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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其它小說] [金面佛]重返十三歲(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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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8 18:18:09 |顯示全部樓層
 第30章 意外之喜(下)
  
  許婧不明所以,還勸許多早點回家,許寧一個人在家她不放心。許多也是呵呵,死皮賴臉地跟著。李老師家裡妻子在又怎樣,她可是經歷過孕婦騙好心實習女護士回家讓丈夫奸殺可怕時代的人,她恨不得能把她姐拴在褲腰帶上呢。

  李老師要知道許多的真實想法大概非得活活氣死。他對於學生這一光明正大的蹭課行為,採取了視若無睹的態度。許多旁聽了一晚上,不得不服氣,到底是有真材實料的金牌教師。一堂課下來,許多的思路清爽多了,明明好像也沒說多少內容,可初中三年的數學內容就這麼一根線串了起來,清清爽爽,一點兒也沒那種霧裡看花的朦朧。

  許婧對李老師贊不絕口,回家的路上一直沉浸在“天啦,李老師太厲害了。我數學怎麼不是李老師教的呢?”這種氛圍當中。

  許多卻隱約察覺到,李老師的授課方式其實是極為有針對性的。要是他真教了許婧他們班,大概也不會採取這種方式了。

  快要走到手套廠時,許多下意識地回了下頭,她總覺得有人跟在後面。達子被發現了也沒慌亂,很是老神在在地跟她打招呼:“沒幾步路了,我看著你們進家門就走。”

  許多嫌他多事,態度冷淡:“我會陪著我姐的,不會麻煩你了。”

  達子微笑,不自在地抓了下頭發:“你們兩個女生頂什麼用,我在外面看著又礙不到你們上課。”

  大哥,你真閒到這份上了?你女朋友呢,求復合去啊!那麼有國際名模範兒,等以後雎曉雯登上維密舞臺時,有你後悔的那天。

  許婧也不想跟達子糾纏。她知道了達子是跟人打賭才追的她,正在氣頭上呢。這人怎麼這麼下三濫,不要臉!

  許婧板著臉拉許多走。許多有點兒怕惹毛了達子。這種小混混,要真被盯上了,有的折騰。許多說了自己的疑慮,許婧卻嗤之以鼻:“他才不敢呢!惹毛了我,這輩子都不搭理他!”

  姐,你這麼傲嬌合適嗎?另外,你這什麼語氣?哎呦喂,你對他傲嬌個什麼勁兒。

  許多覺得她實在非常有必要二十四小時貼身盯防。嗚嗚嗚——她也是少女時代啊,當不成公主也就算了,還得給公主當騎士。許多突然間想起,她小時候似乎幹過將所有過家家時膽敢覬覦她姐的男生都胖揍一頓的彪悍事。

  活該她沒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童年!

  許媽一見兩個女兒回家了,趕緊收拾東西回廠裡頭加班去。她不放心丟小兒子一個人在家,特意犧牲了寶貴的加班時間。

  許寧看到兩個姐姐格外高興。許媽即使犧牲加班時間也不可能閒坐在家裡頭,她還要去地裡幹活。許寧實際上還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許多覺得抱歉極了,她本來應該早點回家陪弟弟的。只是另一頭是她姐,聽上去好像是大人了,也不過十五歲的少女,屬於易受侵害人群中的高危群體。

  一不做二不休,禮拜五時,許多乾脆蒸了兩大盒米飯。許媽除了擔心街上的車子,叮囑兒子過馬路時一定要小心外,沒多說話。許多覺得他們一家都無恥極了,就這麼硬賴在李老師家裡頭了。

  許寧小學一放學,就背著書包走來找他姐了。手裡拎著一塑膠袋的青菜、芹菜和韭菜,是許媽新割的,還散發著蔬菜汁液特有的香氣。

  李老師開門時還愣了一下,買一送一也就算了,這回還搭上了個小蘿蔔頭。這孩子還在上小學呢,跟過來做什麼。

  許多以光棍一條的大無畏姿態解釋道:“弟弟一個人在家,不放心,我媽晚上得加班。”

  那一袋子蔬菜在李老師夫妻再三再四的推辭中,依然被許家姐弟態度堅決地放在了飯桌邊上。

  李老師大概明白這算是許寧跟許多在他家待著的酬勞,看著這兩張沉默而倔強的小臉,歎了口氣,終於收下了。

  許寧進了家門後就規規矩矩地坐在小桌子上寫作業。李老師的愛人見他乖巧懂事,年紀又小,還特意拿了橘子出來叫他吃。不出所料,許寧禮貌地謝絕了師母的好意,專心致志地埋首於手頭的題目。

  李老師並不講卷子。他給許婧出那套卷子的目的是想看看這孩子的基礎情況,果然相當慘不忍睹。只是他並沒有批改那張卷子,也不講解錯題。單放在邊上,自顧自按照他的思路講課。等到每次講完課,他會要求許婧回去把那張數學卷子再做一次。如此反復,等他覺得差不多了,會再出一張數學卷子給許婧,周而復始。

  許多跟許寧寫完手上的作業就悶聲不吭坐在小板凳上旁聽。許多發現她弟弟成績比她好簡直理所應當。她根本連提醒都沒一句,第二次跟著去李老師家時許寧已經提前寫好作業,一門心思跟著許婧一起聽課。但李老師並不理睬他跟許多,也不給他倆發試卷。

  這算什麼,臉皮厚如城牆的許多直接手抄她姐的卷子沒壓力。許寧也悶聲發大財,照樣抄了卷子自己寫。他都五年級下學期了,六年級的數學課基本上都是復習前面的內容;所以李老師講起初中數學課,從基礎開始,他又是個回家捨得花時間翻兩個姐姐的數學書自學的人,竟然也能囫圇聽個大概。

  唉,比起她,許寧更應該重生。這樣的人,有重生金手指加持,肯定妥妥的成功人士。

  許寧的加入,最大的影響是達子沒有理由再當隱形護花使者了。許寧年紀再小,也是個十一歲的小男子漢,很有保護姐姐的自覺。十五六歲的達子完全不具備絕對優勢,企圖玩哀兵政策,還買了烤串來賄賂許多姐弟。

  許多看著塞到她鼻子底下的烤羊肉串,哭笑不得。許寧其實有點兒眼饞了。長身體的年紀,怎麼可能不饞肉。但他是個拎的清的孩子,在大是大非面前,站得穩立場。況且他二姐還在邊上滿臉猶疑:“真是羊肉?我怎麼看報紙上說好多都是被毒死的貓啊狗啊,還有就是老鼠肉。”

  許婧的臉色一下子變了。許家三姐弟就沒有不怕老鼠的,幾乎稱得上談鼠色變。許婧連初二時上生物課,看到課本上一張老鼠的圖片都嚇得將書給丟到了地上。

  達子咬牙切齒,簡直恨死了許多這個小丫頭片子。許多連忙拽住她姐的胳膊,滿臉“姐,這人好可怕,我們離他遠點兒吧”。

  然後姐弟三人就這麼嘻嘻哈哈地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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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9 09:57:41 |顯示全部樓層
 第31章 爸爸的腳傷
  
  三姐弟一到家,意外發現家裡頭是亮著的。許媽這個點兒應該在廠裡加班啊!

  許寧先跑進院子,遠遠地就看見家裡堂屋的竹床上坐躺著一個人。

  是爸爸。

  許多覺出了不對勁。爸爸距離上次回家還不到兩個禮拜,現在距離農忙還有一段工夫,根本沒理由回家。等她走近幾步看到爸爸腳上纏著的白紗布,她的心猛的一沉。是了,她竟然忘記了這麼重要的一件事,她爸爸的腳,曾經在工地上被個生銹的鐵釘,直直插進了腳心。

  這一次算不得傷筋動骨,卻是極為厲害。中醫學上講腳心的湧泉穴為腎經的首穴,在養生裡頭極其重要。許多是學臨床醫學的,也就是所謂的西醫,對中醫的說法總是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即使她大學時代有一學期專門學了中醫學、中藥學。可她爸爸後來膝蓋退變,牙齒松落乃至原本左右眼都是2.0的好視力漸漸發花,許多隱約覺得大概與這次腳心被鐵釘刺穿有著脫不開的關系。

  這種感覺真是糟糕透了!許多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無力,比上次明明距離大獎很近卻不得不失之交臂的感覺更加糟糕。她是真的忘記了,忘記了她爸爸到底是什麼時候受的傷。她怎麼能忘記這麼重要的事情,反而對那些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記得那麼清楚。說到底,不過是她自私,最關注的始終是自己。

  小女兒的臉色實在是太難看,連身為傷員的許爸爸都不得不先開口安慰她:“沒事的,到醫院看過了,破傷風針也打了,就是要花時間養養。”

  這一休養,就是漫長的治療期。

  許家的床現在都在二樓,許爸目前的狀況明顯不適合住在二樓。許媽在竹床上鋪了厚厚的被褥讓丈夫歇下。許家三姐弟上樓時都默不作聲。等許多要往最裡面自己的房間走時,許寧忽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爸爸腳還這樣,為什麼不住院就回家了。”

  許婧也聽到了,臉上的神色欲言又止。許多垂了下眼皮,歎了口氣,摸摸弟弟的頭:“算了,什麼都別想,都先好好睡覺吧。”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腦子裡頭一團漿糊。她還當過三年醫生呢,結果對她爸爸的腳上依然無能為力。就是外傷,又沒傷到骨頭,不過消炎抗感染等待傷口癒合而已。可是這好比人的腿摔斷了,養好了,可每到陰雨天氣就會隱隱作痛一樣。西醫裡頭根本沒有這種說法,但事實它的確存在啊!

  許多都混亂了,一夜沒能睡好。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過來看許爸。許多認出來,這人是她一位小學同學的媽媽,曾經跟著許媽一道去玩具廠領娃娃小衣服回家加工,算是村裡頭跟她家比較熟悉的人了。只是她早就不記得這人姓甚名誰了,只好含混地喊一聲“媽媽”。老家的習慣,跟自己母親差不多大或者略大一些的沒親緣關系的長輩都叫“媽媽”,而自己的母親則喊一個單字“媽”。父親的稱呼則是“爸”跟“爸爸”皆可。

  那位“媽媽”響亮地答應了一聲,問了幾句許多上次考試分數,然後又對許爸許媽表達了一通諸如“我兒子要是有多多一半我就心滿意足了”之類的話。許媽照舊是要謙虛,說“男孩子貪玩一點正常,等到一開竅,女孩子怎麼也比不上”,成功了取悅了對方。

  許多在旁邊就是默不作聲,她現在連笑都擠不出來。

  絮絮叨叨半天閒話以後,“媽媽”總算給了准話:“放心,我那老舅公雖然眼睛不行了,耳朵也聽不清了,但人還是精明著。別擔心,我上個禮拜才去看過的,好的很。我把地址給你,你就去閘唐桃李村,隨便問哪個,張大夫家在哪兒,都曉得的。到了你報我的名字,我小時候是跟著我老舅娘過的,他准曉得。”

  許媽其實心裡頭想讓對方陪自己走一趟,但誰家沒事,她不好意思開這個口,還是千恩萬謝地將人給送出了家門。

  許爸已經掛了一個禮拜的水,昨天夜裡還是腳心脹痛。許媽懷疑鐵銹在肉裡頭沒清幹淨。許多心裡清楚,這怎麼清的幹淨,要真清幹淨勢必得擴大傷口,在裡面翻找。且不說效果如何,整個清理的過程對許爸的腳來講不亞於二次傷害。要真有鐵銹之類的,也就是等著身體自己慢慢吸收了。

  許媽沒有立即帶著丈夫去閘唐看大夫。一個眼睛耳朵都不好使的老人家,九十多歲了,走路都得人扶著,許多總覺得挺沒底的。她跟許多歎氣:“要是老陳醫生還在就好了。”

  這位老陳醫生是個傳奇人物。他“文革”時被下放改造,治好了許多外公嚴重的胃潰瘍。“文革”結束了,不知道是因為家人都沒了還是其他什麼原因,老陳大夫一直留在了那座鎮上的衛生院,也因此救了許多弟弟一命。

  許多的弟弟許寧三歲時,有一天吃過午飯不到一會兒就抱著肚子直打滾,黃豆大的汗珠掛滿了額頭。許媽抱著他沖到鎮醫院,中午醉酒還未散盡酒勁兒的值班大夫上手在他肚子上摸了摸,蓋棺定論:急性闌尾炎,要立即手術。

  許媽簽完字整個人都要軟了。還是跟在身後跑丟了一隻鞋的許多撐了她一把,才沒把母女倆都帶倒。醫生刷手准備上臺,麻醉師都已經配好了麻醉藥,都給皮膚消好毒了,許媽猛地一個激靈,立刻沖向了手術室。

  手術室的門鎖著,許媽當時身上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勁,竟然就這麼硬生生的把門給踹開了。嚇得穿著洗手衣正讓護士幫忙穿手術衣的大夫“嗷嗚”了一聲,旋即怒不可遏:“你這女的怎麼回事?!手術室是你能闖的地方?!”

