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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三水小草】還你六十年[娛樂圈]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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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17:52:44 |只看該作者
☆、第80章 爭吵

  隨著池遲的話,房間裡一陣靜默,靜默過後響起的,是顧惜的冷笑聲。

  「挺好,我好心找了竇寶佳來幫封爍,你又把她給收編了。我說她最近怎麼又跟女裝品牌搭上線了,原來是在給你鋪路啊……早點告訴我多好,正好那個牌子的代言我也到期了,讓路楠多給你疏通一下,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一邊說著,她用力蹬掉自己一隻腳上的高跟鞋,露出了腳上貼著的各種防護貼。

  瞪眼看著自己那隻腳——常年穿著高跟鞋早就有些畸形的腳,她忍不住笑了,其實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

  「今天,是不是所有人都想讓我丟人現眼?有人不請自來,我什麼都做不了,我永遠都不知道那個垃圾到底能有多髒。有人……呵呵……」

  她沒再看池遲,手在腰部摸索了一下,只摸到了柔軟的真絲。

  晚禮服是沒有口袋的,更不會有煙。

  她現在特別想聞聞煙草的味道,不用抽,至少能讓她的心裡別這麼空落落的。

  池遲歪了一下頭看她,心裡也同樣的五味雜陳,如果可以,她想挑一個所有人都心平氣和的日子再說自己的事情。

  可是她不能放任顧惜把自己的期待放在對她的未來規劃裡,就像是一個人生無望的可憐母親,只能把孩子當做自己的唯一寄託一樣。

  太可悲了,可悲到讓人覺得寧肯她一個人坐在那發呆,也不要喋喋不休說著屬於別人的未來。

  顧惜當然不覺得自己的可悲之處在這裡,在池遲進來之前,她只覺得噁心,她覺得當年選擇了跟韓柯在一起的自己是可憎的,後來為了錢跟韓柯繼續糾纏的自己是可悲的,現在的她……哪怕是用刀子鋪路,只要那條路是能讓她離開韓柯的,她也會走下去,因為這才是她現在想要走的路。在這個過程裡,她要把池遲清清白白地捧上去,避過所有的污濁和骯髒。

  結果,她就被打了臉,讓她疼到有點懵。

  一場首映禮讓她們都有著繁華過後的憔悴,比如顧惜腫脹的腳,比如池遲通紅的耳朵,只不過是有人在繁華過後是只剩了空枝的寥落蕭瑟,有人是解去了絲絹包裹的青竹勁松昂然依舊,誰是前者,誰是後者。

  用眼睛就能清楚分辨。

  「我覺得你今天沒有一點不好的地方,你很美,很沉著,很自信,站在台上的時候都會發著光。」池遲頓了一下,接著說,「娛樂圈裡的新聞時效性很短的,有些事情你根本不用把它們放在心上。」

  韓柯就算到了現場又怎樣?顧惜想要證明自己的商業價值這個目的已經達到了,在池謹文宣布天池進軍演藝行業之後,韓柯的到場更像是一場自取其辱的笑話。

  「至於我簽下了竇寶佳這件事,只是我自己得找到更適合自己的……」

  「你需要跟我解釋嗎?我們年輕的池遲小姐,十七歲憑藉處女作就拿了影后,才華橫溢,演技無雙,情商滿分,人格魅力無窮大,別人求之不得的資深經紀人她想簽就簽,像我這樣的小人物就只有跪舔的份兒……」

  顧惜說得很真心實意,每一個誇獎都擲地有聲,說到最後,她的語氣高亢得如同詩朗誦一樣,接著,她話音急轉,伴隨著另一隻高跟鞋重重地砸在梳妝檯的聲音,「你TM河還沒過完呢你就拆我這個橋!我供你吃供你喝,幫你打點雜事兒,你連禮服都是我給你顛顛兒送過去的,到頭來你簽了竇寶佳!你就沒想過我嗎?你就沒想過你找她當經紀人,那我呢?!」

  「我只想演戲,在事業規劃上,我不希望別人插手太多。」

  池遲說得很坦率,仿佛沒聽見那隻鞋劈裡啪啦砸翻梳妝檯上的瓶瓶罐罐。顧惜的心裡有毒瘡,她來是想給她挖出來,哪怕是連皮帶肉鮮血淋漓地疼著,也好過它潛藏在那一點點腐蝕著顧惜的內心。

  從自己這個角度開始話題,總好過挖掘她和韓柯之間的關係。

  「插手太多?你是說我插手你的事兒嗎……你才多大,你才拍了多少戲,你知道這個圈子裡的人有多齷齪嗎?……你知不知道我一次能為你謀劃出來的熱度能讓你少走多少彎路?你嫌棄我插手,你怎麼不去嫌棄竇寶佳,她的手段能比我乾淨到哪裡去嗎?她比我貪婪多了!她【消音詞】就是個被自己帶出來的藝人掃地出門的貨色!」

  看吧,就算氣成了這樣,顧惜依然舍不得對池遲進行語言攻擊,她惡狠狠地罵著竇寶佳,擺脫了高跟鞋束縛的腳用力地在地上蹬著。

  在池遲的眼中,現在如果換個場景讓顧惜縮小一下身體,她倒像是一個吃不到糖就撒潑打滾的孩子。

  「經紀人不好,可以換……朋友沒得做了,我上哪裡再找一個顧惜來給我當朋友呢?」

  池遲挽著自己的裙角雙腿叉開坐在低低的坐墩上,坐墩對身高一米七以上的人們滿懷惡意,讓他們的動作格外的不雅,當然,這根本對池遲沒什麼影響,她很喜歡那些蹲在餐廳門口吃涼麵的日子。

  「朋友?……如果不是因為你有價值,誰會跟你做朋友?」

  顧惜覺得池遲的想法簡直幼稚得可笑。

  「你以為我會跟一個送外賣的當朋友嗎?你以為我會跟一個一點演技都沒有的白痴當朋友嗎?你以為你長成了一個土肥圓現在還能坐在這裡跟我扯淡?我告訴你,沒有利用價值了,你就什麼都不是!你現在簽了竇寶佳,還來跟我談友誼,在我看來你……你就是……!」

  顧惜抬起手指著池遲,看著女孩兒面帶微笑地看著她,她「是」了半天,沒「是」出來。

  在以前,她以為池遲總是這樣笑著是因為她生性溫和愛笑,現在她好像終於明白了,池遲的微笑是在說——我知道你在做的事,我看著你做,我不在乎。

  不在乎!

  為什麼不在乎?憑什麼不在乎?世人庸庸碌碌為錢財,我顧惜掙扎沉浮為了什麼自己都不知道,你一個剛出道的小明星哪來的如此清高?

  「我知道……沒有利用價值的人是不適合和別人成為朋友的,但是我覺得,我和你之間,至少是……如果我現在跌到谷底回去當個送外賣的,從此被人封殺不能演戲……你也會為我操心能不能吃上飯能不能有片瓦遮身,這就是朋友。」

  池遲說得很認真,她一直很認真,她從來很認真,她的字典裡沒有敷衍了事,不只是一個朋友,朋友有什麼用?

  「就按照你自己的那些傻念頭,你一輩子就只能等著別人找你拍片子,有得拍你就拍,沒得拍你就不拍,演個票房不到一千萬的文藝電影,演個傻兮兮的小眾電影,跟柳亭心一樣混到去賣衣服等片子找上門……你也就想走這樣的路子?」

  「不管怎樣的路,我想自己走。」女孩兒的長裙勾勒出了她美好的腰部曲線,她彎下身,把掉在地上的一雙一次性拖鞋遞給了顧惜。

  「你不也在走特別難走的路嗎?」

  每個人的路都是要自己走,誰也不能決定別人要走的路。

  這句話不知道是戳中了顧惜精神上的到底哪個點,讓她徹底炸了。

  「你知道了是不是?你知道了……對啊,知道的人那麼多……你怎麼會不知道呢?柳亭心、安瀾……封爍……不對,是竇寶佳告訴你的對吧?竇寶佳告訴你我一直被韓柯包養了對吧?她告訴你我就是在這個圈子混得最下三濫的路子對吧?對!是!我就是賣身給韓柯了,我就是天天跟他滾在床上跟他要錢,特別下賤地要角色、要廣告、要資源,你看我身上穿著的是名牌,對吧?我用的這些……」

  顧惜猛地站了起來,避過池遲手中的拖鞋,她走到化妝檯前,隨手抄起一瓶乳液。

  「這些都是錢!我就是為了錢跟他在一起了,現在這些錢是我自己賺的,我想怎麼花就怎麼花了,在別人眼裡我就永遠都是被他睡出來的明星!」

  乳液被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發出了一聲悶悶地巨響。

  化妝間的門輕輕動了一下,好像有人想要闖進來又放棄了。

  「這些錢!都是我自己賺的!當初韓柯捧我的時候花的那點我早就十倍百倍地還回去了,可是根本沒用!你知道嗎!根本沒用!在他眼裡我依然是個婊子!現在我在你的眼裡也是一樣了,對吧,一個賤人!我們的池影后你怎麼還在這坐著,啊?你怎麼還坐著?你不嫌我髒嗎?你走!」

  顧惜抓起一隻口紅砸在了池遲的裙擺上。

  池遲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顧惜和韓柯之間的關係,她今天已經猜到了幾分,也猜到了顧惜大概是正在為離開韓柯而做著努力。

  但是她沒想到,提起這件事情會讓顧惜的反應這麼大。

  睫毛膏、粉餅、刷子、眼影……無數大牌的化妝品被顧惜砸在了地上,散粉濺飛的粉末沾在了她們兩個人的裙角上。

  「你走啊!」

  一個台子上的化妝品砸完了,顧惜還不滿意,整個化妝包都被她倒提起來,裡面的瓶瓶罐罐全部都傾瀉而下,劈裡啪啦地砸在地上,被崩開的塑料蓋子滿地亂滾,不知道滾去了哪個角落。

  直到整個房間都一片狼藉,顧惜才終於停了下來,她喘著粗氣看著一直安然不動的池遲,表情慢慢地從驚怒狂躁變得悲哀。

  多可怕,我又一次看錯了人。

  以為韓柯是真的愛自己。

  以為那些人是真的跟自己是好姐妹。

  以為池遲就是個天真善良的小姑娘……結果全錯了。

  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是不是一邊鄙夷著我,一邊跟我當「朋友」?她是不是覺得我髒,才選擇了竇寶佳,因為內心根本不願意和我這種人為伍?

  這些想法讓顧惜自己都覺得可笑,有什麼意義呢?一個人的友情就算再純粹美好,那也只是一份一文不值的感情而已,真正可靠的早就不是那些虛的了。

  「不管你以前做了什麼,也不管是做錯了還是做對了,你都是顧惜……」

  池遲慢慢站起來,有點擔心地看著地上,顧惜的腳一直是光著的,雖然那些化妝品瓶子質量都極好,她也怕會有碎屑傷到顧惜的腳。

  感情發泄這種事情很正常,傷到自己就不好了。

  她拿著一次性拖鞋,蹲下,想幫顧惜穿上。

  藍色的蝴蝶依然停留在她的後背上,長髮披垂,溫柔……又冷靜。

  讓顧惜感到不安的冷靜。

  「你想做的事情,我們可以一起找辦法去達成,我會幫你,我說了我們是朋友,那就是朋友,沒什麼大不了的。」

  年輕人總會犯錯,是是非非遮人眼,只要能看清一個人就行。

  池遲永遠忘不了顧惜的那些笑臉,搖下車窗要土豆餅的微笑,隔著人群點中她的囂張笑容,和她對戲後驚喜的笑臉……那些笑容是真的,那她認識的顧惜就不是假的。

  顧惜抬起一隻腳,套上了白色的軟鞋,隔著鞋子,她能感覺到池遲手上的溫暖。

  「你要幫我……好啊。」

  另一隻腳沒有乖乖地進到鞋子裡,而是在池遲的面前打了個轉兒。

  「和竇寶佳解約……最早明年三月份我的工作室成立,你來我的工作室,就是把我當朋友來幫我。」

  池遲搖了搖頭,溫柔又堅決地抓住顧惜的腳踝,替她那隻一直在閃躲著的腳也穿上了鞋子。

  「我做不到。」

  她站起來說,和一開始一樣地坦率。

  「你讓我拿不到我想要的利益,還能跟我談我們是朋友嗎?」顧惜再一次冷笑。

  一切的話題終於又回到了原點。

  「我們是朋友,這不意味著我們除了利益之外不能談其他的……」

  「在我看來無利可圖的東西對我是沒價值的,什麼狗屁友情,你讓我沒錢賺我憑什麼對你好?」

  「那你千辛萬苦想要離開韓柯是為了利益嗎?要是為了利益,你何苦離開他?」

  「沒有足夠的資本,我怎麼離開他,就像今天這樣,他一來我的一切心血都白費了!」

  池遲的臉色前所未有地嚴肅,目光很有威懾力,「最根本的是你的目的,你想離開他的這個目的是什麼,你在本末倒置……」

  門突然被敲響,打斷了正在對峙的兩個人。

  「顧姐,江總他們已經到了會館了,他們問您大概還要多久。池小姐您的飛機時間也差不多了……」

  穿著那雙一次性拖鞋,顧惜不再看向池遲,提著自己的裙擺大步走出更衣室,越過那些被她砸在地上的化妝品。

  「跟江先生那邊說我馬上就好,藍龍蝦已經準備好了是嗎?鵝肝呢?都是最好的嗎?」

  吩咐完了那些事兒,她回過頭來看著池遲,表情帶著一點陰一點冷。

  「如果你不打算來我這,以後就別再來見我了,我顧惜為人淺薄就是個下里巴人,擔不起你這個陽春白雪的『朋友』。」

  池遲站在狼藉中看著她,顧惜意料外的執拗讓她也有點心浮氣躁:

