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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萌吧啦]重生渣夫狠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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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20:28:59 |顯示全部樓層
第 40 章 色即是空

  蝶衣去後,莊政航幾乎是癱在座上,恰看到書中一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心裡堵了起來,心想如今自己便是怒,也不能像對紅袖一般,將人全攆了出去,不然,失了人心不說,反倒會將自己陷於不仁不義的境地。況且,蝶衣又有孕,更是打不得罵不得。

  在廂房裡直坐到掌燈時分,莊政航才出了廂房,出來了,見著碧枝過來,心道她必定也是來做說客的。

  誰知碧枝早瞧見翠縷滿臉失望、蝶衣滿面淚痕的出來,唯恐碰了釘子,又想又兒今日過來瞧了兩三個人,便是上前說了好話,莊大夫人那邊也看不出是誰的功勞,因此何必去費那力氣。於是過來了,也只是服侍莊政航回去早些歇息。

  莊政航見碧枝不提旁的事,心裡倒是覺得她比翠縷要好上一些,但又想碧枝也是莊大夫人給的,怕也好不到哪裡去。

  簡妍回來時,已經是月到中天時刻,洗漱之後進來,就見莊政航直直地躺在床邊,於是就上了床,從他胸前跨過去,不想一條腿冷不丁地被人抓住,心裡嚇了一跳。

  「你做什麼?」簡妍掙了掙,奈何不及男子力氣大,腳依舊被抓著。

  莊政航冷笑道:「你倒是好,莫非是打量著我當不了狀元,於是也將我看輕,膽敢從我身上跨過去?」

  簡妍拿另一隻腳踹向他,鄙夷地看著他道:「哎呀,我倒不知我還有這福分,跟個狀元之才同床共枕。」

  莊政航坐起身來,看著她沉聲道:「若不是你多事,叫我去求了三叔,我何至於如今跟被人上了枷鎖一般。若是換了旁人,不過是多花一些銀子,過了院試,那秋闈春闈,自然不在話下,如此,我不是狀元,誰還能是狀元?」

  簡妍腿蹬了一下,怒道:「好心成了驢肝肺,我哪裡知道三叔是個一旦做了證人,就要擔保到底的。不過是看你有些發熱,不想你出門之後橫屍街頭才給你指得明路。」

  簡妍腳上並沒有多少肉,摸著卻不顯枯瘦。莊政航此時抱著她的腳,伸手就在她腳背上掐了起來,橫眉冷目道:「你會不知道?婦道人家,頭髮長見識短,只當降服了我就成了王母仙君,也不想想,若是我當了狀元,那誥命能少了你的?」

  簡妍兩隻腳蹬過去,冷笑道:「你別狀元狀元的,你憑良心說說,你可是看著別人過了會試就一步登天,才想起了這法子?你說你不曾用功的,會比人家寒窗苦讀多年的還得蒼天厚愛,能夠一舉中第」

  莊政航手上又掐過去,咬牙道:「莫非你從沒想過給我試題?那你當初唬我做什麼?」

  簡妍冷笑道:「你就是將試題拿到手又如何?你找了誰替你去做文章?沒有能耐的找了也是白找,有能耐的找到了就算沒被人揭發,高中後也要一輩子受制於人。我是沒有興趣跟你一般成為旁人手中傀儡。」

  莊政航愣住,他也曾想過拿到試題之後該如何,那時只想著胡亂花錢找人做了,或者就叫簡妍寫了然後自己背下來,再下面的事情,他也就沒有多想。有些頹然地重又倒在床上,心想原來自己抱在手中的不是金山,而是畫餅,可看,不可吃。雙臂枕在頭下,一雙眼睛怔怔地盯著帳子上面的繡花看。

  簡妍在燈光下看到自己的腳上被掐的紅了一片,抬腳狠狠地蹬了莊政航兩下,不解氣,就坐在床邊,拿了枕頭向他臉上砸去,又踹了幾腳,才咬牙躺下。

  過了一會子,莊政航道:「今日翠縷、蝶衣過來,說是舅舅向父親要了嫁妝了。她們都來勸著我,叫我不要輕信了舅舅,免得母親的嫁妝被舅舅誆走。」

  簡妍嗯了一聲,又想若是什麼事都不跟莊政航說,他一個大意,弄出漏子來,叫旁人抓了把柄可不好,於是轉過身來道:「你可還記得你前頭從大夫人那裡拿的當頭?那些都是你母親的東西。你病倒那日,大夫人還叫了廣白拿了一對玉如意去典當,都是用著你的名鬧的事。」

  莊政航心裡也無多少詫異,這些原本是他上輩子落魄後就隱隱猜到的。

  「如今你舅舅要叫大老爺將你花出去的嫁妝補全了,大老爺心疼大夫人病弱,自己將這事擔下來了。今日聽說大老爺為了面子,不肯向你低頭,要拿了老夫人百年之後用的銀子來買嫁妝。這事你夾在中間不好,哪有老子用祖母的殯葬銀子來還兒子錢的。所以,據我說,你還是裝作一問三不知吧,雖病好了許多,也全當尚未痊癒,出不得門,等著嫁妝全到了你舅舅手中,你再出去也無妨。」

  莊政航聽了簡妍這一席話,忙問:「父親為何肯補全嫁妝?還有家裡當真一點底子也沒有了?要用了祖母的殯葬銀子?」

  簡妍笑了笑,小聲道:「不知你是當真不知,還是有意裝聾作啞。三年清知縣,十萬雪花銀,你家老太爺當初雖盛極一時,家裡銀子自然是多了去了。但後來體弱也就退下來了,自那時起,你家就在吃坐山空。偏你們家人好的不學,偏學了歪路。樣樣都要跟侯府攀比著來,便說你這成親前放了兩個房裡人的規矩,可不就是跟侯府學來的?人家侯府的親家不敢說話,那也就罷了。就你們太將自己當回事,還當我們家也不敢說話呢!這事是大夫人的把柄落到你舅舅手中了,抓到他們王家放債的把柄,不然,你們還不知如何擺那學士的譜呢。」

  莊政航聽聞王家放債,忽地坐起身來,心裡一時很不是滋味,心道他父親一向打他時,滿口都是仁義道德,怎輪到莊大夫人家裡的事,就這般袒護,竟要替王家遮掩,於是既是嘲諷,又是苦笑起來,原本對莊大老爺不多的慕孺之情,此時全灰飛煙滅了。

  簡妍聽他笑,忙伸手掩住他的嘴,罵道:「大半夜的,你是想將人都找過來聽牆角嗎?」

  莊政航仰身直直倒下,口中喃喃道:「果然人心都是偏著的。」

  簡妍笑道:「我倒是羨慕大夫人,若是大老爺一聽說這事,就將往日裡的恩愛全忘了,叫著嚷著要大義滅親,我反倒要看輕他許多。」

  畢竟是說到父親跟繼母的恩愛,莊政航有些不自在地側著身子,閉著眼睛心想便是嫁妝全給了舅舅,也不能留給莊王氏那個女人。

  身邊的女人雖多,但有些心裡話是不能與旁人說的。因與簡妍同是過來人,且彼此知道對方的德性,莊政航反倒覺得簡妍是一個能說心裡話的人,今日見她這般有心情與他說話,於是就將心裡的話倒了出來。

  「你說女子當真愚鈍,翠縷、蝶衣,她們哪一個不是要跟我過一輩子,為何不幫著我,反倒是聽了旁人幾句空口許諾,就將往日的恩情全忘了,合著外人一同算計我來。」

  簡妍猜著必是他那顆多情的心被翠縷、蝶衣給傷著了,因沒聽到碧枝的名字,心想碧枝那人倒是個乖覺的,「你可見著上輩子誰跟了你一輩子?都是半路相逢,大家好處在一塊,就湊在一起過日子罷了。若是好處不在一塊,自然要分開來。再者說,大樹底下好乘涼,你可覺你比大夫人要可靠?」

  莊政航辨道:「你這話說的只是你自己,對旁人可就對不上,便說秦綿綿,眾多人捧著她,她為何獨獨選中了我?若說銀錢,旁人比我富貴的多的是,若說相貌,也有比我好上許多的,可見她是真的對我有情。」因想到秦綿綿在他抄家後被收入官中,官賣後被簡鋒占著,一時有些悵然,心道若是早知家中已經被掏空,他哪裡捨得拿了銀子去博秦綿綿回眸一笑。

  簡妍也說過了困,此時倒覺有些精神,用手敲著首飾匣子,笑道:「若是你進了相思樓,一個風華正茂的花魁,一個年老色衰的老鴇,你選哪一個?」

  莊政航只當她在嘲諷他,故作瀟灑道:「當然是花魁,千金一夜也值了。」

  簡妍問:「若是淑情雅聚的花魁願意拿了千金,求人一夜。此時你去還選那相思樓裡的花魁嗎?」

  淑情雅聚也是京中一大青樓,樓中女子自然是貌美如花,但不知為何,數十年來,花魁比之相思樓的,卻要輸上一兩分。

  莊政航若是上輩子,定是要相思樓的,此時心裡就難免猶豫了,能與佳人同眠,又能得千金,這豈不是天上掉餡餅嗎?轉而,又想這婆娘實在可惡,問了這話,可是要鄙薄他小看他來的,若是他選了淑情雅聚,反倒成了小白臉一般,於是慷慨道:「自然是相思樓。」

  簡妍見他答的不如上次爽快,掩著嘴笑了,隨即道:「你也不需瞞我,我是知道你的心思的。你定是想著白受了美人恩,又有銀子拿,這不是天上掉餡餅嘛?你想你這般貌美,手又松,動輒拿了銀子討人歡心。秦綿綿豈不開心?不獨秦綿綿,這院中女子也是如此,你想你一張俏臉,又有些閒錢,又容易勾搭,她們閨中寂寞,不找你解解悶,還能找誰?這就好比倒找錢嫖你一般,這等好事,誰不做?」

  莊政航臉上漲紅,心道這婆娘果然是來找碴尋釁的,咬牙道:「你竟將我比作倒找錢的花魁。」說著,記起今日翠縷在他背上似有若無地摸來摸去,心中一陣厭惡。心想他當翠縷在討好他,不想人家也跟他一般貪色,要拿了他來解悶;翠縷那兩隻含情目中的深情,化作男子,便是色咪咪?

  簡妍並不在意莊政航的怒火,翻身抱住自己的匣子,「不過就是這麼一說,你呢,便是棠梨閣裡獨一份的花魁,我呢,也就恬顏自居為鴇母,只是呢,如今我這鴇母並不十分得勢,上頭還有一個總理的老鴇,便是大夫人。翠縷呢,便是搶著來嫖你的人,你想,如今你那花魁還在擺架子,抬身價,下頭的人可不得去討好了鴇母,以求得嫖你……」

  莊政航先還忍耐著,後來聽她越說越過份,便拿了被子捂在她臉上,身子又壓過去,從牙縫裡擠出一句:「你這女人,要麼就一聲不吭,要麼就出口傷人。」

  簡妍掙了掙,用被子裡探出頭來,啐道:「滾一邊去。」

  莊政航忽笑了笑,將簡妍被子揭開,人鑽了進去,壓在簡妍身上,瞧著她墨綠的裌襖內露出白綾一角,便伸手去解。

  簡妍掙扎不開,也就不動了,笑道:「今日就叫我這鴇母監守自盜一回,有你這樣俊俏的小子伺候也不錯,想來淑情雅聚掛單的小倌,也比不得你十分之一。」

  莊政航本是要叫她求饒,聽她這樣說,臉陰了陰,翻身出去,進了自己被窩裡面。

  簡妍不屑地一笑,側著身子睡了。

  莊政航聽見她睡了,用力地拍了下她頭邊枕頭,隨即起身向案幾上拿茶水喝,瞧見案上放著自己今日看過的豔史,伸手拂到地上,踩了一踩。

  然後抱了枕頭被子,到對面榻上睡著,心頭想著如何反駁了簡妍的話,因這麼想著,這兩日閑下來看□起的遐思綺念俱都消散,半夜朦朧間想到一句能反駁簡妍的話,想掙扎著起床回她,奈何起不來,夢裡猶記得自己口舌伶俐地將簡妍辨得啞口無言,醒來卻不記得夢中自己到底是如何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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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20:29:11 |顯示全部樓層
第 41 章 討價還價

  棠梨閣中的枕頭風,一直吹了兩三日。除了蝶衣那日被訓斥,不再提起秦尚書的事情,翠縷等人因為莊政航模棱兩可的態度,越發奮勇起來,便連一直觀望的碧枝,唯恐翠縷在莊大夫人面前說自己懈怠,也在翠縷能打聽到的時候,說幾句不輕不重的話。

  但因先前簡妍不留餘地地將莊政航的奶娘也攆了出去,這些人雖說這些話,卻是半絲也不敢聚眾提簡妍照顧莊政航不周的事情。

  這邊眾人不遺餘力地完成莊大夫人的交代,那邊莊大夫人也並未有閑著。

  原來莊大夫人聽王三老爺捎信說尋到了玉枕,且將那玉枕的品質描述的天上有,地下無。

  莊大夫人先是拿了銀子給莊大老爺,此時手頭也沒有多少現銀,問了問,得知玉枕要一萬七千兩,一顆心就燒了起來,也不顧醫囑,要了涼茶吃了,越發頭腦沉沉,又聽又兒說那太監已經來催了三四次,心知拖延時日不多,越拖延,打發太監的銀子越多;又想大姑娘孤身在宮中,若是久久不給回音,她必定要胡思亂想,想了想,咬牙叫人將莊淑嫻請了過來。

  莊淑嫻過來了,瞧見莊大夫人這副病態,笑道:「不知嫂子叫了我來,為得是什麼事?若是為了嫁妝的事,那對不住的很,我是心有餘力不足。」

  莊大夫人心道果然莊淑嫻是包打聽一般的人物,沒有她不知道,笑道:「既然妹妹知道,就還請妹妹幫把手吧,不看我的面上,也看在敬航的面上,幫你大哥一把。」

  莊淑嫻笑道:「不知大嫂短缺了多少?」

  莊大夫人忙道:「少了兩萬兩呢,前兩日你大哥急得都沒睡覺。政航也是,自家裡的事,何苦喧嚷到外邊,叫人說他敗家不說,還要連累了他父親一世清名。」

  莊淑嫻抿著嘴笑,此次好歹沒叫莊大夫人當著她的面下不了臺。心想若不是莊敬航是個實在難得的好人,她絕不會叫安如夢跟著這麼個裝腔作勢的婆婆。

  莊大夫人見莊淑嫻不答,忙道:「妹妹可是不願意?」

  莊淑嫻道:「大嫂的家事我不便摻和。但是,兩萬兩不是小數目,且大嫂口口聲聲說是看在敬航的面上,卻一絲憑據也不給我,若是敬航忽地定了親,大嫂又來個翻臉不認帳,到時候妹妹去找了何人來給我公道?」