  許媽才不搭理他呢!一把抱起手術臺上跟個待宰的小雞仔似的兒子,丟下一句:“我兒子才不可能是闌尾炎呢!你個庸醫。”

  許多後來自己當醫生了,再聽媽媽說這段她頗為自豪的往事,不由得扶額。她真心同情那個大夫啊,當時條件有限,鎮上影像學檢查設備基本全是幾十年前的淘汰款;許寧的臨床表現跟病史,擱她手裡,第一診斷也得考慮是急性闌尾炎。這不許寧都轉到市兒童醫院了,人家專科大醫院的醫生不也沒給出正確診斷,而是考慮急性胃腸炎,先留院輸液觀察。

  許媽回憶說,當時寧寧小,血管細的喲,只能打頭皮針。結果孩子疼的一抽一抽的,一抽那針頭就歪了鼓出來,負責看他的護士都急的要哭。我一看人家姑娘可憐兮兮的,都不好意思罵她。再回頭找那大夫吧,他一天門診下來嗓子都啞的發不出聲音來了才敢喝口水(怕中途喝水上廁所耽誤給孩子看病),我也說不來壞話了。後來我跟你爸一商量,不行啊,寧寧眼瞅著都蔫吧了,咱還是換一個大夫看吧。

  兩人想來想去,抱著孩子奔去找了老陳大夫。

  老陳大夫翻翻許寧眼瞼看了看,摸了摸他的肚子,又問了許爸許媽兩句話,言簡意賅:“膽道蛔蟲,准備打蟲吧。”

  醫院裡頭的打蟲藥可不像許多小時候吃的糖丸,相當難吃。許寧寧死不屈,許爸許媽怎麼也喂不下去,只好央求老陳大夫出手。

  “難怪人家講醫生都心狠手辣。”許媽想起來都一臉捨不得,“才三歲的小孩啊,直接就拿那個鐵勺子撬開嘴巴硬往裡頭灌。牙花子都是血。”

  許爸許媽當然對自己兒子下不了這個狠手。於是依舊一籌莫展。時值深秋,街頭橘香四溢。上世紀九十年代橘子蘋果大面積無控制地種植,農村裡頭常有人拖一拖拉機來賣,拿稻穀就能換。這兩項也是當時許家姐弟唯二能吃到的水果。許寧還挺愛吃橘子。許爸買了橘子給兒子,剝好橘皮後,許爸靈機一動,橘瓣不是可以撕開個小口子將打蟲藥塞進去嘛。他叮囑許寧,一口把橘瓣吞下去,不要咬。

  “什麼叫醫術?人家老陳大夫那才叫真本事。”許媽多年以後回想起來還是滿臉欽佩,“第二天寧寧就開始下蟲子了,那麼老長的一條。老陳大夫說了,就是這蟲子在寧寧肚子裡頭拱來拱去,一頂一頂的,所以他才會痛的一抽一抽的。”

  許多專業術語癖發作,好心解釋:“那叫鑽頂樣疼痛。”

  許媽一眼瞪過來:“光會整這些虛頭巴腦的玩意兒有啥用,還是人家老陳大夫有真材實料。”

  備受推崇的老陳大夫許多隻見過一次,是七八歲鼻炎愈發厲害時,許爸許媽帶她去看病時見到的。這位頭發花白身形瘦削的老人聽說了許爸許媽的來意後,沒有理會兩位大人的套近乎跟許多滿臉堆笑的“爺爺好”,直截了當:“我是內科醫生,五官科的得找專科的醫生看。”許媽一愣,連忙求推薦。結果老陳大夫很光棍地給出三個字:不知道!

  老陳大夫現在已經過世了,無兒無女,連個徒弟都沒收。許媽惋惜老陳大夫後繼無人,許多卻懷疑他即使在的話也沒靈丹妙藥,畢竟她爸的腳傷屬於外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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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9 09:57:53 |顯示全部樓層
 第32章 爸爸的腳傷(下)
  
  許媽從柴房裡頭推出了板車,擦拭幹淨後拿棉褥子鋪好,喊兩個女兒一起扶著丈夫坐到了板車上。她在前面拉,兩個女兒一左一右在後面推。早上許寧知道爸爸要去看腳,還想跟著一起去,被家裡人給推出門:“趕緊去上數學興趣小組。”

  這個小組其實就是數學競賽輔導,老師免費給他們這幾個准備參加數學競賽的學生補習。

  出了村子進到鎮上,等穿過她們初中學校再推著走了幾百米,許多正要大喘氣時,總算到了。許媽先上去打聽,找到那位赤腳醫生的家門口,說明來意。五六十歲的乾瘦老人讓她們將許爸推進了門。

  許多不敢懷疑赤腳醫生的神奇。這個特殊時代特定產生的群體中有不少能人。許寧外駐記者站時下去采訪就碰到過一位高手。那位赤腳大夫連省人醫都束手無策的病人也不過是七副藥十幾張膏藥就手到病除了。周邊的人都將他當成救命稻草,基本上只要他搖頭說沒辦法,病人以及家屬都偃旗息鼓,心平氣和地回家接受命運的安排了。

  許多希望眼前的這一位就是藏在民間的奇人。可惜的是,這位大夫看了許爸的腳,說了一通雲山霧罩的話,許多的眉頭卻不由得越來越緊。

  許多上輩子學的是西醫,中醫滿打滿算就一學期。但她這人沒事就喜歡翻翻《黃帝內經》《本草綱目》什麼的,沒打算自學,純粹屬於當小說刷著玩。中醫裡頭,《黃帝內經》《本草綱目》地位堪比儒家的四書五經,不說全是不容置喙,但大概的機理擺在那裡,相當於數學裡頭的公理。沒了它,連中醫的一套理論都成不了形,還怎麼談中醫學。

  許多越聽越想翻白眼。這都什麼鬼,你怎麼不上祝由十三科,茅山傳人呢!就是你們這幫神神叨叨的一通亂攪和,中醫才會地位愈發尷尬,被何祚麻司馬南等抓著小辮子痛斥不休。

  其實想想泱泱中華上下五千年,中國創造出燦爛的中華文明,然後你說這麼多年的醫學是偽科學,你逗誰呢!到了現在中國人一提起來就皺眉頭的清朝,西方醫學也就是狹隘定義裡頭的現代醫學最擅長的也是放血療法,還曾經將一位國王活活放血給放死了,你說究竟誰更加不科學?

  但現在許多堅信這位赤腳大夫不科學。她重生以來第一次態度強硬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而不是瞻前顧後怕被家裡人懷疑異常。許多堅持帶爸爸離開,那什麼草藥搗爛了糊在她爸爸的腳心上。她可記得清清楚楚,她爸爸上輩子敷了,腳差點兒沒爛了。後來跟舅舅說起醫藥費的問題,還被舅媽嘲笑不用腦子想事情,胡鬧。

  許多跟爹媽說了自己的想法。當然她不會說這大夫說的跟《黃帝內經》什麼的完全不一樣,而是說這人前言不搭後語,自己都拎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是別冒險了。許爸畢竟是高中畢業,心裡頭也將信將疑,聽二女兒這麼一說,便萌生了退意。

  許媽跟許婧也沒二話,推著許爸又出了赤腳大夫的家門。她倆的理由樸實且更加可靠。還大夫呢,醫療衛生,衛生都沒做好,家裡髒兮兮的,手指甲泥垢老深,誰敢把腳給他治療啊。

  爸爸的腳傷自然不能繼續耽擱下去。許多擔心地看著腫脹的腳趾頭,害怕再不好好處理,她爸的腳會壞死掉。

  許媽跟丈夫商量了一下,還是去找那個耳聾眼花的老大夫吧,好歹老醫生聽上去就經驗豐富。

  閘唐是另一個鎮子,隸屬另一個縣管轄。許多一直都沒弄清楚算不算隔壁鎮。兩個鎮子之間沒有通公交車,連小巴也沒有。一般人出行要麼騎上一兩個小時的自行車,要麼是乘坐一種當地人稱之為“馬自達”的小車。許多也說不明白“馬自達”到底屬於“三小車”中的殘疾車、三輪車、正三機裡頭具體哪一種,只知道這種車子板壁薄的很,坐進去總有種肉包鐵的感覺。

  許媽沒能叫到“馬自達”,因為車主的要價都太貴。其實心平氣和地講,包車一天一百不算貴。單程去了閘唐桃李村,不想乾等一天做回程生意的話就得空車回頭,也是浪費時間跟油錢。等這趟回頭生意的話,又等於一整天全搭進去了。

  許媽捨不得花這一百塊錢,又怕許爸的腳在上下憋仄的馬自達裡頭無處安放磕著碰著了哪裡,於是放棄。許爸也沒表示異議。

  鄉下人幹慣了農活,最不吝惜的就是力氣。許媽還是用板車推著丈夫去看病。

  最開始在村裡頭,路還算平整好走。等到了田埂間,道路越發崎嶇起來。許多模模糊糊記得上一世爸爸受傷時似乎也用板車推著去看過,不過絕對不是閘唐這麼遠,而是穿過鎮上到隔壁村,路並不難走。那次是大姐陪著媽媽一道送爸爸去看的大夫,她在家燒飯做家務來著。後來去閘唐是包的馬自達,為什麼這一回爸媽堅持不肯包車了呢?

  許多猛然想到了姐姐的補習費。在兒女的學習上,許爸許媽始終是捨得花錢的。許多自作主張為姐姐定下了一週五十塊的數學補習費,許媽也沒表現出半點兒不滿,只讓許婧好好學,別糟蹋了錢。

  家裡的經濟是真拮據啊!