  「你以後想要見我,就給我打電話。」

  「呵……」

  顧惜嘲諷地笑了一聲,不知道是笑池遲的天真,還是笑自己。

  她快步往前走著,身後跟著她的助理們。

  池遲走出化妝間,看見的是陳方和柳亭心。

  「我就知道,你們遲早得來這麼一次。」柳亭心抬手揉了一下自己的胸前,已經卸了妝的她臉色有點蒼白。

  女孩兒笑了一下:「爭吵總是會有的,沒什麼。」

  「那是你覺得沒什麼,我看顧惜的架勢,至少一兩個月不會理你。」

  柳亭心搖了搖頭,喘了一口粗氣。

  「怎麼了?是不是不太舒服?」池遲眼含關切,從上次柳亭心去《申九》劇組客串,她就覺得她沒有以前那麼精神,這次見面的時候感覺更嚴重了一些。

  「先關心你自己吧,小丫頭,顧惜那人……」柳亭心挑眉一笑,拂開了池遲伸向她的手。

  「最小心眼了,在你面前狂砸一通,她能尷尬很久……」

  她看了眼亂七八糟的化妝間,搖搖頭走了。

  「我接了一個外國的電影,你想要什麼特色手信記得微信裡告訴我。」

  墨鏡、帽子,短袖T恤和背帶短褲,能穿上正常人的衣服,對於被禮服折騰了整晚的人來說是一種莫大的享受。

  池遲就這麼享受著,走進了機場。

  她看見了自己的名字,藍底白字,印在橫幅上。

  「池遲!」

  一群年輕的女孩兒……也夾雜了幾個男孩兒,大概有三四十人的樣子就守在機場的大門前。

  她們熱情地呼喚著池遲的名字,臉上帶著很燦爛的笑容。

  當然,同樣燦爛的還有他們手裡的手機。

  「別開閃光燈!」有人在人群裡這麼說著,剛剛開著閃光燈的人立刻放下了高舉的手,調整著手裡的手機。

  池遲有點莫名地看著她們。

  「你們……?」

  顯然,這個年輕的女明星有點懵。

  「我們查到你是今天的飛機離開花城,我們就是來送你的。」

  一個女孩子明顯是眼前這些人裡帶頭的,她端著單反相機笑容滿面地看著池遲,站在她旁邊的人手裡還搖著一柄藍色的小旗子,小旗子上印著池遲的大頭照。

  在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裡,她們舉著池遲的名字,絲毫不覺得窘迫。

  喜歡一個人就是這個樣子的,為他做一切都是值得自豪的。

  「我們都是你的粉絲!」

  「我們希望讓你的第一次機場送機變成一個驚喜,平時我們是不會這麼高調的。」

  「對!來,池遲,笑一個!」有個格外開朗的女孩兒開著鏡頭湊到了池遲的前面,把自己和池遲在一起的臉定格在了手機屏幕中。

  「啊啊啊啊!說好了不能提前拍照要統一行動!你犯規!」

  「池遲我也要拍照!」

  「池遲,能不能求一個簽名?」

  「池遲!我已經看了《跳舞的小象》了,你演的太好了,等著國內上映了我要請所有的親戚朋友去看!」

  「池遲你太瘦了,你要好好保護自己的身體知道嗎?」

  「我今天去了《女兒國》首映禮,池遲你好美啊!電影裡面玲瓏太棒了!」

  「玲瓏死的太慘了……我前幾天看點映的時候都哭了。」

  陳方很有經驗地護在池遲的身前,有禮又不容反駁地保持著池遲和那群粉絲之間的距離。

  池遲有點哭笑不得。

  她摘下墨鏡,露出了一雙略有點泛紅的漂亮眼睛。

  看見她的舉動,那群年輕人更激動了起來。

  「池遲我們看見你都好開心啊!」

  「我和我妹妹都可喜歡你了,她也想來送你來著,我媽不讓她還差點哭了。」

  池遲看著那個有妹妹的女孩子,跟她說:「你跟我拍張照片帶回去,她會不會開心一點?」

  「啊?」

  女孩兒呆了一秒才反應過來,她猛地衝到池遲的面前,掏出手機就和她哢哢哢幾張自拍式合影。

  後面的人一看池遲願意和他們拍照都激動了起來。

  「先別忙啊。」池遲看了一眼機場大廳的表。

  「我時間不多了,你們看看哪幾個能夠相互照應相互聯繫的,我一次和你們幾個人一起拍一張好不好?」

  這樣也已經很好了,大不了回去把別人都p掉。

  人們抱著這樣的想法紛紛結成了臨時組合,趁著別人拍照的時候交換了微信或者q號。

  池遲分別和他們拍了照,還給幾個年紀小一點的女孩子們簽了名。

  時間已經很緊迫了,她才在陳方的再三催促下走向了機場安檢處。

  「你們既然一會兒要互相傳照片,也互相報一聲平安好嗎?現在時間太晚了,互相聯繫一下回家的路上也不害怕。」

  「好!」

  「我們互相報平安!」

  有年紀稍長的人已經明白了池遲的意思,無非是說她不放心這些年輕的姑娘們,怕她們一會兒離開機場的路上不好走,畢竟夜已經太深,地鐵都停了。

  「我們這邊開了三四輛車呢,還有一輛九座大商務,你放心,我保證看著她們都回到市內。」那個領頭的粉絲這樣說著。

  其實也很年輕的女孩兒對她笑著點點頭:「那就拜託您了,謝謝你們來送我,你們讓我感覺花城夜晚特別美……特別溫暖。」

  被人喜歡是一種特別的感覺,被人以微笑相隨,以熱忱為伴,就算是心中再濃重的陰霾,也會被輕巧驅散。

  就像她現在這樣。

  池遲揮了揮手,轉身離開。

  留下了那些喜歡她的女孩子們捧著心口尖叫。

  「池遲!你要記得註冊微博啊!我叫喵菜菜啊!你註冊了關注我啊!」那個特別活潑第一個拿到和池遲合影的女孩兒在人群中對著她大喊道。

  陳方不時地瞥向和她並肩而行的小姑娘。

  在來機場的路上她還面色凝重,現在……笑意都止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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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17:52:57 |只看該作者
☆、第81章 權力

  回到拍攝基地,池遲面對的依然是每天平淡的拍攝生活,電影一個小片段一個小片段地往前推,配角們浩浩蕩蕩地來了,又浩浩蕩蕩地走,只有池遲和唐未遠這兩個主角像是鎮上的石墩,默默堅守在拍攝場裡。

  午飯時間,杜老爺子喝起了安瀾送他的苦丁茶,那張笑眯眯的臉每次在喝茶的時候都會一瞬間皺成一朵老菊花。

  剛剛被他折騰慘了的唐未遠悄悄地吐槽說:「喝一杯茶水開一朵菊花。」

  對網絡用語不甚了了的池遲只能眨著眼看他,並不知道菊花已經隨著時代的發展和……小眾文化的歷史性考古發掘,擁有了更多的含義。

  逗不了池遲,唐未遠顯得有點沮喪,好在他是個心大的人,過一會兒又會因為杜老頭兒喝茶的表情就悄無聲息地high了起來。

  「《女兒國》的電影據說勢頭很猛啊,小池遲,你要不要我替你包個場?三場五場我還包的起……要不在微博上給你喊一嗓子?不對,柳姐客串了咱們電影,我還真得給你們做廣告……也不對,咱們電影是秘密拍攝的,我要是給你們電影做宣傳不就露餡了嗎?嘖……」

  想到柳亭心的逼人氣勢,唐未遠抖了一下肩膀。

  「也就是你脾氣好,跟誰都能說上話來,我每次看見柳姐就像是看見了美人蛇一樣,你知道嗎?蛇啊,那種冰冷冷的感覺……」

  聞人令眼裡的巳五就是一條美人蛇。

  「我覺得還好啊,她人很好的。」一邊看著手機,池遲一邊對唐未遠說到。

  唐未遠嘿嘿一笑,不予置評,很多人對柳亭心的評價並不好,覺得她為人刻薄高傲都只是輕的。業內最惡毒的說法,是說柳亭心給幾個大導演當交際花,才會有那麼好的大導緣,能有機會參演那麼多的好片子。

  聯想到現在自己還被人罵做對女友施行冷暴力的渣男,他已經徹底看清了那些人的嘴臉。

  不過是為了搏個眼球就可以喪了良心,反正誇大謠言這種事的良心成本很低,而造謠一個明星,獲益遠遠高於一個普通的謠言。

  「以後啊,我是再也不信別人那些信誓旦旦的『秘聞』了,說得好像鑽在別人床底下了似的。唉,你幹嘛呢?」

  唐未遠看池遲一臉糾結的表情,很是費解。

  這個姑娘對劇本都沒糾結過,這就吃個午飯看個手機,是遇到什麼問題了?

  「這個……要我起名字……起什麼名字呢?」

  池遲對著手機屏幕躊躇著。

  唐未遠湊近了一看,挺熟悉的一個頁面,他在別的劇組裡摸魚的時候天天看,現在文本框旁邊有「昵稱」兩個大字。

  「你這是在玩微博?」

  池遲點點頭,那天上飛機陳方問她是不是想要弄個官方微博賬號,如果要的話一天就能搞定,還加黃V標誌。

  不怎麼混網絡世界的少女在用陳方的微博研究了一下整個微博的結構之後果斷拒絕了這個提議。

  別人都叫「冰蛇陛下」、「今天你花錢了嗎」、「客官您慢走」、「回憶專用小馬甲」、「封爍的暖寶寶」……她上來頂著自己的真名,看起來就是要供人敬仰的。

  封爍在微信裡也跟她說如果藝人用自己的真名上微博,那基本就是在網絡世界踏上了神壇,什麼都別想玩了,光受人香火就足夠了。

  對微博產生了好奇的池遲果斷選擇自己搞個小號玩。

  然後就卡在了起名這步上。

  「小號的名兒啊,其實你就可以用你現在最渴望的事兒,或者你現在正在經歷的過程,比如這個『被祥瑞出大姨媽的師太』……很明顯,她就是最近過的不太好。」

  「這個方法不錯。」池遲點頭表示認可,臉上帶著很輕鬆的笑意。

  唐未遠嘿嘿一笑,搖了搖自己的手機給池遲看。

  「我就給自己小號起名叫『前任已乘黃鶴去』……你給自己起好名字告訴我,我加你,唉,現在要是不能上網都不知道等戲的日子該怎麼過了,也就杜導這邊要求的嚴,拍戲空閒不能玩手機,不能接電話,憋死我了。」

  男人嘆了口氣,這話他在劇組裡也就只能跟池遲抱怨一下。

  「好了,我起好名字了。」

  池遲面帶笑容地給唐未遠看自己的微博ID,剛剛還說要加池遲當好友的唐未遠愣了一下,決定忘記自己一分鐘之前的話題。

  女孩兒可不在乎別人是不是對這個ID有意見,她收起手機,心滿意足地開始準備下午的劇本。

  ……

  12月18日,電影《女兒國》上映。

  整個電影其實是女王沉舟從一個孱弱少女漸漸變成整個國家真正掌權者的故事。

  女兒國人人都可以上船作戰,唯有身為太女的沉舟竟然暈船,一旦到了船上就狂吐不止,除了神殿裡的玲瓏祭祀,大概整個國家都沒有比她更嬌弱不堪的女人了。

  整個國家的所有人都對這個太女不甚滿意,她們更想要一個健壯的、能夠帶領她們打仗的皇位繼承人,偏偏這個時候,正當盛年的女王陛下突然病重,不得不將皇位傳給了沉舟。

  坐在高高的王座上,沉舟的心中一陣驚惶,整個朝堂上只有和她一起長大的珊瑚以及老成持國的丞相碧璽是她能夠信任的人。

  前任女王去世之後,山洪暴發、海水侵田,疫病流行,沉舟懷疑自己不該當這個國王,甚至以為是自己給這個國家帶來了災禍,在這個時候,她獲得了來自碧璽和珊瑚的安慰。

  就在整個女兒國風雨飄搖的時候,玲瓏所掌控的神殿四處施醫贈藥,快速聚攏了民心,對王庭的聲望產生了威脅。

  看著玲瓏日益成熟,老臣們對沉舟的怨言漸漸增加。

  為了維護沉舟身為國王的威嚴,碧璽向沉舟獻了一條「美男計」,她們安排了一個男人自神樹上從天而降。不諳世事的玲瓏果然很快喜歡上了那個叫文宣的男人,為了他甚至怠慢了神殿的事務。

  為了文宣神子的身份能夠確認,玲瓏願意向王庭低頭,女王沉舟卻在祭祀大典上對文宣一見鍾情。

  玲瓏和珊瑚本是姐妹,在玲瓏和沉舟的情感衝突中,她站在了沉舟的一邊,從此和玲瓏姐妹反目。

  看著王庭和神殿的摩擦日益加大,碧璽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用男人對付女兒國裡年輕的君王和祭祀,果然是最有效的方法。

  擁有了文宣的沉舟把他當成了讓自己忘記一切政事煩惱的解語花,給了他無上的寵愛和無微不至的關心。在這個過程中,文宣漸漸地愛上了沉舟。

  文宣本來是山外一個小國的王子,在爭權奪利失敗之後逃亡海外,碧璽向他承諾,只要文宣能幫助他掌控了神樹,她就會讓文宣成為女兒國的國王。

  利用文宣的男色,碧璽成功拿到了神樹兩把鑰匙中保存在王庭的那一把。

  就在她得意的時候,有人深夜潛入了王庭中。

  「先王就是死於海族的巫術。」纖細的人影站在沉舟的寢宮門外,一點暈黃的光將她的身影投射在了門上。

  房間裡,沉舟穿著紅色的紗衣目光沉靜,和平日表現出的軟弱昏聵完全不同,猛然攥緊的雙手泄漏了她那一瞬間的情緒。

  「你信我了嗎……」門外的人輕聲問她,語氣柔和清甜,讓場外的觀影者都感到熟悉。

  是玲瓏!

  原本以為這是一部壞人全程耍著好人玩兒、女孩兒們全體戀愛腦故事的人們都激動了起來。

  他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激動,好像前面鋪陳的時候他們就有點感覺到了不對,比如玲瓏看碧璽的眼神,比如沉舟和珊瑚之間有點不知所謂的對白,比如碧璽的計謀進行的似乎太過於順利……

  接著,整個故事進入了另一個節奏。

  沉舟在和文宣溫存的時候越來越敷衍,文宣卻對沉舟情深難止。海族在西海興風作浪,沉舟和珊瑚商量讓珊瑚假裝中了海族的詭計,借機假死躲到群島中。

  曾經那個懷疑自己能不能當好女王的人,在自己一步步的成功算計中已經充滿了自信。

  玲瓏是她的暗刃,珊瑚是她的明劍,在她們姐妹倆的幫助下,她一定能夠鏟除碧璽,為自己的母親報仇。

  運籌帷幄的沉舟不知道,她已經犯了和碧璽一樣的錯誤——以為一切都是能夠掌握的。

  她在神樹周圍布下了天羅地網,只等碧璽在以為自己獲得勝利的時候前來送死。

  卻萬萬沒想到,得知了珊瑚死訊的玲瓏為了給自己的姐姐報仇,選擇了獨自刺殺碧璽。

  脫去了白色的麻袍,露出了其中黑色的皮甲,嬌弱的、柔軟的、在文宣眼裡像是一串鈴蘭的玲瓏瞬間變成了一個女戰士。

  當她利落地殺死了海怪,站在碧璽面前的時候,眼神已經不復曾經的溫柔,這才是她褪去所有偽裝之後的真實。

  「我還以為你真的只是那個躲在姐姐背後的小姑娘,沒想到……你也成了一個女戰士。」

  鏡頭切換,在海上,珊瑚帶著和她一起藏起來的五千精銳殺入了海族的巢穴,藍色綠色的血濺在她金色的鎧甲上,讓她看起來像是一尊殺神。

  在神廟裡,玲瓏神色冷淡。

  「我也以為,你真的是把我們當成孩子看待……」

  「孩子?」碧璽抬起自己的手,那雙手已經長滿了藍色的鱗片,長長的指甲顯露著猙獰。

  「我是海族和人類的混血,你知道海族是怎麼照顧孩子的嗎?把他們圈在一起彼此廝殺,活到最後的才是被承認的孩子……」

  在鏡頭的幾次切換之間,珊瑚漸漸取得了戰場的勝利,沉舟坐在暗室裡躊躇滿志。

  玲瓏卻在激烈的打鬥之後,被碧璽一爪探入了胸腔。

  「你們的人類的心……永遠都有著這樣的溫度啊……」

  「呵……」玲瓏艱難地抽動著自己的嘴角,發出了一聲輕笑,「是熱的,所以會難過……所以會……愛……也會……」

  女孩兒再無聲息,像是被打碎了骨頭的美麗鳥兒,垂下了她象徵著一切美好的頭顱。

  她愛誰呢?