  莊大夫人忙道:「妹妹不信我?」

  莊淑嫻只是一味地笑。

  莊大夫人見她似笑非笑的,躊躇起來,終究是愛女心切,不忍大姑娘在宮中為難,想著暫且將這事辦完,忙道:「妹妹若是信不過我,咱們且留下憑據如何?彼此換了信物。」

  莊淑嫻道:「嫂子不如與我一同去告訴了老夫人吧,有老夫人作證,咱們這親家也好來往。」

  莊大夫人忙道:「妹妹糊塗了嗎?先前老夫人就很有些惱如夢,怎還找了她作證?依我說,就咱們你知我知,待到敬航中第,如夢過了孝期,再雙喜盈門地辦他們的事。」

  莊淑嫻聞言,點了點頭,因道:「既是這樣,我便回去跟如夢說說,只是兩萬一時沒有,頂多能拿出一萬來。」

  莊大夫人顧不得兩萬一萬,只是愕然道:「你怎這些事也跟如夢說?」

  莊淑嫻笑道:「我們孤兒寡母的,比不得大嫂跟大哥兩人有商有量的。家裡有事,我不跟她說,又跟誰說?如今家裡鑰匙,都叫她要了去呢。」

  莊大夫人心裡越發看不上安如夢,心想這等尚在閨中,就與母親商討自己婚事的女子,能有什麼好的?只是笑著,答應兩下裡悄悄換了信物,就催莊淑嫻快一些。

  卻說莊淑嫻去了,回到如今自己與安如夢住著的小院,就見安如夢捧著書看,安若思在一旁也拿著筆寫字。

  「若思回了自己屋子,我與你姐姐有話說。」

  安若思答應了,起身向自己屋子裡去。

  莊淑嫻見安若思唯唯諾諾,歎道:「這樣的人,將來如何能頂門立戶。」因安若思去了莊家的家塾幾日,叫人欺負了,就不肯再去,莊淑嫻更是看他不順眼。

  安如夢道:「他如何也是母親自己選的,母親如今怪得了誰?」

  莊淑嫻見這話頭起了,若是接下去,必是一番爭吵,笑著轉到安如夢身邊,伸手去摸她脖子。

  安如夢躲開,回頭道:「怪熱的,母親這是做什麼?」

  莊淑嫻道:「你摘了掛在你脖子上的玉牌給我。」

  安如夢皺眉道:「你要我的玉珮做什麼。」因那東西她自幼戴著,十幾年也不曾摘下,就如被人忘了一般,莊淑嫻乍然提起,必有原因。

  莊淑嫻道:「你只管拿來就是。」因怕安如夢又像上回摔玉枕一樣摔了玉牌,於是很小心翼翼,伸手去勾安如夢脖子上用絲絛拴住的玉牌。

  安如夢躲開,人到一邊去,冷笑道:「母親這是跟誰學的行事?竟然跟自家女兒動手搶起東西來了。」

  莊淑嫻訕訕地笑,因坐下,好聲好氣道:「你大舅家裡缺了一萬兩,你且將鑰匙給我,叫我拿了銀子給他們救救急。」

  安如夢坐在一旁,拿著書冷冷地道:「母親當真以為我傻嗎母親怎不想我為何非要將家裡的鑰匙拿來?母親與那些三姑六婆說話,打量著我聽不到?那玉枕是她家姑娘有意為了自己富貴給娘家添麻煩,那嫁妝是老子籌錢還給兒子,都是他們自家關起門來的事,母親一再插手是為了什麼?」

  阿綺等人見安如夢說了這些話出來,忙退了出去。

  莊淑嫻坐在海棠繡墩上,冷冷地笑了兩聲,然後眼淚落下來,「你說我是為了什麼?若不是為你,我深宅大院地在家住著,跑到這裡寄人籬下為什麼?我大把銀子怎麼自在怎麼花著,跑去人家屋子裡獻媚是為了什麼?」

  安如夢見她母親哭,也跟著紅了眼睛,背過身去,依舊不肯說軟話:「母親,我如今也看出二表哥是個空有一張臉皮的,也不將心放在他身上了。咱們回家吧,天下不獨莊家一家人,何愁找不到個好人。」這話出口,便覺心裡不似往常那般堵得慌,這些時日,她細細去想她走一步,莊政航就後退一步的情景,心想莊政航是畏她如虎了,這般再緊追不放,實在是自找沒趣,先前種種,約摸是自己會錯意了。

  莊淑嫻聽安如夢如此說,當即眼淚就停了,「極好,我早說老二是個中看不中用的。你瞧瞧你三表哥,他……」因見安如夢柳眉倒豎,剩下的話就噎住。

  安如夢道:「你當莊敬航是個好的?二表哥便是壞也壞在明處,三表哥卻是壞在芯裡的,他算計我的時候比誰都多,母親還當他是好人?」

  莊淑嫻只當安如夢說的是先前莊敬航叫人捎書信給她的事,笑道:「年少氣盛,詩書傳情雖不合禮法,但卻是人之常情,你還惱這個?」

  安如夢冷笑道:「母親是看他好,便覺他哪樣都好。若是我跟母親說他輕薄了我,母親也會說他是情之所至。」

  莊淑嫻怔住,因想安如夢不會無緣無故說那話,便問:「你這是何意?可是……」

  安如夢只是靜靜地看著莊淑嫻,半響閉上眼睛道:「母親若是心裡有我,就隨著我回家去吧,若不然,我雖不能將母親一人捨在莊家。但是日後,咱們母女也是說不得真心話了。」

  莊淑嫻怔了怔,還要再勸,就見安如夢已經拿起書本,不再聽她說話了,於是又嗚咽著哭了起來,將她如何守寡,如何受著人言,如何盼著她去後安如夢能有個依靠的事一一說了,哭到最後,幾乎暈厥過去,卻見安如夢放下書,臉上也是滿是淚痕,卻咬著嘴唇,不肯哭出聲來,薄薄的嘴唇上早咬出血。

  母女兩人對著哭了一會,安如夢多日來將憤恨屈辱堆積在心中,對著旁人也不曾表露出來,此時哭了一場,偏又是屏著氣憋在心裡哭的,不一時,就抽搐起來,臉色也發白。

  莊淑嫻忙叫阿綺去請了大夫,自己個守在安如夢身邊,倒是將莊大夫人那邊的事忘了,待到想起來,又聽大夫說安如夢鬱積於胸,不得惹她動怒,於是不敢擅自拿了鑰匙送銀子給莊大夫人,只叫陪房去莊大夫人那邊,說手頭上暫時沒有銀子。

  莊大夫人那邊才略寬了心,只當玉枕的銀子有了,此時聽了這陪房的話,心裡惱怒起來,心道果然不能信了那剋夫女人的話。

  第二日,王三老爺又來問,因說康靜公去了,康家也要買了那玉枕,若是莊大夫人拿不定主意,那玉枕就要隨著康靜公進了棺材裡。

  莊大夫人催著王三老爺去說項,又叫他尋個便宜些的,王三老爺來回了信,只說如今玉枕緊俏,那人不肯讓價;若要便宜的,三五千兩的也有,只是實在不好拿出手。

  莊大夫人思索兩日,尚不能決定,就聽人說宮裡大姑娘病了。

  聽了這事,莊大夫人當即便猜著大姑娘必定是急出來的病,這病必定是心病,於是咬牙,趁夜叫人將自己的兩箱子東西偷偷弄出去典當,誰知兩箱子東西去了,尚湊不到一半的價,忙問:「那兩箱子東西足夠兩萬兩了,怎才當了六千兩回來?」

  梁玉家的忙道:「夫人交代東西要偷偷地晚上去當,梁玉敲了人家門,叫醒了夥計才成的交,掌櫃的只當是來銷贓,一個勁地壓價。梁玉好說歹說,人家才同意給了六千兩。」

  莊大夫人也知道急著當東西,哪裡能有個好價錢,既心疼東西,又焦心銀子不夠。心想莊大老爺不該那樣心急,急趕著湊了銀子送到莊族長那裡。萬幸莊族長如今正在合計莊大老爺送去的銀子夠不夠,並未將銀子給秦尚書。只是那銀子放在莊族長那邊,雖送不出去,但也拿不回來。

  又兒道:「夫人莫急,二少爺但凡聰明一些,就該知道那嫁妝放在老爺夫人手中,比放在秦尚書那裡要周全。二少爺本就不喜歡秦尚書的,翠縷她們說幾句,二少爺必定會鬆動。老爺只拿了十萬兩,府中還剩下兩萬多,夫人不如先挪了府中的銀子,將棘手的事先了了,老爺從族長那裡要了銀子回來,又或者待老爺將杭州的祭田賣去,都能平了府中帳目。如此豈不兩全其美?」

  莊大夫人腦子裡仿佛壓著石頭一般,心知自己頻繁往宮裡送東西送銀子是瞞著莊大老爺的,若是莊大老爺知道,又是一場是非。伸手捶了捶頭,只覺得自己越發精神不濟了,也沒有精力多想,就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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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斷尾求生

  莊大夫人買了玉枕,將玉枕送入宮裡,只當是了一樁心事,卻不想,這事才算是剛起了頭。

  簡妍那邊早聽說莊大夫人要買了玉枕,方從安如夢口中問出莊大夫人是要將玉枕送給宮裡淑妃而非莊侯府出來的賢妃時,就叫奶兄阮彥文夫婦藉著她的名回去探望嫂子周氏,未免莊大夫人多想,簡妍這事也是跟莊大夫人說過的,如此,又從莊大夫人手中摳走一些銀子買了禮品,叫莊大夫人心裡憋悶不已。

  阮彥文夫婦兩人到了簡家,阮彥文家的就去探望周氏,見周氏氣色好了許多,又說了一些話開解她;那邊廂,阮彥文就去找了簡鋒說話。

  簡鋒前日聽說阮彥文夫婦要替簡妍來探望周氏,就早早地在家候著,並未出門。

  簡鋒見著阮彥文,就道:「莫非是妹妹不信我?當真以為我那般愚鈍,連肥水不流外人田也聽不懂,還叫你急趕著過來說話?」

  阮彥文笑道:「少夫人哪裡不知那話少爺一聽就是明白的,今日叫小的來,是為了另一樁事。」

  簡鋒道:「何事?」

  阮彥文道:「少夫人從莊家表姑娘那裡聽說大夫人要買玉枕,是為了討好宮裡的一位娘娘,且那位娘娘並非莊侯府出來的娘娘。」

  簡鋒會意,知道這是莊家女兒要腳踏兩條船了。

  阮彥文接著道:「少夫人說,叫少爺千萬要將王三老爺買玉枕的事,不露聲色地透露給莊侯爺知道,務必叫知道的人越多越好。還請少爺想著法子叫莊家姑奶奶知道莊大夫人是得罪侯府了。」

  簡鋒蹙了蹙眉,心想若是莊侯府知道了,定會氣惱莊家,跟莊家生份。這件事好辦,但是簡妍已經進了莊家,怎會叫他做這等蠢事,一損俱損,一榮俱榮,這事簡妍不會不知道。

  阮彥文見簡鋒蹙眉,忙將剩下的話說了,「少夫人說,打斷骨頭連著筋,莊侯府跟學士府不會斷了來往,只會疏遠一些,頂多不與莊大老爺並莊大夫人來往就是。還有玉枕是莊大夫人自己私下買的,莊大老爺是不喜這般的,若是鬧出來,也能叫莊大老爺與莊大夫人反目;再說,姑爺的嫁妝單子裡本就有玉枕,買了,卻不拿出來添在嫁妝裡,莊大夫人就算想辯解也不能;莊家姑奶奶若是得知莊大夫人得罪了侯府,必定會倒戈,不再護著莊大夫人。」

  簡鋒笑道:「便是能叫莊家兩口子提著刀打起來又如何?不過是看一場熱鬧罷了,還賺不回收買耳目的銀子呢。」

  阮彥文忙將簡妍最後的話說了,開口道:「少夫人說,若是這次做的好,她定是能替了莊大夫人管家的。便是不能,換了莊二夫人當家,她也要比先前自在多了。少夫人說莊家裡頭已經在私底下鬧了,就是沒有個引子,鬧不出來。求著大少爺給個火星子,也好叫這事鬧出來。少夫人許諾,若是此事能成,日後必會隨大少爺差遣。」

  簡鋒心想莊家大姑娘就算是成了正宮娘娘,榮耀的也不過是他妹夫的繼母,如今那大姑娘在宮裡混地不成樣子,莊大夫人就想著法子奪了他妹夫的錢財,若是叫那大姑娘發達了,莊家哪裡還有他妹妹妹夫立足的餘地?

  況且,叫簡妍當了家也好,遂了簡妍的意,簡妍若是拿了水田莊子謝他就罷了;若是不拿,也叫簡妍跟簡夫人說幾句好話,叫簡夫人早早地拿了她的體己來叫他管著。

  簡鋒道:「我知道了,你們府上有個叫秦盛伏的,他是你們原先大夫人奶娘的兒子,也算是你們姑爺的舅舅,我瞧著他很是耿直,上次見著陳蘭嶼,就聽陳蘭嶼說秦盛伏指著他的鼻子罵他帶壞了妹夫。秦盛伏的大兒子,叫做十二的,心思也很是靈活,我不去尋他,他先上了我的門,求我的賞識。你叫你家少夫人有事,儘管叫了十二來尋我。」

  阮彥文忙答應著,又與簡鋒說了幾句莊家裡頭的事,就回去了。

  回去之後,阮彥文家的就進了棠梨閣,對簡妍道:「少爺那邊答應了,此外少爺還說府上有一個原先夫人的奶兄,很是可靠的人,對先夫人很是忠心不二。」

  簡妍記起莊家敗後,莊政航身邊有這麼一位忠僕,於是給了阮彥文家的兩身衣裳,又給了她十兩銀子,叫她買了酒菜,先去秦盛伏家裡瞧瞧。

  待阮彥文家的去後,簡妍心裡也有了底,心想簡鋒這人無所不用其極,既然答應了,自然就會辦到。且莊學士府如今跟莊侯府好的如一家一般,也是該疏遠一些。細細去看,莊學士府也無大過,不過是受到侯府牽連罷了。不如就此跟侯府疏遠了,也算是斷尾求生,雖一時失去依仗,但能保全合家,也算是得足以償失。至於那後頭在宮裡有些小小榮寵的大姑娘,就且叫她安份一些吧,雖不得聖寵,但好歹也能保了她自己個的性命。

  因有簡鋒,簡妍對此事就甚是放心,只等著外頭的事情鬧出來,如今閑著,便是看莊政航的女人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一般,施展渾身解數來說服莊政航。

  一日早晨,天正涼爽著,簡妍領著金枝、金釵等人採摘院子裡薔薇、玫瑰等花朵。

  棠梨閣中旁的倒是不多,唯獨花木最盛,尤其是芍藥、玫瑰、薔薇等花卉,攀爬的到處都是,一簇簇花牆花架立著,看過去一片花團錦簇。

  姚氏那邊的霜盈一大早過來送姚氏叫人做的槐花陷餃子過來叫簡妍嘗嘗鮮,見著簡妍一身竹青衣裳立在花架邊,就問:「少夫人這是做什麼呢?這花開著多好看,何必摘了它。」

  簡妍看是霜盈,笑道:「這花太多了也不甚好,不若摘下來,曬開了存著,或者做香囊,或是做花茶。一能省下一些銀錢,二自家弄的東西,用著也乾淨。」何況自家用不完,還能拿出去賣。

  霜盈笑道:「二夫人說的是,只是外頭的花不更多,何必摘了自己院子裡的。」

  金枝道:「你這話就差了,外頭的再多,也有人看管著。動了少不得有人要在背後說閒話呢。」

  霜盈笑道:「你說這話也是,當著面那些婆子不好說,背後指不定要說什麼呢。」說完了,見玉葉已經將她拿來的食盒騰出來,就拿了自己的東西去了。

  阮媽媽出來道:「少夫人,這不能再說是為了省錢,免得人笑話。」

  簡妍笑道:「媽媽多心了,若是有錢的,便是去撿路上旁人扔的花朵,也有人說他風雅;若是沒錢的,旁人才會笑話,說她是沒錢買花,撿了花去戴呢。」

  阮媽媽心道本就因是商家出身叫旁人說嘴,怎可再時時提錢的事,道:「好歹要小心一些。」

  正說著話,那邊又進來一個人,見是一身跟霜盈一樣粉色衣裳、松花色汗巾的,金釵就當是霜盈又回來了,笑道:「你忘了東西了?」問完,才見是那個癡傻的雪花。

  雪花道:「我沒忘東西。」

  金釵也不說自己問錯人了,引著她到花架邊,叫她回簡妍話。

  簡妍問:「可是三嬸叫你來的?」

  雪花搖了搖頭,開口道:「三老爺昨兒個扭到腳,上峰叫他在家歇幾日。三老爺說他從太醫那知道二少爺的病好了許多,能出門了,叫二少爺速速去他書房讀書,莫要裝病。若是裝病,三老爺便不再認他這個侄兒。」說完,又加了句,「三老爺生氣了。」

