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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假面的盛宴]王府寵妾(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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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慕冰至 於 2017-10-20 10:28 編輯

王府寵妾 作者:假面的盛宴

內容簡介】:

  上輩子瑤娘身為晉王的寵妾,還未受到幾天寵愛,便一命歸了西。

  重活一世,她決定保全小命,做好自己的奶娘的差事,再也不妄圖攀龍附鳳了。卻萬萬沒想到上輩子那個對她只做不說的冷面晉王竟然自己湊了上來。

  世人都曉晉安帝有一寵妾,早在潛邸之時便榮寵有加,之後寵冠後宮。對這寵妾,民間鄉野傳聞眾多,唯一讓人眾所周知的便是這妾在沒進王府之前是個寡婦,據說還帶了個兒子。

  晉安帝內政修明,勵精圖治,乃是一代明君,惟獨在這寵妾身上頻頻昏頭,讓世人頗多指摘。而其做的最荒唐的一件事便是,將那寵妾前頭的兒子認在自己名下。

  對此,晉安帝出來闢謠:「是親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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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3 00:30: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正值陽春三月,晉州的天卻是乍暖還寒。

  前兒剛下了場雨,淅淅瀝瀝連著下了兩天,還是不見停歇。

  天又冷了起來,到處都是濕漉漉的,風兒一刮,寒意便順著人衣裳縫兒往裡頭鑽,讓人不禁打一個冷顫。

  晉王前兒個就上邊城去了,並不在府中。瑤娘便託人給姐姐姐夫遞話,讓他們把小寶抱來給自己看看。

  自打進了這晉王府,她已經一年多的時間未見到小寶了。

  瑤娘在王府裡得寵,王妃又格外給其臉面,所以瑤娘找人出去遞話,多得是有人願意去辦這差事。到了日子,姐夫姚成和姐姐蕙娘坐著一輛青帷騾車,來到王府後門,而心中迫切而又焦慮的瑤娘早就在此處等著了。

  「夫人還是領著太太往府裡去吧,站在這裡多不像樣子。」丫鬟蝶兒道。

  聽了這話,瑤娘也意識到此處人來人往,說話多有不便,且她也想和小寶親香親香,便領著懷抱小寶的蕙娘往裡去了。至於姚成,他乃外男,不適宜進內宅,自然有人熱茶熱飯招呼。

  一路上,瑤娘眼珠不落地盯著小寶看。

  這是她的兒子,她含辛茹苦方才誕下的兒子,卻因為諸多原因不能留在自己身旁。當年她離開之時,還只是一個在襁褓中的孩子,而如今卻長這麼大了。

  似乎母子之間有一種天然的血脈聯繫,小寶起初見到瑤娘還神情陌生,可盯著這個漂亮的姨姨看著看著,他突然就笑了起來,並伸出小胖手讓瑤娘抱。

  瑤娘頓時紅了眼,將小寶接過來,擁在懷裡緊緊地抱著。想哭,卻又怕嚇著了孩子,只能拚命忍著。

  好不容易等她平復了心情,一行人繼續往裡頭走。

  蕙娘小心翼翼地跟在妹妹身旁,時不時忐忑地望著四周這雕樑畫棟一切極盡奢華之能事的景象。甚至連這府裡的丫鬟,都看起來格外高人一等,那身上穿的,頭上戴的,姚家也算是小康之家,可蕙娘卻還穿不上這樣的料子戴這樣的首飾。

  「瑤瑤,你讓我和你姐夫把小寶抱來,王爺可知道?會不會對你有什麼妨礙?」到了瑤娘住的小院,蝶兒下去了,蕙娘這才有些擔心地拉著妹妹問道。

  她望著眼前出落得越發嬌豔動人的妹妹。

  瑤娘今日穿了身桃紅色折枝牡丹花褙子配湘妃色十二幅羅裙,梳著斜髻,其上插著一根赤金累絲嵌紅寶蝶戀花的步搖。

  這步搖做得極為精緻,垂下的幾隻小蝴蝶不動即能看到那微微顫動的蝶翼,彷彿活了似的。蝶口處鑲著紅寶,紅寶的個頭並不大,但色澤極為秾豔,讓人觸之心顫。

  妹妹時不時伸出纖白的玉手去扶那步搖,富麗的金配著色調極豔的紅,雪膚烏髮,水眸紅唇,好一副美人圖。

  蕙娘不是男人,見之心都化了。

  再去看這屋裡的佈置與擺設,蕙娘知道妹妹如今日子也是過得頂頂好的。大抵在這府裡也有幾分臉面,不然今兒他們也不會來到這裡。

  可蕙娘知道妹妹不同其他人,乃是非完璧之身侍候王爺的。雖王爺此時並沒有表現出在意的樣子,可誰知道日後會不會在意,抑或是知道這事心中生了齟齬,妹妹因此遭到冷落,那可就不好了。

  瑤娘倒沒考慮到這麼多,她只是實在太想念小寶了。

  她沒辦法出府,就只能讓小寶上府裡來。為了這事,她提前多日就開始安排。她雖有寵,但在這府裡卻說不上話,一切只能看王妃的眼色。為了讓王妃同意自己見見兒子,自打晉王從邊城回府,她就使出渾身解數纏著他不放,多次在思懿院給胡側妃沒臉,王妃才同意了這事。

  此時聽姐姐這麼說,瑤娘不免有些心生忐忑。

  可轉念一想,她受寵本就受得戰戰兢兢,若是那冷面的晉王離自己遠些倒也好,也免得她朝不保夕,生怕哪日礙了王妃的眼,也被她這麼對付。

  其實還有一項瑤娘沒好意思去多想,那就是晉王實在是太強壯了,也可能是在邊城素久了,回來後就格外得貪。一回府就抓著她沒白天沒黑夜的胡天胡地,而她得寵之說也是由此傳出。

  實際上晉王找她除了做那事,根本沒跟她說過幾句話。

  瑤娘本就是小家碧玉出身,爹是個秀才,倒也識得幾個字,比尋常女子多懂一些道理,知道晉王這般表現其實就是將她當做個玩意兒看。可身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打從她入了這晉王府,就萬般事情皆不由己。

  不過這一切她肯定不會告訴姐姐的,怕惹來她的擔憂,只能笑著對她道不妨事。

  可真的不妨事嗎?

  蕙娘口裡不說,心裡卻沉甸甸的,總覺得妹妹還是沒改以前的爛漫天真。

  這邊蕙娘胡思亂想著,那邊瑤娘則抱起小寶逗了起來。

  一歲多的小娃兒,正是好玩的時候,說話奶聲奶氣的,光聽著這奶音就足以讓人心都化了。

  這時,蝶兒從外面走了進來,說王妃召瑤娘過去說話,把小寶也帶著。

  姐妹二人面面相覷,瑤娘按下心中的不安,抱著小寶並拉起姐姐便出了房門。路上為了安撫忐忑的蕙娘,還安慰她說王妃是個和善人。

  王妃也確實是個和善人,雖樣子看起來清冷了些,但待小寶和蕙娘十分另眼相看。

  不光賞了蕙娘一個金鐲子,還賞了小寶一個赤金鑲寶的項圈。大抵也是為了給瑤娘長臉,王妃還親自將金項圈給小寶戴了上。

  自此,瑤娘一掃心中不安,而是全然變成了感激涕零。

  她想得很多,想小寶既然能得王妃喜歡,以後自己見兒子是不是更容易了?當然肯定是要付出代價的,為此她甚至聯想到等晉王從邊城回來,她用何種手段將他留在自己房裡。

  記得他十分喜歡在書房裡,她礙於羞澀總是推拒,還曾招來他的不悅,連著多日未來找她。而那幾日王妃待她也是一副冷臉,直到晉王又來找她,才算對她有了幾分好臉色。

  不然,就試試這個?

  王妃並未久留瑤娘她們,說讓她們姐妹多在一起處處說說話,就讓她們退下了。

  到了中午,王妃賞了菜,姐妹二人連同小寶心情十分愉快地用了頓飯。

  時候還早,瑤娘屏退了蝶兒,和蕙娘坐在臨窗下的大炕上說話,一面哄著小寶睡覺。

  小寶靠在娘的懷抱裡,睡得格外得香甜。

  「你跟姐說說,不是說好的來王府做奶娘,怎麼就成侍候王爺了?王爺待你好不好?」大抵也是王妃的和善讓蕙娘褪去了心中的不安,所以也敢和妹妹說些這種私密話。

  瑤娘起先還想著怎麼跟姐姐解釋,又聽到了那句『好不好』,頓時紅了臉。

  這好不好到底什麼才算是好的?讓外人來看,有寵就是好,所以他算是對她還好吧?

  見到妹妹這樣,蕙娘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有些感嘆地嘆了口氣,道:「既然王爺待你好,你就用心服侍他,也不怕以後沒了著落。小寶你別操心,有我和你姐夫看著,怎麼也不會虧待了這孩子。」

  一聽這話,瑤娘不禁垂首看了懷裡的小寶一眼,有些不捨地撫了撫他的小腦袋。

  「姐……」

  「你也算是終於有了盼頭了,姐也不用成天一想著你就揪心不已。你要放聰明些,該爭的爭,不該爭的可千萬別爭……王妃待你好,你就老實聽話,人家是大婦,你是做小,可萬萬不當動那不該有的心思……」

  其實蕙娘也不懂這種王府大宅裡的處世之道,她只能儘量把自己懂得一些道理告訴妹妹,而瑤娘也就認真地聽著,一面聽一面點頭。

  而時間不知不覺地就過去了。

  蝶兒從外面走進來,「夫人,時候已經不早了。」

  瑤娘頓時感覺到心裡一種撕裂般的疼痛,想拉住姐姐小寶不讓他們走,面上卻是強笑著站起身去臥房裡收撿東西。進了房,她又偷偷抹了會兒眼淚,才拭乾臉抱著一包東西走出來。

  這裡面有她這幾個月給小寶做的衣裳,裡裡外外好幾身,全是王妃賞她的好料子,還有做給姐姐姐夫做的衣裳。另還有些銀兩,卻是她攢了好幾個月的月錢,算是小寶寄養在姐姐家中給的伙食錢。

  她依依不捨地將蕙娘和小寶送到後門。小寶這會兒已經醒了,有些疑惑地看著大人們,蕙娘嘆了口氣,安慰妹妹讓她別難過,等以後她瞅著機會再帶小寶來探望她就是。

  姚成已經在騾車上等著了,蕙娘抱著小寶上了車。

  瑤娘沒敢去看這副畫面,背過身去垂頭咬著下唇,心裡下定決心要討好王妃,以後多接小寶和姐姐來府裡。

  這麼想著,心裡的那股難受感總算淡了些,她才帶著蝶兒又回了小院。

  為了今天,她連著忙碌多日,每次晉王走後,她就要休息多日才能緩過來。這兩日為了接小寶來見面,卻是連休息都顧不上。這會兒人走了,心裡那股氣兒也洩了,頓時覺得睏乏極了。

  「蝶兒,晚膳別叫我,我想睡一會兒。」她一面交代,一面就進了臥房。

  蝶兒在她身後,有些妒忌地看著對方那如迎風擺柳的婀娜背影,在心裡罵了句狐媚子。

  整個晉王府誰不知道這瑤夫人就是靠狐媚子手段上了位,成日恬不知恥地硬拉著王爺來她房裡。蝶兒在瑤娘身邊服侍,免不得會撞見各種不宜見人的場面,想著那日她隔著帳子,見裡面有個曼妙的影子伏在那上面起伏不停,她忍不住紅了臉的同時,又在心裡呸了一口。

  她撇了撇嘴,跟進去打算服侍瑤娘更衣,卻在進門後發出一聲刺耳尖叫。

  只見瑤娘俯臥在地上,聲息全無,嘴角淌下一道烏黑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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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3 00:30:5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瑤娘緊了緊抱著小寶的手,只有這樣她才能真真切切地感覺到自己活過來了。

  外間,蘇慧娘正在和婆婆李氏說話。

  兩人大抵是以為瑤娘睡著了,聲音雖是壓得低,但絲毫沒有顧忌。兩人的爭吵聲順著門縫就鑽了進來,鑽進了瑤娘的心裡。

  瑤娘苦笑連連。

  她死得太快太急,只感覺到五臟六腑一陣火燒似的疼,人便沒了知覺。等再醒過來,卻是到了她剛生下小寶沒多久的時候。

  剛醒過來時,她以為自己在做夢,直到那接二連三的事一一像夢中那樣發生,她才終於醒悟過來,她並不是在做夢,而是真得回到了當初。

  只是為什麼老天爺就是不放過她,為何不讓她重活在一切還沒發生的之前,卻偏偏是在這種時候!