  那個和她虛與委蛇的文宣?

  那個和她彼此算計的沉舟?

  那個和她反目成仇的姐姐?

  那個……殺死自己的人?

  還是這片她為之殫精竭慮的土地。

  誰能說得清呢?

  珊瑚割下了海王的頭顱。

  玲瓏慢慢地倒向了祭壇……她在這裡數了五千多片神樹的葉子,只有被她自己碾碎的那片,能帶她的靈魂回到神樹上吧。

  她的血浸透了那些葉子,屬於祭祀玲瓏的短暫一生,終於以她獻祭了自己而告終。

  碧璽不再看那個死去的少女,她拿起祭壇前面的神樹鑰匙,走向了所有人為她布置的陷阱。

  因為玲瓏的死亡,她不會懷疑鑰匙是假的。

  所以當她中毒的時候,她才明白,在她走入神廟的那一刻起,玲瓏就沒想著讓自己活下來。

  殺死了碧璽和文宣,沉舟終於獲得了自己想要的勝利,她卻不敢慶賀。

  帶回了海王頭顱的將軍只能看著自己的妹妹躺在祭壇上,白色的華美禮服覆蓋在她的身上,她的神色終於安詳。

  「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女兒國……」

  她看著自己的好友,眼神冰冷犀利如鋒刃,她是槍是劍,是戰士……她想保護的人,卻已經死了。

  「很好。」

  扔掉那件禮服,她抱起了自己的妹妹,神壇之外人們都在歡慶著勝利,她迎著光芒前行,帶著自己的妹妹消失在了遠方。

  又一次的朝堂集會,大臣們虔誠地跪倒在地看著沉舟走向她的王座。

  她是整個女兒國的王。

  她也只剩下了自己手中的權力。

  電影《女兒國》首日票房一億,次日票房九千萬,周六票房一億七千萬,周日票房一億四千萬。

  四天票房破五億,排名全年國產電影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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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17:53:10 |只看該作者
☆、第82章 雞蛋

  「一開始覺得玲瓏是個傻白甜,最後簡直哭死我了!我才是傻白甜嚶!」這是一個影迷在看完電影第一時間在豆瓣上發的觀後感,引起了很多人的好奇。

  他們紛紛留言問這個樓主《女兒國》到底是個怎樣的故事,卻並沒有得到回答,大概樓主還沉浸在某種情緒中難以自拔。

  「我是抱著看四個美女相愛相殺的心情去看的電影,萬萬沒想到,她們相愛相殺完了,留下了一個鬱悶的我。」

  「樓主你說清楚,這個電影不是號稱大片嗎?怎麼看完了讓人鬱悶呢?!」

  「唉……男人看這個電影真的會心情很複雜,美女啊……美女也都不是好惹的。」樓主這麼感嘆了一句,留給人無限遐思之後也再沒冒泡。

  「珊瑚最後抱著玲瓏離開的時候我的眼眶都濕了,想想她們見面就吵架,到了最後都在爭執,其實玲瓏什麼都知道,是珊瑚誤會了她,她們兩個最後還在為對方著想,殺海族的時候,珊瑚還拿了一顆夜明珠說可以給玲瓏用,結果玲瓏那時候已經死了……我覺得心疼的都不會喘氣兒了!」

  「誰能真正掌握全局呢?碧璽以為自己可以,結果輸了全部,沉舟一開始小心謹慎,後來也以為自己能掌握全部,結果死了玲瓏走了珊瑚……沒有一個贏家。」

  「我挺想打死編劇的,每個人都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想想小玲瓏說想和姐姐一起出海,珊瑚想要永遠鎮守海疆,沉舟想成為一個不那麼孤獨的女王,碧璽想要證明一個雜血海妖的價值……結果所有人都是一場空。」

  上面這些評論至少還是跟劇情有關的,除了那種「XXX演的電影我一定要支持」的一看就是演員粉絲的滿分評價之外,一些「侷限於表象」的評論也很有意思。

  「等將來網上有資源了我要把玲瓏扒衣服那裡做成動圖放一百遍!嗷嗷!太帥了!」

  「每個人都超美!!!官博發的照片根本就是在黑吧!安王每次出場的時候都自帶暗黑BGM啊我擦!柳爺再也不是柳爺了!威武霸氣的柳將軍,我要當你的腿部掛件!女王大人嚶嚶嬰特別特別有味道!最重要的是玲瓏啊玲瓏!可軟妹可深沉還能打!!!那個腰!!!那個腿!!!!那個眼神!!!【樓主已經被自己的口水淹死了】」

  「我對這個看臉的世界絕望了,你們討論的劇情我一點都不知道,我對著裡面的美女們發了兩個多小時的花痴,現在已經買了明天的票去二刷。」

  「單從畫面來說真的不輸外國大片的感覺呢,特效做的海里的怪獸噁心得好逼真,尤其是它們還摸玲瓏和珊瑚……我想到了觸手系嘿嘿嘿。」這條評論下面誇的和罵的一樣多。

  「每個人都又美又厲害,沉舟是慢慢變得強大,珊瑚是自始至終的赤誠,碧璽是老謀深算,玲瓏在幾個人物中反差是最大的,也是最多變的,我覺得劇本原本角色設定的可能沒這麼多變,但是讓池遲演出了這種多變的反差感。」

  「女王威武!丞相威武!將軍威武!祭祀威武!我去二刷了小夥伴們ヾ( ̄▽ ̄) Bye~Bye~」

  影評人們總是善於從全方位多角度地去看待一個電影,找它的缺點和優點,然後排列組合成一篇看起來很專業的點評:

  「《女兒國》從情節結構上來說還是有模仿西方大片的痕跡,這也是費澤一貫的風格,包括整個劇本的結構都讓人想起了那些國外有名的反轉劇,當然對於目前的國內商業片來說,已經不錯了,在費澤的作品裡,這個電影能排前三。

  奢華的構景、和完整的世界觀讓這個虛構的「女兒國」給人以很強的代入感,在人設和故事性上雖然還有點西方式的中二,也並不耽誤幾位主演憑藉她們的演技讓整個電影很有說服力……

  池遲的表現可以說是整個電影中最大的驚喜,和柳亭心、還有安瀾的幾場對戲都充滿了張力,我現在已經開始期待她的下一部作品,並且很後悔沒有參加《跳舞的小象》看片會。

  作為主角的顧惜與幾位配角比不是那麼放得開,當然,這也已經遠遠超過她在《錦瑟》裡面的表演了,至少在這裡我看著她的臉不會以為她在扮演她自己。」

  電影的話題度是很難超過電視劇的,畢竟電視劇放映時間長,受眾廣,而且電影在上映期間有版權保護,就連截圖和動圖都要受到一定的制約。

  但是這在顧惜面前完全不是問題,早就準備好的幕後拍攝花絮被做成了動圖鋪天蓋地地往外發,沉舟和珊瑚相知相惜的目光交接,珊瑚和玲瓏之間充滿張力的對峙,碧璽和沉舟之間隱隱存在的碰撞感,碧璽和玲瓏之間隔著無數陰霾的「親情瞬間」,珊瑚和碧璽在朝堂上的爭論……甚至沉舟搶文宣的時候她和玲瓏之間眼神的交鋒……

  總之這些花絮的動圖裡面沒有電影中精美的打光調色,卻顯出了另一面的美感,四個女性角色演戲的時候全神貫注,兩兩之間似乎都能畫出帶著粉紅色的雙箭頭,讓網上的無數基男痴女大呼滿足。

  電影的熱度一直在百合花的香味中維持著,在各大榜單的排名都碾壓了同期上映的六七部國內國外電影,其中包括某個知名導演的言情試水之作,還有某外國知名公司出品的動畫片。

  電影上映的第七天就是聖誕節。

  說起來,似乎商家們在做過大量研究後發現,在所有的節日中情人節是商家最好賺錢的節日,所以他們就力爭讓人們把所有帶著洋味兒的節日都過成情人節。

  比如復活節出情侶菜單,萬聖節出情侶搞怪套裝,聖誕節……也是「送你的愛人一個充滿了祝福的蘋果」。

  總之,聖誕節那一天,適合情侶們一起幹的事兒都變得格外賺錢,其中自然包括了看電影。

  電影《女兒國》單日票房2.1億,成為全年國產電影單日票房冠軍,又過了兩天,也就是電影上映的第九天,女兒國的電影票房破了十億。

  作為電影發行方的唐宋傳媒是很想舉辦一個慶功酒會的,可是安瀾、柳亭心、池遲都有事無法參加,也就只能作罷了。

  顧惜還記著路演時候粉絲鬧事兒的事情,對宋羨文他們團隊當時的不作為很是惱火,所以,在電影宣傳的時候基本就不帶他玩兒了。

  沒錯,她就是這麼一個小心眼兒。

  小心眼兒到現在也不想見池遲,她也顧不上池遲那邊了,和唐宋簽了十億的票房對賭,從票房破了十億之後才是她真正開始賺錢的時間。

  外界的紛紛擾擾跟池遲沒關係,就算竇寶佳哭嚎著她現在一天就能給池遲搞定五個代言十個商演……那也跟她沒關係。所以竇寶佳只能在哭完了之後擦擦鼻子繼續跟那些公關啊經理啊主編啊通過發郵件的方式打太極。

  「哢嚓。」

  早飯時間,陳方看著池遲擺弄了一會兒自己的手機,給自己的早飯拍了一張照片。

  六個白煮蛋、一杯牛奶有什麼好拍的?

  「你在幹嘛?」跟池遲在一起久了,陳方養成了有話就說有疑惑就問的習慣,池遲是個特別讓人願意與她交流的人,和她之間直來直往是完全沒有負擔的。

  「拍個照片發微博。」

  女孩兒換了一個角度,又哢嚓了一張。

  「還是那個小號嗎?」

  陳方放下手裡的牛肉米粉,想到池遲的小號名字她就覺得不太舒服,這種不太舒服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那個名字顯得池遲實在是太可憐了。

  「是啊。」池遲點點頭,放下手機開始給自己剝雞蛋。

  陳方清了一下嗓子,組織了一下措辭:「你可以拍拍風景啊……我覺得這周圍風景很好,你拍成照片發在網上也挺有價值的。」

  「嗯。」池遲點點頭。「這裡的建築有南方晚明時期的特色,比起拍照,我其實更想畫出來。」

  這是她隱隱作祟的職業病,其實早就畫了很多張在她的小本子上,還有很多她覺得有參考價值的分鏡鏡頭。杜安的審美取向在他的鏡頭感中展露無遺,池遲通過記憶臨摹著那些分鏡,也就讓她越來越理解杜安在拍攝的時候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見過那個小本子的陳方沉默了一秒,低下頭繼續吃自己的牛肉麵。

  前天拍了早飯,昨天拍了早飯,今天又拍了早飯。

  全是六個雞蛋加一杯牛奶啊親!

  「其實你也可以拍午飯和晚飯。」吃完早飯去化妝的時候,陳方對池遲提出了新的建議。

  池遲皺了一下鼻子,慘兮兮地說:「午飯和晚飯看起來更倒胃口。」

  陳方想了想白水煮牛肉、白水煮雞肉、和所謂的健身沙拉……終於徹底沉默了。

  錢曉樺今年剛上大二,前一陣跟自己的初戀男友吵架分手了,為了抹除對方在自己生活中存在的痕跡,她乾脆註冊了一個新的微博ID,叫「花小花重新做人」。

  剛註冊的新號會被新浪送一堆的關注,她就發現了自己的微博關注列表裡有這麼一個奇葩。

  每天早上七點半,準時上傳六個雞蛋的照片。

  六個、圓滾滾的、胖乎乎的、完整的、還加了濾鏡效果的雞蛋。

  再看看那個博主的ID,錢曉樺認定這個傢伙大概是跟雞蛋有仇。

  「每天六個蛋快要見神仙」這麼一個詭異的ID,做出這麼詭異的事情貌似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連續看了一個禮拜的詭異雞蛋,錢曉樺有點受不了了,就算六個雞蛋一天排成一字,一天排成人字,一天疊成金字塔,一天圍成一個圈,那也是六個雞蛋啊!每天什麼都不發只發六個雞蛋是什麼毛病!

  第一次留言的那天早上她接了前男友的電話,對方想要求複合。電話被她直接扣死了,雖說態度很強硬,但是她的心情也就變得特別差。

  人生在世不稱意,譬如初戀變人渣。

  「你每天都發六個雞蛋!就不能變個花樣嗎!你在學達芬奇畫雞蛋啊?」

  她在「每天六個蛋快要見神仙」前一天的微博下面留言。

  早上七點半,對方準時更博,照片上五個雞蛋排成一排,剩下的一個雞蛋被剝皮了。

  錢曉樺:「……」

  花小花要重新做人:……幹的漂亮!你贏了!

