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個人言論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三水小草】還你六十年[娛樂圈]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1
發表於 2016-12-8 17:57:38 |只看該作者
☆、第20章 好啊

  天兒是越來越熱了,即使是身在江浙滬包郵區,明明在天氣預報的時候也被歸類於「東部沿海」地帶,事實上,影視城這裡很難感受到什麼「海洋氣候影響」。
  
  熱,就是白花花讓人睜不開眼睛的熱。
  
  打著陽傘喝著冷飲的遊客們覺得還能夠接受,那些在攝影棚和場景拍攝地的演員們要穿著戲服再被燈光照著映著,日子就越發辛苦了起來。
  
  與之相對的,是如意餐館百合綠豆水的生意越來越好了。
  
  池遲騎著她剛買的二手電動車,每天都要給三四個劇組送去成桶的百合綠豆水。
  
  宋玉冰跟她說過,現在的群演們在演員工會那裡乾等角色的都是落了下乘,網上有很多的劇組資訊,要什麼樣的群演至少提前半個月就開始招人了,性別年紀外貌體征的要求一應俱全,寫份簡歷配上照片投過去十分方便。
  
  簡歷,池遲已經寫好了,照片一直沒搞,宋玉冰囑咐過她,照片最好是劇照或者硬照,這樣看起來亮眼一些。
  
  拍過的兩部戲劇照她手頭上都沒有,也懶得去照硬照,從杭城回來之後,她做什麼都懶懶的,也不太想去接戲。
  
  韓萍說她這是演戲的時候用勁兒用大發了,不拍戲休息幾天自然會好。
  
  到了十字路口,正好是個紅燈,池遲停下車,單腳撐著地。大太陽就在頭頂上,她這個二手車買的時候頂上還帶著一個有點破的遮陽棚子,池遲花了點錢,把棚子換成了橘黃色的,在車子開動之後,棚子的飛邊會在風中招搖——十分風騷,讓很多定外賣的劇組工作人員,直接把這個黃棚子小電動車跟百合綠豆水畫上了等號。
  
  默默捂著胸口,感受年輕的心臟在自己的手掌低下有力地跳動著,池遲自己心裡清楚,她現在的懶散是因為自己被林秋影響到了。
  
  在溫潞寧的劇本裡,林秋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孩子,有一種帶著生活氣息的鮮活,也有熱情和夢想,會為了朋友仗義出手,也會對路人打抱不平。
  
  這種真實的生命力是池遲所欠缺的。
  
  池遲總覺得自己仿佛走過了太過漫長的人生,從終點回到起點才再次成為一個女孩兒,支撐她的只有演戲這一件事兒,那之外的一切她都不在乎。
  
  沒有主演讓她去演,那就演個配角,沒有配角可以去當,那就演個龍套,在這個影視城混不下去了就去另一個,如果都不行,她也不介意去個社區老年藝術團給老太太們演孫女,貧窮或者富足她都可以安然以對。說是有夢想,卻沒有對環境的追求,好像她的物質與精神從來富足,只是心中醞有太過長久的不甘。
  
  與池遲恰恰相反,林秋的夢想與其說是跳舞,不如說是離開那個泥潭一樣的家庭,她並沒有見過這個世界的多少美好,只知道任何地方都不會比她自己的家更糟。所以,只要能離開,她可以做任何事,這讓她的生命充滿了緊繃感,焦慮和緊張隱藏在她的心底,成為打垮她精神的重錘。
  
  讓林秋崩潰的並不是她不能去上舞蹈學校,而是她完全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暴力傾向——這也意味著她永遠不能擺脫她父親給她帶來的影響,她也成了自己生活的那個泥潭的一部分。
  
  池遲想的有點入神,紅燈轉成了綠燈,她毫無反應。
  
  白色的高檔保姆車從她身後開過去,看著窗外景象的顧惜被一片亮黃色閃了眼。
  
  少女撫胸而立,身形窈窕,神色安寧,即使是在那個不合時宜的棚子下面電動車上面,也讓人感覺到了特別的味道。
  
  「那個送外賣的……是那個送外賣的吧?」
  
  哪個送外賣的?今天跟著她的助理是只有拍戲時的生活助理,並不知道在那個大雪天裡的事兒。
  
  顧惜一看自己助理那個傻萌萌的眼神就知道對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這兒有個,叫……如意餐館的,你查查她們家外賣有什麼好吃的。」
  
  生活助理立刻掏出手機開始看。
  
  「熱銷美味:鮮肉包子、土豆餅、百合綠豆湯、南瓜粥、解暑水果粥……滿三十減五元,滿五十減十元,買營養套餐送果盤,同時接受團購訂單,優惠力度更大,歡迎致電18XXXXXXXX……顧姐,這家店都是五星好評啊。」
  
  「給我點個水果粥。」女明星隨口說道。
  
  「顧姐,秦營養師說您最近要減重的話必須嚴格按照她安排的食譜來。」
  
  顧惜妙目一橫,雖說生活助理就是要選細心又單純的,但是不代表她要忍受一個管東管西的老媽子。
  
  看見顧惜的眼神,生活助理立刻安靜了下來。
  
  顧惜對待自己團隊的人是出了名的大方,也是圈裡出了名的不好伺候,如果一個眼神自己還沒有領會意思,那距離被開可能就是她一個心情的事兒了。
  
  「過半個小時再點,劇組那邊你一會兒打個招呼,讓她直接送進來。」
  
  助理乖乖地答應了。
  
  顧惜又轉過頭去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綠樹白牆,幾秒鐘之後才開口:
  
  「她們餐館的飯不錯,不是有川貝燉雪梨嗎,這幾天你和小陳都有點咳嗽,一人要一個,再有什麼想吃的也點了,一起報帳。」
  
  生活助理和開車的司機兼保鏢都帶著感激笑了。
  
  顧大明星難伺候又怎麼了?除了他們這些團隊成員,誰還能被她關心一下是不是咳了幾聲?!蒂華的老闆都沒這個待遇。
  
  池遲一次送完了兩大桶的百合綠豆水,又接了一個外賣單。
  
  這個劇組,池遲很陌生,顯然是個平時封閉拍攝的大組,這樣的劇組管理嚴格,就算是外賣都是送到拍攝地週邊讓演職人員自己拿的。
  
  不知道為什麼,劇組的人竟然讓她拎著外賣包直接進來了。
  
  上百號人忙忙碌碌的大劇組裡,她一眼就看見了顧惜。
  
  顧惜此時的心情並不像剛才想要點外賣調戲小姑娘的時候那麼美好。
  
  因為她面前站了一隻胖蟑螂,和一隻母螞蟥。
  
  蟑螂,自然是前兩個月惹了她的付誠文,螞蟥,就是那個總想趴在她身上吸一口血的孫瑩。
  
  舊恨還沒解決,這兩個人又敢在她的面前蹦躂,呵呵……
  
  顧惜戴上了墨鏡,啜著手裡的蘆薈汁不說話。
  
  「顧小姐,我聽天池的李經理說您這次的專案是想拉著天池一起做,您看,我家孫瑩馬上就要宣佈是天池新產品的代言人了,我覺得天池那邊……」
  
  在娛樂圈很多公關部門的負責人多是女性,為了和這些在職場中折衝拼殺的女人們打好關係,男人只有兩條路可以走,要嗎在人格魅力上征服這些老油子,這一點太難了,要嗎,就成為她們「無話不談」的閨蜜。
  
  所以,男性經紀人說話的態度越來越柔和,語氣越來越婉轉,說白了,就是都有點娘炮。
  
  付誠文就是圈內人戲稱的三大娘炮之一,另外兩個,一個是劣跡斑斑的專案製作人,這一兩年已經泯然眾人,一個是世紀星耀的王牌經紀人。
  
  其實娛樂圈裡做事不那麼男人的多了去了,真正讓他們三個脫穎而出名揚圈外的不是娘,是無恥。
  
  付誠文的無恥之處在於哪怕他做了多麼卑劣的事情,被人當面拆穿之後,只要還有利益可沾,他就會一直嬉皮笑臉地跟在別人的後面,像蟑螂一樣殺之不絕。
  
  就像現在,他舔著臉向顧惜推薦著孫瑩,仿佛根本不知道孫瑩跟天池的代言合作就是顧惜出手攪黃的一樣。
  
  孫瑩的笑容也甜甜的:「顧姐,我聽說您這次的電影可是大手筆……」
  
  顧惜懶懶地咬了一下吸管:「我記得你是28吧?我才27,叫我姐是不是早了點?」
  
  和顧惜一出道就迅速升格大製作主演話題度和知名度都歷久彌新不同,孫瑩大概八字帶衰,不管怎麼捧都一直不溫不火,直到遇到了精通網路行銷的付誠文,生生給她打造出了「勵志女神」的形象,才算是在大眾的眼中有了那麼點存在感。
  
  去年年尾,某個娛樂雜誌把孫瑩評為六朵小花之一,而顧惜已經高居四大知名女星榜整整四年。
  
  再加上孫瑩倒貼顧惜炒作的那點事兒,28歲的「小花」,27歲的「大花」,早就成了一些八卦論壇的笑話。
  
  此時顧惜說破了孫瑩的年齡,嘲諷的意味讓旁邊聽八卦的工作人員都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竊笑。
  
  「顧小姐,要不我們先找個房間坐坐慢慢談?」顧惜的話鋒一出,付誠文就意識到自己來錯了。
  
  本以為現在他和蒂華有潛在的合作,韓柯為了瑞欣也能壓制住顧惜,他再扯著天池集團的虎皮做大旗,顧惜總該給自己幾分面子。他今天雖然帶著孫瑩來,真實的目的卻不是為了孫瑩,他手下的兩個藝人都得罪過顧惜,他帶著孫瑩來,為了是讓顧惜出了氣,他再談把辛陽安排進顧惜電影裡的事兒。
  
  沒想到顧惜的態度比他預期的要惡劣的多,連對著孫瑩的怒氣都感覺不到,她對他們是完全蔑視的。
  
  「付先生,我們顧小姐今天的拍攝還是很緊張,要不您下次預約一個時間,我們再談?」這次根本就不用顧惜自己親自開口了,她旁邊的生活助理可不是只會賣萌吃飯的,三兩句話就想送客,還暗示付誠文不請自來十分失禮。
  
  顧惜不說話,向後靠在椅子上,小助理捧著有加濕效果的小風扇給她吹風。
  
  付誠文是可以為了利益向任何人低頭,但是這些人裡面,絕對不會包括一個在他看來除了有個金主之外一無是處的女花瓶的小助理。
  
  「顧小姐,我來之前還見過韓先生……」他的語氣低了一分,「您這次做了這麼大的蛋糕,不給我們吃,也不給蒂華吃,會不會不太穩?天池和唐宋可都是門外漢,好多彎彎繞繞的,他們肯定沒有圈裡人明白。」
  
  「不太穩?」
  
  顧惜笑了一下:「我自己當了女主角,找了柳亭心和安瀾姐姐給我搭戲,三個影后,有什麼不穩的?」
  
  慢慢站起身,顧惜把手裡的無糖飲料放回小桌上。
  
  好久,她沒有被人這麼威脅過了。
  
  小助理明白顧惜這是真的生氣了,電風扇一關,她默默退到了兩米外。
  
  「我知道,你最近是聽說我在找一個小角色的演員,要靈氣,要身段,要漂亮……你看那邊那個送外賣的都比你手下這個28歲的姐姐更貼角色。」
  
  她的手指直指向等著她助理來結帳的池遲。
  
  池遲有點愣。
  
  「送外賣的,我讓你演電影你幹不幹?」顧惜提高了音量對著看起來有點呆的女孩兒說。
  
  所有人都看著池遲。
  
  女孩兒臉上露出了笑:「好啊。」 

  ─────────

  作者有話要說:

  每個人物,都很難說好或者壞,他們有自己的世界……嗯,我的世界是一把麵,一碗湯,一撮小白菜,鴨骨燉湯,蔥花調味,胡椒暖胃,淡鹽定心。

  是的,我餓了_(:3」∠)_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2
發表於 2016-12-8 23:21:15 |只看該作者
☆、第21章 對演

  「年齡多大了?」
  
  「十七」
  
  「真小。」
  
  巨星大酒店是影視城周邊最高檔的酒店,名字簡單粗暴,位置也是簡單粗暴地就蹲在一座小山的頂上。站在它頂樓最豪華的套房裡,能把明清朱牆、唐宋老街、秦漢舊宮統統收入眼底。
  
  顧惜就坐在落地窗邊,跟池遲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對哦,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池遲站在窗前,手裡捧著小助理給她的飲料,在這裡能看見的影視城,有繁華,也有破舊。散落於各處的建築工地,也昭示著這裡正在逐漸演變成一個以電影和旅遊為支柱產業的現代化城市。
  
  對於在這裡生活的人們來說,衣香鬢影都是假的,只有實打實改善的生活才是真的。
  
  剛剛顧惜與付誠文針鋒相對的一幕,與這個城市芸芸眾生討生活現狀相比是那麼的不真實,卻又荒誕地真實存在著。
  
  池遲轉過頭看著顧惜,陽光照在她的一半側臉上。
  
  「我叫池遲,池塘的池,遲到的遲。」
  
  「這名字有意思,跟個短信似的,今天約池塘見面,你別遲到了,手一懶就寫成池遲了……這回你知道我是誰了吧?」
  
  顧大明星不是很願意站起來,在她脫掉高跟鞋換上了棉拖鞋之後,她和池遲的身高差有點明顯,所以她理直氣壯地指使著池遲給她拿東拿西,池遲全程笑眯眯的,沒有一點的不滿。
  
  「顧惜嘛,你比網上的照片美太多了。」池遲笑眯眯地說。
  
  她開口說的恭維話別人都會說,但是別人不會像她這樣語調柔和神情真誠,又或者說,別人是在誇一個明星或者一個金礦,而她誇你的時候,你就是你,因為美而被讚美,再無其他。
  
  顧惜這次是確定了,這個叫池遲的小姑娘說話確實是讓自己覺得格外舒坦。
  
  她穿著拖鞋搭在腳踏的腳左右晃了晃。
  
  既然舒坦了,她就不在乎讓別人也舒坦一下,就像如果她不舒坦了,她就肯定讓別人更不舒坦一樣。
  
  「會演戲嗎?演過戲嗎?」
  
  「會啊,演過。」女孩兒很是篤定坦然地點頭,仿佛自己穿的不是送外賣的可笑外套,仿佛自己腳上的鞋子不是只值區區四十七塊錢,還是斷碼撿漏的,仿佛她是個經驗豐富的演員。
  
  「那你就表演一個吧……」顧惜換了個坐姿,蘆薈汁喝多了嘴裡有點澀,她用池遲剛剛端過來的清水漱了口才接著說,「就演個我吧。」
  
  池遲的眉頭輕輕一挑,她並沒有對顧惜莫名的要求有什麼驚訝的:「演個什麼樣子的你呢?」
  
  顧惜笑了:「不是吧,你還真敢演?」
  
  年輕的女孩兒一臉無辜,顧惜能從她的臉上看出來「你說演我就演咯」的意思。
  
  沒有局促,沒有緊張,底氣十足的樣子。
  
  「行,你就演我演戲的樣子。」顧惜自己站起身,從自己的包裡抽出了幾頁的劇本,「你要是演得好,我就讓你在我的電影裡出風頭。」
  
  出風頭,意味著她會給池遲一個真正出彩的角色。
  
  池遲低頭看著劇本,這是一出諜戰戲,顧惜在裡面的戲份算是客串,薄薄的幾頁劇本之外,還有一張劇情梗概的。
  
  男主是個自帶腥風血雨、逢凶化吉屬性的移動式荷爾蒙發散器,他同時具有三重間諜身份,游走於不同的勢力之間。
  
  顧惜所扮演的就是他在一方的接頭人,代號「夜鶯」,在男主的行動中,她用電話一次次地幫他化險為夷,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兩個人敵友關係混雜,互相幫助也互相陷害,曖昧的氣氛漸漸滋生。
  
  事實上,在整部劇中,「夜鶯」只有一次出場。
  
  就是在不夜城的舞會上。
  
  這場舞會是整部電影的重頭戲所在,男主角在舞會上完成了對一個反派頭目的暗殺,也陷入到了反派對他的重重包圍之中。
  
  在逃避追捕的時候,他躲進了一個化妝間。
  
  【化妝間裡,穿著旗袍的女人正慢慢摘下自己的耳環】
  
  池遲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劇本,默默脫掉了外套和腳上廉價的鞋子。
  
  把衣服和鞋子規規矩矩地放好,她又解開了自己的髮繩,長髮垂在了她的肩膀上。
  
  顧惜坐正了身子饒有興趣地看著她。
  
  池遲在房間裡的一處量出了七步長七步寬的範圍,在這個範圍裡剛好有辦公桌的一角。
  
  池遲斜靠在辦公桌上,在外套下面她只穿了一件白色的運動款寬肩背心,纖細的腰線展露無遺,運動褲依然是黑色的,從細腰上開始,到白皙的腳踝為止,是一整片談不上美感的黑色,又與她的長髮交相輝映。
  