  懷裡的奶娃動了一下,打斷了瑤娘的思緒,她輕輕地撫拍了他兩下,小寶再度沉沉睡去。

  兩個月大的奶娃,正是剛長開的時候。五官都清晰了起來,更是襯得奶娃一副好相貌,狹長的眼輪廓,長長的睫毛,高挺的鼻樑,粉嘟嘟的唇瓣,真是讓人怎麼看怎麼喜歡。

  若是不知情的人見著這孩子,恐怕都會讚嘆一句,孩子爹肯定是個俊的。

  可孩子爹——

  大抵死了一次,又活了過來,瑤娘反倒沒有上輩子那麼耿耿於懷這件事了。

  若是重活在一切還沒發生的時候,不是沒了小寶?

  做了兩輩子的娘,雖然這個孩子是不被祝福的,甚至給她帶來了許多磨難,但瑤娘還是將他疼入了骨子裡。這是她辛辛苦苦十月懷胎,拼著名聲不要,拼著性命不要,才生下來的孩子,她怎麼能夠捨得?

  所以命中注定她會生下小寶,命中注定會發生那不堪的一切。

  都是命中注定!

  這麼想著,瑤娘沸騰不休的心,終於平靜下來。

  也因此當她再度聽見外面那些折辱她的話,她反倒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憤怒。

  *

  外間,蕙娘不敢置信地看著李氏,無法接受那麼狠毒的話竟是從她嘴裡冒出來的。

  對於婆婆,她早就深知她不是個好相與的。可任誰都能說這些話,唯獨她沒有資格。

  瑤瑤為何會遭受這一切,為何會未婚生子,都是因為她那好女兒,她的好小姑。她好端端的妹妹不過是過來陪伴她住了些日子,竟遭受那般不堪的事情。

  名節沒了,女兒家最重要的清白沒了。

  爹成日裡不是哀聲嘆氣,就是暴怒不已,娘整天以淚洗面。本想著找個過得去的人家,將妹妹嫁了吧,只要人家不嫌棄她沒了清白身子,可誰曾想妹妹竟然珠胎暗結。

  也是家裡人疏忽了,大嫂成日裡鬧騰不休,鬧得閤家不得安寧。瑤瑤遭受此難,心神恍惚,等發現竟懷了孩子,胎兒月份太大,是萬萬不能流的。

  除非是不要性命。

  家裡沒辦法再待下去,湊巧她正懷著身孕,就將妹妹接到身邊待產。有自己做遮掩,等妹妹生了孩子,再把孩子送出去,怎麼也能把這事瞞混過去。

  事事都計算得好,唯獨忽略了一顆身為娘的心,妹妹竟然捨不得將小寶送人。

  都是為人母,蕙娘能明白妹妹的心。

  那是自己懷胎十月,一腳踏入鬼門關才生下的孩子,每日攬在懷裡怎麼看都看不夠的孩子,怎麼忍心送人。

  初時,婆婆礙於心虛,還是好臉相對,家中有什麼補身子的吃食,有她一份,就有瑤瑤的一份。可也不過只是半年不到,婆婆就變了臉,日裡總是在她面前說些意有所指的話。

  她礙於妹妹和外甥如今住在婆家,萬般事皆是忍了,卻萬萬沒有想到婆婆竟越來越不像樣子,竟當著瑤瑤的面指桑罵槐起來。甚至趁著她和瑤瑤疏忽之際,差點背地裡將小寶拿出去送人。若不是丈夫及時回來阻止了這一切,蕙娘簡直不敢想像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瑤瑤視小寶如命,沒了命,她的妹妹還能活嗎?

  所以蕙娘格外憤怒,素來不與婆婆頂嘴的她,第一次同李氏大吵了起來。

  「我這麼做哪兒不對了?她一個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家,若不是自己不檢點,怎麼會發生這種丟人事!再沒見過哪個黃花大閨女長她那副樣子。胸前鼓鼓囊囊,屁股又圓又大,一走三搖,哪個男人受得住她這樣?老娘我活了這麼大的歲數就沒見過這種黃花大閨女,還不是和人私下苟且,招出禍來,遮掩不住,才拿了我燕姐兒做筏子!」

  李氏容長臉,單眼皮,因為年紀大了,皮膚鬆弛,再加上人瘦,一層老皮都耷拉了下來,整個人的面相看起來十分刻薄。

  也確實如此,整條巷子裡誰不知道姚家有個厲害的婆娘,將自己男人管得服服帖帖,男人死了,把持著家裡,兒子媳婦在她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這老貨也是個潑辣的,誰敢說就不中聽的,她就敢站在人家門前罵三天。尤其姚家有個做捕快的兒子,旁人再是不敢惹她。惹不起躲得起,久而久之明明是同一個巷子的住家,卻是沒人願意上姚家的門。

  「我再跟你說一遍蘇慧娘,少來攀扯我燕姐兒,這事跟燕姐兒沒關係,燕姐兒一個姑娘家,怎麼可能會想到把你那妹妹騙到柳巷那種地方。我燕姐兒還要嫁人。下次再讓我聽見這話,我就讓成兒休了你!」李氏叉著腰罵道。

  蕙娘被婆婆的無恥驚怒了,唰的一下站了起來:「不用你家休我,我自己走!」

  李氏呵呵冷笑:「趕緊走,洪哥兒給我留下。我倒要看看就你那窮酸的爹,能養活一大家子人,還能養活你們兩個有違婦道的女兒。對了,還有那個來歷不明的野種!」

  蕙娘氣得渾身直打顫,可從小的教養卻讓她做不出和人對罵廝打的事,更何況這還是她的婆婆,她男人的娘。

  她抹了一把眼淚,扭身就去箱籠裡收拾東西,打算帶著妹妹小寶和洪哥兒回娘家去。這次男人若是再來求她,她是萬萬不會回來了,她就不信她帶著妹妹就不能在這世上存活。

  就在這時,一個洪亮的男聲突然在門外響起。

  「這是怎麼了?娘,你又幹什麼了?」

  卻是蕙娘的男人姚成回來了。

  姚成是晉州治下林雲縣縣衙的一名捕快,林家世代為吏役,這捕快的位置是姚老爹傳給他的。雖是身份低了些,但架不住是個吃皇糧的,且捕快歷來灰色收入多,所以姚家的家境還算不錯,不然當年蘇秀才也不會將大女兒嫁到姚家來。

  蘇家雖有個秀才,但家境不好,蘇秀才在私塾坐館教書,每月只有二兩銀子,卻要養著家中數十口人。早先家裡人口少,日子過得緊湊了些,倒也將將能過。可自打蘇慧娘的哥哥蘇玉成成了親,又連著生了三個孩子,蘇家的日子就越發捉襟見肘起來。

  當年蘇慧娘之所以會嫁到姚家,就是因為姚家給的聘禮在一干提親人中是最多的,這些聘禮剛好可以給蘇玉成辦婚事。蘇慧娘本是不願嫁到姚家來,可架不住爹娘愁眉苦臉,大哥一大把年紀還沒成親,再加上和姚成相了一面,覺得這男人還算不錯,就嫁了過來。

  成親後,姚成愛重妻子,為人體貼,小兩口恩恩愛愛,生活倒也幸福。唯獨有一件不美的事,那就是姚成的娘李氏是個不好相與的。

  不過凡事都有姚成在前面頂著,蘇慧娘的日子過得倒也順心。再加上肚皮還算爭氣,嫁過來當年便生了姚家的大孫子,這去年又懷上一胎,誕了一個哥兒,在姚家的地位越發穩固。

  李氏偶爾想作,看著兒子和孫子的份上,也都會忍一忍。

  偏巧的是蘇家那邊,自打大嫂朱氏進了門,就成日裡在小姑子蘇瑤娘身上動心思。連番鬧了兩場事,越發不像話,蕙娘心疼妹妹,又想著娘家不寬裕,就將妹妹接到了身邊。

  藉口是讓妹妹幫忙帶外甥,反正以姚家的家境,多一個人吃飯也不算什麼。

  對此,李氏是樂見其成的。

  她歷來是個懶的,又嬌慣女兒,心想有個人來幫兒媳婦幹活也好。自打姚成當上了班頭,李氏就拽起官太太的架子,可架不住人眼皮子淺慣了,捨不得掏錢買丫頭,如今有個不要錢的丫頭侍候,不是正好。

  而瑤娘來到姚家,為人勤快,裡裡外外都能幫一把手,著實給蕙娘分擔了不少家務。

  按理說,這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偏偏燕姐兒這丫頭壞了事。

  燕姐兒乃是李氏的幼女,素來得其寵愛,十四五歲的丫頭成日裡任事不幹,性子還十分刁蠻任性。姚成做了快班的班頭,免不了有手下因公事來家中找他,這其中有個叫做陳安的捕快,長得俊秀斯文,一表人才的,若不說是個捕快,別人還只當他是個讀書人。

  這陳安只來了兩趟,燕姐兒便偷偷地看上了他。

  可誰曾想妾有意,郎無情。陳安之所以會屢屢來姚家,恰恰是在姚家見到了瑤娘,對其心生愛慕之意,才會藉故前來。

  而這件事不知怎麼被燕姐兒知道了。

  燕姐兒人小心毒,從小接觸的就是捕快這一行當的事,三教九流裡的門道,她都清楚。便生了一計,將瑤娘騙去了良家女子不會涉足的柳巷,想藉機壞了瑤娘的清譽。

  悲劇由此而發生,瑤娘被不知名的強人壞了身子,才發生了之後的一切。

  而姚家人之所以會清楚這其中的究竟,還是瑤娘發生了這事以後,姚成逼問燕姐兒,她自己說出來的。

  不過她一口咬定了說只是戲弄戲弄瑤娘,並不是存心要害她。

  可問題是誰相信呢?

  燕姐兒有親娘李氏做靠山,不過是挨了幾頓斥罵這事便過了。蕙娘再生氣,總不能把小姑子吃了。她倒也氣得回了娘家,可姚成一再來求,又想著成日哭著要娘的明哥兒,蕙娘咬著牙還是回來了。

  因為對妹妹的愧疚,再加上大嫂作天作地在家中鬧騰,她一力堅持將瑤娘接到身邊。可無一處是清淨之地,蘇家待不得,這姚家也不是什麼好地方。

  本來李氏還礙於心虛,默認瑤娘在家中住下,可也不知是燕姐兒在其中挑唆了什麼,她越來越容不下瑤娘了,總說家中待著這樣一個人壞了姚家的門風。

  可問題是,姚家還有門風嗎?

  屋裡的瑤娘,聽著外面的爭吵聲,面無表情地這麼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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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3 00:31:0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自打瑤娘的事發生以後,姚成便再不如之前那麼順從李氏了。

  從衙門裡回來,見媳婦氣得渾身打顫,滿臉都是淚水。他發了好大一通火,將李氏吼了出去。

  可問題是,治標不治本。

  但凡燕姐兒還在家中一日,但凡瑤娘還在姚家,但凡李氏還在,她總是還要鬧騰的。

  蕙娘嗚嗚地坐在床上哭著,哭自己的委屈,哭刻薄的婆婆,哭可憐的妹妹。

  姚成站在一旁束手無措,他心疼媳婦,也可憐小姨子,可他總不能將他娘他妹妹都攆出去。姚家就他這麼一個獨子,他爹臨終之前可是一再囑咐讓他好好孝順娘,送妹妹出嫁。

  「蕙娘,你打我一頓,狠狠地打我一頓,別再這麼氣自己了。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偌大一個男人蹲在那裡,抱著腦袋直嘆氣。在外面也是威風凜凜的捕快,如今卻是這樣。認真說來,姚成一直待蕙娘很好,不然蕙娘和他的日子早就過不下去了。

  「你娘喪了良心,你那妹子也是個黑了心肝的,她們怎麼能這樣……」蕙娘哭得傷心欲絕。

  她那妹妹,她那從小聽話懂事的妹妹,打小就跟在她身後跟前跟後喊姐姐,懂事了有什麼好吃的,都是先拿來給她。為了她出嫁給她繡個蓋頭,偷偷瞞著家裡做了兩個月的荷包才換了一塊兒好綢子。