  簡妍一怔,心道莊三老爺果然是給人擔保,就要保到底的,笑道:「我知道你不吃旁人給的東西,也不叫你吃東西,你就在花架子這邊摘花玩吧,我去跟二少爺說話。」

  雪花答應了,當真摘了花下來,金枝見她連花枝也扯下來,忙問:「你扯了花枝下來做什麼?」

  雪花道:「做了花冠。」說著不管金枝等人的臉色,兀自扯著花枝。

  金枝見此,心裡也想著跟她是說不通的,雖心疼那的一架子滿滿的薔薇,但也無法,只能提醒雪花別紮到自己的手。

  那邊廂,莊政航因擔心前途,晚上失眠,又是天亮了才睡,此時正在補眠,被簡妍搖醒了,迷糊著一雙眼睛看她。

  簡妍見他眼睛下好大的黑眼圈,戲謔道:「你這模樣,若是見著三叔,三叔定會以為你與嬌娃日夜鏖戰,才會如此。」

  莊政航被搖醒,沒好氣道:「我去見三叔做什麼?」

  簡妍道:「也不知你那日怎麼跟三叔說的,三叔如今叫了雪花來喊你過去讀書。三叔說他知道你病好的差不多了,你若是不去,就不認你這侄子。」

  莊政航因想仕途一路是走不通了,若是十年寒窗考科舉,只怕家抄沒了,他也掙不回來一個功名,於是灰心喪氣道:「不認就不認吧,總歸跟著三叔也難逃厄運。」

  因又想莊三老爺素來也是看不上他的,也將他當做朽木一般,那日他不過是戴病硬撐著說些場面話,只說要考功名,為莊家爭光,求著莊三老爺多多指點他,怎今日莊三老爺就想著叫他去讀書了?

  簡妍冷笑道:「你這過河拆橋的招數用的也太早了些,你怎知跟著三叔沒有好處?便是沒有好處,人家既然想到你了,你就該去奉承奉承,也不枉你生為人家的侄子一場。」

  莊政航道:「你先前不是叫我養病的嗎?」

  簡妍舔了舔嘴唇,因唇上濺了花汁,有些苦澀,於是拿了帕子擦嘴,「三叔既然能問太醫,旁人自然也能問。旁人既然能一心只讀聖賢書,你也能。你去安心讀書,每日早出晚歸,與三叔在一處,也免得旁人再動心思來算計你。」

  莊政航道:「我上回聽你的話去尋了三叔,吃了一回子虧,你當我還聽你的?」說著,依舊翻身入睡。

  簡妍見說不動他,只得出去了,見雪花已經拿了花冠戴在頭上,笑著贊了一句,說道:「二少爺昨晚上身子做了噩夢,天亮才睡,還未起身呢。」

  雪花看著簡妍不動。

  簡妍又道:「你去回了三老爺,就說抱歉的很,二少爺不能過去了,改日再去賠罪。」

  雪花聽了這話才走。

  待雪花走後,金枝笑道:「當真是傻子,那薔薇刺刺到手上也不知道疼,還是奴婢拿了粗布給她抹去的細刺。」

  簡妍笑了笑,又去采花瓣。

  過了一會子,就聽人說莊玫航來了,金枝等人因想著莊玫航年紀尚小,於是就沒回避,簡妍隔著花架子,受了莊政航一拜,便問:「四弟怎來了?」

  莊玫航眯了眯眼睛,因有些近視,也看不清花架後頭一身竹青衣裳的簡妍,只管對著出聲的地方道:「嫂子,小弟來求了二哥過去。父親一早起來等著他去,方才聽了雪花的話,氣的摔了茶碗,也不叫人收拾。父親說他一向看人是准的,那日見二哥燒得臉都紅了,明知考不上還去求了他報名,只當二哥是迷途知返,答應日後照拂他。今日二哥不去,父親又說他自己個有眼無珠,如今發了脾氣,誰也不見。」

  簡妍心裡倒是嚇了一跳,心想這莊三老爺寡言少語,原來氣性這般大,忙道:「阮媽媽,領著四弟進屋去叫少爺起床吧,消了三老爺的氣是要緊。」

  阮媽媽聽了這話忙出來,領著莊玫航進了屋子。

  金枝道:「這四少爺倒是真的正經,比三少爺裝的假正經不一樣。進來了,也不亂看。」

  簡妍笑道:「他眼睛看不清楚,看了也白搭。」因想不知莊玫航能否將莊政航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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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20:29:35 |顯示全部樓層
第 43 章 人生三戒

  過了足足有大半個時辰,莊政航才與莊玫航出來。

  莊政航長身而立,足足比莊玫航高出一頭,一身茶白衣裳配黛藍腰帶,更顯玉樹臨風,只是一張臉上因連日自覺前途昏暗於是茶飯不思、睡臥難安,削瘦了許多,配著一雙漚壞了的眼睛,正如那縱欲過度,得了癆病之人。只看臉,一旁本有些怯弱的莊玫航,反倒叫莊政航襯托得風度翩翩。

  莊政航與簡妍說了一句,就與莊玫航去了。

  兩人一路出去,莊政航有心試探問莊玫航幾句,心裡也好有個底,問了幾句,聽莊玫航翻來覆去都是說莊三老爺生氣了,心裡更拿不住主意。因想莊三老爺如何也比莊大老爺好應付,那他還怕個什麼,於是定了心思,反倒逗著莊玫航說話。

  「今日又是那雪花來捎信,三嬸那邊莫不是沒人了,怎總叫她來?」

  莊玫航道:「母親說這是叫雪花有些事做,免得她心裡羨慕旁人有差事,自己心思又糊塗,說不出口,憋在心裡乾著急。」

  莊政航道:「可惜雪花那等好相貌的女兒,竟然是個糊塗人,老天造物何其不公,哎,她自己糊塗了,倒叫見著她的人唏噓……」剛要問莊玫航可對雪花有了心思,出了角門,就與莊大老爺打了個照面。

  莊大老爺見莊政航猥瑣形象,又聽著他口中輕佻,心道這等不肖不孝子弟,枉他先前為了他生那麼多閒氣。

  「請父親安。」

  「請伯父安。」

  莊大老爺唔了一聲,負著手,眼睛只看向莊玫航,「你今日怎有空閒逛?考試之期將近,還是莫要懈怠的好。」

  莊玫航忙道:「侄兒奉父親之命,來請了二哥過去說話。」

  莊大老爺聞言,心道莊三老爺與莊政航素來並無交集,怎莊三老爺就要找了莊政航,定是莊政航哪裡得罪莊三老爺了,如此想著,臉上就有些許怒氣,轉向莊政航,正要發作,又想這等夥同外人來逼迫父親的不孝子,隨他如何去吧,於是對莊玫航道:「你父親也是,怎可為了些許小事打攪你讀書。待我見到他,定要交代他幾句。」

  莊玫航只管應是,等著莊大老爺去了,又與莊政航向前走。

  莊政航方才見莊大老爺變了臉色,也當他要發作一通,見他就這般就對他不理不睬地走了,心想定是為了嫁妝的事了。心想莊大老爺竟然為了護著莊大夫人不理他這兒子了,果然是父子骨肉也比不得美人在側。因早已對莊大老爺失望,此時莊政航也無傷心之感。

  莊玫航反倒是有些過意不去,覺得莊大老爺對莊政航太過冷淡,說道:「二哥不必傷心,怕是伯父心裡還未轉過彎。」

  莊政航有心要說自己不在意,又覺這話說出難免叫人覺得他不孝,於是只是笑笑,並不再多說。

  莊三老爺的書房在府中正門右面,穿過角門就到了。莊三老爺書房正對面,就是莊二老爺的書房,莊二老爺書房的左邊,乃是莊大老爺的書房。

  莊三老爺不喜收納門客參謀,因此他雖休在家中,書房也無人來往,不比對面莊二老爺書房中,素來人來人往。

  莊政航雖進出大門,在莊三老爺的書房前經過很多次,但卻不曾踏足進來。今日過來,打量著書房上尚德軒三字,又見那牌匾之上有燕子進出,似乎是有燕子在牌匾之後做了巢。

  「二哥請。」莊玫航道。

  莊政航忙拱了拱手,上了書房外廊子,透過鏤空菱花窗向內看了看,只見屋子裡一個影子立在窗邊向外看了眼,心裡嚇了一跳,忙端正地站好,步到門邊。

  一個小廝打了簾子,莊政航與莊玫航前後腳進去,繞過一道檀木架青松屏風後,就見松木大案後,莊三老爺閉著眼,陰沉著臉坐在大案之後,房中並無第二人,可見莊三老爺是見著兩人進來,才擺出這副姿態。

  莊政航跪下道:「侄兒見過三叔,侄兒不孝,三叔莫要再生氣,若生氣,只管罰我吧。」低頭,就見地上一個禦窯的青花茶碗裂成兩半,已經泡開的茶葉並茶水灑在地上。

  莊玫航忙隨著莊政航跪下。

  莊三老爺悶聲不語。

  莊政航心想既然仕途一路是行不通了,還是照實跟莊三老爺說吧,免得莊三老爺拉著他讀書,他不來,反倒辜負了莊三老爺的心意,於是道:「侄兒那日頭腦昏昏,稀裡糊塗,才來求著三叔替侄兒報名。如今侄兒頭腦清醒了,自忖不是能在書本上做出一番事業的人。故此,侄兒怕辜負叔父厚愛,因此不敢來浪費叔父心血。」

  莊三老爺睜開眼,看他這副形容,開口道:「玫航,中年戒之在鬥,老年戒之在得,少年戒之在何物?」

  莊玫航道:「少年戒之在色。」

  莊三老爺道:「去拿了鏡子,叫你二哥瞧瞧自己的模樣,問問他,可還要不要聽聖人之言?」

  莊政航也知自己此時尊榮,忙叩首道:「三叔,侄兒這副模樣非是栽在色之一字上,乃是日夜憂心。想著世事無常,今日富貴,來日未必不是貧賤;今日骨肉,來日未必不是仇讎,是以寢食難安。」

  莊三老爺聽了這話,默了一默,細看莊政航臉上,似是在看他是否說謊一般,半響見他眼球上有血絲,心道他這回倒是說的真話了,暗想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於是才笑了,不復方才那般氣憤模樣,走過來親自扶起莊政航,道:「你雖是因為這幾日際遇,才有此想法,但能想到那般長遠,也實在難得。不說你四弟,便是你大哥,他也難有這般長遠想法。只是為了這麼個念頭,就將自己熬成這副模樣,實在是不該。若是如此,就成了杞人憂天,貽笑他人了。」

  莊政航連聲說著是,心道莊三老爺哪裡知道他說的那些都是真的,並不是杞人憂天。

  「你可有字?」

  莊政航見莊三老爺問,忙道:「侄兒在外頭胡鬧的時候,起了個字,叫做朗風。」

  莊玫航憋不住嗤笑一聲,然後忙抿嘴站好。

  莊三老爺也知莊大老爺看莊政航不成材,便沒有給他取字,因道:「這是胡鬧時起的,哪裡當得真。不若我給你取一個吧。」

  莊政航忙恭敬道:「如此就多謝三叔了。」

  莊三老爺回到大案之後,提筆寫下「三戒」兩字。

  莊玫航猶豫了下,見莊政航臉色變幻,忙道:「父親,二哥是取字,不是取法號。」

  莊三老爺道:「你懂什麼,我看他比之旁人不同,旁人只要一戒,他是須三戒才能保平安。政航,你可知戒之在得是何意?」

  莊政航一滯,想了想,笑道:「好讀書不求甚解,侄兒囫圇吞棗一般讀書,倒不知是什麼意思。」

  莊三老爺道:「得之一字最難解,玫航,你且去讀你的書,待我來跟政航細細將孔孟之言讀上一遍。」

  莊玫航見莊三老爺要放了他去,心裡鬆了口氣,忙轉身走了。

  莊政航心裡叫苦不迭,再要說自己對讀書沒有興趣,就見莊三老爺已經拿出書卷,只得在一旁陪著站著,心裡也如莊玫航一般,心想三戒,三戒,可不就是法號嗎?轉而又想,萬幸莊三老爺沒有直接給他取字叫戒色。

  莊三老爺也不是鐵石心腸之人,見莊政航不似先前那般敷衍,而是站得十分恭敬地聽他講書,不時地點頭,暗道莊政航還不是朽木,尚有雕琢的餘地。講了一通,午間留著他一同吃了,待到下午未時三刻,就放了莊政航回去,道:「一日之計在於晨,明日切記及早過來。」

  莊政航心裡叫苦,但他此時骨子裡已經是將近不惑之年的人,雖不甚通透,但對著長輩也做不出年少輕狂之舉,稍稍遲疑一些,見著莊三老爺臉色又暗了下來,似乎是又要發怒,忙連連點頭答應了。

  出了莊三老爺的尚德軒,莊政航就見自己的廝兒廣丹諂媚地湊過來。

  廣丹道:「少爺能出門了也不跟小的說一聲,外頭陳少爺來找了少爺幾回,小的推說少爺尚未痊癒,少爺如今好了,可得自己去跟陳少爺說說,也叫小的能對陳少爺有個交代。」

  鬧出紅袖那事後,莊政航也明白便是不喜這些下人,也不能直截了當地攆了人,須尋了正經的理由才能服眾,因廣白一事,他對廣丹也沒有多少信賴,見著廣丹,一笑之後道:「你是我的人,為何要跟外人交代?你進去,將三老爺如今還扔在地上的碎茶碗求了出來。」

  廣丹不明所以,滿臉堆笑道:「少爺要那碎茶碗做什麼?」

  「叫你去,你只管去。」

  廣丹足足有好些日子不與莊政航相見,也猜到因為廣白的事,莊政航對他有些不待見,於是忙弓著身子硬著頭皮進去了。

  不一時,廣丹苦著臉捧著碎茶碗出來,對莊政航道:「少爺,三老爺叫你鋦了這茶碗,日後用著這茶碗,就切記戒色,戒,戒……」

  莊政航聽他戒了半日沒說出話來,啐道:「戒鬥,戒得。你這小子,老爺正經的話學不出來,外頭隨便哪個誰說的,你倒是能學的一字不漏。既然是三老爺發話,你就拿了鋦了就是。」

  他本心也沒要鋦了這茶碗,只是想為難廣丹一回。此時見著破碗,心想先前過著苦日子,用著幾個釘子補得水缸茶碗就算了,如今又不缺銀子,何苦委屈自己;只是不忿自己待廣白那樣好,廣白卻吃裡扒外,於是遷怒廣丹,有意叫廣丹去跑跑腿。

  廣丹雖是小廝,但素日手頭上錢財也多,出入市井哪個不將他當大爺,如今哪裡拉得下臉拿著破碗去鋦,心說家裡值多少銀子的東西碎了,還不是掃掃就丟了的,怎一個茶碗偏偏要補了。