  每天六個蛋快要見神仙回覆你:謝謝誇獎O(∩_∩)O~。

  我沒想誇你!錢曉樺悶悶地看著那六個蛋還有這個怪人的賣萌表情,覺得心情比一開始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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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17:53:22 |只看該作者
☆、第83章 尋道

  「孫相死了……」坐在門檻上,抱著膝蓋,聞人令看著遠處的天,神色空茫。

  他老師的預測是對的,英王確實有反心,孫相已死,英王必反,而自己,現在才剛剛成為一個舉人,仕途還沒摸著邊兒。

  天下風起,蒼生有禍,他能做的還是太少太少。

  「老師說希望我能成謀國之士,匡扶天下公理正義,可我實在不過人世渺渺一塵沙……」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從來嬉笑不羈帶點憨傻的臉上是深沉的落寞。

  在他身後,長髮披散的申九以劍代杖蹣跚而來,為了保護孫相,她一夜屠戮二十個被英王收買的死士,其中包括了子一和丑二,那場雨夜激戰給她帶來了一身的傷口。

  現在的她面色蒼白,渾身都是包裹的傷口,露在外面的肩膀上也能看見橫跨整個脊背的紗布。

  只有一雙眼睛,依然如冷劍一樣的犀利。

  聞人令看著天,她也看著天。

  天上有一隻鳥低低盤旋而過,風行涼意,雲尾飄搖,一場山雨怕是要來了。

  「要下雨了……」申九慢慢地說,脫去了血色的嘴脣抿成了一條線。

  「嗯。」聞人令站起來,小心地扶住她。

  「進去吧,你的傷還沒好。」

  申九看著他,眼神有了那麼一絲的柔和:「我的傷未好,你的呢?」

  「無妨,我有一分力,只能做一分事,待到有了萬分力,再做萬分事。」

  他內心的狂傲早被現實摧折過,那個一本正經要跟土匪講道理的書生現在會教授鎮上的孩子們讀書,會幫助縣令護住一方的安寧,會和役夫們一起討論如何興修水閘……申九說得對,他該先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就算……就算這社稷傾頹,現在的我也能保住這個縣城不受其禍,盡人事,也要聽天命了。」

  現在的聞人令,是一個會苦笑的聞人令了。

  「嗯。」

  女子沒有再說話,涼風讓黑髮掠過她的臉頰,她垂下的眉目如同疲憊休憩的黑蝶。

  「我說要保護天下百姓,卻讓你為了我這樣受傷……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的堅持就是一個笑話。」

  若不是自己把申九扯入這紛擾之中,她大概還是一個快意林中仙,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問對錯,不管正邪,有時候不知道那麼多,其實也是幸福的。

  書生這樣想著,心下有著隱隱的痛楚。

  「你本來就是個笑話。」

  申九笑了一下,抬眼看他,手慢慢扶在他的肩膀上。

  聞人令傻乎乎地眨了眨眼,申九脣邊的那縷笑就像是層層陰霾中刺破了雲層的陽光,讓人心動神搖。

  「一個讓人能心生歡喜的笑話。」說完這一句,申九微微側頭,不再看書生的臉。

  聞人令的臉瞬間漲紅,眼睛裡閃著驚喜的光芒,連自己剛剛在想的什麼都忘了。

  他忘了,申九卻沒忘。

  「你說過……萬事皆要直道而行,尋名利富貴是如此,尋大道正義也是如此。孫老頭當日卻說,若是心有明燭,哪怕是暗刃傷人亦是可取的。在我看來,他至少說出了為何世上會有我這等人存在,於人眼中非人,於你眼中是人……」

  哪怕老成持國如孫相爺,在知道申九的身份之後也動了讓她去刺殺英王的主意,在這世上大概只有聞人令一人真正地把她當人了。

  「於你眼中是人,這已足夠了。」

  今天的申九格外的柔和,像是一柄冷鋒寶劍上裹了一層柔紗,那紗不曾有損寶劍一絲一毫的鋒利,卻讓人注意到了上面漂亮的花紋和清冷的光華。

  她說著這樣的話,美得讓人驚心動魄。

  「我……?」聞人令依然傻傻的,在懵懂間,他的心頭有一絲淺淺的不安。

  「對,你。」

  「從前我只記得一句話『殺人不拿錢,殺人者必死』,現在我又多記住了一句『大道在前,直道而取』。」

  申九又笑了,這次,她的笑更燦爛了一點。

  搭在聞人令肩上的手輕輕一動,聞人令的臉上帶著驚訝的表情,慢慢暈倒在了她的臂彎裡。

  山風撩動著紗賬,書生靜靜地躺在床上,眉宇間仍有殘存的不安。

  一隻手從他的腰間取出了一角小小的銀錠。

  「五錢銀子,足夠了。」

  女人這樣說著,抓過架子上黑色的罩衣,長髮甩過她的腰際,罩衣披上她的肩膀,長劍在手,只剩面色蒼白依舊。

  她的動作像是在舉行一個儀式,衣袖振平,衣襟輕撫……就如同書生祭拜聖賢一樣,她也將要祭拜她的「道」。

  可笑的猴子面具被她輕輕地扣在了聞人令的臉上。

  溫柔繾綣的目光隔著面具慢慢地掃過書生,若有世人得見,怕是會無由地流下多情俗人淚。

  此等絕世溫柔合該無人得知,不過轉瞬,那人又恢復成了暗中劍、雨中刀,寒氣颯颯,令人膽顫。

  「你有你的大道,我亦有我的大道,今次我自直道而行,惟願下次,你走得……莫蹣跚啊。」

  說完,她緩緩直起身。

  山風大作,青紗動盪,申九黑衣長髮,走入天光。

  杜安沒有像以前乾淨利落地喊Cut,三十多台攝像機捕捉了整個場景的每一絲動態,所有人都安靜地,安靜地看著變成空落的房間。

  「連特寫都不用補拍啊。」

  老人嘆了一口氣,欣喜又失落,每次拍完電影大概都是這樣,親手養大了一個女兒,心知她貌美如花待字閨中,又不想她去面對未來的風風雨雨。

  於是失落悵惘,依依不捨。

  「行了……都拍完了,收拾吧。」

  他說著,慢吞吞地舉起了自己的茶杯。

  人們這才從某種恍惚中驚醒,才發現其實自己所在的世界裡,並沒有那樣一個用五錢銀子盡付一生的申九。

  「五錢銀子啊……」摘掉自己的草帽,馮宇京憤憤不平地哀嘆,「怎麼五錢銀子她就去刺殺英王了呢?我寧肯她當個殺手啊,當猴刺客多愉快啊,想殺誰就殺誰,想怎麼殺就怎麼殺,那些壞人啊貪官啊殺殺殺多過癮啊,她怎麼就想不開要去死呢!」

  有同樣感覺的人不在少數,聽到馮宇京的話,好多人都跟著點頭。

  杜老爺子搖搖頭:「朝聞道,夕死可矣,她為的不是那五錢銀子,也不是為了聞人令,她是有了自己的道啊……」

  老爺子搖頭晃腦的樣子並沒有什麼說服力,一群被結局虐到的人都恨恨地想打他。

  在攝像機拍不到的角落,池遲有點懵,申九毅然決然地要去刺殺英王,她卻不知道自己該往何處去,她的道在何處,天下又有什麼值得讓她以身相殉呢?

  自從上次池遲入戲太深之後,陳方就一直小心翼翼地盯著她拍戲的狀態,現在發現她又是一副呆樣,嚇得陳助理的魂都要飛了。

  「來,池遲,我們拍完了啊,我們是池遲啊,咱就是個演員,不是什麼刺客,走……換衣服卸妝,我跟廚房預訂了燒肘子,咱們晚上吃肘子。燒肘子,白米飯,再要一條炸魚好不好?」一緊張,陳方又話多了。

  仔細算來,連著兩部電影都要求池遲增肌減重,她大半年裡面吃的正常飯真是屈指可數。尋常演員過這樣的日子都覺得辛苦,何況她現在才十七八歲,正是人生最能吃的時候,想想都讓人覺得心疼。

  當然,在正常拍戲的時候陳方是極少對池遲產生憐憫之情的,專業演員這條路不好走,想要取得比別人更高的成績,就必須付出比別人更大的努力。

  回過神來,池遲就聽見了肘子兩個字,口水瞬間充滿了口腔。

  「陳方,你真好啊!」她熱情地一撲,結結實實地掛在了比她矮的陳方身上。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殺青席面都開餐了,池遲卻被杜安叫走了。

  一小一老兩個人沿著公路慢慢悠悠地往前走,一直通往他們在裡面揮灑情感傾注精力的小鎮子。

  「我啊,還是得給你道歉,安瀾說的對,不管怎麼樣你也是後輩,我身為前輩電影人就算做不到愛護你,至少也得往好的地方引導你。」沉默了許久,杜老爺子終於說了他憋了很久的話,無所謂道德,想讓電影這個行當真真正正地走下去,就得讓一代又一代的新人成長起來,池遲在電影上的未來還很長,不該讓她折在開頭。

  這是對電影的不負責。

  「我沒覺得您往不好的地方引導我了。」

  女孩兒嘿嘿一笑。

  「你還不懂,在拍電影的時候,電影人要注意保持自己的藝術生命力,燃燒自我式的拍戲方式不是長久之計,你應該學會收回自己的力量。在這一點上沒有早點告訴你,是我的錯。」

  杜安很坦然地認錯。當然,就算他此時認錯,他也完全不後悔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申九》這個電影帶給他的驚喜讓他感覺自己的晚年都重新迸發了活力,再重來多少次,他都會用嚴酷的手段去壓榨池遲身上與申九相近的那些部分。

  「就算您告訴我了,我依然會選擇拍這樣的一個申九出來。」池遲想要面帶微笑,面對老人睿智的目光,最終還是沒笑出來。

  「我喜歡這種拍攝的感覺,把每一天都視為生命的最後一天,把每一部電影都當做自己對生命的告別,世事無常,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在現在,我只想用自己的全部力量去演戲。」

  這是她的心裡話,除了同樣狂熱的杜安,她說給任何人聽,都會被當成是瘋子。

  「全部力量……這本就是一個偽命題……」杜老頭兒搖搖頭。

  「電影人用情感、精神、勞動、審美、科技構成的藝術,藝術最大的魅力就是未知,沒人知道它的結果會是怎樣的,你說自己的全部力量都在這裡了,你又怎麼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裡呢?」

  路燈次第亮起,拖長了兩人腳下的影子。

  「習慣了把一切都掌握在手裡,你啊……是小看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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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17:53:33 |只看該作者
☆、第84章 詩意

  《申九》殺青了,人們都喊著「這次過年的時候終於能休息了」,池遲這才意識到時間已經一晃就到了年根底下。

  「今天已經2月9號了啊……2月18號就是除夕。」

  翻翻手機上的日曆,她掰著指頭細細數數自己這一年的成果,拍了三部電影一部電視劇,從一個劇組到另一個劇組,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這整整一年都非常的忙碌,忙於飾演不同的角色,投身於不同的故事,這是一種讓人十分充實的忙碌,身在其中的時候根本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只有跳出來看,才發現所謂白駒過隙的形容真是一點都不誇張,我們常常連它的尾巴都看不見,只能數著自己走過的腳印,看看裡面有沒有時光的影子。

  想想當初自己加入馮宇京指導的那部壓箱底電視劇似乎也是冬天,若是從那時候作為起點的話,到現在時間剛剛好過去了一年,一年裡她從一個電視劇女十一號變成了電影的主演,這一年裡她確實是太幸運了。

  只是她好像已經不太記得一年前的自己是什麼樣子的了……更不記得一年前那個可以隨意吃東西的自己是什麼樣子的了。

  捧著魚丸湯,她沉沉地嘆了一口氣。

  「陳姐啊,我明明已經殺青了,不用一直保持肌肉線條了,昨天你好歹還給了我兩口肘子,為什麼今天我又只能吃魚丸了?前幾天不是說好我可以吃田螺雞嗎?」

  鎮上小館子做的田螺雞看起來實在是熱辣可口,她已經惦記了好幾個月。今天別人都開始撤離,只有她還特意多在拍攝地留了一天,就是為了能吃一頓心心念念的田螺雞。

  誰能想到陳方竟然只讓她吃魚丸湯。

  雖然魚丸湯也很鮮美,香蔥末提升了湯味的層次感,魚丸也很有勁道,跟那些綿軟無力的速食魚丸截然不同。

  但是田螺雞是執念啊,執念!

  陳方面不改色地說:「很多人對田螺過敏,要是你過敏了怎麼辦?」

  「不會啊。」池遲可憐兮兮地看著她,「我以前吃過炒田螺的,一點事兒都沒有,我還吃過螺螄粉……」

  鐵面無私的陳助理果斷搖頭:「後天約了CQ雜誌的編輯,說不定很快就要拍雜誌封面,我們現在一點問題都不能出,你還是克制一下吧。」

  池遲很想哭給陳方看,憋著勁兒醞釀了很久,還是沒辦法為了一份田螺雞就那麼厚顏無恥。

  她拿起手機哢嚓哢嚓對著早餐拍了幾張照片,一碗魚丸湯,一個白水煮雞蛋,一小塊南瓜麵的花捲都被照了進去。她對著圖片看了半天,突然心血來潮,把嫩黃的小花捲掰成了兩半,放在了湯碗上面的筷子上。

  「兩個黃鸝鳴翠柳。」她跟陳方比劃了一下小小的兩塊花捲,示意這就是黃鸝。說完了,她還拿起手機拍了一張照片。

  陳方:「……」

  雞蛋的殼剝開,用筷子一扎舉在半空裡。

  池遲接著對陳方笑著說:「一行白鷺上青天。」

  陳助理抬手揉了一下自己的臉,沒人告訴過她池遲在拍完戲之後會變成這幅能氣死人的熊樣子。唉,估計她這個樣子連竇寶佳都不知道。

  嫩生生的雞蛋被「啊嗚」一口咬掉大頭的一半,留下尖頭的部分扣在那雙筷子上。

  池遲咽下嘴裡的雞蛋才繼續說:「窗含西嶺千秋雪。」

  手機依然在哢嚓哢嚓。

  沉穩.可靠.踏實.能幹的陳方已經對那半個雞蛋放棄治療,也已經對自己要照顧的藝人放棄治療了。

  最後一張照片就是對著魚丸湯來了個規規矩矩的大頭照,把白胖胖的魚丸飄在湯麵的樣子拍的清清楚楚。

  「門泊東吳萬里船。」

  查看一下自己拍的照片,池遲對自己的「作品」很得意,配著詩句愉快地發到了微博上。

  陳方一臉無奈地問她:「要是我讓你吃田螺雞,你是不是要來一首《滿江紅》?」

  女孩兒愉快地點頭:「其實我更想來那個『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正好是對田螺殼的真實寫照。」

  有了這麼一出玩笑,再對比自己微博上發的那一堆「六個雞蛋」池遲覺得自己應該已經知足了,田螺雞音容笑貌猶在心間,眼前的魚丸湯也是不可辜負的呀。

  她心滿意足,陳方卻覺得池遲似乎是開心得太過了,她是拍完了電影,又不是吃了什麼仙丹,怎麼突然就又這麼活潑了?前幾天的那種沉默穩重呢?昨天不是還沉在申九的情緒裡面出不來嗎?

