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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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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6 00:44:1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換下武裝

    暌違數月不見,李遐玉仔細打量著自家阿弟——無論是微微帶肉的圓臉頰,或是望過來時烏溜溜的眼眸,彷彿都分毫未變。依舊是那般滿含孺慕之情,依舊是那般純淨無暇,依舊令她見著便心生暖意。

    李遐齡則覺得心中有好些話想與阿姊說,然而城門附近人來人往,許多人好奇地瞧著他們,其實並非說話之地。他只得輕聲問候幾句,便驅馬隨在李遐玉身側。姊弟倆策馬小跑著入城,徑直奔向了李家老宅。

    到得家中,兩人在內院門前下馬,便見孫秋娘笑盈盈地在月洞門前守候,溫聲喚道:「阿姊可算是回來了,祖父祖母成日都想唸得緊呢!」說罷,她便自然而然地把住李遐玉的手臂。李遐齡見了自是心酸得很——但他如今都已經是小少年郎了,當然再也不能像以往那般牽著阿姊的手。所以說,小娘子什麼的,實在是太佔便宜了!

    「頭一遭出門遠行,我們心中也一直唸著你們。」李遐玉笑道,「每到一處,發現些新鮮物什,便覺得你們定會喜歡。零零碎碎地買了好些,分別收拾了兩個箱籠。待會兒我便讓僕婢給你們送去。」

    聽聞她特地帶回了禮物,兩個小傢伙皆很是高興,連吃醋嫉妒都顧不上了,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了家中發生的事。李家尚未正式除服出孝,亦沒有什麼親戚來往,故而這些時日依舊平淡如水。不過,在小傢伙們眼中,便是再平淡的日子也有泛起波瀾的時候,挑挑揀揀地也說了好些。

    來到內堂前時,李遐玉已經大致瞭解了家人的生活,以及縣城內近來的動向。正要再問幾句,她便聽裡頭柴氏笑道:「這般寡淡的日子,也虧得他們能尋出這麼多樂趣來。我的兒,快進來,讓祖母好生瞧一瞧!」

    卻說柴氏端坐在長榻上,抬眼就見一位俊秀的小少年郎緩步而入。他穿著一身淡青色翻領長袍,配上皂色牛皮小靴,行走間袍裾紛飛,頗有幾分氣勢。雖然膚色有些微黑,眉眼卻生得很是精緻,舉手投足皆透著勃勃英氣,令人見之便心生喜意。

    柴氏自是一眼便認出了這就是她心愛的孫女,但一時間卻彷彿透過她的身影想起了什麼,不禁有些恍惚起來。直到李遐玉雙膝跪下,行了稽首大禮:「不孝孫女,拜見祖母!」她才回過神,起身將她扶起來:「好孩子,快抬起頭來。祖母方才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呢——明明送出門的是女嬌娥,怎麼回來的卻是小兒郎?」

    李遐齡接道:「可不是麼?阿姊扮作郎君簡直惟妙惟肖,連我都覺得許是記岔了,咱們家又多了一位阿兄!」孫秋娘眨眨眼,跟著道:「阿姊扮的假郎君,將滿大街的真郎君都比下去了。若是改日乘車出行,說不得還會有擲瓜擲果的小娘子呢!」

    從這兩個小傢伙口中,就從來沒有聽過一句不好的話,恐怕也當不得真。李遐玉聽了,忍不住笑道:「不過是出門在外,扮作男裝便於行動罷了。初時還有些不習慣,後來學了些阿兄的動作,便沒有人能看出破綻。」她雖常年習武,但畢竟仍是個熟知禮儀的小娘子。若非謝琰指正了些許不經意之間的小動作,那些眼力毒辣之人一眼便能瞧出她的身份。她便索性悄悄觀察了謝琰許久,暗地裡認真練習,終於將自己成功地塑造成了一位出身不俗、武藝高強的小郎君。

    「我說怎麼瞧著眼熟呢!三郎初來的時候,可不也是這般年紀?」柴氏笑道,攬著她坐在一旁的胡床上,「怎麼就你一個家來了?大郎和三郎呢?他們兩個做阿兄的,怎麼竟讓你獨自回來了?」

    「我們原打算與商隊一同回靈州州城之後,再折回家來。不過,橫越戈壁的時候,救下了一個被馬賊劫掠的商隊。聽說那伙馬賊打算繞道賀蘭山西,去往河西地區,阿兄與大兄便追擊而去,留下兒護衛商隊回靈州。」李遐玉道,「原本兒也想請戰,但大兄耍賴,騎上馬便飛奔而去。阿兄又讓兒早些回家歇息,便只得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離開了。」

    「這一回,你們剿滅了不少馬賊,想來靈州夏州附近的商道也會漸漸恢復過來。」柴氏道,「連在弘靜縣中,都隱約傳開了些馬賊被清剿的消息,州城應該更是議論紛紛罷。不過,眼下暫時沒有人猜著你們的身份,只當是路見不平的遊俠做的。」

    「若不是走了這一遭,我們也從未想過,大漠、漠南地區的馬賊居然肆虐至此。我們剿滅的,不過是十之一二罷了。便是如此,光是有名有號的馬賊團夥就有好幾個,細細算來約有五六百人。」李遐玉道。

    提起馬賊,她身上隱約掠過些許煞氣與血腥:「祖母,拿馬賊來練兵果然再好不過。下一回,兒打算帶些女兵跟著咱們家的商隊往河西去。走一遭涼州、甘州、肅州與沙州,也好用馬賊來磨一磨她們的反應、配合與血性。」

    「剛回來,便唸著往外跑了。」柴氏輕輕一嘆,假作微怒之狀,「這可不成,先在祖母身邊留幾個月再說罷。」李遐玉怔了怔,立即攬住她的手臂,笑道:「自然須得好好在祖母身邊盡孝,再提其他事。」如此近乎撒嬌的動作,才讓她恢復了幾分小娘子的模樣。

    柴氏這才微霽,拍了拍她的手:「你方家來,想是有些疲倦了。且回院子裡去,洗去風塵,歇息一番。待夕食的時候,再過來陪我說話。阿田,跟著元娘去她院子裡瞧瞧,可別短缺了什麼。」

    「那祖母可得多備些吃食。兒在外頭時,別的都能習慣,還學會做不少吃食。只是,外頭的吃食再如何美味,也總唸著咱們自家的味道。」

    「安心罷!必定不會少了你的!」

    李遐玉微微一笑,便行禮退下了。孫秋娘略作思索,也跟了上去。李遐齡倒是留了下來,仍帶著稚氣的臉上多了幾分擔憂之色:「祖母,阿姊身上的殺氣好重。」那一瞬間,他竟突然覺得自家阿姊變得有些陌生,心裡越發懊悔——原本所有的仇恨都該是他的責任,阿姊不辭辛苦地扛了起來,他卻在家中享受安寧的生活,實在是太可恥了。

    「玉郎,你怕麼?」柴氏忽地問。

    李遐齡垂下眸:「那是阿姊,孩兒當然不怕。只是替她擔憂而已。」

    「她選擇了習武從軍,便遲早有這麼一日。」柴氏道,「任是誰手染血腥,都會如此。她不過是尚未學會如何將殺氣收發自如而已。我殺過的人,自然只會比她更多,平時看起來,不也只是個尋常的老嫗麼?」

    「祖母一直都很威嚴,才不似尋常老嫗呢。」李遐齡道,「祖母,我不想讀書了,只想專心習武。等到阿姊及笄的時候,我也已經長大了,能夠獨當一面,阿姊就不必再去打打殺殺了。到時候,祖父祖母再給她挑一個合適的郎君,出嫁也好招贅也好,阿姊就能過上尋常女子那種安逸的生活了。」

    「傻孩子。」柴氏憐惜地揉著他的小腦袋,「你可曾問過元娘,她到底想不想如尋常女子那般悠閒度日?你又可曾問過自己,到底喜不喜歡打打殺殺?你從小便喜歡讀書習字,不喜歡耍刀弄槍。如今我們讓你修習武藝,也不過是希望你強身健體罷了。倘若你勉強自己,我們又如何能放下心來?」

    「祖母,孩兒是李家的兒郎,就理應繼承祖父和阿爺的志向……」李遐齡繃緊了臉,「都是因為孩兒年紀太幼小,你們才總覺得孩兒這些想法都過於幼稚,不值得信任。可孩兒確實已經仔仔細細地想過了。」

    柴氏長嘆一聲:「你祖父和阿爺的志向與你又有何干?你只需專注於自己的志向便是。咱們李家本便不是什麼世家大族,根本毫無世代傳承可言,又何必因此禁錮住你呢?更何況,咱們大唐的男兒,最崇尚的便是文武雙全。若是真正才華橫溢之人,出將入相無所不能——好男兒當如是!」

    「祖母……」李遐齡還待再言,柴氏打斷了他:「待三郎回來,你再問一問他。若是你能將三郎說服了,想必遲早也能勸服元娘。到了那時候,你的心意已決,祖父祖母自然不會阻攔。」

    「那阿姊……」

    柴氏按了按額角:「這些時日,我自會帶她四處走一走。不能讓她教那些血腥迷住了眼,日後成了一位殺神。」若是小郎君還好說,常年在軍中之人,自有一番氣概威勢。但若是位小娘子,恐怕將來必會人人避之不及。而且,殺歸殺,報仇歸報仇,決不能因此影響了心性。

    這廂祖孫二人正替李遐玉擔憂,另一廂李遐玉回到自己的院子「木蘭閣」中,貼身侍婢思娘、念娘都難掩喜色地迎了過來。她離開之時,尚是初春時分,院子裡白雪皚皚,一片蕭瑟。如今卻是姹紫嫣紅,芬芳開遍。若不是院牆附近設了數個扎滿箭的箭靶,角落裡還立著刀槍劍戟,這個院落看上去便與尋常小娘子的閨閣毫無二致。

    「元娘,熱水已經備下了,可要洗浴?」

    「元娘身上可曾受過傷?水中能不能放些舒筋通絡的藥草?」

    「元娘餓是不餓?可需先用些什麼吃食墊一墊?否則被熱水燻蒸,很容易頭昏。」

    聽著一連串的詢問,李遐玉淺淺彎起嘴角:「幾個月不見,怎麼連思娘也絮叨起來了?」思娘聞言,臉微微一紅,念娘則抿嘴笑了起來:「奴們是元娘的貼身侍婢,本就應該事事都為元娘考慮周全。若是元娘覺得無妨,奴這便去安排了。」

    「去罷。」

    此時,院落外響起一陣腳步聲。李遐玉回過首,就見孫秋娘正帶著侍婢抱著一堆衣物快步走來。

    「我給阿姊新做了好幾件夏衫,正等著阿姊回來穿呢!」小傢伙雙目亮晶晶的,「祖母說,咱們馬上便要除服了,給了我好些顏色鮮豔的衣料。說起來,我還不知道阿姊喜歡什麼顏色呢,所以挑了幾種不同的花色,搭配著做了些裙衫。」

    「除服……」李遐玉恍然回過神:原來阿爺阿娘、外祖一家去世,已經足足過了二十七個月?不,如今已經是四月了,她早已出了三年孝期。想到此,看著孫秋娘滿臉期待地望過來的模樣,她笑道:「好些日子不曾穿過這般花色鮮豔的衣衫,我都有些忘了自己的喜好。我瞧瞧,這些衣衫做得真不錯,不愧是秋娘的手藝。不過,你也別光顧著只給我做,自己也很該多穿些漂亮新衣了。」

    「阿姊放心,我給家裡人都做了新衫,自然也不會落下自個兒。」

    「說起來,這回在靈州,石娘子給了我好些繡花樣子,托我帶給你呢。她還畫了些長安時興的衣衫式樣,你也可照著做。」

    「是麼?那可真是太好了,多謝阿姊!」

    「應該謝謝石娘子才是。別忘了給她去封信。」

    「石娘子自然該謝,阿姊也該謝!阿姊幫我捎回這些,也費了一番工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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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6 01:34:3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換上紅妝

    數日之後,謝琰與孫夏亦順利返回家中。李遐齡依舊前往城門處相迎,遠遠見或風姿挺拔、或魁梧結實的兩位兄長策馬而至,心裡不免升起些許羨慕來:何時他才能如兄長們這般,能獨自外出,種種行事亦皆由自己決定呢?