  莊政航催促道:「我如今身子未好,天天待在家裡,也沒什麼用你的地方,好不容易有了差事給你,你竟然還推辭。」

  廣丹忙道:「小的立馬就去。」說著,忙向西邊角門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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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20:29:47 |顯示全部樓層
第 44 章 拋磚引玉

  莊政航望著廣丹逃竄的身影笑了,過了角門,本要急急地回去,瞄到莊老夫人的院子,記起自己保證過每日給莊老夫人捶腿,於是就進了莊老夫人院子。

  莊老夫人此時正在自己屋子裡,坐在榻上一邊叫玉環、鎖繡揉肩捶腿,一邊吃著簡妍遞過來的點心,地上是一個唱戲的十一二歲小戲子,雖不見人,但聽那小戲子唱戲字正腔圓,顯然是個好的。

  莊老夫人見著莊政航進來,問:「你怎出屋了?」

  莊政航道:「孫兒今日叫三叔叫去讀書呢,才剛從三叔那邊出來,記起有幾日不曾給祖母捶腿,於是就出來了。」

  莊老夫人笑道:「你三叔就是胡鬧,哪有侄子身子還沒好全,就叫人去讀書的。你不知讀書勞心,比勞力更要消耗精神呢。」

  莊政航道:「三叔是自己講書,孫兒只是在一旁聽著,也不費什麼精力。」

  莊老夫人點了點頭,道:「聽你三嬸說你求了你三叔要考試?」

  莊政航說是,莊老夫人沉默了一會子,笑道:「也不必費大精神求什麼功名,能明白書裡的道理就好。」見莊政航換了鎖繡要給她捶腿,忙又道:「先前不過是逗你玩呢,誰家叫個好好的少爺做那丫頭的活計。你且坐下吃茶聽戲,歇上一會子,就與你媳婦一同回去吃飯吧。」

  莊政航笑著應是,在一旁的矮凳上坐下,莊老夫人也不再管他,乜斜著眼睛,看那小戲子唱戲。

  莊政航見那小戲子十分臉熟,但記不起是哪個,悄聲問:「這是新買的?」

  莊老夫人聽到了,笑道:「這是你三嬸娘家客氣,先前他們一家在外錯過了我的生日,如今回京,要送了一齣戲來補。我叫你三嬸謝了他們,說你與你母親都病著,在家唱戲不好,他們就送了一對小戲子過來。」

  莊政航聽了這話,再去看那小戲子,見她一張杏仁臉,臉上圓潤,獨有下巴翹翹的,很是惹人喜愛;另一個站的遠遠的小戲子,又是一個圓臉大眼睛的。心想杏仁臉的小戲子會不會是那個花兮?叫莊玫航平生第一次忤逆莊三夫人的那個?

  忽覺頭上被人砸了一下,落下一粒花生,回頭就見莊老夫人沖著簡妍努努嘴,莊政航忙笑著,望了眼簡妍,見她也盯著小戲子看,心想這會子莊老夫人算是枉做了好人。

  正聽著戲,那邊莊二夫人與姚氏就急匆匆地過來了。

  莊二夫人上穿檀色對襟裌襖,下著靛藍印花長裙,急匆匆地進來,進來後一臉喜氣又故作神秘地道:「老夫人可知道今日媳婦有什麼好事要跟您說?」

  莊老夫人納悶地看著莊二夫人,笑道:「喜事我倒是猜不出,只是今日見你穿的這樣素淨,還想我那俏兒媳婦叫誰拐帶走了呢。」

  莊二夫人笑道:「老夫人這是埋汰我呢。」說著拉了姚氏過來,指著姚氏身上妃色裙子道,「這布料我原也裁了一身,誰知衣裳還沒做好,就見她穿出來了,我那身反倒不好再做,就便宜了五姑娘。」

  簡妍與莊政航侍立在一旁,看著莊二夫人說話,兩人心裡俱是納悶莊二夫人究竟遇到了什麼好事,往日裡雖也張揚,但卻不似今日這般。

  莊老夫人道:「給了五姑娘就給了吧,怎還叫便宜了?難道你就是個苛待女兒的?」

  莊二夫人自顧自地笑著,尖細的聲音,旁人聽著心裡不舒坦,獨她自己察覺不到。

  簡妍因想五姑娘算是得了便宜,只可惜六姑娘,說是與五姑娘一般,事事卻都要比五姑娘差上一截。

  眾女人說話,莊政航不好杵在這裡,於是就與眾人告辭回去了,簡妍本要走,又被莊二夫人留下。

  莊二夫人笑完了,才說正事,叫後頭的朱姨娘拿出一個匣子呈給莊老夫人看,簡妍也湊過去看,見裡面是一塊上等的金絲楠木,木質極平滑,又帶著一股子香氣,微微晃動,流光溢彩,如金石一般。

  簡妍見了這金絲楠木,就猜到這是莊老夫人自己給自己找壽材呢,心想莊老夫人衣食住行樣樣都是奢華的,這身後事,自然也是要極好的。拿出木板給莊老夫人看,莊老夫人接過來,掂了掂,口中道:「薄了一些。」

  莊二夫人笑道:「老夫人這是糊弄我們呢,明知道這木板就是個樣子,拿來給老夫人瞧瞧的。這板材足足有八寸厚,六尺長,三尺寬,如今一共六塊木板,全是整個的,俱都供在佛堂裡頭。」

  莊老夫人對壽材情有獨鍾,也有一番緣故。

  莊老太爺過世後,莊老夫人偶感傷寒,臥床不起。那時太醫也說救不活了,於是府中就急匆匆地給她備了棺材等物。老天保佑,莊老夫人病了兩日就好了,起床之後,見著兒子兒媳給自己備下的棺材,也不知是因為匆忙,還是有意節儉,那棺材只是中等之物,比之先老太爺的要遜上十幾倍,其餘的東西,也不甚出挑,只有露在外頭的,略好一些。甚至自己的好些東西,也被人盜走了。

  莊老夫人看見了,一顆熱心就冷了,心想幸虧她醒了,不然還不知這些孝子賢孫是什麼行事。

  是以,莊老夫人自己搜羅壽材並陪葬之物,如今那壽衣等物,也早已備齊。壽材也備了一些,卻一直沒有尋到頂好的。

  莊老夫人問:「這是那邊二夫人給尋到的?是誰的?多少銀子?」

  莊二夫人道:「兒媳早就叫那邊的幾位夫人幫忙留心了,誰知如今才有消息。這木頭是忠勇王府老太妃的,在寺廟裡供奉了有些年頭了,近日太妃又愛上了梓木,因此就要將這楠木脫手。至於價值幾何,媳婦先不說,叫這懂行的侄媳婦瞧瞧。」

  莊老夫人啐道:「她年紀輕輕的懂得什麼,便是她家裡人懂,她也未必知道。」話雖如此,還是望向簡妍,叫她估價。

  簡家與忠勇王府一向親近,因此心中納悶,無端端的,老太妃怎會將自己收集的木材賣掉,隨即恍然大悟,心想大約七八年之後,忠勇王府垮下,怕是現在就有了苗頭。破船還有三千釘,忠勇王府怕是從現在開始就在苦苦支撐體面了。

  簡妍因瞧見朱姨娘狀似不經意地舉起兩根手指拿走裝著木頭的匣子,心裡有了數,拿了那木頭在手中瞧了瞧,敲了敲,笑道:「百年前殤帝大興土木的時候,幾乎將這金絲楠木砍伐殆盡。如今就是有銀子,也未必能買到。更何況是那樣寬,那樣長的。這木頭在佛前供了這樣久,佛香都滲進去了,更是該價值連城了。」

  莊老夫人聞言大喜,忙問:「快說說值個什麼價。」

  簡妍伸出四根手指,在莊老夫人面前比了比。

  莊老夫人嚇了一跳,忙看向莊二夫人,莊二夫人道:「老夫人放心,老太妃這木材本就是下頭的子孫孝敬的,因此也不指望這東西賺錢。只要這個數,就足夠了。」說著伸出兩根手指在莊老夫人面前晃晃。

  莊老夫人依舊面有豫色,心想旁人家的子孫凡事都是好的供給老人家,他們家倒好,倒是瞧著她一氣不接一氣了,就可著勁地想法子省儉。

  簡妍見著,又望了眼莊二夫人,心想往日裡也不見莊二夫人對莊老夫人的事這樣熱心,今日急趕著過來,必定另有算盤,這算盤嘛,約摸是要引出莊大夫人夫婦兩人挪用莊老夫人殯葬銀子的事,於是搶著開口道:「老祖宗,這木頭實在難得。雖說咱們這樣的人家用了,少不得要叫人說逾越了。若是壞心人瞧見了,指不定說咱們家犯上。但是,老祖宗,你想想,三弟,四弟今年就要考試,過兩年,可不得給你掙回來一個一品誥命?二叔又正當壯年,自然是前途無量;老祖宗身子骨硬實,難道熬不到能用這金絲楠木的品級?」

  莊老夫人先前在顧忌價錢,哪裡想過什麼品級才能用這金絲楠木做棺材,此時聽簡妍這樣說,口中也贊了莊敬航、莊玫航兩句,手上卻摩挲著那木頭,不肯放。

  姚氏笑道:「正是,老祖宗原不該顧忌這些的。」

  莊二夫人道:「若是老祖宗顧忌這品級之事,咱們就將這木頭擺在祠堂裡,也算是鞭策那些不肖的子孫,叫他們知道,就是因為他們不肖,老祖宗才用不上這些。」

  莊老夫人訕訕地笑道:「他們個個都是好的,便是政航如今也好了許多,哪裡用鞭策。」

  簡妍望了眼莊二夫人,心道只能猜對了,莊老夫人喜歡金貴的東西,偏這金貴的東西她又沒那個身份用,莊二夫人乃是機靈人,明知莊老夫人用不著,還尋了這東西來勾她,定是要藉著這金絲楠木引出那事。

  「老祖宗,按說孫媳才進來,又有嬸娘、嫂子在,不該我開口。只是孫媳想著夫君先前實在太傷老祖宗的心。因此,孫媳斗膽奉上一千兩銀子,略盡孝心,叫老祖宗買了這木頭回來,鞭策夫君上進。」

  莊老夫人聞言大喜,一手從楠木上拿開,握了握簡妍的手,隨即又想,兩萬兩的東西,這添上一千兩,實在不夠。但她一個新婦,不敢充大頭,能出了這個銀子也算是孝心可嘉了。

  姚氏見簡妍開口,心裡微微抱怨她不該開這個口子,忽覺身後朱姨娘輕輕牽了下她的衣裳,忙道:「弟妹這話可是陷我於不孝了,我這嫂子沒出口,哪裡輪到你做大頭。老祖宗,孫媳也出一千兩。」

  莊老夫人點頭道:「她性子本就如此,藏不住事,你說她做什麼。你也是好的,我素來就知道你孝順。」說完就看莊二夫人。

  莊二夫人道:「這兩個小輩都獻上孝心了,我這兒媳哪裡躲得開。我出個兩千兩吧。」

  莊老夫人心裡盤算著莊大夫人、莊三夫人也隨著莊二夫人出個兩千兩,就有八千兩,若是拿她的體己銀子買也成,但公中的銀子白擱著也無用,拿了公中給她備下的一萬兩千兩出來,也就足夠了,於是道:「你們都知道我是不喜客套的,我也不推辭了。老祝,你去大夫人那邊支了銀子過來,好好與她說說。」

  祝嬤嬤心知莊老夫人是要她將莊二夫人等人都出了銀子的事跟莊大夫人好好說說,答應了,就要走,忽聽莊二夫人叫住她。

  莊二夫人笑道:「祝嬤嬤,你慢著些,多帶了人去。老夫人等著吧,大嫂必定比我們大方,要出個三五千兩的,祝嬤嬤一人哪裡拿得了。」

  莊老夫人微微撇嘴道:「她有那個心就好了。」

  莊二夫人道:「老夫人這話說的,侯府二弟妹才跟我說,說她娘家兄弟瞧見大嫂的兄弟買了個玉枕,將近兩萬兩銀子的東西,王家三舅老爺眼睛不眨地就買了。人家問了,才知道,原來是替咱們府上大嫂買的。」

  莊老夫人問:「她買那麼個玩意做什麼?」

  莊二夫人未說話,簡妍道:「我瞧著是送給老祖宗的,不然,滿府上下,誰有福份用那兩萬兩的東西。」

  莊老夫人心裡是不信莊大夫人會那般孝順,心想眾人籌劃著給她治喪的時候,那女人攛掇著老大節儉,如今倒好,兩萬兩的東西,隨手就買了。

  莊二夫人笑道:「政航媳婦說的是。只是這是咱們說說的,不能當真說出來,若是大嫂心裡另有想法,知道了,豈不尷尬?」

  簡妍忙道:「二嬸說的是,是我一時嘴快。」

  姚氏見她婆母跟簡妍一對一答地擠兌莊大夫人,心想果然是來者不善,她這婆母今日是有備而來了,盤算著等下便躲了出去。

  莊二夫人對祝嬤嬤道:「祝嬤嬤,你去了,求了大嫂拿了玉枕來叫我們開開眼界,那等寶貝,錯過了,這輩子怕是再也難見。」

  祝嬤嬤望了眼莊老夫人,見莊老夫人點頭,轉身向莊大夫人院子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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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20:30:01 |顯示全部樓層
第 45 章 孝心可嘉

  祝嬤嬤與莊老夫人一般,也是宮女一個,只是她比莊老夫人少了些運道。放出宮時年紀也比莊老夫人大,相貌又不算上乘,因此並未成親。若要去旁人家做教引嬤嬤,高門瞧不上她,低戶她又不耐煩去看人臉色,於是就尋了舊日交好的莊老夫人,來與她作伴,名為主僕,實際上算是夥伴。

  祝嬤嬤去了莊大夫人屋子裡,添枝加葉地將那金絲楠木莊老夫人如何喜歡;莊二夫人等人如何孝順一一說了。

  莊大夫人躺在床上,只願自己此時當真昏厥過去,不說攤派過來的兩千兩她不捨得拿,便是公中的銀子,此時她也拿不出;此時便是要將旁處的銀子挪來,那旁處的銀子又是早叫莊大老爺挪去了,也無處去尋。心裡不住地發狠,心想旁人家的老祖宗是一心為子孫,怎偏偏他們家就攤上一個隻知自己享樂,不顧子孫死活的老祖宗?

  祝嬤嬤打量著莊大夫人的臉色,道:「大夫人該不是不想出這銀子吧?老夫人喜歡那木頭喜歡的緊,她年紀大了,也就只有這麼一個奔頭了。」

  莊大夫人笑道:「祝嬤嬤說笑了,我哪裡會不想出,只是我精神不濟,難免露出倦容罷了。嬤嬤不若先回去,過一會子,我便叫人送了銀子過去。」

  祝嬤嬤笑道:「大夫人不若將銀子拿來給我帶去吧,我來時,二夫人、少夫人都叫人回去拿銀子了。大夫人不若一同拿來,叫老夫人好好高興高興。」

  莊大夫人笑道:「嬤嬤,你先去吧,遲不了一會子的。」

  「既然遲不了一會子,大夫人就拿來給奴婢吧。」

  莊大夫人幾乎笑不下去,祝嬤嬤對莊老夫人最是忠心耿耿,在莊家除了莊老夫人,誰也指使不了她。頭前莊老夫人臥病,祝嬤嬤就曾因莊大老爺力主節儉治喪,與莊大老爺鬧了一場。如今祝嬤嬤頭上那銅錢大小的疤,就是那個時候要死要活地鬧,留下來的。

  莊大夫人知道祝嬤嬤固執,不拿了銀子不肯走,心想先支了她去才好,於是對又兒道:「又兒,拿了兩千兩銀子,送到老夫人那邊,就說我病了,不能在老夫人眼前盡孝,慚愧的很。」

  又兒忙答應著,開了櫃子,拿了五封銀子,叫再兒、春暉隨著祝嬤嬤給莊老夫人送去。

  祝嬤嬤見了銀子依舊不走,又要公中給莊老夫人殯葬留的銀子,莊大夫人笑著承諾稍後叫人去公中領了就送去。

  祝嬤嬤聽了這話,也覺合情,只是依舊不肯走,開口道:「老夫人想看看夫人買的玉枕,叫奴婢拿了去,待她看過了,立時還回來。」

  莊大夫人怔住,心道莊老夫人怎知道的,心裡惴惴地,只覺兩耳如進了水一般,聽不清東西,一顆心不住地發燒,心跳聲一下下砸在耳膜上,「哦玉枕……」

  「夫人可是不捨得?」

  「哪有。」莊大夫人道,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忙補救道:「哪有這事,不知嬤嬤聽誰造謠,好好的,我買什麼玉枕?」因又想,難怪是莊淑嫻搞得鬼?

