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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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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金面佛]重返十三歲(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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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9 11:30:38 |只看該作者
 第60章 暗潮洶湧(上)
  
  許爸明顯是放鬆早了。

  老丈人家才是真正的戰場呢。

  今年因為外公手術的事,過年時來外公家看望他的人特別多。其實本來上午許媽就想回娘家的,但因為不合習俗,加上大過年的她也不願意跟丈夫、孩子鬧得不愉快,所以還是下午才回了。

  舅媽有些不高興,話裡話外嫌棄這個大姑姐關鍵時刻躲懶,她有多麼辛苦。許媽不好大年初一就跟弟媳婦嗆起來,只能忍氣吞聲。舅舅在邊上聽了跟沒聽到一樣,一個勁兒地招呼客人抽煙,嗑瓜子。

  許家三姐弟都不高興。他們的親媽,他們家還沒人敢得罪呢,輪得到一個外人給她氣受。許婧就過去牽她媽的手:“媽,都說姑娘是姑奶奶,回娘家是享受的。舅媽這麼能幹,你還擔心什麼。”

  許媽想駁斥女兒別搗亂。許婧卻拉著她媽的手不肯松開,憑什麼她媽幫忙幹活還受氣啊。後來還是外婆過來了,許媽趁機掙脫了女兒,去幫外婆切芹菜了。

  許婧憤憤地跺了下腳,扭過頭去找許多訴苦:“老媽這樣,難怪被欺負。”

  許多攤手,周瑜打黃蓋沒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唄。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攔不住飛蛾撲火啊。

  許家三姐弟心安理得壁上觀。別說他們不懂事。沒有喧賓奪主的道理啊。李媛跟李強都躲在房間裡看電視吃零食,哪兒有他們冒出來充大頭蒜的道理。

  許媽喊了兩聲許婧過去幫忙擇菜。許婧異常光棍地當做沒聽見。為了防止矛盾激化,她一溜煙地跑了。許多跟許寧速度跟上,到村裡頭去轉悠了。

  大年初一是整個鄉下一年之中最熱鬧的時候之一。村裡到處喜氣洋洋,張燈結彩,路上是大年夜裡燃放鞭炮跟煙花的紅紙屑跟空煙花棒。本來像空煙花棒這種紙張較多的易燃物通常會被當成柴火進灶膛。但自從許多小學時,外公村上有戶人家燒空煙花棒時,裡頭殘存的火藥把鍋給炸了,還傷到了人以後,大家就對空煙花棒敬謝不敏了。

  走到村裡的十字路口時,三姐弟有些猶豫,要不要提前去二舅奶奶家拜年。二舅奶奶獨居在一座小瓦房裡,每年拜年時,大人都讓幾個孩子提著年貨過去,但他們自己卻去相隔不遠的大舅爺家拜年。這些人都是外婆那邊的親戚。許多一直沒搞清楚過他們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也沒興趣去弄明白。

  他們正商量時。十字路口邊上的小店店主出來打招呼:“哎喲,我在裡面看著就像。是琴姐家的婧婧、多多還有寧寧吧。新年快樂啊!回去跟你們外婆講,我今天特意鹵了好多雞爪,給我小奶奶(指許多外婆)留了。她什麼時候過來稱都行。”

  許婧等人連忙喊“哥哥”,祝他新年快樂,生意興隆。他的話一定給外婆帶到。

  這位小店店主姓王,也是村中傳奇人物了。他是上門女婿,穿著一身破牛仔身無長物地入贅到外婆家隔壁。他過來時,這個村子已經有兩家小店了。但是最後他開的小店成功地壟斷了整個村子的生意。在鄉村日漸式微,人人都想著逃離的時代,他的生意依然興隆。靠著村裡這個小店的利潤,在城裡買了兩套房。

  他的套路也不復雜。因為這個村子距離鎮上比較遠,上街買東西不方便。他一方面通過賣鹵雞爪、豬耳朵、豬大腸之類的熟食來增加收入;另一方面他與人為善,利用進貨的時機給村裡人帶東西,廣結善緣。

  從他身上,許多學到了即使是最底層的小人物,只要有想法肯打拼,照樣可以改寫自己的人生。

  只是這位勵志偶像吧。在許多大學快要畢業的時候,犯了點兒“男人都會犯的錯誤”,桃色新聞鬧得沸沸揚揚,被女方的丈夫沖擊了小店。後來過了好久,才慢慢煙消雲散。

  許多現在看他,總有些囧。

  最後三姐弟還是老老實實返回外公家了。無他,大過年的,別製造矛盾了。他們家三個搶先一步跑去二舅奶奶那裡拜年算怎麼回事。搞不好許媽會發飆的。

  晚飯開始的晚。大人們要再三再四地去請客人,似乎這樣才能體現請客者的真誠。

  三姐弟都不餓,杵在堂屋裡覺得別扭,想往樓上躲。忙得不可開交的許媽一見幾個孩子,頓時找到打下手的人了。除了許寧是男孩子,默認君子遠庖廚外;許婧跟許多全都被支使地團團轉。一會兒掐蔥,一會兒剝蒜;臨了菜上桌,發現沒飲料,又叫許多跑去小店買。最後數菜,發現是單數,許多手裡剛氣喘吁吁地跑回來,被再次勒令跑一趟小店稱鹵雞爪。

  許媽吩咐這些的時候,沒有給許多買東西的錢。

  許多垂了下眼睫毛,唇角忍不住往下撇。她媽這毛病還真是根深蒂固。

  許多後來的稿費都沒經過她媽的手(直接打銀行卡裡頭了),可是許媽認定二女兒有稿費(否則哪來的錢給許寧買零食),於是平常要許寧去買瓶醬油買袋糖什麼的,從來不給她錢。許多也是被上一世的習慣帶挈的,竟然下意識地忽略這樣對待還在上初中的女兒有多詭異。

  這可不是在她家,不是她家請客。許多老實不客氣地問舅舅要錢。舅舅愣了一下,掏了張一百塊給許多,笑道,辛苦我們家多多了。

  舅媽看到了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一把奪下粉紅色的鈔票,轉而拿了張二十塊給她。朝舅舅嬌嗔:“李成你也真是的。大過年的,小店生意那麼好,哪兒能准備那麼多零錢找啊。”

  許多諷刺地瞥了眼手上的二十塊錢。兩瓶可樂就十塊錢了,剩下十塊錢的鹵雞爪,到底夠不夠一小碗?關她屁事!菜不夠也不是丟她的人。

  等到菜都上了桌,外婆親自上樓請了兩回,李媛跟李強才姍姍來遲。許媽炒好最後一盤熱菜,親自端上桌時,看到那一小碗雞爪,忍不住皺眉。拉著正幫忙拿空碗給眾人方便挾菜吃的許多到一邊,埋怨道:“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才買這點兒雞爪,像什麼樣子。你們嘴巴都逢上了,不吃啊!”

  許多滿臉委屈:“舅媽就給了我二十塊錢啊!你又是要買飲料又是要買雞爪,當然不夠了。”

  許媽額上青筋直跳:“錢不夠你不會自己墊上啊。怎麼一點兒大面場都不顧。這麼大的人了,真是不懂事。”

  許多忍不住冷笑:“墊上誰給我報銷?又不是我家請客,什麼大面場。”

  許媽氣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弟媳婦話裡話外這桌菜是她准備的,吃的不好,人家還不是笑她,笑她兄弟,笑她爸媽。

  許多已經沒什麼耐心了。這個矛盾早就存在,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矛盾也不會瞬間消彌。

  這場母女間的爭執,許婧跟許寧也看到了。飯桌上,三姐弟一致沉默。老家有小孩子不上桌的習俗,這一頓,小孩還是單獨開了一桌。

  大人那桌說著說著又聊到了孩子頭上。說孩子能說什麼,除了學習還是學習啊。舅媽照舊又熱情洋溢地問許多期末考了多少分。為什麼重點問她?因為李媛比許多隻大十個月,兩人是一屆。

  每次聽到舅媽這麼問,許多就好想翻白眼。她跟李媛從小學起就不是一個學校的,卷子用的都不是同一套,分數高低有任何可比性嗎?這種漫長的比較要隨著中考結束,許多統招進縣中,李媛是自費才漸漸停下。等到許多大學讀本一,李媛是本三以後,就徹底銷聲匿跡了。至於大學以後的事,兩家都鬧翻了,還比什麼比。

  許多百無聊賴地回答了舅媽的提問。因為她的期末成績比李媛少了三分,舅媽非常得意:“多多你還是鬆懈了。我家媛媛還是太愛學習了,今年視力都下降了不少,一放假我只好帶她去配眼鏡。”

  桌上立刻有親戚恭維她這個媽媽當的到位,對孩子親力親為。舅媽故作謙虛:“哪裡哪裡。哎喲,我就怕自己哪裡沒做到位,委屈孩子了。配眼鏡我熟悉噯,多多不就是我給她配的眼鏡嘛。都好兩年了,戴的挺好。我這人別的沒有,對孩子是最實在的。噯,多多你怎麼沒戴眼鏡啊。”

  許多差點兒沒當場冷笑出來。她這位舅媽,做了一分的事都要吹噓成一百分。她不能不理睬長輩的垂詢,只能微笑作答:“我的視力恢復了,不需要眼鏡了。”

  舅媽眼睛猛然瞪大,迫不及待地問:“那你眼睛是怎麼搞的,怎麼恢復視力的。”毫無疑問,對李媛跟李強,她是無可指摘的好母親。

  許多微笑臉,茫然狀:“我沒做什麼啊,就是今年暑假時沒看書也沒戴眼鏡,吃了睡,睡了吃,眼睛自然而然就好起來了。”她才不會跟舅媽說什麼轉眼珠子,她舅媽必然不會對她有好話的。至於這招她高中同學的視力恢復法到底有沒有效果,她又不是眼科醫生,關她什麼事。

  舅媽的臉上充滿了惋惜:“媛媛哪裡肯啊。這孩子,我從來都不叫她看書學習,結果一錯眼,就又奔回房間看書做題目了。”

  許媽立刻搭腔:“是啊,還是媛媛愛學習。我們家幾個,都沒這麼乖。”

  許多成績一直比李媛好,可是外界風評,李媛的好學生形象更加根深蒂固。從她們親媽口裡說出來的話,可信度能不高嘛!