  走了不到三裡地,許多就氣喘吁吁了。許婧也是滿臉通紅,三月天氣,額頭上全是汗珠。許媽停下來歇了會兒,拿水給丈夫喝。許爸拒絕了,說自己不渴。許媽也沒勉強。丈夫現在這種情況,路上要是想解手的話也很麻煩。

  走了大約1/3之一的路程,碰上麻煩了。板車的輪子陷到了一個小坑裡,無論許媽在前面怎麼拉,她們姐妹在後面如何使勁推,始終就差了那麼把力氣,車子死活出不來。

  許爸是最窘迫的人。他想先下車,把板車弄出來再講。可是因為位置的關系,他連下車都艱險萬分。許媽怕碰到他的腳,傷的更厲害,怎麼也不准他動。兩人說著說著就快嗆起來了,許媽的臉色青紅交加,眼看著傷人的話要脫口而出。

  許多的心陡然往下沉。貧賤夫妻百事哀,生活的瑣碎總能輕而易舉地將我們打敗。許媽心裡苦,丈夫受傷了,生活的壓力一下子全部落到了她的肩膀上,她怎麼可能不煩躁無措。

  “爸爸,媽,我們在輪胎下面墊上磚頭吧。”許多搶先一步開口,轉移父母的注意力。很多話擺在心裡頭一閃而過沒關系,但千萬不能說出口,否則傷人傷己。她不能給他們說出口的機會。

  這段路荒涼的很,哪兒有磚頭。許多不敢走,怕自己一離開,父母大眼瞪小眼,又要吵起來。許婧跑到前面的村裡人家附近找平整的碎磚頭,結果帶回來一個人,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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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神奇的藥(上)
  
  達子老遠就笑嘻嘻地跟許家父母打招呼:“叔叔阿姨好。我是許婧的同學,剛好住這邊。”說著墊上磚頭,將許媽讓到後面幫忙推,他自己背著繩子在前面拉,“123”,到底是半大的小夥子,力氣可以,終於將板車從坑裡頭給拉出來了。

  許爸許媽道了謝,達子也沒走。他說剛好要去閘唐的親戚家玩,乾脆一道走。

  許多明白這不是矯情的好時候。在鄉下,即使碰上不認識的人拉著板車走不動上去搭把手也屬於常態。許爸許媽再三表示了感謝後也沒堅持拒絕。路上還不時跟達子聊上兩句。

  自從達子拉車以後,許多跟許婧的壓力都小多了。她們也不肯讓許媽幫忙推了,之前的路全是許媽使了大力氣。

  一路上走走停停,早上九點不到就出發了,快到午飯點兒才到了桃李村。許爸許媽再次表達了對達子的感激之情,讓他有空到家裡玩,現在趕緊去他親戚家吧。

  達子也沒廢話,乾脆俐落地走了。許多也不知道該驚訝還是佩服他狡猾,這傢伙一路上都正經的很,根本沒有趁機找她姐說話。

  張大夫真是連眉毛都白了。許多看她媽扯著嗓子跟他喊,他也沒反應,只“嗯嗯”兩聲。然後戴了個一次性手套,掀開許爸腳上的紗布,瞇著眼睛湊上去觀察。許多十分之懷疑,張大夫到底看得到看不到。剛才他們一家四口在門口打招呼時,他可是半天都沒找准人的方向。

  這位顫巍巍的老大夫足足觀察了許爸的腳快半個鍾頭,然後瞇眼抬頭轉過去盯著房梁上掛著的一串鹹肉發呆。許家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生怕打斷了大夫的思路。結果這位老爺子半晌之後只冒出一句:“我中午要吃肉的,你們又沒蒸鹹肉給我吃。”

  照顧老人起居的中年大嬸大剌剌地翻了個白眼,扯著嗓子喊:“就您老這牙口,牙齒都掉光了,蒸了肉你也沒辦法吃啊!吞下去噎著了,我可不敢。”

  許多也不知道這位老人家到底聽清楚解釋沒有,只一個勁兒的嘟嘟囔囔,沒肉吃,不給我肉吃。大嬸也不搭理他,自顧自地燒飯。

  許家人集體尷尬癌發作。許多耐性最差,忍不住咳嗽了一聲,指著她爸的腳,氣沉丹田,大吼:“大夫,我爸的腳怎麼樣了。”

  老人明顯抖了一下,轉過頭來用譴責的眼神看許多。許多恨不得能立時變出把鐵鍬挖地洞鑽。大爺啊,我這是真不知道您的耳朵聽閾到底在什麼範圍內啊!

  好在這一嗓子也沒白嚎。大夫終於想起來他還盯著人家的腳看呢。一個人慢騰騰地進了裡屋,拿出個小瓶子,然後停下來似乎是又想了想,拖出個木桶來。許婧姐倆趕緊上去幫忙提桶,結果按照老人的指示提到許爸的面前了,老人又怔住了。還是一直在灶上忙碌的大嬸見了直搖頭:“阿舅啊,你這桶怎麼也得洗洗涮涮吧。”主動過來接了木桶放水洗幹淨,然後打了大半桶熱水拎過來,等老人珍惜異常地往裡頭滴了幾滴手中小瓶子裡的藥水,整桶水就變成了淡淡的淺紫色。木桶上擱了塊木板,許爸先是將腳搭在木板跟桶邊,拿裡頭藥水冒出的蒸汽熏。等到水溫差不多了,就把腳放下去泡。

  許多問許爸什麼感覺。許爸說感覺有什麼東西往腳心裡頭鑽一樣。他泡腳還不是單泡傷腳,而是兩只腳一起泡。許多也沒大驚小怪,她隱約有印象,中醫裡頭有所謂的左病右治理論。

  許多想看看老人手裡的藥水瓶子裡頭到底裝了什麼。可惜老人珍惜的很,很快又收進裡屋了。最開始看到藥水倒進泡腳水裡頭的顏色時,許多還懷疑是高錳酸鉀,消毒殺菌價廉物美的好東西啊。可許爸那麼一說,她就本能覺得不像,高錳酸鉀液絕對不會給人有東西往腳心裡頭鑽的感覺。

  許爸泡了大概快半個小時,中間還加了兩趟熱水,泡完整個人身上熱乎乎的。許媽還給他擦了擦額上的汗水。

  大嬸熱情地招呼許家人留下來吃午飯。許爸許媽哪裡好意思,再三再四推辭,表示自家帶了麵包跟餅幹呢。大嬸卻悄悄靠近許媽的耳朵邊:“留下吧,老舅高興呢,他就喜歡有病人找他看病。這些年是來的人少了,他才一天比一天沒精神。”

  人活著要靠一口氣啊。許多想到了中國近代婦產科之母林巧稚教授。據說林教授在臨終前夢囈時嘴裡說著的也是“快,快拿產鉗來,孩子不能再耽擱”。張大夫跟林教授之間身份地位天差地別,她卻不知為何一下子就聯想到了林教授。

  中午飯清淡的很。一個炒青菜,一個醃菜炒雞蛋,一個火腿腸碎丁豆腐羹算是滿足張大夫吃肉的心願了。大嬸說招待不周,本來該蒸個鹹肉的,可他們吃肉光饞她老舅,又太不像話了。所以大家集體素素吧。許多挺同情她爸的,因為雞蛋是發物(中醫裡頭發物的概念實在是太廣闊了),所以她爸爸只能吃點兒青菜。許多都不敢表示異議,發物很可能就是過敏原的另一種說法啊,雞蛋的確是比較普遍的一種過敏原。

  吃完飯以後,許媽堅持要給錢。最後連診費藥費加在一起,總共一百塊。張大夫還將剩下的藥水倒了小半瓶給許媽拿著,叮囑每晚用來泡一趟腳,泡完腳以後晾一晾,幹了以後簡單敷兩塊幹淨紗布就行,不用一直裹著。等過一個禮拜再來看。

  許爸許媽千恩萬謝,拿著藥水瓶子揣好,就告辭離開。人剛出大夫家不到三十米,達子又一臉驚訝地迎上來:“喲,叔叔阿姨,看過大夫啦?真巧啊。正好咱們一塊回去。”

  許爸驚訝地看著他:“你怎麼這麼早就走了。”這前前後後加在一起,還沒待上半天工夫。

  達子不好意思地抓抓腦袋:“這不是看我表弟寫作業想起來我還有兩套卷子沒寫麼。得趕緊回去寫卷子。”

  許爸許媽一聽,不敢耽擱人家孩子學習,連忙催他:“你趕緊回家寫作業去,我們不著急,慢慢走就行。”

  達子已經背上繩子,大大咧咧滿不在乎的口吻:“哪裡差這點兒時間。反正一個人走回家說話都沒人,無聊的很,不如還是跟著叔叔阿姨一起走吧。”

  許多懷疑達子根本就沒有什麼親戚在桃李村,事有反常即為妖,哪兒來的這麼巧。他們剛出大夫家門,他就躥出來了。一準兒是從頭到尾就在附近蹲守呢。許婧大概也想到了,偷偷跟許多說:“他不會還沒吃飯吧。”

  很有可能。村裡頭又沒飯店。

  許多藉口中午菜太鹹口渴了想喝水,趁機休息一下。許媽趕緊招呼達子也喝水,只是他們出門也就帶了一個杯子,一家人誰都不嫌棄誰,這會兒給達子卻有些尷尬了。達子倒是無所謂,不過大概是考慮到許家人的感受,他拿杯子蓋倒水喝的。許多趁機將麵包塞給他,達子也沒推辭,直接接過去三口兩口吃完了。

  看樣子餓得不輕。

  一路走回村裡,已經下午四點多鍾了。三月初天黑的還比較早,鄉下人又習慣早點兒吃晚飯。許媽將許爸安置好了以後就准備一家人的晚飯了。看達子一路跟著到現在還忙前忙後,客氣地招呼他吃過晚飯再走。號稱急著回家寫卷子的達子似乎一下子還有作業這麼個東西的存在,一屁股坐下來,不走了。

  許婧被嚇得手腳都不曉得往哪裡擺了,一個勁兒朝達子擠眉瞪眼,示意他趕緊滾蛋。

  達子跟沒看到一樣,自顧自地陪許爸聊天。許爸還讓許多拿出了許寧的象棋,跟達子下起棋來。

  許婧都絕望了,乾脆眼不見為淨,幫許媽燒晚飯去了。許多也覺得辣眼睛,完全看不下去,自己跑去切菜拌糠喂餓了一天的雞鴨去了。

  雞鴨食盆都拌好了時,許多突然想到了她的蚯蚓養殖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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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9 09:58:14 |顯示全部樓層
 第34章 神奇的藥(下)
  
  她抱著萬一中大獎的心態掀開了院子裡頭小水坑上蓋著的木板,驚訝地發現蚯蚓的繁殖能力比她想像中的強。稻草已經消耗的差不多了。原先的幾十來條蚯蚓現在已經變成了幾百條,密密麻麻的,許多一眼看過去身上直起雞皮疙瘩。

  她喊了她媽跟她姐過來看。兩人同樣驚訝,許媽還笑著說:“不錯,我們家多多能耐,說不定還能搞蚯蚓養殖,成大戶呢。”

  人家養蚯蚓出了成品還要想辦法撿出來。許多覺得惡心,一條蚯蚓還好,上百條蚯蚓這樣蠕動著,她真的渾身的毛孔都豎起來了。許媽拿了釘耙將碎草屑扒出來,蚯蚓就這麼一層層往底下鑽,最後都到了下面的木板上,混著一顆顆的蚯蚓糞。許多躲得遠遠的,死活不願意看自己的養殖成果。太辣眼睛了,嚶嚶嚶,臣妾做不到。

  許媽直接放雞鴨上前開吃,許多擔心這樣黏著蚯蚓糞便,雞鴨吃了容易生病。結果許媽豪放地表示,哪裡那麼容易生病,你把它們想的也太嬌弱了。許多後來小心翼翼地觀察了幾天,發現雞鴨都生龍活虎的,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落了下來。

  這事給了許媽很大的啟發。在東疝那塊菜地的小青菜永遠蔫頭耷腦長不精神以後,許媽放棄了種菜大業,轉而挖坑養起蚯蚓來。好在許媽選用的蚯蚓飼料是稻殼跟人家養平菇剩下來的渣子,蚯蚓糞便比起雞鴨糞便而言,在農家小院,完全接受無壓力。

  許多知道她媽並沒有打算將養蚯蚓當成一項事業來發展。她也不會勸她媽投入。因為先不提蚯蚓養殖需要的技術跟客觀條件以及投入資金,單說一個銷售問題,賣給誰?怎麼賣?許多記得上輩子她曾經看過一個農大碩士回鄉搞蚯蚓養殖,歷經千辛萬苦後大豐收,然後蚯蚓的再加工以及銷售都成了難題。最後終於在當地的商品促進會上,因為他碩士回鄉搞養殖的身份感動了某家大型企業的負責人,獲得了投資,於是他成功了。

  許多看的時候卻一直在想,要是他沒能因為身份的新聞度獲得注資跟銷路呢,後面應該怎麼辦。

  悲觀的人總會思考最壞的情況。許家目前的經濟狀況由不得她不多想一點。

  許媽年輕的時候學習過平菇養殖技術,後來鄉鎮企業大批倒閉時,她還想過自家養殖平菇。但是後來因為種種緣故,並沒有弄起來。許家三姐弟都工作以後,許媽還感慨說幸虧沒弄,當時銷路打不開,平菇運不出去,搞養殖的不少人都虧了錢。

  大概他們家人多少缺了點兒商業頭腦跟勇氣吧。

  許爸的腳泡了一個禮拜的藥水以後,復診完畢收獲了一小瓶綠藥膏。許多聞過味道,感覺帶點兒薄荷的香氣,但具體成分不詳。許爸的腳經過藥水浸泡後在腳心的位置形成了一個小黑點,左右兩邊都有。張大夫沒有給出任何解釋,估計許爸跟許媽的問題他的耳朵也不太能聽到。許多倒是囧囧有神地想,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排毒?