  「昨天杜導和你說了什麼?讓你這麼開心?」

  仔細想了想,大概只有池遲昨天和杜安導演的那一小段獨處能夠造成她現在這麼大的改變了。

  「沒什麼。」池遲對陳方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就是讓我明白,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人活著還是應該期待驚喜的。」

  今天的池遲,是充滿了詩意的池遲。

  杜安的話在某種意義上點醒了她,她總是想掌控著關於演戲的一切,從每個鏡頭的分鏡到自己的每個微小動作都在她的心裡被臨摹了幾十上百次,可是拍戲不是建房子也不是畫設計圖,把所有的畫面都掌控在自己手中,這讓她的表演能讓導演更快地滿意,也就失去了一些臨場的爆發。她想起了上次「大通關」時候的失控,雖然讓很多人擔心了,但是那種失控後的碰撞感也確實帶給了她驚喜。

  「嗯,驚喜。」喝一口魚丸湯再重複一遍。

  陳方頓了一下,拍完戲的池遲風格轉換太大,她真的感覺自己有點承受不來。

  「你別總是給我們這種吟詩作對『驚喜』,我們就謝天謝地了。」

  上天作證,在遇到池遲之前陳方沒有這麼愛吐槽的,現在的她感覺自己也是已經被池遲帶的活潑了。

  吃完了早飯,陳方拿出行程表對照著看,滬市有個雜誌的採訪、可能還有封面的拍攝,京城有一個電視台的訪談、一家報紙的專訪,忙完這幾件事兒就過年了。

  敲了一下行程表空白的那幾天,陳方問池遲:「你想好你的年怎麼過了嗎?」

  哦,對哦。

  池遲突然想起來,過年的時候自己沒地兒能去。

  韓萍早在她老公去世之後就跟老家切斷了關係,上次過年的時候還是池遲跟韓萍母子兩個一起包的餃子,今年池遲是還想回去過年的,可是韓萍那個兩層小店已經裝不下池遲這尊「大佛」了。

  離開了如意餐館,池遲根本沒有一個能安安穩穩過年又讓她有回家感覺的地方。

  「你要是出現在影視城,別說是除夕了,就算是世界末日,也能讓那幫記者追得韓女士不得安寧。」竇寶佳曾經這樣說過。

  池遲來歷中不明不白的地方太多,她自己不肯說,陳方和竇寶佳也不好問,她在影視城裡送外賣的那段經歷如果曝光,在一些人看來勵志,在另一些人的眼中可就充滿了疑點了。

  疑點就是話題,話題就是關注度,只不過是現在池遲根基不穩,竇寶佳還不想人們把視線都投注在池遲的身份背景上。

  「乾脆在哪個度假的城市租個安全係數高的公寓吧,你把韓女士她們接過去一起過個節,這事兒一兩天就能辦好。」陳方給出了自己的建議。

  池遲想了想才說:「那我打電話問問韓姐吧,要是她們不願意就算了。」

  為了照顧自己的方便讓別人跋山涉水地過年,還是要尊重對方的意願的。

  「對了,我午飯能吃肉嗎?」她還沒忘記關注自己的夥食問題。

  「嗯,事情還是早點定下最好,春運的時候機票不好買。」這麼說著,陳方已經掏出電話開始辦正事兒了,再聽池遲為了吃的這麼胡攪蠻纏下去,她覺得自己能折壽。

  ……

  已經開始自己寒假生活的錢曉樺是絕對不肯早起的,八點半開始就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打滾,真正起床的時候已經快十點了。

  父母都還在上班,鍋裡給她留的是已經涼了的白煮蛋。

  看著白煮蛋,錢曉樺又想起了那個「六蛋」,寒假玩得太high,她好幾天沒有刷微博了呢!

  隨手給自己的兩個雞蛋一包牛奶拍了照片,錢曉樺已經想好了,自己要給「六蛋」發個圖片評論,還要發一句話「今天我是兩個雞蛋喲!」

  打開微博,「每天六個蛋快要見神仙」的最新微博很快就翻到了。

  那圖那詩都是什麼鬼?六蛋被盜號了還是被穿越了?

  她迅速點進去對方的微博裡面,又看見昨晚發的肘子圖。

  顏色紅亮形狀飽滿,一看就是個好肘子!

  錢曉樺摸摸自己的肚子,突然覺得自己有點餓了。

  花小花放假啦啦啦:六蛋,說好的六個雞蛋呢?為什麼你突然放飛自我了?

  每天六個蛋快要見神仙:這幾天的六蛋是可以吃肉的六蛋!O(∩_∩)O~~

  看著那個賣萌的表情,錢曉樺只感覺到了一陣撲面而來的辛酸。

  能吃肉就這麼開心,這個孩子真是過的太苦了。

  花小花放假啦啦啦啦:我現在一想到你連肉都不能吃,就覺得自己遇到的那點不開心的事情完全無所謂了。

  池遲瞪著自己的微博屏幕,敲了一行「我現在是能吃肉的」又默默地刪了。

  要是發出去自己似乎就顯得更可憐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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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17:53:46 |只看該作者
☆、第85章 年終

  「池遲,聊到了現在,我們對你也有了很多的了解,從你的經歷啊,演藝生涯啊等等方面都看到了一個更真實的年輕女影后,那麼現在你是否願意跟我們談一下你的未來計劃呢?你看,你憑藉你的第一部主演電影就拿到了多個國際大獎,第二部主演的電影《女兒國》已經上映了,因為口碑和票房都很好,現在已經決定延期下映,你的第三部電影呢?介意透露一下嗎?」

  電視訪談的主持人姓李,叫李蕊,她一如往常穿著得體的淡暖色套裝裙,臉上也是讓人親切溫和的笑臉。

  毫無攻擊性,能讓人不自覺就放鬆戒備。

  坐在她對面的女孩兒笑容比她還要溫和,還沒有攻擊性,柔軟得像是剛剛被摘下來的棉桃。

  兩個人的交談全程柔聲細語,仿佛怕驚動寧靜的空氣。

  「第三部電影已經拍完了……算是一部也讓我很有突破的電影,畢竟林秋和玲瓏兩個角色在年齡上都和我自己比較貼近,在演她們的時候人們看著我的外表就覺得我來演這個角色是比較有說服力的,但是這個新的電影角色,她和我的貼近並不是外表和年齡,更像是心靈上的一種重合……讓我發掘了自己新的一面。」

  主持人在主持訪談的時候總是會仔細地觀察著被訪者的神色,從他們的動作和神色中尋找他們的弱點,這些弱點可能是情緒的波動,也可能是對某個點的特意迴避,主持人會抓住這些點進行追問,從而掌控整個場面的節奏。

  池遲卻沒有什麼波動,好像有什麼就說什麼,事無不可對人言,其實什麼不該說的都沒說,讓人產生了一種滑不留手的感覺。她態度又確實極好,完全不會讓人感覺到尷尬和不適,就像現在的李蕊,明明知道自己精心準備的幾個問題沒有機會提出來,卻又不會因此感到不滿——當然,這不代表她會就此放過眼前的這個新人。

  「第三部電影已經拍完了……一年完成三部電影作品你也算是高產了,很多在演藝圈裡打拼很久的演員都未必一年能有三部作品能拿出來給觀眾,你第四部電影有打算了嗎?」

  李蕊默默地給池遲挖了個坑。

  池遲笑了笑,帶著電影新人的那麼一點羞澀。

  「其實今年能有三部電影,真的是機緣巧合的成分更大一些,我喜歡拍電影,享受拍電影的感覺,但是我畢竟是個新人,所以事實上這些電影除了《跳舞的小象》是我們雙方的互相選擇之外,《女兒國》是顧惜選擇了我,前面我也說了,真的是一個機緣巧合在裡面,第三部電影也是別人選擇了我……對方覺得我合適,這也是我的幸運,很多前輩們在選擇劇本的時候都力圖精益求精,讓每一部作品有所收穫,可是對我來說,是別人選擇我,別人選了我,那我能演就已經很開心了,別的都沒有考慮的空間。」

  說到這裡,她對著李蕊又笑了一下,讓李蕊恍惚覺得對方完全明白自己的意圖卻又毫不在意。

  「至於第四部電影,又是一次全新的嘗試,希望到時候能給觀眾們再次認識我的機會,我相信整個電影的拍攝也會是一次很特別的體驗。」

  「是什麼讓你有這種感覺呢?我是說讓你覺得新電影的體驗會很特別。」

  池遲沉吟了一下,才慢慢地說:「可能……這個理由說出來你們會覺得我很幼稚,但是……我連拍了兩部需要我控制體型的電影,每天都是大量蛋白質搭配運動,新電影對我的身材沒什麼要求,我可以放心大膽地吃餃子啊、麵條啊、饅頭啊……對我來說已經很棒了。」

  女孩兒滿臉的憧憬。

  李蕊聽著這個答案都忍不住笑出聲來,光想著拍電影的時候能吃什麼,說到底池遲畢竟年紀還小,還是個孩子。

  對於孩子,人們都是仁慈的。

  訪談繼續無波無瀾地進行下去了。

  ……

  幾個短暫地握手之後池遲結束了這次的電視訪談,大概是她「愛吃」的形象在短時間內給在場的工作人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包括導演在跟她告別的時候,都跟她說:「過年的時候多吃點好的。」

  坐上汽車,池遲還沒怎樣,陳方先長出了一口氣。

  連續五天的時間裡先在滬市忙一通,再深夜飛京城忙了整整兩天,結束了這最後一站,在年前的工作也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先把你送到珠城我就可以回家過年了。」

  開著車,陳方的語氣裡難掩愉悅,以前她跟的藝人每天都忙得連軸轉她也覺得自己能適應,現在跟著池遲,完全是另一種樣子。

  這個女孩兒明明那麼年輕卻完全不是個愛熱鬧的性子,拍電影的時候每天跑步打拳像個老人,拍完了電影滿腦子都是什麼時候能吃點好吃的,不去應酬也不去「放鬆」,竟然讓陳方也習慣了慢節奏的生活方式。

  「你直接回家多好啊。」

  現在已經是2月15號了,池遲是真心希望陳方能早點回家看看自己的孩子,又是幾個月沒見了呢。

  「不行,我是你的助理,必須確認了你的環境安全穩定之後才能算是工作完成。」

  陳方輕輕搖了搖頭。

  對於池遲的體貼她是很感激的,但是感激歸感激,操守是操守,她的職業操守不允許她在這種時候只顧自己的生活和家庭。

  池遲沒再應聲,手伸進自己的包裡掏啊掏,掏出了一個紅色的小盒子。

  「給你,算是新年禮物。」

  她笑眯眯地對正在開車的陳方說。

  「豆姐已經給過我年終獎金了,這個我不能要。」

  池遲這次並不理會陳方的拒絕,直接把小盒子放在了陳方的包裡。

  「讓你拿著,又不是給你用的,給你兒子的。」

  說完,她就往後仰躺在了自己的頸枕上,真是年關難過啊。所有的訪談都讓她談什麼新年的祝福啊,對過去一年的總結啊,對新一年的展望啊,翻來覆去地說,跟白領們做年終總結都差不多了。

  「以後我還是在劇組過年比較好。」

  嘟噥了這麼一句,她幾乎立刻就沉入了夢鄉。

  恰好到了一個紅燈,陳方踩了剎車,從後視鏡裡看了後面熟睡的女孩兒一眼,她悄無聲息把那個小盒子從自己的包裡拿了出來。

  打開一看,裡面有一隻小巧的黃金小龍。

  她兒子屬蛇,蛇是小龍。

  她好像就提過一次,就這麼被池遲記在了心上。

  「這小姑娘,什麼時候偷偷買的我都不知道。」

  要嗎是某次等飛機的時候她趁機去了機場的禮物店,要嗎是這幾天吃飯的時候她偷偷去了飯店旁邊的金店。

  還真是個孩子啊,喜歡給人驚喜。

  這麼想著,陳方把小金龍收起來放好,繼續等著紅燈變成綠燈,嘴角翹起來又收下去,又翹了起來。

  珠市的某個高端短租公寓,就是池遲這次一個人過年的地方,是的,她今年得一個人過年。

  韓萍今年也時髦了一回,早早報名了一個去國外過年的旅行團,馬上就要帶著孩子踏上異國之旅了,對於池遲的邀請她也覺得十分遺憾,池遲沒跟她說這樣自己就要一個人過年,只讓她安心出去玩兒。

  別人闔家歡樂,只有她自己形單影隻,就算是這樣,池遲還是選擇一個人來到了珠市。

  陳方勸過她可以乾脆留在京城,反正高檔公寓這種東西只要能花錢總是能租到的,京城至少熱鬧一些,封爍、唐未遠、方棲桐、竇寶佳都在京城,想要找人玩兒也能找得到。竇寶佳更沒有人性一點,她乾脆跟池遲說可以去給某個地方台的春晚當特邀觀眾,反正說幾句話就能拿幾十萬,還能跟地方台搞好關係。

  池遲自己的決定,她們早就習慣了只提意見,要是她不答應……那也就只能這樣了。

  所以,那也就只能那樣了,池遲一個人跑來珠市過年,什麼京城的熱鬧啊,電視台的邀請啊,她們說了一遍也就只當是運動了一下嘴皮子。

  珠市人少,就連機場看著都比別處空曠,飛機盤旋落地的時候能看見海,還有航行的白船。

  陳方都忍不住感嘆,這裡真是個退休養老的好地方。

  是啊,退休養老的好地方。

  池遲也是這麼以為的,很久以前,她就是這麼以為的。

  珠市的機場確實比別處冷清,在她們離開機場前往公寓之後過了十幾分鐘,才有另一架飛機降落,池謹音坐在飛機上透過舷窗默默地看著這個城市。

  這個城市很安靜,就連海都很安靜。

  這個城市很溫馨,除了口岸地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彌漫著濃濃的生活氣息。

  這個城市……曾經是池謹音的避風港,在那些她受到了挫折和委屈的日子裡,她就會坐上飛機來到這裡。

  從機場驅車一個小時就能到達那個溫暖的家。

  有奶奶在那裡等著她,帶著燉品和點心。

  年輕的她以為那樣的日子會是永遠存在的,卻不曾想,別離來的如此突然,讓她連告別都沒有機會。

  「奶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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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17:53:58 |只看該作者
☆、第86章 後悔

  臘月28,池遲自己蒙頭蓋臉地去附近超市掃了點年貨,黑墨鏡白口罩,還有黑色的大沿帽扣在腦袋上,不像是買年貨的,更像是搶銀行的。

  陳方提前給她準備了很多的速食食物,X仔碼頭塞了滿滿一冰箱,儼然把她當成了一個沒什麼烹飪能力的小姑娘。

  好吧,小姑娘她認,沒什麼烹飪能力,池遲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精緻的豬肋排,口感最好的牛腩,進口的大個皮皮蝦、新鮮的深海魚、烏雞、竹蓀、百合、紅皮芡實……她挑菜的樣子麻利又老練,一點馬虎都沒有,很快就拿了一堆好東西,這個「一點兒」年貨的概念,大概跟一些女孩兒逛街的時候說:「我挑件能穿的衣服就走」一樣,其實恨不得把整個店都搬回家裡去。

