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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素子花殤]醉三千,篡心皇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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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2 00:30:21 |只看該作者
甜蜜番外【026】

  其實,郁敏離開,他知道的。

  因為昨夜,他們兩人見過面。

  當時在客棧,他準備睡了,忽然有人敲門。

  他開了門,她便站在門外。

  已經換上了一身中淵女子的雲錦裙,一頭青絲傾瀉了滿肩,顯然剛剛沐浴出來,空氣中還飄蕩著沐浴花的香味和淡淡的發香。

  她就那麼站在門口看著他,一聲不響。

  屋外月光皎潔,屋內燭火搖曳,她的小臉攏在一片光暈中,那一刻,分明就是錦溪。

  在他的注視下,她上前兩步,伸出手臂,緩緩將他抱住,將臉輕輕偎在他的胸口,依舊未開口說一句話。

  夜靜謐美好。

  熟悉的身子在懷。

  他心跳踉蹌,卻又疼痛難當。

  真的很痛,那種痛徹心扉差點讓他落下淚來。

  他知道她為何不開口,他知道她為何這樣。

  因為她不是錦溪,卻想讓他在那一瞬將她當做錦溪。

  她在給他慰藉。

  他沒有推開她,卻也沒有抱她。

  他跟她說:“謝謝!”

  她這才自他懷裡出來,略略後退了一步,對著他微微一笑,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也是唯一一句話。

  她說:“珍重!”

  然後,便轉身走了。

  他沒有回話,也沒有追她,就一直站在門口,目送著她離開,看著她回到自己的廂房,他才將房門關上。

  靠在門後面,他坐了一宿。

  他知道她要走了。

  這兩日他騎馬行在她馬車的旁邊,她跟蔚景兩人說的話,他也聽了一個大概。

  雖然真的有些匪夷所思,卻又不得不相信他聽到的一切。

  她不是他的錦溪,不是。

  有冰涼落在臉上,一滴一滴,他回過神才發現,天空不知何時竟然下起了雨來,細細密密、纏纏綿綿,而他竟然不知不覺拉著馬兒來到了錦溪的墳前。

  墳包上都是新土,他知道,那是前些日子還在花樓的時候,得到他的消息後,為了查郁敏的底細,帝王派人來掘過。

  消息送給他,的確是空棺。

  沒有人知道他那一刻的心情,狂喜到極致的心情。

  空棺說明什麼?

  說明郁敏的確是錦溪無疑,而不是如她所說,只是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個人。

  卻沒想到到頭來,只是什麼,用她跟蔚景的話講,穿越。

  呵~

  什麼是穿越?

  借屍還魂嗎?

  老天!

  既然你可以借屍還魂,既然你可以穿越,為何不讓錦溪也借屍還魂,也穿越回來?

  為何?

  你為何要這麼殘忍?

  已經無情地奪走了錦溪的生命,竟然連她的屍骸也不放過。

  什麼都沒有了。

  什麼都沒了。

  抱著被細雨洗刷的墓碑,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縱橫了滿臉,高朗將臉埋在冰冷的墓碑上,低低地嗚咽。

  錦溪,你在哪裡?

  我想你!

  真的好想你!

  ****************

  葉炫從邊國回來,已是七日之後。

  一切都如帝王料想的一樣。

  當他將沈如顏和帝王親筆的那封信一起交給邊國三王爺的時候,三王爺當場就矢口否認沈如顏是他的人,說,雖兩人因為沈父的關係有些私交,卻也僅僅停留在淡如水的層面上。既然她打著他的幌子,在中淵做出如此事來,他一定不會姑息,會給中淵一個交代。

  按照帝王的吩咐,他沒有等那個所謂的“交代”,而是將人和信送到,便回國了。

  一回來,他便迫不及待回宮覆命,當然,也想趁覆命之機,見見鶩顏。

  自那夜在花樓,他們兩人那場尷尬後,他便回朝調兵,然後,事情結束了,他又去了邊國。

  兩人連見面的機會都沒有。

  也不知道她......

  正一邊走,一邊兀自七想八想,思緒猛地被一聲尖細的“葉將軍”打斷。

  他抬眸,就看到張如手執拂塵急急而來。

  “葉將軍你來得正好,雜家正準備去將軍府找你呢!”

  葉炫一怔:“公公有什麼事嗎?”

  言語間,張如已來至跟前。

  “皇上算算腳程,說葉將軍應該要回了,正讓雜家去將軍府看看,若是將軍回了,便讓將軍速速帶人去嘯影山莊將太上皇和太后娘娘接進宮來。”

  速速?

  葉炫眉心一跳,“發生了什麼事嗎?”