  細腰寬肩長腿,光是靠著這個身段,這個小丫頭能在圈裡吃五六年的打女飯。
  
  顧惜已經覺得自己今天是挖到了寶。
  
  醞釀了一下情緒,池遲動了。
  
  她的左手輕輕搭在辦公桌上,支撐著上半身大半的重量。
  
  右手抬起,穿過幾縷不聽話的黑髮,去解那並不存在的耳環。
  
  低眉垂目,又氣場十足。
  
  顧惜的心裡一動,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誰最瞭解一個專業演員的表現方法,那就只有她自己了。
  
  池遲明明只有十七歲,她垂下眉眼的瞬間卻好像一下子到了二十六七歲,又比普通人的這個年紀,更有一點滄桑感。
  
  這一點滄桑,又可以被稱作風情。
  
  可堪入畫的風情,卻又被什麼打破了。女子仿佛被什麼聲音驚動,眼睛抬起,看向顧惜的方向。
  
  用著顧惜最熟悉的眼神,一分傲氣,一分媚氣,三分霸氣,剩下的都是屬於女人的溫柔——虛假的溫柔。
  
  顧惜在那一瞬間她以為自己是在看著鏡子,在鏡子裡,她自己看著自己學習如何去笑最美,如何去吸引別人的眼光,如何去展示自己是顧惜。
  
  這樣的鏡子她照了十幾年,第一次發現竟然是如此讓人心驚的熟悉。
  
  「先生,這裡是女士化妝間。」臺詞從池遲的嗓子眼裡一個字兒一個字地往外蹦,腔調穩且准,毫無慌亂,只有從容。
  
  顧惜站起身,拿起池遲放在一邊的臺詞本。
  
  「小姐,外面風太大了,我進來抽根煙就走。」
  
  說著男主角的臺詞,顧惜慢慢走進了池遲橫豎七步所劃定的範圍。
  
  在這個過程中,池遲的臉上帶著有幾分輕佻的笑容,此時,她是酒國名花裡最冶豔的那一朵,就像顧惜之於這個聲色犬馬的娛樂圈。
  
  下頜微微抬起,她把手裡的耳環輕輕扔回到了桌上的首飾盒裡:「既然來了,又怎麼會只抽根煙就走呢?」
  
  顧惜越走越近,終於站在了距離池遲只有一臂遠的地方。
  
  「抽一支煙的時間,已經足夠我做很多事了。」她的臉上是玩世不恭的神情,就像一個舊時代的花花公子。
  
  一隻手指輕輕地抵在顧惜的嘴唇上。
  
  隨著這根手指的動作,顧惜感覺到池遲的氣場撲面而來。
  
  女人慢慢靠近顧惜,在距離她的臉不足五釐米的地方閉上眼睛慢慢地吸了一口氣。
  
  「櫻桃牌的洋煙,正巧,我也喜歡。」
  
  顧惜忍不住移開了目光,看見了她鴉羽一般的黑髮,那黑髮隨著顧惜自己不再平靜的呼吸輕顫。
  
  纖長的手指從顧惜的嘴唇上慢慢移動到下巴上,再緩緩地被她的主人收回。
  
  區區一根手指所產生的溫柔繾綣,讓顧惜在那一個瞬間,產生了對這觸感的眷戀。
  
  女人臉上一直是淡淡的笑,
  
  「這麼好的煙,不介意跟我分享一下吧?」
  
  【女人的手從男人的腰往下滑,一隻手摸到了煙,一隻手摸到了槍,它們都貼在男人的大腿上。】
  
  池遲的手指在顧惜的腰間輕彈,正是顧惜常用的節奏。
  
  當她的手掌貼在顧惜大腿上的時候,一直在一邊裝壁花的生活助理重重地喘了一口氣,喘到一半,又被她生生地憋了回去。
  
  【女人從男人的褲子口袋裡拿出了煙,抽出來一根,放在鼻尖聞了聞。】
  
  【房間外面傳來追捕者說話的聲音,房間裡頓時變得十分安靜。】
  
  顧惜看著池遲,從她的眉間看到她的嘴唇。
  
  那是男人居高臨下的視線。
  
  池遲看著顧惜,從她的嘴唇看到她的眉目。
  
  那是女人寸寸點點把容顏用相思銘刻的目光,又帶著一種特有的,屬於「顧惜」的冷。
  
  她們都帶著漫不經心的笑容,仿佛這只是一場司空見慣的調情。
  
  【追捕者們終究不敢打擾總長的太太,在反復詢問過沒有人來過之後,他們也離開了。】
  
  「抽一支煙的時間,能做很多事呢。」池遲慢慢地重複著剛剛顧惜說過的話。
  
  「那這支煙,我就在做事的時候……」她的手指輕撫著細細的香煙卷,就像剛剛輕彈她的大腿一樣。
  
  「慢慢抽了。」
  
  說完,女人低下了眉眼,從顧惜的視線下方滑了過去,無論是那雙明眸,還是那個謎一樣的女人。
  
  她明明穿著運動褲和背心,步態卻像是穿著旗袍一樣——這也是她為什麼脫掉了運動鞋。
  
  一
  
  二
  
  三
  
  四
  
  五
  
  一步,又一步,像是走在別人的心尖兒上,有話想說又不能說,有事想做又不能做,怎一個欲語還休了得?
  
  顧惜背對著她,也感覺有什麼,跟著她走了。
  
  在邁出第五步的時候,池遲轉頭,眼神看著顧惜,溫柔地像是一個情人,卻又漸漸冷漠地像是一個敵人。
  
  【她已經知道,他的忠誠沒有與自己的獻祭在同一個祭壇,卻還是忍不住幫了他,「只有一次」她在心裡對自己說著,從今以後,就是敵人。】
  
  走完第五步,就剛好走出了池遲剛剛自己劃定的範圍,這表示她離開了房間,這一場戲屬於她的部分結束。
  
  留下顧惜站在桌子旁,手慢慢地從口袋裡掏出了什麼——逃跑的路線圖。
                        
  ─────────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我總是沒男主……but……我是一個bg作者。

  以上來自渣作者的臨終遺言。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3
發表於 2016-12-8 23:21:36 |只看該作者
☆、第22章 尷尬

  一場戲演完了,年輕的女孩兒看看時間,說晚飯點兒到了自己得幹活了,穿上外套穿上鞋拍拍屁股走了。
  
  留下顧惜一個人,好像被什麼東西搔到了心尖兒上。
  
  那叫一個癢啊!
  
  ……
  
  「費導演那邊說只要小姑娘能過了到時候安排的集體試鏡,他對你的角色安排沒有任何的異議。」低啞的女聲從藍牙耳機裡面傳出,進了顧惜的耳朵。
  
  「那這事兒就算行了……」顧惜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在跑步機上小跑著。
  
  與她通話的人正是顧惜的經紀人路楠,揣摩著顧惜的口氣,她適當地表達自己對顧惜輕率決定的不滿:
  
  「我們本來不是說好了,四個主要女性角色裡用祭司這個角色來跟世紀星耀或者恒星置換資源嗎?你突然決定了一個空降的新人,有點打亂我們的步調。」
  
  顧惜看著跑步機上緩慢跳動的數字,發出了一聲人生無望地呻吟。
  
  路楠聽見,笑著說:「減肥計畫進行的怎麼樣了?」
  
  「不怎麼樣,我還要小心別出肌肉,現在連蛋白質都不能吃。資源置換的事兒,跟恒星說男主可以考慮他們家的宋羨文,跟世紀星耀也說一下我們在考慮邀請陳風。」
  
  「一次遛兩個一線中堅的男星,不太合適吧。」
  
  宋羨文和陳風一樣都是今年三十多歲,知名度高,作品過硬,宋羨文的電影作品更多一點,陳風拿過頗有重量的電影男配獎項,在成績上算是旗鼓相當,但是這兩個人也各有尷尬之處,宋羨文作品雖多,多是圈錢商業片,票房和口碑都一直不甚如意,陳風剛剛爆出來隱婚,孩子都三四歲了,正是急需一個有話題度的作品來彌補自己大眾形象的時候。
  
  顧惜滿不在乎地哼了一聲:「宋羨文還好說,恒星現在青黃不接還指望著他,這次大製作的機會他肯定不想丟。陳風……你以為他的隱婚是怎麼爆出來的,世紀星耀一口氣簽了四五個年輕小帥哥又跟程曉光的工作室勾勾搭搭,陳風在姚孟的眼裡早就成了雞肋了,說不定不用咱們提,姚孟就會求咱們把男主角的機會置換成那幫小帥哥們的露臉。」
  
  姚孟就是世紀星耀的王牌經紀人,他的翻臉無情和付誠文的有利就沾一樣有名。
  
  「這樣也好。」路楠沉思了片刻,慢慢地說。
  
  本來,她們是想著找一個腕兒更大的男明星來出演男主角,但是大部分超一線男星看了劇本之後都婉拒了——他們手上不缺大男主戲的本子,何苦那麼想不開,跑到女人戲裡給一幫女人當抬轎子的。
  
  「我跟你說,這個叫池遲的小姑娘,絕對是我的超級影迷你知道嗎,她模仿我模仿的特別像,神態、動作……」
  
  一說到池遲,顧惜忍不住地眉飛色舞起來,昨天的對戲真的是很過癮,又過癮,又舒服。
  
  爽得顧惜恨不能立刻摁著小姑娘的爪子簽了賣身契把她簽到自己的工作室裡。
  
  如果不是想到了自己這兩年籌謀的「大事」,說不定昨天池遲就成了她的人了(!)。
  
  顧惜現在的打算,是等著池遲這個丫頭有了作品,就一步步籌畫怎麼包裝她,反正一兩年的光景都未必夠一個新人在演藝圈裡站穩腳跟,等池遲穩妥了,自己這裡也就從蒂華獨立出來了。
  
  「今天早上韓董事長給我打電話了。」路楠聲音啞啞地說道。
  
  顧惜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
  
  「怎麼,他還成了付誠文養的哈巴狗了?有事兒就要替他主子叫兩聲?」
  
  「不是,他沒提付誠文,他問了我你下個月的工作安排,說想給你單獨過一個生日,只有你和他兩個人的生日。」路楠的聲音一直穩穩的,仿佛沒聽見自己手下的藝人在罵自己名義上的老闆。
  
  「跟他說我沒時間,下個月的時裝周多給我安排點行程……以後我們談工作的時候,就別提他的私人要求了。」
  
  顧惜的意思路楠瞬間就明白了,從前兩年開始,顧惜對待韓柯的種種私人要求都開始應付了事,隨著顧惜這個名頭越來越響,顧惜在面對他們這些鐵打班底的時候,也越來越多地流露出對於自己與韓柯之間關係的厭惡。
  
  以路楠對顧惜的性格上的瞭解,現在這種局面的出現,她一點都不意外,但是顧惜會這麼早就開始要跟韓柯斷了關係,也是她沒想到的。
  
  「那個池遲,過幾天去杭城的時候我帶著她,你親眼看看她是不是個好苗子。」
  
  比起韓柯那個臭男人,顧惜現在的興趣都集中在了池遲的身上。
  
  像是一個幼稚園小丫頭在擺弄自己剛剛到手的洋娃娃,也像是一個青春期少女對著一個男明星剛剛怦然心動之後忍不住地談論。
  
  此時的池遲,好吧,她依然在送外賣。
  
  還恰巧遇到了兩個熟人。
  
  影視城這個地方是真的不大啊。
  
  為什麼你們這撥人都非要吃我們家的蓋飯呢?
  
  池遲也不是很懂這麼低幾率的事件到底是怎麼產生的。
  
  這兩個人,一個是付誠文,一個是封爍。
  
  他們發生爭執的地方就在通往一處拍攝點的劇組通道裡,幾輛劇組的麵包車阻礙了他們的視線,讓他們沒有發現池遲就與他們近在咫尺。
  
  「封爍啊,你也不要怪我,畢竟瑞欣也讓你吃了這麼多年的乾飯了,到了該你出力的時候你不做,那我也就只能卡著你的項目,也算不上是我卡著,畢竟楊菲兒現在是瑞欣一姐,怎麼也不會有時間來演你的MV對吧?」
  
  如果不是辛陽打聽到了確切的消息,付誠文自己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在他眼裡連垃圾也不如的封爍居然還跟顧惜有過那麼一段。
  
  有這樣的資源不用,在付誠文看來那簡直是暴殄天物。
  
  只是封爍,他不僅暴殄天物,他還軟硬不吃。
  
  站在他對面的年輕男人一如既往的頎長且俊秀,更重要的是氣質乾淨,讓人難生惡感。
  
  封爍這個樣子卻讓付誠文更討厭他,當年在老董事長的主持下,瑞欣大張旗鼓地簽下了封爍,卻拒絕簽下辛陽,導致他只能自己和辛陽簽下個人經紀約,後來公司推出了一連串大製作項目,付誠文都沒有沾手的機會,更都沒有辛陽的戲份,封爍卻從一個三線萬年男配空降成了連續幾部電視劇的男主角。
  
  如果不是老董事長突然死了,如果不是那些電視劇現在還沒有播出,現在的瑞欣恐怕連他付誠文說話的地方都沒有了。
  
  封爍一隻手插在兜裡,任由付誠文一臉小人得志地說著,付誠文不僅要卡掉他的MV,還放言會把他雪藏到合約到期。
  
  他的表情很漠然,仿佛在對面站著的不過是個跳樑小丑。
  
  其實他從老董事長去世之後就一直沒有戲可以拍,整整一年的空窗期已經讓他步履維艱,他和瑞欣的合約還剩半年,如果繼續空檔下去直到合約到期被掃地出門,對於一個年輕男演員來說,這簡直是個毀滅性的打擊。
  
  他該哀求,還是該退步?
  
  對小人的哀求不會讓他心生惻隱,在底線上退步只會讓自己變得更加可悲。
  
  所以,封爍什麼都沒有說,什麼都沒有做。
  
  池遲站在麵包車後面被動地聽了兩分鐘的壁角,明明是她放電動車的時候這兩個人走出來的,現在成了她尷尬在這裡進退不能。
  
  那個來接外賣的人一直沒有出現。
  
  聽著一個年輕人事業如何被打壓,前途如何被威脅,換成任何一個人在這裡,他的心裡都會非常的不好受。
  
  何況在聽的是池遲,何況那年輕人是和她有幾面之緣的封爍。
  
  池遲掏出電話,撥打了訂餐那人的號碼,如果有人路過,相信付誠文說話就不會如此的囂張。
  
  電話撥通。
  
  封爍的電話響了。
  
  池遲:「……」
  
  好像更尷尬了。
  
  我就送個飯,為啥啊這是!?
  
  池遲拎著外賣箱子從麵包車後面走了出去,封爍臉上的表情沒什麼變化,付誠文的臉上那真是著實精彩了。
  
  就算沒記住池遲的臉,他也記得池遲的這身衣服,昨天,顧惜就是用這個送外賣的女孩兒來羞辱了孫瑩也羞辱了他。
  
  「哼,攀上了顧大明星,你怎麼還送外賣啊?」付誠文的語氣十分刻薄,不能為難顧惜,為難一個小姑娘他還是能做到的。
  
  池遲絲毫不覺得付誠文的話讓自己受到了冒犯,她笑眯眯地說:「我不就是靠送外賣才被顧小姐賞識的,人不能忘本啊。」
  
  忘本兩個字說的字正腔圓,讓付誠文的眼皮忍不住一抖。
  
  他冷笑了一下:「現在一個送外賣出身的都敢跟我嗆了,我倒要看看,你們扒著顧惜的裙子能走多遠。」
  
  他放著狠話,池遲壓根就沒理他。
  
  「蔥爆羊肉蓋飯不加蔥,宮保雞丁蓋飯,滷豆腐一塊,綠豆湯兩份,一共四十一。」
  
  封爍從口袋裡掏出準備好的五十一塊錢,池遲找還給他十塊,兩個人都十分默契地沒抬頭。
  
  付誠文大口喘著氣,他是知道了,這個不知道叫啥的送外賣的【嗶——】人就是天生跟自己犯沖的。
  
  「你們給我記著,今天這賬,我姓付的早晚得找回來。」
  
  「不好意思,我記不住啊。」女孩兒慢悠悠笑嘻嘻地說,「你說記就記,我收你服務費了嗎?」
  
  封爍沒繃住,一下就笑出聲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4
發表於 2016-12-8 23:21:57 |只看該作者
☆、第23章 應酬

  封爍和池遲一起歪著頭看著付誠文上車走了,不約而同露出了笑容。
  
  「你剛接了戲就得罪了這麼個真小人,還是要小心點。」
  
  收斂了笑臉,封爍一隻手揣進褲兜裡對著池遲說。
  
  女孩兒晃了一下腦袋,表現得很是無所謂:
  