  明明大嫂明裡暗裡總是為難她,她還瞞著家裡人不說,若不是那日她回娘家聽隔壁家的滿嬸子透了兩句口風,還不知道大嫂天天就尋思想將妹妹賣出去換個好價錢。

  「蕙娘,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你別哭了……」

  屋外,蕙娘泣不成聲。

  屋裡,瑤娘淚流滿面。

  *

  姚成哄了好一陣子,才將蕙娘哄住。

  他慇勤地去打水來給蕙娘洗漱,蕙娘淨了面,又重新將頭髮梳了一下。除了眼睛紅腫得厲害,情緒倒是平復了不少,就是柳眉不展,顯然瑤娘的事還是墜在她心頭。

  姚成嘆了一口氣,去了屋外。

  天色也不早了,家中還是冷鍋冷灶,以前還沒成親時從來不覺得,成親後有溫柔賢惠的蕙娘每日做好飯菜等著他,姚成竟覺得這一幕格外不能忍。

  想著方才發生的事情,他心中就是一陣惱。

  李氏是他娘,兒子再惱也不能對娘頤指氣使,可燕姐兒……

  姚成記得自己方才進院門時,看到西廂的門簾子動了一下。

  小小年紀,心思惡毒,他怎麼就攤上了這樣一個好妹妹。

  他幾步來到西廂窗下,拍著窗子道:「你給我出來,做飯!」

  屋裡十分安靜,過了一會兒,燕姐兒從門裡磨磨蹭蹭出來了。

  「哥,嫂子不閒著嘛。」

  姚成冷笑:「你嫂子帶著明哥兒,奶著洪哥兒,兩個孩子都指著她。合則你一個做小姑的,成日還得你嫂子做好了飯等著請你來用?」

  燕姐兒臉色不怎麼好看:「不是還有瑤娘……」

  姚成大吼一聲:「你給我閉嘴,讓你去做飯就去做飯!」

  見哥哥怒成這樣,燕姐兒也不敢再吱聲,老老實實去廚房裡做飯了。

  李氏氣得在上房那邊梆梆梆地直敲窗子,兒子這話與其在對女兒說,不如說是說給她聽的。

  可氣也沒用,姚成素來孝順,可真惱起來,李氏也不敢惹他。

  燕姐兒一下一下地揪著手裡菜,好生生的菜被她拽得稀巴爛。見姚成進屋去了,李氏偷偷地來到廚房,一進門就見女兒在霍霍菜。

  「你哥真沒罵錯你,一個大姑娘家菜都擇不好,你說你能幹什麼!」李氏一面罵,一面走過來將她趕到一旁去。

  燕姐兒一把扔掉手裡的爛菜葉子,滿臉委屈道:「娘,你瞧瞧哥剛才對我那頓吼。擱我說當初就不該娶那蘇慧娘,瞧瞧自她進了門,哥成什麼樣子了。凶我也就算了,他還吼娘你。」

  李氏也生氣,好生生的兒子如今向著媳婦,擱誰都窩火。只是她窩火也不會跟女兒說,那不是顯得她特別沒有面子。

  「這蘇家的女兒沒一個好東西,娘若不把那蘇慧娘休回去,給我哥再娶一房媳婦。反正咱家不缺那點聘禮銀子,到時候指定不知道怎麼孝順您,拿您當老封君侍候著,也好過那蘇慧娘成日不給您好臉。」

  李氏斜了女兒一眼:「你給我少動這種念頭,我就算不看中她蘇慧娘,我還得看著我那兩個孫子。娶個後娘回來,我明哥兒洪哥兒還往哪兒站?你這丫頭就缺個後娘收拾你,成日不著五六。」

  燕姐兒癟著嘴:「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什麼時候把蘇瑤娘弄走?擱這兩口人在家,要吃咱家多少飯啊。最重要的是,有她在這家裡,我還怎麼讓陳安哥哥娶我?」

  李氏丟下手裡的菜,回身戳了她腦門一下,罵道:「張口陳安,閉口陳安,他到底給你下了什麼迷魂藥,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竟做出這種缺德冒煙的事來。我跟你說,少跟那黑小子混在一處,一個大姑娘家成日跟幾個小子混在一處,你到底還想不想嫁人了?」

  她所說的那幾個小子,都是住在附近幾條街人家的後生,和燕姐兒從小一起長大。這燕姐兒打小就是個跳脫的性子,又沒人管,不喜歡和同齡女孩兒們玩在一處,倒喜歡和小子們玩。

  「娘,我以後不跟他們一處玩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把這蘇瑤娘弄走,等我和陳安哥哥的事定下,我就安心在家裡備嫁哪兒也不去了。」

  「大姑娘家說這種話也不害臊!」李氏啐了一口,旋即愁眉苦臉起來:「我倒想讓她走,可你嫂子還有你哥——」

  說道,她頓了一下,又道:「明兒我上趟蘇家去。」

  燕姐兒頓時一拍巴掌,笑道:「娘,你真是我的好娘!」

  *

  瑤娘總覺得前世發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

  她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直到大嫂朱氏像夢裡一樣來到姚家。

  朱氏一進門就直奔小隔間裡來了。

  這間小隔間是從外面大通間裡隔出來的,以前瑤娘不住在這裡,而是和燕姐兒住在西廂。自打發生那件事後,蕙娘和姚成就特意從兩人所住的這間房裡,隔了一間房出來供瑤娘居住。

  小隔間的光線不如外間,但也不差,有一扇小槅窗。窗下放著一張條桌,挨著牆邊擱著一張架子床。床上掛著深青色的帳子,床腳放著一個櫃子和兩個箱籠。雖是簡陋了些,但收拾得十分乾淨,瑤娘素來是個勤快的性子。

  她剛把小寶哄睡將他放在床上,就聽見身後有動靜,扭頭就見朱氏進來了,瑤娘的臉當即僵了一下。

  朱氏每次見到小姑子,都有一種忍不住想感嘆的衝動。

  認真說來,蘇家人中沒有那種長得特別出眾的人,哪怕是蘇慧娘,也不過是清秀之姿,偏偏這蘇瑤娘似乎聚集了蘇家所有人的優點而生,簡直就不像是蘇家人。

  一雙含情目波光瀲灩,一雙彎月眉不描而黛,挺翹的鼻樑,嬌豔的櫻唇,再加上那一身肌膚勝雪的好皮子,朱氏每次看到都嫉妒得眼發紅。

  容貌且是其次,關鍵是那一身風流韻致。乍一看去不顯,可細瞧就能瞧出來內容,讓朱氏來看不去給富戶人家當小妾,真是白屈了這副好相貌。

  而朱氏這趟恰恰為這事而來。

  想著胡老爺家開出的五十兩銀子的謝媒錢,朱氏的胖臉格外笑得燦爛。

  也知曉上來就說這事,小姑子肯定要生惱,所以她是裝模作樣去看了看睡熟了的小寶,讚了幾句這孩子長得真是好,像娘,才湊到瑤娘身邊。

  「瑤兒,你總歸是蘇家的女兒,總住在姚家也不像樣子。爹和娘都想你了,若不今兒就跟大嫂家去吧?」

  瑤娘打心底的厭惡這個大嫂,可朱氏既然進了蘇家的大門,又給蘇家生了三個孫子,她就得敬著,即使心中厭惡,也不能表現出來,畢竟長嫂如母。

  這是上輩子瑤娘的真實想法,所以對朱氏各種惡劣的行徑格外容忍,可這輩子她卻懶得做出這種樣子來了。因為她知道,無論她怎麼伏低做小,怎麼苦苦哀求,她大嫂都不會放棄將她賣了換銀子的想法。

  而家中,爹為人酸腐愛面子,娘雖疼她但不當家,大哥是個耳根子軟聽媳婦的,所以朱氏幾乎當著蘇家的半個家。

  沒人能救她,她只能自救。

  依稀記得上輩子因為自己還想與她保持面上的一份和睦,聽信了朱氏的話跟她回家,卻差點沒害小寶被他們送走,而自己也被打暈送到那胡老爺家做小妾。

  幸好姐姐姐夫來得及時,才將她救了下來。

  因為這事,當時鬧得沸沸揚揚,而她未婚生子的事也被人傳開了。胡老爺記恨她,說蘇家出了個有失婦德的女兒,帶著人要浸她豬籠。是姐姐逼著姐夫動用了衙門裡的關係,又謊稱她已經是王府裡的下人,才將差點被浸豬籠的她救了回來。

  及至之後,爹覺得她丟了蘇家人的臉,不願再認她。姐姐的婆婆也藉機發作,她落得無處安身,只能去了王府做奶娘,才會發生那之後的一切。

  既然上天給了她重活一次的機會,她就不能讓舊事重演,最起碼不能傻乎乎地就被這朱氏給騙了。

  「大嫂,瑤娘丟了蘇家的臉,沒臉回去。」

  「什麼丟臉不丟臉的,你總歸姓蘇,爹和娘還有我和你大哥都疼你。大嫂早先會發作那幾場,也實在是替你著急,你說你一個姑娘家碰到這樣的事,以後可怎麼辦?大嫂心裡急啊,急得滿嘴火皰,可事情已經發生了,咱也總不能不顧骨肉親情是不是?」

  朱氏說得格外動感情,可瑤娘已經上過她一次當,又怎麼可能再上第二次,無論她怎麼說,就是不願跟她回去,她可不想再被浸一次豬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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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3 00:31:4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認真說來,朱氏並不是個有耐性的人。

  之所以會好言相勸,不過是為了那五十兩銀子。可見素來好哄騙的小姑子無論怎麼說,都不願意跟自己回去,她頓時就惱了起來。

  「我告訴你,你回去也得回去,不回去也得回去。胡老爺看中你了,想抬你當他第八房小妾,人家不嫌棄你不是完璧之身,還願意要你,那是蘇家祖墳上冒了青煙,識相的話你就老老實實跟我回去!」

  這才是朱氏本來的面目啊,惡形惡狀,粗鄙跋扈,當初她爹娘也不知是怎麼看中了她,將她娶進門給大哥做了媳婦,以至於鬧得閤家不得安寧。

  「這事我爹知道?」

  朱氏先是一愣,而後臉色諷笑地看著她:「我倒沒想到,你還學會了威脅人?不怕跟你實話說了吧,我來這趟可是經過爹的同意了。怎麼?你還真當自己是個金菩薩,全家上下都得把你供起來?!就你現在這樣,不嫁給胡老爺做小妾,就是被送到鄉下嫁給泥腿子的下場。」

  瑤娘沒有防備真相會是這樣,整個人仿若被雷劈了一般,臉色慘白。

  心裡痛苦震驚,卻更是清明了起來。她就說當初朱氏將她打暈了送到胡家,怎麼就會那麼順利,畢竟之前她可是在家裡。

  後來她被姐夫親自上門要了回來,她娘說這事是朱氏一個人幹的,家裡人都不知道,她也就相信了。此時看來,光憑朱氏一個婦人,怎麼也不可能打暈了她,還瞞著全家人將她送出去。

  原來家裡人其實都知道,說不定還有人給朱氏當了幫手,也就她是個蠢的,恨了朱氏兩輩子。

  朱氏得意地看著小姑子蒼白的面色,道:「你也別耽誤了,趕緊收拾收拾跟我走。」說著,她就伸手去拉瑤娘。

  瑤娘扔開她的手:「你別拉我,我不會回去的。」

  「我說你這人不見棺材不掉淚是不是,你以為我今天為什麼能來這兒,蕙娘為什麼就這麼湊巧不在家,快趕緊跟我走……」

  兩人你推我拉地撕扯起來,小寶被嚇醒了在床上哇哇大哭。

  這麼大的動靜,竟無人前來探看,瑤娘心知肚明朱氏說的話並沒有騙她,她姐肯定是被李氏支出去了。

  她一陣悲從心來,心裡又慌又怒,手指摸到一個堅硬的東西,下意識抓起就揮向朱氏,想逼退她。

  朱氏只覺得一疼,就看見一片血光,頓時叫得宛如殺豬也似。

  「殺人了,見血了……」竟是眼睛一翻,人就暈了過去。

  *

  蘇慧娘遠遠就聽見家裡傳來一陣慘嚎聲,心裡一緊,忙加快了腳步。

  她和婆婆多日不說話,誰曾想今日婆婆竟破天荒對她笑臉以對,還拿了錢說讓她去城東棺材鋪子裡買些紙錢回來,說是公公的忌日快到了,要準備祭拜要用的物什。

  蘇慧娘本是心中疑惑,見此倒也不懷疑了,只當婆婆是人懶不願走趟遠路,所以才會特意討好她,讓她跑一趟。

  可走在半路上,她卻越想越覺得不對。他們住的這一片也不是沒有棺材鋪子,為何要刻意跑到城東。婆婆當時說她慣是在那裡買,要比別處便宜好幾文。彼時蕙娘沒細想,走在路上卻想婆婆素來注重臉面,萬萬不會為了幾文錢就跟她低這個頭。