  許爸將綠藥膏塗在腳心,先說感覺涼涼的,然後臉就皺成了一團,說火燒火燎的痛。許媽跟許婧兩姐妹都嚇壞了,驚慌失措到底要不要拿布趕緊擦掉藥膏。

  這時張大夫的孫外甥女,許多管人叫“媽媽”的那位來了。許多這時知道她姓吳,但沒影響,她姓啥,許家三姐弟都叫她“媽媽”。

  吳媽媽見了綠藥膏先是咋舌:“哎呀,我舅公這回可是下血本了。我上次問他要這綠藥膏他裝沒聽見。”

  許多心道,張大夫可能還真不是裝聾作啞,他大概真聽不見。

  吳媽媽已經誇起了這藥膏:“這可是舅公的獨門秘方,神奇的很,塗上去先是發冰,然後火辣辣的。當年我媽下田被五步蛇咬了,先放血,再塗上這藥膏,口子收的好噢,連疤都沒留下。還有我堂姐,小時候生了那個什麼骨髓炎,腿上淌膿發臭,都走不了了。她爸爸是公社書記,有錢有權,拿拖拉機送她上大醫院看,又是吃藥又是打針,折騰的不行。後來還是回家,讓我舅公弄了房子後頭的什麼草藥泡,然後塗了這藥膏,半個月不到,好了。也不曉得老頭子到底是怎麼配的這藥膏。”

  許多默默聽著,覺得吳媽媽嘴裡說的骨髓炎應該是急性骨髓炎。這病到現在也不好治療,常常時好時壞,經久不愈。她來了興趣,愈發對綠藥膏的成分好奇起來。這要擱以前,她找找熟人送去化驗一下,大概也就知道藥膏組成了。可是現在,她對著藥瓶冥思苦想半天,也無從下手。

  將這藥托人送去化驗?托誰?送到哪兒去?化驗費用怎麼算?再說藥就這麼一小瓶,想要得到確切結果這點兒量夠不夠樣品量還兩說。即使量夠了,想要弄清楚一種成藥尤其是中成藥的配方,也是千難萬難。否則雲南白藥這些國家級機密早就被人破解出配方了。

  何況藥送走了,她爸的腳怎麼辦。

  比起促進人類醫療技術進步什麼的,必須是她爸的腳傷更重要。

  許多想著再過一個禮拜一定得跟去找張大夫。這回她死乞活賴也要討到配方,就是討不到方子她也打定主意跟著這位老先生學習醫術。

  她上輩子雖然後來改行了,但始終不後悔學醫。自己懂點兒醫術太重要了,就是身邊人有個頭疼腦熱什麼的也不抓瞎,心裡頭有數唄。況且雖然這輩子她不打算行醫為生,但學習學習中醫什麼的,她還是很有興趣的。跟張大夫學醫,她有自信,好歹她有八年的醫學底子放那兒呢,雖然是西醫。

  可惜張大夫聽完她聲嘶力竭的吼出拜師的請求,滿臉呆滯,擺手說他已經忘了,帶不了徒弟了。

  許多才不肯相信,老人家思維清醒著呢,一輩子的東西都刻到骨髓裡頭去了,哪兒那麼容易忘。她心道肯定是歧視女性,好多傳統的老技術活兒,都是傳男不傳女,所以失傳了。她也沒糾結,強調男女平等,誰說女子不如男。根深蒂固的老思想,哪裡是她三兩句話就能逆轉回頭的。她立刻表示是替她弟弟來拜師,她弟弟今天上學,明天可以帶人過來給他掌掌眼。

  張大夫的手擺的更厲害了,唉聲歎氣說太遲了,他已經忘光了。

  照顧老人起居的大嬸悄悄把她拉到邊上,低聲說:“晚了,老舅這幾年腦子越來越不行了。話到嘴邊就忘,現在身邊沒人我們都不敢讓他出去,走著走著忘了回家的路也是有的。”

  許多的心裡頭“咯登”了一下,阿爾茨海默病,俗稱的老年癡呆。

  藥方子更不用說,張大夫完全不記得了。就連這綠色的藥膏也是最後一小瓶,用完拉倒,他也不知道該怎麼配了。

  許多沮喪極了。她知道張大夫沒撒謊。上輩子她爸爸後來也找過來看了,有泡腳的藥水,卻沒有綠色藥膏了。因為老人已經給另一位病人用完了。

  後來她爸爸的腳反復遷延癒合了好幾個月才能下地走穩。

  這回拜這瓶神奇的綠藥膏所賜,她爸爸回家半個月已經能夠下床慢慢走了。

  許家人走到桃李村村口時,被人在後面按喇叭。許多不太喜歡這種感覺,突然間喇叭響,讓人十分不舒服。手忙腳亂地退到路邊給越野車讓路,那車子卻停在了板車旁邊,下來個中年人,滿臉焦急地問:“師傅,張大夫給你的綠藥膏還剩不?剩下的話能不能勻給我,我孩子車禍以後腿老是長不好。這再耽擱下去,腿就好廢了。你放心,我不白要,我花十倍的價錢買。”

  許多聽了很不舒服。十倍的價錢算什麼,她爸的腳就值這點兒錢。不過聽到是為了孩子的腿,又覺得有些於心不忍。

  許爸許媽都是心軟的人,聽完以後直接將剩下的綠藥膏給了車主,可惜本來就那麼點兒,現在只剩下最底下薄薄的一層了。許多都懷疑夠不夠用一次。

  車主看著瓶裡頭剩下的藥膏,顯然十分失望。但這人修養不錯,不僅沒說什麼,還主動掏出了五百塊錢塞給許爸,讓他無論如何都得收下。

  許爸許媽自然不肯。許多輕輕拽了她媽一下。有些人喜歡錢貨兩訖,不肯輕易欠任何人人情。光看這越野車就辣眼睛的很,在鄉間的小路上更是畫風不搭。

  許媽最終收下了錢。一家人慢慢往回走的時候,許多突然來了句:“要不拿這錢買彩票吧!”

  許爸許媽都笑了。這錢來的怪怪的。當地有個風俗,要是稀裡糊塗發了小財或者撿錢以後,一定要趕緊花掉,請客最好。現在買彩票也算是支持中國福利跟體育事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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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9 09:58:28 |顯示全部樓層
 第35章 錢錢錢(上)
  
  許媽特意上街買了整整五百塊錢的彩票。理由是許爸受傷了,花錢消災。彩票店的老闆也不驚訝,笑嘻嘻地給她打彩票單子,用的是許多寫的那一張紙的彩票號碼。許媽也不避諱,是大女兒的生日做底想的,大女兒今年要中考嘛,也算是祈福。

  許多拿著那一遝子的彩票,深深地籲了口氣,無論如何,也是1/8的大獎希望了。

  她才不要想到底是哪一期的中獎號碼跟她姐生日接近呢。

  沒等到開獎日期,許多先發了筆小財。她投出的稿子獲用了,只是選用她稿子並非她投的那家。

  跟稿費單子一起過來的是編輯的信,言曰她的稿子他看了,很喜歡,但是跟他們報紙風格不協調。剛好他同學在一家故事雜志工作,正缺故事稿件用,於是未經她同意,就將這篇稿子給他同學的雜志用了。一是稿子實在出彩,他不忍心棄稿,二是那家雜志社的稿費是他家報紙稿費的四倍。所以他自作主張了,請她原諒云云。

  許多囧囧有神地看著這封信,心道這位編輯還真是……難得。稿費單子她前世今生還是第一次拿,以前投稿都是留銀行卡號,稿費直接打到卡裡頭去。許多看著稿費單子挺新鮮的。稿費是八百塊錢,千字兩百的標准,編輯將她五千字的稿子精簡了一些(一道寄過來的還有樣刊,許多特意數了字數)。許多相當滿意,就是十幾年後這稿費標准也算是實體雜志裡頭排名靠前的了。看來十幾年的工夫,漲得最厲害的還是房價,其他的,呵呵。

  她翻了翻那本樣刊,大概確定好故事風格後,又從自己的故事本裡頭挑了一篇謄抄好寄過去。為了防止自己將曾經寫過的故事慢慢忘光了。許多特意拿故事當日記寫,現在已經攢了近二十篇,還省了她編日記的工夫。班主任對此不置可否,教政治的張老師卻很喜歡看,還特意追到她班上問她還有沒有新的故事。

  許多:……故事那都是幹貨啊,哪兒那麼容易寫。

  拿稿費必須得驚動父母。因為光有稿費單不夠,她還得憑借有效身份證件啊。這時身份證好像還得年滿十四還是十六歲才能辦理。許多記得上一次辦理身份證還是高中時的事,特意為了高考辦理的。

  許爸許媽知道了都開心的不行。許媽說,多寫幾篇的話,趕得上爸媽加在一起的工資了。許爸說,別聽你媽的,分清楚主次,別耽擱了學習。

  許婧一個勁兒的念叨:還是我妹妹最厲害,寫的故事比這本雜志裡頭其他人都強。

  許多汗顏,她哪兒有那麼厲害。她不過是占了重生的便宜,經歷了十幾年後的生活,所以故事點子有新鮮感而已。說起寫故事的技巧,她壓根不行。上輩子也是沒有編故事的技巧,所以寫了二十幾篇故事以後就整個人被掏空,再也寫不出來了。最後連那位一直鼓勵她加油的編輯姐姐,她都心虛的不敢聯系了。想想真是心酸。

  許多的投稿範圍廣了一些。因為許爸回家休養時大概是方便解悶,帶了不少從舊書攤上買來的舊雜志,基本全是各大著名的故事雜志。許多如獲至寶啊!仔仔細細將每本雜志都看了一遍,著重分析了它們的側重點。上一世她打算碼字增加收入時都沒這麼認真,說到底還是感覺沒到那份上,懶癌占了上峰。

  許多按照雜志定位分好稿件,一水兒謄抄好,全部寄了出去。信封跟郵票是許婧以前的存貨,反正她現在也不寫信了。信紙卻來自於張老師,張老師覺得她故事寫的不錯,鼓勵她投稿來著。許多接過那一遝子方格紙時,感覺有些囧。她上輩子直到大學才投稿,可是初二在這位張老師班上時,有位女生想投稿,張老師居然讓那女生過來找許多幫她改改文章,然後再投。

  許多現在不記得那姑娘的文章中了沒有,只是想起此事,莫名覺得好囧啊。總有種深情厚誼無以為報的感覺。

  將這些稿件一股腦兒塞進郵筒後,許多拿著戶口本去銀行開了張銀行卡。

  上次許媽陪她去取稿費以後就順勢拿這筆錢加在活期儲蓄裡頭,存了個五千塊錢的定期。儲蓄單子上自然是許媽的名字。

  這本來是件極為正常的事,十三歲的小孩子,父母怎麼也不能放心放個八百塊錢在她身上啊。許多卻想到了大學畢業剛工作時,她主動上交了工資卡。直到後來她藉口銀行卡升級換卡拿回自己的工資卡,近半年的時間,許媽沒有給過她一分錢。即使她吃飯有醫院食堂,住宿有醫院宿捨,可她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姑娘,難道不需要交際不需要花錢嗎?