  李媛小升初時想考外校。舅媽就一直跟人講:“我家媛媛什麼都不怕,語文數學全沒問題。就是擔心英語成績啊。孩子還是吃了在鄉下讀了幾年小學的虧,英語學得遲。”

  後來當然沒考上(要考上了,舅媽也不屑於拿她的成績跟許多比了)。但親戚朋友中沒一個笑李媛的。人人都惋惜小姑娘是輸在了起跑線上。許多卻好想笑,小升初全市統一的卷子,他們鄉下孩子雖然不考英語,可語數兩門完全一樣啊。李媛語數兩門加一起比許多足足少了十分,這樣也好意思在外面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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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9 11:30:50 |只看該作者
 第61章 暗潮洶湧(下)
  
  許爸不高興妻子在外人面前貶低孩子,反駁道:“我們家孩子規劃好,自己都有計劃。學習生活兩不耽誤,懂事的很。哪個老師不誇我家三個孩子啊。挺好的。婧婧、多多、寧寧,爸爸對你們很滿意。”

  坐在上席的一家之主,外公卻皺眉:“小孩子都要謙虛,哪裡有足夠懂事的。”

  許爸張張嘴,想反駁回去,又顧忌老爺子剛開了大刀不到半年呢。他只好討饒地笑笑:“對對,爸爸,是我說話不講究。”

  說著,他自罰一杯酒。

  本來這事也就這麼過了。但外公心裡不舒服,他這場病生的,家裡的波濤洶湧他又不是聾子瞎子一無所知,能高興才怪。柿子都揀軟的捏。人憤懣時會將火撒在他自以為能夠隨意搓圓捏扁的對象身上。

  外公始終看不上女婿,因為許爸這個人得過且過,一點兒上進心都沒有。這跟年輕時硬餓著肚子在城裡拖板車掙下家業(他的胃潰瘍就是這樣來的,後來發展為胃癌。家業也在當時被當成基本主義尾巴給割了。)的外公人生觀大相徑庭。外公始終堅信,你要是窮,必定是你懶,你窩囊。

  他卻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他的女婿已經不是他兒子手下的打工仔了,並且已經還清了債。

  外公義正辭嚴地教訓了許爸,措辭之嚴厲刻薄,讓在場的親戚都不知所措起來。許媽生怕丈夫動怒,跟父親發生沖突,一直死死抱著他的胳膊:“老許,你別生氣,我爸是生病了,他不舒服。”

  許爸冷笑,掃了眼餐桌上的李成,意有所指:“我生什麼氣啊。一個女婿半個兒,親兒子不敢罵,罵罵女婿總是可以的。”

  這句話算了徹底捅了馬蜂窩。外公拍著桌子指著大門喊許爸滾,他家容不下這樣高貴的女婿。

  許媽嚇得眼淚汪汪,轉身去給外公拍背順氣:“爸爸,你別氣啊,你別生氣。老許,你哪能這樣跟我爸爸講話呢。”

  許爸怒極反笑,朝親戚們擺擺手:“你們慢慢吃,我先走一步。”

  許家三姐弟趕緊跟上。舅舅也出來拉許爸:“姐夫,姐夫。我爸年紀大了,開了這麼大一個刀。你體諒體諒老人吧。”

  許爸擺手:“別,我沒不體諒。我要不體諒,杵在這裡氣他就行了。我體諒,我走。”

  許媽一直忙著給外公拍背,安慰老人。沒有分心給丈夫孩子。

  許爸嘲諷地回頭看了一眼,拍拍許寧的小腦袋:“走,咱們回去,爸爸給你們燒好吃的。”

  三姐弟都嚇得不輕。他們能夠敏感地察覺到父親心中壓抑已久的憤怒。許多甚至擔心爸爸會氣出個好歹來,引著爸爸把火發出來。

  許爸氣得渾身都要顫抖,一直嘀咕:“他看錯我了,他看錯我了。”

  許婧又氣又怕,眼淚一個勁兒往下掉,抽抽噎噎:“爸爸,我們不理他們,我們不要理他們。”

  村口有班公交車。本來他們到外公家因為幾裡路,都是騎車過來。但因為拜年帶的禮品多,所以特意坐的公交車。只是此時鎮上的公交車發車時間還沒有嚴格執行刻度表,有時一連幾班車,有時又能讓人等上一兩個小時。

  來來往往有經過的村民,認出許爸的,過來打招呼:“小許啊,今天走的早。李琴呢?還給她媽幫忙啊。”

  許爸勉強微笑:“是啊。過年事多。老丈人又身體不舒服,她在娘家幫幫忙。我先帶孩子回家忙家裡那攤子事去。”

  等了很久都沒有公交車。許爸也不確定這一站公交車這個時候是不是早停運了。畢竟是正月初一啊,大過年的,營運時間縮短也是人之常情。

  他們陷入了進退維穀的尷尬境地。許多微微垂了下眼睫毛,笑著建議:“我們走回家吧!反正不遠。我跟大姐走過,才不到一個小時。”其實是一個多小時。不過他們又不趕時間,怕什麼。

  正月初一的夜晚沒有春風的溫暖,寒氣逼人。許爸將自己的圍巾裹在許寧脖子上,豪氣萬丈:“好!我們散步回家。”

  一行四人沿著馬路往家的方向走,一路走一路閒聊,竟然一點兒也不覺得辛苦。

  大年初一晚上沒有月亮,星星也不醒目。但因為天冷,天空顯得特別明淨,黑的純粹。空氣裡頭彌漫著硫磺的氣味,隔著路兩邊的農田,遠處村落裡有人家正放煙火。百家齊鳴,真有“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的意境。

  他們不由自主地放滿了步子,滿心歡喜地看大朵大朵盛開的煙花。其實鄉間普通人家燃放的煙花基本沒有多璀璨奪目的,但勝在量多,洋溢著人間煙火氣息的熱鬧。

  許爸意氣奮發:“明天到街上再給你們買十根煙火去。”

  許婧跟許寧都露出了開心的神色。許家經濟一向拮據,連過年時放煙花也得記著數量,草草放一回走個過場。

  許多記得更小的時候,她剛上小學時,住她家左邊的鄰居王嬸家的孩子站在二樓放煙花,大伯家的堂哥也站在自家二樓放煙花,兩邊的煙花在許家的瓦房小院裡空中鬥法。那時候她太小,還不懂得窮人的辛酸,只想著煙花好漂亮,不顧大人的黑臉,站在屋簷下貪婪地看。結果大年三十晚上挨了一頓胖揍。

  後來呢後來,大伯家最初借著社辦廠清算關閉時撈到的外快逐步坐吃山空。許家的經濟漸漸好轉。她家跟王嬸家也成了關系友好的鄰居。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家庭與家庭之間的聯系,都禁不起扒皮細瞧。

  走到一半時,身後有人輕聲按了下喇叭。車子停到了路邊,探出一個腦袋,試探著問:“許婧?”

  許婧回頭,驚訝地瞪大了眼:“達子?”

  達子立刻開了車門跳下來,欣喜地上前兩步,先跟許爸問好,然後沖許婧笑:“剛才還怕看錯了呢,還真是你跟叔叔。新年好啊!”

  許婧也坦然下來,看樣子很高興碰上老同學:“新年好!你這是拜年回來了?”

  “哪兒啊!我這才剛回家。三個人,輪流倒班開了三天三夜才從安徽那邊趕回來的。”他打了個呵欠,搓搓臉,笑著寒暄,“叔叔,你帶他們幾個散步呢。”

  許婧突然想起她爸的腳,總擔心大冷的寒夜,她爸走久了可能會有寒氣鑽進腳裡頭,誘發腳傷。她跟達子總有點兒熟不拘禮的意思,即使大半年沒聯系了,還是直言不諱提出要求:“達子,方便不?方便的話,送一下我們。”

  達子笑了:“跟我客氣啥。這有什麼不方便的,順路的事。叔叔,弟弟妹妹,來,上車,上車。”

  開車的是達子的朋友,老家太遠,乾脆跟著達子回家過年了。許家四個人坐在後排有點兒擠,但好在許婧跟許寧都瘦啊,所以堪堪能坐下去。

  路上達子也不冷場,一直天南海北地跟許爸閒聊。許爸年輕時跑供銷,跟著大卡車發貨去過不少地方,與此時跟人合夥搞運輸生意的達子很有共同話題。

  社會是最好的大學。許多明顯能夠感受到,僅僅半年多的時間,達子已經較那個初三學生有了近乎脫胎換骨的改變。她說不上這種改變是好還是壞,這人成熟了也更狡猾了。與他相比,明明是同齡人的許婧還帶著少女的天真單純。許多心道,此時她姐對上達子的話,肯定毫無勝算。不行,她老媽子心態發作,決心回家後一定要給她姐緊緊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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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9 11:31:02 |只看該作者
  第62章 春天花會開(上)
  
  回到家裡,香幾上的鍾已經指向了八點。許爸知道達子急著回家,也不喊人進去坐坐了,只叮囑兩人路上小心。幾人洗洗涮涮,等各自爬上床,差不多都九點多了。

  許多正琢摸著要怎麼跟她姐說達子的事兒呢。許婧先好奇地擺弄起手裡的一串水晶掛件。是只水晶天鵝。光看那工藝水準,就知道不是一般精品店裡能買到的。等瞄到旁邊的包裝盒,許多忍不住要倒吸一口涼氣,施華洛世奇。

  她吸冷氣不是因為施華洛世奇家的東西以人造水晶比真水晶貴著稱。而是現在才千禧年的第二年,施華洛世奇距離開滿大街尚有不小的距離,只有一線城市才有專櫃。

  許多百感交集。許婧倒是一臉坦然。她從小備受異性青睞,並不覺得達子的禮物有多了不起,倒是天鵝還挺好看。許多也不知道她姐這樣是好還是不好了。她姐對於禮物的金錢價值一點兒也不敏感,別人送了她收下。收下就是單純地收下,完全沒有我一定要等價交換出什麼的概念。

  所以上輩子即使她們手上都沒有什麼錢,她姐也不害怕跟人交際,君子坦蕩蕩。而她卻不斷自我折磨,將所有一切都折合成經濟支出計算。她姐朋友多,她的朋友寥寥無幾。可同樣的,她姐的朋友關鍵時刻能幫上忙的幾乎沒有,而她的朋友,呃,其實她一直不習慣於麻煩任何人。

  許多都混亂了。只好一個勁兒旁敲側擊,達子這人,現在生活比較復雜。姐你跟他來往一定要多留個心眼,千萬不能著了他的道。

  許婧一臉懵懂,無辜道:“我跟他沒來往啊。今晚才第一次碰上呢。哼!我可沒打算就這麼輕易原諒他。當初敢騙我!殺無赦!”

  許多欣喜若狂,心底兒偷樂,對對對,姐,就這樣,一定要記仇!

  大年初二按照慣例也是要先去外公外婆家。然後再從那裡出發,去許媽娘家那頭的親戚們家中拜年。昨晚那麼一通鬧,許爸也不想再去老丈人家裡看臉色。這麼一來,大年初二倒是不知道該幹點兒什麼好了。

  早上,一家四口吃完了餃子。許爸就開始琢磨該帶孩子們上哪兒去。在家待得太久,勢必會被左鄰右捨關心,搞不好家醜外揚。

  許多突然靈機一動。不同於現在,她高中時代起,家裡就增添了一戶重要往來親戚,堂伯家。堂伯家的帥哥(囧,沒錯,堂哥的名字就叫許帥)在上一世是許婧中考結束後,許爸翻著電話號碼本聯系上的。堂哥堂姐是他們老家許家村近十年最早考上大學的人。畢業後堂哥進了縣裡一所二三流高中當老師。許爸當時因為許婧填報了技校的緣故,想找堂哥幫忙轉到他們高中去。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就是這麼奇特。許帥連他親爹都不怎麼服氣,卻相當聽得進許爸的話。基本上這個叔叔的勸誡,他即使不接受,也絕對不會頂回頭。那次聯系上之前,兩家基本上除了全族祭祀這種大型活動以外,毫無往來。但許爸電話一打,炎炎盛夏,許帥就騎著自行車為素未謀面的堂妹東奔西跑忙碌不休了。

  後來因為那所技校卡著學籍檔案不放,許婧最終還是沒能上高中。但兩家的交情算是有了起步。許爸說這個堂侄是誠心幫人的,一點兒敷衍折扣都沒有。

  這個定論,許爸沒下錯。此後無論是許寧初中轉學去縣城還是許婧的女兒上幼兒園讀小學,許帥都出大力牽線搭橋幫了大忙。許多當年高考查分也是在許帥家進行的。成績出來不理想,堂哥堂嫂還四處打電話托同學朋友幫忙,想給她找一個好點兒的學校專業。填志願時也給了中肯的建議。不管許家在城裡租房住還是買了的房子總面積還不及他家的客廳大,每次許爸招呼他家過來吃飯,一家三口都是開開心心地帶著禮物來,全然親戚交往的坦蕩熱情。