    「玉郎等得久了罷。」謝琰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一把綴滿各色寶石的匕首,朝他拋了過去,「接著!這匕首看著花裡胡哨,卻很是鋒利,十分適合防身之用。你平素將它放在袖子裡便是。」

    「多謝阿兄!」李遐齡接過來,只覺得這刀鞘上各類寶石璀璨的光芒,無不散發著「我是暴發戶」的氣息,有些不忍直視。但他信任謝琰的審美——看起來毫不挑剔其實骨子裡自有章法的阿兄都能無視這把刀鞘,可見裡頭的匕首確實是難得一見之物。

    謝琰何等敏銳,自是發現他那一瞬間的呆怔,笑道:「刀鞘倒是隨時都能換。換個不打眼的,也免得惹來旁人注意。至於這刀鞘上的寶石,正好可拿給祖母與秋娘,教她們打首飾用。」他不曾提起李遐玉,卻是已經習慣了她作男兒打扮,一時並未想起來。

    李遐齡倒是不曾注意到這種細節,遂歡喜地應道:「阿兄先前不是做了幾個刀鞘麼?隨意看著給我一個就是!」

    「那些粗糙的物件,你居然還惦記著呢。」謝琰失笑,「待會兒你去我院子裡拿便是了。」

    孫夏見謝琰出手便是這般重禮,搔了搔腦袋。以他粗豪的性情,當然不可能想到歸家時要給家人們準備禮物。但謝琰的舉動倒也提醒了他,他便大大咧咧地道:「阿琰若是不送這匕首,我倒是忘了禮物之事。咱們這回繳獲的玩意兒都還在,裡頭應當有我的份,玉郎到時候儘管去挑!剩下的都給祖母,看她老人家有沒有什麼喜歡的。」

    謝琰笑道:「這匕首也是繳獲之物,偶然得之罷了。至於其他,此行緊急,來不及置辦什麼,也只能依阿夏所言,讓大家從這次帶回的物件中看著挑。」其實,他在勝州、夏州都挑了不少禮物,只是先讓李遐玉帶回來了而已。

    兄弟三個說說笑笑地策馬往回走,不多時便回到家中,前往正院內堂去拜見柴氏與李和。李和前些時日都住在軍營裡,似乎有什麼緊急軍情需要忙活,直到聽說孫兒孫女們都回來了,又要舉辦除服禮,這才抽了空回了一趟家。

    「孫兒拜見祖父祖母!」

    「起來!」李和坐在長榻上,撫著長鬚,滿意地哈哈大笑,「你們先前的戰績,元娘皆與我說了!這一回可順利?聽說也是一夥將近百人的馬賊?居然敢往賀蘭山跑,若教我手底下的軍漢們遇見,也定不會輕饒了他們!」

    「連續追擊幾日,從懷遠縣之北掠了過去,沒教他們渡過黃河。」謝琰輕描淡寫地道,「軍中所用弩箭畢竟射程遠,只當是追著活靶練習罷了。」他雖說得極為簡單,但李和、柴氏甚至於李遐齡都能聽出其中蘊含的幾分驚心動魄之意。且許是性情氣度的緣故,同樣提起這般血腥的殺戮,他卻是氣息分毫不亂,一如往常般俊雅含笑,令人如沐春風。

    孫夏在一旁哼道:「阿琰痛快了,我卻很不痛快!那群馬賊只知道奔逃,不敢下馬一戰。我扛著斧頭追了一路,居然愣是沒有見過血!最後沒有法子,只能拿了弩箭胡亂射,也沒射中什麼。早知如此,倒不如和阿玉一同回來呢,白白浪費了幾日!!」不能真刀實槍地打,他簡直憋屈壞了。而且,他射箭的準頭素來一般,臨來射這種「活靶」,更是十中一二都困難得很。

    聞言,李和再次仰首大笑,親暱地罵道:「兩個臭小子!不過是殺了些馬賊,勝了幾場,可別得意起來了!武藝高強當然重要,但若是真上了戰場,千軍萬馬之中,你們帶的這一點人又算什麼?」

    「祖父祖母此番不正是想考驗我們的武藝麼?」謝琰笑道,「與馬賊對戰,五分勇武、三分急智、二分計謀,便足矣。祖父這兩年多也沒教過其他,孫兒們便只能將往日學過的那些紙上談兵之計,挑著揀著用了。」

    李和指著他,佯怒道:「還敢怨我教得少不成?!」

    「孫兒不敢。」謝琰笑著垂首「認罪」,唇角輕輕地勾了勾。孫夏圓睜著眼,瞧瞧他,又看看上頭「鬚髮皆張」的祖父,低聲問李遐齡:「說得好好的,怎麼祖父又生氣了?——我沒看錯罷?」

    李遐齡悄聲回道:「祖父高興得很,不過是耍些小脾氣而已,咱們不必管。」他自然很清楚,李和有多喜愛謝琰,簡直將他視為了自己的衣缽傳人。偶有些時候,連他這個正經的孫兒也難免有些失落。但轉念想到一家人之間如此和樂融融,也便釋然了。

    「頭一回實打實地上陣殺敵,能有這般成就已經很是驚人了。」柴氏接道,「我知道,你們心中定是熱血沸騰著呢,還想前往河西罷?」

    謝琰回道:「依胡商們所言,河西的馬賊其實更為猖獗。更有西突厥人、吐谷渾人、鐵勒諸部等假扮馬賊,劫掠商隊貨物充作軍資之用。孫兒們覺得,與他們周旋,必定更能獲益良多。而且,河西地帶位置緊要,其附近大漠的輿圖也頗為稀少,我們想繪製出來。」

    柴氏略作思索:「河西遲早都必須去,但並非眼下之事。」

    李和頷首:「你們祖母說得是。此番磨練已經足夠,接下來是時候讓你們學戰陣了。千人萬人之戰,只有結陣方可集全軍之力禦敵。若學了戰陣,說不得河西那些假作馬賊的胡人便正好給你們好生磨合磨合。」

    聽了他的話,孫夏尚且懵懂不知,謝琰卻是驚喜得很:「祖父——」

    「祖父所提的戰陣,可是衛公(李靖)的征戰行兵之法?」原來卻是有人比他更為急切,匆匆地自外而入,打斷了他的話。

    「阿玉……」謝琰循聲望去,微微一怔。

    在他記憶中,李遐玉仍是那位英姿勃發的俊秀少年郎,言語行為之間坦然大方——或許更早之前的她,亦是當初風雪之中偶遇的模樣,年紀幼小卻性情堅韌。只是,無論哪一種形象,都與尋常那些小娘子大相逕庭。

    然而,眼前出現的,卻是一位姿容精緻、身量高挑的小少女。只見她梳著雙環髻,插戴著白玉蘭花步搖、金珠攢紅寶石釵朵,鬢角附近簪了一朵單瓣火紅芍藥,襯得她的臉龐越發嬌美。一身六幅及胸石榴裙、櫻草色夾纈花鳥穿枝紋半臂,穿在尋常人身上或許只是色澤豔麗越顯嬌媚,她卻將這身衣衫穿出了火一般的鮮豔奪目之感,更有種凜然之氣蘊含其中——足以令人見之忘俗,無法移開目光。

    「阿兄、大兄。」李遐玉朝著他們行了一禮。因感覺到柴氏的目光,她下意識地將小郎君慣用的叉手禮,改成了小娘子的拜禮。雖已經許久不曾行拜禮,但她的身體卻彷彿自有靈性,舉止如行雲流水,賞心悅目之極。

    謝琰定了定神,剛要贊幾句她今日的穿著打扮,旁邊孫夏已經忍不住道:「阿玉,想不到你換回小娘子的衣裝,居然這般好看。以往我們見過的那些小娘子,就算頭上插滿了首飾,我也不想再看第二眼。但是……阿玉卻讓我忍不住總想看下去。」他此言多少有些唐突,但因性情一貫直率得很,柴氏與李遐玉反應都十分平淡。

    謝琰心裡卻隱約有些不悅,但也並未多言,只是跟著道:「許久不見阿玉著紅妝,果然也很適合。穿男裝時,是個俊俏的小郎君;著女妝時,卻是個貌美的小娘子。阿玉果然無論如何淡妝濃抹,都十分相宜。」

    聽了他的誇讚,李遐玉禁不住撫了撫鬢邊鮮豔欲滴的芍藥:「我……還有些不習慣。」

    因她生得高挑,柴氏與孫秋娘給她做的衣衫,已經頗似那些個十三四歲的小娘子了。裙襬寬大,衣飾精美,讓習慣了胡服或「丈夫衣」的她總覺得束手束腳。然而,她心裡覺得不習慣,身體卻似自然而然地適應了這些衣飾。如她想像中那般踩住裙角之類的種種意外都均未發生,反而讓柴氏十分滿意——居然過了這麼多年,她都尚未忘記她教過的諸般禮儀,足可見幼時學得極為用心。

    「謝家阿兄說得不錯,阿姊穿什麼都好看!」作為她的腦殘粉,孫秋娘自然只有更熱烈地讚美,「而且,尤其適合鮮豔的色澤!」

    柴氏也笑道:「這身打扮確實不錯,過兩天就要舉行除服之禮,也不必拘泥了。」她讓李遐玉、孫秋娘都到她身邊坐下,接著問:「你們倆去了園子裡,可選好了除服禮那日要簪的花?咱們家的芍藥都是單瓣,不太合適。牡丹這般金貴的花也不曾種過……」

    李遐玉只想接著說方才的戰陣之事,哪知道柴氏、李和以及謝琰卻都不再提起半個字了。於是,她也只得順著柴氏的話答道:「角落裡倒是有一叢杜鵑開了,看著也很是不錯。」

    孫秋娘亦是快言快語道:「咱們家的園子泰半都種了菜,若是摘些胡瓜(黃瓜)花,倒也新奇得很呢。」

    柴氏繃不住笑了:「誰家會將胡瓜花插戴在頭上?」說罷,她橫了李和一眼:「說來也都怨你們祖父。如今沒有空閒侍弄那菜園子,居然也不願索性拔了個乾淨。咱們家的孫女眼見著便長大了,連尋朵花簪戴都尋不著,說出去你這當祖父的就不丟臉麼?」

    李和輕咳一聲,虎著臉道:「簪什麼花?咱們家的小娘子,便是什麼都不簪,走出去也定是最亮眼的。」頓了頓,他卻又吩咐大管事李勝:「回頭趕緊去市集上買些花草,不拘是牡丹、芍藥、石榴、海棠,儘管都搬回來就是!」

    李勝笑著答應了,又小心地抬眼看了看柴氏:「買回來之後,種在何處?」

    「將正院裡的松樹拔掉幾棵!」李和道,「幾十年都是滿眼松樹,早便看得膩歪了。在內堂前頭清出一片空地來,將那些個花花草草都種上。也好讓娘子坐在內堂裡,一眼就能瞧見外面的好景緻。」

    柴氏似笑非笑:「到底還是捨不得你的菜園子。」

    李和只故作沒聽見,又看向底下的孩子們:「元娘與二娘的院子不必說,若想新種什麼花草,儘管隨時增添就是了。玉郎、三郎、憨郎,你們的院子裡也單調了些,不如也補種些什麼?」

    李遐齡趕緊搖腦袋:「我院子裡種滿了竹子,還有棵老梅樹,已經夠了!」

    孫夏則迷茫得很:「我又不用成日戴花,種了花草能有什麼用?平時如果練一練斧子、刀法,說不得就被削了個乾淨……」

    謝琰望著垂下首似有些懊惱的李遐玉,並未發覺自己臉上的笑容越發溫和了些:「我那院子倒是缺幾叢花草。階下芍藥、山茶,種些也就是了。」

    「三郎倒是提醒我了。」柴氏挑起眉,「茶花不錯,又方便照料,多栽些也無妨!多挑幾種顏色,也方便元娘、二娘換著插戴。」她已經盤算起了出門宴飲之事,滿意地看向幾個孩子。至於磨練戰陣之類的事,還是待他們休息些時日再說罷,也不差這一日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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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初赴宴飲

    三兩日後,李家十分低調地舉行了除服禮。在場者幾乎只有自家人,僅有的些許外人,亦都是李和忠心耿耿的下屬。除服禮結束後,李和便帶著他們一同去了軍營,並未在家中多停留哪怕片刻。李遐玉與謝琰瞧在眼中,皆若有所思。

    又過幾天,柴氏應縣令娘子之邀,帶上家中幾個孩子去郊外莊園中賞牡丹。雖說家裡所有人都早已習慣騎馬出行,她卻使僕從駕了輛牛車,將李遐玉、孫秋娘都拘在身邊。孫夏、李遐齡、謝琰仍舊騎馬,小步奔跑著隨在牛車側近。

    牛車造得十分結實,因鋪了好幾層柔軟的茵褥的緣故,也並不會顛簸得令人難以忍耐。李遐玉很是規矩地跽坐著,時而給柴氏倒些漿水解渴,時而給孫秋娘遞些鮮果點心,照料得十分周到。前些日子身上盤旋著的戾氣彷彿已經消失殆盡,再也瞧不出任何異狀。幾個貼身婢女一直插不上手,索性便在一旁靜靜坐著了。

    「過些時日,將你新抄的《地藏經》拿去弘法寺供著。」柴氏道,「待中元做道場時,咱們再去天心尼寺齋戒數日。雖說馬賊都罪有應得,但殺人便是造了惡業,為他們超度一番,也算是消去孽因了。」

    李遐玉微微一笑:「祖母,抄經確實有效。不過,求的卻是自己心安,能讓躁動的心緒平靜許多。」若是任何殺孽都能靠抄經唸佛消除,又何來「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之說?假若未能親眼得見,她並不相信「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類的偈語。更何況,她亦不需要成佛——為父母親人復仇,為弱者伸張正義,她殺任何一個人都問心無愧,如此便足矣。

    柴氏長嘆一聲,聽著外頭李遐齡幾人的笑聲,又問:「你們可是覺得有些悶?咱們北疆的小娘子本不該如此拘泥,不過縣令娘子今日招待貴客,卻是不得不謹慎幾分,以免在貴客跟前失禮。」

    「祖母,是什麼樣的貴客?」孫秋娘有些好奇地問。

    柴氏笑道:「聽聞是咱們靈州都督家的小娘子。因覺著咱們弘靜縣景緻不錯,特地來此處的別院小住數日。」時任靈州都督仍是衛國公李靖之弟李正明,隴西李氏丹陽房嫡脈。他們家的小娘子,出身自是一等一的高貴。弘靜縣不過是座邊陲縣城,何曾來過這般金貴的客人?縣令娘子忙不迭地準備宴飲招待,並邀來全縣的官家女眷前來作陪,亦是在情理之中。說不得旁人還須得謝她一謝,給了她們親近頂級世家小娘子的機會。

    「那些個世家貴女,與咱們尋常的小娘子有什麼不同?」孫秋娘又問,親暱地抱著李遐玉的手臂道,「若是論禮儀風姿,阿姊一定不會輸給她們;若是比騎馬射箭,她們恐怕遠遠不如阿姊呢;換了琴棋書畫,連謝家阿兄都說,阿姊的飛白書與行楷功力十分了得。」

    柴氏見她滿臉驕傲炫耀,心中湧出一片暖流:「元娘的禮儀是我親手教導的,自然不會有半分錯漏。」她在平陽昭公主身邊伺候過,各種宮廷禮儀亦是不在話下,日常禮儀則更是熟知無比。若不是後來恰逢其會成了女兵,又嫁與了李和,說不得她還能成為某個世家大族的傅母,專門教導小娘子們的禮儀呢。「不過,二娘,她們光是憑著出身,就足以傲視我們寒族中最出色的小娘子了。」

    「憑什麼?」孫秋娘有些不服氣。她自己倒是無妨,卻替阿姊覺得委屈。

    「世庶之別,僅此而已。」柴氏嘆道,「能夠延綿數百年的世家大族,自有不凡之處。他們教養出的小娘子,便是才華容貌有限,見識也總會有些與眾不同。我是你們的祖母,自然覺著你們樣樣都不比這些小娘子遜色。但在常人眼中,知己好友甚至於婚姻,看的都並不僅僅是『人』,而是身後的家族榮華。」