  許多不想重蹈覆轍。錢對一個人來說太重要了。她上輩子自卑、不敢跟人交往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沒錢,只要交際必然要花錢,她開不了口,只好不交際。直到自己掙錢了才好一些,然而最後幾年經濟拮據幾乎全部收入都要用於還房貸時,她就又龜縮了。越窮越宅,越宅越窮,周而復始的惡性循環。

  許多不想她媽掌控全家的經濟大權。她媽的惡習,她清楚。

  七星彩開獎了,許多寫的那兩百五十個號碼統統中獎,不過一水兒五等獎,每張彩票兌獎二十塊。因為許多記錯了,那個最關鍵的陌生數字不在她想像中的後三位,而是順數第四位,也就是她姐生日月份中間插了一位數。然後,毫無疑問,她與大獎失之交臂。

  彩票店的老闆一面兌獎,一面笑嘻嘻地跟許媽說,運氣真好啊。

  許媽唉聲歎氣,就差一點兒,就差一點兒,五百萬啊!

  許多有種樓頂上第二隻拖鞋終於掉下來的感覺。好吧,她的重生並非毫無意義,五千塊錢也不是一筆小數目了。擱現在,能在縣城買下一個五平方米的廁所呢!

  但也真的僅此而已了,她唯一記住的彩票號碼就這一次了。

  她拼命地跟自己講,太好了太幸運了,竟然能猜中彩票期數,這麼好的運氣,必須得再買一次七星彩啊!可是心中的沮喪卻如潮水一般要將她吞噬。

  她得承認,她很難過,難過於自己的無能為力。她根本就改變不了什麼,無論是自己還是家人,乃至於他們的生活。

  這回許爸是標准的工傷。大舅給了病休階段的工資以後,除了最初在縣醫院裡頭看病花的那幾百塊錢以外,一分錢也沒掏。就這樣,許媽還慶幸幸虧是在她弟弟手下幹活,否則哪家的老闆會這麼好,不幹活還給工資。

  許多也是呵呵了。她當公務員那幾年,單位有個同事在檢查基建工程時摔了一下,小腿骨裂了。整整休養了半年的時間,其間的醫藥費、營養費連護工的費用一項不少。最後的報銷金額是許多三年多的收入。工資肯定一分不少。眼饞的她跟辦公室的學霸妹子商量她們隨便誰摔一下,然後另一個人去照顧對方,然後護工費她倆對分。

  現在他舅舅後續的治療費用一分錢沒掏,護工費想也別想,送來一千塊錢的營養費還是一副全看在親戚情面上的嘴臉。她真是什麼話也不想說了。

  許多捧著初二思想政治課本裡關於工傷的定義跟賠償範圍,大聲朗讀。整個屋子裡頭的人都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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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9 09:58:43 |顯示全部樓層
 第36章 錢錢錢(下)
  
  農歷三月二十六是鎮上每天趕集的日子,官方有個說法叫農交會,當地人稱為上會場。今年的會場恰逢禮拜天,許多外公外婆跟許多的舅舅一家全來了。

  許媽跟外婆抱怨許多奶奶根本不管小兒子,兒子傷成這樣都下不了地了,頭影子也不伸一下。

  許家三姐弟都尷尬不已。許爸在呢,當著他的面說他親媽不好,許多也是呵呵了。講真,許媽一直埋怨她跟她爸一樣不會做人,她倒覺得這點她完全隨了她媽。明明做了十分甚至十二分,最後比一分沒做還遭人恨。

  許媽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我這人就是實誠本分,有什麼說什麼。

  許寧曾經私底下跟兩個姐姐吐槽,那不叫老實,叫蠢好不好。

  說著說著,必然進行到翻黃歷階段。許媽抱怨奶奶就是個不長心的人。許多三歲時就開始患鼻炎,頭疼。奶奶居然拿著止痛藥給三歲的小孩吃。幸虧她看到了阻止了,不然多多腦子肯定要吃壞了。

  許多好想對著天花板翻白眼,心道,你的確沒讓我吃止疼藥,但同時你也沒採取任何措施,而是任由著我疼得在竹床上打滾,生熬。

  外公外婆也不是會勸和的人。外婆甚至跟許媽一道開起了批鬥大會,將許多的奶奶批得體無完膚,話裡話外都是許家對不起她女兒,她女兒受委屈了。許媽說到後來甚至動情落淚了。

  許多卻一點兒不想在這時心疼她媽。前世外公去世後,許多當時已經去了外地工作。擔心外婆一個人在鄉下沒人照應,主動提出將外婆接到她在城裡的房子住。結果她爸尷尬到連站的地方都沒了,天天被丈母娘跟老婆聯合起來批鬥。搞得她爸連家都不敢回了,火速跟單位申請,去市裡附屬的一個地級市看廠房去了。

  然後獲得自由的外婆跟媽媽兩人就歡快地攜手生活在一起了?才不會呢!那是相愛相殺。外婆沒過一個禮拜就堅決要求回鄉下去住了,理由是嫌棄城裡無聊,房子太小。

  許爸偷偷跟許多埋怨:嫌房子小去你兒子家啊,你兒子那麼多套房子呢,結果除了最早的那一套,親爹媽連剩下的房子在哪兒都不知道。而且就你外婆跟你媽的脾氣,遠香近臭,受得了對方才怪!

  許多的舅舅跟舅媽則在竹床邊上跟許爸說這次受傷的事,話裡話外都是他們多麼的仁慈大方,許爸又是多麼幸運。許爸好幾次想要開口,最終還是忍了下去。

  許多就是在這個時候捧著政治課本大聲朗讀了起來。

  然後整個屋子都安靜了。

  舅舅一臉尷尬,臉上虛浮著笑:“你這丫頭,這時候背什麼書啊。”

  許多皮笑肉不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讀書使人明理。”

  舅舅這個人,許多真心一言難盡。許多上高中那年,他們家一道搬去了剛被劃入城區的縣裡租房住。快要過年的時候,某一個禮拜天的中午,舅舅給許爸打電話,他訂的賓館房間還有一個半小時退房,讓許爸帶著孩子們去賓館趁這個時間洗澡。

  許爸謝絕了他的好意。

  三姐弟在旁邊聽了都是無語。

  舅舅這個人呢,他對許家做了順手的甚至沒給許家帶來任何好處的事也要許家人頂禮膜拜,恨不得捧個長生牌位供奉起來。

  就那個他淘汰不用准備丟掉的舊手機塞給了許媽。舅媽能夠人前人後說上三年:“哎呀,我們家對姐姐向來是沒話講的,連怕聯系不方便,手機也要給的。”

  許媽也是覺得要是沒有自己娘家鼎力相助,許家根本過不下去,所以許家怎麼能不在她娘家面前矮上一個頭。

  許多開口嗆了她舅舅,不等他們反應。許媽先跳出來訓斥許多:“你這丫頭怎麼沒大沒小。”

  許多清楚地明白,她媽搶先一步開口不是為了保護她怕她受到更嚴厲的斥責,而是她媽真心認為她不對。

  她盯著自己的母親,前世今生,如一幅畫卷緩緩展開。每一個畫面,她都忍不住冷笑,於是她轉頭上了樓。許寧跟許婧也跟著上樓。許多強迫自己將眼淚咽回去,摸摸弟弟的頭:“你上來幹什麼?我沒事。”

  許寧氣呼呼地狠狠朝樓下瞪了一眼,賭氣道:“我不上來還有地方待嗎?一口一口強強你吃什麼啊,要不要娘娘去弄這個弄那個啊。誰是她親兒子啊,嗲的骨頭都沒二兩重,好好管她親兒子去吧!”

  “別胡說八道!”許多拍了弟弟一下,卻不知道從何勸起。許媽這樣子把娘家人捧在心尖子上,某種程度上講也是在婆家過的不如意。生活的重擔讓她不由自主地將天平傾斜向自己的娘家。可她卻忘了,她有自己的家庭,她的弟弟也有了自己的家庭。關系已經變了,她的思維還停留在過往,所以才造成了錯位的悲劇。

  樓上不是避風港,他們不能躲一輩子。在母親帶著怒氣第二次喊姐姐時,三人還是老大不情願地下了樓。許媽憤怒兒女不聽話,讓她在娘家人面前丟了面子,一點兒好臉都不肯給。反倒是舅媽陰陽怪氣地笑著開口:“算了,姐姐,你家三個孩子多懂事啊。多多都會掙錢了。多多啊,正好你舅舅現在工程款緊張,借點錢給舅舅好不好?就五千塊。”

  許多忍不住的惡心。她想起來了,她家蓋房子時問舅舅借了錢,直到她上高中時才還清。後來這事就成了套在許爸脖子上的枷鎖。每次外公外婆一說起來就是要是沒有他們家,許家這輩子都別想蓋樓房。

  外公外婆始終看不起自己的女婿。他們甚至於毫不掩飾自己的看不起。有一次在招待親戚的酒桌上,有位親戚聽不下去,笑著試圖打圓場:“好了好了,要真不好,你當年捨得把女兒嫁給他。”

  外公滿臉鄙夷:“要曉得他是這樣,當初我怎麼也不會把女兒嫁給他。”

  許媽跟許多抱怨許家種種不好時。許多曾經問過她,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嫁呢。許媽說她舅舅都談好舅媽了,她這個當姐姐的不嫁哪裡像話,於是嫁了。嫁了以後想要離婚,但一想她離婚以後會連累家裡跟弟弟的名聲,又忍了下來。

  許多只好呵呵了。好吧,請你盡情地對你弟弟情深似海吧。

  後來許媽抱怨說她是看在三個孩子的份上才忍氣吞聲跟她爸過下去的時候,許多總是沉默。許媽大概忘了她曾經說過的理由,又或者那理由也不過隨口一說。她想當然地以為許多也忘了。卻沒料到,她這個女兒,在某些方面記性好得驚人。

  許多工作後在婦科時接待過一個宮外孕的病人。時隔一年,這人懷孕預產期在即來她們醫院生孩子,剛好許多又到了產科病區,接診了她。許多看了一眼就認出了這人,連她一年前因為什麼原因住院、開了什麼刀、住在哪個病床,她的家庭住址、丈夫工作單位乃至大女兒在哪兒上學都一字不差的重復了出來。

  當時搭班的護士跟孕婦都驚呆了。

  助產士歎氣道:“許多啊,你這樣實在太可怕了。別人要對你撒個謊,一定得時刻牢記在心中,否則自己都忘了時你還沒忘。”