  許多不想這一世,因為缺少了許爸主動請堂哥幫忙這個轉折,兩家就沒有了交往的契機。她講心,上輩子真心對她好,對她在乎的人好的人,她一個都不要錯過。

  許爸聽說許多想去他堂哥家拜年,驚訝地挑起了眉毛。他父親去世早,他父親成年以後就從許家村搬到這裡落戶了,他跟大哥與許家村的族人聯系都少得很。堂哥的父親跟他父親倒是親兄弟,只是那個年代親兄弟多的一戶能有十來個,要說感情能有多深,騙鬼呢。

  許多不好拿上輩子的經歷當事情說,只好含混地表示,聽說他家的堂哥堂姐都是大學生,我想多親近親近。

  孩子願意跟上進的人親近,這是好事啊,近朱者赤。反正閒著也是閒著。許爸試探性地給堂哥家打了個電話,問清楚他家都在,堂哥堂嫂下午才出發去鄰市老丈人家拜年。一家四口就直接走路回許家村了。

  許寧跟在許多身旁,偷偷籲了口氣,朝兩個姐姐擠眉弄眼,小小聲道:“太好了。我真怕老爸還要去那邊熱臉貼冷屁股。”

  許多摸摸弟弟的絨線帽子。誰說她姐不宜室宜家她跟誰急,她姐連帽子都能自己織出來了。她不忍心現在就打破弟弟的幻想,許爸還是會去老丈人家的。他不能棄妻子於不顧,跟老丈人家徹底撕破臉。

  中國的國情就是這樣。晚輩與長輩發生齟齬,永遠都是晚輩不對,沒做到位。君不見,那麼多打死親生孩子的也沒被判死刑。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一句歇後語,讓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許家村距離許家現在生活的村子並不遠,穿過田埂跟一條寬大的馬路,再走上百來米路就到了。因為堂伯家起了新房子(較許爸的記憶而言),堂哥親自到村口的祠堂邊上來迎接。

  每次見到這位堂哥許帥,許多都要忍不住羨慕嫉妒恨!堂哥是林志穎型的陽光帥哥,年齡跟林志穎差不多大,相貌也跟林志穎差不多年輕。別覺得這事沒啥了不起,普通人與娛樂圈明星真心不可等量齊觀。君不見,塘主張翰發的小學同學聚會照,他的那些老同學看上去硬生生就是塘主的叔叔輩啊!

  許多上高中時,堂哥家的昊昊讀小學了。班上有同學是堂哥的學生,(許多初二時,堂哥就自己找關系進了縣城一所初中,後來許寧轉學也是去的那所初中。)知道許多跟昔日恩師的關系,還特好奇地問:“許老師剛畢業吧,還沒結婚吧。”

  許多:呵呵,不好意思啊,我哥家的孩子好幾年前就會打醬油了。

  堂伯家的小樓修的相當氣派好看。許多感慨的不是這房子的外觀,而是房子的實用性。這房子沒有用水泥樓板,而是全部用磚石、木頭,通過榫卯結構原理建成的。房子的設計者就是沒上過一天學的堂伯本人。他這麼做僅僅是因為當時鋼筋水泥樓板緊俏,銷售處的人牛氣哄哄,他一怒之下就自己回家畫圖紙,指揮建築小工做了。後來東南大學建築系的一位教授偶然下鄉時經過看到了,驚得說不出話來。

  許多真心覺得堂伯牛人。他要不是幼時失孤,少年時失祜,真正個苦出身,連學都上不起,肯定能成一代建築學家。

  堂伯家後來廚房改造,往外排的煙囪全部設計成沿著牆內走,二次利用熱量,還沒有燃燒不充分造成的空氣污染。許多當時大學畢業工作了,自認為也看過不少書,有點兒小見識。堂伯給她畫圖解釋了半天,她還是一臉懵逼。嗚嗚嗚,太傷人了,她竟然聽不懂。

  如果這些聽上去都有點兒理解困難不明覺厲,那麼堂伯一個大字不識也能通過強行背誦題庫(是的,他就是通過題目字數跟相應圖片將題目連同答案當成一個截圖記在了腦子裡),完全不會電腦操作的情況下,還是通過了科目一考試,最終在六十歲生日前成功拿到駕照;真心不佩服都不行。

  當然,人無完人,堂伯也做過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情。那些年房地產業方興未艾,房價尚在合理範圍內時,堂哥許帥就敏感地意識到後面房價肯定會大漲。他看好了一套房,想出手投資。可是他當時手上錢不夠,於是求助親爹。結果親爹不肯,寧可拿著那十萬塊給人搞民間貸款。堂哥只好無奈撤退。

  然後,2008年金融危機來了,製造業每況愈下。堂伯的借款別說利息,連本金都收不回頭了。這年頭身背債務的都是老大,楊白勞跟黃世仁早轉個兒了。堂伯又不是混道上的,借錢的人逼急了耍無賴,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堂伯一怒之下,把人給揍了。呵呵,被員警叔叔請去喝茶了。

  最終還是一臉“我竟無言以對”的堂哥將他爹從警察局裡保了出來,倒賠人家五千塊的醫藥費。

  堂伯氣悶了足有一兩個月。後來依舊我行我素。他是典型又不典型的中國式家長,沒有要求烏鴉反哺的心。不同於一般的尤其是中產階級以下的老人,他從未將自己的財產跟子女的財產混為一談,始終保持自己跟妻子的經濟獨立。僅憑這點,許多就得給這位長輩豎起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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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春天花會開(下)
  
  堂伯其實是個內心極為驕傲的人,有主見,個性強,看上眼的人寥寥無幾。許多上輩子也疑惑,她爸到底是怎麼入了這家人的法眼的。按照普世價值觀以及堂伯一家積極奮鬥的家庭價值觀,她爸真心有點不思進取。可無論堂伯還是堂哥等人,誰也沒表現出對此頗有微詞的樣子,反而相當尊重。

  現在再想想,這可能一個是因為眼緣妙不可言。另一個就得歸功於她爸的處世觀,別人無論發跡前還是發跡後,他都平和以對。

  大年初二到堂伯家拜年的人並不多。堂姐跟堂姐夫昨天下午就趕火車去湖北給婆家拜年去了。上午過來的幾位親戚也是坐不到十分鍾,放下禮物就得奔赴下一家拜年去了。

  許爸帶著三個孩子剛坐下。堂哥去臥室喊兒子過來給長輩見禮。穿著厚厚小熊維尼棉睡衣的許昊頂著張白嫩嫩小正太臉走出來,一本正經:“我來看看我的小娘娘跟小歪歪。——哎呀,原來歪歪還這麼小啊。”

  大人們都笑了起來。許寧也不好意思地轉了下腦袋。然後許昊就被堂嫂領回去換衣服洗漱去了。

  喝了半杯糖開水,吃了兩顆碧根果。許昊興匆匆地跑出來,一屁股坐在許寧邊上,小眼神閃啊閃,滿懷期待:“小歪歪,你陪我打遊戲好不好。”

  許寧有點兒不知所措,他沒玩過遊戲機。而且身為長輩,他自覺有義務教育小侄子好好學習。可是沒等他組織好語言,就被熱情洋溢的小侄子拉到房間去了。

  堂哥無奈地笑著搖頭:“這小子,總算是找到機會打遊戲了。”

  許多抿嘴笑。她這個大侄子,聰明的很,情商奇高。當初他媽媽喝安眠藥自殺,還是他發現不對,跑下樓攔車將人送去醫院搶救。那時候許昊小學都還沒畢業。

  堂哥問了許婧學校的事,又關心了許多的成績。許爸以幾個孩子為豪,非常樂意跟人分享。說了許寧數學競賽獲獎,差點兒能保送進外校的事。堂哥直說可惜了,外校的招牌師資跟生源都擺在那裡。用一句毫不誇張的話來形容,它在本市小學生心目中的地位絲毫不遜色於高考生眼中的清華北大。

  堂哥表示等下學期他幫忙找同行打聽打聽,看看前一年的競賽成績能不能管用。要是進了外校初中部,將來考高中部都要比別人占優勢。

  後來中飯也是在堂伯家吃的。不同於平常走親戚用飯。過年期間哪戶人家真心留飯,被挽留的人也真心願意坐下來吃,就意味著這兩家親戚走的相當近了。

  飯桌上,堂哥拿許寧給許昊當榜樣,要許昊好好向許寧學習。

  許多擔心許昊會厭煩“別人家的孩子”,結果這小傢伙居然倒了杯茶水,煞有介事地對著許寧舉杯:“小歪歪,我以茶代酒,先幹為敬。求師傅收下徒兒吧。”

  桌上眾人都是一愣,旋即哄堂大笑。許寧的耳朵都紅了,慌慌張張地跟他碰了個杯,詞不達意:“嗯嗯,那你要好好學習。”

  從堂伯家告辭出來,許多才知道許昊這麼大方拜師完全是折服在許寧的游戲水準下了。==,沒錯,很多事都是要講究一個天賦的。許寧是第一次玩遊戲機,但他眼明手快啊!不到半小時就速度打敗小侄子,順利收獲小弟一枚。

  許爸看兒子玩得高興,狠狠心表示,等開過年上班了,他買個遊戲機給兒子玩。

  許寧想了想,搖搖頭:“等下學期結束,放暑假了再說吧。說不定我有機會上外校,還要准備筆試面試呢。”

  許多有點兒擔憂,害怕畫餅充饑,最終會傷害到滿懷期待的小少年。

  下午許爸接到了舅舅打來的電話,電話那頭表示他們要去給許媽的舅舅拜年了。他開車過來接姐夫。

  舅舅開了一輛馬自達,副駕駛座上坐著笑容滿面的許媽。每次去李家沒混出模樣來的親戚家拜年,舅媽以及李媛跟李強都不會跟著去的。不知道是覺得車上位置沒坐滿,空著也是空著,或者是出於其他考量。舅舅笑嘻嘻地招呼許家三姐弟:“走走走,跟你們爸媽一起去姑奶奶家吃晚飯。”

  許媽也是歡欣鼓舞的笑,喜氣充斥著每一個聲波,一點兒也沒壓抑的意思:“上來,舅舅換了新車,坐的很舒服。”

  許多簡直無言以對。舅舅的新車,關他們家什麼事。昨晚他們一大晚被迫走夜路回家時,開著新車的舅舅怎麼沒想到送一送姐夫跟外甥外甥女。

  媽媽又覺得自己娘家厲害,兄弟爭氣,她很有面子了吧。可惜這個面子是你願意蹭上去,人家就願意讓你蹭的嗎?她竟然一丁點兒都沒意識到自己昨晚的一邊倒所作所為傷害了丈夫跟孩子們嗎?