    「……」孫秋娘畢竟年紀幼小,又出身小戶人家,對這些並沒有太深的感觸。李遐玉卻似有所觸動,然而,那些細微的思緒轉瞬即逝,她並未來得及細想。對於柴氏之語、孫秋娘之不滿,她也只是道:「俗話有言,『前人栽樹,後人乘涼』。那些世家的先祖多數亦是寒門出身,靠著自身才華做了累世公卿,才有今日的郡望豪門。秋娘不必妄自菲薄,須知我們又何嘗不是某個世族的先祖呢?」

    「阿姊說得是!」孫秋娘似有所悟,眼中滿是崇拜,「咱們可不做什麼『乘涼之人』,只管栽下一棵參天大樹就是!」

    柴氏雙目輕輕一動,欣慰地笑了。孫女的反應在她的意料之外,卻足以讓她驚喜萬分。擁有這般氣魄的小娘子,又何必拘泥是否身在寒族?若是給她足夠施展才華的天地,日後她必定便會綻放出萬丈光芒。

    說話間,便已經到了縣令家的莊園。說是莊園,其實是個專門造來消暑賞玩的大園子。裡頭引了附近水渠的活水,移了山石泥土,栽著姹紫嫣紅各色花卉,又建了樓台亭閣。雖說並不富麗堂皇,卻也別有一番趣味。

    牛車在園子的二門內停了下來,柴氏扶著李遐玉、孫秋娘下了車,迎面便見縣令娘子陸氏笑盈盈地迎了過來。這婦人大概三十來歲的年紀,生得白淨圓潤,妝容打扮亦是常見的貴婦做派。她的笑容帶著幾分熱切又隱含矜持,將世家支脈女子見到寒門命婦的形容姿態拿捏得恰到好處:「柴郡君可算是來了,真教我好等!」

    柴氏朝她微微頷首,只露出三分笑意:「我這老嫗若是不在,說不得你們還自在些。不過,思來想去,你派人給老身送了那麼多回帖子,若是這次還不過來,倒是白白辜負了阿陸你的一番美意了。」

    陸氏抿著嘴笑道:「郡君願意給我面子,我高興還來不及呢!這兩位,是郡君的孫女罷?」其實,弘靜縣內有頭有臉的人家都很清楚,李家只剩下一雙孫兒孫女。然而柴氏對外皆稱自己膝下有三個孫兒兩個孫女,眾人便也都隨著她,並不十分深究謝琰、孫夏與孫秋娘三個的來歷。

    「兒見過陸娘子。」李遐玉、孫秋娘行禮道。

    因前來赴宴飲,兩人都在貼身婢女的努力下,仔細妝扮了一番。李遐玉梳著雙環髻,左右各插著金鑲玉蝴蝶狀釵朵,中間則戴著一朵盛開的茶花。這雙蝶戲花栩栩如生、趣味非常,光是瞧著就很是奪目了。而她身上則著了條五幅櫻桃紅及胸長裙,配著藤黃色連珠碎花絞纈半臂,將修長的身量完全勾勒了出來,已經很有幾分少女的風情了。

    孫秋娘則仍是梳了雙丫髻,髮髻外繞著兩串紅寶石珠花,顯得極為俏麗。她同樣穿著五幅櫻桃紅長裙,上身卻是一件蜜合色狩獵紋夾纈半臂。因年紀幼小的緣故,雙眸微張,羞澀一笑,倒也很是惹人憐愛。

    陸氏細細打量著她們,讚道:「兩位小娘子都這般出色,怨不得郡君一直將你們藏在家中,不願帶出來呢!可不是生怕讓人瞧了去,往後就惦記上了麼?」

    李遐玉、孫秋娘皆很配合地垂眸不語,看上去便似被誇得害羞了一般。柴氏瞥了她們一眼:「阿陸這般說可羞煞老身了。誰不知道你們家的兩位小娘子,樣貌才情皆是咱們弘靜縣中的頭一份呢?老身這兩個孫女先前不方便出門,至今也未曾見過什麼世面,還須得縣令家的小娘子們看顧一二了。」

    陸氏笑道:「身為主人家,照料客人是應該的。何況兩位小娘子都聰敏伶俐,定是能與我家大娘、二娘投契起來。」說著,她便命侍女去將自家女兒喚過來。

    柴氏又道:「老身的三個孫兒都在外頭,平日只知耍刀弄槍,也不知是否能與其他的小郎君好生相處。」這番話卻純粹只是自謙之語。有謝琰在,她絲毫不擔心孫夏與李遐齡是否會有什麼失禮之處。

    一面寒暄,陸氏一面親自領著柴氏祖孫三人往園子中走,隨口介紹著園子內的景緻。李遐玉漫步細瞧,倒也看出了幾分趣味。園子中的山石、樓台亭閣自是遠遠不如世家大族們的別莊,但佈局卻是學了五六成,說是移步換景倒也勉強使得。

    正行走間,縣令家的兩位小娘子便帶著使女來了。她們與自家阿娘生得極像,略有些豐腴之態。年長的約十三四歲,性情沉靜,姿態優美;年幼的亦有十一二歲,卻是跳脫一些,難掩好奇地望著新來的客人。

    李遐玉、孫秋娘與柴氏暫別,便隨著縣令家兩位朱氏小娘子離開了。朱大娘輕聲細語地提醒她們,眼下都已經來了哪些客人,待會兒也好跟著認一認人。朱二娘則壓低聲音道:「雖說你們要守孝,但將近三年不出門走動也稀奇得很。我還曾以為,你們武官家的小娘子都不會在意這些繁文縟節呢。」

    李遐玉自是不能直白地告訴她,他們家確實完全不在意這些。守孝並不只是為了寄託哀思,而是為了磨礪性情確立志向,以撫慰亡者在天之靈。這些美好的誤會,就由得她們去罷。

    「二娘!」朱大娘蹙起眉,「別對客人失禮。」

    朱二娘吐了吐舌頭:「阿姊難道不好奇麼?你們平日在家中都做些什麼?」

    孫秋娘瞧了瞧李遐玉,見她似是不反對,便答道:「除了修習騎射,我會學做女紅鍼黹,阿姊則喜歡臨摹名家法帖。」

    顯然,除了「騎射」這樣愛好之外,其他兩種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朱二娘也不再追問,只興致勃勃地道:「修習騎射?那你們投壺一定頑得很好。哎呀!待會兒可得替我狠狠地贏那孫家的五娘,省得她一直嘲弄我四體不勤。」

    這小娘子倒是直率得很。李遐玉想,遂應道:「我們盡力而為,可不能保證一定能贏。」修習騎射當然並不是為了頑這些遊戲,但偶爾為之倒也可放鬆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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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6 01:34:5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 與眾不同

    因著此次宴飲招待的貴客是靈州都督家的小娘子,縣令娘子陸氏特地安排了一處頗有幾分湖光山色的園林,讓一眾小娘子在裡頭隨意頑耍。這些小娘子都出自弘靜縣中有頭有臉的人家,平素在各種宴飲活動中常常得見,彼此都很相熟。見貴客尚未至,她們便三五成群地頑起來,鬥草、投壺、剪花、泛舟、行令、對弈、雙陸等,時不時傳出銀鈴般的笑聲。

    李遐玉、孫秋娘隨著朱氏姊妹到來後,便由朱大娘引見給了一些親近的小娘子。許是物以類聚,朱大娘的手帕交性情都十分穩重安靜,而朱二娘帶來的幾位小娘子卻是活潑得很。李遐玉雖從未與這些官眷小娘子打過交道,但順著她們說些話也並非難事。於是,瞧上去一群人倒也是言笑晏晏,似乎很是投契了。

    朱二娘並未忘投壺之事,特地讓僕婢將銀壺以及精緻的木箭都取來,還得意洋洋道:「孫五娘,這回來了投壺的行家,你可別輸得羞惱不肯認賬!」那名喚孫五娘的小娘子是縣尉家的,聞言挽袖笑道:「我頑投壺從未敗過,不試試怎麼知道誰輸誰贏?」

    她這一番話,倒讓大家都生了幾分興致。連平時並不喜愛投壺這種遊戲的幾位小娘子也想參加。於是,便一同約好從最簡單的五步投壺開始。

    雖說只是站在五步之外,但許多小娘子的準頭依然令人無法直視,十投八九都不中。倒是那孫五娘,果然是個眼快手准的,十投九中,一時間獨佔鰲頭。只是,待輪到孫秋娘,卻是絲毫不曾猶豫,連投十中,插得銀壺都滿了。

    朱二娘撫掌笑道:「果真是秋娘更勝一籌——玉娘下場麼?」她見李遐玉與朱大娘坐在旁邊一動不動,便有心也想拉著她們一起頑,熱熱鬧鬧的也更有趣些。何況,李遐玉才是正經的折衝都尉孫女,想來騎射也定然比孫秋娘更出眾才是。

    「待秋娘投不中了,我再下場。」李遐玉道。

    孫秋娘眨眨眼:「阿姊這般說,我倒是不知該不該投中了。」

    聞言,朱二娘笑得花枝亂顫:「好罷,玉娘是給咱們壓軸的。待會兒大家若是一箭都投不中了,便讓玉娘試試!」孫五娘方才雖然輸了,卻仍躍躍欲試:「這回投十步!接著十五步、二十步!」以小娘子們的手勁,能投進二十步之外的銀壺,已經是十分難得了。若是換了小郎君們,大概三十步之外還能再嘗試一番。

    孫秋娘自是無不可:「好,咱們接著繼續。」她在家中頑得最多的遊戲便是投壺,為的就是練準頭。旁的下棋、雙陸、行令之類的遊戲她都不擅長,若論投壺卻是信心十足。要知道,連李遐齡都時不時會輸給她呢。

    一群小娘子接著嘻嘻哈哈地頑起來。孫秋娘一箭未失,直到投二十步遠的時候,才投丟了兩箭。然而,比起其他一箭都未投中的小娘子,以及只投中兩箭的孫五娘,她這般表現已經是十分驚人了。朱二娘、孫五娘等都圍在她身邊,討教起了投壺的心得。她亦毫不藏私,細聲細氣地與她們分享自己的經驗。

    李遐玉含笑望著她們——分明她與這些小娘子年紀打扮都很相似,卻總覺得這樣的生活彷彿離她有些遙遠。看起來近在咫尺,實則猶如隔了一層紗,始終無法真正碰觸,更不可能融入其中。

    她的思緒一時間有些悠遠,想起這兩年有餘磨練武藝的艱辛,亦憶及前些時日鬥智鬥勇的酣暢痛快。是了,她便是妝扮得再像一個尋常的小娘子,骨子裡與她們亦是截然不同的。她習慣了握著弓箭甚至匕首,習慣了風沙撲面、縱馬飛奔,甚至習慣了血腥與殺戮。這種撲蝶頑笑、悠閒自在的生活,便如風一般拂了過去,在她心裡留不下任何痕跡。

    她確實喜歡瞧著這群小娘子明媚動人的笑靨,讓人看著只覺得歲月靜好。然而,她卻不屬於這種場合,亦不適合如此拋費時光。

    朱大娘在一旁端詳著她,只覺得這位李娘子瞧著絲毫不像是年方十一二的模樣,舉止端方有度又生得高挑,便是說十三四歲怕是也有人相信罷。而且,儀容無可挑剔,也並不似所有人想像中那般見識淺薄的寒門小戶之女。

    幾個年紀略長的小娘子亦是與她一般想法,有心想與李遐玉結交。畢竟李和這位折衝都尉在弘靜縣頗有威名,柴氏郡君的四品誥命亦是足以傲視眾人。然而,這李娘子神色看著親切,實則卻並不好接近,說話之間亦是滴水不漏。

    「我只得十投八中,若換了阿姊,定不可能失手。」孫秋娘話裡話外皆對李遐玉無比推崇,自是令朱二娘、孫五娘等生出了幾分好奇。她們回首見李遐玉幾個仍是正襟危坐,便索性奔過去央她出手。

    「李娘子先前不是說,若是秋娘投不中,便下場麼?」

    「秋娘說,李娘子連三十步投壺都使得呢!投給我們瞧瞧如何?」

    李遐玉也並不忸怩,爽快地答應了,畢竟不過是頑耍而已。只見她立在長廊外,手執長箭,有幾分漫不經心地抬起手,長箭便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形,穩穩地插進了銀瓶中。幾乎不曾有任何停滯,她接著又投了九箭,果然無一不中。

    在場的小娘子們看得瞪圓了眼睛,還未等她們反應過來,便有人禁不住喝彩道:「投得好!」

    李遐玉循聲望去,就見一個及笄年紀的妙齡少女裊裊婷婷行來,身後隨著陸氏以及好幾位陌生的婦人,更有數十個婢女僕婦環繞著。她心中一動,知道這位少女必定便是靈州都督李正明家的小娘子,出身隴西李氏丹陽房嫡脈的世家貴女了。

    「我一直以為,自己的投壺技藝足以傲視眾多姊妹,想不到竟在此處遇見了對手。」那少女生得眉清目秀,舉止優雅得體,笑起來時卻隱約可見舒朗之態。她梳著單螺髻,穿著一襲梅子青色長裙,配著鵝黃色花紋夾纈半臂、橘紅披帛——妝扮並不繁瑣,卻自有一番雅緻的美感。只是,她話語間的興致勃勃,顯然與這身衣飾並不完全相合。

    「這位妹妹,可能投二十五步或三十步之壺?」

    「或可一試。」

    那李家娘子便命婢女將銀壺移遠,又問道:「妹妹先行?」

    李遐玉推辭道:「還是姊姊先來罷。」她絕非毫無心機不知世事之人,很清楚眼下的境況已經不適合盡興頑耍了。雖說只是遊戲而已,但在眾目睽睽之下,也不能教這位世家貴女輸了不是?話說回來,既然對方如此自信,說不得也是個精通騎射的,倒是棋逢對手了。

    李家娘子似是瞧出了她的顧慮,並未多言,只揚眉一笑:「既是如此,我便先投了。我這人性子有些較真,若是頑得不盡興,可是不會放人的。妹妹若想按時家去,可不許藏私。」

    李遐玉見她目光清澈,心中也升起了幾分好感,便答應道:「姊姊既然這麼說了,那咱們便盡興而歸。」

    旁觀的眾人見兩人似是有些較起勁來,不禁各懷心思。陸氏心中難免嘆氣,有些懊惱自家的女兒居然不會投壺。其餘人等亦是後悔不迭:若是早知道李家娘子喜歡投壺遊戲,她們這幾日就不僅僅只是忙著打首飾準備衣衫了,臨時練上一練或許也能出出彩不是?