  許多說沒事,工作範圍以外,除了特別關心的人,其他的人事,她才不會花精力去記呢。

  其實根本不是刻意記的。腦子裡頭有個隱匿的開關,潛意識控制了她的記憶範圍。

  舅媽看著許多笑,許多也對她微笑。不就是卡著還錢這件事嗎?當年舅舅還沒發達,結婚前起新房好像沒跟他姐夫家借過錢一樣。那時舅舅為了討好老丈人,還偷偷拿許爸的香煙呢。

  “媽媽,把錢還給舅舅吧。”許多轉頭朝許媽咧嘴笑,“聽舅媽的意思,要少了這錢,舅舅的工地就開不了工了。”

  外公聞言一聲怒喝:“閉嘴!你這孩子怎麼一點兒規矩也沒有,跟長輩都嗆起來。”

  疲倦如潮水般湧來。許多不想跟外公爭執,對這位老人的感情,她一言難盡。何況在她高一寒假,外公查出了胃癌晚期。好容易上了手術台又神奇地手術成功了(當時醫生建議保守治療不要冒險開刀了),後來生活質量大為下降。

  許媽拿著許爸的醫保卡給外公看病;許多畢業出來後包辦了外公外婆的醫療支出;老人田畝補助被村委會私吞了,是許寧揣著記者證扛著攝像機去跟村幹部交涉替老人討回的公道;每逢重大的節日,許家姐弟肯定要給老人錢;結果在外公外婆看來,他們照舊是外人。當著他們的面,外公外婆會表示:辛苦了一輩子,還是享到了外孫女兒跟外孫子的福。

  但每次許多給老人打電話,老人都滿懷欣喜地問:“是媛媛嗎?”許多漸漸就不想打電話了。許寧亦然。

  有一年過年,許多的表弟李強不肯回鄉下。老人始終掛著臉。許家三姐弟各種百寶耍盡未果。到了飯桌上,外公也是始終關心孫女兒,一會兒“媛媛你吃這個”,一會兒“媛媛你吃那個”。對許家三姐弟不理不睬。

  許寧就笑了,私底下跟姐姐講:“算了吧,我們從小到大喊爺爺奶奶,其實外孫外孫女,始終都是外人。”

  最後那幾年,外公外婆耗盡了許家三姐弟的情分。

  看著這位儼然權威化身的老人,許多只是淡淡說了句:“爺爺,你的胃不好,還是早點兒去醫院看看吧。”

  她真的沒那麼關心了。當初她跟姐姐聽說外公的病情時,兩人抱頭痛哭,第二天早上眼睛都是腫的。

  外公的病也是這個家庭撕開溫情脈脈面紗的契機。舅媽當初根本不肯給外公看病,舅舅跟她還因此打了一架。後來在醫院裡頭,過去幫外婆照顧的也是許爸許媽跟三個孩子。

  出院以後需要隔一段時間去復查,辦理出院手續時舅舅一家連頭都不伸。外公外婆面臨著沒地方住的困境,當時許家還租房住,是許爸主動提出接老人去自己家住。

  即使這樣,許爸在老丈人嘴巴裡頭也沒落下半點兒好。誰讓許爸無能,是個沒出息的窮光蛋呢。

  許爸的一生,也叫人歎一聲時運不濟。許多真正的爺爺在許爸十幾歲時就去世了。許多的奶奶是個兒女心淡漠的人。當年許爸的妹妹,許多無緣謀面的姑姑溺水而亡,她也沒多少反應。她的親媽,許多的太婆曾經指著這個女兒罵她不長心。許多爺爺的單位每年都給遺孀寄撫恤金,奶奶就靠著這筆錢過日子,幾乎不幹農活。剩下的兩個兒子裡,奶奶比較喜歡大伯。

  許爸從小成績好。小學時市裡的外語學校來招人定向培養。公社推薦了全校成績第一的許爸,結果因為地方口音被刷下來了。等到高中畢業恰逢特殊年代推薦上大學,沒有任何背景的許爸自然輪不上。高中校長是許爸的班主任,非常喜歡這個學生,想讓他留校當老師。結果政策一刀切,從那年起中學老師必須要有大專以上學歷,許爸就被淘汰了。恩師不放棄,帶著得意門生去鎮小學,想先從代課老師幹起,結果鎮小學剛上任的校長剛好跟中學校長不對付,狹私報復,許爸連講台邊都沒摸到。

  這時候許爸迎來了他一生最重要也是最遺憾的機會,徵兵入伍。

  那個年代高中生已經屬於少見的高學歷,許爸又寫了一手漂亮的鋼筆字。一到部隊,領導就如獲至寶,安排他給自己當文書。領導一直想要提拔許爸,奈何政策有規定,被提拔者必須要下基層鍛煉,於是許爸卷起鋪蓋去養豬了。就在養豬的那幾個月裡頭,部隊裡頭突擊從文書裡頭選了一批骨幹去培訓進修,回來就提幹。

  領導聽說以後急的不得了,趕緊打電話喊許爸回來報名參加培訓。結果資格審核時,他的文書工作經歷時間正好缺了去養豬的那兩個月,又被刷了下來。

  許爸安安心心地繼續當文書。期間他經歷了當潛水員牙齒不夠整齊所以被刷了,選團幹部剛好陪著領導去兄弟部隊調研錯過了等等擦肩而過的遺憾。

  後來部隊選人考軍校,領導心想這都沒問題了吧。許爸也信心滿滿地去考試了。結果報志願時,另一個也非常欣賞許爸的領導看到志願覺得許爸報的太保守,完全可以選擇更好的學校,大筆一揮,替他改了。然後那個志願學校當年詭異大熱,比往常的錄取分數高了足有五十多分,許爸又落榜了。

  反復幾次下來,許爸也到了退伍的時候。最後他還是以普通士兵的身份退伍了。就在他退伍當年的下半年,國家政策又有了新變化,比他晚半年退伍的戰友集體轉幹留軍隊了。

  有一年除夕,中央台照舊要找海陸空三軍代表給全國人民拜年。輪到海軍時,許爸詫異地瞪大了眼,不可置信:“這小子,不是那個誰誰誰嘛,我當過他的班長。”

  人的際遇要怎麼說。大概轉折點就那麼幾個,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你能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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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9 09:58:53 |顯示全部樓層
 第37章 一地雞毛(上)
  
  許多工作以後明白了一個道理,舞臺有多大,世界才有多大。個人能力固然重要,可是換了個平臺,還有多少人能夠如魚得水。許爸後來不願意去參加戰友聚會,那些戰友,混政界的已經是市公安局的政委,走商路的成了省外貿公司的老總;許爸每次回來都只好自我調侃。

  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功德五讀書。

  其實從許爸的人生經歷也能看出他性格裡頭的弱點,軟弱。這大概是成長過程中父親角色的缺失帶來的遺憾。他成長為了一個軟弱、溫和且敏感的人,只是他的敏感全用滿不在乎掩飾了。這點,許多更像自己的爸爸。

  但是從另一個方面來講,這個缺點也是優點。柔軟地對待這個世界所有賦予的好跟不好的一切。許爸沒有憤世嫉俗針砭時弊自怨自艾自感懷才不遇,而是平靜地面對生活,靠出賣最原始的體力勞動來賺取微薄的薪水供養妻兒。

  許多長大後也曾想過她爸之所以會這樣,根本原因在於他心氣不高。可是心氣高的人固然更容易成功,但相對於寥寥無幾的成功者,更多的是被時代浪潮撲到水底的失敗者。倘若始終心氣那麼高,那麼身處水底淤泥,又要如何自處。

  從普世價值觀來講,許爸是個盧瑟兒,他沒有成功的事業。可是他對於子女毫無保留的愛和寬容,卻讓他在子女心中占據了比母親更高的地位。

  外公對於許多的出言不遜極為憤怒。許媽的反應則是直接給了女兒一個巴掌,雙眼猩紅地質問:“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怎麼能詛咒爺爺。”

  許多被打了個踉蹌,整個人摔到了門上,鼻子一熱,全是血。

  許婧發出了一聲尖叫,跟許寧一左一右撲上來護住她:“你別打姐姐(妹妹)。”

  許爸憤怒地指著大門:“我知道你們全家都看不起我。李琴,你要是不想過,現在就跟著你爹媽走!”顧不上現在腳上還不能太吃勁,下了竹床抱起女兒,“多多,別怕啊。告訴爸爸,頭暈不暈,哪裡難受啊?”

  許媽也被女兒滿臉的血嚇到了。她沒想下死手的,沒想到女兒會被打的這麼厲害。許寧“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曉得你不稀罕我們,你還有你家媛媛跟強強呢,你去給他們當媽吧。別打我姐。”

  許媽的臉色一下子雪白。外公訓斥許寧:“哪個准你這樣跟你媽講話?!”

  許爸轉過頭,拽著兒子護住,額上青筋直跳:“我會教育我的兒女,不敢麻煩你們費心。”

  許媽“嗚嗚”地哭了起來。她都養了群什麼孩子,沒良心,一點兒心都沒有。外婆抱著她掉眼淚,一邊哭一邊捶打自己:“要死哦,要逼死我們哦,這都是什麼世道哦。”

  許多整個腦袋都昏昏沉沉,耳邊嗡嗡作響。她小心翼翼地感受耳道的氣流變化,確認鼓膜應該沒有被這一巴掌打破後就鎮定了下來。她虛弱而倔強地抬起了臉,抹了把臉上的鼻血,擺擺手:“我沒事。爸爸,把那個五千塊錢的存摺給舅舅家吧。手心向上,一輩子被人壓著指指點點。”

  許爸動動嘴唇,他不是要死皮賴臉,他也想趕緊還清債務。但一來他意外受傷了,二來大女兒今年中考勢必要花一筆錢。比起自己的顏面,孩子的前程更加重要。

  只是現在,他咬咬牙,喊許媽去拿家裡的存摺(許媽掌握著許家的經濟大權)。孩子的尊嚴不可侵犯,他這個爸爸必須要保護好孩子的心。

  李家人跟著許媽去銀行取了五千塊錢。這個過程中,許媽察覺到了什麼,企圖想拖延。舅舅也說不急,他不等著錢花。許爸卻難得態度強硬了一回,堅持今天還錢。然後當著兩家人的面,把欠條給燒了。

  許媽自娘家人走後一直坐在堂屋裡頭掉眼淚。許爸想過去安慰妻子,許多卻將爸爸支使去殺雞。中午的飯桌上,許媽光顧著照顧侄子侄女的口味了,許家三姐弟根本就沒怎麼吃。

  許多不想再和稀泥。許媽是一個生育了三個孩子的成年人,她的三觀早已形成。你指望樊勝美的媽幡然悔悟?別做夢了。性格最大的特點之一就是穩定性。能夠被輕易改變的從來不是性格。比起溫情脈脈的心靈雞湯,掌控住經濟大權徹底斷了她的念想更為管用。

  上輩子,他們家唯一能夠當面頂撞她媽還能全身而退的人是許寧。許寧吼她媽一頓,許媽就能消停上一陣。

  極其簡單粗暴,但確實有效。

  人性這東西,復雜的難以言喻。許多在產科工作時,碰上給產婦接生。按照正常的思維,當時作為接生者,她應當春風化雨輕聲細語地哄勸安撫病人。然而實際工作經驗告訴她,這根本沒用。產婦甚至會宮口開全了,小孩的頭都冒出來了還要掙紮著爬起來鬧著說不生了,她要剖腹產。這時必須厲聲呵斥甚至威脅恫嚇產婦,將她嚇住了,樹立起醫生是權威的信念,才會乖乖聽從醫生的指揮,好好分娩。

  人性說到底總有些欺軟怕硬。有的時候,人更加需要的是明確而苛責的指令。

  許媽的偏執也是他們一手慣出來的。許爸年輕時還比較有脾氣,後來越來越面。又愧疚於自己的無能,不能給妻兒提供良好的物質生活環境,所以發生爭執主動退步,對於妻子將娘家視作真正的家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許家三姐弟因為心疼母親的辛苦,對於她的種種出格行為同樣能忍就忍能讓就讓。