  許爸上輩子是性子綿軟,一直容忍退讓。但這與他一直在事業上抑鬱不得志,不得不在丈母娘家矮上一頭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這一世,家族的矛盾提前爆發,許爸又早一步離開舅舅手下,找到了自己的事業,獲得了社會更高的認同。事業是男人的膽。他正值壯年,沒有經歷那八九年跟妻兒在城裡租房住,坎坷謀生的艱難;沒有那種相濡以沫培養起來的深厚感情。

  許多有點兒擔心,倘若她的母親始終執迷不悟,一廂情願地認定夫妻之間的關系還是女強男弱的話,生活會給她一記重重的耳光。

  看著母親興高采烈的臉,許多心中湧現出一種濃鬱的悲哀。她知道她對母親苛責,對父親寬容;蠻不講理。只是這種感情來源也是有原因的。都說孩子是家庭整個背景的投射。許多不願意承認,但相比較而言,她更像母親,許婧更像父親,不僅僅是相貌,還有性格跟心境。她可以站在旁觀的角度去理解姐姐,原諒姐姐所有的過錯;卻沒有辦法寬恕自己的不足。

  許媽要怪就怪她自己吧。如她所期待的那樣,她一心想把二女兒變成另一個自己;即使許多在擁有獨立意識後極力抗拒,她的身上還是烙下了太多的母親賦予她的印記。

  有一瞬間,許多甚至陰狠地在心底冷笑,你就得意洋洋吧。等到娘家人嫌棄你,丈夫冷落你,孩子們逃離你時,我看你還笑不笑的出來。然後她疲憊地閉了一下眼睛,為自己始終不能戰勝心魔而深感無力。

  許婧作為三個人中的老大,即使害怕面對,還是鼓起勇氣站到了弟弟妹妹面前,笑容局促地拒絕:“不了。舅舅你們自己去吧。我跟多多、寧寧在家看著。說不定會有人來拜年呢。”

  舅舅臉上露出個“哪兒會有什麼人到你家拜年”的表情。

  他的表情好清新不造作,許家三姐弟完全讀懂了。許寧作為一個男子漢,臉上一下子漲得通紅。許婧憤怒地一手牽一個,帶著一雙弟妹退回了自己家。

  許多只是慶幸,許爸坐在車子的後排,從他的角度,看不到妻弟伸到車窗外面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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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9 11:31:25 |只看該作者
 第64章 年年年(上)
  
  這時剛好有人登門拜年。是許多親大伯家的堂姐跟堂姐夫。堂姐看著停在許家院子門口的黑色轎車,有點兒不知所措。堂姐夫倒是先熱情地笑著打招呼:“歪歪,嬸嬸,我們來的還真是巧,剛拜年回來啊?”

  許爸跟許媽只好先下車招呼客人。許媽在其他人面前還是相當要面子的。

  許多不記得自己的堂姐夫姓甚名誰了。但她一直對這位堂姐夫印象深刻,無他,他長的特別像許多初一時的班主任。

  堂姐是今年正月裡嫁給堂姐夫的,許婧充當伴娘。回來就跟許多說,那人長得跟張老師一模一樣。她都驚呆了,沒想到張老師要成她堂姐夫了。之前在學校裡完全沒有聽到一點兒風聲啊。

  許多當時還不信,等到堂姐夫進了她家院子門,她正在井邊打水洗菜。第一反應就是,壞了,班主任肯定是看她不順眼,來她家告家長了。

  現在這位堂姐夫順利地解決了許家的難堪。新女婿第一次登長輩家的門,是大事。許媽再不願意離開舅舅的車子,再想坐新車去自己姑姑家拜年,也得做出女主人的姿態,招呼新姑爺跟剛出門的大侄女。

  許多感謝堂姐夫的出現。堂姐的智力有點兒問題,小學六年級還不會看鍾表認時間,後來女兒都初中畢業了堂姐也不會認錢。夫妻倆,能決定一家舉動的,只能是這位堂姐夫。

  許媽招呼侄女跟侄女婿坐下,拿出碧根果跟開心果請他們多吃點兒,再三強調這是許爸特意從城裡帶回來的。

  許寧忍不住要撇嘴,這種高檔零食是要留著待客的,許媽不說,他也不好意思吃。

  許媽陪兩人說話,關心侄女兒准備什麼時候要孩子。

  許多聽不下去。

  堂姐最後生了個女兒。許多換工作去外地第二年時,這個正讀小學六年級的侄女兒考上了師大附中初中部,整個鎮上也就她一個人考上了。結果堂姐夫嫌棄學費貴,還是讓她讀鎮上初中。別人捧著十萬塊都找不到門路進,她親爹一句話就把她自己闖出來的路堵死了。禍不單行,小姑娘那年春節後沒幾天還被查出了1型糖尿病。

  許媽半是惋惜半是幸災樂禍地把這事當做談資逢人就歎幾口氣。她重點批判的對像是自己的妯娌,明明知道女兒腦子不行,在家裡立不起來。她這個當外婆的就要給孩子撐腰啊。初中學費能有多貴,孩子堂堂正正統招考進去的。就是一年一萬塊,算得了什麼。你在城裡當了這麼長時間的保姆,把女兒、外孫女兒領出去,兩個大人隨便打點什麼工,也能供應一個小孩的學業啊。

  當年婆婆跟大嫂聯合起來,沒少欺負她,給她氣受。她看得上那個大嫂才怪!

  許寧知道後也懊惱。堂姐一家或者大伯一家哪怕是跟他們家露個口信也好。師大附中教導處主任的夫人正是許寧的同事。該同事一直以許寧為榜樣教育自己的兒子,關系相當不錯。他開口,請同事跟丈夫說一說,師大附中財大氣粗,又不是沒有助學金可申請。就是那個需要終身治療的糖尿病,學校也可以給醫藥費補助的。等他從自己母親口裡聽說時,早就木已成舟,根本回天乏術了。

  許多見過那個少女,沉默的,倔強的,帶著多年前自己的影子。

  命運如此殘酷而冷漠。未成年的孩子,父母幾乎對他們的人生有著絕對掌控權。父母不開口,旁人就是想幫忙都伸不了手。

  許多聽不下去。她跑去廚房給許婧幫忙。姐妹倆都看著對方,眼珠子轉來轉去,哼哼,一切盡在不言中。舅舅不可能無限制的等下去,已經開車走了。老媽肯定很失望吧,不能風光地兜風去了。

  許寧也不願意待在堂屋裡。大人們寒暄的內容他完全不感興趣。他蹭到兩個姐姐面前,很認真地揚起小臉允諾:“姐,我以後一定買比舅舅更神氣的車子給你們坐。”

  許多心道,少年,你做到了。不過她還是摸摸弟弟毛茸茸的小腦袋:“好啊。我跟姐姐以後也會自己買,一人一輛。”你的東西讓我分享,我自然高興。但我不會將它視為自己的所有物。我們是親密的家人,我們也是獨立的個體。

  許媽陪坐了半個小時,到廚房准備晚餐。既然都來了,許爸准備喊大哥一家人過來吃晚飯。

  她一進廚房就搖頭歎氣:“女人啊,嫁人一定要睜大眼睛。你們大媽這是坑了你們堂姐啊。女兒腦子不靈光,嫁也嫁近點兒,娘家眼皮底下看著還好。嫁那麼遠(堂姐婆家隔了好幾個村),看看她,過得好才怪。”

  許家三姐弟都沒接話。許多心道堂姐能嫁多好才奇怪,一個鍋配一個蓋。堂姐夫家要是條件好會娶一個腦子不靈光,家境普通,人也談不上美女的姑娘?

  大伯跟大伯娘都不是兒女心有多重的人。這樣一個女兒,他們說不定也是早點打發出門就好。

  堂姐還有個親弟弟,只是這位堂哥並不是位會心疼自己姐姐的人。堂哥大許多六七歲,初中畢業後上的是五年制的交通運輸學校。那時大專生比現在的本科生稀罕多了。王嬸家的大兒子在縣裡客運公司當三把手,將他招了進去,結果他私吞公款。要不是王大哥實在丟不起這個人,硬生生地想辦法捂住了,他連監獄都有機會暢遊一回了。

  許爸對這個唯一的親侄子也是失望的不得了。虛榮心太強,滿嘴跑火車,浮的很。不過堂哥的女兒倒是非常聰明懂事,有種讓人感歎歹竹出好筍的沖動。後來堂哥年紀大了,許多心態放平和了,竟然漸漸也能用寬容的目光對待這位堂兄。無論如何,他離婚時堅持要下了女兒的撫養權。無論如何,他也在努力打工供養女兒。

  那些父母家人沒有教過或者沒有辦法教會的道理,生活總會逼迫我們去懂得,去遵循。

  大伯跟大伯娘都不肯來。許家人沒有不高興,兩家人關系本來就談不上緊密。就連去奶奶家拜年,兩家都是前後腳,絕對不會坐在一起喝茶閒聊。

  最後飯桌上的客人只有堂姐夫妻跟堂哥。

  飯吃了一半的時候,隔壁王嬸喊堂哥,有人給他打電話。堂哥跑過去,過了十來分鍾才又回桌上。許爸怕他有事,關心了一句:“誰啊?”

  堂哥若無其事端起酒杯給許爸敬酒:“一個同學。”

  許多突然間想到了後來大伯家跟王嬸家鬧翻時,王嬸曾經抱怨:“都是隔壁,有事留我家的電話也沒什麼。可是把電話留給小對象,用我家的電話談朋友。哪兒來的這個道理。”

  堂哥長得好,相貌堂堂,有點兒像宋承憲跟王力宏的混合版,就是個子矮了點兒,堪堪一米七。他的模樣走出去拐個小姑娘回家不難。可惜男人得養家糊口啊,他又拐不到見過世面的富家千金。所以後來堂嫂還是跟他離婚了。

  一頓飯光聽堂哥吹噓學校裡頭的事了。堂姐小學畢業,堂姐夫也是初中都沒上完,對於弟弟嘴裡的世界無所謂,權當聽故事。許媽倒是問了好幾個問題,許多知道她媽絕對沒有為難大侄子的意思。她媽對於外人的話,從來都不會懷疑,她是真的默認堂哥說的是真話了。

  許多非常想笑。她當公務員時,單位管轄下的中專也是交通運輸性質的,她還時不三五要過去給學生上幾堂醫護、急救之類的課程。怎麼會對這種學校一無所知。堂哥說的有些話,真心臉皮夠厚,他好意思吹,她還不好意思聽呢。

  講話也是一門大學問啊。同樣是忽悠,有的人就是不擺到明面上,別人猜測也能猜到他希望的方向。有的人則是一開口,別人就能聽出來虛的很。

  前世直到許多跟許寧相繼出來工作。堂哥依然喜歡在他們面前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講授人生道理。只是一個盧瑟兒給溫拿講怎麼做人做事?

  許多跟許寧都只能敷衍,不是他們不懂得三人行必有我師,而是毫不客氣地講,堂哥的生活階層已經距離他們工作環境甚遠,他虛擬的語境明顯都是胡編亂造。

  醫院的主任可以跟護工談笑風生,但絕對不會重視她的治療意見。社會就是這樣簡單現實一目了然。從這位堂哥身上,許多學到的最大道理就是沉默是金,不知道的統一微笑吧,好為人師很可能被人在背後恥笑。

  眼看堂哥越來越沒辦法自圓其說。許爸及時打斷了妻子的追問:“李琴,給他們盛飯吧。”

  許媽聽了一耳朵的西洋景,意猶未盡。但客人在,她一貫以賢妻良母自居,肯定不會當場塌台,只好依依不捨地去給客人們盛飯。等到回來時,餐桌上的話題已經轉到了其他方向,許媽只好怏怏地陪坐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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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9 11:31:37 |只看該作者
 第65章 年年年(下)
  
  等到初三,許家還是得去許媽娘家那頭的親戚家裡拜年。許家三姐弟不想去,可是必須得去。因為他們不去,許爸許媽會不好辦。他們給人家孩子壓歲錢不好,不給也不好。給了的話人家肯定要禮尚往來。壓歲錢必定是要按在孩子名下的,沒有大人代自家小孩收壓歲錢的道理。可你看到人家孩子在,你一個長輩一點兒表示也沒有,大過年的,這也不像個樣子啊。

  三姐弟作為拜年標配,直到初八走完最後一家,才能停下來歇一歇。許婧癱軟在床上,哀嚎:“太累了,我的寒假啊!”