  「反正我被顧惜選中的時候就已經動了他的蛋糕,他這種人,觸動他的利益比當面罵他十頓都更讓他難受,不差這點了。」
  
  雖然只見過兩次面,池遲已經看透了付誠文是哪種人。
  
  她這個話倒是讓封爍對她刮目相看了。
  
  「年紀不大,知道的不少。」
  
  他原本還擔心這個女孩兒今天一時莽撞以後會後悔,沒想到人家看得也很明白。
  
  「你才該擔心吧,他可是說了要封殺你。」
  
  封爍微笑著搖搖頭,白皙的臉龐在陽光下仿佛在發光,池遲看著他的臉,覺得書中所寫的俊眉修目,芝蘭玉樹,也不過如此了。
  
  「他要是有本事封殺我早就封殺了,現在不過是壓著我的戲不讓我拍而已,不能演戲那就唱歌,我又不會窮到討飯吃。」
  
  明明剛剛還被人把事業生涯放在腳底肆意踐踏,現在的封爍依然是很樂觀開朗的。
  
  陷入困境也不怨天尤人,讓池遲對封爍的印象越發地好了起來。
  
  「我覺得你能紅。」池遲很認真地說,「說不定,將來你紅了他會搶著給你拎包都要巴著你不放呢。」
  
  紅?封爍覺得自己經過這一年在低谷中的磨礪,已經不再去想那麼虛無縹緲的東西了。
  
  「你今天幫了我,要不要我請你喝點飲料?」
  
  他想起來自己手上就有吃的,下意識地提了一下自己手裡的袋子,池遲笑著看著印著如意兩個大字的塑膠袋子說:
  
  「請我喝綠豆水嗎?這是我煮的,你請我喝?」
  
  俊秀的年輕人哈哈一笑,終於露出了這個年紀該有的鮮活氣息。
  
  「下次有機會請你喝飲料,對了,我叫封爍,一封信的封,閃爍的爍。」
  
  手機叮叮噹噹響了一陣,提醒池遲又有新的外賣單子到了。
  
  女孩兒趕緊拎起外賣箱子往自己的電動車那走。
  
  「我叫池遲,池塘的池,遲到的遲。」
  
  小電動車滴滴答答,這個會打嘴炮的外賣少女來去如風。
  
  留下封爍一個人站在原地,直到小車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裡。
  
  「阿爍啊,你便當拿了好久哦。」皮膚有一點黑的俊朗年輕人從封爍身後的小門走了出來,很自然地攬著封爍地肩膀。
  
  「去去去,你才拿便當,我們這裡叫外賣好嗎。」
  
  封爍看了那年輕人一眼,臉上寫滿了嫌棄。
  
  「沒差啦,我的醬油羊肉飯有嗎?」年輕人像是樹懶一樣掛在封爍的肩膀上,一隻手去夠封爍手裡的外賣。明明挺成熟的一張臉,一笑起來跟個孩子一樣。
  
  「大概也就只有你會這麼奇葩,蔥爆羊肉不放蔥,非說叫醬油羊肉飯。」
  
  「沒差啦,給我飯嘛!」
  
  「先回去好嗎?」
  
  「好啦,給我飯嘛!我要吃飯啦!」
  
  兩個年輕人打打鬧鬧地往回走,剛剛在這個小道上發生的一切都徹底地煙消雲散了。
  
  ……
  
  「滴滴答!你有新的訂單到啦!」
  
  中午兩點多,池遲蹲在如意餐館的廚房裡幫著刷碗,外賣訂單又來了。
  
  一看訂單的聯繫電話,池遲就忍不住揉了揉額頭。
  
  「五杯綠豆水加糖,蛋黃鮮肉小籠包一籠,一份粉青椒肉絲飯,一份紅燒茄子不要放辣椒。」
  
  金大廚正坐在門口喝水,天氣太熱,廚房裡更像是個蒸籠一樣,把廚師服一脫,他裡面的背心跟水洗了的一樣。
  
  一聽見又有訂單得下廚房做飯,他嚇得灌了一大口的綠豆水。
  
  「粉蒸排骨和茄子都有配好的,你自己蒸上烤上吧,我是熱的不行了。」
  
  他用毛巾擦著脖子上的汗,臉仍然泛著紅。
  
  「好……」池遲很麻利地抓過掛在廚房門口的圍裙繫上。
  
  金大廚做菜是標準的北方手藝,油和調味料,寧肯多,不能少,紅燒茄子務必用滾油過了,青椒肉絲裡還得加一勺郫縣豆瓣醬。
  
  池遲做飯就清淡了很多,先把滾刀塊的茄子放在鹽水裡浸泡,再把青椒和肉都切成更細的絲,肉上打了一層乾澱粉,下鍋一劃就很嫩,青椒在恰當的火候裡一炒就得,還帶著鮮脆勁兒。
  
  紅燒茄子裡不能放辣椒,為了顏色好看,池遲切了半個番茄進去,隨著湯汁變濃,她俐落地把茄子也裝進了打包盒。
  
  「我下午可能趕不回來,晚飯點兒您就讓崔哥多跑跑。」
  
  崔哥就是韓萍找來的外賣員,今年二十二三歲,也是來影視城尋夢的,按照影視城討生活的慣例,夢沒尋成,錢花沒了,只能每天給餐館送個外賣來維持自己基本的溫飽。
  
  韓萍很是看不上他幹活的樣子,池遲回來之後本來想辭退他的,被金大廚勸說著打消了念頭。
  
  「行咧,你也多長個心眼兒,這次找你拍戲的人倒不至於糊弄你,但是你也別什麼都聽她的,知道嗎?」
  
  金大廚已經猜到池遲八成又得去顧惜那裡。
  
  從顧惜說要池遲演她的電影開始到現在才四天,每天顧惜都要找池遲過去,金大廚一邊覺得池遲不至於被騙,一邊又忍不住為她擔心,在娛樂圈裡混老了的男男女女,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這個老,是心老。
  
  池遲笑著答應了,拎著快遞箱出門上了自己的電動車。
  
  騎著電動車熟門熟路地到了顧惜所在的劇組,顧惜的生活助理站在拍攝場地門口等著她。
  
  「你們下次直接打電話就好了,還要從訂餐平臺繞一層,多麻煩。」
  
  「打電話不方便點菜啦。」生活助理接過池遲遞過來的外賣,這些天她一直假公濟私著,顧惜想見池遲了,她就琢磨自己外賣點什麼吃,顧惜現在在減肥,每天要一份劇組統一訂的盒飯也不吃,啃根黃瓜就能催眠自己吃飽了,他們這些團隊成員也不好意思在老闆受苦受難的時候大吃大喝,只能跟著吃劇組的盒飯。
  
  如意餐館的小灶味道真的不錯,比盒飯強多了,更不用說百合綠豆水熬得跟別家都不一樣,讓池遲來的時候順便帶一份,不僅為老闆幹了事兒,也能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每次吃飯的時候,他們都感謝池遲,真是救苦救難、大慈大悲、普度眾生……希望她一炮而紅,方不負每天給他們帶小灶的行善積德。
  
  池遲脫了外賣的外套,跟著生活助理進了拍攝場。
  
  太陽傘底下,顧惜照例坐在自己固定的位子上,手上照例是蘆薈汁。
  
  看見池遲過來,她拍了拍自己身邊早就擺好的凳子。
  
  「我今天殺青了。」
  
  啜著蘆薈汁,顧惜悠悠然地說。
  
  「恭喜啊。」
  
  池遲真心實意地說,然後歪頭繼續看不遠處的拍攝。
  
  顧惜瞥了她一眼,自己明明說過讓她演個出彩的角色,這都四天了,她對角色的事兒不聞不問,現在聽到自己要走了也沒什麼反應。
  
  這個小丫頭是就這麼毫無保留地相信自己,還是從一開始就沒覺得自己會給她角色啊?
  
  「晚上製片人請客,你跟我一起去吧。」
  
  在劇組裡,有頭有臉的明星殺青了是一件大事兒,製片人請客吃個飯那是免不了的。
  
  雖然顧惜只是進組客串了五天,但是作為蒂華一姐,在這個蒂華占了投資大頭的劇組裡她的地位可想而知。
  
  池遲搖了搖頭,很認真地說:「晚上有個劇組訂了宵夜,金大廚今天有點中暑,我得去把外賣送了。」
  
  顧惜瞪大了眼睛看她:「我是帶你去見人啊!見人你懂嗎?帶你去讓導演製片認識一下你懂嗎?」
  
  「懂啊。」看著顧惜眼珠都要瞪出來的樣子,池遲笑了。
  
  「還笑!」顧惜拍了一下池遲的肩膀當洩憤。
  
  「你要是想正經混進圈子裡,就必須得跟導演和製片人打好關係你知道嗎?等你自己當了小配角再去求著見這波人他們都懶得理你,現在我一條金大腿放在這裡讓你抱,你居然要去送外賣?!」
  
  「反正我演什麼戲都可以,大概也不會求著見他們,金大腿這麼值錢,肯定得用在該用的地方給我撐腰嘛。」
  
  池遲從助理的手裡接過掌上型榨汁機,把裡面的蘆薈拿出來重新用刀子把皮削乾淨,才放回去給顧惜榨了一杯蘆薈汁。
  
  「算了,你現在沒有作品,見了他們,他們頂多當你是蒂華要簽的新人。」
  
  顧惜舉著果汁又權衡了一會兒,還是改了主意。
  
  「那你明天和我一起走吧,見見咱們電影的導演,大概我還得去看看外景的拍攝地,你跟我一起去長長見識,這個行吧。」
  
  「行啊。」
  
  池遲轉頭看見一個場務很是吃力地倒騰幾個花盆架的擺放,她幾步走過去,幫她把東西放好。
  
  顧惜看著女孩兒的髮辮隨著她的動作輕搖,無奈地歎了口氣。
  
  「這個丫頭,也就是我脾氣好,要是別人,早就不用她了!」
  
  可惜這話她也只能跟自己的助理抱怨,等池遲走回來了,她又一臉高冷范兒地咬起了吸管。
  
  很多年以後,那時候的顧惜和池遲,經歷了背道而馳和惺惺相惜,重新走在了一條路上,那時候的她們一個依然愛咬吸管,另一個人依然不願意去參加各種應酬。
  
  顧惜想起了舊事,她問池遲:「你怎麼就那麼信任我呢?不怕我那部戲到最後不要你嗎?」
  
  池遲皺著眉頭對著鏡子看著穿著晚禮服的自己,相比處處緊繃的禮服她還是更喜歡舒適的襯衣長褲。
  
  其實,顧惜挑選的昂貴衣服包裹在她的身上,讓她像是披著星光前行的月神。
  
  「我才不是信任你。」
  
  聽見好友的疑問,女人低眉一笑,當她不用再扮演少女之後,自然釋放出的時光沉澱之美讓她看起來無比奪目。
  
  「我是相信我的演技,你看了之後,肯定就不想放手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5
發表於 2016-12-8 23:22:26 |只看該作者
☆、第24章 茶館&針鋒&試鏡

  再次離開影視城,池遲坐的是顧惜的保姆車,車子開到最近的機場,她們再坐飛機前往這個國家的首都。

  此時的京城裡,風還是有那麼點涼意的,從飛機上下來的時候,顧惜裹緊了身上的披肩。幸運的是,她們並沒有遭遇傳說中的霧霾,天氣很好,疏闊遼遠的藍色,看起來和南方就有完全不同的氣質。

  來接顧惜的是她的經紀人路楠。

  「這是池遲……」她拽著瘦高的女孩兒給自己的經紀人看,「被我拐出來了,一會兒帶她去做造型。」

  路楠對著池遲微微點頭,作為日理萬機的王牌經紀人,這個招呼已經是看在顧惜的面子上了。

  女孩兒對著她笑了一下,仿佛就是一個朋友把她介紹給另一個朋友而已。

  只看池遲一眼,路楠就知道顧惜為什麼喜歡這個名字有點怪的小姑娘了,氣質好,身段好,臉也長得頗有辨識度,如果有點演技,確實是個可堪造就的新人。

  「費導演那邊已經約好了下午三點,安姐也會過去。」她跟在顧惜的身後,一邊走,一邊跟顧惜說著現在的情況,即使聲色喑啞也吐字清楚,展現了極強的專業性。

  在她的身後,四個助理分成兩排緊緊地跟隨——這就是顧惜工作團隊的冰山一角。

  「安瀾?」顧惜的腳步頓了一下,「一個新人試鏡而已,她湊什麼熱鬧?」

  「安姐帶了她工作室簽的一個新人,她今天早上九點就到了京城了,那個時候你還在天上飛。」

  能讓路楠這麼鄭重其事地在機場就說起來,顧惜立刻明白了安瀾的目的。

  「那個新人也是為了玲瓏這個角色?」

  「也是為了祭司玲瓏。」

  路楠微微偏了一下頭,看了眼落在後面的池遲,那個女孩兒正幫著生活助理推著顧惜的七八個大箱子。

  「安姐帶來了人叫方棲桐,今年21歲,京城電影學院大三在讀,從17歲開始演戲,跟陳風合作過電視劇,安瀾去年年底簽了她,給她安排了一個電視劇的女四號,就是世紀星耀今年的重點項目。」

  一輛大商務車裝下了所有去辦正事兒的人,另有一輛車把顧惜的行李和生活助理一起送去她在京城的住所。

  「你聽見了嗎?有人要從你的嘴裡奪肉呢,學歷高,起點高,背景硬,經驗也比你豐富,怕不怕?」

  顧惜扭頭,語氣戲謔地問池遲。

  路楠的神情有細微的變化。

  在面對池遲的時候,顧惜好像格外地放鬆?

  池遲看著顧惜的眼睛很認真地說:「怕。」

  還沒等顧惜說什麼。

  女孩兒接著說:「我就不來了。」

  那一本正經的樣子,引得顧惜沒忍住揉了揉她的頭毛兒。

  烏黑的頭髮被打薄了一點,髮型師重新給它分了髮際線,然而用十分鐘的時間將她扎成了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馬尾辮。

  鬢角下面的一點細毛被都被清理掉了,讓臉部的輪廓變得更加清晰。

  眉形動的不多,造型師一邊修掉散碎的眉毛一邊誇獎池遲的眉毛長得好看,明明眼尾有點帶桃花,偏偏能看出清貴氣來,更重要的是,這是一雙非常有辨識度的眼睛,明亮又帶著捉摸不透的味道。

  造型師也是在娛樂圈裡打滾了許久的知名造型師,顧惜自己的梳化這次只帶了三個來,忙顧惜一個人都時間緊張,顧惜就把池遲送到了造型師這裡。

  「就喜歡你們這種乖得像洋娃娃的小新人,拾掇起來特別有成就感,那些大明星啊,在我這跟妖精換皮似的,扒了一張再穿一張,穿來穿去都是妖精。」

  「唉,前兩天來了一個二十六的,我問她平時臉上擦什麼,她說是只擦點強生,哎喲~我是長見識了,還有能把玻尿酸整到皮底下的強生呢……你兩邊的雙眼皮不是很對稱啊,要嗎就用雙眼皮貼聽她調整著,要嗎就去做個小手術也成,微創的,兩個小時搞定,最好去日本做,韓國的看起來都有泡菜味兒。」

  說著說著,不知道想起了什麼,造型師自己就嬌羞地笑了起來。

  池遲紋絲不動地坐著,在造型師需要聽眾反饋的時候就給他一個微笑,鼓勵他自己繼續玩單口二人轉。

  做面膜,做頭髮,化妝,挑衣服,滿耳朵都是造型師和他的助理們提出的美容建議,他們甚至建議池遲去做個吸脂手術再打個瘦臉針徹底去掉臉上的嬰兒肥,聽到池遲說自己今年十七歲才作罷。

  顧惜的車把池遲從會館裡接走的時候,她已經在裡面被人折騰了將近四個小時。

  上車的時候,造型師親自把池遲送出了大門:「小姑娘真健談,有空再來找我嘮嘮啊,真是好少見這麼討人喜歡的小姑娘了。」

  全程大概說了不到十句話的池遲微笑著跟他揮手告別。

  顧惜看見的池遲似乎只是臉上化了一點淡妝,卻跟平常的池遲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女孩兒的十六七歲,被很多人稱為最美的時候,其實她們都是美著,又尷尬著,像是初開的花朵,羞澀於春風,畏懼於細雨,模糊知道自己的美,又知道自己似乎在哪裡比別人更加脆弱。