  她趕忙就調轉了頭,沒想到家中竟真出事了。

  進門就看見地上躺了個人,而她那素來膽小靦腆的妹妹手裡拿了一把剪子,婆婆在一旁嘴裡說著一些殺人了之類亂七八糟的話。

  「瑤瑤。」

  瑤娘扔了剪子,就往她身邊跑,「姐,她硬拉著要讓我去給那胡老爺做妾……」

  「所以你……」

  蘇慧娘臉白如紙,腦子裡亂糟糟的,全都是妹妹殺了人。

  李氏在一旁嚷道:「蘇慧娘,你趕緊把你這妹妹送官,她竟然殺了人……」

  蘇慧娘已經夠亂了,婆婆還在旁邊添亂,她大吼一聲:「你閉嘴!」就拉著瑤娘往床邊去,「你收拾收拾,趕緊帶著小寶走,我讓你姐夫把你送到鄉下去,先躲一躲……」

  瑤娘又想哭又想笑,忍不住拉了姐姐一下,「姐,我沒殺人……」

  「鄉下肯定是要受苦的,但總比下大獄的強……」蘇慧娘突然反應過來,問道:「你說什麼?你沒殺人,那她……」

  「我就拿剪子劃了她一下,她好像暈血……」

  瑤娘萬萬沒又想到,朱氏竟然暈血,怪不得家中但凡殺雞殺魚,她從不親自操刀,而都是使著別人去。

  蘇慧娘來到朱氏身邊,伸手在她鼻前試了試,又在她胸口前摸了摸,才終於確定人真沒死。她鬆了一口氣,想起方才妹妹說的話,頓時一股惱怒上了心頭,端起旁邊桌上的茶水就往朱氏臉上潑了去。

  「朱氏你竟然想把瑤瑤送去給人當妾,我告訴你,只要我蘇慧娘在一日,你就別動這念頭!」

  朱氏以為自己死了,萬萬沒想到竟又活了過來。這會兒她也知道自己暈血的毛病犯了,格外羞怒,正想跳囂說句什麼,突然就見瑤娘對她揮了揮手裡的剪子,她頓時嚇得躥出了屋。

  「蘇瑤娘,我讓你爹你大哥來收拾你,你給我等著!」

  放下這句狠話,朱氏就跑了。

  見朱氏鎩羽而逃,李氏也不敢再多留,趁亂就回了屋。姐妹二人將屋裡收拾了一下,又將小寶哄睡,才坐下說話。

  聽完妹妹的訴說,蘇慧娘頗有些不是滋味地道:「也算你明白的不晚,當初家裡是怎麼對我的?若不是我和你姐夫一眼相中,指不定現在過著什麼樣的日子。在爹和娘眼裡,只有大哥才是頂頂重要,現在多了朱氏和東哥兒他們,反正沒我們的位置。其實這沒什麼,只要想開了就好。」

  洪哥兒在正房那邊哭了起來,蘇慧娘丟下這些話,就急急過去了,留下瑤娘一個人坐在屋裡,默默地想著心事。

  這次雖躲過了朱氏的算計,可這事還沒完。姚家這裡是待不了多久的,蘇家那邊指不定什麼時候就上了門,難道說她還要像上輩子那樣去晉王府當差?

  可只要一想到自己上輩子死得不明不白,瑤娘心中就充滿了抗拒感。

  她是真的不想再去晉王府,可她又該去哪兒?

  恍惚間,聽見外面又傳來姐姐和李氏的吵架聲。

  以前姐姐不是這樣的,是個十分溫柔賢惠的性子,現在卻為她變成這樣。李氏再不濟也是姐夫的親娘,姐夫不可能為了姐姐,連自己的親娘都不要。可只要她還在這家裡一日,姐姐就不可能過安生日子。

  她不能自私地只顧自己,卻把姐姐的生活攪合得爛七八糟。

  *

  姚成一踏進家門,面對的就是妻子和老娘的爭吵,心中充滿了疲憊感。

  可想著心裡的事,他倒也耐著性子將兩人勸了開,又將蕙娘拉進房裡。

  「蕙娘,大牛的娘王嬸子你還記得不?就是當初給你和瑤娘接生的那個接生大娘。」姚成突然道。

  蕙娘不知他為何提起這,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王嬸子的親妹妹在王府當差,前幾天回來了一趟,說是王府需要奶娘。王嬸子留了心,就跟她姐姐提了提瑤娘,對方說要見一見人,才能決定這事。」

  蕙娘本是靜靜得聽,聽著聽著就炸開了。

  「姚成,你這是想攆我妹妹走?」

  姚成苦笑連連:「我的姑奶奶,我哪敢動這種心思。只是我想著,瑤娘不願再嫁,又拖著小寶,咱們家能養他們娘倆一年兩年,總不能養一輩子。我娘那人你也知道,沒事還要找事,更何況是現在這樣。瑤娘在姚家待著也不舒心,不如換個環境,又能掙一份銀子。以後就算她不再嫁,攢幾年的錢,也能置辦一份家業將小寶養大,日後給他娶個媳婦。」

  「可……」

  姚成溫言軟語,細細分析其中的利弊:「那王府可是頂頂富貴的地方,在裡頭當差人體面,工錢也多。你娘家什麼情況,難道你不清楚,瞧你大嫂今日鬧得這出,估計要不了兩日你爹你娘就上門了。真到那一天,咱家根本沒權利去攔,與其這樣,還不如去了王府,也是一條出路。」

  蕙娘沒有吱聲,顯然是有些被說動了。

  這時,裡間的門突然被推開,瑤娘走了出來。她嬌美的臉上滿是堅定,「姐夫,我願意去。」顯然在裡面聽了多時。

  蕙娘站起來,急道:「瑤瑤!」

  瑤娘撐起笑:「姐姐,瑤瑤願意去。姐夫說得對,與其被人送去給那胡地主做小妾,我情願入王府當差。」

  「可……」

  「瑤瑤已經不想嫁人了,就想把小寶養大,以後守著他過日子。如今有這麼好掙銀子的機會,我去做幾年奶娘,掙一份銀子以後出來做個小買賣什麼的,也能不靠別人將小寶養大。」

  說著,她狀似輕快地看著姚成:「姐夫,那王府裡的工錢應該不少吧,若是少了我可不去。」

  姚成忙道:「姐夫向王嬸子打聽過了,工錢極高,一個月十兩銀子,還不算賞錢。」

  「那可真是不少,一個月十兩,一年就是一百二十兩。奶娘不是能長久做的活計,但只要能做一年,賺得這些銀子足夠我買個小院子,然後做個什麼小買賣餬口了。」

  瑤娘喃喃自語著,似乎越想越激動,她興奮地上前拉著蕙娘的手,「姐,你看這麼好的事,可是千載難逢啊。」

  都說成這樣了,蕙娘也只能答應下來。

  其實就目前情況來看,這樣確實是最好的選擇,不用在姚家看人臉色,不用擔心被大哥大嫂賣給人做小妾,又能掙一大筆銀子。

  除了小寶。

  若是瑤娘去給人做奶娘,小寶可怎麼辦?

  顯然在現實的所迫之下,有些東西是不得不割捨的。幸好蕙娘和瑤娘是前後腳生產,蕙娘的奶水足,有她幫著帶小寶,倒是不愁孩子沒奶吃。

  事情既然定下,就要去王嬸子家給人相看,說一千道一萬,人家若是看不中也是白搭。

  可瑤娘知道這一趟去,事情一定會成。

  因為上輩子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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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3 00:31:5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因為第二天衙門裡有事,所以隔了一天,姚成才帶著瑤娘去了王嬸子家。

  怕這事不成,也是為了想讓王嬸子從中間說說好話,姚成特意備齊了四樣果子打算帶去王家。

  這四樣果子都是桃園齋的時興貨,價錢不便宜,反正以姚家的家境,還是從沒有買過這麼貴的果子自己吃。為了給小姨子找個好去處,姚成也算是費盡了苦心。

  一大早,姚成便趕著特意找人借的騾子車,載著瑤娘往王家去了。

  王家在柳樹胡同,離姚家有一段距離,姚成知道瑤娘要帶小寶,夜裡睡不了多少時候,就讓她閉一會兒眼,等到了叫她。

  瑤娘聽話地閉上眼睛,可此時此刻她哪裡睡得著,滿腦子都是上輩子在晉王府發生的一些事情。

  王家也是世代的吏役,王老爹早年當捕快受了傷,所以待兒子大牛成年,就將位置讓給了兒子。王家有個當捕快的兒子,王嬸子又有一手幫人接生的好手藝,所以日子過得十分殷實。

  一進半的宅子,青磚黑瓦的大瓦房,門前收拾的乾乾淨淨,一看就知道這家人的女主人是個勤快的。

  剛踏進王家大門,就看見院子裡停著一輛馬車。

  馬車對平民百姓來說,可是稀罕物事。尋常人就算家裡買車,也都是驢車騾子車,馬這東西精貴,一匹就得大幾十兩,還得用好料精養著,一般人家買得起也養不起。

  只看這輛馬車,就能知道這王嬸子的親姐姐在王府定是個體面的。

  可瑤娘卻知道劉媽媽其實不過是晉王府裡一個並不起眼的婆子。

  上輩子因為沉浸在自哀自怨中,瑤娘根本記不清當初來王家,是怎麼被劉媽媽看上的。這次來因為心態不同,她倒有心情去觀察四周的情況。

  是她姐夫姚成先進屋的,而她則是站在院子裡等著。

  莫名就有一種感覺,有人在看她。

  *

  劉媽媽其實並沒有將姐姐王嬸子說的話放在心上。

  在她來想,這窮鄉僻壤的林雲縣能有什麼出眾的人才。要知道她想找的奶娘,可不是一般的奶娘。只是這話不好當著姐姐說,又見姐姐那麼上心為對方說話,她就想只是看看,是時隨便找個藉口敷衍過去。

  所以當姚成進來和王嬸子說話,她連個正眼都沒給對方。

  直到她看到立在院子裡頭的那個姑娘——

  說是姑娘吧,感覺有些不像,卻又做著姑娘的打扮。

  劉媽媽是個過來人,自然知道黃花大閨女和婦人之間的區別。再漂亮的姑娘,也是含蓄,是內斂的。肩是收著的,眉是未開的,腰細但卻僵硬,胯往內緊收,兩條腿怯怯地並在一處,嚴實合縫。

  就算是那對奶子,也宛如那剛出頭的玉筍子,是花骨朵,是沒有開放的鮮花兒,俏生生,卻半含著。

  可眼前這個姑娘,卻宛如一顆汁水豐沛的桃子。明明瑩白的小臉上還帶著些許稚嫩與嬌憨之態,卻偏偏又散發出一種不經意的媚態。

  那種感覺怎麼形容呢?就好像只是輕輕一戳,就能流出許多甘甜的汁水來。

  尤物!

  劉媽媽想了半天,才想出這麼個形容詞。

  她顧不得再去聽姐姐和人絮叨下去,思及方才耳根子聽到的話,忙問道:「想去王府當差的,可就是那院子裡站著的那小婦人?讓人進來我瞅瞅。」

  姚成一愣之後,忙不迭就出去了。

  見那姑娘緩緩朝自己走來,劉媽媽更是宛如得了什麼至寶,眼梢上都帶著一股明顯的喜意。

  王嬸子有些疑惑地看了妹妹一眼,有些想不通她怎麼高興成這樣了。

  難道說是看中瑤娘了?

  思及此,她心裡也是挺高興的,這孩子是個命苦的,她也希望能給她找條活路,不然何至於去多這個嘴。

  瑤娘越發覺得如鋒芒在背,怎麼這劉媽媽看著她就好像是看到了金子一樣。

  她記得上輩子沒這種感覺的,不過轉瞬間她就沒功夫去想這個了,因為劉媽媽已經拉著她的手問上了。

  「剛生了孩子?怎麼想到要去做奶娘?捨得離開自己男人?」

  這些問題瑤娘早在家中就和姐姐姐夫對過說辭,所以倒不難回答。

  「剛懷上男人就走了,實在生活無以為繼,才會想著法子給自己給孩子找條活路。」她半垂著頭,細聲細氣地道。

  一聽男人死了,劉媽媽眼睛更是一亮,不過倒是沒人注意到這茬。

  「倒是個命苦的孩子。在王府當差不同其他地處,府裡規矩卻是嚴的,不同在家裡。」

  「這個瑤娘懂,會恪守府裡規矩,不亂生事端。」

  劉媽媽拉著她的手,看著她瑩白的小臉兒,宛如剝了殼的雞蛋也似,俏生生,嫩滑滑的。若論比此女長得漂亮的,劉媽媽也不是沒見過,可打從第一眼見到這個小婦人,她就知道李媽媽要找的人就是這樣的。

  莫名的就是有這種感覺。

  她越發覺得滿意,不免話就多了起來:「不過咱府裡的月錢倒是豐厚,若是能選上,不提其他,一個月光月錢就有十兩。當然,若是主子們高興了,隨手賞下來的銀子就足夠你幹上一年半載了。」

  頓了下,她又道:「你恐怕不知道吧,這次咱們王府裡選奶娘,是給小郡主的。若是你奶得好,又得小郡主喜歡,留下來當個奶嬤嬤也不是不可能。那時候你就體面了,說是半個主子也不為過,等到了小郡主長大成人出嫁的那一天,跟著陪嫁過去,風風光光的,可是幾輩子都修不來的好福氣。」

  這劉媽媽格外慇勤,似乎很想讓瑤娘答應下這事的樣子。而這些話上輩子劉媽媽並未曾對瑤娘說過,瑤娘有些奇怪她的意圖。

  難道說王府很缺奶娘?所以向來勢力的劉媽媽才會如此?