    不多時,李家娘子輕輕巧巧地便投了十箭,十投十中。她的舉止很是輕盈,似乎仍留有幾分餘地。陸氏一干人等不由得真心實意地喝起彩來,李遐玉亦是微微一笑,心中明白這位定然也是常年修習騎射的。

    「姊姊投得漂亮。」說著,李遐玉便也走上前,幾乎與方才一樣,隨意地舉箭拋起——亦是十投十中。

    李家娘子越發興味盎然:「接下來便是三十步了。就算是郎君們,投三十步之壺亦是難得。妹妹在家中可曾練習過?」

    李遐玉搖搖首:「不曾試過。不過,每日都需練習兩個時辰射藝,投壺之戲與射藝相通,應該也能投中才是。」

    李家娘子訝然:「原來你也是武官家的小娘子麼?我家祖父們皆是習武行兵出身,按照家規,人人都須得修習騎射。好些姊妹不喜歡騎射狩獵,我還當這世上只有我一個異類呢!」她雙目微微發亮,笑得格外暢快:「來!來!既然咱們都不曾練習過,考校的便是射箭的準頭了。」

    三十步遠的投壺,氣力若稍遜幾分,可能連銀瓶都碰不著,中途便會落在地上。朱二娘、孫五娘等皆目不轉睛地看著,心裡緊張起來。更有些小娘子在後頭低聲議論,都相信這位世家貴女必定會贏。唯有孫秋娘目光炯炯地立在旁邊,心裡篤信自家阿姊絕不會輸。

    然而,結果卻教許多人都失望了,兩人皆是十投十中。

    李家娘子額角微微出了些汗,回首看向李遐玉:「投壺仍是分不出勝負。不如取弓箭來,咱們比一比射藝如何?」

    「好。」李遐玉頷首。她亦是難得遇到興趣如此投契的小娘子,性情瞧著也讓人喜歡,很難不覺得親近。她倒也並不顧慮旁人會說什麼攀附之類的閒話。李家在弘靜縣官職雖高,但因出身太低又曾遭逢大變,閒話從來都不曾少過。若是成日都與那些閒話偏見慪氣,他們一家子便不會活得如此坦然愉悅了。

    陸氏禁不住露出些許難色:「……今日原本是為賞花而來,卻是不曾準備弓箭……」原本好端端的賞花宴飲,哪裡會備齊了弓箭等物?何況他們一家子都不擅長騎射等事,翻遍家中恐怕也找不出一張弓。

    李家娘子笑道:「卻是我疏忽了,陸娘子很不必為難。今天赴宴,的確是為了牡丹而來,改日我再與妹妹比試就是。」說著,她便主動上前把住李遐玉的手臂:「說來,我還不曾問過妹妹的名姓。」

    李遐玉微微一笑:「我亦姓李,諱遐玉,小名元娘。姊姊喚我玉娘、元娘都使得。」

    「原來咱們居然是同姓?我諱丹薇,家中排行第十,你喚我十娘姊姊便是了。」

    「十娘姊姊。」

    「你家中父祖可是武官?」

    「祖父是附近河間府的折衝都尉。」

    「原來也是家學淵源。」

    兩人親親熱熱地一同前行,又喚上了孫秋娘、朱大娘、朱二娘、孫五娘等,教其他小娘子們咬碎了一口銀牙。誰知道這位隴西李氏的世家貴女,喜好竟是如此特別呢?琴棋書畫、賞花泛舟都不愛,獨獨青睞投壺。倒教其他人滿心爭強好勝,想著出一出風頭,也已經毫無用武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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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6 01:35:0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知己交往

    四月初夏,正是牡丹盛放的好時候,由長安洛陽興起的賞花之風也早便傳遍了北疆。牡丹天姿國色、雍容華貴自不必多說,那一盆盆怒放的花朵皆令人難以移開視線。陸氏見眾人興致十分不錯,還命僕婢拿了花剪來,讓客人們看著喜歡的牡丹隨意剪下,也好立時插戴起來。諸位客人見她如此大方,便不與她客氣,一時間人花相映紅,嬌聲笑語不斷。

    李丹薇、李遐玉卻是有些興致缺缺。兩人手執花剪,隨意地在一叢牡丹前停了下來。雖說牡丹比尋常花朵名貴,但這園子中也並沒有什麼難得一見的名品。李丹薇什麼樣的名花不曾見過?權當作尋常花朵來賞罷了。至於李遐玉,雖說不曾見過這些牡丹,卻隱約覺得它們都絕非珍品。她也不知為何自己如此清楚賞花之事,只當是直覺而已。因著對這種事不感興趣,也並不想刻意尋根究底。

    「特地穿了青裙黃衫,卻並未見著姚黃豆綠。」李丹薇輕輕一嘆,「這些牡丹的顏色都不相襯,我便不辣手摧花了。」

    李遐玉笑得眉眼彎彎:「十娘姊姊似乎不喜插戴花?我也一直不甚在意這些,祖母卻特地買了些茶花、芍藥,每天教我們如何選花插戴。」說來柴氏其實亦是不拘小節之人,只是疼愛孫女,恨不得將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教給她們而已。按照老人的想法,這些事若是不想做便可不做,卻不能不知曉。李遐玉深以為然,因而也學得很用心。

    「在家中時,若是太過特立獨行,反倒是不好。」李丹薇道,「我的喜好已經是與眾姊妹不同了,若是不能與她們說些衣衫首飾、傷春悲秋、琴棋書畫之類的話,恐怕很快便會疏遠起來。如今獨自住在別莊裡,沒有什麼人約束,便由得自己做主就是了。不過,這般鬆快的日子,恐怕也過不得太久。」

    「靈州境內,女子騎射之風一向頗盛,十娘姊姊何愁尋不到縱馬飛馳的時候呢?」李遐玉問道,轉念想到李丹薇的出身,卻知道自己許是想茬了。雖說習騎射是家風,但她那些姊妹們都不喜,想來也是因祖母或阿娘不喜的緣故罷。世家貴女可習騎射,卻不能沉迷騎射,她想盡情一些確實不容易。

    李丹薇果然微微苦笑:「阿娘不喜,也不能太過隨性,教她生氣。」

    李遐玉便眨眨眼:「姊姊來弘靜縣,究竟為的是四處走一走賞賞景,還是想去賀蘭山看看?」她說著,臉上難得流露出些許俏皮之色:「來了弘靜縣,若不去賀蘭山多可惜?不過,山麓附近未修驛道,坐車前去多有不便。這樣罷,就由我做嚮導,改日帶著十娘姊姊瀏覽一番賀蘭山的雄壯美景如何?」

    「妹妹說得很是。」李丹薇正色道,「走了這麼一遭,若不去賀蘭山便說不過去了。改日回靈州家中,也好與祖母、阿娘、諸位姊妹說一說呢。大家來靈州也有段日子了,只在州府附近走動,說不得對賀蘭山也有幾分好奇呢。」

    兩人遂相視一笑,越發覺得對方實在是太合心意。

    於是,李丹薇特地去拜見了柴氏,陪著她一同說話,言辭間也頗為仰慕她的過往經歷。接下來用午食時,她仍與李家人坐在一處。

    旁人見他們談笑風生,自己便是想插嘴也插不進去,自是干瞪眼白著急。便是陸氏,心裡也不免暗嘆給他人做了嫁衣裳。然而,且不說出身,只論品階,李丹薇也合該高看李家人一眼。誰叫在場的官眷們,身上竟連個誥命都沒有呢?弘靜縣是上縣,身為縣令也不過是從六品而已。這些個六品、七品、八品的外官家眷,確實沒有資格教李丹薇放在眼中。如今,這位世家貴女彬彬有禮,待人親切,便已經足夠給她面子了不是?

    一日宴飲結束後,眾人簇擁著李丹薇走出園子,慇勤地將她送上馬車。

    李丹薇謝過了陸氏的招待,又送了朱大娘、朱二娘各一塊玉珮,便告辭了。臨上馬車時,她將李遐玉帶到一旁,低聲提醒:「可別忘了兩日之後……」

    李遐玉見她刻意避開了那位神色格外嚴謹的傅母,不由得失笑:「十娘姊姊放心。你只需騎馬前去,其他的都由我來安排。」她手下的女兵長年在賀蘭山腳下的莊園中訓練,自己也經常住在那莊園中,自是什麼都很齊全。

    兩人告別後,李遐玉回首便發現附近仍有許多客人並未離開。數十道意味不明的視線在她身上流連,還有好些直白的羨慕嫉妒恨的目光,只恨不得將她看殺了去。她也並不在意,微微一哂,便回到自家的牛車裡。

    柴氏望著她,笑道:「難得你與十娘子如此投契。無心插柳柳成蔭,我倒是從未想過,你能與世家貴女成為手帕之交。」她帶著孫女出來宴飲,並不像旁人那樣,是衝著李丹薇去的。她所想的,也不過是讓孫女增長些見識經歷,知道宴飲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該如何與人交際,遇見事又該如何應對而已。只是,如今有些意外收穫倒也不錯。

    「十娘姊姊是我的知己。」李遐玉認真地回道。

    孫秋娘原本還一心替她高興,聽到此處卻不免生出了幾分醋意,頓時也理解了李遐齡平時的複雜心情。她忍不住伸手牢牢摟住李遐玉的手臂,嘟噥道:「我也想成為阿姊的知己。」

    「你是阿妹,兩者並不相同。」李遐玉笑道,撫了撫她的腦袋,「今日你應該也獲益匪淺罷。朱二娘、孫五娘性情都不錯,是可交之人。你若是悶了,便與她們發帖子,常常邀她們來家裡說話頑耍。」

    孫秋娘想了想:「除了她們之外,其他人確實多少有些看不起我。阿姊放心,我知道該如何做。不過,我還是更想跟在阿姊身邊。待我再長大些,阿姊允我去莊園裡好不好?我的武藝也須得好好磨一磨呢。便是像那些女兵似的熬著,我也願意!」

    李遐玉看了柴氏一眼,見她似乎並無拒絕之意,便嘆道:「好罷。既是你的選擇,我不會阻攔。」說到此,她難免又想起李遐齡。阿弟這些時日總有些欲言又止,該不會也想與她說,想要棄文從軍習武罷?只是,以他的性情,確實是見不得戰場那些殺戮與血腥的。若是一朝走錯了路,往後再懊悔便須得付出代價,又何必勉強呢?

    一路上無話,到得家中之後,柴氏將謝琰、李遐齡與孫夏喚來,詢問他們宴飲時的情況。

    謝琰道:「朱家郎君以文會友,卻也安排了騎射、馬球供其他人消遣。我帶著玉郎、阿夏頑馬球,幾場下來也頗得趣味。」便是李遐齡這般幼小的年紀,論騎射也比其他郎君好多了。是以他們三人簡直是戰無不勝,心情暢快得很,自然也狠狠出了一迴風頭,讓那些個明裡暗裡瞧不起他們的郎君皆啞口無言。

    李遐齡也高興地道:「我頭一次頑馬球,想不到居然這麼有意思!」聽謝琰講解馬球的規矩後,他上場時還有些忐忑,擔心自己人小力微,恐怕很難幫上兩位兄長的忙。誰知道,對手的水平居然如此之低呢?

    只孫夏仍是沒什麼興致:「連贏了好幾場又有什麼趣味?他們都不敢縱馬上來搶球,看見我撥馬衝過去,居然轉身就跑!又不是馬賊,怕我作甚麼?還是說,我長得有那麼可怕麼?」說著,他還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粗糙的臉皮。

    柴氏笑道:「你以為誰都是三郎?經得起你催著馬撞上去?」

    李遐玉也抿唇淺笑:「若是換了我,也不敢直面大兄,必定也會避開你的鋒芒。」

    孫夏這才覺得好受了許多。謝琰便道:「改日咱們將部曲們叫出來,安排馬球賽。大家都是抗摔耐打的,也都能盡興一些。」馬球對騎術要求很高,說不得也是一種難得適合軍士的遊戲。

    李遐玉又道:「祖母,我與十娘姊姊約好,兩日之後去賀蘭山狩獵。」當然,明面上說的是「賞景」。只不過,她覺得無須隱瞞柴氏:「到時候,我想帶著玉郎、秋娘同去。他們也有些日子不曾出遠門了。」

    李遐齡與孫秋娘皆是雙目亮晶晶,高興得恨不得跳將起來。兩人無比熱切地望著李遐玉,喜悅之情簡直難以言表。

    柴氏見狀,也不忍心拂了他們的興致,便道:「原本還想拘著你多抄幾日經文,讓你再修修身、養養性。不過,若是去賀蘭山走一走,說不得也能散散心。」略頓了頓,她反應過來,立即斜了李遐玉一眼,又嗔道:「元娘,該不會是你被我拘得狠了,才想出這一招罷?」

    李遐玉的神色卻頗為無辜:「祖母說的哪裡話?我只是不忍見十娘姊姊白白來了一趟弘靜縣而已。至於經文,待我回來再抄也不遲。祖母說的中元節道場之事,我心裡一直掛記著呢,必不會教出了什麼差錯。」

    「三郎與憨郎想不想去?」柴氏又問,「你們倆年紀雖大些,但若身邊有人陪著,倒也不必太過拘泥男女之別。」

    「李娘子是世家貴女,不可唐突。」謝琰道,「我們若是去了,倒有些不妥當。元娘只需記得多帶些女兵,注意安全便是了。到時候,我再使一隊部曲專程去保護你們。至於我和阿夏,也該回莊子裡看一看了。」李家豢養部曲的莊園亦在賀蘭山腳下,卻與女兵所在的莊園相隔甚遠。