  許媽跟舅舅家鬧翻以後,曾經哭罵對方狗眼看人低,嫌貧愛富。

  許家兩姐妹私下裡吐槽說都一樣,你還不是嫌貧愛富。許寧刺你你怎麼不齜牙?要是我倆,早被罵的狗血淋頭了。

  許多想看看,這一世他們早早擺出強硬的態度,許媽會不會有所觸動改變。即使不報太大的希望,她也不想這輩子被捆綁著當莫名其妙的孝子賢孫,人家根本不稀罕啊,何必太多情。

  許爸沒抓到雞,滿臉抱歉。許多無所謂,她根本就不想吃雞。他們簡單地熱了熱中午的剩飯剩菜吃了後,各自洗漱准備上樓休息。許爸勸許媽先吃飯,許媽將桌上的碗揮到了地上。許爸正要接著勸,許多突然叫了一聲,往許寧的身上倒下。她剛才眼前一陣黑朦,天旋地轉。虧得許婧跟許寧都站在許多的身後扶住了她,否則她就直接從樓梯上摔下去了。

  許爸嚇得不輕,許媽也驚慌失色。兩人趕緊過來,扶著女兒躺下,一晚上都守在邊上沒敢合眼,生怕夜裡發生什麼措手不及。

  許婧跟許寧兩人都沒睡好。許寧偷偷問許婧:“二姐耳朵不會聾了吧,愛迪生就是被一耳光打的耳朵聾了。”

  許婧也心神不寧。她原本還帶了本言情小說准備偷偷看,這回她咬咬牙,直接將小說塞到書包的最底下。外公外婆還有舅舅一家憑什麼看不起他們,不就是他們家窮嘛!有什麼了不起,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第二天一早,所有人都是兩個碩大的黑眼圈。許多夜裡吐過兩回,最後嘔出來的是胃液。她懷疑自己是輕度腦震蕩,所有臨床症狀都符合。許媽在邊上一會兒哭一會兒罵,許多完全不想搭理,連許爸在內。

  她這會兒突然想起來小學四年級有一天晚上,她生病了。那時候她跟許婧住在樓下房間,父母都住樓上。她病的渾身沒力氣,感覺快要死了。她那時候真的以為自己快要死了。哭著喊爸媽,一開始是喊媽媽,後來就一直喊爸爸,結果到了第二天早上父母才下來。她那時候整個人病的連手指頭都抬不起來了。爸爸還笑嘻嘻地跟她講:“你昨晚是不是說了一夜的夢話,老喊我來著。”

  許多的心一下子沉到了穀底。她本來以為父母沒有下樓來看她,只是因為沒聽到而已。

  就是這樣,父母也沒送她去醫院。許多在家躺了一天,第二天去上學連背書包的力氣也沒有,還是姐姐送她進的教室。

  想起來好想哭。往事從不如煙,所有的一切都會留下印記,唯有時光去消磨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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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9 09:59:08 |顯示全部樓層
 第38章 一地雞毛(下)
  
  許多沒去上學。她也不肯跟爸爸呆在一個房間,她現在根本不想看到爸爸。許多原本想告訴許爸自己有一個銀行卡,她已經又收了好幾筆稿費。現在也決定自己先瞞著了。十三歲的外表下是三十歲的老靈魂,她早就無法坦然相信了。告訴父親就等於告訴了母親,他們畢竟是夫妻,是真正陪伴對方一生一世的人。

  腦子昏昏沉沉的,藍瘦香菇,可是哭出來的話頭會更痛。她又一次吐了清水,默默祈禱這個頭痛惡心的階段趕緊過去。一整天許多都沒吃東西,她連喝口水都忍不住吐了,只能滴水不碰粒米不沾地躺在床上休養。

  重生以來從未如此休閒,但她真心一點兒也不想要。

  仿佛回到了當年她上夜班上出了偏頭痛的時候,也是這樣,轉一下脖子都天旋地轉。好容易從科室主任手上請到了三天假回家休息,卻無偷得浮生半日閒的自在。

  身體健康比什麼都重要。

  她那時忍無可忍,離開醫院去外地當公務員,跟許媽解釋說她身體負荷真的已經到了極限,實在吃不消了。許媽憤怒地斥責她:“為什麼別人都能忍下來,你就不能!”

  許多積攢多年的委屈傾瀉而出,聲嘶力竭地咆哮:“為什麼別人能忍下來的,我就一定也要忍?!”我就不忍了,你能怎樣?

  心中的失落迷茫混雜在一起,她痛苦地想,難道對父母而言,比起前程、前途什麼的,不是孩子的健康平安更重要嗎?否則怎麼有句話叫,你以為舉世皆你媽?

  手邊有本語文練習冊,她剛好翻到一篇閱讀理解,文章節選自《紅樓夢》的片段。上面有道題目:王夫人真的愛自己的兒子賈寶玉嗎?

  許多草草掃了眼參考答案,大意是王夫人對寶玉的愛是有前提的,寶玉對她而言更多的是一種憑仗,是母以子貴,是養兒防老雲雲。是封建大家庭的糟粕,不是純粹的母愛。

  許多一陣頭暈,又忍不住吐了,丟下練習冊,閉上眼睛。

  別把鍋推給封建大家庭了。許多疲憊地想,越是沒有生活保障的人,越是容易將養孩子視作一種投資。他們含辛茹苦,他們奮鬥半生,然後將孩子供出來了,畢業了工作了,然後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了。有一個詞就啃老族,還有一個詞叫老啃族。

  你怎麼可以不按照我的規劃走,這怎麼對得起我的付出?

  這一天無比煎熬,等到許寧放學回來,許多想的是,終於要到晚上了。許寧本來應該跟著許婧繼續聽數學補習,但他擔心還躺在病床上的二姐,所以一放學就回家了。

  他“蹬蹬蹬”跑上樓,輕手輕腳進了許多的房間,看她並沒有睡覺才籲出一口氣來。興匆匆地拿出半導體來顯擺:“姐,你看,爸爸給你買的。聽聽音樂聽聽說書,腦子會舒服一點。”

  許多默然。唉,算了吧,她也不是什麼好女兒,哪來的臉求全責備。

  收音機給了許多一個意外驚喜。她竟然在許寧搗鼓的時候,無意間發現收到了bbc。大學時代整個寢室的妹子都想練好英語,所以她也跟著聽過一個學期bbc的新聞,可惜效果太好了,她聽不到半小時必然酣然入睡。

  真虧啊,她失眠那會兒怎麼沒想起聽英語新聞來著。

  許寧一見他姐兩眼放光地聽英語就心裡頭直打鼓。總擔心他姐會給他加擔子,他現在數學競賽過了初賽復賽(意外驚喜,完全歸功於無意間學習了初中數學內容),正在辛苦地准備決賽。

  許寧不知道的是,許多還真有這個心思。

  上輩子許多上高中時,許家就搬去了縣城(當時剛被劃為一個區)。許寧初一英語被劉老師帶到坑裡去了,好在新學校的班主任就是英語老師,而且非常喜歡許寧,沒收他一分錢的補課費,每次去給別人上小班課時都把他帶上。許寧就這樣打下了英語的初步底子。

  現在許多不想讓弟弟再走這個無謂的彎路,他完全可以從一開始就得到更好的教育資源。

  於是一個禮拜後,許寧就收到了他姐強塞給他的初一英語上冊書跟課文磁帶。許多叮囑他:“一放學回家寫好作業就開始聽,等你姐我吃過飯收拾好還要用呢。”

  許寧愁眉苦臉:“姐,你真不會趕,全部給你聽,我不跟你搶。”

  許多採取暴君作風,臉一板,斬釘截鐵:“不行,你必須得聽。否則咱媽還讓你寫毛筆字。”

  許寧的臉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許多一見之下,立刻明白自己過頭了,她怎麼忘了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她弟弟長大後可不是個面瓜,而是相當有主見有規劃的一個人。

  許多歎了口氣,拉許寧坐下,做出促膝談心的姿態。

  “寧寧,你還記不記得前年,你表姐李媛上六年級時的事。當時舅媽特意讓大姐暑假住在她家給李媛補英語。她為什麼要補英語?因為縣城裡頭的小學就學英語了,她剛轉學過去,必須得學。咱們小學畢業只考語文數學兩門,他們的初中入學卻要三門。別的不說,我就問你一句話,是縣城裡頭水準好,還是咱們鎮水準好?要是英語作用不大的話,他們為什麼要急著學,幹嘛不跟我們一樣等到初中再學。你是不是想說,咱們這兒小學就不教英語。我可以告訴你原因,因為咱們這兒還沒這條件,咱們這兒的人也還沒這意識。”

  教育分化是階層固化的重要途徑。底層的人嚮往上升,從出生的第一步起,就步步荊棘。中國的傳統是鄉土社會,鄉土社會的傳承模式是口口相傳,由父輩傳遞給子孫。在閉塞的農村,父輩們都不知道的道理,又要如何教授給子孫。

  許寧沒吱聲,他盯著英語書看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那我每天鋼筆字得減半。”

  許多痛快地答應了他的討價還價。比起一放學連書包影子都不見,滿村裡瘋的小男孩,許寧乖巧文靜的不像個鄉下淘小子。這時許多突然悲哀地發現,姐弟三人,似乎就是她最接地氣,她姐跟她弟,別的不說,一眼看上去絕對是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城裡孩子。

  好桑心,怎麼破。

  倍受打擊的許多垂頭喪氣地去做晚飯了。一個禮拜的時間足夠她養好臉上的傷跟腦震蕩。所以一切照舊。一個未成年的孩子是不足以造成一個多子女家庭地震的。

  她前天泡了豆子,依照從網上看來的記憶發豆芽,居然成功了。看來此刻正是她廚藝巔峰時期,順帶著手殘的毛病也減輕了不少。許多炒了個醋溜豆芽,裡頭加了幹辣椒,相當下飯。青菜則是跟豬油渣一起燉了,許多將油渣又在鍋裡煸了煸,連菜籽油也省了,炒出鍋端上桌,連她也不得不承認,豬油渣魅力驚人。韭菜切段清炒,許多不無遺憾地想,她只找到了黃豆發豆芽,否則要是綠豆芽的話,還能用來跟韭菜一起炒。

  許媽誇獎了許多的創新精神,拿著飯盒就趕許多趕緊回去吃飯。耳光事件後,許媽當然不可能跟女兒道歉。她們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淡化遺忘。每一個家庭都存在著這樣那樣的問題,倘若不想徹底撕破臉,就只好呵呵一笑而過。她又不是真十三歲,這點兒事情怎麼會無法承受。

  整個春天,變化最大的人是許婧。以前她還會在試卷底下放言情小說偷偷看,現在每天五點鍾就起床背英語單詞,晚上不到十一點鍾絕不熄燈。許多不知道她跟達子說了什麼,現在晚上回家偶爾能看到達子遠遠綴著的身影,他卻再也沒上前打過招呼。

  許爸許媽都擔心她太緊張了。許婧有一次還在許多面前哭了,說她後悔了,後悔以前沒有好好學習,感覺現在來不及了。不管她怎麼努力,都考不上縣中了。

  許多好囧。她給她姐制定的志願表裡頭根本就沒縣中這一項。老實說按照她姐的邏輯思維能力,即使勉強上了高中也會很辛苦,文理科都逃不過一個數學啊。一百五十分的大科目,她姐又不是其他科個個頂尖。

  許多旁聽了這麼久李老師的數學課也發現了。李老師是針對她姐文科生思維模式,將題目套路幫她背了下來。這招有些類似許多既往的學習方法,應付初中尚可,到了高中肯定不行。現成的血淋淋的經驗教訓擺著呢。

  許多第一次跟許婧談了中考志願,明確建議姐姐不要報考高中,而是選擇五年制的衛生學校。她把理由剖開了講給她姐聽。許婧就盯著一句話“醫院有熟人非常方便”。她想她爸的腳傷之所以這麼尷尬,完全是因為沒有靠得住的熟人、要是她在醫院工作,她爸腳這樣,她怎麼可能會讓她爸回家休養。

  中考是提前報志願。

  許多那天一直心神不寧,總覺得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到了下午,她終於忍無可忍,請假先走。班主任知道她爸爸腳傷的事,下午又都是副科,痛快地批了假。許多奔到了初三教學樓前。一位中年男教師正拿著一遝志願從初三(5)班走出來。

  許多猛地躥過去,攔住了老師,朝著教室大喊:“許婧,你出來!”