  男人們是欣賞這種帶著不安和困惑的美的,他們稱之為「青春的誘惑」。池遲自己並不具備這種美。因為她仿佛完全沒有困惑和不安,總在一點舉手投足裡顯露出超越年齡的沉穩。

  也許是和池遲對過戲的緣故,顧惜總是不自覺地把她當做自己的同齡人,雖然一口一個「小姑娘」「小丫頭」的叫著,她還是下意識地與她平等地交流。

  池遲現在的這身裝扮卻彰顯著她不同的青春——乾淨、昂揚、舒展。

  仿佛在說即使沒有迷茫不安,年輕依然是年輕,同樣千金不換、一去不返。

  女孩兒身上的衣服是簡單的襯衣、牛仔褲和運動鞋,除了價格,哪裡都很簡單。

  哪裡又都不簡單,當服飾減少了遮掩身材缺點的作用,那就說明,這個人的身材沒有什麼缺點。

  「哎呀,這一雙好腿!哎呀,這一把好腰!」

  顧惜表情誇張地圍著池遲轉了一圈。

  「有時間得帶你去拍幾張照片做卡片,也這麼簡簡單單地穿著就行了。」

  說著話,顧惜還是沒忍住,在池遲的腰上抹了一把。

  路楠低下頭掏出眼鏡戴上,假裝自己沒看見顧惜對著個小新人耍流氓。

  約定的見面地點在京城一所老茶館裡,費導沒事兒的時候總愛去那喝茶,地方很僻靜,就是在一個胡同裡頭,門前不好停車。

  這次說是試鏡,其實也算是私人聚會的性質,安瀾和費導都是顧惜的前輩,顧惜自然不會講究出行的排場,只帶了池遲一個人。

  「這些人啊,在圈裡混多了都給自己混出了一肚子的彎彎繞兒。」坐在車裡遭遇二環路堵車的時候,顧惜還不忘了跟池遲吐槽。

  「談生意不說談生意,叫小聚,換資源不說換資源,叫聊聊,分豬肉不說分豬肉,叫盛典……拍戲的時候演給外人看,現在離開了戲還是都做給別人看的。」

  車窗外,一輛同樣被堵住的捷達車主打開車窗探身看路,明知道自己這個車的車窗從外面根本看不見車裡,顧惜還是下意識地戴上了墨鏡。

  池遲怕把襯衣的後面壓出褶子,在車裡正襟危坐,看著顧惜的樣子,她笑著說:「一說就能說的惹惱,那也是因為你玩這一套也玩得溜啊。」

  「這話倒是沒錯。」隔著墨鏡,池遲也能看到顧惜挑了一下眉頭。

  「玩得不溜,我怎麼紅呢。」

  下車要走五十米的青條石小路才能走到茶館門口,就為這五十米路,顧惜戴上了墨鏡又戴上了口罩,然後用一個寬檐大帽子把自己的臉再遮一層。

  小路年久失修,坑坑窪窪的,池遲穿著運動鞋倒是無所謂,就是苦了穿著高跟鞋的顧惜了。

  跟在顧惜的身後,女孩兒總覺得她左右遮攔著走路會一頭撞在旁邊的石墻上。

  正擔心著呢,顧大明星腳下踩著的細高跟就歪了一下。

  一隻手攬過顧惜的腰,另一隻手扶住她的帽子,雙手一起使力,池遲藉著身高腿長的優勢一下子把顧惜遮擋得嚴嚴實實。

  「喂!」顧惜驚叫了一聲,一隻手從她身後摟過來的感覺讓她有點不安。

  池遲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腰:「你當明星當的都要撞墻了。」

  「誰撞墻了!這路多難走你不知道嗎?」

  「我還真不知道。」

  顧惜的小身板在一直保持高強度鍛煉的池遲來看根本就不算啥,雙手一夾一抬,最後的三十多米路上,顧惜就跟腳下踩著雲似的輕飄飄地就走了過去,連自己到底踩沒踩著地都沒感覺。

  茶館的二樓,安瀾當窗而坐,就看見了兩個年輕女孩兒相攜而來的情景。

  對於年屆五十的安瀾來說,在娛樂圈裡飽經了風浪的顧惜依然是年輕的。

  「小顧帶的這個新人,和她的感情不錯啊。」

  說完,她低下頭慢慢地喝了一口茶。

  坐在她對面的就是國內知名的商業片導演費澤,他的年紀比安瀾還要小一點,聽見這話笑呵呵地說:「年輕的女孩兒嘛,在一起相處久了,感情看起來都不錯……哈哈哈。」

  安瀾笑了笑,沒再說話。

  坐在他們下手位置的方棲桐眼觀鼻鼻觀心,安安靜靜地充當著兩位前輩的背景。

  費澤看了那個長相清純可人的新人一眼,心裡還是滿意的。

  再沒人說話,茶室裡只有茶香氣四散流淌。

  顧惜氣勢逼人地開門進來,池遲手裡拿著她的帽子,跟在她身後。

  「安姐,費導,好久不見。」

  顧惜的笑容一如既往的謙遜,又帶了新的掌控一切的氣勢。

  畢竟這次的電影,她是製作人、是投資方、是牽線人,不再只是一個演員。

  「每次看見小顧,都覺得你越來越漂亮了,跟一朵盛開的牡丹花一樣,光芒四射。」

  安瀾笑著站起來,顧惜上前兩步主動跟她擁抱了一下。

  費澤對著顧惜擺擺手:「最近血壓不好,和你擁抱一下我估計得吃好幾天的藥。」

  顧惜找了費澤旁邊的位置坐下,費澤給她倒了一杯清茶。

  「那我就把這個擁抱留到咱們電影票房過十億的時候,反正到時候你的血壓也得上去,兩次的藥合在一次吃。」

  她神采飛揚,仿佛票房十億是必然的事情。

  費澤笑著點頭,在他心裡,顧惜初當製作人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多聽她說點吉祥話又不用給錢,湊個趣罷了。

  到了此時,房間裡只有池遲和方棲桐兩個新人還站著。

  「這是我工作室裡簽的新人,叫方棲桐,我記得《女兒國》裡需要一個清純可人的女祭司,就把她帶來了,總要給年輕人一些機會。」安瀾面帶微笑地指著方棲桐說道。

  顧惜抬眼看了方棲桐,仿佛到了這個時候才發現房間裡還有第五個人存在,在看見她的瞬間,顧惜就明白了為什麼安瀾要說玲瓏是一個「清純可人」的祭司了。

  方棲桐她就是按照「清純可人」的模板長得呀!

  「長得真好,難得看見把清純長在臉上的,多少人都是用手術刀糊上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視線已經從方棲桐轉向了費澤,眉眼都帶著自得其樂的笑意,仿佛只是在說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費澤自然不會為了個剛見面的新人就駁了她的面子,為了這個並不好笑的笑話,露出了那麼點笑意。

  這點就夠了,至少讓顧惜確認,此時的費澤並沒有對方棲桐建立足夠的好感。

  安瀾看看顧惜又看看費澤,雙手從茶杯上拿起,放在了膝蓋上。

  「畢竟也是演員,長得怎麼樣不重要,適不適合咱們這部戲,才是最重要的。」

  這句話說得在理。

  老好人費大導演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顧惜自然不好再說什麼,放下身段去欺負一個新人,她就算做得出來也不能當著未來合作夥伴的面去做。

  可是她有點慌,就算她自己知道池遲是最好的,也怕池遲扛不住競爭對手「貼臉」。

  貼臉,就是說一個演員能憑藉外表的相似性、氣質的相近性去飾演一個角色,比如幾個經典款的小龍女,她們多氣質清冷、身材瘦削,站在那不言不語就帶了遺世獨立的味道,這就叫貼臉。要是找個包子臉還有小酒窩的姑娘去演小龍女那就是怎麼演怎麼違和了,因為她跟人們對這個角色的既定形象不相符,就算拿出奧斯卡影后的演技,也未必能比貼臉的演技一般的演員演得更貼合人們的想象。

  顧惜在自己的封后電影《河魂》裡面飾演的是一個貌美潑辣、敢愛敢恨的牧羊女,被評委們一致認為是「熱情奔放、動人心魄」,她自己知道自己的演技能打多少分,之所以會讓人感覺到「驚艷」,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她本身外貌和性格與這個角色的「貼合」。

  占過「貼臉」的便宜,才知道這個便宜占了之後有多大收益。

  在《女兒國》的劇本中,有四個主要的女性角色,顧惜扮演的女王高貴矜持,柳亭心扮演的將軍忠誠魯莽,安瀾扮演的宰相老謀深算,剩下的祭司天真不諳世事,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好奇心,才受人利用成為故事發展的一條重要引線。

  「人物還都在劇本裡躺著呢,適合不適合,也不是看看長相就知道的。」顧惜笑著對安瀾說,「安姐當年的《燈籠的故事》,在放映之前不也有很多人說安姐氣質太好,不適合演村婦嗎?」

  安瀾微微笑了一下,看向池遲:「小姑娘長得不錯,小顧你不介紹一下?」

  「哦,這是池遲,也是個新人,我帶來給費導演看看,要是覺得還行她就演玲瓏了。」

  什麼合適不合適,什麼貼臉不貼臉,在來之前顧惜還想讓池遲通過演技把方棲桐給KO了,現在她只想充分行使自己製片人兼投資人的決定權。

  方棲桐站在一旁,她的手背在身後,手指交握糾結,越來越用力。

  剛剛短短的幾句對話,她被人從外貌開始肆意點評,最後居然連跟另一個人比較一下的權利都沒有嗎?

  什麼叫覺得還行就演玲瓏了?

  那她呢?她算什麼?

  顧惜明明是在為池遲爭取著角色,池遲自己卻一直有點神遊物外。

  這裡的每個人,好像每一句話都另有含義,每一個笑容都含有目的,相比較這些,池遲更想痛痛快快地去演一場戲。

  費澤並不接顧惜的話茬,他含笑看著池遲。

  「池遲是藝名嗎?」

  「是本名,池塘的池,遲到的遲,今天我和顧小姐來晚了一步絕對不是因為我名字的關係。」女孩兒的語氣裡帶著天生的親昵和戲謔,仿佛她和費澤也是相識許久的舊交。

  「那是因為什麼呢?」費澤的兩根手指拈著輕巧的茶杯,一口茶緩緩地送進嘴裡。

  女孩兒笑著、慢悠悠地說:「因為今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路上的司機們都抬頭看天,我們也就只能陪著多看一會兒,幸好您和安瀾女士都是體貼溫文的長者,不介意我們在路上對心情小小的放縱。」

  一段話緩緩說來,把剛剛顧惜與安瀾之間似有似無的針鋒相對洗刷的乾乾淨淨。

  費澤調整了一下坐姿,與方棲桐的拘謹沉默相比,同樣身為新人的池遲,這種舒緩的坦然明顯更吸引他。

  「你有過什麼演戲的經驗嗎?」

  「龍套,配角,一個不知道會不會上映的電影主角。」

  女孩兒攤手,一臉的無奈:「所有的好運氣,大概都用在被顧小姐看中上了。」

  如果不是還有別人在這裡,顧惜大概會用眼神瞪死她,知道在這裡的都是什麼人嗎?大牌影后、大牌導演、還有跟她競爭角色的競爭對手,就在這裡直接地說抱她大腿好嗎?!

  雖然被池遲抱大腿的感覺確實挺爽的。

  「一看就知道,顧小姐確實很欣賞你,但是欣賞歸欣賞,演戲歸演戲,我們在座的都是電影從業者,討論問題還是要從電影本身出發。」他看了一眼顧惜,顯然是在表達自己對她剛剛那種態度的不認同。

  「你有信心演好祭司玲瓏嗎?」

  「有。」池遲點了點頭,腦後烏黑的馬尾辮隨著她的動作輕輕一甩。

  「這裡劇本,你們兩個人來試試分別演同一段的劇情,為了公平起見,一個人演的時候,另一個人要出去等著,可以嗎?」

  池遲和方棲桐同時答應了。

  顧惜看著池遲,覺得自己剛剛的據理力爭的做派像是個笑話,池遲根本就不領她的情。

  池遲從費澤手裡接過台詞本,順便給每個人的杯子裡都添上了茶,又給茶壺裡續上了水。

  「麻煩各位在這裡喝茶稍等。」

  轉身,她對著顧惜很自信地笑了一下,就率先開門走了出去。

  顧惜臉上不露聲色,其實心裡的那點氣兒已經被她一個笑容安撫下去了。

  這個小丫頭,自己真是上輩子欠她的。

  這麼想著,顧惜臉上掛著標準版的笑容,開始和費澤安瀾討論起了電影的投資問題。

  對著台詞本,方棲桐的腦袋裡想的還是剛剛在茶室裡的一幕幕,在池遲的襯托下,她像個木訥的傻瓜,被人隨意地嘲笑還沒有回擊之力的傻瓜。

  池遲低頭默默地看劇本,偶爾閉上眼睛想著什麼,看起來從容沉著不慌不忙。

  方棲桐越看池遲,越覺得一股怒氣衝擊著自己的大腦,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閉上眼睛想想自己曾經演過的那些角色。

  想想自己被人追捧的大學生活,想想自己高分入學的傲人成績,想想在劇組裡那些人對自己的注目。

  這些都能讓她更快地恢復成平常的狀態,可她依然緊張。

  睜開眼睛,一隻白皙的手占據著她的視野。

  手上一小盒巧克力豆。

  「快晚飯了,先補充一下體力?」

  手的主人把巧克力收回去,倒出來幾顆扔進了自己的嘴裡,又遞了過來。

  「低糖的,吃幾顆不至於會胖。」池遲想起顧惜對自己身材的重視,推顧惜及方棲桐,以為她大概是怕胖,還特意囑咐了一句。

  在那一瞬間,方棲桐特想揍她。

  你知不知道什麼是緊張?!

  你知不知道我們是競爭對手!

  你知不知道我吃了你的巧克力再喊一句肚子疼我的老闆安瀾就能把你連同顧惜一起給削了!

  你知不知道我特別特別討厭你!

  池遲什麼都不知道,她的笑容很是慈愛。

  「謝謝。」方棲桐說著,接過巧克力豆,鬼使神差地打開倒出了一顆放進了自己的嘴裡。

  女孩兒收回手,又轉身去面壁看劇本了。

  方棲桐低下頭,嘴裡的甜味一點點散開,奇異地讓她慢慢地放鬆了下來。

  過了十幾分鐘,方棲桐深吸了一口氣,打開茶室的門走了進去。

  池遲很自覺地又往遠離茶室的地方走了幾步,站在了窗前。

  窗外是茶樓主人用心修繕的小院子,有綠竹松柏,假山矗立。她看著眼前的滿目翠色,腦海里面已經是海天相接,鼓瑟喧囂。

  劇本的內容是祭司玲瓏與大將珊瑚的一段對話。

  珊瑚察覺到了玲瓏最近的行動有異,懷疑玲瓏私自利用了神廟的力量。作為玲瓏的姐姐,她去提醒妹妹不要與所謂的「神子」交往過密,更不要受其蠱惑做出對不起女兒國的事情。

  此時的玲瓏早就已經對外來的男人「文宣」情根深種,不僅為了保住他的性命說他是神樹降下的「神子」,更是為了幫助文宣回家就派遣神廟的人去打探「山外世界」的消息。

  她對珊瑚虛以委蛇,謊稱自己派人是為了尋找給女王的生辰禮物,珊瑚識破了她的謊言,兩個人發生了爭吵,最終珊瑚拂袖而去。

  【玲瓏站在迴廊的盡頭看著自己的姐姐。

  「這個世上,你本該是最懂我的。」】

  在池遲的腦海中,一場屬於宮廷的盛大晚宴就在她的世界的邊緣,在那個世界的中央,就是一段短短的迴廊。

  當她神遊物外的時候,有人在她的身後踩著高跟鞋施施然走過,推開茶室的門走了進去。

  池遲毫無所覺。

  又過了十幾分鐘,池遲感覺自己終於準備好了,玲瓏對珊瑚的複雜感情,她終於捕捉到了最符合她自己邏輯的表達方式。

  茶室裡多了一個人。

  她神情冷冽,帶著一種天生的傲慢,如果說顧惜的美貌是外放的性格開出了妖嬈的花,安瀾的優雅是豐富的經歷過濾出了溫潤的水,那麼她的高冷和明艷就是一根從靈魂深處長出來的刺。

  刺上本就圖騰繁麗美不勝收,卻也讓人意識到她的危險。

  「我是柳亭心,你來跟我搭戲。」

  她站在房間的中央,理所當然地吸引著別人的目光。

  方棲桐神色黯然地站在安瀾的身邊,顯然已經是被慘虐了一遍了。

  看見柳亭心,池遲也沒忘記反手關上茶室的門。

  女孩兒從房間的一角緩步走出,神情柔和,她一直都如此的柔和,如此的不沾人間煙火,因為她是神廟的祭司,從來享受萬民的供奉。

  她穿的是牛仔褲襯衣,還是曳地的禮服?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走在那裡,就有著讓人信服的魅力。

  如果說她真的是如此聖潔,那怎麼會有這樣的一個故事呢?

  所以她的眼神偶爾有點飄忽,仿佛心裡有著她從未經歷卻倍加珍惜的秘密,為了這份秘密她不介意扔掉自己的聖潔。

  費澤對池遲那一點飄忽的眼神很滿意,因為這個點,她那獨行的幾步就不顯得單調了,這就叫「帶戲」的演法,在大屏幕上,因為這一點心事就讓這張臉有了讓人探究的欲望。這就是最簡單直白又行之有效的抓人眼球。

  柳亭心站在房間的中央,背對著池遲。

  女孩兒想從她身後悄悄走過,腳步就有了片刻的慌亂。

  「你在躲著我?」

  柳亭心轉過身,抬起一隻手攔住了女孩兒,她直視著對方的眼睛,輪廓分明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卻讓池遲感受到了強烈的壓迫感。

  她是誰?