  許多翻白眼:“你好歹還能過完正月十五元宵節呢。我呢,明天就得去李老師家做競賽輔導了。”

  其實從初二起,學校每個週末都會抽出半天時間將年級裡頭的尖子生集中到一起,做數學跟物理的競賽輔導。許多記得自己第一次知道電視機多少寸的那個寸數指的是電視螢幕斜對角線的長度,還是上競賽輔導時學到的。這種輔導是免費的。鎮初中雖然各方面條件都有限,但無論是學校還是老師,都捨得在他們這幫學生身上花氣力費工夫。

  許多心想,如果不是鄉村逐漸走向衰忙,生源流失不可阻擋,說不定他們初中也能逐漸成長為名校。可惜在時代大趨勢下,個體的努力微不足道。

  過了個年,李老師的臉又圓了一圈。他的精神狀況比起一年前好了不止一倍。事業果然能夠給人帶來自信。

  許婧跟許寧都不願意在家待著。開玩笑,許媽看到他們肯定會抓壯丁拉姐弟倆去外祖家幫忙的。

  許爸假期早休完了,臨走前還偷偷跟幾個孩子說好話:“辛苦你們了,爸爸放假回來給你們帶好東西。”

  三個孩子都是撲克臉,叛徒,又丟下我們應付老媽,你殘忍!

  李老師夫妻看到許婧跟許寧很高興,師母特意翻出了過年時孩子帶回家的高檔零食給他們吃。

  這回姐弟三人的模式切換成,李老師給許多一對一教學,許婧跟許寧旁聽。

  競賽題對許婧而言明顯有些太深了。她聽了沒一會兒就百無聊賴,跑去幫師母幹家務活了。許寧倒是聽得津津有味。經過之前聽李老師給大姐補課,他已經將初中的數學知識掌握得差不多了,現在看競賽題,感覺整個腦子都興奮起來了。

  許多比自己感受到學習的樂趣還高興。

  前世許寧曾經說過,他並不擅長學習,只是擅長記憶。只要他碰到過的題型做過的題目,下一次考試遇上,他就絕對不會再失分。高考時數學最後一道題,他看了五分鍾毫無思路,果斷放棄,轉而回去檢查前面有沒有寫錯寫漏。後來高考成績出來,除了最後一題的分數,他數學一分沒失。他上不了清華北大,卻也進了一所國內排名前五的985高校。

  學習是一個不斷獲得訓練記憶的重復過程。許多始終堅信,她的弟弟不是不聰明不努力,而是差了那麼口氣,少了外界的助力。學習主要還是倚靠自己,沒有一位名師點撥。

  李老師大概能夠成為他們姐弟的名師。

  許多一點兒也不肯再錯過。她太清楚好老師跟平庸的老師對學生學習情況的影響力了。

  前一世她工作滿一年考職業醫生資格證書。省醫大剛好從他們那屆起招收本三的學生。校方不知道是對生源不自信怕畢業生職業醫生考試通過率太低掉份兒還是純粹的將自己當成學生的娘家,特意針對本校畢業生弄了個考前輔導班。許多有個同期進醫院的外科同事是省醫大畢業的,懶得大夏天曬太陽穿越大半個城市。許多就頂了她的名字去蹭課。

  為期五天的輔導班,要講授內臨床醫學課程、基礎醫學、醫學人文、預防醫學綜合加在一起十幾門課程,即使是內外婦兒這樣的大頭,分給每一位老師的時間也不過堪堪半天。

  可就這短短的五天,給許多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免疫學教授簡單從頭到尾串一串,她大學時死磕了整整一個學期都沒弄明白的免疫學,她聽懂了。內科循環系統她從接觸臨床課程起一直背到上班,考一次背一次,反復循環,考完就忘。省醫大的內科學教授簡單幾幅圖,不到二十分鍾的講述,她到現在都沒有忘掉。其他各科老師莫不如是。

  她當時盯著身邊省醫大本三畢業的一位功能科同事恨得咬牙切齒,你們這幫人,生在福中不知福,這麼好的教授給你們上課,都不知道珍惜。

  同事一臉懵懂,她對書本都不熟悉,再好的教授也拿她沒轍。

  人們常說,大學課程要靠自學。但這明顯並不適用於醫學教學。否則為何世界上眾多發達國家的醫學都要學完本科基礎科學以後才能繼續學習。這門以人體與精神作為研究對象的學科,需要最嚴謹教學態度與引導。

  人人都說學醫的只要會背書就行。其實許多想告訴他們,不是這樣。它不是古詩詞,書讀百遍其義自見。比如她,背了很多遍,因為沒有真正掌握,很快就會忘掉。

  名校之所以成為名校,名師與好生源缺一不可。對於真正的學生而言,吸引他們的永遠是好老師。

  許多參加數學競賽的優勢在於,她學過高中數學。大學高數雖然修的是最簡單的經濟類高數,但李老師在講那些解題思路時,她不會認為不可思議,很快就能接受下去。她的劣勢在於,她不是真正的天才,缺乏直接破解難題的能力,運用的還是小聰明小套路。

  李老師有些失望,這個學生的資質還是差了些,是百裡挑一的聰明學生,但距離千裡挑一萬裡挑一的標准依然太遠。不過讓他欣慰的是,許多這個姑娘,韌性十足,她似乎永遠不知道氣餒沮喪。即使花了整個下午都沒解出來的題目,晚上睡前想到瞭解題思路,她也絕對不會懊惱浪費了那麼多時間。

  水滴石穿,繩鋸木斷,縱然慢一些,但一點點的積累下來,知識也不少了。

  跟早熟懂事的許多一比,李老師深覺自己原本更加看好的周炳還是個孩子。聰明勁兒是有,靈氣也有,但自己不上心,外人再給你澆水拔草,也長不出茁壯的樹幹啊。

  就像這次寒假補習,他主動喊兩個孩子到自己家開小灶。許多即使極力掩飾,也壓抑不住那種真誠的感激。周炳裝樣的快,可那一閃而逝的厭煩也逃不過他這雙看盡千帆的老眼。孩子還是想多玩幾天呢。

  李老師幹了一輩子的教育工作,知道這是孩子天性使然。但心底無論如何也忍不住湧起失望。他想搞出競賽成績來,學生也得配合不是。

  這回初五時,周炳的家長親自打電話來給他請假,說要去外地拜年,車票難買,得過了元宵節才能回來。李老師就沒多說,反而安慰周炳,難得放長假,在親戚家好好玩兩天吧。

  許多能夠感覺到李老師對她的重視程度加深了。上學期,雖然表面上一視同仁,但愛情就跟咳嗽一樣瞞不了人,老師對學生的偏愛也如是。她沒表現出來自己的不快,而是更積極主動,更努力學習。

  一個學生的資質是七十分,另一個學生是八十五分。前者認真,後者敷衍,老師會喜歡哪個?十五分的天賦差距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具有決定性意義。

  努力擺在那裡,誰都能一眼看見。沒有人會真正不喜歡努力的人。生物的本質,都在追求進步。

  午飯他們都在李老師家裡吃。

  許家三姐弟過來時帶了不少從自家地裡新摘的鮮菜跟許媽請人灌制曬好的香腸。還沒過元宵節,現在街上的蔬菜依然貴的很。前者比後者更加受歡迎。

  為了照顧李老師身體,師母做的菜口味都偏清淡。剛好給過年階段暴飲暴食的三姐弟減輕一下腸胃負擔了。

  吃完飯,大家沒有立刻離開餐桌投入到學習中去,而是圍桌而坐,閒聊著休息。

  許婧主動幫忙洗碗筷,正沖洗筷子呢,廚房的窗戶上突然有個小石子砸了一下。她嚇了一跳,推開窗子往外面看。教師宿捨這一排的地勢比較高,她探出腦袋,才看到不遠處正對著她笑的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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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9 11:31:51 |只看該作者
  第66章 雞同鴨講(上)
  
  達子露出一口大白牙,太陽底下,笑容燦爛的很:“你果然在這裡。我去你家看了,鐵將軍把門。我就試著到李老師這裡來找找。”

  許婧也挺高興。在她心目中,跟達子的那段早已結束。達子對她而言就是個以前關系還不錯的老同學。初中畢業後大家各分東西,無論碰上哪個她都開心。

  達子一見她的笑臉,更高興了,想邀請她一起出去玩。許婧拒絕了,她妹妹還在補習呢。身為姐姐,她怎麼能丟下一雙弟妹不管,自己跑出去玩。

  達子無奈,他總不能阻擋許婧去當一個好姐姐吧。他還想爭取小姨子跟小舅子的印象分呢!沒錯,當時許婧跟他談話時他是答應以後就當普通朋友了,可那時候不是臨近中考,許婧心理壓力大麼。他可沒承諾當了普通朋友後就不會再追她。

  你看,男女對朋友的定義是不同的。男的說要跟女的當朋友是為了以朋友這個身份為踏板,進化為女朋友。而女的要跟男的當朋友,這個男人的性別就模糊了,一般不會納入男友的考慮範圍。

  達子從大年初一晚上意外碰上許婧(那叫緣分!)起,就一直想過來找她了。奈何許爸許媽一直在啊,他不敢輕舉妄動。哪個普通同學會大過年的往人家裡頭跑。

  達子有自知之明,許婧現在上衛校,畢業出來就能端公家飯碗。他這還沒個穩定工作呢,跟人合夥跑運輸,本錢從家裡頭拿的,後面是賠是賺還說不清楚。這時候站出來跟人家爹媽講,我看上你們家閨女了,想討她當老婆。那絕對是討打的命。

  達子心裡頭思前想後,看來得闖一闖,搞大點兒了。只是他人一去外地,鞭長莫及。許婧長得這麼漂亮,人又好,即使衛校全是女生也不安全啊。她又不是從不出門。同學還有個什麼哥哥弟弟過去看望的。這要是等他緩過來一回頭,完了,媳婦成人家的了,他不是虧大發了麼。

  達子沒白在社會上闖蕩大半年,眼珠子一轉,有了主意:“許婧,你在學校談朋友了沒有?”

  許婧難得生出了警惕心,擔心達子又要開口表白,義正辭嚴:“我跟我爸媽都說好了。上學期間全心全意學習,絕對不把精力花在其他事情上。”

  達子樂壞了,連連贊同:“對對對,學生就是要好好學習。等你畢業工作了再考慮那些事情也不遲。”

  許婧如釋重負。說真的,她也不想跟達子老死不相往來。只是達子要是還堅持追她的話,她只能退避三捨了。

  達子告訴許婧自己准備年後去青島跑運輸。路已經鋪好了,他一個本家叔叔在那邊混得不錯,他准備先過去給叔叔打下手,學習學習經驗,等到時機成熟了,再出來單幹。

  許婧雖然不是很明白達子說的運輸生意,但人家有想法願意奮鬥,她當然得鼓勵。眼睛亮晶晶地給他打氣:“加油,你好好幹,一定會出成績的。”

  達子差點兒沒被閃瞎,激動的幾乎語無倫次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肯定能幹出來的。”

  許婧微笑點頭。她在廚房待的時間太長了,師母在堂屋裡頭喊:“許婧啊,出來吃松子吧。別一來就忙個不停。”

  她連忙答應了一聲。跟達子揮揮手,關上了窗戶。達子還想再跟她多待一會兒,奈何他真的有點兒怵李老師。想了想,還是帶著點兒遺憾先走了。

  反正許婧已經答應她上學時不談戀愛,衛校得上五年呢。他以後一有空就多跑幾趟學校,只要刷足了存在感,肯定跑不了。

  這頭許婧還為徹底解決了達子的追求高興呢。她這人吧,看上去早早就談戀愛了,實際上相當之晚熟,對於戀愛這種事情壓根就是懵的。

  當初她為什麼早戀啊,因為周圍很多同學都早戀了,然後剛好追她的人看上去也蠻順眼的。當初分手時她與其說是傷心,不如說憤怒更多一點。居然敢拿追她這件事打賭,達子是活膩了吧!