  可同時她也思及了上輩子的一些經歷,下意識就道:「當個奶嬤嬤也是下人,這又叫個什麼福氣。」

  等話出了口,她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心裡一緊,生怕惹惱了劉媽媽。

  哪知劉媽媽卻是一點都不惱,反而像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看著她,並道:「真是傻丫頭!不過也是,你們這種小門小戶出身的,自然不懂高門大戶的規矩。我跟你說,這下人和下人之間也是不同。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更何況是王府小郡主的奶嬤嬤。這和普通的奶娘可是不同,算得上半個養娘了。」

  見大家都望著自己,劉媽媽生出一股高人一等的自豪,也因此說得格外仔細:「小郡主是你奶大的,還不是事事都聽你的,不光在下人裡頭十分有臉面,在主子們跟前也有一份體面。是時,背靠著晉王府這座大山,整個晉州盡可走的。就拿我這老婆子來說,若是在這林雲縣碰到什麼事,去了縣衙報上晉王府的名號,連你們縣太爺也得給老婆子兩分臉面。」

  瑤娘聽得心裡苦笑連連。

  她自然懂得這個道理,可更清楚王府下人不是那麼好當的。

  就好像她上輩子,明明是進府做奶娘,卻因為被人設計,差點沒被人攆出來。王妃念她不易,留她下來做下人,誰曾想竟被那胡側妃接二連三的刁難,她才被逼無奈爬了床。

  而她上輩子的厄運就是從她爬床開始的,瑤娘雖不知道自己上輩子為什麼會死了,到底是誰害了她,但她心中模模糊糊也有對象。若說整個晉王府裡誰最恨她,大抵就是胡側妃無疑了。

  想著胡側妃的手段,瑤娘就感到不寒而慄,同時也有些意興闌珊。

  可事已至此,她也知道自己沒有別的路可走。

  當然,她可以厚著臉皮,忍下李氏時不時的辱罵,繼續留在姚家。可恰恰瑤娘清楚留在姚家不是長久之事,姐夫說的沒錯,姚家能養她和小寶一年兩年,難道能養他們一輩子?小寶總有長大的一日,難道她要讓自己的兒子生活在這種屈辱的環境之中?

  還有姐姐,她不能只顧自己,壞了姐姐的好日子,所以她只有這麼一條路可走。

  劉媽媽又說了一些話,瑤娘因為心緒紛亂,根本沒有聽進耳裡。

  總而言之,這事就這麼定下了。

  *

  因為劉媽媽趕著回去,後天就要走,也就是說瑤娘只有一天的時間,就必須離開小寶前往晉城了。

  晉城離林雲縣並不遠,也就是一日多的路程,可進了王府就不是那麼容易能出來的,也就是說她將有很長一段時間再也看不到小寶。

  回去後,瑤娘面上一絲喜意也無,和姐姐打了聲招呼,就進裡頭的小隔間看小寶了。

  蕙娘愣了一下,還以為那事沒成,正想進去勸妹妹不要多想,被丈夫一把拉住。

  「事成了,後天就要走,瑤娘估計是捨不得小寶,你讓她跟孩子單獨待一會兒。」

  蕙娘眼神悲哀起來,沉沉地嘆了口氣。

  小寶剛醒,正躺在床上,小腦袋左顧右盼地看。

  一看到娘出現在他眼前,他的眼神格外的不一樣,似乎也認識這就是娘。

  瑤娘悲上心頭,忍不住就抱著小寶哭了起來。

  哭了一會兒,她擦了擦眼淚,掀開衣裳餵小寶吃奶。

  小寶有一會兒沒吃了,吃得特別貪,可勁兒地吸著。瑤娘滿懷愛意地看著他,一下一下地輕撫著他剛長了一層絨毛的小腦袋。

  接下來的一日裡,瑤娘就抱著小寶哪兒也不去,以前還知道幫著家裡幹會兒活,如今也不幹了。

  李氏前兒才被兒子訓了一頓,這兩天一直很低調,蕙娘得照顧明哥兒和洪哥兒,自然沒空做家務,如今瑤娘也撂挑子了,她連著做了兩日的家務,忙得灰頭土臉,忍不住就發飆在院子裡罵了起來。

  姚成不在,如今蕙娘也不想忍著她,掀了門簾子站在門口冷冷地看著她。

  「你別罵了,瑤娘明天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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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王:「嗯哼——本王死了?」

  瑤娘:QAQ 那時候我確實當你死了……

  晉王:那現在?

  瑤娘:你是活的,還是好活兒的一個。(QAQ、對手指、哭唧唧、哀怨爆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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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3 00:32:1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李氏一愣,差點沒被自己口水嗆了,拿著眼神瞅了蕙娘半天,覺得對方似乎並不是騙她,忍不住就起好奇心。

  「那她準備上哪兒?」

  蕙娘如今看到李氏心中就充滿了厭惡,若不是她,瑤娘何必要去王府做下人,去侍候別人的孩子,卻扔下了自己的孩子。

  可她也不想和李氏吵,不想壞了妹妹的難得清淨,便摔了簾子又進屋了。

  李氏哪裡受過這種氣,就想衝進門和蕙娘大吵,卻被從西廂出來的燕姐兒給拉住。

  燕姐兒將李氏拉到屋裡。

  「娘,你何必與她爭嘴,她如今正為要把那狐狸精送走惱著呢。你跟她吵,回來她又哭哭啼啼跟哥告狀,到時候硬要將那狐狸精給留下,那可就不好了。」

  一聽燕姐兒這麼說,李氏覺得也對,遂瞅了她一眼,道:「你之前說好的,把瑤娘攆走了,以後家裡活你來幹,這兩天野哪兒去了?成日裡什麼活都不幹,就這還想嫁人,小心嫁過去,人家把你給退回來。」

  李氏一面說,一面拿手指頭戳著燕姐兒額頭。

  燕姐兒被戳得生疼,卻不敢反抗,滿臉都是不情不願:「你都說我馬上就快出門子了,不好生保養保養自己,到時候嫁過去該惹人笑話。對了娘,你跟哥提了去陳家說合的事了?」

  李氏一副沒好氣的樣子:「急不死你個小丫頭片子,這時候能提這事?提了你嫂子知道該又跟我鬧騰了。等瑤娘走了以後,我再跟你哥說。」

  「那你可盡快。」

  李氏沒好氣地瞪了女兒一眼,便回屋了。燕姐兒扒在門邊往外頭看,看正房那邊沒有動靜,東廂那裡也靜若無人,便悄悄地出了家門。

  一路出了巷子,拐進一條偏僻的胡同。

  剛走到一戶人家門前,就被從裡面竄出的一個人影拽了進去。

  是個皮膚黑黑小子,他個頭不高,但身材十分壯實,看起來像座小山也似。

  此人正是李氏口中的黑小子馮黑子。

  燕姐兒被他嚇了一跳,沒好氣道:「你讓毛蛋來叫我出來做什麼?」

  馮黑子笑眯眯的,「我好幾天都沒見著你了,怪想你的。」

  燕姐兒有些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我娘最近不讓我出門,我哥也看我看得緊,說都是你們把我給教壞了。」

  馮黑子道:「那事可是你讓我幫你的,可不能把責任都推在我頭上……」見燕姐兒拿眼睛瞪自己,他趕忙轉了音調:「好好好,是我看不過她欺負你,所以替你出氣行不?對了,你當初可是說好的,我幫你把這事辦了,你得親我一下。」

  說著,他嘿嘿地笑了兩聲,把臉往燕姐兒跟前湊。

  燕姐兒十分不耐地將他推了開,「去去去,我以後可是要嫁人的,哪能跟你胡來。」

  「你除了我,還想嫁誰?」

  「反正不會是你,沒事我就走了啊,免得等會兒讓你娘回來撞見。」馮家如今就兩個人,馮黑子和他娘馮寡婦。馮黑子的爹死的早,靠馮寡婦含辛茹苦地在外面給人洗衣裳將他養大。

  燕姐兒還沒走兩步,就被人狠狠地拽了回來,抬眼就對上馮黑子的大黑臉。

  「毛蛋說你看中了個小子,那小子卻看中你嫂子的妹妹,所以你才會……」馮黑子陰著臉,眼神有點嚇人:「你老實說,到底是不是?」

  莫名的,燕姐兒有些心慌。

  她想起馮黑子平日裡幹得那些事,糾集著一群街面上的小混子到處坑蒙拐騙,惹是生非,打斷人手腳也不是沒有的,最近又去了柳巷一家妓院裡當打手。突然意識到眼見這個人已經不是打小一塊兒長大,因為喜歡自己而任她予取予求的黑小子了。

  「你別聽毛蛋瞎說,我尋常不出門,也就認識你和毛蛋他們,到哪兒去看中一個小子?」她佯裝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同時又有些乞求地道:「我真不能耽誤了,我是偷偷背著我娘出來的,讓我哥知道的話,該要打斷我的腿了,等有空我再出來見你。」

  這一次馮黑子沒再攔她,她急匆匆就步出馮家大門。

  而馮黑子卻是眼神陰測測地看著她的背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

  李氏還是沒耐住好奇心,偷偷逼問了姚成。

  姚成耐不住他娘的磨,就將事情據實以告。

  李氏得知瑤娘竟攤上這樣的好事,去王府當差,一個月還那麼多月錢,當即紅了眼讓姚成將燕姐兒也弄去王府做丫頭。

  姚成十分不耐煩:「去王府做丫頭可是要簽了賣身契進去,你捨得讓燕姐兒一輩子給人做丫頭?且如今她都什麼歲數了,人家也不願意要這麼大的丫頭。」

  「那怎麼瑤娘能去?」

  姚成滿是忍耐道:「瑤娘是去做奶娘的。」

  李氏咕噥:「合則不是黃花大閨女了,還有這等好處……」

  接下來的話姚成沒聽就走了,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將他娘揍一頓。

  因為這件事,次日一大早李氏就在蕙娘和瑤娘的面前轉悠。人還特別慇勤,早飯一大早就做好了,說知道瑤娘今兒要走,做頓好的給她送行。

  瑤娘不禁看了她一眼,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不過今兒她要走,也不想鬧出什麼事端了,便默不作聲的吃著早飯,只當沒看見李氏。

  「瑤娘啊,你說你這進了王府,就跟尋常人不一樣了。拿那麼多的工錢,你把小寶放在咱家,是不是得給咱家貼補一二啊。」趁著姚成出去看劉媽媽的車來沒,李氏終於切入了正題。

  一聽這話,蕙娘就惱了:「娘,小寶吃的是我的奶,又不是你的,我妹子的孩子我當姨願意奶他,你還管人要補貼!」

  李氏不樂意地哼哼:「那是我洪哥兒的口糧,我是洪哥兒祖母,你說管不管我事兒?」她也知道等兒子進來了,這事就說不成,也不跟蕙娘掰扯,直接就沖瑤娘去了。她知道瑤娘是個老實的,比蕙娘好對付。

  「瑤娘你就說吧,這銀子你是給還是不給。」

  瑤娘一直垂著眼簾,聽到這話,她抬起眼,面上一點表情都沒有,擱在桌下的手卻是緊攥著的。

  「給,大娘你放心,待我得了月錢會每個月捎錢回來。」

  李氏得到滿意的答覆,扭頭就走了,估計也是怕蕙娘跟自己鬧騰。

  蕙娘急道:「瑤娘你理她作甚,小寶是我外甥,我還能管你要錢不成?」

  瑤娘抓著她的手,小聲道:「姐你聽我說,我給你添了太多太多的麻煩,她終究是你婆婆,她若是不樂意,小寶住在這裡也不安生,總不能害你日日跟她吵嘴。你也知道,進了王府月錢多,也不在乎這麼一星半點兒的,我這一走,還不知什麼時候回來,小寶穿衣吃飯都得指著你,這些都是要用銀子換來的。真讓小寶在這裡白吃白住,我也心不安。」

  蕙娘滿臉悲慟,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妹妹的心思她懂,不願落人口舌,不願與她為難。可這麼懂事體貼的妹妹,老天爺怎麼就這麼不長眼睛呢?