  她是站在千萬海怪屍體之上的戰神,她是保衛疆土的勇士,她是以敵血鑄劍的女兒國大將——珊瑚。

  面對著這樣的珊瑚,池遲笑了,她輕啟檀口,聲音是帶著一點飄渺的曼妙:「我從不會躲避我的姐姐,只會在面對珊瑚將軍的時候想要繞道,你是將軍,還是我的姐姐呢?」

  站在柳亭心面前的女孩兒也不再是池遲,她成了玲瓏,看起來清純聖潔,實際上內心有熱流奔涌的祭司玲瓏。

  玲瓏微微抬頭看著珊瑚,嘴裡說著不會躲避著自己的姐姐,卻用看著信徒的眼神看著她。

  因為她有心事,只能下意識用祭司的身份遮掩著內心的秘密。

  「那你呢?你是我的妹妹,那個天真可愛不會隱瞞姐姐任何事的玲瓏,還是……」

  柳亭心的手指在池遲的衣領上摩挲了一下,劇本在這裡有一個動作描寫,祭司的脖子上應該掛著她祈福祝禱用的龜甲,那也是她身份的象徵。

  「擅用神廟力量的祭司?」

  「你說我擅用了神廟的力量?」玲瓏退後了一步,些微睜大的眼中有明顯的難過,「你攔在這裡就是為了指責我?明明我是祭司,就算我用了神廟的力量,那也是因為神廟是歸我管轄,難道我要用還要讓你這位將軍同意嗎?」

  費澤注意到池遲的聲線中還帶著剛剛的飄渺,顯然女孩兒在刻畫玲瓏的時候想過一個人從小養成的說話習慣是不可能因為驚訝而徹底拋棄的。

  珊瑚直視著玲瓏的雙眼,手指從她的領子處往上,最終停留在玲瓏的下顎。

  她抬起了女孩兒的下巴,讓女孩兒露出了纖細的頸項。

  「你現在這幅樣子,跟你小時候偷吃了阿娘貯存的飴糖一模一樣。」

  她的目光細細地打量著少女的臉龐,仿佛能從她臉上的每一個毛孔裡看出少女苦心隱藏的秘密。

  說起年少的時光,玲瓏的雙眼中有一瞬間的迷茫。

  屬於她的那段時光太短,才五六歲的時候,她已經被自己的阿娘送進了神廟。

  「姐姐還記得幾塊飴糖,我卻只記得小時候在神廟獨自學習的光陰。」

  挾持著她下巴的女人猛然湊近,目光猶如實質一般凝固在她的臉上,磅礡的壓力頓時侵襲著她的全身。

  柳亭心是故意的,她故意在這段屬於玲瓏的獨白中增加自己的存在感,如果是在實景拍攝中,她的動作幅度和氣勢會更加吸引別人的眼球,就像現在,費澤等人看著她,恍惚就要忘了去聽玲瓏到底說了什麼。

  這時,女孩兒緩緩抬起手,她的雙手潔白修長,拿過龜甲,撫過神樹,焚過沉香,現在它們緩緩張開,包裹住了珊瑚的手。

  隨著她的動作,人們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玲瓏的身上。

  玲瓏垂下了眼眸。

  「神廟裡的老師一年都不見得給我一塊糖,就算給了,我也會偷偷奉獻給樹神,我想求樹神讓阿娘來看我……」

  女孩兒的樣子是那麼的楚楚可憐,隨著她的語言,人們仿佛能看見那個跪在樹前用僅有的一塊糖祈願的小女孩兒。

  「一年又一年,阿媽沒有來,姐姐也沒有來。」

  她的聲音帶著仿佛具現化的哀戚,伴隨著垂眸斂眉的神態,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聽著這些話,珊瑚的目光也不再那麼犀利了。

  這時,那讓人忍不住同情的少女,試探式地抬眼,觀察著珊瑚的神色。

  珊瑚終於鬆開了玲瓏的下巴,轉過身去掩飾自己片刻的脆弱。

  玲瓏卻在這個時候悄悄靠近她。

  少女擁抱著自己的姐姐。

  池遲擁抱著柳亭心。

  「我只是為了給王準備生辰的賀禮,畢竟是我成為祭司的第一年,剛剛沒有跟你坦白……只是想跟姐姐多說幾句話。」

  女孩兒的語氣悠悠然,似乎是真的在跟自己的姐姐竊竊私語。說是似乎,是因為她的眼神,很漂亮,很冷,很不像是一個妹妹對自己信賴的姐姐的眼神。

  她們身高相近,同樣體態修長,她們一個清貴出塵一個氣勢威嚴,擁抱在一起和而不同,卻也同樣的熠熠生輝。

  「我怎麼也想不到……」在這樣的靜謐和諧中,珊瑚再一次地出聲了,她的聲音和她的人一樣華麗又冷淡,「我的妹妹,有一天會為了一個外人就對我使心機。」

  珊瑚推開了玲瓏的手臂,用比剛才更加攝人的目光逼視著她。

  「你這點心機如何能騙得過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已經被那個外來者迷的神魂顛倒。如果你還記得小時候對阿娘的那點孝心,就回去把那個男人殺了,女兒國就不該有男人!」

  玲瓏悄然後退了一步,珊瑚步步緊逼,那見慣了血腥殺戮的目光是那麼的具有震懾力,女孩兒終於腳下不穩,跌坐在了地上。

  猛然跌坐的女孩兒,像是從天上跌落凡間了一樣,那些聖潔與驕傲在一瞬間被打破了,她的神色卻突然生動了起來,不再像是剛剛那個隔絕塵埃的祭司。

  「我的阿娘……一心只想讓我當祭司。」她的聲音如泣。

  「我的姐姐,對我的關心只是為了讓我殺掉我愛的人。」她的聲音如訴。

  「我只想要那麼一點點的溫暖,我不在乎他是不是外來的男人,我也不在乎他想要做什麼,我只想守著樹神,坐在神廟裡喝著他泡的茶聽他講有趣的故事,這樣也礙著你的眼了嗎?!」

  祭司仰視著將軍,眼神裡充滿了怨恨。

  「盡忠職守的大、將、軍?」

  【珊瑚和玲瓏對視了許久,終於轉身離開。】

  「你好自為之。」

  看著珊瑚的背影漸漸遠去,玲瓏臉上的哀傷也好,怨憤也好,都消彌無蹤。

  「這個世上,」她的聲音輕柔地宛若嘆息,「你本該是最懂我的。」

  一室寂靜。

  池遲從地上站起來,乖乖地站在顧惜的旁邊。

  安瀾輕輕拍了幾下自己的手掌:「很好,很精彩。」

  費澤的眼神裡也滿含讚許,他指著劇本說:「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把每一點情緒轉換都拿捏準確,確實難得。」

  柳亭心的目光要複雜很多,她看看池遲,又看向顧惜。

  池遲注意到顧惜有那麼點不尋常,當柳亭心看向她的時候,她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就像是一隻被挑釁了美貌的公孔雀。

  「你這次還算有眼光。」柳亭心這樣對顧惜說道,語氣很平常,就跟真的不是要故意惹顧惜生氣似的。

  唔,池遲發誓,如果不是在座的還有費澤和安瀾,顧惜能撲上去咬柳亭心一口。

  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這一場試鏡裡,池遲取得了碾壓式的勝利,方棲桐的表演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糟糕,進退有序,台詞功底也不錯,但是當她試圖表現角色的複雜性的時候,就覺得稍微差了那麼一點,模式化的情感表達不僅僅是她個人的問題,更是現在年輕演員們普遍存在的大問題。

  如果沒有池遲,方棲桐算是過關的。畢竟柳亭心和顧惜不同,她從出道開始就走氣勢女王路線,與幾位名導合作,他們都恨不得拿砂紙把柳亭心打磨得更加鋒利,年輕演員與她搭戲幾乎沒有不被她的氣勢壓垮的,能堅持到底,方棲桐已經很了不起了。

  可惜有池遲這麼一個異類,在影后的氣場之下她依然熠熠生輝,她的清純是稍有不足,卻用演技詮釋了一個更有說服力的祭司玲瓏,對珊瑚的情感不是那種幼稚地如同小孩子,卻又能讓人體會到她情感中純粹與複雜共存的激盪感。

  想到《女兒國》電影的結局,作為導演的費澤更滿意池遲。

  「我晚上還約了人,那我就先走了。」安瀾緩緩起身,「你們繼續聊著,有什麼好的想法,咱們下次再談。」

  語氣自然得好像她就是來跟幾個合作夥伴一起喝個茶一樣。

  剩下的兩位影后一位名導齊齊起身相送。

  「小姑娘,你多大了?」走到門前,看了眼池遲,安瀾突然問道。

  「十七。」

  「很好。」安瀾的目光幽深,「下次再約的時候,你也一定要來。」

  說完,根本不等池遲反應,安瀾就帶著方棲桐翩然離開了。

  走出茶館,和顧惜來的時候一樣,安瀾和方棲桐也要徒步走完五十幾米的糟糕路段。

  安瀾仿佛全神貫注地盯著路面,方棲桐在她身後幾次欲言又止,終於在路程還剩十米的時候鼓起了勇氣。

  「安老師,對不起。」

  「有什麼好對不起的?」安瀾慢悠悠地說,「你該學學那個小姑娘的氣度,她要是輸了,可不會覺得自己對不起別人,不過是一個角色而已,你又不是丟了多重要的東西,爭得來就是你的,爭不來也不要讓自己走偏了心性,記住了嗎?」

  方棲桐感受到了安瀾在淡淡語氣中的鼓勵,臉上終於露出了微笑:「是的,老師,我下次不會再輸給池遲了。」

  「這種事後的便宜話就不用說了。」

  安瀾的語氣依舊恬淡。

  「你和她本來就不是一路人,你就算運氣再好,能當的也不過是顧惜,她啊……」

  風姿綽約的一代影后在上車之前抬頭看了看天。

  「求的太大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6
發表於 2016-12-8 23:22:41 |只看該作者
☆、第25章 憤怒

  池遲出演玲瓏的事情徹底敲定,顧惜鬆了一口氣,這事兒定了那她這次來的工作這樣算是完成一半了,剩下的就是和費澤敲定一些拍攝細節,再就是和世紀星耀那邊的人通氣,試探宋羨文出演男主的意願,以此來評估其中可以置換獲得的利益——這些事情要在兩天之內完成,接著她還要去見天池的老闆談一連串的合作計劃。

  顧惜和路楠忙到四腳朝天,池遲就閒散了下來,跟顧惜約好了下個禮拜一起去杭城看拍攝實景的事情,她就先行回到了杭城,有一些事情如果不能在進組前有點進展,那始終是個牽掛。

  中間省略她想睡一晚上火車的硬臥第二天剛好到杭城被顧惜知道後直接訂好機票打包扔上飛機的過程五百字。

  「你居然給我去坐硬臥?!你能不能有點出息,你是馬上要跟三個影后合作的人啊!你是要跟名導費澤合作的未來之星啊!你以後一出手就得十萬八萬的名牌好嗎?你別這麼丟人好嗎!」顧惜簡直要被池遲氣死了。

  「你閉眼想象一下,從北往南走,睡前還是北方,醒過來就是江南了,也挺舒服的。」翻著旅遊畫冊,池遲一臉小清新地跟顧惜這樣說。

  顧惜閉眼,然後翻了個白眼:「呸!」

  許久不見,杭城的老城區依舊是綠意盈盈,池遲拖著行李箱(from 顧惜)熟門熟路地走到了溫家的門口。

  此時正是午飯的時間,樓道裡飄蕩著淺淺的蔥油香氣,蔥油裡面應該是加了花椒和蒜瓣,讓它的氣味變得更有層次感。

  「篤篤篤。」

  池遲敲響了大門,溫家的門鈴依然是不好用的。

  這還是有一次半夜拍戲的時候急需電池,溫家的三個人繞著房子找了一圈兒,最後門鈴裡的幾節電池就被溫新平取了出來救急,剛剛女孩兒摁了一下,顯然,電池騎鶴不復返,門鈴一摁靜幽幽。

  「小寧!是不是有人敲門呀?你去開門看看呀,是不是快遞把你訂的書送來了?」池遲站在門外能聽見陸女士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過了一會兒,門開了。

  明顯比當初白胖了一點的溫潞寧看著池遲,呆住了。

  「我很快要去拍戲,至少一兩個月不能離開,想來問問溫導演結局想好了嗎?」

  女孩兒笑著,一如既往地笑著,溫潞寧站在門邊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自己家貼著福字的大門,又轉過頭去看看正在擺飯的飯桌。

  這是自己家,沒錯。

  池遲是真回來了嗎?

  池遲是真的回來了!

  「你、你等著!」年輕男人轉頭跑回了自己的房間,把池遲一頭霧水地扔在了那裡。

  陸女士舉著煮麵條的長筷子走出廚房,就看見自家的大門打開著,那個許久不見的女孩兒站在門邊笑著跟她打招呼。

  「哎呀哎呀,小池呀,快進來吃蔥油拌麵,蔥油都是新熬的呀!」

  「隔著好遠都能聞見香氣,我來的真巧。」池遲笑著把行李箱放在一邊,去洗手間洗了手再到廚房幫著陸女士一起擺桌子,熟練得好像她一直沒有離開過一樣。

  幾碗蔥油拌麵,一碟手撕醬雞,一碟蠔油生菜。

  拌麵用的蔥油是陸女士的獨家方子,圓蔥、大蒜、花椒、香葉先炸透了,再全部撈出改放小香蔥細細地熬成紅蔥酥,按照溫新平的話來說,他的妻子這輩子也就做蔥油拌麵能拿得出手了。

  陸女士的蔥油拌麵也是池遲在杭城最愛吃的食物之一,除此以外,她在杭城最愛的還有三條街外那家國營餐館的蝦仁鮮肉小餛飩。

  菜都擺好了,溫潞寧還沒從自己的房間裡出來,陸女士並不放在心上,只顧著熱情地招呼著池遲吃麵。

  「你要是不來,我和老溫還想週末去老金那裡找你。」陸女士慈愛地看著變得漂亮了許多的女孩兒,把醬雞的兩條雞腿都放進了她的碗裡。

  「就算電影拍不成了,你也不能真的不要錢啊……」

  從池遲在那個雨天離開了杭城,到現在也快一個月了,溫新平幾次三番地打電話給池遲要賬號想給池遲片酬,錢數不多,也是他們夫妻倆現在能拿出的所有,卻都被池遲以拍攝沒有完成拒絕了。

  「您放心,等電影拍完了,你給我錢,我一分都不少全拿走,電影沒拍完,咱們小成本電影還是要以拍攝需要為主,對吧。」

  咽下一口麵條,池遲對著陸女士笑得很輕鬆。

  陸女士陪笑了一下,內心其實一點都不輕鬆,面對這樣的池遲,她很想嘆氣。

  他們夫妻何嘗不知道,池遲一直不肯拿錢就是抱著把電影拍完的念頭。他們的兒子呢,雖然在這段時間裡比以前好了太多,卻也還是會一直都盯著池遲拍過的那些鏡頭看,看的時候會笑,也會哭。

  有時候,陸女士和她的丈夫也會糾結,現在的小寧能吃能喝能運動,還肯跟他們正常交談了,就讓他抱著這個未完成的片子一點點變得更好,是不是會好過讓他完成這部電影,去看著「林秋」再死一次?

  前者就好像長期服藥,然而痊愈之期遙遙,後者就是一劑虎狼之藥灌下去,從此是生是死聽天由命。

  當他們的兒子罹患絕症的時候,他們可以孤注一擲去拍這個電影,當他們的兒子看起來正常了,他們卻又會躊躇和退縮。

  大概天下為父母的「人」都有一副糾結的肚腸,為了兒女,千回百轉。

  「來,我給你看林秋!」

  還沒等陸女士說點什麼,溫潞寧突然衝出房門,他拽著池遲進了臥室。

  溫潞寧的臥室裡拉著窗簾,也沒有開燈,池遲捧著麵碗糾結了一下,還是覺得輕微的腳臭味有點影響食慾。

  她掙脫了溫潞寧的手,先去拉開了窗簾,又打開了窗子,暖風融融,帶走了房間裡的異味。

  池遲這才長出一口氣,再次端起了蔥油拌麵。

  在這個過程中,溫潞寧連動也不敢動,生怕把池遲逼急了她又走了,直到池遲都忙完了,他才小心翼翼地把電腦屏幕扭到女孩兒所在的方向。

  屏幕裡,一個女孩兒笑靨如花——是溫潞寧從素材中截取的圖片,他用這個來當做電影目前的封面。

  那就是林秋,池遲所飾演的林秋。

  溫潞寧已經把所有的素材剪輯成了一個長約70分鐘的電影,故事就從女孩兒在草叢裡睜開眼睛開始。

  每個人,都有一段屬於十六歲的時光,在他們的時光裡應該都有這樣的一個女孩兒。

  她明亮又熱情,她像一朵帶著朝露的花。

  她是男孩子們青春期的嚮往。

  她是女孩子們惶恐中的依靠。

  她有很爽朗很可愛的笑容,有長長的馬尾辮,有仿佛永遠揮灑不完的精力。

  這一切都讓前十分鐘的林秋鮮活動人。

  池遲靜靜地吃了幾口蔥油拌麵來掩飾內心的不平靜。

  藉助於超強的想象力和空間記憶能力,池遲每次拍攝的時候都能在心中勾畫出導演眼中所看見的東西。

  這次卻有了例外。

  溫潞寧拍攝出的畫面,與池遲想象中的是有很大差別的,構圖、角度甚至在外景中選取的光照角度都十分不同,在拍攝後一條一條看的時候,這種差別並不大,池遲可以將之歸於溫潞寧的經驗不足或者溫新平的拍攝風格。