  “也沒什麼大事,就是那個北涼的太子不是過來請賜婚嗎?然後,皇上說,畢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要聽聽太上皇和太后娘娘的意見。”

  “哦,”葉炫點頭,正欲領命而去,忽然又想起什麼,猛地抬眸,“請賜婚?誰?北涼太子請皇上將誰賜婚給他?”

  張如便好笑地看著他:“這個問題葉將軍還用問嗎?我中淵只有一個公主不是,哦,不對,看雜家這嘴!”

  張如一邊說,一邊抬手扇了自己一耳聒子,“有兩個公主,只是小公主才四歲多不是,所以......”

  “鶩顏!”

  葉炫瞳孔一斂。

  “正是,所以才讓將軍去嘯影山莊將......”

  張如的話還沒有說完,只見眼前人影一晃,等他反應過來,葉炫早已走了老遠。

  張如搖了搖頭,猛地驚覺過來,那廝是直直朝著龍吟宮的方向而去,頓時心中一駭,連忙追了上去。

  “葉將軍,葉將軍......”

  葉炫直接沖進了龍吟宮,門口的兩個小太監反應都沒有反應過來。

  龍吟宮的外殿裡,帝王正跟一個男人一邊飲茶,一邊相談甚歡。

  葉炫的突然闖入,瞬間破壞了這份和諧美好。

  帝王和男人都疑惑地看向他。

  他有些窘迫,他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怎麼腦子一熱就沖了進來。

  連忙行禮。

  “有事嗎?”帝王放下手中杯盞。

  葉炫微微挑起眼梢看向帝王邊上的男人。

  男人劍眉長飛、皓月薄唇、豐神如玉、氣度高華,與帝王這麼坐在一起,就像是兩尊來自九天的神邸,一個璀璨、一個耀眼。

  如此俊美如儔、一身風華的男人,想來應該就是北涼的太子商皓宇。

  看看人家,再瞧瞧自己。

  真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葉炫瞬間覺得沒了底氣。

  “葉將軍,有事嗎?”

  見他不語,帝王又開口問了一遍。

  葉炫想了想,道:“微臣方才聽張公公說,皇上讓微臣去嘯影山莊接太上皇和太后娘娘。”

  “哦,對啊,”被他一提,帝王似乎也想了起來,“你怎麼還沒去?人家北涼太子殿下在這裡等著呢。快去,快去!”

  “是!”

  葉炫領命而去。

  一出了龍吟宮卻又懊惱得不行。

  張如就站在門邊上看著他,看著他走來走去、走去走來、心急如焚、六神無主的模樣。

  終於,張如忍不住了,笑.眯.眯上前:“葉將軍還不去嘯影山莊,這是還想進去見皇上嗎?要不要雜家進去通報一下?”

  葉炫面色一窘:“不用了!”

  便連忙轉身離開。

  可走著走著,又覺心裡堵得慌,一雙腳就像是有千斤重,怎麼也邁不動。

  不行!

  他得找當事人!

  轉身,他又直直朝鶩顏所住的醉霞宮而去。

  醉霞宮的院子裡,一片歡聲笑語。

  末末跟暖暖坐在秋千上,鶩顏在旁邊一下一下推著。

  “坐穩了!”

  兩個小傢伙“咯咯咯”笑得開心至極,還不停地提著要求。

  “姑姑,姑姑,再推高一點......”

  “姑姑,姑姑,再快一點......”

  “到時摔下來可不許哭鼻子!”蔚景坐在樹下的石桌邊,輕搖團扇,雖嘴上斥著,臉上是卻是滿滿的寵溺。

  葉炫忽然出現在院子裡,蔚景跟鶩顏都是一怔。

  鶩顏停了手中動作,看著他。

  他對著蔚景行禮。

  鶩顏怔了怔,看看蔚景,蔚景含笑點頭。

  可兩個小傢伙不樂意了:“不行,不行,姑姑不許走,姑姑要陪我們蕩秋千!”

  “末末暖暖不許鬧,葉叔叔有話要跟姑姑說,娘親來陪你們玩就是。”蔚景起身站起。

  可兩個小傢伙偏偏拗上了。

  “不行,不行,就要姑姑,姑姑推得最好了。”

  “是啊,葉叔叔有什麼話,就跟姑姑說好了,我們都聽不到,聽不到。”

  兩個小傢伙說完,還一本正經地用小手將自己的耳朵都捂了起來。

  葉炫有些窘迫。

  鶩顏為難地看著他:“要不,你就在這裡說吧,反正也沒外人。”

  葉炫兩頰泛起微微潮紅。

  一院子的人,還叫沒外人。

  說是不說呢?