    孫夏也連連點頭:「要是得了獵物,記得給我們分些肉就行!」

    一家人用了夕食,又說了些話,便各自散了。謝琰正往自己的院子而去,便聽李遐玉在後頭喚道:「阿兄留步。」他回過首,就見仍是盛裝的李遐玉快步走來,思娘、念娘掌著燈候在旁邊。

    「阿兄,近來玉郎似有些心事。他年紀大了,心裡有秘密也不與我說,阿兄能否替我去探一探?」

    謝琰望著她眉眼中淡淡的憂心,微微一笑:「你儘管放心,我必會好好開解他。多思多慮並不是壞事,只是以他的年紀,卻很難考慮萬全。若是想明白了,他自會去尋你說,不必擔心。」

    李遐玉心中略鬆,又道:「阿兄,祖父最近忙碌得很,可是軍情有何變化?」柴氏不與她提,她也不好越過她去打聽什麼,只能從謝琰處探查消息了。李和素來看重謝琰,若有什麼不甚緊要的消息,總會與他提起,讓他分析一二。

    謝琰思索片刻,道:「想來此事必定緊急得很,祖父也從未說過。不過,事情將至總有端倪,我們注意著就是了。能讓祖父如此看重,必定與薛延陀或者西突厥有關。你放心,我若發現什麼消息,便會立刻告訴你。」

    李遐玉點點頭,忍不住輕聲抱怨道:「也不知阿兄是如何控制自己的,出去一趟也沒什麼變化。而我……許是心性確實有些變了,倒教祖母、玉郎他們都緊張得很。我知道祖母是為了我好,但總這樣拘著也難受呢。」

    「這不是馬上便放你出去了麼?」謝琰笑道,「至於心性,我相信你定是不會變的。不過,便是在家人跟前,有些神色與情緒也不必表露出來,免得他們擔心。日子久了,你自會明白。」

    李遐玉彎起嘴角:「有時候,連我自己也難免懷疑往後會不會成了個殺神。想不到,阿兄居然如此篤定。」

    「你信不信我?」

    「阿兄的話,我自是深信不疑。」

    「那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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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賀蘭遊獵

    賀蘭山位於弘靜縣之西,距縣城將近百里。因山勢雄偉,望之如萬馬奔騰之狀,是以胡人稱其為「賀蘭」,由此而得名。它西接大漠,東臨黃河,延綿五百餘里,猶如月牙形狀,是靈州境內最宏偉壯闊的山脈。

    此山由南迤邐向北經靈武縣,又經弘靜縣西,越過懷遠縣,東北部與黃河相望,足足跨越靈州三縣所轄之地。若以山脈走勢來看,南端較為平緩,中部多奇峻高山,北端則多為石坡。因最為陡峻瑰麗的中段位於弘靜縣境內的緣故,故而若欲賞賀蘭山美景,便須得自弘靜縣中的山麓攀登方可。

    如今天候頗為涼爽,正是前往山中賞景的好時候,驛道旁邊許多車馬均朝著西方轔轔行去。也因此,李遐玉、李丹薇一行人順著驛道馳行而過時,亦並未引起什麼人矚目。

    不過百里之遙而已,眾人騎著駿馬,只需兩個時辰便渡過黃河來到山麓底下的莊園中。李遐玉等人瀟灑地翻身下了馬,自有裝扮異常精幹的女兵將馬牽去馬廄,又有人上前稟報說午食已經備妥。一切皆井井有條,人人各司其職,分毫不亂,宛如紀律嚴明的軍營。

    李遐玉已經很是習慣,簡單吩咐了兩句之後,便回首笑道:「想來十娘姊姊也累了,不如且去我住的院落中歇息片刻,咱們一起用了午食,再上山罷?橫豎能住好幾天,也不差這一時半會。」

    李丹薇細心觀察著周圍侍婢的舉止,頗為驚訝:「妹妹家這些侍女瞧著絲毫不像尋常人,行走間頗有武人風態。難不成,是用了訓練部曲的法子調教這些婢女?」說著,她不免回首看了一眼自己帶的兩位貼身侍婢。這已經是她耗費了許多氣力教出來的了,平日瞧著皆十分利落英氣,如今卻怎麼都覺得精氣神差了許多。

    李遐玉頷首:「祖母過去曾親自教貼身婢女習武,是以我家一直有婢女習武的傳統。我因意欲從軍征戰,所以特地將婢女都當作女兵教養。日後,她們可都是要隨著我上戰場的,身手軍紀皆馬虎不得。」

    她如此坦然地道明志向,令李丹薇怔了怔,欽佩道:「我習騎射不過是興趣所致,原來妹妹卻有這般豪壯的志向,真是巾幗不讓鬚眉。」能讓一個小娘子選擇如此艱難的路途,想必其中有許多內情。然而,不論如何,這種勇氣亦是常人遠不能及的。

    此莊園是豢養女兵所用,並非尋常那些供主人家消夏賞玩的園子。因而,即使是李遐玉所住的院落,也顯得有些簡陋。不過,陳設看著極盡簡單,卻十分乾淨。眾人在正房內坐下來,李遐玉便吩咐侍婢換了張長胡桌並數個胡床:「平常咱們都各自分食,如胡人那般對坐同食,倒也熱鬧些。」

    李丹薇坐上胡床便不想挪動了,笑道:「家中也有胡床,但偏偏祖母阿娘都說有失儀態,不肯讓我坐。我那些兄弟們懶洋洋往上一靠,卻無人指責他們,瞧著都愜意得很。」因在場者皆不是外人,她索性便徹底放鬆了,完全倚在旁邊的隱囊上,舒舒服服。

    「在這個莊園內,十娘姊姊只管自己愜意便是了。」李遐玉回道,「因沒有長輩在,平素我亦是半點都不會委屈自個兒的。」

    這廂兩人親熱地說話,另一廂李遐齡、孫秋娘卻是怎麼也坐不住。他們亦很少來到這座莊園,對李遐玉日常的衣食住行皆充滿了興趣。兩人精力都異常充沛,四處打量觀察著正房內的各色擺設。然而,李遐玉對這些並不上心,擺設自是少得可憐,幾間房內皆是空蕩蕩的。於是,他們心中都開始盤算著為阿姊添置些什麼物件,又煩惱大件運來不易,小件單擺出來也不合適。

    李遐玉見他們這個說去書房瞧瞧,那個說想去廂房走一走,將整座院落都翻了一遍,不由得失笑:「要用午食了,趕緊些回來。十娘姊姊還在呢,當著客人的面,你們倆可不能失禮。」李遐齡、孫秋娘這才戀戀不捨地回到位置上。

    「妹妹若將我當成外人,我可是不依的。」李丹薇笑道。

    「便是自家人,也不能慢待。」李遐玉回道。

    李遐齡、孫秋娘便笑嘻嘻地與她們告了罪,一左一右坐在李遐玉身側,恨不得將阿姊霸得緊緊的。這幅景象令李丹薇又禁不住笑了:「妹妹家中兄弟姊妹情誼深厚,看著真教人豔羨得很。」她出身於大族,兄弟姊妹實在太多,很難不生出些齟齬來。何況又有上一代的恩怨留存下來,便是親近如家人,亦多有虛與委蛇的時候。

    「別瞧他們如今看著乖巧,兩人也時常執拗爭執。為著些許小事,趁著我不在便鬧騰起來。」李遐玉道。李遐齡、孫秋娘沒想到她對這些都清楚得很,神情不由得微微一變,多少有些懊惱緊張。

    李遐玉斜了他們一眼,又道:「只不過都是些孩子間的意氣之爭,遲早都會過去,亦算不得什麼。」兩人這才松了口氣,心中暗暗發誓,下回便是再要爭鬥,也需得做得更隱蔽些。他們怎麼就忘了呢?阿姊對家中的掌控,也不過比祖母稍遜一分而已,許多事都瞞不過她去。

    此時,侍婢們已經將飯食一道一道呈了上來,李遐玉便道:「都是些莊園中出產的粗茶淡飯,十娘姊姊莫要嫌棄。」 賀蘭山之東、黃河之西有數千頃沃土,靈州許多世家都在此購置了莊子,種糧養牛羊馬匹,出息皆很是不錯。李家借由地利之便也得了幾個莊子,一邊以部曲屯田,一邊以屯田出息來養兵。

    「田園野趣,多少人求而不得呢。」李丹薇勾起嘴唇,「我倒是想嘗嘗,賀蘭山的水土養出的吃食究竟有何不同。」

    說是粗茶淡飯,味道卻也不錯。新鮮魚膾晶瑩剔透,如新雪堆砌;蒸鵝肉羹甘甜無比,清淡宜人;崑崙瓜(茄子)輔以肉糜煎炸,口味略重卻也誘人;蕨菜等野菜做的羹湯則鮮嫩無比,正合時令。各色主食糕點雖看著色相稍差,滋味卻很足。尤其是芝麻胡餅、櫻桃饆饠,做得異常鮮香酥脆,眾人都忍不住多吃了幾個。李遐玉便吩咐廚下再做一些充作乾糧,待會兒隨身帶著,也好在狩獵的時候食用。

    稍作歇息之後,一行人便驅馬上了山。賀蘭山中猛獸眾多,熊、虎、狼、豹都很常見,冬季時也常有惡獸下山傷人。雖然帶了一隊女兵隨行,又有謝琰遣來的數十部曲護衛,李遐玉卻並不打算深入山中冒險。她們常年在山麓附近練習騎射,也時常狩獵,自是知道何處有成群的野灘羊、鹿群出沒。她便隨意帶著大家去了最近的一處緩坡之上。

    山麓緩坡皆為天然草場,奔馬射獵再愜意不過。甫策馬繞了一圈,眾人便發現一群野灘羊正遠遠地聚在一起吃草。雖說灘羊均很警覺,一受驚便四下奔逃,卻經不住李遐玉、李丹薇一箭又一箭,不多時便足足倒下了十餘隻。

    「射得好!!」部曲與女兵皆在一旁喝彩,欽佩之色毫無虛假。主人家射獵,他們只管在旁邊掠陣,時不時也會射些小獵物。

    李丹薇眉飛色舞、興致高昂,撥馬往旁邊而去,又發現一頭鹿,便縱馬追了過去。她的貼身侍婢自是不能讓她出了視線之外,也趕緊隨上去。李遐玉只使了個眼色,女兵們便繞路跟上,遠遠地看顧著。

    眼見著姊姊們收穫豐富,李遐齡也欲張弓射箭,卻始終無法對準幾頭驚惶亂奔的小灘羊。他瞄準了好半晌,又懊惱地放下弓,如此反覆好幾次,仍是黯然地換了狩獵目標。孫秋娘見狀,本想刺他幾句,但見他有些垂頭喪氣,也覺得心裡頗不是滋味。

    於是,她壓低聲音道:「阿姊難得帶我們出來狩獵,你這般豈不是掃興?」

    「……小灘羊獵來何用?身上又沒有多少肉。」李遐齡道,「方才也是沒趕上射大灘羊而已。我並不是頭一回狩獵,以前不也得了不少獵物麼?」只是,仔細回想起來,確實從未射過幼仔而已。

    「那便多射些野兔、雉雞、狐狸。」孫秋娘道,「免得阿姊以為你射藝不佳。」

    「放心罷,我一定獵得比你多。」

    兩人較著勁,你追我趕,最終收穫倒也很是不少。李遐玉見了,自是誇讚了他們一番。

    及日落時分,他們才回到莊園。李遐玉命部曲將獵物分別送去河間府軍營以及謝琰、孫夏處,又留了幾頭灘羊一頭鹿送回家中。剩下的除了他們自己炙著吃之外,便讓廚下燉肉與莊園中諸人共享。

    因著李丹薇射了一頭鹿,她便興致勃勃地指點廚下做一樣吃食「熱洛河」。將鹿血調味灌進鹿腸中,而後過油微微煎炸。吃著外酥內糯,且沒有任何腥味,口味十分獨特。不過,鹿血是大補之物,不可多食,大家便只是略嘗了嘗。至於炙鹿肉、炙羊蹄等,便不必顧忌了。好不容易放縱一回,吃得油膩些又何妨,事後再喝些消食的橘皮湯就是了。

    一連幾天,他們早出暮歸,時而無所事事地在賀蘭山上遊蕩,時而躺在山坡上看雲卷雲舒,時而引弓射箭狩獵。這般閒適自在的時光總是過得格外快,轉眼間,李丹薇便接到別莊遣人催她回轉的信。

    李遐玉發現,不過剎那之間,她璀璨的笑容便略有些黯淡起來。不論是寒門女子或是世家貴女,不論是否需要操勞生計,都總是會為各種禮儀規矩所苦。男子醉心騎射,旁人便贊「勇武」;女子喜好騎射,卻只能偶爾玩樂。男子隨意應酬,旁人讚「長袖善舞」;女子的交際卻始終只能困在方寸內院中,不然便引來一片側目。

    然而,若是一舉一動都合規矩,不可率性而為,虛度光陰又有什麼趣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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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意外消息

    「妹妹,這些時日我還未曾仔細瞧過這座莊園呢,不如帶我四處走一走?」不過片刻,李丹薇便收拾好了心緒,再度恢復了笑吟吟的模樣,「偷得幾日閒,已是幸甚。往後真不知是否還能來這座莊園,再去賀蘭山狩獵奔馬。趁著尚有些空暇,能記住幾分景緻便是幾分,往後也可時常唸起來。」

    「十娘姊姊隨我來。」李遐玉道,引著她往外走。李遐齡、孫秋娘見狀,也遠遠地跟在後頭。幾位貼身婢女亦默不作聲地帶上披風、食盒等物件隨了上去,以防主人有什麼不時之需。

    莊園的佈局其實十分簡單,正中央是由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院落聚集成的宅院,修著厚實無比的兩道院牆,以備野獸或馬賊山匪的攻擊。兩道院牆之間便是夯土築成的環形演武場,不同地段放著不同的兵器,適合不同兵種使用。宅院之外,則是數十頃阡陌交織的良田,引水渠附近還有桑樹魚塘。遠遠望去,暮色四合,炊煙緩緩升起,田野中麥浪湧動,視野十分開闊。