  許婧聽到妹妹的聲音,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慌慌張張地跑出來,出門時還碰到了膝蓋,走過來時一瘸一拐的。

  “姐,你的志願表是哪張,拿出來,我要看。”

  許婧不安地躲閃了一下眼睛,嘟囔道:“有什麼好看的,我都交了。”

  許多強壓著火氣:“姐,我想看看。”

  一直被攔著的男老師開了口:“同學,沒下課呢,你怎麼逃課,你是哪個班上的。”

  許多不答話,始終盯著她姐,強調她必須得看到志願表。

  許婧拗不過這個妹妹,只好弱弱地祈求老師把她的志願表翻出來給她妹妹看一眼。老師非常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但看許婧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樣又不好大聲,最終還是將表找了出來。

  許多拿過來一看,頓時一股涼氣從腳底升起,而後是出離的憤怒。她顫抖著手指點著第一志願,聲音都發虛:“姐,誰讓你報華田技校的?”

  許婧小小聲地解釋:“他們包分配工作的,而且我們老師也說了,我成績好,可以在裡面拿獎學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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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我的未來不是夢(上)
  
  許多有股沖動想將這張志願表糊到那個道貌岸然的老師臉上。如果上輩子他讓許婧以三類高中的成績去填一個技校,是出於為學生就業考慮。那麼現在許婧的成績上二類高中妥妥沒問題,他還讓許婧填同一所技校,到底是安的什麼心?明明還有師範、衛校這些更加適合女孩子就業的中專可以選擇。

  許多工作的單位下屬有個行業內的中專院校,每年都有很多人出去招生。她清楚地知道,有些學校每招來一個人都有國家補助,這些補助國家以為是花到了學生身上,實際上全被招生仲介跟相關老師拿走了。

  許多幾乎不用找證據都能夠篤定,華田技校給了這個老師回扣。他們倒也沒撒謊,的確有獎學金,一學年最高獎學金一人,三百塊。然後畢業以後的確可以包分配,統一打包去電子廠。初中畢業都能進,三班倒,浪費三年的時間跟學費。

  許多毫不客氣地說了華田技校的壞話。男老師有些掛不住,訓斥許多:“你這學生知道什麼,別聽風就是雨的。”

  許多微笑,拿起那張志願表,言笑晏晏:“我姐才不會去技校那種地方呢。我姐將來是要坐辦公室的,怎麼能夠髒兮兮的下工廠。”下了工廠有發展也就算了,純粹浪費人的青春,你怎麼不讓你女兒去上啊!

  老師堅持這張志願表是正表,每個人只有一張,一旦填了就不能改。

  許婧這時候也咂摸出來不對了,老師為什麼這麼怕她改志願啊。說是為她著想,她家裡頭姐妹多,負擔重,她爸爸的腳又受傷了。她是老大,應當考慮減輕家裡的經濟負擔。她一想衛校要讀五年呢,五年以後畢業還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找到工作;現在這學校上三年,最後一年實習就進廠裡拿工資了,畢業後還能留下來。她越想越覺得老師說的有道理,於是就按照對方的建議填技校了。

  許多堅持相信這老師沒安好心是因為她認識他。這老師是她初三時的數學老師。因為許媽以前也認識他,中考前填志願諮詢他的意見,結果他說以許多的成績考自費縣中都勉強,不如上個中專吧,還給許多推薦了學校。

  結果許多當然沒理睬他。她初中時代總裁酷霸狂炫拽,相當目中無人,哪裡會搭理這種不和諧的聲音。倒是隔壁班有個成績排進年級前十的姑娘被忽悠到了,以達到了縣中分數線的成績進了一所中專。

  據說報道那天,她哭著不肯去學校。但初中屬於義務教育範圍,不存在復讀重考,最後只能咬牙去了。畢業以後去了街道某個單位。許多大學畢業時,那單位突然轉公了,然後姑娘就神奇地變成了公務員。讓所有為她扼腕歎息的人全都一副懵逼臉,不是我不明白,而是這世界變得太快。

  志願必須是要重填的。老師不肯給新表。許朵拉著姐姐去找教導主任。教導主任一見許多就頭疼,這孩子成績再好都頭疼,就是個刺兒頭。而且是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的有理有據的刺兒頭。

  許多也不廢話,三兩句說清來意。許婧的班主任還強撐著,表示志願表都是按照人頭核發的,沒有多餘的表格。許多不說話,始終微笑。當她蠢啊!不說有沒有備用的表格,單說初三的學生吧,也不是人人都參加中考。不少學生這時候已經放棄學業出去打工了,只等畢業時回頭拿個畢業證。

  教導主任一看這架勢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要顧及到同事的面子,裝模作樣打了個電話,然後讓許多跟許婧等了一個多小時才有人拿了張新表過來。教導主任告誡她們:“這事跟誰都不能說。老師這麼做是擔風險的。本來每個人就只有一張表,填廢了也是這張表。”

  許多無意得了便宜還賣乖,自然不可能就這種問題跟他糾纏,連忙認真道謝,就站在教導主任的辦公桌前,看她姐填好了志願表。許多同時將之前的那張志願表撕了個粉碎。她得徹底斷絕李代桃僵的可能。

  好在許婧現在的數學完全靠李老師補習,否則中考前這段日子她絕對不好過。許多這時也將初三物理書的上的電路圖過了一遍。她也不指望她姐真明白了,直接找了幾種典型題目,讓她姐死命背下來。

  許婧在如火如荼地備戰中考。許家其他人也在如火如荼地收割菜籽跟小麥,然後空下來的田要迅速翻耕,接著灌水栽秧苗。此時不比將來,村裡頭聯合收割機的應用尚不普及,大家主要還是要面朝黃土背朝天地拿鐮刀割。當然這時農業新政還沒推行,俗稱“三糧四錢”的農業稅尚未取消,田畝補助果斷沒有;即使有聯合收割機,一畝田到手的純利潤夠不夠收割機的錢都難說。

  許爸的腳傷尚未痊癒,不能蹲太久,且地上的麥茬油菜茬都硬得很。一不小心踩到了,對他癒合狀態的腳絕對是人間悲劇。現在張大夫連綠藥膏也沒了,光每天讓許爸拿藥水泡腳。許家人一點兒不敢疏忽大意。

  許爸留在家裡統領後勤,給他們燒飯、洗衣服、喂雞鴨、做家務。下田幹活的人只有許媽、許多跟許寧。

  許寧畢竟年紀小,尚不到生長發育的時候,還是孩子樣。許媽安排他將菜籽抱到大塑膠砧布上,等曬得差不多再上去踩。菜籽沒有脫粒機,純粹靠人工踩踏跟連枷拍打脫粒。小麥則是運到馬路上,靠來往的車子壓碾脫粒,所以麥粒裡頭有很多小石子,必須得挑出來。

  當地的小麥加工出來的麵粉筋道足,口感非常好。但當地人跟一般的江南地區一樣,並不以麵食當主食,而是吃稻米。許家一貫小麥種的少,大概是菜籽量的一半。

  等到所有這些經濟作物收回家時,許媽累得渾身酸痛,躺在床上,第二天根本起不了身。許爸伸手一摸,才發覺許媽額頭上滾燙,重感冒發燒了。

  許爸想帶許媽去醫院掛水,許媽不同意。她最近都有種近乎自虐的情緒,只有身體累到極致才能忘卻心靈的煎熬。現在她也不肯去醫院,像是這樣可以發洩心裡的痛苦一般。你們不是都對我有意見麼,累死了我看你們怎麼辦。

  許爸個子跟許媽差不多高,腳傷又沒痊癒,根本不可能強行將許媽送去醫院。他只好向幾個兒女求助:“都勸勸你媽吧,都燒成這樣了還硬頂著。”

  許婧跟許寧都急得不得了。許爸滿懷期待地看著許多,卻失望地發現這個二女兒並沒有太大的反應。

  還是傷了孩子的心了。

  許多雖然從小挨打最多,但是他們夫妻誰也沒打過孩子耳光。這種體罰非常傷害人的自尊心。

  許多倒沒有這麼多愛恨情仇內心小劇場。她純粹是醫生職業病,感冒發燒而已,多大點兒事。想當年她偏頭痛發作嘴唇烏紫,心跳快到120,胸前區壓搾性疼痛(心肌缺血)還在給產婦接生,當然接下來就躺在病人檢查床上吸氧了,因為搭班的護士都怕她猝死。也就是說醫生對於疾病的心理承受程度高,見怪不怪了。

  許多沒有加入勸母親去醫院的小分隊。因為她不認為她媽有必要去醫院啊,她媽現在的狀況她在家完全能夠搞定。許多打了井水搓好濕毛巾,搭在她媽媽的額頭物理降溫,喂她媽吃了兩片感冒藥。叮囑她爸隔半個小時就給她媽換一次冷毛巾,讓她媽多喝開水以後就鎮定自若地上學去了。

  感冒基本上是由病毒引起的。所以感冒是自愈性疾病。抗生素對絕大部分感冒沒有任何意義,因為抗生素不殺病毒啊!

  中午許多特意跑回家一趟。許爸煮了白粥給許媽吃。許媽額頭上的溫度已經下降了不少,但是身上作冷,渾身酸痛。許爸還是想送許媽去醫院,許媽這時口風也沒那麼緊了。但是許多依然認為沒必要。對付感冒的全身中毒症狀(肌肉酸痛)她有絕招,背部刮痧。

  她拿了甘油當潤滑油,直接用陶瓷勺子作刮痧板,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地刮背。許媽的背上出了好多紫黑的痧點。許多讓她爸注意別讓媽媽受涼,就又迅速奔去學校上課了。

  必須得騎車,否則上學實在太不方便了。

  她經過鎮上唯一一家藥店時買了一瓶甘草片。這藥真心好用,可惜過於物美價廉,許多工作以後都要銷聲匿跡了。看到玻璃櫃台裡頭擺著的維生素e,許多心頭一動,買下。

  維生素e塗睫毛,真的能夠促進眼睫毛生長。她跟她姐都能夠現身說法。只是許多有個奇怪的懶習慣,只要她試驗了什麼東西好,被人誇了,她後面就會漸漸找理由不繼續下去。大學時塗維生素e長睫毛就是,明明所有人見了都說長了密了,她就莫名其妙地停止了。按揉咬肌減腮幫子也是,剛有點兒效果就沒了下文。更要命的是另一個壞習慣,被提醒了不好,就會變本加厲的去做。就跟那個笑話裡頭往嘴裡塞燈泡會取不出來一樣,非得手賤去試試。許多上輩子的大鼻孔就是這麼來的。因為她無意間聽到表姨跟表舅講,不要挖鼻孔,否則鼻孔就會變大。然後,她的手就控制不住了。

  嚶嚶嚶,不能想,說多了都是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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