  這個問題,蕙娘自問過無數次,都沒能得到解答,只能抱著妹妹不捨地哭了起來。

  其實這一日瑤娘也不是什麼事都沒幹的,她告訴過自己無數次以後不要再哭,哭並不解決問題,她應該努力讓自己笑起來才是。可到了此時,卻也有些忍不住眼淚了。

  姚成從外面急沖沖走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面。

  「怎麼倒哭上了?對了,劉媽媽的車來了。」

  瑤娘忙拭了拭眼淚,又給蕙娘擦了擦臉,才站起身去裡面屋裡再看看小寶。小寶睡得正香,小嘴兒一翹一翹的,似乎睡夢中還在吃娘的奶。

  瑤娘不敢再看,抓起旁邊的一個小包袱,扭頭就跑了出去。

  上了車,蕙娘抓著車窗絮絮叨叨地說著,叮囑讓瑤娘注意身體,不要擔心家裡,有空就回來看看,若是差事不好就回來,家裡缺不了她一口吃的。

  瑤娘連連點頭,眼中含淚。

  還是劉媽媽實在不耐煩了,出聲打斷說時候不早了,蕙娘才放開抓住車窗的手。

  馬兒一路往前小跑,在青石板路上敲擊出動聽的節奏。

  瑤娘從車窗裡鑽出頭來,對依舊站在門外的蕙娘道:「姐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快進屋吧。」

  蕙娘眼含熱淚,點點頭。

  看著姐姐姐夫的身影越來越小,直到看不見了,瑤娘才回身在馬車裡坐好,劉媽媽笑看著她:「好了,快把眼淚擦擦,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好差事,又不是不能回來。你若是在府裡幹好了,每個月都會有一天假,到時候攢著回來看看就是。」

  「嗯。」

  *

  位於晉王府後門處有一排宅子,佔地面積頗廣,在此住的大多都是晉王府的下人。

  劉媽媽的家也在這裡。

  她回來後,見男人胡萊也不在,先是將亂成豬窩的屋子收拾了收拾,就換了一身嶄新的衣裳出了家門。

  劉媽媽心情很好,臉上掛著笑,走路腳上帶風,旁人就好奇了,「胡萊家的,這是撿著金子了?」

  實在容不得人不好奇,自打劉媽媽的男人胡萊丟了差事,又沾上了賭,她的脾氣就一日大過一日,尋常極少回來,每次回來都要和胡萊大吵一架。這次劉媽媽回娘家,她男人胡萊多日不見蹤跡,住在這裡的人家,一戶挨著一戶,旁邊發生點什麼事,左鄰右舍都知道,自然知道胡萊這是又賭上了,大抵不輸個精光不會著家。

  本想著胡萊家的回來後又要大鬧一場,可誰曾想她不但沒惱,反而這麼高興,可不就讓人稀奇了。

  劉媽媽斜了一眼那等著看她笑話的婆子,笑吟吟地道:「倒沒撿著金子,反而踩了一腳臭狗屎,你說那狗屎咋就這麼討厭呢,自己貼著就往人腳跟上湊!」

  這婆子也是人精,自然聽出劉媽媽這是在罵自己,頓時惱羞成怒罵了一句:「有你得意的,你大概不知道,你家胡萊又上聚德莊了!」

  丟下話,這婆子就將頭縮回門裡。

  劉媽媽臉色難看,在心裡罵了無數聲砍腦殼的,可一想到自己馬上就要得到王妃的賞識,頓時一掃心中的陰霾。

  她順著後門進了王府,一路沿著小道穿過後花園往思懿院走去。

  到了思懿院,越過影壁,迎臉是七間七架的正房。兩側有耳房、廂房,前後罩房抱廈,雕樑畫棟,富麗堂皇,氣派非常。

  正房的廊下站著幾個穿著綠比甲的丫頭,她挨著牆根走過去,觍著臉道:「紅兒姑娘,婆子有事想找李媽媽,不知她老人家可在?」

  叫紅兒的那丫頭端詳了她一會兒,才認出她是府裡管花草的劉婆子。知道她和李媽媽認知,也曾幫王妃辦過差事,便道:「你等等,我進去幫你傳話。」

  劉媽媽堆著一臉笑,連連點頭,去了一旁牆根處縮手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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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3 00:32:2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過了差不多有一刻鐘的時間,李媽媽才從裡面走出來,領著她進了旁邊的一間耳房。

  這耳房裡有風爐有桌椅,是間茶房。

  「怎麼?找我有事?」

  劉媽媽笑得格外奉承,道:「可不是,自打上次您跟我提起的那事,我就留了心。這不,前兒回了趟娘家,在我娘家妹妹那兒發現了一個妙人兒。」

  李媽媽人多事忙,倒是忘了和劉媽媽提過什麼事了。

  直到看到劉媽媽那意有所指的笑,她才想起前陣子她和府裡幾個婆子坐在一處吃酒,吃到最後幾個婆子都醉了,就剩下她和劉婆子兩個人。她吃酒吃得上了頭,就忍不住和對方嘮了兩句煩心事,她自己都忘了這茬,萬萬沒想到劉婆子竟放在心上。

  李媽媽幾不可查地攏了攏眉,有一種被覬覦的不耐,語氣也冷了下來:「什麼妙人讓劉媽媽你竟這般如獲至寶?」

  劉媽媽只顧沉浸在欣喜中,根本沒注意到李媽媽冷淡的態度,「真是妙人,我拿自己性命打保票。說句大膽的話,這偌大的王府裡,我就沒見過比這人更妙的人兒。」

  李媽媽本是想將之隨意打發了,被劉媽媽這麼一說,倒是起了好奇心。

  「長得很水靈?」

  劉媽媽笑得曖昧:「不光如此。」

  「那比起留春館——」

  「不比她差!」劉媽媽拍了拍胸脯,道:「反正老姐姐你若是信我,就見上一見吧,若是連您都看不中,下次我再不出現在您面前。」

  劉媽媽這人雖有點這樣的那樣的小毛病,但總體來說並不是一個喜歡吹噓之人。能讓她做出這種姿態的,莫真是個什麼不得了的人物?

  李媽媽擱在心裡想了想,道:「那行,既然你這麼說了,我也不見了,剛好下面給小郡主挑了幾個奶口,你明兒將人摻進去,領到府裡來看看。」

  劉媽媽欣喜一拍巴掌,「行,您放心,我一定把這事給辦妥當了。人我都沒領回來,怕被人抓住了手腳,特意安頓在了外面。」

  聽到這話,李媽媽倒是對劉媽媽的謹慎有了幾分欣賞之意,又交代了她幾句,便離開了。

  而劉媽媽樂滋滋地出了思懿院,從後門又出了王府。

  *

  一大早天剛放曉,劉媽媽便來客棧裡接瑤娘了。

  先帶著她去吃了頓好的,臨行前又交代了一遍進府後該注意的事項以及規矩,才領著瑤娘來到晉王府。

  晉王府還是一如瑤娘記憶中那般氣派宏大,威嚴肅穆。

  兩人從西邊側門入了府,一路上經過重重院落,瑤娘目不斜視,劉媽媽見了心中更是喜歡,覺得這小婦人真是個乖順聽話的。

  上面人就喜歡下面人聽話乖順,這樣的人才好擺佈。

  到了一處花廳,裡面已經有五六個年青的小婦人正在等候。她們個個皮膚白皙,體態豐腴,一看就是剛生產沒多久的。

  瑤娘也是剛生產沒多久,卻並不像這幾個小婦人那般渾圓。她比以前胖了一些,卻是胖得正好,該胖的地方胖,該瘦的地方還是細細的,更顯得身段玲瓏有致像個飽滿的葫蘆。

  瑤娘方一走進來,就迎來的眾人的矚目,是因為她容貌出挑,也是因為她的模樣實在不像是個會做奶娘的,倒像……

  大抵也知道這王府裡規矩大,這幾個小婦人只是抬頭看了幾眼,就又垂下頭去。劉媽媽對瑤娘使了個眼色,瑤娘便去了她們中間站著了。

  思懿院正房裡,晉王妃才剛起。

  一排數個身穿藍色比甲的丫頭手捧著銅盆、水壺、面巾、茶盞等物,立在黃花梨雕靈芝如意月洞門拔步床外面。

  晉王妃有頭暈症,每日醒後得坐上好一會兒才能起身。她慣是個規矩大的,思懿院的丫鬟婆子們規矩都極好,捧著這麼重的東西站著,手臂腿腳都不帶打顫的。

  紫煙扶起她,先在她身後墊了一個鬆軟的靠枕,讓她靠坐著,才端來一碗參茶服侍她喝下。喝了些放了紅棗的參茶,晉王妃總算是舒服多了,白到近乎透明的臉上也有了點血色。

  「怎麼老奴總覺得劉良醫開的這藥方,似乎沒有什麼作用。」周媽媽在一旁道。

  周媽媽五十多歲的模樣,圓胖臉,膚色白淨。身穿靛青色褙子與青灰色的馬面裙,一頭烏髮挽了個獨髻在腦後,以一支再簡單不過的金簪子固定,十分乾淨俐落又不失體面。

  她是晉王妃的奶嬤嬤,打小就在晉王妃身邊侍候,待到晉王妃出嫁之時,又跟著陪嫁了過來,所以在晉王妃跟前可是獨一份的體面。

  晉王妃蹙著柳眉,面上滿是倦怠,「劉良醫的藥還是有用的,只是我身子不爭氣,這頭暈症總是好不了。」

  「之前王妃本已經好多了,擱老奴看就是被留春館那邊給妨礙的。王爺也是,竟弄了這麼個狐媚子回來……」

  晉王妃將手裡的茶盞擱在旁邊丫頭手中托盤裡,又在另一個丫頭捧著的唾盂中將口中的茶給吐了,紫煙拿起一塊兒潔白的帕子幫她拭了拭嘴角,她這才開口道:「好了,奶娘別說了。」

  她語氣平淡,並沒有譴責之意,可周媽媽卻當即噤了聲。

  丫頭們魚貫上來服侍晉王妃漱口淨面,又塗上潤膚的面脂,這才依次退了出去。

  紫煙將晉王妃從床上扶了起來。

  晉王妃來到妝台前坐下,紫煙拿起犀角梳給她通頭。一下一下的梳著,要梳上一百遍才夠數。

  如今這屋裡也就只剩下晉王妃的心腹之人,有些話自然可以說了。

  晉王妃這才道:「奶娘,你以後要管住些自己的嘴,主子哪裡是你能非議的。你是我奶娘,我倒沒什麼,可你別忘了這府裡真正的主子是誰。」

  自然是晉王。

  可不是能容許一個下人非議的,哪怕此人是王妃的奶嬤嬤。

  周媽媽訕訕的,「老奴知道了。可老奴就是替您氣不過,您說那留春館有什麼好,那樣一個從煙花柳地出來的女人,竟然也敢故意和您做對……」

  一提這事,周媽媽又有些憤憤不平了。

  周媽媽這人什麼都好,就一點嘴太碎,其實她對別人也不是這樣的,也就是晉王妃是她奶大的,她幾乎是把晉王妃當自己女兒看,才格外替其不忿。

  晉王妃出身高貴,親姑姑是貴妃,本身又是徐國公府的嫡小姐,從小也算是泡在福窩兒裡長大。她容貌不俗,打小又有才女之名,按理說這般出身還如此多才,算是天之驕女了。

  可惜月盈則虧,水滿則溢,這晉王妃萬般皆好,唯獨有一樣不美的就是她從小有體弱不足之症,身子稍顯弱了些。

  不過這樣的出身,什麼樣的太醫請不來,什麼樣的珍稀藥材尋不到,倒也將她養大成人,直至之後嫁給晉王做了王妃。

  這晉州雖是邊塞之地,但架不住晉王乃是親王之尊。晉州是晉王的封地,封地中一切好物都是先緊著王府,京中徐國公府那邊時不時也送東西來,更不用說還有宮裡來的賞,所以晉王妃養尊處優的日子從沒打過折,甚至比在國公府時更好。

  可就這麼精養細調著,晉王妃的身子卻一直不見起色,她與晉王大婚也有七年之久,就沒傳出過好消息。

  對此,以前還能歸咎於晉王在府中待的時候少,一年之中有大半是在邊城,回了府後也是十分忙碌,極少宿在後院。可去年開春的時候,晉王竟從外面帶了個女人回來。

  這女人就是胡側妃了。

  胡側妃從一進府就是盛寵無雙,素來寡淡晉王竟跟著了魔似的連連宿在留春館。而胡側妃的肚子也爭氣,進府沒多久就有了,生下晉王第一個子嗣,也就是小郡主。

  而胡側妃也母憑女貴,一躍被封了側妃。

  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都沒有,也就沒有了。可你有,別人無,且胡側妃素來是個張揚的性子,可不就是招了人恨。