  祝嬤嬤笑道:「如今侯府那邊也知道了,夫人還瞞奴婢。夫人怕什麼,雖然夫人買了玉枕,大家都猜著夫人是要獻給老夫人的,但是這不是一猜麼?誰也沒逼著夫人送人,老夫人也不是搶奪人東西的人。你就拿出來,給她看一看吧,老人家可憐見的,一輩子也見過好東西。大夫人一向孝順,叫老夫人看一看可好?」

  莊大夫人聽聞侯府兩字,心道完了,嗓子一甜,萬種念頭湧上心頭,其中,最先想著的是宮中的大姑娘怕是完了,於是咳嗽一聲,趴在床邊吐出一口紫黑的淤血。

  又兒忙上去扶莊大夫人,哭喊著叫人請太醫。

  祝嬤嬤見莊大夫人吐了血,眉頭蹙了蹙,心道這怕是惹禍了,忙領著平繡、鎖繡拿了銀子去回復莊老夫人。

  莊老夫人難得見眾人拿了大筆銀子孝敬她,正高興著,就見祝嬤嬤老淚縱橫地進來,進屋後,就撲倒在地,哭道:「老夫人可要給奴婢做主。」

  雖祝嬤嬤口口聲聲自稱奴婢,卻是難得對莊老夫人行此大禮。

  莊老夫人也嚇了一跳,忙問:「究竟是什麼事?」

  簡妍忙上前扶起祝嬤嬤。

  祝嬤嬤謝過她,哭道:「老夫人,奴婢才提老夫人要買金絲楠木,要取了公中治喪的銀子,大夫人臉色就變了;奴婢剛說二夫人等人都湊了銀子孝敬老夫人,大夫人就上氣不接下去;奴婢才提了玉枕,大夫人就吐血了。這要是旁人瞧見,豈不是要說奴婢逼死了大夫人?」

  莊老夫人如晴空遇到霹靂一般,臉色暗下來,一張臉板著,開口道:「還沒見過這樣小家子氣的人。既然她心疼銀子,捨不得出那份子,就不出好了。玉枕我也只是拿來瞧瞧,誰逼著她送人了。我叫人取了我的治喪銀子,這也不成?」說著,落下兩滴眼淚,不言不語地向自己房中去,見簡妍伸手扶她,將她手撩開,進了屋子,到了床上,合衣側著身子躺著。

  簡妍道:「老祖宗?」

  莊老夫人只是躺著不言語,外頭祝嬤嬤涕淚泗流,喘息不已。

  莊二夫人等人哄了半日,莊老夫人依舊不言語。

  莊二夫人道:「快去,叫人將老爺、少爺都叫過來。」

  丫頭答應著,不一時,莊大老爺、莊三老爺,莊政航、莊敬航、莊玫航,都到了。

  老爺、少爺來了,就見祝嬤嬤耷拉著頭,靠著床哭,下面莊二夫人等人在莊老夫人床前依次跪著。

  莊大老爺本是要去瞧莊大夫人,半路被叫回過來,心裡擔憂著莊大夫人,心想年輕輕就吐血可是要命的,因此到了莊老夫人屋子裡,也有些心不在焉,一心認為祝嬤嬤惡人先告狀,心想定要先將祝嬤嬤問罪才好,道:「這是怎地了?怎好好地惹了母親生氣?聽說祝嬤嬤在夫人房中時,夫人……」

  話未完,床上扔下一枕頭,正砸在莊大老爺身上。

  莊大老爺忙跪下,莊三老爺等人也隨著跪下。

  莊政航望了眼簡妍,見簡妍回看了他一眼,安心許多,忙跪行到床前,關切道:「方才孫兒走的時候老祖宗還是好好的,怎這麼一會子,老祖宗就生氣了呢?」

  莊老夫人依舊不言語。

  莊大老爺低聲問莊二夫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莊二夫人拿了帕子擦眼淚,歎道:「回大老爺,我們幾個正陪著老夫人說笑,說得正熱鬧,冷不丁地……」說到這,再不肯說。

  莊大老爺聽這麼沒頭沒尾的話,眉頭蹙緊。

  那邊祝嬤嬤哭道:「這邊娘兒幾個正說的開心,那邊大夫人就給老夫人臉色看。」

  莊大老爺斥道:「胡說!夫人臥病,怎會……」

  話沒說完,床上擲下一隻美人捶,正砸在莊大老爺臉上。

  莊老夫人翻身坐起,面上滿是淚痕道:「你當她是誰?她是與你母親義結金蘭的姐妹,便不看我與老祝先前的交情,便是鎖繡、平繡,也是你能訓斥的?」

  莊大老爺忙跪下磕頭。

  莊老夫人冷笑道:「你也別在我面前裝什麼孝子賢孫,頭回瞧著你們要給我辦的那喪事,我就知道你是個靠不住的。」

  莊大老爺低頭道:「孩兒該死,但是夫人她……」

  莊老夫人冷笑連連,然後哭道:「你媳婦真是個好人。她能花了兩萬兩買個不知所謂的玉枕,就不能湊了兩千給我買棺材?況且她不給就罷了,連公中我的治喪銀子也不給,這又算是什麼?」

  莊大老爺聞言,心裡納悶那玉枕一事,又因聽到治喪銀子,心跳不已,惴惴不安地道:「母親要那銀子做什麼?要辦什麼事,只管交代了夫人去辦就是。」

  莊老夫人道:「好,既是這樣,你去叫你那身嬌體弱的夫人去忠勇王府將金絲楠木給我買回來。」

  莊大老爺愣住,心想那木頭豈是隨手就能買的?心裡萬分為難,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莊敬航忙道:「祖母三思,那金絲楠木,依著祖母的品級……」

  莊老夫人啐了一口,怒道:「你果然跟你但凡提到銀子就吐血的母親一個樣。如今我用不著,你就不能掙個一品誥命給我?」

  莊政航給莊老夫人順著胸口,見莊老夫人不推開他,心裡略微有些得意,卻不知莊老夫人看他順眼,也是因為前頭簡妍爽快地答應了一千兩銀子。

  「祖母消消氣吧,孫兒定然發憤圖強,慢說是金絲楠木,便是一品鳳冠霞帔,孫兒也要給祖母掙上。」莊政航賣乖道。

  莊老夫人此時無瑕搭理他,但聽著這話也甚是悅耳,因此拍拍他,依舊瞪向莊大老爺:「你媳婦是聽說我要看她的玉枕昏死過去的,今日我倒非要看看那在兒媳眼中比我還金貴的玉枕是什麼樣。」

  莊大老爺心裡想著治喪銀子,他是發下話就丟開手的,此時也不知那銀子究竟有沒有送到秦尚書手中。因此莊老夫人說話,他就是雙目無神地愣著。

  莊敬航見莊大老爺不語,莊政航又是一副置身事外模樣,微微握拳,忙道:「祖母,不知祖母是聽何人提起玉枕?母親一向節儉,怎會買那奢華之物?」說完,又怨自己為何不多多過問莊大夫人的事。

  莊老夫人嘲諷道:「你父親此時連老母也不管,心裡只掛念著你母親。你倒好,倒替你母親說話了。老二家的,你來說,這事到底是誣陷,還是確有其事。」

  莊二夫人道:「兒媳是聽侯府太夫人、夫人說的,侯府太夫人無故冤枉大嫂做什麼?」

  「你可聽到了?快將我治喪的銀子拿來,我便是不吃不喝,賭了這口氣,也要買了那木頭,兒孫福我倒是不指望了,我就看著那木頭過日子。臨死了,一把火燒了木頭,我也就隨著去了。」莊老夫人哀聲道。

  莊大老爺一驚,忙又跪下,哀求道:「母親說這話,不是叫兒子去死嗎?」

  莊老夫人道:「先前瞧著你們給我弄的那個爛木頭棺材,我就知道我算是白生了你們,不過是你們跪著求著,我心軟了,顧全你們的體面,這些年才忍了下來。老三,你瞧瞧你大哥,他在我面前就魂不守舍的,一心想著他媳婦,這樣的兒子,要了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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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20:30:12 |顯示全部樓層
第 46 章 一脈相承

  莊三老爺被問到,一貫面無表情的臉上眉頭微微蹙了蹙,對莊大老爺道:「母親雖眼下買了楠木也用不上,但母親既然十分愛那木頭,就買了吧。」

  莊大老爺臉上幾乎能流下墨水,瞪了眼莊政航,閉目道:「有一事,兒子生怕母親為難,便沒有跟母親明說。」

  莊老夫人冷笑道:「你心裡還有我?還有怕我為難的事?」

  莊大老爺眼睛再三挖在莊政航身上,無奈道:「這不孝子夥同外人,逼著兒子賠他秦氏的嫁妝,為了此事,兒子足足有五六日夜不能寐。」

  莊老夫人對秦尚書要嫁妝一事,也是略有耳聞,但因想著不礙到她,於是就沒理會,不想這跟她十萬八千里遠的事情就打到她身上,心裡惱了,指著莊三老爺道:「我懶怠跟他理論,老三,你來跟你大哥說說。」

  莊三老爺轉向莊大老爺,開口道:「大哥,嫁妝本就該給了二哥兒。再則,此事與大嫂不給母親銀子買壽材,不給母親看玉枕無關。」

  莊大老爺斜睨向莊三老爺,冷笑道:「我卻不知三弟何時這樣好口才。」

  莊老夫人將一邊賣乖的莊政航推開,盤腿坐在床上,瞪著莊大老爺道:「老三這話哪裡不對了?你莫指桑駡槐,我知道你心裡沒我,你若要罵我,指著我鼻子罵就是,何必拐彎抹角。」

  莊大老爺忙磕頭道:「兒子並沒有。」

  簡妍聽莊老夫人說話,心道果然是尋常不出聲,一出聲就要驚人,莊老夫人才是好口才。

  莊大老爺道:「實在是這孽障欺人太甚,兒子沒有辦法,才……」才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莊敬航跪到床邊,磕頭道:「祖母要罰罰孫兒吧,父親他體弱。」

  莊老夫人瞥了眼莊敬航,「你三叔三嬸尚在前面跪著,你哪裡來的福氣搶在他們前頭?」

  莊敬航望了眼莊三老爺,及後頭來的莊三夫人,又望了眼不知何時退到後頭的莊政航,忙縮著身子向後去,心道今日必定是有人設局要陷害他母親。一時又懊惱,心道自己能力微薄,不能替父母分憂。

  莊老夫人對莊三老爺道:「老三,你問他方才沒說完的話是什麼。」

  莊大老爺見莊老夫人這是不肯親自跟他說話,甚至連莊敬航也惱上了,忙道:「母親,兒子被這孽障逼得無法,於是挪了府中銀錢,實在是這孽障可惡。且,夫人那邊已經將體己銀子給了我,她哪裡會去買什麼玉枕,必定是有人無中生有。」

  莊老夫人聽了這話,血氣湧了上來,一口氣堵著,伸長脖子,喘不過氣來。

  莊政航忙站起來,快步過去,跪坐在床邊,給莊老夫人順氣推拿。

  本要一擁而上的眾人,見莊老夫人緩過氣來,忙又跪下。

  莊三老爺一家只是淡淡地看了眼莊大老爺,見莊大老爺一臉坦然,就收回視線。

  莊二夫人聽莊大老爺親口承認了,心道好個沒臉沒皮的人,挪用了公中的銀子,還說得這般天經地義。

  莊老夫人靠在莊政航身上,道:「老三,你問問他,可動了我的治喪銀子沒有?」

  莊三老爺轉向莊大老爺,「大哥,你可動了母親百年之後的銀子?」

  莊大老爺沉痛地點頭,握拳歎道:「若不是這孽障……」

  「混帳東西!」莊老夫人怒道,指著莊大老爺道:「老祝,你也是他長輩,你給我打。」

  祝嬤嬤指著額頭的疤道:「老夫人也瞧見了,老天保佑就叫奴婢死在老夫人前頭,若是天不遂人願,奴婢是情願先老夫人一步吊死,也不能礙著老爺他。如今老夫人叫我打,我哪裡敢下得了手?」

  莊老夫人又痛哭起來,捶胸搖頭。

  簡妍心裡歎了口氣,心想難怪莊家老夫人與子孫都不親近,便是曾經養在身邊的莊采芹,如今也不聞不問,必是早傷透了心。

  簡妍抬頭望了眼莊政航,沖他擠了下眼睛。

  莊政航不解其意,一邊給莊老夫人順著胸口,一邊想簡妍的意思,聽莊大老爺張口就是他逼著他如何,輕聲道:「既然父親如此說,孫兒若是拿了母親的嫁妝,反倒是不孝。憑祖母要什麼木頭,只管叫孫兒去買吧。」

  莊老夫人此時要木頭倒是其次,就是氣不過莊大老爺擅自動了她的銀子,靠著莊政航道:「好孫兒,你母親的東西,你為何不該要回來?我往日裡不管就罷了,如今你父親無法無天犯到我頭上,我必是要替咱們祖孫兩個主持公道的。」又看了眼莊二夫人,見她一臉氣憤,於是指著莊大老爺鼻子道:「你這話也好意思說出口,你弟弟、弟妹都是有涵養之人,不與你爭辯就罷了。你身為長兄,不襄助他們就罷了,竟然還振振有詞地動了公中的銀子?你欠你兒子的,為何拿了公中的銀子?這是叫咱們一家喝西北風嗎?」

  莊大老爺羞得臉上通紅,抬頭道:「母親,兒子過幾日就能將家中虧空補上,母親不須操心。」

  莊二夫人聽了這話,適時地開口道:「母親,兒媳有話說。」

  莊老夫人點了頭。

  莊二夫人道:「昔日大嫂持家,雖交口稱讚,但也有些風言風語。兒媳雖聽人提起,但為了一家和睦,也就沒有說。如今大哥連母親的喪葬銀子也支了去,想必是十分危急,才出此下策。」