    莊園坐落在山麓底下,於山坡上還建有馬廄以及牛羊草棚。成群的牛羊與駿馬,均在豐美的山坡草地上放牧,猶如點綴在翠色棋盤上不斷移動的棋子。

    「妹妹習武從軍,可曾想過往後?」李丹薇立在田埂上,忽而回首問,「我從幼時起,便無比羨慕兄弟們可學文習武,未來出將入相。男子的天地何其廣闊,志向何其紛繁不同?出仕者春風得意,從軍者矢志報國,修文史者流芳百世,隱逸者亦賢名遠颺。便是那些紈褲子弟,還能道一聲風流。偏偏女子卻被限制在後宅之內,只能出門上香,遊玩飲宴,便是騎射狩獵也多有人側目而視。而女子的一生,若能嫁個好夫君,生養個好兒子,便似是圓滿至極,再無遺憾。名留青史的女子,非因夫君兒子,只憑著自己之能者,罕見至極。」

    「不錯,且不說需操勞生計的尋常民眾。那些生在富貴之家的男子生來彷彿想做什麼便能做什麼,女子生來卻好像只需主持中饋或悠閒享樂。」李遐玉道,「他們還認為自己在外奔走疲憊不堪,為了供養家人無比艱辛。而女子只需耗費他們掙來的錢財名望,依附他們而生,所以隨他們如何拿捏。」她頓了頓,又道:「但,誰可曾想過,天下間所有的女子是否都願意過這樣的生活?若是女子能入仕或能經營私產,是否所有人都仍只會待在後宅之中?巾幗不讓鬚眉……或許巾幗本便不須讓鬚眉呢?只是一直沒有機會罷了。」

    李丹薇眸光閃爍,牽住她的手:「妹妹所得的機會,委實來之不易。」

    李遐玉垂下眸,微微一笑,想起祖父祖母的殷殷期盼與隱隱擔憂,想起兄長們的信賴與弟妹的崇敬。「我出身寒門小戶,只需獲得家人支持便足矣,無需顧慮他人的目光。便是往後人人視我為異類,我亦不在乎。不過,原本從軍也僅僅是為了報仇雪恨,如今卻越發覺得只有強大才能掌控自己的生活,而非依附他人,隨他人擺佈。」女子,只有強大到連世俗規矩也能夠無視,才能真正過上屬於自己的生活罷。然而,欲在此時此世成為這種強者,何其艱難。

    「……你說得是。都說世家貴女地位高,便可隨心所欲。但其實哪有什麼真正的隨心所欲?依舊只能在眾目睽睽之下,不能隨意踰矩。」

    「可不是麼?出身世家,若想保有名聲,便不得不遵從規矩。便是出身高貴如平陽昭公主,也須得急流勇退。每每想到她的才華,便覺得實在惋惜得很。」

    「平陽昭公主若非適逢亂世,亦不可能展露才華。」李丹薇長長一嘆,「公主又如何?生在亂世下場淒慘,生在盛世也不得安寧,連親事都可能是明晃晃的利益交換。金枝玉葉、天潢貴胄,說來也可憐可嘆,又有些可敬可畏。」

    李遐玉略作思索:「十娘姊姊說的是文成公主?」幾年之前嫁給吐蕃和親的文成公主,其實是宗室之女。她是大唐第二位和親公主,第一位則是嫁與吐谷渾的弘化公主。雖說兩位都非正經的金枝玉葉,但到底出身也頗為高貴。吐谷渾降唐需要安撫,吐蕃勢大主動示好亦不得不應允,只能挑選兩個女子擔當重任了。非戰敗而和親,公主的地位自是尊崇一些。不過,遠嫁胡族,語言不通,習俗相遠,這一生又何嘗好過呢?然而,換而言之,若這並非婚姻家事,而是謀略政事,卻又是另一番際遇了。

    李丹薇搖了搖首,低聲道:「先前聽聞薛延陀遣使往長安求公主下降,聖人多有猶豫。最近卻似是發生了什麼事,不得不答應了。出降的是新興公主,聖人親出的十五帝姬,還未及笄呢。」

    剎那間,李遐玉想起祖父近來的忙碌,只覺得之前的諸多疑惑迎刃而解。然而,她卻始終無法理解——聖人居然會許以薛延陀親出的帝姬?大戰之後不過兩年有餘,薛延陀之勢已經恢復到了如此地步?這位貴主下降之後,那群混賬東西的氣焰豈不是更囂張?難不成朝廷居然相信,娶了公主之後,他們便會安分下來?!

    見她神色迅速變換,李丹薇自是明白這個消息於她而言實在太過意外。她牽著神思不屬的李遐玉往回走,寬慰道:「新興公主出身雖低,但到底是聖人的親女。想來此事未必能成,我也不過是偶爾聽見家中祖母阿娘提起罷了。」

    「十娘姊姊……」李遐玉心中紛亂無比:她滿心想著為爺娘報仇,所以才習武從軍。但卻從來不曾想過,朝廷居然會與薛延陀交好!若以公主下降,以如今之勢,至少十餘年內不可能再起戰事!那她的仇恨怎麼辦?再忍十餘年?再苦苦等待機會?

    好不容易,她才壓下心頭的震驚與慌亂,看向一臉無措的李遐齡、孫秋娘時,已然恢復了平時的模樣:「我只是被這個消息嚇了一跳罷了。無妨,你們不必多想。明天一早十娘姊姊便要回別莊去了,可是需得立即啟程往靈州?」

    李丹薇鬆了口氣,頷首:「因離得不遠,索性便回去罷。約莫在傍晚時,便能到靈州。」

    「既是如此,咱們今夜可得好好熱鬧熱鬧。」李遐玉道,「我依稀記得前些時日帶了些西域的葡萄酒過來,不知姊姊可能飲幾杯?」

    李丹薇笑聲清脆:「別說幾杯了,便是飲上一壺也使得!」

    李遐齡望著她們興致高昂地走遠,想起方才自家阿姊的神情變化,心中仍有幾分擔憂。只是,方才他站得遠了些,不曾聽見她們到底在說些什麼。孫秋娘拎著裙角追了上去,留下話道:「你在這裡胡思亂想又有何用?阿姊有什麼心裡話也不會對咱們說。」說到此,她心中難免酸澀,卻仍是接著道:「咱們年紀小,幫不得阿姊,但若是換了謝家阿兄,說不得便能給阿姊出主意了。」

    李遐齡瞬間醒悟過來,點頭道:「我立刻派人去告知阿兄。希望阿兄若是有空閒,便早些過來探望阿姊。」

    這一夜自是歡歡喜喜熱熱鬧鬧,無論是李遐玉或是李丹薇,看起來都仍是一如往常。因兩人都飲了不少酒,頭暈目眩,索性便在一張床上同榻而眠。尚未睡著的時候,她們低聲聊天,各說各話,毫無關聯,偏偏也說了許久,這才沉沉睡去。在旁邊服侍的貼身婢女們聽在耳中,都禁不住相視而笑。

    次日一早,用過朝食之後,李遐玉便將李丹薇送到莊園之外。

    「好妹妹,改日你若來了靈州,定要去都督府探望我。我去年親手釀了杏酒,正好取出來給你嘗一嘗。」李丹薇翻身上馬,淺淺一笑。

    「好。」李遐玉答應道,「靈州與弘靜縣相距不遠,我定會多去探望姊姊,也好給姊姊解解悶。」

    「那我便等著你!」說罷,李丹薇便策馬離去,再也未回首。

    李遐玉望著她的背影,直至再也看不見了,才轉身往莊園裡走去。這時,先前強自壓抑不去細想的消息便又浮上心頭,讓她難免心生焦躁。她忽地回過首,對李遐齡、孫秋娘道:「我去周圍散一散心,你們在莊園裡隨意些。」兩個孩子乖乖頷首,目送她快步走向馬廄,牽出自己的愛馬,撥馬飛奔而出。

    李遐齡不免又往外頭看了好幾眼,低聲嘟噥:「阿兄怎地還不過來?」

    「許是一時有什麼事耽擱了。」孫秋娘道,「阿姊瞧著還好,一時半會兒應當無妨。」

    兩人卻不知,李遐玉縱馬飛奔出去之後,卻並未刻意控制方向。週遭的景緻從熟悉變得陌生,她一時間有些茫然,似乎並不明白自己要去往何處,更不清楚要與何人分享自己內心的不平與焦灼。然而,不過猶豫片刻,她卻勒緊韁繩,再度策馬奔跑起來。有意無意,她又一次踏上了熟悉的路途,往遠處李家豢養部曲的莊園而去。

    當她望見那座看起來簡陋、實則氣象森嚴的莊園時,心中猛然浮現出了一位少年郎淺笑的俊美臉龐:是了,應當將這件事告訴阿兄,問一問阿兄該如何是好。每當她心緒慌亂、不知所措的時候,阿兄總會尋出適當的解決之道。便是此事只能順其自然、毫無辦法,與他說一說,也好過自己獨自難受。

    想到此,她雙目微微一動,快馬加鞭,不多時便趕到了莊園內。

    部曲們都認得她,立刻有好些個魁梧大漢圍攏過來行禮:「小娘子可是前來尋三郎君?可惜不巧,三郎君一早便出去了,似是正好要去探望小娘子呢!」「也就是半個時辰之前的事,想來是不慎錯過了罷!」

    李遐玉聽了,原本空空落落的心中浮現出幾許暖意:「既是如此,我再回頭去尋阿兄。」

    「小娘子御馬飛奔這麼許久,想來也累了,不如就在莊園中歇息片刻。也免得三郎君聞訊回轉,又錯過一回。」眾部曲忽然散開,馮四爽朗笑著走來,親自為李遐玉牽馬。他雖是謝琰的部曲,但身為他的武藝師傅,地位自是非比尋常。如此對李遐玉示好,亦可見他如今待李家人已然是無比親近。

    李遐玉躍下馬,溫和道:「馮四師傅說得是。那我便等著阿兄回來罷。大兄可在莊園中?」

    「孫郎君前兩天帶著部曲去翻越賀蘭山,約莫再過些時日才能回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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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抽絲剝繭

    馮四將李遐玉引至謝琰的院子裡,又命部曲給她奉上些鮮果杏酪,便自行忙碌去了。李遐玉飲了溫熱的杏酪,略用了些鮮果,便隨意打量起周圍來。這並非她頭一回來這個院子,然而,無論來多少回,瞧著也似乎與先前無甚區別。

    正房是謝琰就寢之處,以屏風相隔成左中右三間。左邊便是寢房,只有一張再簡單不過的木床,一張矮榻並書案等物;中間是待客的廳堂,除了長榻、矮榻以及憑几、長案之外,也別無他物;右間是書房,書架上幾乎都是兵書與輿圖。

    左右廂房分別是謝琰閒來製作弓弩等武器的工坊以及揮毫灑墨的另一間書房,都算得上是他平素消磨閒暇之處。他每日亦有練習法帖的習慣,最愛臨摹的是行書與草書,然而卻寫得一手漂亮的楷書,據說是自幼習字所致。偶爾,他亦會繪製水墨丹青,賀蘭山景、黃河之水、大漠戈壁、草原奔馬皆是他筆下舒然展開的畫卷。雖則畫技算不得上乘,但李遐玉總覺得別有一番大氣在內,也稱得上佳作了。

    至於顯得較為逼仄的院子內,則放置著兩個石墩,用以隨時舉動練習增加臂力。長年累月下來,原本圓石凳大小的石墩,也漸漸變成了圓石桌狀。李遐玉上前試了試,她的氣力已然不算小,單手卻依舊提不起來,雙手倒是可勉強提動。

    如此走動一番,李遐玉也彷彿依稀能猜得謝琰平日生活的情形。院落中處處皆是他留下的氣息,清朗如風,令她滿心的焦躁不由得平順許多。又等了片刻,正當她欲出院落四下走一走時,回首卻正好見謝琰步入院門,朝她淺淺一笑。

    不過十三四歲的俊俏少年郎,身著白青色窄袖圓領袍,腳踏皂色長靴,手執暗紅色馬鞭,翩翩行來。縱使沾染過無數鮮血,他周身卻依舊溫暖安寧,瞧不出任何叱吒沙場的煞氣,令身邊人無不如沐春風。

    在李遐玉心中,他就像是水,時而溫如春雨潤物細無聲,時而如奔騰洪流毫不容情,時而如疾風驟雪似冰似霜,時而如地下暗河隱藏激湧。任何時候待任何人,他都自有不同的應對之法,看似不變實則多變,看似多變實則不變。然而,不論變與不變,他都是她苦惱時最先想到的人,是她滿心依賴的兄長,是她放在心頭最重要的家人。

    「阿玉。」思緒湧動之間,謝琰已經來到她身邊,「為何立在院子裡?走,進房中歇息罷。昨夜玉郎遣人來報,說你似是有些心緒不穩。究竟發生了何事?不論何事,你只管與我說便是。一則悶在心中總是不好,二則或許我能給你出一出主意。」

    兩人來到廳堂裡,在短榻茵褥上坐了。李遐玉抬手欲給謝琰倒一杯杏酪,不料他卻也伸手過來取漿水壺。手不經意間交疊在一處,溫熱的觸感令他們都不由得抬首望去,卻也只是相視一笑而已。

    「阿兄且坐著罷。」李遐玉道,臉上並無任何忸怩之色,仍舊坦然大方地執壺倒杏酪。

    謝琰遂放開她的手,無意識之間,卻輕輕地摩挲著手指,而後神色如常道:「多謝阿玉。」

    對坐飲了杏酪解渴之後,李遐玉方將昨日自李丹薇處聽得的消息一一道來:「十娘姊姊聽她家祖母與阿娘提起此事,想來應當有九分真。阿兄,若是聖人當真應薛延陀所求,將新興公主下降,阿爺阿娘的仇何時才能報?我習武從軍本便是為了報仇雪恨,若是生出了這般變故,又該如何寬慰阿爺阿娘在天之靈?」

    謝琰微微擰起了眉頭,將旁邊的鮮果推過去:「且吃些櫻桃,稍微平復心境罷。阿玉,你不過是關心則亂而已。」

    這些櫻桃是莊園中出產的,個個瑩紅圓潤,口感酸甜合宜,很是不錯。李遐玉吃了幾顆,心緒彷彿當真好轉了不少:「阿兄莫非覺得,此事未必為真?但……祖父眼下忙忙碌碌,應該為的就是此事罷?若是長安來使,想必會從周邊折衝府帶些兵士當作扈從護衛,一同前往漠北薛延陀牙帳中。祖父想來大約正在挑揀合適之人。」