  周媽媽就恨死胡側妃了,恨不得吃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覺得都因為她是個狐媚子,勾得晉王勁兒盡往她身上使,王妃才會一直誕不下嫡子。

  周媽媽說得咬牙切齒,晉王妃不怒,反倒笑了起來。

  她鳳眼柳眉,身子羸弱,本是面色蒼白,一看便有弱不禁風之嫌,可笑起來卻似三月春花綻放,美不勝收。

  笑完,見周媽媽還是一臉鬱結的模樣,不免笑著安慰她:「好了,奶娘。我這身子你也是知道的,哪能受得住生產之苦。她若是有本事生兒子儘管去生,生下了本妃抱過來養就是。」

  周媽媽有些不讚同這種態度,道:「王妃,您別嫌老奴嘴碎。你是王妃之尊,這府裡的嫡長子還是要出自您肚子才好。抱來的終究是抱來的,怎麼能和親生的比。」

  這些話周媽媽對晉王妃說過不下很多次,可她似乎從沒有放在心裡。

  晉王妃望著鏡中的自己,鏡中的她幾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奶娘,這事我心中自有主張,你就別操心了。」

  周媽媽倒不想操心,可是能行嗎?可她也看出自己王妃的不悅,想著自打大婚後王爺對王妃的冷淡,也不敢在晉王妃心口上捅刀子,只能在心裡沉沉的嘆了口氣。又說:「給小郡主找的奶口已經到府裡了,正在和雲閣的花廳裡候著,王妃要不要去看看?」

  「我聽李媽媽說,好像下面找了個不錯的人兒,既是如此,等用了早膳,我就去看看吧。」

  「這李婆子也是個嘴快的。」

  一旁的紫煙笑嘻嘻地接口:「是奴婢跟王妃說的,奴婢也想為娘娘分憂,才會忍不住多了句嘴。」

  李媽媽是紫煙的娘,兩人都是晉王妃的心腹,只是李媽媽是管事媽媽,管著後宅中許多雜事,尋常並不在晉王妃身邊貼身服侍。

  「知道你們娘倆對王妃忠心。」

  一通閒話,晉王妃用過早膳後,便帶著人往和雲閣去了。

  *

  和雲閣裡,瑤娘已經站了半個多時辰。

  她的腰開始泛酸,腿也開始打顫,而其他人也沒比她好到哪兒去。

  見這花廳裡除了幾個人,也沒有下人看著她們,便不免有人心生僥倖去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打算歇歇腳。去了一個,緊接著兩個三個都去了,只剩下瑤娘一個人還傻站在哪兒。

  瑤娘看看坐在那邊揉腿揉腰的幾個小婦人,再看她們都盯著自己的眼神。也知道人家都坐著,自己卻站著太不合群,便也走了過去。

  年輕的小媳婦們嘴都碎,坐在一起話就多。你跟我搭一句,我跟你回一句,又見還是沒人過來,便不免聊開了。

  瑤娘慣是個不多話的,也就聽著她們說。

  聽著聽著,也就知道了不少事。

  知道她們都是和府裡牽著關係,大多都是府裡某個下人拐著彎的親戚。其實想想也是,在王府裡當差可是好活計,不用幹重活,每個月工錢多,又不用簽死契,可不是只有有關係的才能進來。

  倒是有兩個小婦人沒說話,瑤娘的注意力也一直放在她們身上。

  正確的說應該是放在其中一個人身上,因為上輩子她就是被這個人設計了,才丟了奶娘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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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3 00:32:3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和雲閣裡涼風習習,外面日頭甚好,照耀在綠色琉璃瓦上,激起一道道碎金光芒。

  也才四月,晉州的天卻是有些熱了起來,太陽照得人眼發暈。

  不過這一切卻與和雲閣無關。

  和雲閣建在王府的後花園裡,花園中花木蔥鬱,又臨著水,一陣微風拂來,就是陣陣清涼之意。鳥雀唧唧喳喳的在枝頭上叫著,好一個鳥語花香的好地方。

  瑤娘只坐了半拉椅子,低垂著眼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而就在她逕自想著自己心事的同時,她的對面也有一個人在看著她。

  翠竹的老子娘在晉王妃陪嫁的莊子上做差,她本人也嫁給了莊子上的一個莊頭。可惜她命不好,剛懷上,男人就死了。婆家沒有人,娘家還有哥哥嫂子,她也不能賴在娘家光吃閒飯,這才會託了關係進王府,想做了這奶娘的差事。

  翠竹的親姨母是王妃手下的一個管事媽媽,類似這樣的管事媽媽,晉王妃身邊有不下十多個,各司其職。可上面既然想辦成事,下面免不了知道些許內容,而翠竹就知道些旁人不曉得的事兒。

  她就是衝著這個,才會不計一切想做上這差事的。

  在翠竹想來,她其實早就想進王府做差了。可她老子娘是晉王妃的陪房,深知自家王妃的個性,不願讓女兒進府來攀這個高枝,免得害了一大家子。所以只要是徐家陪嫁過來的陪房,家中若是有像翠竹這種顏色好的丫頭,一般都不會將女兒往王妃身邊送。

  為了這事,翠竹不止一次埋怨爹娘,覺得若不是他們攔著自己,自己也不會嫁個那樣一個人,最後還當了寡婦。

  這次上面露了口風,翠竹就惦記上了,拼著捨下自己才三個多月大的女兒也要來。

  這是她唯一的出路。

  可翠竹還知道這次上面頂多只會留下兩個人,而對面那個人是大敵。

  打從那人走進來,翠竹就知道,這個人肯定抱著和她同樣的目的,不然找奶娘找什麼樣的不成,非要找個這樣的來。

  這種人一看就是來給主子們添堵的!

  翠竹咬住嫣紅的下唇,忍不住攥緊了衣裳袖口,往那邊睇去的鳳眼滿是嫉妒。

  為了今日,她特意將自己壓箱底的衣裳都穿來了,頭髮是剛洗過的,特意上了帶桂花香的頭油,髮髻是讓她娘梳的,還戴上自己僅有的一根金釵。

  翠竹從小愛漂亮,也喜歡搗騰自己,生下了女兒後,她就特意忌了口,所以身段早就恢復了。用翠竹自己的眼光來看,這會兒的她絕對比她沒嫁人之前時水靈,因為只有嫁過人的婦人才知道,那些青澀的小姑娘們顏色再好,也是比不過開了竅的婦人。

  可她——

  翠竹再一次用嫉妒紅了的眼睛看了看對面坐著的那個人,心裡恨不得把她臉給撓花了才能解氣!

  瑤娘總覺得有人在瞪自己,抬起頭就看見對面那個惱中帶妒的眼神,雖然對方很快就垂下了眼,但她還是看個正著。

  她有些心悸。

  因為對方的眼神。這種眼神若不是有仇有怨,誰會這麼看人。

  瑤娘心中苦笑,上輩子她屢遭磨難,初進王府時心思根本不在上頭,只顧得自哀自怨,只知道思念不得已丟下的兒子。還是一次她差點沒被人打死,才終於振作起來為了保命而努力。所以初進王府時發生的許多事,在瑤娘的記憶中並不清晰,她根本記不起上輩子翠竹是不是這樣看過自己。

  同時,她不免有些疑惑翠竹為什麼會露出這樣的眼神。

  畢竟,現在才剛進王府,侍候小郡主的奶娘根本沒定下,她和翠竹並不是對手,她又何必如此妒恨自己。

  難道說,翠竹也是重活了一次?

  旋即,瑤娘又覺得自己是想多了,因為上輩子她死的時候翠竹還好好的,正在小郡主身邊做她威風八面的奶娘。

  那翠竹不是重生的,又何至於如此?

  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翠竹知道些什麼。又或是她早已是內定下的人選,所以才會如此敵視她。可這些都說不通,畢竟就算翠竹是內定的,她又不是,對方又何必如此敵視自己?

  瑤娘並不是個太聰明的人,想一會想不通就不去想了,但這件事卻在她心中留下了陰影。

  門外突然有人清了清嗓子。

  頓時,本來坐著的人都站了起來,有些忐忑地看著門外站著那個丫頭。

  這丫頭年紀並不大,大約十二三歲的模樣,板著一張白淨的小臉看了眾人幾眼,扭頭又走了。

  正當大家心中忐忑不安之際,從外面走進來幾個上了年紀的婆子。

  她們衣衫體面,正顏肅穆,儀態不凡,一看就知是府裡的管事媽媽。

  為首的一位梳著油光水滑的獨髻,容長臉,顯得面容極為嚴肅。穿著暗紅色的綢衫,外罩石青色的比甲,下面是一條青綠色的馬面裙。頭上只插了一根老銀簪子,耳朵上掛著一對貓眼石耳珰。而那雙眼睛就宛如那對貓眼石也似,精光四射,炯炯有神,一看就是個不好相與的。

  瑤娘認識這個人,她是王妃身邊的李媽媽,管著府中諸多事務,算得上是王妃身邊得力助手之一。

  不過瑤娘也見過此人笑臉迎人的時候,那就是她剛在晉王跟前得寵,王妃給她臉,連帶王妃身邊的下人也十分給她臉面。

  瑤娘雖在王府只待了一年多的時間,可也見多了府裡下人翻臉如翻書的模樣。前一刻笑面迎人,後一刻可是滿含鄙夷。同理,只要有勢,在她們眼裡就是主子。失了勢,那是連條狗都不如。

  瑤娘不止一次在府裡見到,前面還對著她畢恭畢敬叫著瑤夫人,扭頭說她是個狐媚子的下人。

  她憤怒,難過,卻也意興闌珊。

  幸好,她這一輩子再也不用面對這一切了。瑤娘在進府之前就想好了,她上輩子之所以會死,左不過是礙了別人的眼。只要她不被翠竹設計,她就可以安安穩穩在小郡主身邊做自己的奶娘,再也不用攙和晉王后院的事。

  她不用做太久,一兩年就成,只用攢夠能養大小寶的銀子,她就離開這裡。

  這麼想著,瑤娘倒也鎮定下來,接受著上面幾個婆子的審視。

  「身子可都康健?奶水可夠?在府裡當差不同其他,侍候的又是小主子,可不能出任何差池。」

  幾個嘴快的小婦人忙不迭七嘴八舌地回著話,李媽媽幾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倒也沒露出不耐煩,只是沒搭理她們,問著旁邊一個小丫頭:「人可請來了?」

  小丫頭脆生生地說:「回媽媽的話,請來了,正在外面候著。」

  不多時,一個年過半百地老者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個提著藥箱的小廝。

  「這是咱們王府良醫所的大夫,給諸位把把脈。」

  於是便依次去了大夫跟前,伸出手腕讓對方診脈。其實有一個人似乎被診出了隱疾,讓下人給領走了。那小婦人被領走的時候口裡還叫著冤枉,說自己身子從來康健,絕不敢有所欺瞞。

  因為這一出,大家不免有些驚魂未定。不過是選個奶娘,怎生如此複雜?可瑤娘卻知道複雜地還在後頭呢。

  李媽媽看了幾人一眼,吩咐道:「帶她們去後面看看。」

  「是。」

  幾個婆子低頭應道,便領著瑤娘等人往裡頭暗室中去了。

  這種經歷上輩子也有過,因為太過難忘,所以瑤娘記得十分清楚。

  那還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裸露身體,還被人翻著看,所以屈辱之餘,格外記憶猶新。

  負責檢查她的婆子十分仔細,不光檢查有沒有暗瘡之類的,甚至嗅了腋下,還讓她躺在一張鋪了布的條案上,檢查了那不可言說之地。

  婆子大抵也怕瑤娘心生牴觸,一面檢查,一面道:「小郡主是王爺的獨女,又是當今聖上的親孫女,天生的龍子鳳孫。這在晉州,肯定不同在京中,只能在外頭尋奶口。可這奶口的挑選卻是要萬萬仔細的,小郡主一旦有個什麼差池,就是掉腦袋的份兒……」

  瑤娘咬著唇,閉著目,沒有說話。感覺對方掂了掂自己的胸,又聽對方道:「你這一看就是個奶水多的。嗯,都不錯,下來吧。」

  她忙從條案上翻下來,低著頭將衣裳穿上。

  等出去後,見大家面色各異,顯然遭遇相同。

  就在大家都等著後續之事,李媽媽卻並沒有說話,而是出去了。其他幾個婆子還留在花廳中。

  這似乎並沒有什麼值得讓人詫異的,可瑤娘卻忍不住留了心。

  李媽媽出了門,就往左側行了去。

  若是離開和雲閣,應該是直行向外,她怎麼走到那兒去了?