  莊大老爺只聽到後面一句,點頭道:「弟妹說的是,但凡有旁的法子,我也不會如此。」

  莊敬航暗中為莊大老爺著急,心道今日的事少不得是莊二夫人鬧出來的。

  莊二夫人接著道:「大哥如此著急,又說過幾日定有銀子來補。未免旁人說大哥拆了西牆補東牆,還請母親做主,徹查府中帳目。」

  莊老夫人此時順了氣,直了直身子,問莊大老爺:「你要拿了什麼銀子來補?」

  莊大老爺方要開口,莊敬航道:「父親早年借了同僚一筆銀子,如今那同僚家境寬裕了些,要還了父親銀子的。」

  莊二夫人涼涼地道:「敬航這孩子,當真是口齒伶俐。」

  莊敬航忙低下頭。

  莊大老爺道:「敬航說的是,不過幾日,定能補上。」說著,心裡盤算著杭州的地,幾時能夠出手。

  莊老夫人見莊大老爺面上有些惶恐之色,哂笑道:「你又唬我。你說實話,說了,也就罷了。大家有難同當,一家子人,哪裡用得著掖掖藏藏。」

  莊大老爺咬牙不說話。

  莊二夫人道:「求母親徹查帳目,不然,大哥大嫂要頂著個貪墨的駡名。」說完,望了眼莊三夫婦,見莊三夫婦兩個都不出聲,心裡恨道:叫人欺上門了還不吱聲,果然是沒出息的。

  半響,莊三老爺道:「母親且斟酌著辦吧,務必保重自己。」

  莊老夫人心道最後一個一心為她的竟然是個姨娘肚子裡出來的,咬牙恨聲道:「叫二老爺回來,咱們一起瞧瞧你大哥是怎麼補上虧空的。」

  莊三老爺答應了,叫莊玫航去。

  莊大老爺唯恐叫人查出來不好看,忙坦白道:「母親不需叫人去查,兒子叫人將杭州的地賣了,過幾日銀子來了,就能補了府中的虧空。」

  此時,莊三老爺也忍不住對莊大老爺側目,莊大老爺咬著牙撐著。

  莊老夫人聽了這話,反倒不生氣了,面無表情地望了眼莊大老爺,歎道:「你有臉說,我都沒臉聽。你們往日裡嫌我識字不多,如今瞧著,你們讀了書,也不一定知道什麼禮義廉恥。」

  莊大老爺跪求道:「母親,兒子有錯,兒子擔著。只是夫人她如今七災八難的,又才吐了血……」

  莊老夫人冷聲道:「若是她死了,我就自己個到衙門認罪,為了買棺材氣死兒媳婦,這罪我認了。」

  莊大老爺聽了這話,忙道:「母親,兒子不是那麼個意思。」

  莊老夫人搖頭,對莊政航道:「給我捶著腿,我倒要看看你父親唱的是哪一出。」

  莊政航低聲應是,又叫鎖繡速速上茶。

  莊大老爺見莊政航背著身子,心道那孽障不定心中如何得意,恨聲道:「母親,都是這孽障……」

  莊老夫人道:「有一事說一事,你莫罵他。你本扣著他母親的嫁妝,他為何要不得?」

  莊大老爺忙道:「這孽障不學無術,自幼便敗壞他母親的嫁妝,如今那嫁妝已經去了好些。」

  莊老夫人道:「我素來不愛管事,憑你們怎麼胡鬧都罷了。你當我不管事,就是個傻子?他是你兒子,敗壞的也該是你的東西,你養兒不教,怪著誰了?依著你的意思,我老婆子爛命一條,有了你這麼個不孝兒子,活該叫你如今花去我的棺材本?好好,果然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莊大老爺被噎回去,半日尋不到話反駁。

  莊敬航忙道:「祖母,父親此舉,乃是迫不得己,與二哥……」

  莊三老爺道:「三哥兒,住口吧。」

  簡妍低著頭跪著,一邊用手指摳著昂貴的地毯,一邊想,莊老夫人這話對的很,只是這莊大老爺又是跟誰學的這一套?難不成真如安如夢說的,安老太爺當官之前就是個無賴?心裡想了想,心道如今煽風點火也用不著她,自己只在一旁看戲好了。

  莊老夫人側著身子躺下,莊政航慇勤地給她捶著腿,心道莊老夫人罵得莊大老爺狗血淋頭,真真是過癮。心中大快,給莊老夫人捶腿也捶得越加用心。

  莊大老爺跪了一會子,忽聞到一股藥香,回頭就見莊大夫人斜斜地挽著頭髮,穿著一身家常的駝色衣裳就過來了。

  莊大夫人不言不語地在莊大老爺身邊跪下,嘴唇慘白,臉上也沒有多少血色。

  莊二夫人見莊老夫人背著身子,唯恐她不知道莊大夫人來了,出聲道:「母親,大嫂來了。」

  莊老夫人一聲不吭,仿佛沒有聽到一般。

  祝嬤嬤此時不哭了,早接了玉環遞過來茶,潤了嗓子。

  又見見莊老夫人喝了兩口水,心氣平和了,祝嬤嬤回身就問莊大夫人:「大夫人,玉枕可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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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患難與共

  莊大夫人見祝嬤嬤不依不饒,拿著帕子掩著嘴,咳嗽兩聲。因咳出了淤血,此時她倒是比先前更精神一些,只是這話卻不好答應。一時又後悔了,心想自己躲在屋子裡就是,何必出來探風聲。

  莊大老爺望了眼祝嬤嬤,雖不屑,但奈何被莊老夫人訓斥過,勉強和氣地道:「嬤嬤方才沒有聽到嗎?夫人的體己已經給了我,哪裡會去買玉枕。」

  祝嬤嬤低頭不說話。

  莊老夫人側著身子冷笑道:「問的是你媳婦,你急什麼?她若說沒有,就請了侯府太夫人來說話。」

  莊大夫人虛弱地道:「兒媳確實沒有。」

  莊二夫人道:「大嫂,有就有,也沒有什麼。如今侯府那邊也知道,太夫人還要借了你的玉枕瞧瞧呢。」

  莊大夫人一陣劇咳,咳喘的聲音嘶啞。

  莊大老爺不敢替她說話,望了她一眼,歎道:「你何苦出來呢?」

  莊大夫人此時心裡只想著侯府究竟知道了多少,並未去看莊大老爺,喘了半天,勉強笑道:「怕是誤會吧,前幾日,我娘家母親要玉枕,我哥哥在外打聽來著。」

  莊二夫人笑道:「大嫂,便是寶貝也不興這麼藏著掖著的。再說,若是娘家買東西,那為何前幾日大嫂院子裡抬出兩箱子東西,後頭又沒見抬回來?」

  莊大夫人低著頭不說話。

  莊大老爺只當莊大夫人在給他湊銀子,忙道:「弟妹,你嫂子她是為了替我還那孽障的債。」

  莊老夫人背著身子冷笑道:「既然知道是債,就該知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倒沒見過欠人家錢的反倒有理了。」頓了頓,「老二媳婦,別說了。果然是人家的寶貝,也是要孝敬給她娘家母親的,咱們連瞧都不能瞧一眼。」

  莊二夫人笑著應是。

  莊大夫人咳個不停,又覺嗓子裡甜甜的,心裡歎道,若是能吐出血來也好,怎只有血絲呢?

  莊大老爺不敢替她再說話。

  莊老夫人見自己說出去的話沒有回音,又怒了,啐道:「我今日倒是非要看那玉枕不可了。三哥兒,你去你舅舅家,向你外祖母借了玉枕來,就說我是個不開眼的東西,要借了你外祖母的玉枕開開開眼界。」

  莊敬航心疼母親,但見莊大夫人說話遮遮掩掩,也知她說話不盡不實;又聽莊老夫人這般吩咐,忙應了就向外去,心想找了他舅舅商議對策也好。

  莊敬航出去不久,莊二老爺與莊敏航,並焦資溪、洪二也被叫了進來。

  莊老夫人此時怒氣化去一些,心裡反倒有些後悔,心想不該當著小輩的面不給莊大老爺顏面,歎道:「敏航留下,其他的人都回去吧。這是你們父輩的事,跟你們小的不相干。」

  莊政航手頓了一下,見莊老夫人拍他的手,示意他回去,於是便與簡妍、姚氏等人一起回去了。

  因是鄰居,姚氏一路與簡妍說著話,到了棠梨閣門前才散去。

  簡妍與莊政航一同進屋,因看了莊大老爺的笑話,莊政航進屋後,神情就很是愉悅。

  簡妍叫玉環在外頭看著,然後皺著眉頭盤腿坐在炕上,一邊嗑著瓜子,一邊想,今日莊二夫人出手的實在是出其不意,打了個莊大夫人措手不及。但是銀子沒有到秦尚書那邊,就仍有變數。若是眾人為了各自一房的錢財,逼著莊政航不要在莊族長那頭的銀子,又或者,莊大老爺不要臉到底,自己個去莊族長那邊要了銀子回來……忽覺頭上一動,卻是莊政航甚有雅興地拿了梳子給她蓖頭髮。

  簡妍歎道:「你倒是高興。」

  莊政航道:「怎會不高興?今日這事鬧出去,定要換了管家的人,母親栽了,如何不高興?」

  簡妍轉身,問:「銀子尚沒有到手,若是家裡人又去跟莊族長要銀子呢?雖說是侯爺作保,但沒到手的銀子,實在叫人放心不下。再則,要人說你逼迫親父,這又該如何應對?」

  莊政航拿著篦子的手一頓,心想莊大夫人、莊敬航倒是像會做出這等事的人,半響道:「且推到舅舅那邊。」

  「不可。」簡妍嗑著瓜子,思量道:「你舅舅雖有能耐,但人言可畏。不可給他招惹是非。既然要依仗人家,那人家的名聲你也是要愛惜的,不能叫你舅舅擔了個霸佔外甥錢財的駡名。而且如今少不得有人要起了分家的心思,只是眾人都藏在心裡不提。若是分家,如今咱們也是不能跟大夫人他們一起過的,但若是不跟,又沒有個正經的道理,你可是個長子。再說大哥大嫂是無論如何也要跟著二叔二嬸過的,沒有個先例,這分家銀子給多給少都不像話。何況,嫁妝這事還是重中之重,你父親口口聲聲地孽障孽障,出去了,少不得他也要說個不休,嘴長在各人臉上,各人心裡自有一杆稱。只是瞧著祖母的口才,若是她向著你,那銀子就算是公中的,也能叫她說成是你的,她既然說了,那銀子自然就是你的。至於公中的虧空,你父親挪的,就由他想法子還。」

  莊政航掃了興,拿了篦子用手指扯上頭的頭髮,此時也皺起眉頭來,「自家的東西,怎麼要回來都這樣麻煩?」

  簡妍伸手抓抓頭髮,有一下沒一下的,忽地道:「你說,咱們將嫁妝交給祖母如何?」

  「你瘋了!」莊政航叫道,手指戳在篦子上,叫上頭的竹子戳出血印子來。

  簡妍道:「銀子給你祖母,你祖母自然向著你,你急什麼?」

  莊政航道:「你當我祖母與你祖母一般?尋常的小事求著她幫襯一下還好,這大筆的銀子,進去了,她能還你?你瞧著今日為了她的棺材鬧了這麼一場,她可是個體諒子孫的?」

  簡妍不是沒見過莊老夫人的人,自然知道這老夫人也是個外熱內冷的性子,好說話,看似沒心眼,實際上卻有些涼薄。若不是莊大夫人用了她的銀子,便是莊大夫人將莊家搬空,莊老夫人也是要一問三不知的。

  「上樑不正下樑歪。」

  莊政航怒道:「你說什麼?」

  簡妍見他動怒,忙笑著遞上茶盞。

  莊政航略嘗了一口,就將茶盞放在炕桌上,依舊拿著篦子給簡妍梳頭,「三叔倒是個仁義的人,今日也給我起了個號。」

  「什麼號?」

  莊政航想起三戒那個名字,就住了口。

  簡妍閉著眼睛,也不追問,回頭道:「你且先托了祖母,只說不敢收了那嫁妝,唯恐再度叫亡母失望,求祖母替你保管,便是莊族長那邊的銀子,也一併交給祖母。大大方方托著她管的,她還能不還?若是分家,咱們就求著祖母,只說跟著祖母過活,日後祖母的衣食,一概由咱們供奉。那金絲楠木,咱們替祖母買下。雖說要兩萬兩銀子,但是那木頭放上百年也壞不了。祖母如今不過是三品淑人,用不上那木頭,咱們買了,一求個孝順名;二,那楠樹早就叫人連根拔了,價錢只有漲的,沒有跌的,白頂著獻給祖母的名,實際上還是咱們自己的,祖母去後一轉手,不知要賺上幾倍。只是要先下手,叫二嬸他們不要插進來,不然那木頭最後又不知要如何分了。」

  莊政航心道兩萬兩簡妍隨口就說出來,可見她的嫁妝也是很可觀的,歎道:「鬧了半日,原來你們女子的嫁妝,個個都比我們男子的家產還多。只是祖母花銷很大,衣食無一不精,短時尚好,這長久地養著,可是一筆大開銷。」

  簡妍撲哧一聲笑了,笑道:「我們的嫁妝是要用一輩子的,不似你們,還有個進項。祖母吃用再多,也還有數。況且其他人也要供奉一些。」

  莊政航道:「你這話也不對,多少男子的家產就是叫女子占去的,再則,祖母過來了,最後大頭還是要落到我頭上,叫我養著。」

  簡妍不與他爭辯,蹙著眉頭,心想莊家裡頭如何倒沒多大妨礙,當務之急,還是尋了空子,叫簡老爺、簡鋒知道忠勇王府的困境,免得一心靠著忠勇王府度日,待到忠勇王府倒下後,簡家也陷入無依無靠的境地。

  莊政航給她梳著頭,心裡一番猶豫不定,一隻手不自覺地按在簡妍肩膀上,給她揉起肩膀來。今日莊大老爺凡事賴在他身上的無賴模樣,他也是看見的,若是還裝聾作啞,未免太假;而且,萬般不是,莊大老爺身為他父,就註定了他有一百張嘴也不能分辨。但若是聽簡妍的,莊老夫人最後會不會將銀子給他,又或者,莊老夫人會不會如莊大夫人一般,想著法子花了他的銀子;簡妍,明知道他不能高中,拿不到一半嫁妝,又為何替他要嫁妝煞費心思?保不住她還有個落井下石的心思,有意叫他竹籃打水一場空。如此想著,手上的力氣就大了一些。

  簡妍微微蹙眉,將他的手拿開,「本想給你一百錢賞錢的,不想你下手這樣重。」

  莊政航醒過神來,見手還搭在肩膀上,悻悻地收了手,隨即道:「一百錢拿來。」

  簡妍抖了抖肩膀,嗑著瓜子道:「你這手藝,沒叫你倒找銀子就不錯了。」

  莊政航記起蝶衣要吃些補品,嫁妝要有些日子才能到手,莊大夫人那邊是再也不能去要銀子的了,私房又早叫簡妍斂走,伸了手過去道:「我給你揉了肩膀,你拿了銀子給我吧。」

  簡妍見他當真要起銀子來,靠著炕桌,支著臉,笑道:「想要銀子?好啊,以後你給我端茶遞水,鋪床疊被,揉肩捶腿,做的好了,姑奶奶自然有銀子賞你。」

  莊政航臉上白了白,心道這婆娘當真蹬鼻子上臉了,將篦子拍在炕桌上,轉身就出去了。

  待到了外面,隱隱聽到院子裡花架後有人低聲哭泣,過去瞧了,見是蝶衣在那裡縮著。

  蝶衣見莊政航出來,忙擦了眼淚,一雙眼睛濕漉漉地看莊政航。

  莊政航問:「你又怎麼了?」

  他語氣雖刻意和緩,但一個又字,叫蝶衣心涼了大半。

  蝶衣低頭道:「少夫人叫奴婢明日就挪到紅袖姐姐的屋子裡,奴婢害怕。」

  莊政航道:「既是這樣,叫碧枝挪過去就是。」

  蝶衣搖頭,歎道:「奴婢雖不識字,但也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莊政航問:「你既然這樣懂道理,為何又在院子裡哭?」