  衛校這半年,基本上沒怎麼跟男性打過交道,她也絲毫不覺得要出去找男生交際還是什麼。有那時間,她寧願多剪幾篇文章寄出去投稿,好掙錢。

  無所事事,人生沒有寄託與追求時,我們難免覺得孤單,無論好愛情還是壞愛情,統統缺乏抵抗力。而當你生活充實,人生有目標有理想時,大腦自然就會甄別,選擇出適合的感情。

  馬太效應告訴我們:已經有的,還要讓他更多;沒有的,將已有的也要拿走。生活的兩極分化,存在於幾乎每一個角落。

  許多做完整本競賽輔導題冊時,三姐弟也陸續開學了。許多沒把題冊跟任何人分享,就是許寧拿去做也是局限在家裡,絕對不帶去學校。

  她不蠢,能夠隱約察覺到李老師曾經參與過中考出卷,在本市初中數學這個圈子裡,必然有自己的門路。資源有限,所有人都會竭盡所能去爭取,只要不違法犯罪,黑貓白貓,逮到老鼠的,都是好貓。

  許多對這次的數學競賽抱了不小的希望。因為日常學習她已經能夠應付,所以幾乎全部的課餘時間她都悉數投入到了競賽輔導中去了。

  許媽對於一雙兒女完全家務大甩手非常不適應。許多上輩子初三時還要下田割稻插秧,可想而知,她當時基本包辦了家裡的家務。這一下畫風轉變太快,許媽有點兒接受不能。

  上學期姐弟倆臨近期末時雖然也來過這麼一出。但一來時間短,二來很快就放寒假,又是出門旅遊又是過年,家務矛盾早就沖淡了。現在兒子女兒都一心撲在學習上,她這個當媽的只能捏著鼻子支援。

  漸漸的,她不得不減少待在娘家的時間。遠香近臭,整天待在爹媽身邊被當成小孩子指揮,她也覺得還是待在家裡更自在。

  許多跟許寧都偷著樂。這就是他們想出來對付她媽的娘家才是家信念的絕招。許媽兒女心重,不可能真丟下兒女不管。愛就像一塊蛋糕,人家切的多,他們得到的就少。與其等許媽左右為難,不如他們上前主動切走。反正許媽也不會為此跟他們翻臉。

  說到底,他們是有恃無恐,因為知道媽媽愛他們。無論這愛摻雜了多少考量。物質決定意識,這世上從來就沒有毫無緣由的感情。

  春天時,許媽准備去撈一隻豬仔養。她現在沒班上,家裡三個孩子上學,她也擔心開銷問題。早飯桌上,她無意間跟許多提了一句,遭到女兒堅決反對。

  許多的理由是,現在藥耗子的人家特別多,萬一跑一隻吃過藥的耗子到豬圈,被豬吃了怎麼辦。

  上輩子她媽媽養的肥豬,都請好人過一個禮拜來殺掉賣肉了,結果吃了只死耗子,毒死了。當時許爸還在外面打工沒回家,許媽坐在院子裡頭嚎啕大哭。她到現在都記得母親絕望悲愴的臉。生活太殘酷,你辛辛苦苦忙碌了一年,命運大神一個小指頭的玩笑就能讓你的努力付諸東流。

  大概也就是那次死豬事件之後,許媽才徹底放棄在農村繼續謀生的想法。情緒激動的時候,她甚至偏激地說:“在城裡就是睡大街撿垃圾都比鄉下強。”

  她的初中時代,真是他們家經濟最困難的時候。先是爸爸腳傷休了大半年,然後第二年糧食歉收,自留地上種了那麼多豆子,偏生又趕上發豆瘟,最後年底養的豬也死了。丈夫在外面打工,許媽一個人扛著整個家,太苦太累太難。

  許多建議她媽媽:“你還是多養幾只雞仔。一來小雞仔便宜,成本小,而來現在土雞蛋賣的也不錯啊。上次爸爸從家裡帶去單位,沒到門口,人家都買走了。”

  許媽也覺得有道理。養豬成本的確高,每年光買麩皮當飼料就好幾百塊。哪裡像養雞,蚯蚓混上青草菜葉就行。她也能騰出手來接點兒手工活掙錢。

  許多姐弟一看許媽肯回歸家庭了。也借著看書累了要活動活動身體,放鬆放鬆腦子的理由給她媽幫忙幹活。因為去年他們拿蚯蚓糞當肥料種菜效果蠻好,今年家裡也繼續走這個路線。

  姐弟倆哪有不心疼媽媽挑水澆菜腰酸背痛的道理。平常澆菜的活計,他倆依靠水管解決了。村裡大人都誇兩個孩子聰明能幹,許媽也特別高興。許多漸漸摸准了她媽的脈門,她需要肯定跟支援。即使她不說甚至乾脆說反話,但她的內心是焦灼且脆弱的,需要在周圍環境中獲得認同感。

  許多現在就拿自己上一世跳槽的經歷往她媽身上套。她在醫院工作時也沒覺得醫院多好,醫生多厲害。等到跳槽當了公務員,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一下子醫院就高大上了。即使在後面單位工作的時間加起來都超過前者了,她依然沒有辦法對新單位產生認同感。心裡戀戀不捨的還是醫院。因為她待的憋屈啊,她找不到存在感啊。

  她媽從娘家嫁到許家,何嘗不是一種跳槽,伴隨著新關系的形成跟新角色的扮演。許家她待的辛苦,回憶天生自帶美顏,她內心的天平自然而然就會傾向娘家。而且她完全不會因此心生愧疚。為什麼?因為她的父母,她的原生家庭乃至整個傳統社會結構中,都鼓勵女性為男人犧牲。

  《歡樂頌》播出時,樊勝美為什麼能引起那麼大的社會討論。倘若生活中沒有那麼多樊勝美式的悲劇,who ca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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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9 11:32:02 |只看該作者
 第67章 雞同鴨講
  
  許多理清自己的思路以後,無論對自己還是對媽媽都溫和多了。媽媽也是受害者,她不應該再苛責媽媽,苛責自己。

  她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才慢慢接受自己,接受家人。雖然緩慢,但總勝過做不到。

  隨著許多態度緩和,許家的氣氛也鬆快下來。

  許寧跟二姐只相差兩歲,從小一起長大。因為許爸許媽的忙碌加上許多力圖展現出的早熟,其實直到許多去外市讀大學為止,她在許寧生命中扮演的角色已經接近半個母親乃至領路人。她對許寧影響極大。

  許媽也能感受到兩個孩子釋放出來的善意。她能培養出兩位大學生,自然不算無知。她明白孩子轉變的原因。雖然不能真放下娘家,可也不想再跟幾個孩子鬧僵。

  隨著孩子逐漸長大,父母也會擔心孩子的疏離。

  蔣方舟在她的專欄裡寫道:孩子的生命被父親懲罰,父親的生命被歲月懲罰。都是輸家,那就乾脆惺惺相惜,一笑泯恩仇吧。

  許媽是行動派。她今年沒有再撈小鴨子,而是請人在燈下看哪顆蛋是受精卵,一口氣讓抱窩的老母雞孵了五十多隻小雞。院子裡菜地跟水泥場之間用漁網攔住了,菜地徹底改造成了小雞的活動場所。

  現在家裡常年就三個人,能吃多少菜。許媽原本還打算清明前後在自家的自留地上種豆子。為了喂雞,她也改成種鵝兒草、芹菜跟南瓜了,剁剁碎混上蚯蚓,就是上好的飼料。

  許婧聽說她媽的壯志雄心後,還特意從市裡書店買了相關指導書回來給許媽。許媽眼睛不好,一隻眼近視,一隻眼遠視,看書時只能將遠視眼閉上。

  許多突然間愧疚的無以復加。她覺得自己就是個混蛋,上輩子她當醫生時都沒帶她媽好好檢查眼睛,配一副好眼鏡。當然,她媽也有責任,她交到她媽手裡的醫保卡都拿去給外公外婆刷藥了。她給她媽的錢,呵呵,她媽也挪作他用了。

  所以說,她們這對母女,還真是活該。

  許多決定,等下次進城,她還是好好帶她媽去醫院查一次眼睛,配上一副好眼鏡吧。

  她在心裡鬱卒地想,誰讓你是我媽呢。割不斷的血緣,永遠無法坐視不理。

  許媽的努力這回暫時尚未碰上雞瘟。五十五隻小雞,等長到換毛的時候,還好好活著,一隻也沒少。許媽自己都擔心是她數錯了。

  等許多再次幫她媽確認之後,她也該上場參加數學競賽的初賽了。

  初賽跟上一世一樣,還是在本校舉行。卷子難度不大,題量也不多。許多寫完整張試卷,連一半時間都沒用到。她掃了手錶,將試卷從頭到尾仔細檢查了兩遍,確定沒有遺漏後,提前交了卷。

  與其將時間浪費在考場上,不如早點兒回家多做兩道題。初賽過關原本就在她篤定範圍之內。

  許多去車棚推自己自行車,剛開了車鎖,車龍頭就被一隻足球砸歪了。車子往下倒,帶的她也差點兒摔倒。

  有個穿運動中褲的男生慌慌張張地跑過來,看到她時更慌張了。

  是曹瑋。

  曹瑋自從大年初一在電影院偶遇許多之後,心情就跟冰火兩重天一樣。他既想靠近許多,又有點兒膽怯。用他哥兒們的話來說,白長了這麼大的個子,老鼠膽!曹瑋超級不服氣,心道,你們有膽子自己去試試。只要跟班長對視三分鍾還小腿肚子不打哆嗦,他就把曹字倒過來寫。

  許多看他就跟看自己學生一樣。她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完全融合進自己的年齡角色中。上輩子她的學生都是差不多甚至更大一點兒的年紀。你指望她將曹瑋當成自己的同齡人對待?抱歉,臣妾做不到。

  許多跟他點點頭,然後扶起車子,整了整車龍頭,確認沒事後就騎上車子走了。

  曹瑋呆呆地看著她的背影,囁嚅著嘴唇卻喊不出來。他的朋友跑過來,看到這一幕,嬉笑著錘他:“你怎麼不說清楚啊。你跟吳雅麗沒什麼,上次出去玩不過是碰巧而已。”

  縣城附近開了家遊樂場,曹瑋跟吳雅麗前後腳隨著大人去玩。結果大人們都不感興趣,讓孩子自己玩去,兩人碰上了,講了幾句話。後來又有些項目必須兩個人同時玩,於是方便起見,結成了對子。

  生活中總有無數雙眼睛。

  比如劉愷威深夜跟女演員對劇本忘記打開的燈。

  比如林丹夜擁妹子入酒店忘記拉上的窗簾。

  曹瑋和吳雅麗的組合剛好被學校其他人發現了。還不是他們年級的學生。但誰讓曹瑋上屆運動會大出風頭了呢。沒有緋聞的名人都不叫名人。

  第二天,學校裡頭就傳開了,曹瑋跟吳雅麗好上了。吳雅麗不否認,見到曹瑋就害羞低頭。曹瑋急的嘴上都起了好幾個燎泡。(當然,跟他最近一直吃辣也有不可抹殺的關系。他家有親戚從重慶來,帶了不少火鍋底料。)他想跟許多解釋清楚,可是每次看到許多萬年不變的微笑臉,他的勇氣就跟掉了底的沙桶一樣,全都漏光了。

  眼看她的背影越來越遠,同伴忍不住用胳膊捅他,催促他趕緊上。曹瑋沮喪地吐出一口氣:“算了吧,我看她根本不在意。”