  打了一輛車,司機師傅看她大包小包艱難困苦的樣子,直接幫她把東西都送到了電梯門口。

  池遲用手機給車費的時候也多給了份茶水錢。

  這就是她一個人的舊年之尾,冰箱裡滿滿的食材,空盪盪的房間,看看《鳳廚》的劇本,整理一下去年的筆記,安安靜靜地等待著新年的來臨。

  一種很熟悉地感覺縈繞在她的心頭,仿佛她有太久的時光是這樣度過的,寧靜到近乎冷清的氛圍,只有笑著敲門的孩子才能打破。

  坐在書桌前,池遲在出神兒。

  她一點也不想探究自己的曾經,因為就算找到了,她也回不去,不願,也不能。

  但是人的潛在意識就是這麼奇妙,當她對那些被封鎖的記憶稍有所感的時候,她還是想來到這個城市看看。

  仿佛是為了能看看她曾經相伴過的海岸和朝陽,像一個老朋友一樣,無聲地告別。

  「其實更想睡覺啊……」她懶洋洋地說,脫掉鞋子,把兩條長腿一併收到椅子上,抱膝而坐。

  她太累了,像是有一口氣兒一直撐著她,讓她絲毫不敢停留地往前跑,現在孤身一個人,那口氣終於暫時隱藏,她才能放任自己疲憊。

  放在桌子上的手機振動了起來,打破了一室的寂靜。

  打電話來的人是封爍。

  「小池遲,在做什麼?」

  封爍的語氣輕快,光聽著就知道他一定是剛剛結束一趟很辛苦的工作。

  「在考慮晚上吃什麼。」池遲笑著說,「現在終於能吃海鮮了,我買了一隻就有一斤重的泰國皮皮蝦。」

  「嘖,你一放假還真是徹底放假了,天天光想著吃就行了。讓我這些不放假的人真是羨慕死了。」

  「哦……」

  女孩兒懶懶地應了一聲,既然被人道破了本質,自然要表現出與之相襯的樣子才好。

  「還買了很好的燉湯料,已經在鍋裡燉上了,是芡實瘦肉……」

  例行說完了吃的,池遲也沒忘記恭喜封爍的新劇首播就有極高的收視率,輕輕鬆鬆地成為公曆新年以來收視率的紀錄保持者。

  「還好吧,劇本不錯,大家也都賣力了幾個月,成績不錯是好事。」

  面對誇獎,封爍從來是先說別人的功勞,至於自己,也不過是個創作集體中的成員而已,也正是他這種對別人的尊重讓他在紅了之後圈了很多的粉絲,一些粉絲可能不怎麼喜歡他演的電視劇,也不覺得他有多帥,但是覺得他的這種品質在五光十色的娛樂圈裡著實難得,就慢慢地路轉粉甚至黑轉粉,要是把這種情況跳出娛樂圈粉絲圈來說,那就是被他的人格魅力所吸引。

  「我去超市買菜排隊結賬的時候還看有人用手機看你的劇呢,一邊看一邊捂著胸口說好帥好帥……」

  池遲打趣著封爍,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

  「我這邊還有工作人員偷偷去看《女兒國》,看完了回來跟我說玲瓏好帥好帥!」說好帥好帥的封爍明顯是在學著池遲的語氣。

  兩個人就這麼閒扯著聊天,臉上都帶著很真切的笑容。

  掛掉電話,池遲決定去喝一碗湯,再做一個蝦仁蒸蛋當晚飯。

  封爍還深處在工作人員來來往往的拍攝現場,今年過年他不能回家,三月中旬之前要結束現在這部懸疑現代劇的拍攝,四月進組安瀾牽線的《涼母》,六月預訂了四五個廣告的拍攝……可以說,新的一年還沒來臨,他的工作日程表已經排到了下一個過年。

  「怎麼?一聽說人家是一個人過年就巴巴兒地打電話過去了,這臉上都要笑出褶子來了。」

  竇寶佳從他身後冷颼颼地飄過,語氣比這大京城的風刀子都硬。

  封爍一秒鐘就收回了自己的傻笑樣子,變回了那個有點高冷的大明星。

  「帶著助理們偷偷去看《女兒國》午夜場的不就是你嗎。」他反過來問自己的經紀人。

  「呵呵。」穿著西裝打著領帶的竇寶佳端著一杯熱咖啡倚在封爍身旁的化妝檯上,「對我來說重要的是跟年輕妹子們一起出去,看什麼根本不重要,懂嗎?老處男?」

  封爍:「……」

  情商高有什麼用,碰上擺明了不要臉的,只能保持沉默。

  時間轉眼到了除夕當天,池遲從一大早就是忙碌屬於自己一個人的年夜飯,排骨要醃漬,肉餡兒要提前切好,配上一點韭菜一點蝦仁就足夠,大皮皮蝦拿出來解凍,深海魚也是一樣……

  開著的電視機裡播著當地的新聞,今年又恢復了幾年前的海上煙火表演,市民可以在晚上八點的時候去海上地標附近觀看。

  池遲聽在耳朵裡,覺得自己有那麼點興趣。

  聽見這個新聞的還有池謹音。

  她已經在池秀蘭的床上躺了兩天了,不想動,也不想說話。

  去年這個時候她還抱著能找回奶奶的希望,到了現在,她已經絕望了,更讓她絕望的是池謹文的態度,按照法律,一個人失蹤兩年之後可以宣告死亡,還有不到半年的時間……「池秀蘭」這個名字就是法律意義上的死人了,池謹文跟池謹音商量,把奶奶留下的「天池」集團股份都轉到池謹音的名下。

  這讓池謹音徹底崩潰。

  「怎麼就能放棄了呢?」

  「為什麼就找不到了呢?」

  「為什麼奶奶就要被認定死了呢?」

  「為什麼池謹文現在就能心安理得地去處置奶奶的『遺產』了呢?」

  這些問題都沒有人告訴她答案了。

  畢竟那個牽著她的手一點一點跟她講道理的老人已經去世了,留給她的是一個她還沒來得急看懂的世界。

  理論上應該和她相依為命的池謹文,根本不懂自己的妹妹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她躺了多久,電視就開了多久,這個房間太冷太安靜了,她實在是受不了,一想到其實自己的奶奶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裡過了十幾年,只能等著他們來看她,池謹音就更受不了了。

  越長大,越明白自己曾經的理所當然其實都是對長輩的苛責,只不過是長輩不說,於是所有人心安理得。

  真正易地而處,那些關愛背後的付出和等待都是年輕人無法忍受、無法理解的,甚至,不敢去想、去觸碰。

  聽見電視裡說海上煙火表演這幾個字,池謹音恍惚想到了一點舊事。

  她十幾歲的時候,奶奶剛剛搬來這裡調養沒多久,那年過年的時候,奶奶對煙火表演很感興趣,問了她兩次要不要去看看。

  煙火有什麼好看的呢?那時候的春晚還是很吸引人的,更何況還有幾個很紅的大明星要表演節目,所以池謹音果斷地說自己不想去。

  「不去就不去吧。」

  老人坐在輪椅上慢悠悠地說:「煙火啊,哪裡都能看,我還嫌他們擠得慌,我在房間裡也能看啊,咱們這面窗都對著海,對吧……」

  一邊說一邊笑著擇菜,芹菜牛肉的餃子是池謹音最喜歡的。

  下午五點才趕回家的池謹文帶了幾張「貴賓席」的票,天池當時就在珠城建了兩座大樓,一座是大型寫字樓,一座就是奶奶住的這個——專為殘疾人設計的無障礙公寓樓,設計師就是池秀蘭自己。和這個城市有了這麼一份「情分」在其中,想要在看煙火的時候拿到好位置並不是什麼難事兒。

  「不去啦。」

  念叨了一天煙火的奶奶很果斷地說。

  「我腿不方便,那邊人也多,我嫌吵……」

  奶奶喜歡看煙火的,池謹音在很久之後聽池謹文說過,她最喜歡煙火,以前在國外修養的時候還參加過老外的煙火Party,從來不會因為自己的年紀和身體情況就拒絕參加這種活動。

  也許和孫子孫女一起出門看自己喜歡的景色是她一直期待的事情,只是這種期待被人輕易戳破。

  「嗚嗚……奶奶,你回來吧,你想看什麼我都陪你看,我再也不任性了,我再也不任性了……」

  現在二十多歲已經成為老師的池謹音抱著枕頭哭了出來。

  她曾經被人用特殊的方式無微不至地愛過,在她終於意識到這種愛的時候,她已經永遠失去了回饋和體味的機會。

  吃完晚飯,已經七點多了,池遲收拾好餐桌,換上了一件能把人從頭包到腳的超長衛衣。

  對著鏡子看了一會兒,她總覺得這種彈性布料的連帽衫戴上了帽子之後有點奇怪,更像是蚯蚓或者鯰魚一樣的感覺。

  懷抱著對年輕人審美的費解,她走向了看煙花表演的地方。

  低頭看一眼微博,那個叫花小花的女孩兒對她剛剛發在微博的照片已經做出了評價。

  「放飛自我的報社是要付出代價噠!(生氣)為什麼皮皮蝦可以那麼大?六蛋啊,過完年我們再繼續做朋友吧(再見)」

  池遲微笑著回覆了一個微笑的表情。

  奼紫嫣紅,飛瀑流光,有百花盛開的爭艷之美,也有金虹如泄的壯麗景象。

  池遲喜歡煙火,一直很喜歡,就算最後天空依然是黑暗的,至少煙花會把那些短暫的美留在別人的記憶裡。

  人生很長,多少人以為自己長長久久的燦爛會在現在的蟄伏之後,殊不知可能蟄伏就成了平庸,等待就成了自欺,倒不如點燃自己變成煙花,至少燦爛過,無怨無悔地燦爛過。

  戴著墨鏡的池遲站在人群裡望向天空,一站就是很久很久。

  風從海上吹來,夾雜著著淡淡的煙花落盡後的氣味。

  為了這種美,多少東西可以被放棄?

  她笑了笑,見過池謹文之後一直輕輕壓在自己心上的東西終於徹底煙消雲散。

  「我是池遲,不再是扮演,我就是她,那些讓我不是她的部分……都會被我捨棄掉。」

  那些寂寞中的積累,無奈中的沉澱,一定能讓她比煙花更美。

  這是她應得的。

  在她的身後,池謹音如幽魂一樣地遊蕩而過,這個闔家團圓的晚上,整個世界好像只有她是孤身一人,越是熱鬧越讓她覺得冷,刺骨的寒冷。

  「奶奶。」

  我來陪你看煙花了,你在哪裡呢?

  「有人昏倒了!」

  池遲聽見了尖叫聲,看見不遠處有人倒在地上,旁邊有幾個小孩兒,剛剛就是他們在尖叫。

  新一輪的流火金光升上天空,照亮了倒在地上的那人的臉。

  「謹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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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17:54:11 |只看該作者
☆、第87章 斷奶

  一下飛機池謹文就接到了醫院醫生打來的電話,說池謹音因為低血糖暈倒,現在還在醫院打針。

  除夕夜,從機場到市內的道路空盪盪的,只有池謹文坐的車孤單地行駛在上面,驚動著那些守著別人闔家團圓的路燈與星辰。

  「我記得你家靠近口岸,一會兒先去你家,你回家過年,我自己開車去醫院。」

  開車的是天池集團在珠城分公司的總經理助理,每次池謹文回來都是他開車負責接送。

  「董、董事長,我們還是先顧著池小姐吧,她在醫院……」

  俊美斯文的男人嘆了口氣,緩慢又不容拒絕地說:「低血糖而已,小毛病,要是你先陪我去醫院,回家就麻煩了,聽我的,你先回家。」

  有一句話池謹文想說但是沒說,因為說了也沒人聽——他顧著池謹音了,誰來顧著他呢?

  曾經那個時刻顧著他們兄妹倆的人——是個聖人,他們一切的負面情緒都可以盡情地扔給她,而她不會有一絲一毫的負面反饋,一絲一毫都沒有。

  直到現在,池謹文都會忍不住去想,一個沒有負面情緒的人還稱得上是人嗎?

  一個殘疾了三十多年啊從來沒有對害她丟掉一條腿的罪魁禍首展露一絲負面情緒的人。

  一個給後代們奉獻了一輩子自己的願望從不曾說出口的人。

  不是聖人是什麼?

  小時候,池謹文一直把他的奶奶當成自己人生的偶像,他的奶奶聰明、睿智、包容……豐富的人生經歷就是一個活著的傳奇,後來,父親去世了,他學著去接手公司,才意識到自己的奶奶有多麼的強大,這種強大甚至讓他感到了恐懼。

  每個人都該有悲傷、落寞、憤怒……他半生時間看見的奶奶唯一一次落淚還是在父親去世的時候。

  不會表達負面情緒的人自然也不需要別人的安慰、幫助和體貼,換言之,她是不需要別人付出情感的,那些被她愛著的人只能被動地接受她傳達出的能量,池謹文長大之後才明白,這根本不是正常的情感交流。

  他還有池謹音就是在這種不正常的情感交流中長大的,一個努力模仿著奶奶卻能感覺到自己的無力和弱小,一個習慣了精神上的全面依賴在感情上根本就沒有脫離哺乳期,這樣的兩個人乍然離開這樣的「情感喂養」那都必然是適應不良的。

  池謹音的恐慌和憤怒還有一個發泄的出口,他池謹文卻只能獨自吞下所有的痛苦。

  當年洪水之後的奶奶是否也是從這樣的痛苦摧折中挺過來的,照顧著祖奶奶,養大了他們的爸爸?池謹文不知道。老人家一輩子受了多少苦,他根本不知道,也許這種摧折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也許他現在經歷的痛苦對奶奶來說只是小菜一碟,就算是這樣,他內心想要發泄出來的負面情緒都已經讓他無力承受。

  那奶奶呢?她的痛苦奔流去了哪裡?宣泄去了哪裡?