  蝶衣忙道:「奴婢,奴婢……害怕。」

  莊政航搖頭笑笑,心道與這等人在一處,心裡有怒也不能發,「聽說有孕之人很是挑嘴,你近日可要吃些什麼?」

  蝶衣見他終於問了她有孕後的事,心中一喜,臉上就有了笑意,垂著眼睫道:「奴婢什麼都不想吃,只是稀罕那酸酸的楊梅。只可惜,今年楊梅太少……」

  莊政航心想定是楊梅今年結的少,府上供給不多,且又快過季了,更是稀少,心道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先前他手上一樣沒有現銀,但是想要銀子,隨口就問莊大夫人要了,府中東西也是隨口就叫人去買,然後去莊大夫人那邊結帳。如今,他連買點楊梅的銀子也沒有,道:「我叫少夫人買給你,你回去吧,別在院子裡做這些怪模樣。」

  風一吹,蝶衣一顫,地上暑氣沒散,她竟覺得冷了,木訥地點頭,就見莊政航又回了屋子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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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20:30:34 |顯示全部樓層
第 48 章 欲掐還休

  莊政航去而複返,回來後,見簡妍躺在榻上看書,眼睛不看炕桌,卻伸手在炕桌上胡亂地摸。

  莊政航伸手將茶碗遞到她手上。

  簡妍接了茶碗,喝了一口,抬頭見莊政航臉上呆呆的,納悶道:「您老怎又回來了?」

  莊政航冷笑道:「端茶遞水,鋪床疊被,揉肩捶腿,你當我做不得嗎?如今我暫時沒有旁的營生,那當鋪又都跟你家有來往,也不能出去典當東西,暫且讓著你。」

  簡妍伸手指了指瓜子盤,「剝了。」

  莊政航臉上青了青,終歸拿起一顆瓜子嗑了,然後將瓜子仁送到簡妍口中,「明日叫人給蝶衣買了楊梅吧。」

  簡妍用牙尖咬著瓜子,側著身子含笑打量莊政航,「有出息,知道賺娘子銀子養小妾了,大有燕曾的風範。」

  燕曾乃是簡妍離了莊政航之後的第一個男人,也是弄瞎了簡妍眼睛的人。尋常簡妍與莊政航都不提這人名字。

  燕曾也是世家子弟,身材魁梧,劍眉星目,雖不及莊政航俊美,但多了三分英氣。

  比起簡妍眼瞎之後,遇到流落在外的蒙興,姐弟兩人順理成章地扶持過日子。簡妍遇到燕曾,倒似是一出旖旎的風流韻事。

  只是開頭雖好,奈何結局不如人意。

  至於莊政航也不提此人,大抵是因為骨子裡不可抑制的自卑作祟,雖明知簡妍離了他許久才與燕曾在一起的,但心裡隱約就覺得是燕曾搶了他娘子。被人搶了小妾算不得什麼,但被人搶了正頭娘子,就是奇恥大辱了。

  莊政航聽簡妍主動提起燕曾,歎道:「他本是浪蕩慣了的,多少黃花閨女不要,能明媒正娶了你,已經叫我吃驚不小。再說你與他過了這麼久,連個消息也沒有,他不養小妾,等著斷子絕孫嗎?」

  簡妍怔了怔,躺在炕上拿了書蓋在臉上。

  莊政航嗑著瓜子,將瓜子仁旁在一旁,苦笑兩聲,「若不是為了蝶衣肚子裡的那塊肉,我如今也不會來伺候你。」便是蝶衣,他也不想多看一眼了。

  簡妍一本書蓋在臉上,只露著下巴在外邊,道:「你能為了她肚子裡的一塊肉來我這忍辱負重,你也算是個人了,不錯,能屈能伸,將來必成大器。」

  莊政航不與她吵,嗑著瓜子,忽地想,不知蝶衣的孩子出來,可會如他跟莊大老爺一般,恨不得將彼此撕了才好,「……多謝誇獎。」

  「不客氣,伺候好了我,銀子給你,你自己個去買。免得那位什麼時候看我不順眼,就給我下絆子。」

  莊政航一滯,心裡想起剛才蝶衣的故作姿態,一時也覺堵得慌,「你是妻,她連妾都不是,你還怕她刁難你?」

  「捶腿。」

  莊政航怒意又起,卻見簡妍很是愜意地躺著,眯著眼,勾著嘴角,不知在想什麼。

  莊政航貼著簡妍躺下,一手給她胡亂地捶著膝蓋,一邊去想嫁妝的事。

  莊政航問:「嫁妝就放在舅舅那裡就是,我也裝個兩耳不聞窗外事,如此豈不好?」

  簡妍見他還沒想通,道:「今日我瞧著三弟是明著問玉枕,暗中要與他舅舅商議對策。如此,你也去尋了你舅舅吧。趁著分家的事沒鬧出來,也沒人敢提,先問了你舅舅,要不要當個孝子賢孫,去搶了老夫人來養。說難聽點,搶了老夫人就相當於挾天子以令諸侯。我當不起你老子,這話就是說說,你愛聽不聽。」

  那句挾天子以令諸侯,莊政航倒是聽進去了,憶起莊老夫人訓斥莊大老爺的模樣,心想若叫莊老夫人向著他,倒是有了對付莊大老爺的法寶,但是將嫁妝交給莊老夫人,這就要費些思量了。

  莊政航正要細細地再跟簡妍商議,就見她已然睡著了,手在她臉上懸了半日,到底不敢掐下去、扇下去,大著膽子在她臉上摸了一下,見她皺了皺眉頭,嚇了一跳,忙扭身對著一旁裝睡,不知不覺,竟當真睡去了。

  晚間,到了飯點,玉環進來將兩人叫醒。

  簡妍洗漱之後,對著鏡子挽發,見金釵叫人將飯菜端了進來、莊政航已經坐到炕上,開口道:「別急著吃,咱們去瞧瞧老祖宗吃了沒。」

  莊政航此時餓得慌,又因惱怒自己太沒有骨氣,撐不起男人的面子,於是並未搭理她,草草將飯扒下去,見簡妍還在梳妝,不耐煩道:「不是要去見祖母嗎」

  簡妍納悶他哪來的氣性,隨著他出去了,半路遇到姚氏,姚氏道:「祖母氣了一場,不知吃飯了沒有。你們可是也要瞧瞧她的?」

  簡妍笑道:「可不是嘛。」

  於是叫莊政航走在前頭,她與姚氏在後頭閒話。

  姚氏因不知這場紛爭的底細,也怕惹上麻煩,因此與簡妍閒話,也不過說些家中孩童、園中姐妹如何。

  幾人到了莊老夫人院子外,小丫頭通傳之後,不見人叫他們進去,反倒是祝嬤嬤出來了,祝嬤嬤道:「少爺、少夫人都回去吧,老夫人知道你們的孝心。」

  簡妍笑道:「不知祖母可吃過了沒有。祖母若是沒有吃過,我們這些晚輩如何能吃得下?」

  祝嬤嬤道:「老夫人哪裡吃得下飯,只是幾位陪著她不吃,反倒叫老夫人心裡更過意不去。」

  莊政航探頭望了眼院子裡,不見人,心想定是屋子裡還在鬧呢,於是道:「不知祖母如今如何了,可叫了太醫來瞧了沒有?」

  祝嬤嬤笑道:「老夫人身子骨硬朗著呢,幾位且回去吧。奴婢還要回去伺候著呢。」

  三人見進不去,於是就要回去。

  忽地,朱姨娘從屋子裡出來,出來後,對著三人一頷首,彼此問了好,道:「夫人怕園子裡的姑娘們多心,叫兩位少夫人去照應著,婢妾也隨著兩位一同去。」

  姚氏點了頭,簡妍望了眼朱姨娘,見她神情並不似祝嬤嬤那般凝重,心道定是裡頭的局勢偏向對莊二夫人有利了。

  莊政航不好隨著女人再走,於是問:「四弟可還在書房裡?我去瞧瞧。」說著,便向前頭去了。

  莊政航尚未過了前面角門,就見一女子探頭探腦向他招手,分辨了半日,不記得是哪個,再看,見那女子雖未作婦人裝扮,但神情嫵媚,儼然不是少女,於是只當沒看見,逕自向前去了。

  那女子不是旁人,卻是莊大老爺身邊的紅嬌,紅嬌雖被莊大老爺收用過了,但是沒有回明莊老夫人,莊大夫人也故作不知,因此紅嬌並未開臉,也不似碧枝、翠縷兩人擺了酒。但紅嬌自恃貌美,新近又得莊大老爺喜歡,只當那姨娘的身份早晚都是自己的,因此早早地就將姨娘的譜擺上了。

  今日紅嬌聽人說莊大老爺夫婦兩人貪墨府中銀子,打量著府中人心惶惶,莊大老爺與莊大夫人都不在,就動了跟莊政航幽會的心思。方才招手,見他跟見著陌生人一般兀自走了,心裡生了悶氣,於是跺著腳,就向後頭園子裡去。

  紅嬌半路上,繞著路撞見簡妍與姚氏,忙笑道:「兩位少夫人好,那邊都鬧起來了,怎麼你們兩個還有雅興飯後散步消食?」

  姚氏捏著帕子,因覺與紅嬌理論失了身份,因此只是笑笑。

  簡妍看著紅嬌這嬌俏模樣,心道胡姨娘性子跳脫,紅嬌也與她仿佛,難為莊大夫人費了心思,能尋到這麼些人來。

  朱姨娘見兩位少夫人不說話,笑道:「紅嬌,仔細老爺見了又不喜。你是誰?怎麼能跟少夫人們你啊你的說話。」

  紅嬌撇嘴,斜睨了眼朱姨娘,然後敷衍地賠了不是,歎道:「誰叫奴婢是這麼個命呢,嘴笨腦子也不好使,不能跟朱姨娘一樣得夫人喜歡。」

  朱姨娘不語。

  簡妍看著這紅嬌,忽道:「母親病著,回去了定是要靜養。祖母吃不下飯,父親定也是要陪著的。只怕父親回去時,已經晚了,便是叫廚房做了飯菜,也要好些時候。紅嬌你不回去要了飯菜等著父親來吃,在這裡晃蕩做什麼?再說,父親腿腳必定不利索的,你備了熱熱的粗鹽,等著給父親燙燙腿,也好叫父親舒坦一些。」

  紅嬌歎道:「哎呀,少夫人你不知道,老爺的飯菜能是奴婢說叫就叫過來的?還不得是夫人指派了才有?奴婢一個月五百錢,臉上的粉都不夠買,身上用的帕子都用成一絲一絲的也不捨得扔,哪裡去叫了菜來?」

  朱姨娘笑道:「淨會胡說,臉上的粉有府裡的買辦買,身上的帕子各院子都按例分派,還用你的銀子?」說著,拉了紅嬌的手,塞了五錢銀子到她手上,「你就聽了少夫人的吧,總歸是為了你好。」

  紅嬌狐疑地望了眼朱姨娘,心道平白得了銀子,置辦了酒菜,若是莊大老爺不來,祭她的五臟廟也好,於是笑道:「還是少夫人體貼孝順,三少爺就只長了一張嘴了,家裡鬧得不可開交,自己個倒是出去逛了。二少爺奴婢瞧著也要出門了。「

  簡妍笑笑,與姚氏又向前走。

  姚氏因見簡妍似乎是有意跟朱姨娘說話,便向前快步走了兩步,算是裝作不知兩人說的話。

  簡妍見姚氏這般作為,心想姚氏果然是怕麻煩上身的,「姨娘,不知那邊如何了?」

  朱姨娘道:「那邊自然是吵了,二老爺叫人去追大老爺派出去賣地的人,另叫人查賬冊;大夫人昏了又昏,老夫人叫她回去,她也不肯;三少爺領了王家三舅爺來,老夫人說是家事,要麼王三老爺送了玉枕進來,要麼就回去;三少爺就跟王家舅爺一起出去了;安家姑奶奶聽說了這事,也拿了自己造的賬冊進來,一邊說要領著表姑娘回家,一邊催著大夫人將借她的銀子一筆筆都還了,說了若是大夫人不給,就請了安家族長來替她們孤兒寡婦要。」

  姚氏聽了這話,回頭望了眼朱姨娘,「姨娘可知大少爺如何了?」

  朱姨娘笑道:「大少爺在那裡兩邊勸解著。先還累著一些,但婢妾出來時,大老爺因知道大夫人給宮裡大姑娘送了那樣多銀子,便與大夫人吵了起來。現在倒是不甘大少爺的事了。」

  姚氏放了心。

  簡妍心想果然是牆倒眾人推,若是換做先前莊大夫人春風得意時候,莊淑嫻哪裡敢這般。又想如今安如夢果然到來了要回家的時候,下回子見面,想必就是安如夢議親的時候了。想起朱姨娘替她給紅嬌銀子的事,悄聲叫玉環拿了銀子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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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20:30:49 |顯示全部樓層
第 49 章 內憂外患

  莊老夫人雖說過不關這些小輩的事,但到底息息相關,園子裡的幾位姑娘年紀大的面上還把持的住,比如莊采芹,此時滿心狐疑著為何前兩日約了今日去苗尚書家一聚,昨日侯府姐妹就來信說不去苗家了;年紀小的,比如莊大夫人的親女七姑娘采瑛,如今才七歲,聽聞自己父母惹怒了莊老夫人,雖不知細節,但也滿面憂色。

  簡妍與姚氏見過幾人,就各自回自己院子。

  簡妍回了棠梨閣,莊政航到底跟莊玫航道不同,說了幾句,話不投機也就回來了。

  這邊他們夫婦二人洗漱後,簡妍又提買金絲楠木的事情。

  莊政航道:「你只說要買,我哪裡有銀子?若是用你的,你又與我不同心,指不定哪一日就要分道揚鑣,到時候如何分了賣木頭的銀子?」

  簡妍道:「我出銀子,你只跑跑腿。買了木頭回來,我先給你五十兩做辛苦錢,等著那木頭出手,拋去本錢,我給你一成利潤,如何?」

  莊政航哼了一聲,道:「五成。」

  簡妍冷笑道:「若是給你五成,我還不如去尋了我那無利不起早的哥哥,叫他去替我買。」

  莊政航沉默了一會子,算是答應了。

  「鋪床吧。」

  莊政航一愣,正要喚了丫頭進來,就見簡妍看他,知道她是在使喚他,於是黑著臉,鋪了床,心裡氣過了,又想這活計可比他上輩子幹的輕鬆多了,這婆娘以為這丁點事就能難倒他?