  現在剪輯在一起之後,那些與池遲想象中不同的畫面連接在一起,構成了與她設想中差距很大的視覺效果。

  「這些空鏡是哪來的?」

  池遲不記得自己有在杜鵑花海中拍攝過,電影中有一幕隨著鏡頭的切換,好像她就站在花海邊緣跳舞一樣。

  「我自己拍的。」溫潞寧回答道,看著池遲的詫異目光,他露出了一個有點羞澀的笑容。

  「我前幾天自己去拍了很多……還去拍了林秋以前讀過的小學,還有她家的巷子,都是我自己去的。」

  溫潞寧轉過頭去盯著屏幕:「我要把屬於她的東西都記錄下來,她那麼美好,應該被更多的人知道。」

  「挺好的。」池遲拿起碗裡的醬雞腿啃了起來。

  成片比池遲心中設想的美了太多,畫面整體的色調明麗清新,把穿著校服的林秋拍出了一點國民初戀的味道。

  然後「國民初戀」揮起了拳頭。

  電影裡,林秋第一次打人是因為那些人在欺負鏡頭視角的「他」。

  溫潞寧看著鏡頭裡的「林秋」,神情專注到了近乎狂熱的地步。

  「我覺得這裡不對。」池遲卻在這個時候開口,「這裡的鏡頭應該重新編輯一下。」

  溫潞寧猛地轉過頭看她,眼神變得無比地犀利,剛剛的那點呆萌甜都消失不見了。

  「你說什麼?什麼不對?」

  「這裡。」

  池遲空出一隻手拿過鼠標,讓視頻後退了十幾秒。

  「你把林秋打人的樣子拍的太美了。我記得劇本上寫著,她這次打人一方面是為了幫你,一方面也有考試成績不好泄憤的原因,後面林秋自己也有提到她感覺自己打起人來的時候有點收不住手,也就說明她的暴力傾向在這裡就是初期表現了,在這裡你強調她打人時候的美感不合適。」

  「沒有不合適!這是我的電影,我記憶裡的林秋就是這樣的,我說的算!」

  溫潞寧的聲調猛地提高,陸女士在外面聽到了,有點擔心地站在兒子的房門外。

  女孩兒很淡定地啃著雞骨頭裡面的鹹香味,抓過雞骨頭的爪子偶爾去動動鼠標。

  「你看,這裡,你居然還穿插了髮絲飄動的樣子?這是慢鏡頭特寫,她打人的時候眼角從側面看很好看,但是正面的情緒是有表現出情緒失控的,你這裡全都剪掉了,感覺真的不對。你的這種處理讓人感覺不到是校園暴力,成了仙女跳舞了。」

  池遲一本正經地就事論事,卻觸動了溫潞寧的心弦。

  這是他的電影,他一手編劇、導演、剪輯,現在卻有人說他的感覺不對。

  溫潞寧覺得自己呼吸困難,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說:「她就是仙女,我是導演,在我的眼裡她就是仙女!」

  「哦。」池遲的眉頭輕輕跳了一下,啃完的雞骨頭被她甩進了垃圾箱,「你的仙女,被自己的狂躁症逼死了,而你,在美化她初期發病的樣子。」

  一種陌生的情感體驗席捲著她的全身,池遲自己知道,那是憤怒。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7
發表於 2016-12-8 23:22:56 |只看該作者
☆、第26章 終了

  「砰!」

  房門外的陸女士被嚇了一跳。

  那是溫潞寧在用拳頭砸電腦桌。

  「你說什麼?!」

  池遲微微一笑,敢在烏漆墨黑的影視城裡送宵夜,敢混在屬性複雜的群演堆裡等接戲,敢在沒有記憶的情況下孤身一人討生活。

  她會怕一個看見朋友和別人打架自己都不敢動的慫貨?!

  「我說,林秋死了,她為了自己不再被暴力傾向支配,為了讓自己別變成和她爸爸一樣的人她死了!而你,在這裡緬懷的卻是一個用拳頭保護你的女神。」

  池遲站了起來,小心地把手裡的麵碗放在一個比較安全的位置。感謝那雙來自顧惜贊助的五釐米坡跟鞋,讓現在的她比溫潞寧高。

  「我不僅說林秋已經死了,我還要說你懷念的根本不是活生生的林秋,你在緬懷你有人保護的青春,你不在乎保護你的人是不是痛苦,你也不在乎她到底有什麼樣的渴望,就算你寫出了一個名為緬懷她的劇本,在你剪輯的時候,你還是下意識地把自己放在了林秋這個人的前面!我說了,你想怎麼樣?」

  「我……」溫潞寧氣的胸口不停地起伏,他想對池遲怒吼,想把什麼東西打碎,結果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他從來什麼都說不出來。

  池遲抓過鼠標,按下去讓視頻迅速地後退,林秋揮出的拳頭收回、她的舞蹈在杜鵑花裡燦爛地綻放……最終,畫面回到了電影的開頭,林秋安詳地閉著眼睛。

  「你以為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不在乎片酬,不在乎時間精力的花費,不在乎你這個導演加編劇是個巨型嬰兒,我可以不在乎任何事,就是因為林秋這個人。」

  女孩兒用手指著屏幕上自己的臉,那是一張屬於池遲自己的臉,可是她的靈魂姓林名秋。

  「林秋是我見過最善良最強大的女孩子,她可以在黑暗裡被人打得遍體鱗傷,在陽光下她還是會保護你,這樣的女孩兒她死了……」

  那雙明麗的、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睛,此時泛著紅。

  第一次看到劇本的時候,池遲感覺到了一種巨大的絕望。

  那是屬於林秋的絕望。

  對於十幾歲的女孩子來說,來自父親的毒打,來自母親的漠視,來自同齡人的偏見都成了壓垮她的稻草,她從小遭受家庭暴力,卻還是長成了一個看起來獨立又強大的女孩子,願意去保護看起來弱小的溫潞寧,即使四周一片黑暗,她還是願意去抓住那些看起來光明的機會,所以當她拿到舞蹈學校的上學資格的時候,她下定了決心改變自己,以後變成一個「像舞蹈老師一樣體面又高雅的人」。

  結果所謂的舞蹈學校根本是一場不能實現的夢,父親只會打她,母親只對她說:「你是你爸的孩子,你跟他要錢去」,她自己精神上出了問題,同學和老師都把她當成了會傷人的暴力狂。十幾歲的林秋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救贖自己,但是做了在她看來唯一讓自己不要變得跟父親一樣的事情……

  ——死亡。

  「她自己選擇了去死,也是因為她善良、她強大,如果她不善良、不強大,她就可以放任自己被那些糟糕的東西支配,只要不再做『林秋』,變成那些別人眼裡的『她』,她就能活下去……當初你沒有拯救她,現在卻潛意識希望她放棄自己生命中那些僅存的美好的東西來迎合你嗎?」

  溫潞寧的手都在顫抖,有些話沒有人對他說,有些事他沒想過,可他此刻的心虛是真實的,他的惶恐是真實的,這也讓他更加的心虛和惶恐。

  「我沒有!」

  「別對著我說,你對她說。」池遲的手,依然指著那電腦,「你敢說你沒有,我就向你道歉,再不對電影說一句話,你說啊!」

  溫潞寧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說不出其他反駁的話來,一些東西在他的胸口翻滾,最終沉澱出的,是他可以無視掉的渣滓。

  「你說啊!」女孩兒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聲音遠比剛剛溫潞寧的那下要響,氣勢也更壯。

  溫潞寧看著電腦屏幕上的「林秋」,慢慢地、跌坐在了床上。

  池遲深吸了一口氣,她能感覺到自己的額角有血管在突突地跳,看著那個男人抱住自己的頭不說話,她很想狠狠地揍他一頓。

  如果不是因為林秋。

  如果不是因為在這裡她就是林秋,林秋就是她。

  經歷了林秋的短暫人生,池遲受到的影響比她想象中的要大,林秋不會為了宣泄此時的憤怒去揍溫潞寧,她也不會。

  太遺憾了。

  池遲轉身端起自己的蔥油拌麵,裡面還剩了兩口麵和一隻雞腿,她把麵條慢悠悠地吃完了,面對著溫潞寧,只會讓她胃口全無,實在是吃不下碗裡味道還算不錯的醬雞腿。

  兩根手指拎著醬雞腿,她深吸一口氣對溫潞寧說:

  「林秋為了讓自己不要變成被暴力傾向支配的人選擇了去死,我不是讚美她對死亡的選擇,如果可以,我希望世界上從來沒有林秋這樣的悲劇存在,但是我欣賞她堅強到近乎傲慢的靈魂。在今天以前,我以為我們的電影是在繼承她短暫人生裡那份讓人戰慄的美好,現在我發現,繼承了這種想法的,只有我自己。」

  溫潞寧默不作聲,他的褲子上有一點點的深色的痕跡,那是他的眼淚滴了下來。

  「好想打你一頓,怎麼就慫成了這樣。可惜呀,我是林秋,不會因為覺得你討厭就打你的,放心吧。」

  說完這句話,池遲轉身就離開了他的房間。

  這段話,是溫潞寧劇本中的台詞,也是他記憶中的對白。

  那個時候的林秋,那個不會打自己朋友的林秋。

  那個時候的林秋,那個保護自己的林秋。

  那個時候的林秋……她能救了自己,在她挨打的時候,是不是也希望有人去救她。

  堅強、善良,她那麼堅強、那麼善良,是不是只要一次,哪怕有一次,我能去保護她,她是不是就不會死?

  男人在自己的房間裡發出了痛苦的哀嚎,在電腦的屏幕上,女孩兒的睡顏是那麼安詳。

  在房間外,他的母親抹著眼淚、扶著門框看著他。

  「哭吧,哭夠了,知道疼了,也該長大了。」

  池遲拖著行李箱啃著醬雞腿就近住進了一家酒店式公寓。

  坐在房間的飄窗上,她半天沒有動彈。

  有一些「小惡」瑣碎到可能只會被很多人看作「不善」,然而積毀銷骨,最終殺人。

  就像溫潞寧的這個電影,那一點點對林秋的美化在別人看來不算什麼,卻確確實實地在玷污林秋這個人,甚至可以說背棄了林秋的靈魂。

  針扎一樣的痛感就在池遲的心上,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在為誰而痛。

  是林秋,還是一部本來應該更好的電影?

  凌晨兩點,她被電話聲音吵醒了。

  溫潞寧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帶著一種奇妙的亢奮:「池遲,我們去把電影結局拍了吧!」

  「好。」池遲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結局的拍攝點,溫潞寧就選在了自己家的樓頂。

  「別穿校服了,有沒有漂亮的裙子,來一件。」溫潞寧在電話裡對池遲囑咐道。

  池遲看看自己的行李箱,揉著眼睛說:「有,不過咱們電影的片尾恐怕得加個贊助商的名字。」

  漂亮的裙子是顧惜代言的國際大牌,價格大概夠她吃幾年的醬雞腿。

  天空漆黑一片,凌晨三點,傳說中黎明前的黑暗。

  溫潞寧沒有急著開始拍攝,他對池遲提出了一個問題:「被打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一次一次,他看著林秋為他去打架,仔細想想,他竟然從來沒真正被打過。

  這個問題實在很難回答,池遲短促地笑了一聲:「大概就是疼?」

  「我知道……」溫潞寧沉默了片刻,「這次的電影,我給你添了很多很多麻煩,還是要再麻煩你一次。」

  男人四仰八叉地躺在了房頂,像是祭壇上的祭品。

  「你打我一頓吧。」他慷慨就義一般地說。

  池遲:「……好。」

  早就想動手了。

  疼,真的很疼。

  池遲下手很重,每一次打下去都是實打實的,務必要讓自找苦吃的導演疼到爽才行,她對自己下得了狠手,對別人當然也不會心慈手軟。

  溫潞寧抱住頭在地上打滾,眼淚鼻涕一把一把地流。

  剛剛池遲毫不客氣地踢到了他的人中,直接逼出了他的淚水,他弓成了一個蝦米,也攔不下那些打在自己身上的拳腳。

  打了足足十幾分鐘池遲停手了,她一會兒還要拍戲,必須保持體力。

  男人狼狽地躺在地上足足半個小時,才慢慢地爬起來。

  骨頭疼、肉疼、渾身上下的疼痛甚至讓他有片刻忘記了林秋,在這些疼痛裡,這個一直被人寵愛和保護的男人這才明白,所有的懦弱和自以為是,真的都是因為自己沒有實實在在地痛過。

  「疼痛、絕望,善良、堅強,林秋擁有這四種東西,我自己現在總算有了一種了……」

  他低低地笑著,笑聲漸歇,他直起了腰桿。

  「我們……開拍吧。」溫潞寧自己支撐著架起了攝像機。

  小型發電機啟動,幾個打光燈依次亮起,他指著那些光匯聚的地方對池遲說:「你開始跳舞吧,就在這裡。」

  池遲換上了紅色的裙子,裙擺剛到她的膝蓋,布料有點硬,很貼合她的身材。

  剛起跳,就被溫潞寧喊了CUT。

  「不對,你的頭髮不行,太柔順了,不應該是現在的這種狀態,能不能髮尾的部分亂一點?」

  池遲二話不說找來了剪子,把她那頭烏黑的長髮剪成了狗啃的樣子。

  溫潞寧沉默了片刻,示意池遲準備好再次拍攝。

  林秋跳的是昂揚激烈的現代舞,她喜歡自己一個人戴著耳機聽著音樂,在沒有人的地方跳著自己的舞蹈。

  池遲跳著,跳著,在離開杭城的日子裡她每天也都沒有忘記練習舞蹈動作,現在她跳起舞來比她之前拍攝的時候要更加的純熟自然。

  溫潞寧扛著一個攝像機慢慢走近女孩兒,為她拍下特寫。

  專注。

  是此刻唯一能夠形容池遲的詞彙了。

  耳機裡傳出的是熱情奔放的音樂,她的身體隨之舞動,整個天台像是一個巨大的舞台,黑色的舞台中央,她是唯一的光明。

  輾轉,騰挪,手和腳都努力去觸及生命中永遠不能得到卻又魂牽夢縈的東西。

  是林秋脫離自己污糟人生的渴望。

  是池遲在一次次的演戲中自我滿足的夢想。

  跳吧,把所有的希望跳出來,把所有的絕望跳出來。

  誰是林秋?誰又是池遲?

  那些寂寞的痛苦的夜晚在呻吟的是誰?

  那些嬉笑的熱鬧的白天在微笑的是誰?

  是誰?

  雙手交握,慢慢打開,在腰腹的肌肉努力下,讓自己的身體與地面形成美好的角度。

  女孩兒已經跳的滿頭大汗,汗水打濕了她的頭髮,她卻完全沒有想過停止。

  溫潞寧一直看著、拍著,捕捉女孩兒偶爾望過來的眼神,那些眼神太美了,每一個都驚心動魄,每一個都像是在控訴或者在自我解脫。

  拍著拍著,男人突然抱起一台攝像機跑了下去,留下女孩兒自己一個人在天台繼續舞蹈。

  天,漸漸亮了。

  陽光刺破黑暗,露出了天空中灰色的雲朵。

  溫潞寧扛著相機一遍一遍地從這棟樓某一層往天台上跑,一次,又一次。

  當他的鏡頭在黑暗中晃動,誰會想到在黑暗的盡頭會看到那樣的一場驚艷舞蹈?