  許多回家的路上,特意繞去菜場,斬了1/4只鹹水鴨回家打牙祭。

  在她上高中前,她家的餐桌常年不怎麼見葷。當然不是上高中後收入提高了,而是城裡蔬菜一樣貴啊,有時還不如買肉吃。

  許多在單位吃了三年多自助餐,早就適應了一頓五六個菜,葷多素少的飲食模式(盡管她一直努力在肉裡挑菜吃)。讓她再這樣天天寡下去,她接受無能。

  別問她當時是怎麼忍下十八個月只吃素,半點葷腥不沾的。那是她在佛前發了願,只要許婧的女兒好,她就茹素十八個月。

  許媽看到許多買回家的鹹水鴨,皺眉埋怨她亂花錢。還不如買條魚跟醃菜燒呢。許多心道,算了吧,要我開膛破肚收拾好魚然後再燒熟。呵呵,她現在完全做不到。醫學院解剖課跟手術室生涯的後遺症,她這輩子恐怕也解決不了。

  許媽忙著做娃娃衣服的活計,燒飯的人現在又變成了許多。因為許多不會做衣服啊,所以連交換一下都不行。

  許寧看到鹹水鴨垂涎三尺。許多直接將鴨腿給他抓著吃。她特意讓店主保留完整的鴨大腿,就是為了方便弟弟抓在手裡啃。

  上輩子,許婧的女兒就喜歡啃雞腿鴨腿,每次大人們都愛讓她直接上嘴啃著吃。

  這輩子,她插手了她姐的人生軌跡。那個活潑可愛卻遲遲不開竅的小精靈恐怕無緣再成為他們家的寶貝。許多有種難言的悵然,她這麼做,算不算拋棄了那個孩子。

  許多想到那時她在醫院工作,每次下夜班都會坐一個半小時的公交車回鄉下看寶寶。其實到家以後也是睡覺,太累了,根本沒有精力陪她玩。但即使如此,寶寶還是想讓她陪著。每次她要回去上班時,寶寶都抓著她的包不放她。她只好哄寶寶:“寶寶,阿姨去上班,掙票票給寶寶花。”

  結果後來小姑娘就含著眼淚拒絕:“阿姨不上班,寶寶不要票票。”

  許多上一世還沒來得及結婚生子,但她想也許即便她有了孩子她也恐怕不復最初第一眼看到寶寶時的悸動。在她產生母愛的年紀,寶寶恰好出現,使得她無意識間完成了母親角色的扮演。

  不知道那個孩子投胎到別的家庭中,那戶人家是否有他們家上一世的耐心與關愛。

  許多做好飯以後,悄無聲息地上樓翻出了家裡的相冊。許婧的寶寶剛上幼兒園時拍過一張證件照,跟許寧小時候的照片擺在一起,就是許媽一眼看過去都沒分辨出哪個是哪個。後來小姑娘漸漸長開了,愈發像許婧,但比許婧五官更加精緻。

  許多翻出許寧小時候的照片,輕輕摩挲那張粉嫩的小臉。許寧上樓找東西,看到她姐在看相冊,忍不住羞赧:“姐,對不起,我毀了你的照片。”

  許寧剛學會寫名字時,喜歡拿著筆在所有地方寫下自己的名字。相冊自然未能倖免。許爸許媽帶許多去杭州靈隱寺玩時拍下的照片,也被寫下了大大的許寧二字。

  因為當初是計劃將許多送人,許多沒有百日照也沒有周歲照。最早的一張照片就是這張模糊不清的旅遊紀念照。然後就是五歲上幼兒園大班時跟姐姐弟弟的合照了。

  不知道是不是這方面的原因還是自卑於相貌,許多上輩子非常不喜歡拍照。

  看著弟弟躲閃而愧疚的眼神,她微微一笑:“沒關系,我原諒你。”

  誰不會犯錯。她原諒別人,也放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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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9 11:32:14 |只看該作者
 第68章 偷雞賊(上)
  
  初賽成績第二周的禮拜三就出來了。跟曾經經歷過的一樣,許多還是全校第一。不過這回是滿分,上次應該沒有這麼高。

  許多照舊要參加學校組織的競賽輔導。李老師藉口年紀大了,身體跟不上,從不肯學校競賽輔導上課。許多深切地懷疑他老人家是嫌棄校方給的課時費太少,寧願繼續自己的小課堂。

  給他們上課的也不是生面孔。五班六班的數學老師,也是許婧初三時的那位班主任秦老師。

  秦老師講了幾道例題,然後發下卷子給大家做。他在教室裡來回走動,觀察學生們做題。

  x+x+1=0,求x的值。

  這題目是考察因式分解。許多看了眼,忍不住笑了。這道題目她曾經見過,還算了半天,最後結論真心蠢。

  x^2+x+1=0

  x^2+x+1/4=-3/4

  (x+1/2)^2=-3/4

  ∵(x+1/2)^2□0,-3/4<0

  ∴這道題目不成立,出題有誤。

  秦老師站在邊上,看到最後有點兒驚訝:“你怎麼往題目出錯了的方向想呢?”

  許多莫名其妙:“題目也是人出的啊。是人都會犯錯。”前幾年中考數學題還錯了道大題呢。多少考生哭死在考場。

  秦老師點頭道:“不愧是考出第一的人。”

  許多明白他的意思。他們班的程成原本才是年級第一。該君充分體現了濃縮就是精華,妥妥真學霸。後來一路上了c大最負盛名的物理學院,而後又考去中科院,是許媽嘴巴裡別人家的孩子。

  程成的爹媽原先跟許爸許媽是同事,同樣在化工廠車間環境下孕育而成。

  後來許多當婦產科醫生時,老有剛懷孕的孕婦過來諮詢:“醫生,我不知道自己懷孕了,用了手機/電腦/……吃了感冒藥/……,這孩子會不會畸形啊。”

  許多每次都不知該怎麼講。她能說沒事?按照國際統一標准,唯一對孕婦胎兒健康沒影響的藥品只有維生素,其他的統一禁用慎用或諮詢醫生使用。她只好先拿霧霾說事,空氣都這麼差了,你總不能不呼吸吧。然後再拿自己跟學霸程成開講,我倆在娘胎裡就開始呼吸化工廠的空氣;也順利出生成長了,迄今為止沒發現弱智或者殘疾的徵兆。當然,概率再小,發生了就是百分百。您還是去市婦幼/省人醫做遺傳諮詢吧。

  說來也蠻有意思的。許多跟程成從幼兒園起就一個學校。鎮上的學校班級數目有限的很,但直到高考結束東奔西顧,她與程成從來沒在一個班上過。許多後來回憶,她與這位真學霸唯一一次交談還是初三時一起出去參加作文競賽。

  她問:“你寫了多少字啊。”

  程成答:“一千二吧。”

  然後各自找各自班上的老師,麼有話說了。

  想到這裡,她下意識在班上梭巡一番,看到程成忍不住辣眼睛。這孩子長的真小啊。好像到高考結束後還沒有一米六吧。整個人都像袖珍版一樣。難怪他這樣一路絕塵的學霸從來沒鬧出過緋聞。妹子們果然還是重點看臉。

  許多默默給程成打氣,表氣餒,奮鬥吧少年。霍金就剩幾個手指頭能動了,不也沒耽擱人家尋找第二春第三春麼。啊呸!她都在說些什麼鬼。咳咳,她的意思只是單純地想講,男人的魅力主要與他的社會經濟地位相匹配。

  第二天是鎮上的交流會。沒錯,一年一度,全鎮小朋友最為期待的交流會。因為是禮拜四,學校為了交流會特意放假一天,大家都樂歪了。完全無視禮拜六會加一天課,全然今朝有酒今朝醉。

  這次交流會除了許爸調休回來了。無論許婧還是舅舅一家都沒時間。後者除了許媽沒人在乎,前者大家都有點兒惋惜。怎麼今年的交流會不在禮拜六禮拜天弄呢。

  外公外婆坐著馬自達來的。是他們村那位王姓小店店主親自叫的車,送他們過來的。小王哥哥跟他妻子也不會放過商機,將小店交給岳父岳母代管,夫妻倆也來做生意了。

  許多十分佩服小王哥哥,會做生意會做人。許爸許媽謝過他以後,將外公扶到家裡坐下。春節裡許爸最終先低了頭,去老丈人家幫忙招呼客人了。一床名為“孝順”的大被壓下,露出來的全是家春秋。

  外公沒有精力上會場逛。人太多,空氣太差,萬一被擠了碰了,老人身體吃不消。許爸帶著一雙兒女去會場上玩,留下家裡給妻子照顧岳父岳母。

  會場上的大部分商品或者說基本上除了現做食物以外的全部商品都是假冒偽劣產品。在沒有淘寶的年代,農村是假貨的傾銷地啊。

  許爸給了兩個孩子一人十塊錢,讓他們自己玩。他清楚比起跟他一起逛,兒子女兒更願意自己玩,他們才是一國的。

  許多也不矯情,她的確沒那麼濃烈的孺慕之情。她帶著弟弟興致勃勃地在一個個攤位前轉來轉去。姐弟倆都有一個手揣在兜裡捏著錢,會場上的扒手防不勝防。去年王嬸准備撈豬仔的一百塊錢就被人給摸走了。

  會場上最多的是賣吃的,賣衣服,賣玩具,還有一些人蹲在街邊賣盆花,小樹苗等等。基本上農村生活用的到東西都有得賣。鎮上人說起要添置點兒什麼,最常見的說法就是“等上會場,我就……”。還有人在本鎮的會場上沒淘到合適的,特意等到旁邊鎮子上會場時再去買。

  有些攤子上還賣盜版磁帶。這時候任賢齊最火,十個音箱裡起碼有七八個在唱:“深深太平洋底深深傷心。”

  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此時他火爆的程度是多年以後的流量小生們望塵莫及,拍馬難追的啊。

  旁邊服裝店的老闆也搬了個音箱出來,放的是《那些花兒》。

  “她們都老了吧,她們去哪裡呀,幸運的是我曾陪她們開放。”不是範瑋琪的翻唱版本,而是樸樹的原唱。

  她愣了一下,總有種恍若隔世的不真實感。

  許多給自己跟弟弟一人買了一串菠蘿,邊走邊吃。今天上會場,家裡有好菜,所以看到街上賣的各種鹵肉鹵雞等等,姐弟倆也不嘴饞。

  旁邊有很多套圈子的小攤,一毛錢一個圈,隔著一段距離,獎品擺成了七八排,套到哪個就是哪個。許多對自己的准頭沒信心,買了十個圈讓許寧試試。

  許寧表情嚴肅地一個圈一個圈地往獎品上套。最後套到了一隻鑰匙扣大小的瓷娃娃,興高采烈地塞給許多:“姐,給你,兔子。”

  許多愣了一下,才發現這個做工粗糙的瓷娃娃是只小兔子,她的屬相。她高興地收下了禮物,鄭重地揣進了褲兜。這時,她摸到了一隻手,手指頭已經伸進了她的褲子口袋裡。

  許多本能地抬頭看,見到了一雙竭力掩飾依然藏不住驚惶無措的眼睛。這還是個孩子呢,說不定都沒許寧大。男孩的衣服非常普通,樣子也普通,屬於丟進人堆裡一眼就找不到的類型。

  這人是扒手。即使他沒開口,許多也能看出來他不是本地人。所謂兔子不吃窩邊草,這大概是職業扒手的規矩。

  許多沒出聲,也沒放手。

  許寧察覺到姐姐的異樣,他是個聰明的男孩子,很快發現了對面少年的反常。許寧緊張地站到了姐姐的身前,企圖用自己單薄瘦小的身體保護自己的姐姐。

  許多用空著的那只手,安撫地摸了摸弟弟的肩膀。眼睛盯著那個幾乎忍不住要顫抖起來的男孩,輕聲道:“你放手吧,別招惹我們就行。”

  她現在大喊一聲“有小偷”,十之八九會有很多人圍上來抓住這個男孩子。農村人講究鄉土情,鄉裡鄉親,不會由著一個外來客欺負她這個本地人。但是小扒手一旦被逮住,後續會如何發展就完全脫離她的掌控了。她現在畢竟只是個小姑娘。