    「阿玉,你仔細想想,聖人之前猶豫不應,如今卻又為何突然答應了?中間發生了何事,促使聖人改變了主意?」謝琰道,「倘若只看結果,不問過程,所見所聞也不過是一角而已,並非真相。」

    李遐玉怔了怔,她確實因太過激動而忽略了如此重要的細節:「莫非是薛延陀人從中做了什麼?聖人只能以新興公主下降,作為交換?如此逼迫而得來的和親,中途想必會出現許多變數。」

    「不錯。」謝琰頷首,「弘化公主、文成公主皆為宗室女,新興公主卻是聖人親出的帝姬,其中差別自然並非一星半點。薛延陀自兩年餘前大敗之後,其在漠北的勢力與影響已經漸漸衰微。他們何德何能,居然能尚得一位正經的金枝玉葉?論威脅,論和睦與誠意,比之吐蕃與吐谷渾都多有不如。」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李遐玉咬了咬嘴唇,「咱們都絲毫未能得到半點消息,想必並非靈州,而是其他地方出了事。足以動搖聖人待薛延陀求親的態度,定然與北方諸胡族有關,不是突厥降部便是高昌……或者鐵勒降部。」除非危及大唐北疆的安寧,否則聖人又何必忍痛送出親生之女?新興公主再不得寵,也是實打實的帝姬。但凡有任何可轉圜之處,應該都能用宗室女替代才是。

    謝琰道:「此事且放下不提。以聖人的脾性,走一步觀十步,待薛延陀又素來警覺,定不會輕易教他們藉著尚公主之名,狐假虎威,在草原上更得威勢。你忘了之前的大戰麼?薛延陀人奇襲,突厥降部敗逃——但阿史那思摩(李思摩)何時學會了堅壁清野?」

    李遐玉心中大定:不錯,當年看似薛延陀趁機奇襲,但聖人心中應該早有防備才是。不然,突厥降部又如何會在連敗連逃的時候,還不忘將糧草以及草場全部燒燬?致使薛延陀人面對接下來大唐諸路攻勢無以為繼?這定然是聖人早便吩咐過的緣故。如今看似是大唐被逼著捨出新興公主和親,說不得便有什麼奇謀等在後頭呢?若真教薛延陀人娶了公主,頭一個嚥不下這口氣的必定是聖人。

    想到此,她神情已是全然舒緩下來:「阿兄說得是。此事是我太過心急了,不曾細想……」

    「阿玉,我知道,報仇之事於你而言極為重要。不過,也別因太過急切而失了冷靜。」謝琰接著道,「換作往常,你定然會察覺其中的奧妙,哪裡會心焦至此?他日在戰場上,一時的慌亂,便可能帶來無窮後患。」

    聞言,李遐玉認真地點頭道:「我明白,阿兄。往後定會以此為戒,不會再犯。」

    謝琰這才神色略鬆,微微笑道:「說起最近發生何事,咱們不知曉,祖父未必不知道。再者,說不得康五郎君那頭也能探得些許消息。即使不夠準確,也足可清楚到底是何處有異動了。」

    「我這便回去修書一封,問問石娘子。」李遐玉道,「阿兄便辛苦些,闖一闖河間府軍營罷。」李和治軍嚴謹,她雖是嫡親的孫女,卻也同樣不能擅入軍營。再如何與他講理也不頂用,她嘗試數回之後只得放棄了。

    謝琰道:「交給我罷。若有什麼消息,隨時聯繫就是。」

    李遐玉嫣然一笑,輕鬆地站起身來:「玉郎與秋娘還等著我呢,我這便回去了。」

    「將近午時,不留下來用些吃食再走麼?」謝琰看了看外頭的天色,「你策馬奔回去,至少須得一個時辰。」

    「那便準備些許乾糧就是了。」李遐玉道,「前些時日天天狩獵,每日都食炙肉,太過油膩。如今正好用些清淡的吃食。此外,阿兄若能讓我帶些櫻桃回去,那便再好不過了。」櫻桃正是剛成熟的時候,想來所產並不多。但思及李遐齡、孫秋娘在,李遐玉便少不得討一些了。

    謝琰上午其實已經攜了一袋櫻桃過去,卻並不提起,只笑道:「儘管去廚下拿就是了。」多取些櫻桃,她這當阿姊的才能多吃幾顆。不然,恐怕全都留給兩個小傢伙嘗鮮了。

    送了李遐玉出莊園後,謝琰便獨自用了午食。聽馮四說了些莊園部曲訓練之事,一一處理妥當,他便帶著剩下一小袋櫻桃,徑直去了河間府軍營。軍營位於黃河之畔的矮坡上,遠遠看去,軍帳層層、錯落有致。守衛不停地穿梭在軍營內外,軍紀十分森嚴。

    雖說謝琰已多次來過軍營,但守衛依然鐵面無私地將他攔在外頭。直到他說明來意之後,他們才派人進去通報。不多時,就有李和身邊的部曲頭領李卯前來相迎,笑道:「三郎君怎地突然過來了?」

    謝琰晃了晃手中的櫻桃:「莊園中新結了櫻桃,送了些回府給祖母嘗鮮。想想祖父也喜愛得緊,便特地送過來了。」他噙著笑,瞧起來格外親和誠懇。當然,此話也確實不假。他本便打算這兩日來一趟軍營送櫻桃,而今不過是又多了一項「打聽」的任務在身而已。

    「三郎君可真是來得太巧了。阿郎這兩日有些著急上火,每天都沒用多少吃食。正好可做些櫻桃饆饠,健益脾胃,開一開胃口。」李卯道,「先前小娘子派人送來的灘羊與鹿,阿郎都吃不下,很是覺得可惜哩。」

    謝琰挑了挑眉:「不知祖父因何事著急?若有我能幫得上忙之處,便再好不過。」

    李卯素來口風甚緊,只笑道:「此事某做不得主。三郎君儘管去問阿郎就是了。」他想了想,又添上一句:「說不得阿郎正有些事,非三郎君不能成呢。」

    謝琰似是想到了什麼,彎起嘴角淺淺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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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6 01:35:5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北疆動盪

    謝琰來到中軍帳前時,裡頭依稀傳來李和有些暴躁的吼聲,顯然正商議著軍務,不容外人隨意打擾。李卯也並未上前稟告,而是帶著他立在軍帳外,靜靜等著商談結束。當兩位果毅都尉郭巡、何長刀挨了一通狠罵走出來後,便見這位玉樹臨風的少年郎正淺笑著朝他們行禮:「見過郭叔父、何叔父。」

    「原來是三郎來了。」何長刀與郭巡也算是看著李家幾個孩子長大,見著謝琰難免流露出欣賞之色。也不知是怎樣的人家,才養得出這般出眾的少年郎,才華人品都教人愛惜得緊。只是,此時軍帳裡頭的李和正氣怒交加,他們也不敢堂而皇之在此處與他寒暄,免得牽累了他。於是,兩人便朝他使了幾個眼色,就各自忙碌去了。

    李卯忍俊不禁,兩位果毅都尉還想著謝三郎會受到遷怒,殊不知李和每回見到他便心中歡喜,說不得連怒火都能忘得一乾二淨呢。「阿郎,三郎君來送莊園中新結的櫻桃,正在帳外等候。」

    軍帳裡立即傳來李和仍然帶著幾分怒意的吼聲:「不好好地在莊園中待著!來送什麼櫻桃!進來罷!!」守候在賬外的幾個兵士聽了這番大吼,臉色都有些蒼白,顯然十分敬畏這位主官。但謝琰卻絲毫不懼,依舊含笑走進去:「聽說祖父最近脾胃不適,恰好可食些櫻桃開胃,孩兒也算是來得正巧。不然,下回阿玉再遣人送獵物過來,祖父若不能嘗上一嘗,豈不是可惜得很?」

    李和睜圓虎目,瞪他一眼:「就這點小事也值得你特地來一趟?!倒不如回去摔打幾個時辰呢!」口中雖如此說,但部曲端上洗淨的櫻桃時,他卻拈起幾個吃了起來:「滋味確實不錯,莊園裡那幾棵櫻桃樹倒是種得很好。」他自己在家中園子裡種的幾棵,至今只開花不結果,也不知是出了什麼差錯。

    「祖父近來頗為忙碌,可是因新興公主下降之事?」謝琰並未拐彎抹角,直接問道。

    許是他太過直接了,李和險些被櫻桃噎著:「你這是從何處得來的消息?!臭小子,旁的不說,打聽這些倒是機靈得很!」這般反應,卻是承認了這個消息的確屬實無疑。

    謝琰也並不提李遐玉、李丹薇,只道:「薛延陀遣使往長安求親,長安城中有幾個人不知此事?至於新興公主下降,有心人稍加打聽便不難知曉。」李丹薇所得的消息來源,畢竟不便廣而告之,倒不如隱瞞不說。不過,此消息既然屬實,想必赦旨早已經下了。只是因長安來使尚未到達靈州,這個消息才並未在靈州傳開。既然此次要從靈州前往漠北薛延陀牙帳,說不得使節會在靈州停駐一段時日,到時候便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罷。

    「康五郎的消息倒是靈通。」李和自行推測他的消息來源,只想到了康五郎身上,索性也不再隱瞞下去了,「來自長安的婚使再過十幾日便會到達靈州州城,而後去往漠北薛延陀牙帳宣讀赦旨。直至目前為止,此事應是無可轉圜了。連赦旨都已經下了,便是日後有什麼轉機,聖人也不可能出爾反爾。」

    「因此,薛延陀將繼吐谷渾與吐蕃之後,與大唐結成翁婿之好?」謝琰似笑非笑,「他們狼子野心,求娶公主不過是想借大唐聲威,與西突厥爭奪漠北地位罷了。若是爭奪得勝,說不得便會翻臉不認人。到時候,新興公主又該如何自處?」

    「不過是個黃毛小兒,想那麼多作甚?!」李和吹鬍子瞪眼睛,「你記住,此事也絕不能讓元娘知道。免得她胡思亂想,一時衝動鬧出什麼事來。」

    「祖父,若是婚使來了靈州,元娘怎可能不知道?」謝琰道,「便是一直讓她待在莊園裡,公主下降這樣的大事,也遲早都會傳進她耳中。祖父若想寬慰她,倒不如與她說明白,北疆究竟發生了何等大事,才教聖人不得不送出帝姬,暫時與薛延陀虛與委蛇。事關北疆安危,她定能理解朝廷的苦衷。」

    李和眯起眼,難掩目中的激賞之色。通常而言,除了朝中那些個人精之外,也只有如他這等老而彌辣的軍人,才能敏銳地自對外局勢變化當中發覺些許端倪。然而,眼前這小小年紀的少年郎竟然一語便道中了關鍵,實在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或許,有些才能確實是天賜而成,這般靈氣終究不可能掩蓋得住,遲早都將一飛衝天罷。

    「你可曾聽說過『契苾何力』此人?」

    「鐵勒族契苾部可汗,鼎鼎大名的胡將,孩兒怎會不知?吐谷渾之戰、高昌之戰,他皆是戰功纍纍。且聽聞他素來對聖人忠心耿耿,為人正直又有謀略,深得聖眷。」契苾何力當年主動降唐,被封為左領軍將軍,其母封為姑臧夫人,其弟契苾沙門則封為賀蘭州都督。他後來因軍功與人品出眾,頗受聖人看重,遂娶了宗室女臨洮縣主,亦算得上是皇室女婿之一。因他們契苾部所得封賞十分豐厚的緣故,不堪西突厥與薛延陀逼迫的鐵勒部族多有降唐之舉,也化解了不少薛延陀與西突厥的勢力。

    李和頷首:「契苾部被安置在甘州、涼州之間,原本過得十分安穩。不過,薛延陀人竟不知何時暗中遣使,勸誘他們返回漠北。兩個月之前,契苾何力奉旨回涼州探親,契苾部族人被薛延陀人說服,居然劫掠他及其母姑臧夫人、弟賀蘭州都督沙門,一同去了薛延陀汗部。」

    謝琰擰起眉,不過片刻便察覺此事之關鍵,很是震驚:「連契苾部都如此反覆,想必鐵勒諸降部定然更是不穩。」薛延陀如今是鐵勒諸部之首,對其他部族多少存有幾分號令之力。若是他們將鐵勒諸降部都誘騙叛唐,不僅增加了自身實力,亦為大唐降服其他部族增添了不少艱難險阻。此外,諸胡將在朝廷中的地位也岌岌可危,極有可能再也得不到群臣信任,無形之中又行了離間之計!如今朝中的胡將何其之多,不僅有契苾何力,更有突厥降將執失思力、阿史那社爾、阿史那思摩等人。他們不是一族酋長就是突厥王族,若是當真離間成功,說不得北疆轉瞬之間便會陷入戰火之中!