  這些甚至都讓這個見慣了商場風雨的男人細思恐極。

  獨自驅車趕到醫院,看見妹妹的時候他感覺一陣恍惚。

  兩張頗有些形似的臉龐一起看向他,其中一張就越發顯出了和奶奶的神似。

  「池遲小姐?」

  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摘下了衛衣帽子的池遲任由一頭長髮披散到了肩膀下面,聽見池謹文叫她的名字,她愣了一下,好像是覺得這個人有些眼熟,停頓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

  「池謹音,池謹文,原來池小姐的哥哥就是池先生,真是太巧了。」

  女孩兒的臉上笑得燦爛,做了好事又遇到了熟人,這個年過得還真是有意義。

  池謹音眼巴巴地看著池遲,連眼睛都不願意眨,池謹文進來病房只配獲得她瞅一眼就算做打招呼。

  「好了,池小姐的哥哥來了,我也該走了。」

  躺在病床上打著點滴的女子抬起手,想要抓住女孩兒細瘦的手臂,最終還是放下了。

  「今天過年,外面打不到車,池小姐住哪裡,我送你回去。」

  看見池遲往外走,池謹文瞬間跟了上去。

  何曾見過自家親哥在別人面前如此殷勤,都是因為那張太像奶奶的臉……池謹音躺在病床上笑了一下,又迅速收斂了起來,那個女孩兒不會拒絕人的,讓她很輕易就拿到了聯絡方式。

  大年夜的醫院裡都比平時格外的冷清,僅有的幾個值班護士和醫生剛剛都排隊拿過池遲的簽名甚至還有合影,看見池遲要離開,都笑著跟她打招呼告別。

  池謹文落後半步跟在池遲的身後看著她跟別人揮手,腦海中不禁又在想,如果奶奶能走路的話是不是自己也會這樣跟在她的身後。

  每次看見池遲,他都忍不住有太多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的想法。

  「不用麻煩池先生了,我住的離這裡不遠,走幾步就回去了,池小姐據說好幾天沒吃東西了,您還是得多照顧她一下。」

  「我聽說池小姐和顧惜小姐是好朋友。」

  池謹文不曾理會女孩兒對自己的勸告,把話題岔到了百米開外。

  「是的……我們是朋友。」池遲點頭,醫院長廊裡的燈一個接著一個,把他們倆的人影拖長又縮短、縮短又拖長。

  「朋友啊,就是要有事兒一起笑,一起哭,一起面對困難,池小姐覺得自己會把自己的困難分擔給別人一起面對嗎?」

  「困難?」

  女孩兒捋了一下自己的頭髮,墨鏡掛在她衛衣的領子上,隨著她的動作晃了一下。

  「我可能是運氣好,到現在還沒遇到過自己解決不了的事兒……會不會的,沒經歷過,誰知道呢?」

  在祖國的大南方,池遲絕對稱得上是高瘦了,算得上高大的池謹文微微側頭就能看見那張屬於十七歲女孩兒的稚嫩臉龐,面帶微笑,青春活力,只有一雙眼睛充滿了故事感。

  難怪她能年紀輕輕就成為影后,這種氣質上剔透的神秘感確實適合演電影。

  「感情這種事情是一定要靠交流維繫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才是朋友、才是家人,不然就是一個神看著凡人了,凡人想要回報神的時候發現自己無能為力,久而久之,神就成了精神依靠,故事裡面不是經常說嗎,神凡有別,人和神之間是不能有感情的。」

  池謹文的話裡別有深意,他一邊說著,一邊仔細打量著女孩兒的神色。

  「嗯,有道理。」

  池遲點了點頭。

  「沒想到池先生對感情還有這麼有趣的見解。」

  女孩的笑容帶著點兒懵懂,她這個年紀還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想像,哪裡能明白情感的深意。

  一切都自然而然,沒有一絲一毫的破綻。

  「上次你跟我說過你家人反對你拍戲,說不定他們根本就不懂你到底想什麼,以後拍戲的時候遇到了困難找他們解決,讓他們理解你的內心,或許很多事情就能解決了,無論是工作上的,還是家人之間的,能有些小摩擦小糾紛,說不定反而是正常的幸福。」

  在告別的時候,池謹文盯著池遲的眉目如此說道。

  這個女孩兒是誰,他依然不知道,可有些話他想說,除了對她之外,對別人再也說不出口。

  別把自己當神,你該當個漂漂亮亮的人,神無知無痛,神不懂聚散離合,神……活的太累太辛苦,人是成不了神的,因為在成神之前那痛苦足以讓人成瘋入魔。

  池遲慢慢抬眼,眼神在與池謹文的視線交接之後並沒有閃躲。

  「可能是我還太年輕。」她笑了一下,「很多感情上的事情還不是太懂,以後慢慢琢磨吧。」

  她揮揮手,腳步輕快地走向醫院的大門外。

  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半,春晚已經到了最熱鬧的時候,很多人家的年夜飯已經擺上了桌子,沒有禁放煙花爆竹的城市現在一定已經熱鬧成了一片,在珠城,只有看完了煙花表演的人們一家又一家地聚在一起往回走。

  這些都與此刻的池家三個人毫無關係。

  走著走著,池遲眨眨眼,一滴眼淚從她的眼睛裡掉了出來,落在了她胸前的墨鏡上。

  這滴眼淚屬於她嗎?

  當然……不。

  男人慢慢地走回病房,池謹音睜著眼睛看著他。

  「她走了?」

  「走了……」

  破天荒的,池謹音對他的哥哥笑了一下:「她真的是很像奶奶……真人比屏幕上更像。」

  男人沒說話,他直接拿過自己妹妹的手機,打開通訊記錄看一眼,打開QQ看一眼,再打開微信看一眼,終於找到了那個ID「像奶奶的小天使」,果斷按了刪除。

  看著他的動作,池謹音有些不解,等到完全找不到池遲的聯繫方式了,她才明白池謹文做了什麼。

  「你這是在做什麼?我跟她有交往是我的事,你能不能別永遠像個暴君一樣地管著我?」

  這三天池謹音是魔怔了,太多的情感積壓在心裡沒有發泄才有了這樣的失控,但是在暈倒之後再醒來能看見池遲,她真的認為這是上天對自己的安慰,對方到底是誰,到底有什麼目的來接近她,她都可以不在乎,只要能讓她看著肖似奶奶的一雙眼睛,她就已經滿足了。

  沒想到池謹文連這點念想都不給她。

  「池謹文你是不是精神有問題?」

  池謹音真的覺得池謹文是個神經病。

  「精神有問題的不是我,是我們兩個人,我們都得學會斷奶了。」

  池謹文這麼說著。

  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

  再不會有人能完全接受他們的負面情緒並且給予絕對正面的反饋,也不會有人把全部的關懷施加在他們的身上。

  神該有自己的幸福,人該找自己的道路,這個道理他似乎明白的太晚,太晚……

  新年鐘聲敲響的時候,池家兄妹還在醫院裡對坐無言。

  池遲慢慢地包著屬於自己的新年餃子,算是一頓遲來的年夜飯。

  肉餡兒裡面有手切的韭菜和完整的蝦仁兒,醬油和油調把肉調和出了誘人的味道。

  鍋裡的水早就燒開了。

  她才包了區區十個餃子。

  「第一個餃子給奶奶,第二個餃子給爸爸,第三個餃子給妹妹……」

  那個孩子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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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17:54:24 |只看該作者
☆、第88章 火鍋

  那天的偶遇之後,池遲再沒收到過池家兄妹的消息,池謹音要走了她的微信號卻沒聯繫她,池遲想了一下,大概知道是池謹文的緣故。

  那個敏感又聰明的男孩兒總是下意識地選擇和別人不一樣的方式來面對問題。

  這樣也好,面對那兩個「故人」的時候她總覺得有些東西會在心裡蠢蠢欲動,在池遲的計劃中,那些東西應該漸漸消失掉。

  大年初一,池遲像是在做什麼項目工程一樣地打電話給一幫人拜年,導演圈兒裡的上到杜安下到馮宇京,演員圈兒裡的上到安瀾下到宋玉冰,此外還有溫家人、金大廚、韓老闆……

  按照首字母排序一個一個地打,要是對方占線或者關機就改發短信,要是有人提前打給她了,比如凌晨時候的封爍和竇寶佳,她也不會再去叨擾一遍,封爍他們在劇組過年一群人喝酒守歲,說是今天可以在酒店裡睡一上午。竇寶佳更幸運一點,她的家就在京城,作為經紀人她可以回家休息到大年初三。

  顧惜的電話占線,她發了個短信拜年,柳亭心在沙漠裡某個號稱旅遊天堂的地方過年,接到電話之後哼哼了兩聲,抱怨昨天的烤肉味道太重,她到現在都不舒服,路楠的電話出乎意料地好打,池遲聽著她慵懶的鼻音覺得她昨晚的守歲生活一定過得很豐富……這一通忙完就到了中午,池遲用一碗番茄牛腩充當午飯,再把兩根水果黃瓜切成片撒點橄欖油,勉強充當配菜。

  營養豐富還紅綠搭配,池遲拍了張照片發到微博上,配著一句詩:「接天蓮葉無窮碧,番茄牛腩總是春。」

  發完了她還覺得很滿意,畢竟現在是春節,說點吉祥話挺好的。

  她自我感覺良好,錢曉樺只覺得自己吐槽之魂在熊熊燃燒。

  「黃瓜片說是蓮葉我勉強忍了,番茄牛腩和春天有一毛錢關係嗎?六蛋你還是當初每天六個蛋的六蛋嗎?你摸摸你的腰!它粗了多少了!!」

  池遲還真摸了一下,左右摸,前後摸,摸完了之後認認真真地寫著回覆:「一點也沒粗\(^o^)/~。」

  逢年過節胖五斤的錢曉樺只能對著手機屏幕磨牙。

  一邊吃著午飯,一邊看著電視,一半的電視台在重播春晚,另一半在做著春節的專題節目,顛來倒去地換台,能看的節目十分有限。

  發現有個節目叫《電影黃金年代》,池遲覺得大概還有點看頭,等到片頭特效結束,出現了一張有點眼熟的臉。

  一臉溫和笑容的主持人下面有幾個金色的小字:「主持人李蕊」

  「觀眾朋友們大家好,今天呢,我們有幸請到了去年最具話題度的電影女演員來和我們聊一聊電影發展的話題,她的身上也確實有過去一年中我們整個國家電影發展的縮影,也有人說她代表著演藝界一種全新的,澎湃的力量……」

  池遲突然有不好的預感,還沒等她拿起遙控器,那張她特別特別熟悉的那張臉已經出現在了電視屏幕裡,帶著特別溫柔可親的微笑。

  「大家好,李蕊姐好……」

  好吧,原來她去錄製的電視節目叫《電影黃金年代》,難怪主持人身後的金色膠片浮雕看起來那麼眼熟。

  女孩兒果斷地換了台,看自己的作品至少能查漏補缺自我提升,看這種訪談真的是讓人覺得尷尬啊尷尬。

  換著台,池遲斷斷續續地把昨天的春晚看了兩遍,有些節目甚至看了三四遍,突然,她精神一震。

  那個帶著一群動物跌跌撞撞橫穿屏幕的是封爍吧?

  現在是廣告時間,穿著休閒服裝的封爍牽著一群貓貓狗狗小兔子招搖過市,身後還跟著一個鸚鵡,池遲對著上面的廣告語確認了一下,這原來是一個愛護小動物的公益廣告。

  在這難熬的大年初一,池遲總算發現了一件好玩兒的事情,她專門挑著在播廣告的台,一會兒看見有小動物的封爍,一會兒看見打電話的封爍,一會兒看見踢球撩妹的封爍……還有美貌的顧惜、酷炫的顧惜、長髮飄飄的顧惜……

  後來她乾脆找了個本子,記著封爍出了幾次,顧惜出了幾次……最後封爍以14:22的懸殊比分輸給了顧惜,至於出現兩次的柳亭心,出現三次的鄧子宸,同樣只出現一次的唐未遠和方棲桐全部都是陪跑的。

  時間就這麼一點點挨到了晚上,池遲這才穿上衣服出門跑步。

  大過年的要是被人認出來還圍觀,那就真是不得清靜了。

  ……想要的清靜到底還是沒有,池遲在坐電梯的時候就被同樣下樓的一家三口認了出來,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拽著自己親媽的衣服抖啊抖,她媽媽仔細地看了池遲一眼,又拽著他老公開始抖。

  「前幾天我們看電影的時候見過她啊!剛剛還在電視裡面看見她啊!」

  瞟一眼餘下的樓層數,池遲只能特別甜美地笑了一下,最後給對方留下了一個簽名和幾張大頭合影自拍。

  剩下的幾天,池遲把自己的活動範圍侷限在了這個高端小區內,外出時間設定在了晚上九點之後。

  「聽起來真慘。」電話那頭的竇寶佳沒心沒肺地說,「你要是常住在一個可靠的小區就不會這麼可憐了。」

  「買房?」

  池遲考慮了一下自己手頭的錢,以及自己每年工作的時間。

  「一年可能就住一兩個月的地方……等我拍完《鳳廚》再考慮吧。」雖然覺得買房這事兒有點兒為時尚早,但是想想這幾天的經歷,池遲還是沒法不對買房的事情上心。

  她的經紀人不置可否,演員的花銷總是越來越大的,堅固耐用的車子,位置隱蔽價格不菲的房子,名牌的服裝首飾化妝品……全部都是對自己的投資,這麼算來成本也是非常可觀的。

  高收益自然伴隨著高投資。

  別把錢當錢,在娛樂圈裡就能過得愉快一點。

  池遲的假期到底還是提前結束了,不是因為竇寶佳突然作妖兒給她增加了額外的工作,也不是因為哪個片子又找上門等著池遲去面談,而是《鳳廚》的劇本出了問題。

  聽見這個原因竇寶佳都想笑。

  「劇本出問題關你這個演員什麼事兒啊,她們知道你的出場費多少錢嗎?什麼問題都讓你從珠城跑海城去,她們這是找了演員拍戲還是找了個玩物耍著玩兒啊?」

  吐槽歸吐槽,天大地大資方最大,竇寶佳直接通知陳方讓她也結束休假去海城,生怕池遲自己一個人會吃虧。

  「少說多聽,她們要是讓你應承什麼或者簽什麼字兒你就裝傻,知道嗎?」

  「我知道,你也不用多擔心,袁經理那邊的意思只是開個劇本討論會而已……」

  飛機抵達海城的時候是下午四點,來接池遲的不是滬市那個讓她印象深刻的黑道風格胖子,而是個高瘦沉默的英俊男人。

  接過池遲的行李箱,他低聲說:「辛苦了,池小姐。」

  跟在他的後面,池遲注意到哪怕這個男人穿著羽絨服也能看出寬肩窄胯和流暢的腰部線條,他不像個生意人,與之相比他更沉穩樸實一點,也不像個員工,氣質要大氣沉著得多,進退有序如松如柏,頗有點古時的君子之風。

  男人開的是一輛很低調的黑色轎車,車子的內飾看起來很舒服,顯然不是一輛商務用車。

  「我們都比較喜歡邊吃邊聊,池小姐喜歡吃辣嗎?」

  我們?是誰?

  說好的劇本研討會呢?