  倘若群情激憤,小偷被打死的新聞也不少見。倘若理智尚存,扭送去派出所,許多也不覺得好到哪兒去。

  在執法記錄儀被強制要求使用之前,鎮上聯防隊(派出所人手不夠,他們有點兒類似於萬年背鍋的臨時工)執勤時,下手一貫狠辣。統一的懲罰手段皆是罰款。

  許多手一松,那個男孩子就驚慌失措地跑走了。她管不了他,她只是沒辦法眼睜睜地看下去。

  當然,她沒那麼高尚。這孩子明顯不是單兵作戰,後面還有人操縱。要真是個大團夥,她把事情搞大了。那些人十之八九愛不會輕易放過她。從成本收益角度講,她犯不著。

  許多憤青時代也成為國人的麻木不仁痛心疾首。為什麼要縱容違法犯罪,倘若每個人都路見不平一聲吼的吼,新疆小偷還會這麼倡狂嗎?現在她早就不這麼想。既然納稅人繳納了稅,那麼維護社會秩序的主要職責就應該由國家機器承擔,否則這錢不是打水漂了麼。沒理由主人付了薪水給管家,完了還得親力親為幹管家的差事,受管家的氣。我養你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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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偷雞賊(下)
  
  許寧被這一出嚇得不輕。直到小扒手消失在人群中時,他的臉色還是青白交錯。

  許多安慰了一會兒弟弟,借機告誡他,以後碰到這種事切忌逞強。跟人身安全比起來,身外之物根本不值一提。

  邊上有個彈珠子的攤主笑呵呵看完全場,此刻不忘開口招攬生意:“來來來,小孩,過來玩兩把。說不定珠子彈到二十塊裡頭,就發財了。”

  這種遊戲說來也簡單。就是個扁平的開了蓋子的木匣子,四塊鐵片豎起來做成三條道,從左到右分別上二十、十塊、五塊,從最右邊的彈道裡一拉彈簧,玻璃珠撞上匣子邊,反彈到哪個道裡頭就能贏多少錢。玩一把一塊。

  聽上去非常好掙錢,四條道,三條道都有錢拿,百分之七十五的概率,誰能不得手呢。事實上,你試著玩時,肯定能進有錢的三條道,但一旦你付了錢真正玩,那麼,許多就從未見人贏到過錢。

  直到上高中時,她們數學老師偶然閒談到這個遊戲才道出歌中乾坤。最上面的木匣邊藏著鐵片,等你真正開玩,攤主偷偷把鐵片推出,玻璃球撞上去就會改變軌道,直接進入不拿錢的那條道。當然那時這種彈珠攤子也已銷聲匿跡了。她特意在高二時家鄉上會場時回來找過,一個也找不到了。

  許寧有點兒躍躍欲試,他試玩了兩把都是二十塊,抵得上自己跟姐姐兩個人加起來的零花錢了。

  許多知道花錢打水漂,肯定不願意。攤主一見,立刻拼命拉攏客人。許多嫌他煩,沒興趣敷衍,輕輕敲了敲木匣子暗藏玄機的那道邊,壓低聲音道:“鐵片。”

  攤主臉色變了變。許多微微一笑,牽起弟弟的手,准備走。沒走兩步,就被攤主喊住了:“小姑娘,來來來,你跟你弟弟免費玩三把。”

  許多轉頭,心平氣和道:“叔叔,我不玩,我也不會攔著別人玩。”這種小把戲,距離詐騙的標准還遠的很。她沒打算砸別人的生意。

  攤主面上浮現出尷尬的笑:“叔叔是誠心誠意的。不說虛話,你倆一人三把。”

  許多明白這大概是封口費的意思了。她不接下這個便宜,攤主始終不放心。她搖搖頭,伸出一根手指頭:“不要三把,我弟弟玩一把就行了。”

  許寧懵懵懂懂地上前,一把掙了二十塊。

  攤主給了許多四張五塊錢,笑道:“小姑娘跟弟弟好好逛逛,買點兒好吃的啊。”

  許多也笑:“叔叔生意興隆啊。”

  許寧還想再玩,被許朵拉走了。走到街角僻靜處,她才把事情始末跟弟弟解釋清楚。

  許寧瞪大了眼睛:“姐,那他是在騙人啊!”

  許多攤攤手。這跟知假買假是一個道理。正常人都不會相信五十塊錢能買個lv的包,你買了,回頭再去打假。呵呵,誰信你買的時候以為是真包啊。

  一行有一行的套路。你窺破了,最好也保持沉默,因為它在你解決能力之外。

  許多拍拍弟弟的肩膀:“算了吧。你自己知道就好。這事兒,回頭你自己慢慢琢磨。”

  兩人又逛了一會兒。許多在賣菜種的攤子上淘到了金絲絞瓜的種子,頗為驚喜。她跟老闆討價還價,成功地以一袋種子的價格買到了兩袋。

  許寧聽姐姐形容這瓜熟了以後摘下來剖開,可以直接瓜皮當碗,裡面的瓜肉攪一攪拌上作料比涼皮都好吃。立刻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就種下。

  許多看了眼手錶。這表是她上初二時,許爸出差去外地特意帶回來的。上一世她也有這樣一塊金黃色的表,讀大學時莫名其妙不曉得丟到哪兒去了。這回,她想好好保持這塊手錶。

  表上的指針指向了十一點半。她帶著弟弟回家吃飯去。

  那掙來的二十塊錢,許多跟許寧都拿來買各種瓜菜種子了。這錢拿的燙手,還是早點兒花掉的好。

  等到進了家門,許多就覺得錢似乎花早了。因為她家遭受了經濟損失,那只坐擁整個後宮的大公雞,被偷了。

  許媽還指望這只雞配種呢,丟掉了公雞相當心疼,在家大罵偷雞賊。

  村裡同樣遭遇的不止許多一家。倘若詛咒能上達天聽,老天爺恰好又閒來無事管了,那偷雞賊早已被挫骨揚灰斷子絕孫了。

  這下,許多跟許寧都蔫吧了,連瓜菜種子都不敢拿出來顯擺。

  飯桌上,憤怒於偷雞賊的厚顏無恥,許媽胃口大開,吃下了滿滿一碗米飯。姐弟倆長籲一口氣,太好了,要是她媽氣得吃不下飯,他倆也不敢動筷子了啊。

  許爸安慰了幾句許媽,看老婆有將戰火波及到他身上的架勢,立刻識相地閉嘴了。外公外婆同仇敵愾,怒罵偷雞賊,後來莫名其妙地就歪樓到這個鎮子的治安不好上頭去了。大有什麼風水招來什麼人的意思。

  講到這裡,有必要解釋一下背景。李家村雖然跟許家所在的村子都隸屬港鎮管轄,但李家村離隔壁的湖水鎮更進。據說港鎮公社剛成立時,死皮賴臉將李家村給要過來了。但李家村人的心依然以湖水鎮人自詡。因為湖水鎮歷史更悠久,經濟更發達啊。

  就跟行政上,昆山屬於江蘇蘇州的地級市,可是昆山人民一心想被上海納入版圖一樣,妥妥看不上蘇州這種鄉下地方。

  許爸聽了心裡不痛快,還是打著哈哈:“港鎮也還好啊,李家村不也在港鎮嗎。”

  外公外婆包括許媽在內,齊齊展現了一個名為“它也配”的眼神。

  許多好怕這頓飯吃不下去啊。她跟許寧都還沒吃飽呢!

  桌上有李家村過來的李家其他親戚,見狀連忙打圓場:“哪兒沒賊啊。我們這裡算好的了。我聽說廣東那邊,騎著摩托車,拿著大砍刀,當街搶包。你要是拽著不給,一刀就下來了。人家管這叫砍手黨。”

  其他人立刻配合地將話題轉移到廣東那邊的治安上頭。話裡話外,咱們內陸雖然窮,但好歹出門不擔心回不了家啊。

  阿q精神,光芒普照大地。

  姐弟倆好容易吃完一頓飯,感覺會消化不良。

  親戚們拼命找話題引開注意力。許多都覺得人家上他們家吃頓飯真心不容易,還得負責現場調停,維持世界和平。

  好在人民內部矛盾不可調和時,我們可以將眼光轉移到外界。鎮上聯防隊派人下鄉通知,偷雞賊逮到了,失主過去領自家的雞仔。

  群情鼓舞啊!許爸許媽趕緊上街去聯防隊認領自家的大公雞。許多姐弟倆也想跟過去長見識(純粹是閒的好奇,許多大大的良民,上輩子除了辦身份證以外,從未進過公安局),躍躍欲試。被許爸堅決的拒絕了,說那地方不好,沒事不要去。

  姐弟倆自家等啊等,直到將一張競賽習題卷子全部做完了。許爸許媽才緩緩歸矣,手上沒有大公雞。

  許多驚訝了:“這麼快就脫手了?銷贓未免也太快。”

  夫妻倆齊齊搖頭。

  許媽於心不忍:“算了吧,那個大的也就算了,小孩子實在可憐。兩個人蹲在聯防隊的院子裡頭,那院子曬不到太陽,陰森的很。旁邊站著人拿著自來水管,誰認走自家的雞。那聯防隊的,就對著那兩個小偷一頓冷水沖。我看那小孩臉都青白了,牙齒直打顫。我跟你爸商量了,算了吧。損失一隻雞就損失一隻雞仔。那小孩子實在可憐,我們看不下去。不認領我們家的大公雞,讓那幫傢伙燒了吃掉的話。說不定能下手輕點兒。”

  據許媽說,好幾戶人家都是看不下去那個小孩遭罪,放棄認領自家的雞了。

  唉,她的鄉親們還是善良心軟。怒罵偷雞賊詛咒偷雞賊的是他們,但不忍心小孩子被虐打的也是他們。

  晚上睡覺前,許寧突然問他二姐:“姐,你說,那個小孩會不會小學都沒讀完啊。”

  許多說不出的心酸,只能摸摸弟弟的頭:“你以後一定要小心,說不定那孩子是被拐賣的。這個世界上壞人實在太多了,永遠不要喪失警惕心。”

  許寧點點頭,爬上床鑽進被窩睡了。

  許多回到自己房間,卻久久不能安眠。

  她想起前世在街上碰到的賣花小女孩,那時候全國打拐,許多撥了“110”報了警。但是據她在相關部門工作的同學說,解救工作進行的並沒有那麼順利,那些孩子早就喪失了對社會救助機構的信任,很多人自己偷偷溜走,跑回去找拐帶他們的人。

  她們都無能為力。

  許多現在只想先把自己的家人顧好。

  許婧去讀衛校,她其實非常擔心,生怕姐姐脫離了自己的眼皮底下,會學壞。美女學壞比醜女更容易,因為這個世界上美女經受的誘惑會更多,多到無孔不入。

  為了給她姐提高警惕心,打好預防針。許多將《盲井》、《盲山》當成新聞講給許婧聽。還說了有個姑娘去迪廳玩,結果飲料被人下了藥,強奸了。後來因為這個過程中被反復下藥,她染上了毒癮,最終淪落猝死的故事。反正她所知道所有關於女性受害人的新聞,她都挖空心思地翻出來講給她姐聽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嚇住她姐再說。

  結果許婧先是小臉發白,然後兩眼冒光:“多多,你故事講得真好,寫下來,投稿啊!”

  許多:……姐,《盲山》《盲井》都是人家寫的啦!停停停,說重點,誰讓你當故事聽了。

  最後她姐保證她在外面一定乖乖當學生,絕對不脫離大部隊單獨行動,她才堪堪放下一顆懸著的心。

  這輩子她也不期待生孩子當媽了。感覺上下兩輩子加起來,她當了好久的媽了。讓她一個人靜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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