    李和的臉色十分沉重:「不錯,契苾部奔逃漠北,朝中便有人稱契苾何力叛逃,理應討伐。但聖人深信契苾何力之忠,並不理會。後來有消息傳來,他果然拒絕了薛延陀夷男可汗的招降,割掉左耳發誓絕不叛唐。為了將他換回來,聖人才決定答應薛延陀請婚,將新興公主下降。」

    聞言,謝琰的思緒十分複雜。契苾何力自然十分重要,不僅是聖人的愛將,還事關北疆安穩以及眾胡將的忠心。不論如何,為了北疆安寧計,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將他換回來。寧可捨出親生之女,也要將邊疆局勢穩住,不愧為帝王心術——聖人的殺伐決斷,由此亦可見一斑。

    作為臣下,擁有這樣一位傳聞中至情至性、實則自有權衡的明主,確實是大幸。作為黎民百姓,能遇到這樣一位能夠忍一時之辱也要維持安寧局勢的君王,亦是幸甚。不過,若此事教李遐玉得知,恐怕仍會十分同情新興公主罷。確實,這位貴主何其無辜,就算和親未必能成,其婚事與未來也成了一局棋,再也身不由己。

    「此次婚使奉命前往漠北薛延陀牙帳,便是以新興公主下降之事,換得契苾何力及其家人。」李和道,「此去數千里,越過漠南、大漠與漠北,既能繪製輿圖,亦是探聽薛延陀及鐵勒諸部消息的好機會。都督命諸折衝府各選五十人作為婚使扈從,我最近忙的便是此事。只可惜,年前派了些精銳去長安擔任宿衛,剩下的還須輪流征防,一直尋不出足夠的人來!總不能教那些連刀都握不穩的新兵跟著去!!」

    謝琰心中微動,抬起首:「祖父,孩兒可否毛遂自薦?」

    李和望了他一眼,沉聲道:「你年紀太小,又並非府兵,不合規矩。」按照律令,年滿十六歲方可從軍服役。謝琰尚不足十四歲,所以他才遲遲未將他帶入軍營中,正式給他記錄名籍。

    「祖父,事急從權。」謝琰接過話,不急不緩地道,「我通曉薛延陀語、突厥語,能繪製輿圖,又曾去過漠南和大漠,懂得如何在大漠中尋找綠洲。在這河間府中,絕不會有比我更合適之人。若是將年齡稍作改動,未必不能成。」他身量頎長,遇事穩重,瞧著也絲毫不像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年郎。

    「糊塗!若是你還想日後憑著軍功出將入相,便莫要想著使這等欺瞞之計!」李和仍是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軍府名籍與戶籍若是不合,將來便會成為你的污點!尋常人唯恐身上有了什麼污點,你卻上趕著自污!眼看著兩年便過去了,再有兩年也等不得了?!」

    「祖父,孩兒並非是為了藉著此事博軍功。」謝琰搖首,辯解道,「只是機會太過難得,不願錯過罷了。便是不能以府兵身份成為婚使的扈從,還可假作祖父的僕從……」

    李和哼了一聲,略作思索道:「這倒是可行。以我的品階,隨身帶幾個部曲也不妨事。你若是隨行,倒也不容易惹人注意。」想了想,他又叮囑道,「本想帶著憨郎同去,但他的性子有時太過衝動,倒是不妥當。此外,絕不能讓元娘知曉,免得她同你一樣胡亂動心思!」他對自家孫女再瞭解不過,心知肚明她定是不願錯過這等探查薛延陀人的良機。

    謝琰微微一笑:「孩兒知道了。」

    然而,十幾日之後,當李和帶著一群兵士策馬匆匆往靈州趕去之時,偶然回首,卻發現隊伍裡不知何時多了個十一二歲的小少年郎。他瞪著那個雙眸靈動的小少年,當著一眾府兵的面也不好大發雷霆斥責她,於是只能將謝琰喚過來,橫眉豎目咬牙切齒:「三郎,你當初不是答應得好好的?!怎地還是讓元娘得知了消息?」

    謝琰頗有些無辜地望著他:「祖父莫怪。孩兒並非不遵祖父之令,只是曾答應阿玉在先,不得不信守諾言。」

    「……」李和一時無言以對,回首又橫了李遐玉一眼,「將元娘帶到靈州即可!趕緊著人回去告知娘子,讓她前來好好管束孫女!」

    「是。」李卯垂首答應,立即御馬離去。

    李遐玉看在眼中,猜得祖父定是不允她跟著去,心裡自是既焦急又不滿,卻也無計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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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6 01:36:0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留在靈州

    一行人到得靈州之後,李遐玉便被李和打發去了康家。她心中有許多話想要辯解,諸如她也會薛延陀語,她也會在大漠中尋找綠洲、辨別方向。但他一概不聽,只冷著臉道:「別將國家大事視同兒戲!不能摻和的事就別上趕著摻和!趕緊回去!」

    李遐玉只能目送一群府兵離去,有些懊惱地輕輕甩了甩馬鞭。謝琰回首看了她一眼,流露出愛莫能助之色。他這一路上受了李和無數冷眼,夾在祖孫二人之間也頗不好受。李遐玉遠遠望著他,又羨慕又擔憂。不過,仔細想想,他去了與她去了又有何分別?不論是所見或是所聞,日後歸來,他也定會一一與她說明。

    思及此,她心中的憤懣郁惱也消解了不少,斜了李卯一眼:「安心罷,我這便去康家。你只管護衛在祖父身側便是了。」李卯巍然不動,努力地扳著臉:「阿郎既然將小娘子交給某,某便須得親眼見著小娘子留在康家,才能安心回去稟報。」

    李遐玉只得撥馬往康家而去。石氏早便接到李和遣人送來的消息,親自來門前相迎。她正身懷六甲,扶著腰挺著微微凸起的腹部,瞧起來比平日更多了幾分柔和的氣息:「原以為上個月一別,還須得過些時日才能見到元娘呢!」

    李遐玉躍下馬,扶著她的手臂:「石娘子何必多禮?身子已經沉重了,更應該小心些才是。」康五郎與石氏成婚已有五六年,始終未曾生養。兩人都心焦得很,四處求神拜佛、尋醫問藥不說,還做了不少善事積累功德。柴氏見石氏日漸憔悴,不忍心看她受阿家、妯娌的冷言冷語,便出頭替她請了弘法寺的圓融法師替她看診。誰知看來看去,病因卻在康五郎身上,而非石氏。兩人一起吃藥針灸調理了大半年,如今也總算是得償所願了。

    石氏輕輕撫著腹部,微微笑道:「法師叮囑過,不能成日臥床歇息,須得多走動走動才好。我也不過是藉著前來迎你的時機,稍微動一動筋骨罷了。」她與康五郎已然將圓融法師的話奉為圭臬,半點都不敢違背。

    兩人來到正院內堂當中,皆在鋪設柔軟的胡床上坐下,說起了近日發生的事。石氏因專心養胎的緣故,已經許久不在外頭走動,但也聽康五郎說起了不少消息。李遐玉亦挑挑揀揀地說了當初宴飲中與李丹薇相識之事:「說起來,之前曾答應十娘姊姊,來了靈州便去都督府探望她。」

    石氏睜大一雙碧眼,感嘆道:「居然是都督家的小娘子!這個真是……想不到那般一等一的世家貴女,性情也如此平易近人!不過,也是元娘與她十分投契的緣故。你們倆都不像是尋常官宦人家的小娘子,可不是脾性相類麼?」說罷,她便讓婢女取來筆墨紙硯:「既然都來了,不妨遞個帖子。」

    李遐玉寫得一手極為出色的飛白書與行楷,筆走龍蛇寫完,又嘆道:「可惜祖母馬上便要來了,也不知允不允我去都督府拜訪。」不論去與不去,都很該給李丹薇送個帖子說明近況。只是,她不好隨意用康家的僕婢,免得教都督府的門房誤會,還是須得待柴氏來之後再說。

    「郡君也要過來?」石氏喜上眉梢,立即吩咐僕婢趕緊收拾別院,「若只有元娘在,便將你留下來陪我住幾日了。但家中狹小,恐怕不能招待郡君,只得請你們去別院住下。這別院還是阿郎前一陣新買的,正好招待貴客。」她與康五郎早便將柴氏當成了恩人,對她無比尊崇,自是半點都不想委屈了她。何況以柴氏四品誥命的地位,哪裡能屈尊住在胡商家中呢?

    李遐玉忙道:「石娘子很不必如此客氣。以祖母的脾性,應是不喜外宿的。我們家在靈州也有別院,收拾一番也便能住了。」至於李和為何要讓李卯將她送到康家,只是擔心別院中無人,她又會悄悄跑出來罷了。

    石氏蹙起眉,略有些遺憾:「罷了,郡君自有顧慮,我也不好隨意做下主張,給她老人家添亂。不過,待郡君趕到,收拾別院恐怕已經來不及了罷。咱們不如眼下便過去?我多帶些僕婢,旁的不能做,擦擦洗洗這等粗活應該使得。」

    「若是太過勞累……」李遐玉不免看了看她的腹部,總覺得她如今比瓷器更易碎,須得好好保護方可。康五郎大概也是一般想法,石氏身邊隨時都圍著兩三個婢女並一位上了年紀的管事娘子,緊緊盯著她不放,唯恐她出半點差錯。

    「眼下我精神得很,哪有什麼可勞累的?」石氏抿嘴笑了起來,「儘管放心罷,我自個兒的身子,心裡有數著呢。」

    李家別院與康家也不過隔了兩三個裡坊而已,不多時便到了。進門之後,李遐玉立即將諸事安排得井井有條,教旁邊的石氏聽得連連點頭,佩服極了:「不愧是郡君教養長大的,元娘簡直像郡君一樣無所不能呢。」

    這話教李遐玉聽了,頓時哭笑不得:「你在我跟前變著法兒誇祖母又有何用?待祖母來了之後再誇也不遲。」

    石氏笑道:「她老人家若來了,我便是一句話也不敢多說的。我的心意,你知道、她老人家也知道,便足夠了。若是你偶爾還能將我的話傳上一傳,那就更妙了。」

    「便是我不傳,你這些好話也遲早都會讓祖母知道。」李遐玉失笑,「若是直接在祖母跟前說,她恐怕會更高興呢。」

    夕陽西下時分,柴氏終於騎馬風塵僕仆地趕到了別院,後頭還跟著李遐齡、孫夏與孫秋娘。見李遐玉換回了紅妝,在別院門前相迎,她挑起眉:「原以為一時之間恐怕瞧不見你的人影,這不是好端端的麼?也不知你祖父怎地催得那樣急,我還擔心勸不服你,特地將他們幾個都帶了來,打算一起鬨你一哄呢。」

    提起此事,李遐玉仍有些氣悶失望,因石氏以及李遐齡、孫秋娘在的緣故,面上卻半點不露:「也是兒太過心急了些。仔細想想,祖父顧慮得是,畢竟事關重大,實在不方便。」她扮小郎君再如何相像,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娘子。且不說平日起居坐臥不便,若是教旁人得知了身份,更是十分不妥當。婚使身負皇命,重任在身,若是認真計較起來,治個欺君之罪也未必不可能。

    「你知道就好。」柴氏嗔道,又與石氏寒暄起來。在她跟前,石氏一舉一動都極為拘謹,卻依舊難掩親近濡慕之態。

    孫秋娘、李遐齡都圍在李遐玉身邊,兩人眼巴巴地看著她,目光裡充滿了控訴。「阿姊也不說一聲,便將我們丟下了。」「若不是祖母遣人來問,我們還以為阿姊仍在外頭訓練女兵呢!哪裡知道找遍了整個莊園,也不見阿姊的蹤影。」

    「事情緊急,來不及與你們說。」李遐玉寬慰道,「我這不是仍在麼?」

    孫夏甕聲甕氣接道:「三郎呢?跟著祖父走了?偏偏我剛從賀蘭山上回來,沒趕上這等好事。要是早知道……他們眼下到了何處?我能不能再去問一問祖父?」便是他,也知道橫越大漠前往薛延陀牙帳的機會實在是太過難得,錯過之後便不會再有第二回。

    李遐玉道:「恐怕他們早已經去了都督府遞了名籍,在專程為此事準備的軍營中住下了。」都督府轄下的軍營,自然不許外人隨意進出。或許只能待這一行人自漠北迴來,他們才能再度相見了。

    「呔!就差那麼一會兒!!」孫夏很是惆悵,將滿心失落轉化為了食慾——夕食的時候,吃了好幾個古樓子、櫻桃饆饠,又啃了整整兩條炙羊腿,這才意猶未盡地停了下來。見他用得如此歡快,一直無甚胃口的石氏竟也意外地進了好些吃食。李遐玉、李遐齡與孫秋娘倒是一如往常。

    待康五郎將石氏接走之後,幾個出來相送的孩子才又回到正院內堂中。李遐玉、孫夏的情緒仍然略有些低落,李遐齡與孫秋娘陪著柴氏說話解悶。見兩人依舊掛唸著,柴氏似笑非笑:「難不成,將你們留下來侍奉我,也覺著委屈了?」

    「祖母……兒絕非此意。仔細想想,阿兄去了,必定會事無鉅細地都講與我們聽。他素來敏銳,倒是比我們去了更好些。」李遐玉道,「說來,正巧來了靈州,祖母可想多待些時日,也好四處走一走?」他們對靈州其實都並不陌生,但以前不便出門,從不曾全家一同出行。如今倒是正好,可在靈州利人市中逛一逛,亦能去附近寺觀中進香聽經。

    柴氏略作思索,瞧了李遐齡、孫秋娘一眼,頷首道:「靈州這些寺觀也多有靈驗的,都拜上一拜,也正好為阿郎與三郎祈福求平安。你們若是想留在靈州過端陽節也使得,聽聞黃河上有龍舟賽,咱們也可湊一湊熱鬧。」

    聽了此話,李遐齡與孫夏都興致勃□□來。孫秋娘則接道:「阿姊既然來了靈州,想必定要去拜訪十娘姊姊。不如將她也邀出來,同我們一起賞玩景緻?」李遐玉難得見她如此大方,笑道:「我已經寫了帖子,明日派人送去都督府。十娘姊姊不宜出門,咱們去見見她應該無妨。到時候再問一問罷。」

    柴氏聞言,低聲命田娘子、周娘子備好禮物:「既是如此,也不該你們兩個小輩貿然前去拜訪。罷了,我如今來了靈州,若是不往都督府、刺史府遞帖子,上門問候一番,也很是失禮。你們到時候便隨我一同去就是。」世家大族之中,若非通家之好,絕沒有讓小輩獨自出門拜訪的道理。說不得她這把老骨頭還須得動一動,帶著孫女孫兒往來於靈州的官宦世家。仔細想來,弘靜縣畢竟太小了,人情交際也不甚出眾。若想讓孩子們增長見識,仍需多來往靈州,見一見真正高門貴族的做派才好。

    翌日,柴氏便命人去都督府、刺史府分別投了帖子,不多時便得到了回音。因長安婚使不日便到達靈州,都督府、刺史府擇了不同的日子舉辦宴飲歡迎這位天子之使,廣邀靈州境內的世家官眷參加。她仔細核對了日期之後,便命李遐玉更悉心地備下了禮物,打算屆時攜著孩子們同去開闊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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