  光明在大地上播撒,池遲的身後,太陽在升起,紅色的光把塊狀的烏雲都映成了厚重的金色。

  這個舞台變成了金色的,這個舞台上的女孩兒,她也漸漸變成了金色的。

  「我該消失於燦爛的光明?還是墮入永恆的黑暗?」

  這是每個人都在思考的問題。

  在林秋的心中,到了此時此刻,生即黑暗,死即光明。

  「我該讓她消失於燦爛的光明?還是墮入永恆的黑暗?」

  這是溫潞寧在思考的問題。

  不……她早已自己做出了選擇,我的痛苦,與她無關了。

  再次衝上天台,攝像機忠實地錄下了溫潞寧自己的精疲力盡的喘息聲。

  今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太陽即將躍出地平線,在那張揚的光明裡,女孩兒跳舞的身影仿佛被光明吞噬了。

  她疲憊地跌倒在地,鏡頭中,那纖細的身影仿佛已經擁抱了朝陽。

  「林秋!」

  溫潞寧忘了自己的手裡還抱著攝像機,他奔向池遲,喊著林秋的名字。

  女孩兒氣喘吁吁地趴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了。

  男人小心地用手去試探她的鼻息,引得池遲喘著粗氣笑了起來。

  「如果還不過,我大概要休息一天了。」

  「過了。」說完,溫潞寧也躺在了天台上,不去管那些還在開著的攝像機和燈光。

  此時,已經是早上六點半。

  這個城市已經醒來,並不知道昨晚,有兩個年輕人在某個僻靜的角落盡情地瘋狂。

  「我會消失在光明裡,我是童話中跳舞的小象,你可以讓我死在你的夢裡,只別讓我放棄自己的嚮往。」

  ─────────

  作者有話要說:  

  藝術的燦爛,往往是因為根植於最慘烈的痛苦。

  願世上再無林秋。

  願世上再無暴力下的絕望。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8
發表於 2016-12-9 00:50:42 |只看該作者
☆、第27章 告別

  《跳舞的小象》雖然是個極端簡陋的劇組,也是能勉強湊出來一場「殺青宴」的。

  被老婆一個電話從滬市叫回來的溫新平遠比累癱在地的導演和主演都要激動的多,在回來的路上他就已經興奮地給所有給予過這個電影幫助的人打電話,最終召集了九個人跑去了湖邊一家高性價比的連鎖餐廳大吃大喝了一頓。

  吃飽喝足,溫新平把一張合同拍在池遲的面前,按照合同所寫《跳舞的小象》電影將來獲得所有利潤的百分之十五歸池遲所有,除此之外她還有五萬元的片酬。

  「戲拍完了,我也仗著年紀讓你叫一聲伯伯,溫伯伯知道跟你談錢很俗,可是除了錢,我也不知道能拿什麼來感謝你。」喝了幾杯小酒的中年男人面色泛紅,不知道是酒意上頭,還是因為一直潛藏的羞愧與感激在此時難以壓制。

  池遲接過一式兩份的合同,看都沒看就直接在上面簽了自己的名字。

  「您不用在意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能拍這樣的一個劇本我很滿足。」

  女孩兒給溫新平倒了一杯熱茶,亂糟糟的頭髮隨意地扎在她的腦後,笑容似乎比以往更加柔和包容。

  此時的池遲除了真的很累很累之外心情是極好的,她正被一種奇異的滿足感包圍著。

  這種滿足感可能很多人一輩子都不會感受得到,你全心全意地去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去計較付出和回報的比率,不去關心別人的看法,然後你做成了,成品擺在那裡,能驚艷到自己。

  哪還用管生前死後利益均分?哪還用在意洪水滔天蜚短流長。

  在靈魂的深處,有一種會讓人疼痛的不甘心終於如潮水般褪去,讓人只想發出一聲嘆息就軟軟地癱在床頭。

  這就是池遲最直觀的感受。

  「池遲啊,我們一家子能遇到你真是我們的運氣。」溫新平自問自己再沒見過像池遲這樣的女孩兒,每當你發自內心覺得她很出色的時候,她還會在別的地方更加深刻地打動你。

  「如果沒有你,我們就是陪著我兒子玩命,有了你,很多事情就從虛幻的成了真的……」

  「能被金大廚帶來見您,也是我的運氣。」

  池遲說的真情實意。

  溫新平定定地看了她幾秒,終於是以茶代酒,敬了她。

  拖著兩條累到半殘的腿回到酒店公寓裡,池遲洗了個熱水澡悶頭狠狠地睡了兩天,睜開眼睛的時候她感覺自己已然再世為人了。

  說來也巧,在池遲睡著的這兩天,杭城一直淅淅瀝瀝地下著雨,她醒了,天也晴了。

  濕潤怡人的空氣仍在,天空卻變得乾淨剔透,打開房間的窗子,女孩兒深吸了一口氣,迎來了一個一切都變得不一樣的早晨。

  顧惜還要兩三天才能來杭城,池遲拿出了一天來逛市中心的天下明湖,一日三餐頓頓都跑一家店去吃蝦仁鮮肉的小餛飩,第二天,她開始繞著綠樹森森的公園慢跑、打拳,力圖把自己身體的每個細胞都重新激活。

  流水潺潺的小溪邊上有一塊褐色的大石頭,池遲站在上面一遍一遍地打著八卦掌,水聲在側,鳥鳴聲聲,在「走馬藏攜」「葉下藏花」裡,她跟林秋告別。

  一所高中的學生們來公園寫生,有個女孩兒東逛逛西看看,就發現了那個在溪邊打拳的少女。

  「池老師,我能在畫裡加上人物嗎?」

  女孩兒帶著一點忐忑跑去問她的帶隊老師。

  年輕溫柔的女子轉身笑著對她說:「寫生,就是描寫那些在生活中存在的、生動的東西,不管是人還是景物都可以。」

  老師對女孩兒想要畫的人物頗有興趣,本想去看一眼的,另一邊的男孩子們想用小石子打樹上的小鳥,她疾步走過去制止,就忘了那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兒。

  太陽西斜,學生們集體坐車回了學校,池遲依然站在溪邊。

  「你好林秋,我是池遲,很高興遇見你,很高興成為過你……」

  「……再見。」

  至此,池遲終於結束了與上一部作品的情感牽絆,她覺得自己已經可以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女兒國》的拍攝中了。

  萬萬沒想到,在進組之前,她要先想辦法別讓顧惜咬死她。

  「你的頭髮是怎麼回事!你是去屠宰場體驗生活結果被人禿嚕毛了嗎!?」

  池遲反手摸摸自己的頭髮,只能傻笑。

  「拍攝需要。」

  「我呸!我就沒見過演個戲還有讓女演員自己毀容的,又不能拿影后!」

  顧惜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灌下去用來壓制自己內心的火氣。

  不知道為啥,自從上次池遲想要坐硬臥從京城到杭城之後,顧惜就覺得池遲有時候就是老天爺派來懲罰她的,不然為什麼自己要為她瞎操心?!

  「頭髮是女人的第四張臉你不知道嗎?」

  女孩兒的臉上寫著三個大字:「不知道。」

  顧惜又想倒紅酒,被她的生活助理英勇而果斷地攔截了下來,用裝著蘆薈汁的果汁杯替換了酒杯。

  「那我就教教你,女人的臉,第一張臉就是臉。」顧惜走近幾步仔細端詳著池遲的臉,「比我差點,勝在年輕。」

  驕傲張揚如顧惜,是肯定不會說別的女人比自己好看的,就算她很嫉妒對方滿臉的膠原蛋白。

  在一邊看起來很忙其實在偷聽的路楠覺得顧惜大概對池遲是真愛,上次顧惜吐槽一個22歲被人們誇青春美好的年輕女明星,直接說她是逆齡女神——從88歲倒著往回長了22年,褶子看起來越來越少。

  「第二張臉是手……」顧惜毫不客氣地拎起池遲的爪子,「手指夠長,關節稍微有點粗,有點發黃,一看就是風吹日曬出來的,一會兒讓Lisa替你看看怎麼保養一下。」

  Lisa是顧惜的私人化妝師,能被挑剔又愛突發奇想的顧惜託付自己的那張金貴臉,Lisa那些頗有成效的美容小方法是一個重要的原因。

  「第三張臉是胸。」

  隨著顧惜的話,池遲的目光掃了一下顧惜的,「你的四張臉都很美。」

  「奉承我也沒用,Lisa的按摩豐胸法你可以試試,早動手早起效。」

  顧惜挺胸抬頭對池遲說:「你將來千萬別想不開去做手術,手術風險是次要的,做完之後容易影響氣息,在劇裡頭想說好台詞基本就是不可能的,整牙和調整頜骨也一樣,絕對會影響臉的表現力……我十三歲的時候胸就比你的大了。」

  話題饒了一圈,還是隨著顧大影后的視線一起回到了池遲身前稍顯平淡的起伏上。

  喝了一口蘆薈汁,顧惜做了一個總結:「最好看的是腿和腰,其次是臉,其餘的全部不合格。」

  「我覺得咱們可以討論點別的了。」被人這樣從頭到尾的品評外貌著實是一種陌生的體驗,池遲拿起顧惜放在沙發上的雜誌打開,想用來遮擋自己的臉遮擋那些微尷尬。

  眼睛一瞟,她頓了一下,又十分自然低把雜誌放下了。

  近距離直面一個穿丁字褲的歐式美男,池遲覺得自己想要靜靜。

  顧惜圍觀了池遲出糗的全過程,平時總是笑呵呵很淡定的小丫頭那副假裝什麼都沒發生想把美男雜誌放回去的樣子實在太好玩了,她被嘴裡的蘆薈汁嗆了一下,旁邊七八個助理猛地圍了上去,等到一切平靜下來的時候,顧惜早忘了自己生氣的事情。

  真正在圍觀的路楠無奈微搖頭:「這也是滷水點豆腐了。」

  「費導演的意思是讓你盡快開始形體訓練,你有點太瘦了,穿定製的禮服長袍需要你的形體有足夠的氣勢,另外針對玲瓏的劇情,費導演說他有了一點新的想法,會跟陳編劇再碰頭看看,在不會改變劇本結構的前提下改一點玲瓏的設定。」

  哢嚓哢嚓……

  「好,我沒意見,形體訓練在哪裡進行?需要我準備什麼嗎?」

  「沒什麼要準備的,就是會很累,你心裡得有數,再苦再累別說給別人聽,不管怎麼樣不怕苦不怕累的新人才是最招人喜歡的。一個禮拜之後你就先開始封閉訓練吧,你訓練兩個月,安瀾、柳亭心和我都是一個月,然後進組先拍綠幕,這邊的實景搭建最少得四個月。」

  哢嚓哢嚓……

  「恩,好。」

  「你是要增肌,肯定會有很多牛肉、魚肉吃,我還得繼續減重……我說你能不能別吃了?!」

  池遲舉著梅干菜肉餅轉頭看顧惜。

  「真的很好吃,你要不要嘗嘗?」

  帶著墨鏡的顧惜指著她們的前前後後:「我們是在景區踩點,你一直吃吃吃,東西乾不乾淨你都不知道你還吃吃吃!你到底叫池遲還是叫吃吃?」

  一直沒吭聲跟在顧惜身後的景區工作人員立刻出聲說:「顧小姐,您放心,梅干菜肉餅是我們這裡的特產,此外還有龍舟餅、筍絲青團、漬青梅……衛生檢查非常嚴格,絕對都是乾淨衛生的好東西。」

  顧惜隨意地擺擺手:「我不是對你們賣的特產有意見……」

  池遲好奇地問導遊:「龍舟餅在哪裡?」

  隔著墨鏡,顧惜瞪著池遲:「我們是來勘景的你忘了嗎?」

  女孩兒默默地咽掉嘴裡最後的一口梅干菜肉餅。

  「咱們這麼大的投資搭建實景拍攝,一會兒景區那邊肯定會請客吃頓好的,你現在吃飽了一會兒怎麼辦?」

  身後有助理打著傘,前面是已經清掉了遊客的道路,費導演早就坐著遊覽車直接去了他們想要搭建海港和皇宮的淡水淺灘。

  顧惜的明星排場擺的十足,就是身邊這個女孩兒總是格格不入。

  別人是來工作的,她卻像遊客一樣悠哉,顧惜才不會承認自己在羨慕嫉妒恨呢。

  五分鐘之後。

  「龍舟餅原來也是梅干菜肉餡兒的,這個漬青梅很不錯,你要不要嘗嘗?」

  顧惜已經放棄了對池遲的治療:「不用,你自己吃吧。」

  在看景之餘,顧惜也會把目光投到那個高高興興吃吃吃的小姑娘身上。

  幾天不見,她身上的鮮活氣兒似乎重了很多?

  挺好,少年老成的女演員肯定沒有活潑靚麗的女明星招人喜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9
發表於 2016-12-9 00:50:55 |只看該作者
☆、第28章 絕技

  這年頭,沒有知名度那就是賺錢難,很多人幹什麼事兒都為了個噱頭,君不見一些原本名不見經傳的景區就因為拍了個知名度高的電影、辦了場有收視率的綜藝節目,就一躍成為知名景點,從此遊人如織,排隊在名人吃喝拉撒過的地方合影留念,恨不能自己能穿越時空,去貼貼名人的小臉蛋。

  顧惜帶著池遲來的這個景區自然也不會放過「《女兒國》拍攝場地」,「三個影后吃喝拉撒睡balabala」之類的宣傳噱頭。

  噱頭是什麼?是錢!錢啊!誰不喜歡?

  於是從當地政府到園區工作人員都力圖對整個劇組服務到位,務必留下這個未來的招財貓。

  所以當顧惜覺得在園子裡走有點累、太陽有點曬的時候,陪同人員立刻安排了她們乘船前往目的地。

  仿古機動船徐徐前進,顧惜懶懶地靠在池遲的身上,在她們身後坐著的助理和保鏢們有的看天、有的看水,就是不去看那個黏糊在小姑娘身上的大影后,導遊原本有點尷尬的,後來一想也釋然了,兩個美女湊在一起怎麼樣都賞心悅目X2,比鮮花插在牛糞上強多了。

  清風拂面,綠水微微,水邊全是用竹籬圈起來的陸地,水被前行的船推開,水波輕柔地拍在竹籬上,不帶一絲的塵世氣。

  偏偏坐在船上的人,在談論著世上最俗氣的東西。

  「光打造這片實景就要花幾千萬,如果不是有搞房地產的土豪出手,我真是想都不敢想。」

  顧惜依然戴著墨鏡,明眸看向水面,手……不是很純潔地放在池遲的細腰上,還帶來回摸的。

  池遲用小叉子插了一塊西瓜:「你要吃嗎?」

  「我在減重,除了營養師給我開的單子我什麼都不能吃。」

  顧惜眼巴巴地看著池遲毫不猶豫地把西瓜吃掉,本來覺得已經習慣了的臨時瘦身,看著池遲這麼吃吃吃了大半天,讓她覺得已經被自己遺忘的食慾正在蠢蠢欲動。

  「你怎麼這麼能吃啊?」

  「我運動量大啊。」池遲從來覺得能吃是福氣,也從來不浪費食物,在她看來保持體重的最好辦法就是每天都保持足夠的運動量,靠著節食減肥太殘忍了。

  費了老大勁兒學了個瑜伽後來都懶得做的顧惜心裡頓時淚流成河。

  「一會兒見土豪的時候,你就裝傻白甜就行知道嗎?三十多歲還沒有緋聞的男人,誰知道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的癖好。」清清白白的小丫頭,千萬別被一下子就拖進了泥沼子裡,就像當初的她自己一樣。

  池遲吃著瓜看著景,本來並不當回事兒,顧惜在她的腰上掐了一下,她就立刻點頭答應了。

  很快,她們就結束了自己看(吃)風(小)景(吃)的旅程。

  離船上岸,隔著老遠顧惜和池遲就看見了正對著廣闊水面揮斥方遒的費澤。

  「我們到時候在這裡建一個圓頂的水寨,要大,用柱子支撐全部立在水面上。」

  費大導演興致勃勃,恨不能眼前立刻出現一個令人驚嘆的木結構建築,對著顧惜和池遲的到來他不過點點頭示意一下,就繼續沉浸在自己的暢想中了。

  「通往河流的那邊,我們做一個浮橋怎麼樣?立著大柱子那種,柱子上往下拉鐵索……」

  他隨性地說著,語速越來越快,他的助手稀裡糊塗地記著,隨著費大導演越說越多,助手記錄的也越來越亂。

  顧惜有點無奈地轉頭看向池遲,想暗地裡吐槽一下這些藝術家們的癲狂,沒想到池遲竟然在全神貫注地聽著費澤說話。

  「碼頭一定要有畫面上的縱深感,雖然海戰部分我們都是要靠特效完成,但是碼頭不能太小,也不能太大,在畫面中要和王艦和巨型海怪形成視覺反差……」

  「費導,按照您的說法,這個橋的高寬比例不會很好看。」

  一旁有好聽的女聲打斷了費澤的話語。

  「啊?什麼橋?」費澤面露不悅地扭頭找說話的人,想象突然被打斷,讓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池遲用手對著河口位置比劃出了一個長方形。

  「您剛剛想要的吊橋,對了,那是吊橋不是浮橋。如果要在河流兩邊立上柱子,橋下又要有船行駛,我們就必須要考慮到人們如何上橋,從行船需求的高度上來看,這個河流兩岸的陸地面積不足以修建坡道,與別的建築沒有連接的橋會破壞整個建築群的整體性……」

  池遲形容了半天,抬眼只看見費澤和顧惜還有身後的人都是同樣的呆懵臉。

  她直接拿過費澤助理手中的記事本,開始在上面畫了起來。

  河流、地面、山坡都被她寥寥幾筆就等比例縮在了紙面上。

  接著,她涂涂畫畫,在山坡上繪製出了一個吊橋,無論是費澤暢想中的立柱還是鐵索都被她具現了出來,甚至坡下還有送物上橋的吊籃。

  「這樣建在山坡上,更節省建築材料,不影響船的形勢,更重要的是我們可以根據地勢修建石道把橋和別的建築連起來。」女孩兒的解釋速度飛快,旁人只覺得她的筆在紙上走的讓人眼花繚亂。

  畫完了橋,池遲翻過一頁,又在上面畫出了寬闊的水面。

  「矗立在水面上的圓頂水寨,從目前的水域面積來看大概可以建成這麼大的,這裡的土層承受能力要做測試,現在就畫一個兩層高的好了……」

  隨著她的筆在紙上繼續飛速移動,一個圓形的雙層水寨出現了,用肉眼就能從簡練的線條中看出整個水寨都是竹製結構,有威武的斗檐、荊條的哨塔和在水面上四通八達的廊道。

  「有點粗糙,你們勉強先看看吧。」

  顧惜:「……」

  費澤:「……」

  再翻一頁,這次池遲畫了一個俯瞰圖,剛剛費澤提到的碼頭、水寨、吊橋都躍然紙上,她在紙上的空白位置標注出了大概的長寬,對著已經目瞪口呆的兩個人說:

  「如果整個建築都是以水寨為主題,那麼我們可以在這裡和這裡再修建兩個小型的水寨,用廊道銜接起來,如果還要建造其他大型的建築,這個山坡和這裡都可以利用起來。」

  畫的順手了,池遲隨手在圖紙的右下角畫了一個橢圓形的標誌。

  畫完之後,她自己愣住了。

  費澤接過本子來仔細地翻看,萬分驚喜地說:

  「對,我想要的就是這種感覺,當然這個房頂的樣式還能再考慮……小池遲你這是身懷絕技啊!」

  池遲呆立著沒有動,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她的腦海中一閃而過,那是屬於她自己曾經的記憶。

  然而,她捕捉不到。

  「什麼絕技?」

  一個略低沉的男聲在他們的身後響起。

  人們轉身,看見一個戴著墨鏡、穿著黑色運動服的男人就站在不遠處。

  費澤獻寶一樣地迎上去:「池大老闆,快來看,我們劇組裡臥虎藏龍啊,我一邊說著這個小姑娘就能畫出來……」

  顧惜搶先一步攔下了樂顛顛的費導演。

  「一點個人愛好而已,不值當在池董事長面前現眼。」

  本子被她抽走,啪嗒合上了。

  「天池集團人才濟濟,要什麼樣的牛人沒有,在池董事長面前顯擺是叫班門弄斧啊。」

  一邊換上顧影后標誌性的笑臉,顧惜一邊氣勢十足地走向來者——天池集團的董事長池謹文。

  池謹文的眼睛掃過顧惜身後背對著她發呆的少女,又看向了眼前的顧惜。

  「無論多牛的人,在顧小姐面前都要先矮三分,我們一個小公司又怎麼敢稱人才濟濟呢?」

  男人身材高挑、氣質清雅,第一次見面的人都不會將他與豪擲千金的房地產土豪聯繫在一起,倒是會覺得他更像是個學者。

  就像此刻他隔著墨鏡看著別人,都讓別人感覺到他態度上的誠摯。

  和他打了不少交道的顧惜自然知道這位不到二十歲就掌管了天池房地產在其後的十幾年時間裡一步步把天池發展成為綜合性巨無霸企業的男人有多麼的難纏。

  無論是對利益,還是對人才,一旦看中就絕對不會放手。

  她垂眸,又抬起,臉上綻放了一個格外溫婉的笑渦。

  「池董事長的奉承總是讓人如沐春風,不如我們就在這春風裡邊走邊談?」說著話,她帶著人沿著岸邊緩緩前行。

  「在『女兒國』的搭建上,有任何設計的想法你們都可以向我們的設計師提出,他們都會盡最大努力滿足,事實上我們正在考慮追加投資,把『女兒國』開發成一個永久性場景,在電影上映之後變成主題場館和景區共同經營。」

  這對顧惜和費澤來說自然是一個莫大的驚喜,永久性場景不僅意味著在建造的時候天池方面會更加用心,想的更長遠一點,為了能讓這部分額外投資獲益,天池集團在電影後期的宣傳上也會不遺餘力,畢竟宣傳了電影也就宣傳了他們自己的實業投資項目。

  「但是這樣會不會影響項目建設的進度呢?我們可是最遲半年之後就要用到女兒國的實景了。」費澤基於電影導演的角度提出了一個很實際的問題。

  「不會,只要設計圖敲定,我們承諾會在三個月內完成全部建築工作,這次項目全部用天池自己的團隊。」池謹文溫和的語氣蘊含著強大的自信。

  他的話也確實讓費澤和顧惜滿意了,畢竟天池自己的建造隊已經成立了四十年,在池家前後三任領導者手中打磨過,在建築行業裡的地位那就相當於演藝圈兒裡的影帝荊濤——他說他不行你都不敢信。

  內心越發澎湃的人們簇擁著利益漸漸走遠,只剩下顧惜的生活助理守著已經呆立了幾分鐘的池遲,絲毫不敢懈怠。

  一個小小的logo被她隨手畫下來——三點水滴在側上方,下面一個變形的「也」字,就像是水滴落在了一個池子裡,正對應著「池」這個字。

  與之相伴的是她記憶中一張又一張的圖紙,高大的樓,精巧的內設,她甚至不需要實地勘察,只要給她一些數值和場地的視頻,她就能設計一個又一個建築,規劃一棟又一棟高樓。

  那是——

  她過去坐在椅子上的日日夜夜,她的事業和曾經。

  已經走出很遠的池謹文下意識地回頭,終是被眾人擁簇遮擋了視線,看不見池遲的身影。

  ─────────

  作者有話要說:  

  噹噹噹,戲份男主出現!池遲(池秀蘭)的侄孫子,其實說孫子也沒差了,池秀蘭收養了自己的侄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0
發表於 2016-12-9 00:51:08 |只看該作者
☆、第29章 藏拙

  「以後就先別顯露你的這些本事了,當個低調的小新人就好。 」

  池謹文和他們聊了一個多小時就匆匆走了,費澤晚上約了在杭城的老朋友聚會,顧惜自己也沒了應酬別人的興致,坐在返程的車上,她似睡非睡地眯了半天的眼睛,突然冒出了這句話。

  在一邊陪著她發呆的池遲露出了一個笑臉兒:「我本來就是個低調的小新人啊。」

  顧惜先吩咐小助理在車裡多開幾個加濕器,轉頭對著池遲說:

  「低調,還會把付誠文給惹了?」

  這個話音兒一露,池遲就知道是封爍到底還是擔心自己不知深淺遭到付誠文的報復。

  也許他是聽付誠文說話知道了自己跟顧惜認識,自己前腳跟付誠文死磕完了,他後腳就跟顧惜通了氣。

  還真是體貼別人的好小夥兒。

  「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覺得自己就該張揚,女人都愛做夢,長得好看的女人不過是因為聽多了讚美就比別人多了那麼點行動力,更何況,我那個時候不僅漂亮,還年輕。」

  池遲和顧惜之間被助理放了一個迷你的加濕器,水汽源源不斷地冒出來。

  顧惜深吸了一口氣,神情變得更放鬆了一些:

  「每次看見這些有錢有勢的男人,我就心情不好,他們有錢有勢,就理所應當地以為別人都該給他們跪下,跪的不好看的就要像馴養小貓小狗一樣地給別人斷糧斷水,直到對方的骨頭脆了斷了,跪的好看了,他們才覺得你是守了本分……」

  池遲抬眼,在水汽繚繞中,她看不清顧惜的神情。

  「等咱成了大明星,成了大腕兒,你什麼技能那都是給你的名頭上鑲金邊的東西,你現在這樣,別人真看上了你別的本事,揮揮手就能讓你的戲路斷了,懂嗎?」

  顧惜扭頭看向那個被她發現的女孩兒,這是她隨手點到的寶貝,任何阻止她發光發亮的可能,都會被顧惜自己視為威脅。

  「我懂。」池遲很認真地點頭,她的手從褲兜裡一摸,一袋漬青梅就被她拿在了手上。

  「這個你改天不用減肥了真的可以嘗嘗,真的不錯。」

  顧影后在意的可不是這個東西好不好吃,而是——「為什麼你會把吃的放在褲子口袋裡?你髒不髒啊?我告訴你,褲子口袋這種地方除了自己的手什麼都不能放,會顯得人胯寬腿短上鏡難看知道嗎!」

  「塑料袋裝著,很乾淨啊。」池遲把袋子在手上顛倒往復看了好幾次,確認了確實密封地很好,至於胯啊腿啊什麼的,她根本不放在心上,她又不是活在畫報裡,哪有那麼多的好看不好看。

  顧惜翻了個大白眼:「你除了吃能不能有點出息?你乾脆改名叫吃吃出道算了!」

  池遲在顧惜的調侃中把一枚青梅倒進了自己的嘴裡,外面是一層淡淡的鹽味,咬開果肉,是酸,是甜,是恰到好處的脆。

  眯著眼睛,她好像在品嘗著味道,其實是在平復自己的思緒。

  池遲從沒有像此刻這樣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演戲,在那些能讓她全心全意對待的角色中,她一定能忘記那些自己模糊想起的曾經。

  哪怕它們很輝煌,哪怕它們很耀眼,池遲也已經感受到那是總有無奈和不甘在灼燒靈魂的人生,絕對比不上現在——她做著自己最愛做的事情,所以輕而易舉地就滿足和快樂。

  ……

  從電梯裡出來,池謹音看見了那個站在自己房門前的高大男人。

  「你怎麼來了?」

  「正好來杭城辦事,順便看看你。」

  這個男人就是剛剛跟顧惜她們談完了合作的池謹文。

  他也是池謹音的親生哥哥。

  池謹音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絕對不是妹妹看見哥哥會有的笑容,我們可以稱之為模式化的假笑。

  「池董事長不是日理萬機?還能順便來看看我這個無足輕重的美術老師,真是太榮幸了。」

  聽見這句話,在顧惜面前頗有些不可一世的池謹文的臉上變得有些狼狽,也有點疲憊,摘掉眼鏡,他露出了俊俏的眉眼,即便是已經奔著四十去了,他的面孔還是一種比年齡鮮嫩很多的精緻,這種精緻與他嚴謹沉默的性格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所以他從二十幾歲就常年與墨鏡為伴,還被自己的妹妹起外號叫「□□眼暴君」。

  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最近一年的時間,池謹文都沒有和她妹妹說上幾句話。

  「音音,別這麼跟哥哥說話好嗎?找奶奶的事情,我們真的是都已經盡力了……」

  池謹音的身材更像她那個早就離婚再嫁的媽媽,嬌小玲瓏、凹凸有致,搭配著池家人的長眉俊眼,在旁人的眼裡那就是嬌嬌弱弱的一朵芍藥花。

  只有她的親生哥哥知道,在奶奶去世之後,這朵芍藥花是怎麼在一夕之間長出尖刺,刺傷別人也刺傷自己的。

  「盡力又怎麼樣,她在的時候我們都沒有盡力,奶奶不見了,我們再怎麼盡力也不過是求個自我安慰,你還要在這裡跟我表功嗎?」

  如果我們過去對奶奶的關心也足以讓我們現在說一句自己已經盡力了,是不是我們此刻就不會這麼冷硬地彼此傷害著?

  文青氣質頗重的池謹音並不知道答案。

  她怎麼都忘不了那天她跑到奶奶那裡,就像她曾經做的那樣去抱怨哥哥對她的專制。

  奶奶的頭髮全都白了,臉上卻依然帶有神采。

  一盅冰糖芡實銀耳羹在燉盅裡氤氳出了甜香氣——每次她回去看奶奶,老人總是用手操縱著電輪椅給她忙這忙那,甜品是必須的,大餐是肯定有的,如果她能在奶奶家住上一夜,第二天還能喝到奶奶跟老廣東們學煲的老湯。

  池謹音抱怨的事情很簡單,剛剛研究生畢業的她不想按照哥哥的那樣進天池的設計院當設計師,更不想跟哥哥安排的男人相親。

  抱怨的話說著說著,就成了對自己哥哥的控訴大會。

  池謹音剛出生沒多久她父母就離婚了,還沒等她長到桌子那麼高的時候,父親就急病去世了,那以後,她和十幾歲的哥哥只剩下奶奶可以依靠。

  年已耳順的奶奶既要重新出山支撐天池偌大的家業,又要從頭開始訓練池謹文,還要照顧年幼的自己,在池謹音的心目中,奶奶就是這個世界上那個真正無所不能的人——哪怕她在別人眼裡只是個走不動跳不了的殘疾老太太。

  那些年,他們兄妹都還太年輕,不知道那些年的勞累與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其實一直都是被奶奶自己苦苦壓制著,當池謹文終於能夠掌握全局,潛藏的問題終於爆發了出來,老太太的心臟就在那個時候出了毛病,只能在氣候溫潤的海濱城市裡療養。

  天池和池謹音一起都被轉交給了池謹文。

  對於池謹音來說,那就是過上了被牢頭看管的日子,寫生少了,補課多了,自由少了,規矩多了,現在池謹音到了人生選擇的關頭,更是覺得池謹文對自己人生的規劃根本就是在扼殺自己的生命。

  於是,池謹音就像過去一樣顛兒顛兒跑來找奶奶主持公道了,只不過從前是小丫頭從一個房間衝到另一個房間,現在是妙齡女郎坐飛機從一個城市衝到另一個城市。

  已經七十六歲的老太太手一點也不抖,她拿慣了畫筆也拿慣了菜刀,孫女在一旁抱怨著,她就戴著老花鏡一點點地雕著蘋果。

  紅紅的蘋果皮下是黃白色的果肉,一刀下去恰如紅紙面上下了淡淡的一筆,老太太就在果皮上雕琢出了一個哭泣的小姑娘,那些黃白色的線條勾勒出了惟妙惟肖的池謹音。

  「你呀,幾歲的時候跑來我這裡哭,我給你畫幅畫你就不哭了,十幾歲的時候跑來我這裡哭,我給你做頓好吃的你就不哭了,現在都是二十多歲的大姑娘了,我給你做了好吃的,又給你雕了個蘋果畫,你還不滿足……小姑娘越來越不好伺候咯!」

  老太太的手指在蘋果的那點柄上一捻,整個蘋果快速地轉了起來,那張哭泣的池謹音的臉,終於逗笑了池謹音自己。

  「奶奶!你要說我哥呀!他根本就把我當小孩子,不對,他是把我當他管理的臣民了,他就是個想要掌握一切的『暴君』。」

  老太太指揮著電動輪椅去往冰箱裡拿出了幾個像是紙杯蛋糕的東西。

  「『暴君』是什麼?樓下有家咖啡廳的凱撒大帝我吃著也不錯,我前天剛學做了北海道蛋糕啊,這些是今天做的,要不要嘗嘗?」老人笑得像是個顯擺寶物的孩子。

  在蛋糕的誘惑下,池謹音暫時忘記了那些對「暴君」的不快。

  北海道蛋糕就是在紙杯戚風裡面注入打發的奶油,放在冰箱裡冷卻之後,戚風蛋糕綿密的口感和上好的奶油混在一起讓人有入口即化的感覺。

  第二個蛋糕還沒吃完,池謹文已經黑著臉出現在了祖孫倆的面前。

  在外面威風八面的天池集團董事長還沒來得及表現出自己對妹妹的不滿,就被他奶奶塞了一口香甜的奶油蛋糕。

  好像從來不會生氣的老太太拽著他說:「走,你去吃著蛋糕聽奶奶給你講道理,要是講不明白呢,奶奶今天就不讓你們走了,晚上奶奶就下炸醬麵給你們吃。」

  老人坐在電輪椅上拖著自己的孫子,池謹音在後面看著只覺得白髮飄飄的老太太頗有幾分飛車黨風馳電掣的架勢。

  至少她沒見過有人能像奶奶這樣把電輪椅用的這麼純熟。

  怎麼也想不到,這也是她最後一次看見她奶奶的背影,也是最後一次吃到奶奶做的點心。

  三個小時之後,池謹文從房間裡慢慢走出來,順便也打包帶走了池謹音。

  老人坐在房間裡,一反往常地無聲無息。

  第二天家政上門打掃衛生的時候沒找到老太太還以為她跟往常一樣去看表演或者逛菜市場去了。

  當天晚上,她的手機被發現就在臥室裡,整個房間只少了她的個人文件袋。

  人們很快就通過輪椅上的定位在大廈的後面找到了輪椅,那之後就再沒有老人的一丁點訊息。

  她失蹤了。

  池謹音如願成為了一個中學的美術老師,卻以這樣詭異的方式失去了世上最疼愛的那個人。

  更讓她難以釋懷的是,當他們清點奶奶的物品的時候,才發現奶奶的房間裡那五十幾本的筆記。

  電影的分鏡畫面

  電影的人物分析

  電視劇的情節邏輯梳理

  影視劇類型化人物分類

  情感表現的方法總結

  ……

  每個字都是老人親自書寫,每一副圖都是池謹音最熟悉的筆跡。

  他們還找到了一張泛黃的話劇海報,即使被小心地保存依然無法擺脫時光帶來的陳舊感。

  《那些時光我們沒錯過》主演:池秀蘭

  「話劇還沒公演,爸爸就去世了……」池謹文對著海報說,沒有讓自己的妹妹看自己的眼睛,「那以後……奶奶就沒機會了……」

  是的,沒有機會了,一個不能過度勞累的、失去了一條腿的老人,垂垂老矣、身體無力,她演的話劇,又有誰會去看呢?

  池謹音這才知道她那個永遠樂觀開朗無所不能的奶奶其實一直想當演員。

  愧疚和心酸讓她討厭知道這一切卻從不做聲的哥哥,也讓她更討厭無視了這一切的自己。

  從奶奶失蹤到現在,他們兄妹兩個連過年都沒團聚。哥哥在她的心裡,已經從「暴君」變成了一個冷血動物——一個一邊找著親人,一邊不忘了全面壓制消息的商人,池謹音即使在理智上明白哥哥做的是對的,在感情上也堅決無法接受他的行為。

  「看完了就走吧,我現在一切都很好,至少一定比奶奶好。」

  從回憶中掙脫,池謹音對自己哥哥一如既往的冷淡。

  「你好好照顧自己,有不開心的事情,不想給我打電話,就聯繫我的秘書……」池謹文的嘴脣動了動,小聲地對妹妹囑咐著。

  「一想到我現在至少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就沒什麼不開心的了。」池謹音嘴角抽動了一下,像是個冷笑。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4-25 19:28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