  不提這邊兩人同床異夢,那邊直到四更天,約摸算出府中還剩多少銀子,莊老夫人氣得胸口疼,不願再見莊大老爺,直要攆了他出去。

  因方才莊淑嫻說玉枕的事,又多嘴說了內監太監如何,引出莊大夫人時常給太監銀子,往宮裡送東西銀錢的事,莊大老爺又羞又惱,不住地瞪向莊大夫人,一恨莊大夫人拿了銀子去填宮裡的無底洞;二恨她不該瞞著他,不該將他當做外人一般。

  他心裡只惱著莊大夫人三不五時地往宮裡送銀子,白填了銀子進去,倒是將自己也挪了公中銀子還要賣祭田的事給忘了。

  莊二老爺也吃驚莊大老爺竟會這樣大膽子,心道這家雖是由莊大老爺掌管,但府中也不是只有他一人,莊大老爺如何就將整個學士府當了他一個人的?但因替秦尚書作保的人是莊侯爺,心知不可觸怒了莊侯爺,因此並不提將莊族長那邊的銀子要來一事。

  莊二夫人雖知道莊大夫人手腳不乾淨,但也沒想到外邊看著好好的學士府,如今已經成了空架子,半真半假地歎道:「府上還有五位姑娘,三個少爺終身大事沒辦。最少,一個姑娘三千兩,一個少爺一萬兩,還有廟裡供著的兩位太姨娘的後事,一位也要兩三百兩,這些銀子總該留下的,怎麼就丁點也不留下呢?」

  說到這,眾人又望向莊大老爺夫婦。

  莊三老爺不言不語地聽著眾人爭了半日,忽道:「方才妹妹說大嫂買玉枕送進宮,那是要送給哪個娘娘?」

  莊淑嫻道:「可不就是淑妃娘娘嗎?賢妃那邊,大嫂早拿了先大嫂的枕頭送去了。」

  莊大夫人忽地看向莊淑嫻,眼皮子顫顫,忍不住咬牙,心想莊淑嫻一向都是與她親近的,怎就這樣倒戈了?莫非她不想跟她做親家了?「姑夫人還請慎言!」

  莊淑嫻心裡正焦急,方才她仗著是莊大夫人的債主,硬著頭皮陪著莊家人一同看了管家對賬,見府裡幾乎空了,知道自己借出去的銀子拿不回來,又想莊大老爺夫婦得罪了侯府,莊敬航雖好,也是翻不了身的,反正安如夢不喜莊敬航,此時不離著大房遠些更待何時?冷笑道:「大嫂子求著我借銀子的時候,可沒有這樣疾言厲色。」

  莊老夫人道:「看吧,看吧。成日說政航敗壞了她母親的嫁妝,如今不知那嫁妝都到了哪裡。」

  莊大老爺握拳,看了眼莊大夫人,「夫人,妹妹說的可是真的?」

  莊大夫人忙否認道:「老爺,妹妹這是惱我拒了敬航跟如夢的婚事呢。」

  莊淑嫻拍著手道:「好好,大嫂終於說了實話,不吊著我,訛我的銀子了。只是我的話句句屬實,若是大家不信,就問問侯府太夫人,太夫人可是才去宮裡請了安。」

  莊大夫人拿了帕子掩著臉,又要昏厥過去。

  莊大老爺此次不似上回那般關切,握著拳頭,立在一旁,冷冷地看莊大夫人跪在地上慢慢倒下,心一寸寸地涼了,心想瞧著莊大夫人的模樣,應當是果真拿了秦氏的嫁妝,既然拿了,為何他回回怒駡莊政航,她不出言坦誠。

  因祝嬤嬤在門外把守,院子裡莊大夫人的丫頭也不在,此時倒也沒有什麼人搶著喊著要請太醫。

  莊大老爺閉了閉眼,心想事已至此,還是能拖就拖吧,於是懇求道:「母親,她身子弱,若是有個萬一,也不好跟王家交代。不若今日就罷了吧。」

  莊老夫人冷笑道:「你別心疼了,她若死了,我就陪了她一條命。不說咱們跟王家交代,王家該想著如何跟咱們交代呢。」

  莊大老爺被喝住,一時不言語。

  莊三老爺蹙眉道:「如今家裡頭的事情倒好,畢竟是一家人。只是宮裡大姑娘怕是不好了。」

  莊大夫人聽到「大姑娘」三個字,又幽幽醒轉,只是依舊倒在地上,不好就此醒來。不然她方才真的昏厥,倒像是假的了。

  莊三老爺道:「侯爺雖心胸寬廣,但若是疑心咱們家有了外心,那就不只是大姑娘一人的事了。」

  莊二老爺連連點頭,眉頭緊促,望了眼莊大老爺,心道家裡的內憂外患,全叫莊大老爺給惹上了。

  莊老夫人雖不很關心這些,但也聽出這意思是要刻不容緩地跟侯府解釋清楚,看著莊大夫人歎道:「明日,我且押著這不成器的東西跟太夫人賠罪吧。老三,你說呢?」

  莊大老爺恰見到莊大夫人眼皮子顫動,心道難不成她在假裝?因這一發現,便一直盯著莊大夫人不放。

  莊老夫人見此,越發憤怒了。

  莊三老爺望向莊二老爺,「請二哥拿主意吧。」

  莊二老爺道:「母親說的是。只是家裡的事……」眼睛望著莊大老爺,欲言又止。

  莊大老爺道:「家裡的虧空……」

  莊大夫人唯恐莊大老爺多說多錯,忙嗯了一聲醒來,扶著地,面上滿是愁容。

  莊大老爺見她果然是作假,咬牙道:「一人做事……」

  「老夫人,」莊大夫人喘息道:「兒媳不孝,兒媳明日就親自去給太夫人說清楚。」

  莊二夫人聲音尖利地道:「大嫂子這話答應的慢了些,如今老夫人說道到府中的事了。玖航,采悠,采然,我們房裡可是有三個沒有著落的孩子呢。再說,府裡空成這樣,難不成,大嫂一句交代也不給我們?」

  莊大夫人為難道:「府上前幾年很是虧了一筆,鋪子裡沒有盈餘,反倒要貼進去一些。地裡也是旱澇連年。這些唯恐你們知道了,心慌,於是我便瞞著了。」

  莊二夫人笑道:「大嫂可真是一心為我們著想,今晚上只瞧個大概,沒有細算。想必大嫂那的賬冊必是記得清清楚楚的。我閑得很,大嫂可否隨著我慢慢算帳。」

  莊淑嫻道:「大嫂別將自己撇得那樣清,只說用自己的銀子給大姑娘送進去的。大嫂挪了府中銀子的事,我是一清二楚的,便是現說,我也能說出一二來。依我說,你們且去抄檢了大嫂房裡。定能尋到很多寶貝。」

  莊大老爺雖惱莊大夫人,但畢竟休戚與共,不能棄她不管,忙道:「妹妹住口。一則這是我們的家事,妹妹已嫁,不當再管莊家裡頭的事;二來,抄家終非興家的吉兆。」

  莊淑嫻掩著嘴,此時倒向莊二夫人那邊,「祖田大哥都要賣了,想必這家要興起來也有限。」

  莊大老爺被人拿了短處,只瞪了瞪莊淑嫻,不敢言語。

  莊淑嫻又道:「大哥如今也算是欠了我的銀子,大哥說說,這如何不關我的事。」

  莊大夫人聽說要抄檢她的屋子,倒是鎮定,心想便是他們去了,也只會見到她的東西,這倒是不礙的,於是坦然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妹妹要抄,只管抄吧。」

  莊淑嫻撇嘴。

  莊二夫人忽歎道:「老夫人,算了吧,兒媳算是看明白了。這事只能算是咱們吃了啞巴虧。虧損的銀子算是沒處尋了。」

  莊老夫人冷笑道:「那我的殯葬銀子也沒了,也要叫我吃這啞巴虧?」

  莊大夫人一時後悔,心道早知如此,不該拖延,湊了銀子叫莊老夫人買了棺材,叫她早早地躺進去才好。

  莊大夫人望了眼莊大老爺,勉強端正了身子,給莊老夫人磕了頭,求道:「老夫人,老爺考核之期將近,敬航又要考試,官媒也三天兩頭來給三姑娘說親,求老夫人看在老爺前程的份上,看在敬航、三姑娘的份上,替我們拿了主意,將此事大事化小吧。那楠木,兒媳替老夫人買了。」

  莊老夫人冷笑道:「你們自己捅下來的漏子,一不肯承認,二不捨得自己拿了銀子填補,給弟弟妹妹一個交代,如今反倒拿著老大的前程來逼著我替你敷衍過去?我為何要你替我買木頭?我的治喪銀子就在你那的,你賠了我銀子,我自己個去買。」

  莊大夫人再三磕頭,只是不肯認了府中虧空的事,辯白說府中的虧空,乃是因為入不敷出。

  莊大老爺見莊大夫人這般可憐,終究是心軟了,也與莊大夫人一同磕頭,「兒子管教無方,不知她愛女心切,拿了大筆的銀子送到宮裡。為給那孽障賠嫁妝,兒子又私自動了府中的銀子……」

  莊淑嫻笑道:「大哥這話不對,大嫂能偷偷拿了玉枕,就能保證她沒拿別的?再說,政航乖巧伶俐著呢,如今的大嫂來了,政航就這般了。誰知是不是黃蜂尾後針?」

  莊大老爺哽住,咬牙不理會莊淑嫻,磕頭的道:「我們房裡鬧的虧空,兒子會以一己之力補上。」

  莊二夫人咳嗽一聲,見眾人不言語,忙道:「大哥這話說的慷慨激昂,只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一大家子過日子,還能眼巴巴地等著大哥慢慢賺錢嗎?大哥何時去將族長那邊的銀子拿來?」

  莊淑嫻笑道:「正是,大哥莫忘了,大哥還欠著我的銀子呢。」

  莊大老爺只梗著脖子,道:「二弟妹莫要提族長那邊的銀子,那是有古太傅、莊侯爺作保的,二弟妹非要這家醜外揚才可嗎?」

  莊二夫人聽他這般好,便道:「莫非這虧就非要我們吃了嗎?」

  莊大老爺慷慨道:「拿了紙筆來,我立時寫下借據,日後定要還了你們。」

  莊老夫人指著莊大老爺道:「你倒是會算計。明知道你們房裡就你媳婦有銀子,偏偏不叫她摻和進來,只說自己補上。你這是算計著你兩個弟弟不會與你爭辯嗎?」

  莊大老爺只說一人做事一人當,旁的一概不提。

  莊老夫人道:「老大家的,你也說了是為老大的前程。方才聽老三的話,你大抵是將侯府的太夫人都得罪了。族長那邊,也不會為你說話。你若是看在老大前程的面上,就自己個補了府上的空子,若是不能,就叫了你母親來領了你回去吧。」

  莊大夫人聞言,熱血上頭,當真昏厥過去。

  莊大老爺只是閉著眼睛,不看莊大夫人。

  莊老夫人聽著外頭的梆子聲,歎道:「淑嫻,你只說你大哥大嫂拿了你的銀子,可有憑證?」

  莊淑嫻怔了怔,道:「往日看著大嫂好,就給了她銀子,並未要憑證。只是我那裡記著賬呢。」

  莊老夫人道:「既然沒有憑證,就莫空口說白話,以後拿了憑證來,再說你大哥欠了你銀子。」

  莊淑嫻不服,怒道:「母親這是偏心呢,想要我兩萬兩的銀子打了水漂?」

  莊老夫人氣定神閑,閉著眼,不與莊淑嫻爭辯。

  莊淑嫻冷笑道:「既然這樣,咱們且走著瞧吧。」說著,拿了自己的賬本,轉身出去。

  莊老夫人道:「今日就如此吧,明日叫了王家老夫人來,當著王親家的面,老二媳婦跟親家說清楚,若是親家同意叫老大媳婦補,這事就算圓滿了。不然,咱們就叫了族長來。只是家醜不可外揚,便是心裡氣憤,也不能跟了旁人說。」說著,對莊大老爺道:「先將我的殯葬銀子拿來,現在就去拿。」

  莊大老爺忙答應了。

  莊二夫人道:「老夫人,洪二這人實在可惡,大哥雖糊塗,但這人不勸說大哥,還給大哥出餿主意,實在是留不得。」

  莊大老爺與府中管事不相熟,因此聽莊二夫人建議將此人除去,也無多大感觸。

  莊老夫人點頭,疲憊道:「你做主吧。」

  「是。」莊二夫人歡喜地應道,心道莊老夫人這是將管家的大權交到自己手上了呢,雖明知賬上處處虧空,還是止不住地開懷;又想莊老夫人要了殯葬銀子,是打量著拿了自己個的殯葬銀子,就不管這些事了。因想到這,望了眼自始至終沒怎麼開口的莊二老爺,又苦惱起來。忽地又想,莊老夫人到底還是沒有提放在莊族長那邊的銀子該如何,待要上前追問,又見莊老夫人已經不叫人跟著她了。

  祝嬤嬤扶了莊老夫人去屋裡休息,莊敏航與莊三老爺扶了莊大老爺起身。

  因眾人都是跪著聽莊老夫人訓話,此時倒沒有一個人不是腿腳發軟的。

  莊大老爺望了眼莊大夫人,冷笑道:「母親走了,你醒了吧。」叫了兩聲,不見莊大夫人起來,心道她當真是暈過去了,於是忙叫了人將她扶回去。

  莊大老爺在眾人眼光中,一步步顫顫巍巍地出去,臉上早已經羞愧的有些麻木了,此時既然知道莊大夫人挪了莊老夫人的銀子買玉枕,才叫莊老夫人今日這般惱怒,揪著他們夫婦兩人不放,心裡怨起莊大夫人,恨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心道明日他且裝病躲一躲,不可見到王家人,不然,豈不是將臉面丟到外頭去了?

  此時莊大老爺倒是將那「不離不棄」忘了,方才在眾人面前,只顧著羞愧,尚不及多想。如今細想眾人的話,心道莊大夫人瞞著他的事,又豈是一件兩件,只怕對著莊政航,就有很多事瞞著他呢。

  如此,莊大老爺進了莊大夫人屋子,不管床上的莊大夫人,反倒叫又兒、再兒開了莊大夫人的櫃子。

  又兒猶豫道:「老爺,鑰匙在夫人那裡,奴婢不敢隨意開了箱子。」

  莊大老爺道:「我的話也不管用嗎?果然你們一個個都是只聽你們夫人的。」說完,見又兒還是不動,怒得將桌上的花瓶砸下。

  又兒一顫,忙答應著,取了鑰匙,就打開櫃子給莊大老爺看。

  莊大老爺看時,見櫃子裡只有些許零碎東西,莊大夫人自己個的嫁妝,也去了很多。於是不禁苦笑,心想莊大夫人實在糊塗,得罪了滿府的人,卻是全心為了那進宮的女兒,自己一絲好處也沒有占著。暗道她這又是何苦?

  可憐她一顆慈母之心,莊大老爺對莊大夫人的惱怒也消去了許多,暗想明日莊二夫人來,見著這情形,也沒有什麼話好說的,一邊叫又兒鎖了櫃子,一邊歎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也不知誰給了大姑娘那麼高的心,不要嫁人,非要進了那深宮裡去。你也不該縱著她,合該煞煞她的氣焰,如此也免得她進了宮,也不知當家的難處,隨口叫人來要銀子。」

  因又想起,大姑娘求著要二姑娘也隨著她進宮,心裡想了想二姑娘如今又是什麼情況。終究因分開的久了,且往日裡也不親近,記不得莊二姑娘是什麼模樣。

  良久,莊大老爺又歎息道:「你且安心養著身子吧,明日岳母來,且叫岳母跟弟妹說話吧。」話雖如此,到底因為莊大夫人瞞著他做了那些事,又疑心莊大夫人暗中拿了秦氏的嫁妝,心裡生了隔閡,不及往日那般關心莊大夫人。

  莊大老爺見鎖繡過來拿莊老夫人的殯葬銀子,忙叫人四處搜羅一通,見銀子不夠,硬著頭皮去莊三老爺那邊借了一借,湊夠了,趕緊給莊老夫人送去。

  送完了銀子,莊大老爺又去了庫房,望了眼空空如也的庫房,一顆心酸了又酸,暗道老天這是要亡了他,這處處都是債,該如何才能償清?連夜叫人寫了一張十萬兩銀子的欠條送到莊二夫人房中,然後又在庫房裡瞧了瞧。

  出了庫房,莊大老爺就見紅嬌縮著頭在一旁,怒道:「你做什麼?」

  紅嬌知道莊大老爺素來不喜她,於是哆哆嗦嗦地道:「奴婢準備了熱鹽,飯菜也一直熱著,老爺就是不賞臉,也不能作踐了自己。」

  莊大老爺心一軟,心想莊大夫人病倒後,也就只有嬌紅還記得他,點頭道:「走吧。」

  紅嬌一喜,忙過來攙扶著莊大老爺向自己房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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