  那個地方是哪裡?

  瑤娘絞盡腦汁的想,突然心中一緊。

  哦,她想起那處是什麼地方了。

  這和雲閣乃是尋常招待賓客的地方,有一次王府擺宴款待封地官員時,王妃也在後宅款待了眾官員家的女眷。

  當時瑤娘已經是晉王身邊人了,以她的身份這種地方自是不能來,可那日她在園中賞花卻是走岔了道,來到了這和雲閣附近。

  這和雲閣佔地頗大,一面臨著水,一側則臨著花房。她當時就是貪看那開得正好的牡丹花,而走岔了道。看花之際,突然聽到一陣說話聲,她就忍不住尋了去,恰巧她當時站的那個位置剛好可以從外面看到和雲閣裡的情形。

  她努力去想當初看到的是哪處地方,可不正是這座花廳。

  瞧瞧牆角處那尊鎏金三足的熏爐,因為太過顯眼,她往裡頭望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它。當時這座花廳裡只坐了幾位衣衫華麗的貴婦,瑤娘素來膽小,生怕被人發現誤會自己想偷窺什麼,就匆匆走了。

  可因為印象太深,她一直記憶猶新。

  瑤娘下意識去看側面一處不起眼的花窗,那花窗整體呈朱紅色,上面鏤空著各種好看的花紋,其後有大片蔥鬱的枝葉。乍一看去,似乎並無異常,可若是細看就能看出那繁茂的枝葉似乎隱隱顫動。

  後面有人。

  是誰?誰在那裡看?

  瑤娘不敢再看,忙狀若無事地扭過頭,可眼角還盯著那處。

  那片繁茂的枝葉突然顫動了幾下,只來得及看見一截花紋繁複的衣角劃過,就再沒有其他動靜。

  可落在瑤娘的眼裡,卻是讓她如遭雷擊。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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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3 00:32:5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那樣的布料,如此眼熟的花紋,瑤娘只在晉王妃一人身上見過。

  晉王妃偏愛朝顏,衣裳首飾上都喜歡用朝顏花。瑤娘出身不高,見多了難免好奇,曾經忍不住私下裡說了一句,卻遭來貼身丫鬟蝶兒的恥笑。

  蝶兒說,那不叫牽牛子,叫朝顏花,以後快別這麼說了,免得說出去讓人恥笑,說不定還會觸怒王妃。

  自那以後瑤娘就再不敢多言了,卻是牢牢記住了這個東西。

  可王妃為何要站在那裡往裡看?她作為一府的女主人,整個王府盡可去的,實在不用如此藏頭藏尾。

  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王妃不想讓裡面的人知道她來過。

  可為什麼呢?

  瑤娘突然想起上輩子她得寵後,胡側妃被她擠兌得咬牙切齒,一次惱羞成怒對她說的話。

  對方說她是個傻子,竟去心甘情願捧王妃臭腳,知不知道自己如今這樣託了誰的福,以後一定會死在晉王妃的手裡。

  彼時她並沒有將此放在心中,因為她覺得對方就是因恨生怨,故意挑撥離間。當初她被胡側妃折磨得痛苦不堪,遂生了爬床擺脫這一切的心思。事情發生後,邊城傳來急報,晉王直接往邊城去了,根本沒安置她,而她卻還在胡側妃的魔掌下。

  正當胡側妃因妒生恨想對她動用私刑之時,是王妃派人來救下了她,並給了她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而不是但凡被人提起,就是那個爬床的丫頭。

  因為這一切,瑤娘一直感激晉王妃。即使之後明知道晉王妃在利用自己和胡側妃打擂台,她也沒有逆反之心。她一直一直記得在自己最孤立無助的時候,是晉王妃拉了自己一把,並一直在府裡給她臉給她尊榮讓她站起來。

  而那個本應該給自己這一切的男人,其實就是個只管睡不管善後的混蛋。這是上輩子一直埋藏在瑤娘心中的想法。

  此時,瑤娘的每一根神經都在告訴自己,事情似乎沒有這麼簡單。

  她想起了在林雲縣時劉媽媽的異常,想到翠竹看她的眼神,想到方才一閃即過的衣角,想到了自己上輩子的種種經歷,還有胡側妃說的那些話……

  突然,有一種讓她如墜冰窟的認知,也許從一開始她的路就是被人安排好了,不管她如何的走,都逃不出對方的掌控。

  所以一切都有了解釋,為何劉媽媽會如此慇勤,為何翠竹會這麼恨她,為何她去了留春館後,明明什麼也沒做,胡側妃身邊的人卻總是為難她。為何王妃表現的十分憐憫她,卻在留春館那邊將自己退回來後,依舊將她塞到胡側妃身邊當下人。明明若真是可憐她,大可將她留在自己身邊……

  瑤娘想起了熬鷹——

  晉王有一隻海東青,是一隻非常漂亮卻兇猛駭人的大鳥,從不讓外人親近,但對晉王卻是十分溫順聽話。

  有一次她見了,忍不住好奇問他。那是他第一次跟自己說了那麼多的話,雖然只有幾句,卻讓瑤娘記憶猶新。

  其實這種形容並不貼切,可意思卻是差不離的。都是利用種種手段去打磨對方的意志,去摧殘以及壓迫,直到對方無路可走,直到對方失去了自己的意志,一切都按照主人的意思來。

  瑤娘渾身冰涼,突然發現自己的世界全然遭到了顛覆。

  而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都如同上輩子那樣進行著。

  瑤娘和翠竹被挑中了,剩下的人則是一人得了五兩賞銀,被人領著離開了王府。

  李媽媽將瑤娘兩人帶去了思懿院,晉王妃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讓她們用心服侍小郡主,就讓人將兩人領了下去。

  待兩人下去後,晉王妃誇了李媽媽,說她眼光不錯。晉王妃生性清冷,能說出這樣的話,代表她對這差事辦得十分滿意。

  而這滿意自然應在瑤娘身上。

  哪怕晉王妃也算是見多識廣,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妙人兒。她想了又想,只能用『妙』這一字形容,旁的若不是不太貼切,就是太過不雅。

  「謝王妃誇讚,也是那劉婆子機緣巧合尋到的人,能讓王妃滿意,也算是那劉婆子燒了高香。」

  「賞她。」晉王妃笑吟吟的。不知因為想到什麼,鳳眼中波光流轉,一時間竟讓人多了幾分明豔不可直視的感覺。

  「給留春館那邊傳話,明兒就把人送過去。」

  「是。」

  *

  留春館,胡側妃聽到下面人傳話,當即砸了手裡的胭脂盒。

  她穿著遍地金妝花掐腰褙子,下身是品紅色十二幅羅裙,頭上梳著桃心髻,帶著全套的赤金鑲紅寶首飾,顯得富貴逼人,又明豔無雙。

  一張纖巧的瓜子臉,大抵是因為皮膚格外瑩白,顯得深黑的濃眉長睫分外有一種讓人不敢逼視的明豔。此刻,那雙嫵媚的鳳眼中卻是充滿了騰騰怒焰,飽滿怒聳的胸脯也上下起伏著。

  胡側妃渾身都在顫抖,砸了胭脂盒不算,她又去砸妝台上的東西,卻被丫鬟桃紅一把從身後給抱住了。

  「好了,你們都下去吧。」

  一旁侍候的兩個丫頭,還有來傳話的下人俱都下去了。

  桃紅這才對胡側妃道:「娘娘,您可千萬發怒,這不是正上了思懿院那邊的當。」

  胡側妃氣得手指頭都是抖的,嘴唇也在抖,卻又被潔白的貝齒緊緊咬住,溢出了血跡,足以證明她怒成什麼樣了。

  「她這幹得就不叫人事,她怎麼能……」胡側妃說不下去了。

  反倒是桃紅見自家側妃氣成這樣,莫名有些可憐她。

  她心中嘆了口氣,安慰道:「按照府裡規矩,小郡主身邊該配四個奶口。王妃這麼做讓人挑不出什麼錯來,可側妃您若是……」

  接下來的話,桃紅沒有再說,胡側妃也明白是什麼意思。

  若是她因此生怨,就是她的不對。

  可,那能一樣嗎?

  其實胡側妃之所以會怒成這樣,不光是因為晉王妃明晃晃往她身邊塞人,還應在另一處隱私上。

  這事府裡知道的人不多,即使知道也沒人敢隨便議論。倒不是怕胡側妃知道會不高興,而是怕踩了那位的痛處。

  提起這個就要說說,按照王府慣例,府中女眷若是誕下子嗣,是不用自己餵奶的。一般的富戶人家都是如此,更不用說天生就是堆金砌玉富貴無雙的晉王府。

  小郡主的奶口早在胡側妃還沒生產之前就備下了,為了怕王妃從中動了手腳,害了自己的命根子,胡側妃還專門請了晉王的話,自己命人在外面尋來的,就為了小郡主生下來就有奶吃。

  按理說這種情況下,胡側妃生產後應該連奶都不開,直接讓良醫所那邊開些回奶的藥來吃,將奶壓回去,也免得自己以後遭罪。一般富貴人家都是如此處置的。可胡側妃非但沒這麼做,還命穩婆給自己開了奶,甚至還服了幾副下奶的藥。

  當時也不是沒有下人從中提出質疑,可胡側妃卻十分堅持。本以為這胡側妃是不是出身低下,想親自餵養小郡主,誰曾想她並沒有,小郡主一直讓兩個奶娘餵養著。

  留春館上上下下幾十號人,免不了有人走漏了風聲。

  獲知消息的人不免疑惑,這胡側妃如此費盡心思,不給小郡主吃,那是打算幹什麼?不免有人思及一些勳貴豪門之家私底下的齟齬事,再加上府裡也有流傳說胡側妃是那種地方出來的女人,自然免不了有人想歪了。

  府裡私下傳得沸沸揚揚,胡側妃拚命藏拚命捂都摀不住,為此讓後院的幾個女人看了不少笑話。

  胡側妃本就為了這事羞惱萬分,晉王妃突然命人這當頭送兩個奶娘來,聽說還是兩個顏色出眾的,而若無意外出門巡視封地的晉王近期就會歸來,那是給誰用的,還用明說?

  實在不能怪胡側妃想歪了,擱她來看,王妃明明是來打她的臉。還是將她裡子面子都扯下來,當著閤府上下人的面打。

  胡側妃又怎麼能不惱!不恨!

  「她表面裝得清冷不食人間煙火,實則就是個心思齷齪的賤人……」

  胡側妃一通怒罵,突然她柳眉蹙了一下,手下意識地按了按胸前衣襟處。匆忙推開桃紅,往裡間去了。

  連桃紅也沒叫上服侍。

  桃紅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搖了搖頭。

  *

  晉王妃今日的心情很不錯。

  她心情好的時候,思懿院的天都格外比平時亮一些。

  見王妃心情好,紫煙幾個也比平時活潑多了,又見外頭天氣好,便磨著讓王妃去園子裡散散,總是這麼憋在屋裡也不成。

  晉王妃欣然答允,帶著人上園子裡去了

  正值四月春暖花開,園子裡一片蔥鬱的綠色,看著就讓人神清氣爽。

  晉王妃散了會步,又去池邊上餵了會兒魚。有人來報說留春館那邊胡側妃大發雷霆,怒不可遏,晉王妃頓時笑得更開心了。

  晉王妃開心,周媽媽就開心。

  在她來看,只要能讓自家王妃高興,那是對方家祖墳上冒了青煙。因為這,她特意命人給瑤娘送了兩身衣裳過去,在飯菜上也格外有優待。

  這種小事是不用晉王妃主動說的,周媽媽自己也就辦了。能在主子們身邊服侍這麼多年的人,沒幾個是簡單的角色,最起碼揣摩上意都有一手。

  瑤娘看著面前的東西,身邊是翠竹宛如刀子似的的目光。

  她送走了來送東西的小丫頭,心中一陣疲憊感突生。

  瑤娘覺得自己上輩子真是白活了,這麼多明顯的端倪,上輩子她竟一絲一毫都沒感覺出異樣來。

  她將衣裳隨手擱在床頭邊條案上,就去床上躺下了。

  一間不大的屋子放了兩張架子床,床上都掛著帳子,瑤娘上床後就把帳子放了下來,倒也擋下了翠竹的眼光。

  見對方不屑與自己說話的樣子,翠竹又氣又恨,摔摔打打了半天,才消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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