  一張大圓桌的兩邊,方十一和魏愈相對而坐。

  「畢竟原作的小說是我寫的,我還是希望能按照原作來進行結局。」

  方十一是個戴著黑框眼鏡的瘦弱女孩兒,黑色的齊瀏海遮著額頭,灰色的加厚衛衣是她冬天最喜歡的裝扮。她是個還算頗有名氣的寫手,幾年前被人用一個字兩塊錢的價格砸錢甩梗寫了一篇五萬字的小說,聽說要把小說改成電影,她又主動加入到了編劇的工作行列中。

  在《鳳廚》這個項目上她只是個執筆編劇,但是《鳳廚》也是她一部影視化的作品,她還是希望能為原著的結局爭取一下。

  「十一啊,我解釋過很多次,你小說原本的結局並不適合一個商業電影,我們這個電影的定位是一個閤家歡的電影,你最後的這個結局……」

  身為總編劇的魏愈非常明白方十一的心情,每個寫作的人都把自己的作品當做孩子,誰希望自己的孩子面目全非呢?但是市場的需求擺在那裡,中規中矩都有很大可能失敗,刻求與眾不同確實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成功,卻也有幾十倍的可能一敗塗地。

  這個風險和責任,他這個總編劇擔不起。

  「我覺得現在的市場上閤家歡的電影已經太多了,又有多少能被人記住呢?」

  方十一據理力爭,從去年九月到現在她無數次地跟魏愈提意見,每次都被駁回,過年的時候她破釜沉舟跑到海城來找當初給她講故事的老爺爺,才有了這次的劇本討論會。

  認真討論的兩個人之間開始蒸騰起了水汽。

  一直坐在旁邊默不作聲地幾個老爺爺終於開腔了。

  「我估摸著大朝也該接到人了。」

  「剛剛不是說了嗎,你是又耳背了吧?早就接到了,小姑娘也吃辣。」

  「愛吃豬腦的擺自己跟前去,別放我這,我看著就難受。」

  「那年去錦官城,你不是吃兔頭吃的挺好,這都一樣……」

  方十一摘下眼鏡擦了擦上面的水汽,眯著眼睛想了想半天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她準備了很久的劇本討論會……會圍著火鍋舉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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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17:54:36 |只看該作者
☆、第89章 取捨

  一樣是海邊,珠城的溫暖潮濕和海城是截然不同的,海城更冷,風在車子外呼嘯而過,帶著北方特有的豪爽不羈,池遲默默看著窗外,顯然,雖然她已經投身於工作,這個年對更多的人來說其實還沒過去,那些在路邊玩耍的小孩子們臉上還寫著假期可以肆意玩耍的愉快。

  車子停在了一個小院子的門口,門口有一老樹,現在上面光禿禿地,只掛著幾點苟延殘喘的枯葉。

  「我爺爺、我妹妹還有我都是廚師。」

  帶著池遲進院子的時候男人跟她這麼說著。

  「《鳳廚》是我爺爺小時候聽來的一個故事,我的妻子很喜歡這個故事,就希望能把它拍成電影。」

  他雲淡風輕地說著,語氣跟「我們今天買了很好的海鮮,放點辣椒炒一下」一樣,顯然不認為拍電影是什麼大事。

  嗯,想想他財大氣粗的妻子和在廚藝界呼風喚雨的妹妹,無論是財勢還是性格上,是真的都不把這件事兒當成什麼大事兒的。

  「我妹妹你應該見過。」

  說起自己的妻子和妹妹的時候,這個男人臉上的笑容都格外的柔和。

  池遲已經恍然大悟,上次在滬市給她做了一頓美味的那個神奇女人,大概就是這個男人的妹妹。

  這一家的基因真不錯啊。

  院子外面看著是古拙平常,裡面卻打造的極為舒適,嵌著鵝卵石的水泥路異常平滑,排水渠的設計巧妙又緊湊,每個房間的門口都做了無障礙改裝,葡萄架子和花木的布局完全不影響人們的通行……

  池遲看了一眼就知道這整個房子是為身體不太好的老人單獨進行了改裝設計的。

  高瘦女孩兒走進房間的時候方十一眼鏡還沒戴回去,她只能看見對方穿著黑色的羽絨服,膚色是很健康的小麥色。

  幾個老爺子笑呵呵地招呼著她:「先吃飯,邊吃邊談。」

  兩個中年男人一個拿著一竹籃洗好的青菜,一個捧著一大盤細細的手工麵條,看見去接池遲的那個男人回來了,立刻拖著他去打蝦滑。

  留下池遲一個人站在門口,直接被一個精神矍鑠的老爺爺招呼著貼著他的身邊坐下了,隔著一個位置就是魏愈。

  「小姑娘餓了吧?大朝說你能吃辣,那咱們就乾脆不做清湯鍋子啦,火鍋還是簡陋了點,他們就是不讓我們自己做著吃。」

  「這是過年,晚輩想要盡孝,不讓你進廚房多正常啊。」

  「我說了不正常了嗎?我說吃火鍋到底簡陋了,咱們是待客,待客最好是八碟八盞八盤八碗,再來一個鯉躍龍門會紫雲,這叫三三席。現在的年輕人真偷懶,客人第一次上門就讓人吃火鍋,有讓客人自己動手的道理嗎?」

  「還三三席呢,你沒等做一半就得被小夕從廚房裡扛出來。」

  「扛出來」這三個字兒一出來,那個氣勢洶洶嫌棄火鍋的老爺子頓時安靜了下來。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老爺爺看起來是年紀最大的一個,聽見「小夕」兩個字兒,他終於開口了:「小夕今天回來嗎?」

  「不回來,正月十五饕餮樓做國際美食交流節,那撥老外她得去應付。」

  「哦……」老爺爺沒再說話,用筷子夾著自己面前的水煮花生拌西芹慢悠悠地吃著,他碗裡的火鍋蘸料是一個打在碗裡的生雞蛋,旁邊還有一小碟子的醬油。

  三個老爺爺也不在乎這個小姑娘是不是什麼大明星,一邊鬥嘴一邊閒話家常,一邊讓池遲先吃點白菜心拌海蜇皮兒、豬蹄兒凍、蔥段拌八帶之類的涼菜。

  「先墊墊,馬上這鍋就滾起來咯!」

  本來沒覺得餓,看著大桌邊上的一溜兒冷盤還有那些切好的牛羊肉,掛在架子上的鵝腸、紅彤彤的肉丸子、白生生的豬黃喉牛胸口油……還有那些以盆計算的新鮮海鮮,池遲默默地吞了一下口水。

  火鍋……又不是沒吃過……就是好久沒吃了,所以看起來格外的誘人!

  池遲對著火鍋悄悄咽口水,也有人看見她之後也默默地吞口水。

  不是因為饞,純粹是驚訝,那人就是魏愈。

  作為一個經驗還算豐富的編劇,魏愈跟很多的劇組合作過,也見識過很多的資方,池遲現在雖然作品少,但是熱度高,前幾天他媳婦兒還在家說這個剛當了影后的小姑娘真是討人喜歡——不過是看了個訪談就對人家好感度大增,魏愈對自己的媳婦也是很無奈,圈子裡混久了,多好的皮囊下面都有可能是牛鬼蛇神這一點魏愈也是深有體會的——這樣的演員在魏愈看來,對於《鳳廚》來說性價比太低了。

  他一直以為《鳳廚》是個小成本家庭電影,這樣的定位是他對投資方的良心,畢竟這些人壕而不狂,還是很拉他的好感的。當然,這也跟他哥哥跟這家人二十多年的交情有關。在他看來,一個門外漢的公司想要在娛樂圈裡面插一腳,最好還是步子小一點投資少一點,片子做的中規中矩一點比較好。

  但是資方居然請來了池遲出演文心(陳鳳廚),顯然和他以為的「穩紮穩打」是有差別的。

  還沒等魏愈客套地表示一下對池遲到來的驚喜和歡迎,戴上眼鏡的方十一發出了一聲尖叫。

  「嗷嗷!!池遲!!是池遲吧!我簡直不敢相信,哦天啊!!」

  在準備火鍋材料的三個男人被尖叫聲嚇到了,從廚房衝進餐廳,就看見方十一已經越過了三個老人家站在了池遲的跟前。

  「天啊,天啊,我喘不上氣來了,我特別喜歡你的玲瓏!!!!」

  方編劇激動得手都在抖。

  池遲迅速站起來,聽她說自己喘不上氣來了,還拍拍她的後背,女孩兒已經見過很多喜歡自己的人了,機場裡、馬路上、電梯裡……還真第一次是在要吃火鍋的時候被人用這麼有熱度的眼神看著。

  這種眼神要是去加熱火鍋,現在鍋肯定開了。

  其實這種眼神才是普通人看見明星的常態,只是這個院子裡的人們似乎更在乎那些美味,在美好的食物面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明星流的口水又不是金子。

  「鍋開了,吃肉吃肉!」

  三個老爺子興致勃勃地吃火鍋,池遲聞著肉味兒還要努力安撫著這個有點激動的新人編劇。

  她覺得自己此時此刻有點辛酸。

  「我真沒想到會找你來演,我前幾天還跟基友說要是能讓你演陳鳳廚我就不要錢了,我看玲瓏死的時候心都要碎了,你怎麼那麼會演戲!天啊天啊我是不是太激動了,不好意思我真的……」

  池遲完全能理解,這個女孩兒可能沒有那麼喜歡自己,但是她絕對喜歡她自己的作品,大概每個用文字構造世界的人都想讓自己的作品獲得更好的對待——靠譜的演員絕對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環。

  等到方十一平靜下來,整個餐桌上正式進入了「邊吃邊聊」的環節。

  「在原著裡有一條線是這樣的,文心跟著關錦安看見了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要知道我們這個劇本設定的時間是清朝末年,外來者的猖狂、人們的苦難是我原本想要表達出來的部分。後面,文心成了『陳鳳廚』之後呢,以男人的身份更清楚地看到了女性的悲哀,所以導致她在結尾的時候做出了原著中的選擇。但是魏編劇認為這條線不討人喜歡,尤其是不適合電影的目標觀眾,他更認為《鳳廚》這個電影應該是個閤家歡式的電影,有美食,有女主角文心的奮鬥史,最後文心收穫了自己的事業和愛情也就夠了。他目前的劇本方案是整體砍掉這條線的。」

  方十一說得很中肯,並沒有因為和魏愈之間在劇本上存在分歧,就刻意抬高自己貶低別人,讓池遲對她的印象很好。

  說完了自己的觀點,方十一低頭吃了一塊嫩牛肉,在鍋之前剛剛滾了一層蛋液的手切牛肉極嫩,咬開能看見依然保持著淡粉色的肌理。

  坐在池遲旁邊的老爺爺撈了一顆蝦丸放在了她的碗裡。

  「我孫子做的蝦滑,外人可拿著錢都吃不著……」

  池遲已經吃得臉都沒法從盤子上移開了。

  「我要說的呢,十一已經替我都說了,其實這其中真正有分歧的並不是我和她在這個劇本上的態度,所以她找到你們要求商量我也是很支持的。」

  喝一口茶水沖淡嘴裡的辣味,魏愈強迫自己不要再回味小章魚的美妙口感。

  「本質上來說,這是一個電影投資成本的問題,當年蘇女士找到我的時候,跟我說她打算投資兩千萬,兩千萬對於現在急劇膨脹的電影行業來說就是一個小水花,既然蘇女士信任我,那我也要對得起出錢的人。陳鳳廚到最後究竟是恢復了文心的身份,還是繼續當她的陳鳳廚,這中間直接關聯的是我們拍這個電影的成本以及目的。要是控制成本在兩千萬,現在的劇本已經足夠了,我們是要保證這個電影的整體質量的。要是想要尊重十一的原作,那成本必須要增加,我們要增加整個電影的時代感和宏觀世界構架,這些都是要錢的……甚至對導演的水平都有了更高的要求……好吧,依然是錢的問題……」

  魏愈嘆了口氣,關於電影的所有問題,本質上都是錢的問題,掌握著錢的人是不是聰明的,負責花錢的人是不是正直的,計劃著花錢的人是不是專業的,花錢請來的人不是不是性價比高的……全都是錢。

  老爺爺手裡的漏勺在池遲的盤子裡一翻,火候恰到好處的鵝腸就乖乖地滑到了池遲的面前。

  「嘿嘿,一秒不差,你嘗嘗好不好吃!」

  又香又脆!還很爽口!

  咀嚼著鵝腸,池遲兩眼冒著金星,絕對不是錯覺,今天的火鍋就是超乎尋常的好吃啊!

  「爺爺,你覺得應該怎麼拍比較好?」

  「怎麼拍?」

  一直投喂著池遲的老爺爺哼了一聲。

  「該怎麼拍怎麼拍,就跟做菜一樣,要嗎不做,要做就得材料新鮮、功夫考究,做廚子,味兒得正,拍片子也一樣,該是什麼味兒就是什麼味兒,錢要是不夠,我就自己出去開席面賺錢去!」

  老爺子眼睛一瞪,氣勢十足,瞪完了,又給池遲撈了兩隻基圍蝦出來。

  「小姑娘怎麼都這麼瘦,瘦瘦的演廚子可不像……」

  負責接池遲的男人笑著搖搖頭,先對池遲投以一個同情的目光,再對魏愈說:

  「錢不是問題,我們更關心的是時間,畢竟池小姐的時間有限,那些美食顧問也都早早打了招呼特意把時間空出來了……」

  男人明顯對電影的拍攝不是很懂,但是他提出的問題都是很實際的,語氣也溫和冷靜,一點浮躁的感覺都沒有。

  魏愈能解答的就解答,不能解答得就留待後續討論估算,邊吃邊說,氣氛一直保持得很好。

  一頓飯吃完,一直埋頭苦吃的池遲也弄明白了整個劇本的修改方向。

  文心,或者說陳鳳廚,從事業上的進步轉變為心裡上的覺醒和抉擇……那個劇本原本是個女扮男裝救情郎的故事,現在……成了另一種意義上的梁祝,非為身死,自有生離,從「愛情」的角度來說成了一場悲劇,從身為女主角的陳鳳廚的角度來說,是求得了人生的另一種圓滿。

  「為了一些必須要追求的事情,人總得捨棄點什麼。」

  方十一說了這個故事結局的核心思想。

  這話讓池遲的心裡微微一疼,隨即泛起一點欣喜,這個劇本她還真接對了。

  「當初接劇本的時候,我還是個電影新人,身價低,經驗也少……但是好在去年我還取得了一點成績,讓我有了挑選劇本的餘地,在知道方十一小姐的想法之前,我覺得《鳳廚》的劇本亮點在它的類型上,現在我覺得讓我對整個劇本都充滿了好奇和想象……我更喜歡那個不是那麼側重感情的故事邏輯。」

  這是池遲自己的個人意見。

  方十一開心地給她鼓掌,臉都漲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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