  如果再不說,怕是來不及了,一旦帝王賜婚,那可就是再也無法扭轉的乾坤了。

  想了想,他決定從側面來講。

  “我......我剛剛從龍吟宮過來,看到北涼的太子殿下在,皇上正在跟他聊天。”

  “嗯。”鶩顏看著他。

  蔚景也看著他。

  他攥了攥手心繼續,“然後,然後,皇上讓我去嘯影山莊將太上皇和太后娘娘接回宮裡來。”

  鶩顏又“嗯”了一聲,“那你去接啊。”

  葉炫腦門子都冒汗了。

  “可是,事情是這樣的,就是北涼的太子來我們中淵跟皇上請求賜婚,然後皇上就讓我去嘯影山莊將太上......”

  “葉炫,你到底要說什麼?”看著他語無倫次、完全不知所云,鶩顏實在忍無可忍了,嘶吼出聲。

  “我說,你是我葉炫的女人,你誰也不許嫁,只許嫁給我!”

  鶩顏吼完,葉炫也條件反射地跟著吼了。

  可他吼完,就呆了。

  不止他呆了,鶩顏也呆了。

  “你說什麼?”鶩顏啞聲問。

  對啊,他說什麼?

  “我說......我說......”

  以為鶩顏生氣了,葉炫“我說”了半天,愣是沒“我說”出來。

  可把邊上的蔚景給急壞了,索性直接替他講了。

  “他說,你是他葉炫的女人,你誰也不許嫁,哪怕對方是北涼的太子也不行,你只許嫁給他!葉炫,本宮說得對嗎?”

  一口氣說完,蔚景笑問葉炫。

  葉炫面色一窘,不知該說什麼好!

  一想對方是皇后,絕對是不能說“不對”的,便只得點頭道:“娘娘所言極是!”

  蔚景“噗嗤”笑了。

  鶩顏頓時羞紅了臉,嗔道:“這話跟我說有什麼用,你應該跟皇上說去。”

  “皇上......皇上不是正在會客嗎?”

  “那你等他會完客再說,反正這麼多年了,也不急在這一時。”鶩顏面露不悅道。

  “等他會完客,就來不及了。”

  “那是你的事,我不管。”

  鶩顏說完,徑直又走到秋千旁邊,讓兩個小傢伙坐好,優哉遊哉地推起秋千來。

  葉炫終於有些惱了,上前大手一伸,一把將秋千拉停,然後扯過鶩顏的腕,拉起就走。

  “我們兩個一起去!”

  “要去你去,我不去!”鶩顏掙開他的手。

  “你必須去,你要去表明自己的態度!”

  葉炫口氣篤定,難得的霸道強勢,沒有一絲商量的餘地。

  “我表明什麼態度?”

  “不同意賜婚。”

  “我為什麼要不同意啊?”鶩顏也不依不饒上了。

  “因為你要嫁給我!”葉炫沉著臉也沉著聲,繼續拖著鶩顏朝前走。

  “誰說要嫁給你了?別以為除了你葉炫,我鶩顏就嫁不出去!”

  鶩顏掙脫,葉炫鉗制得死死的。

  “好了好了,”蔚景看著兩人就像是要打起來的模樣,連忙上前打圓場,“你們就不要互相為難了,還是本宮去吧,你們在這裡等消息。”

  蔚景說完,一拂衣袖揚長而去。

  留下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鶩顏揚臂將手抽出,葉炫這一次也沒有強行鉗制。

  索性還有兩個小傢伙在場,嚷嚷著要鶩顏去推他們,以致於也不會太尷尬。

  瞟了葉炫一眼,鶩顏一邊走向秋千,一邊冷聲道:“皇上不是讓你去嘯影山莊嗎?你到現在還不去,難道想抗旨不遵?”

  葉炫這才想起這事來。

  “那......現在還用去嗎?”他問向鶩顏。

  “我怎麼知道?”鶩顏沒好氣地道,卻是在他看不到的方向,唇角輕揚。

  葉炫皺眉思忖了片刻,一本正經道:“還是去吧,我也可以求兩位老人家幫忙。”

  主意一定,一刻都不想耽擱,轉身疾步就走。

  鶩顏望著他的背影,無奈地搖搖頭。

  “姑姑姑姑,太慢了......”

  “姑姑姑姑,推高點,我們要飛起來......”

  兩個小傢伙又鬧騰了。

  “好!坐穩啦!”

  “哇,姑姑好棒,飛起來咯,我們飛起來咯......”

  ****************

  葉炫路過龍吟宮外面的時候,遠遠的看到張如陪著一個男人緩緩走在宮道上,也不知是不是帶往哪裡去。

  男人衣袂翩躚、風姿闊綽,閒步在陽光下,就像是從畫卷上走下來的謫仙。

  正是北涼太子商皓宇。

  想來應該是蔚景去跟帝王說他跟鶩顏的事,藉口讓這個男人先回避一下。

  不行,為確保萬無一失,他得親自找這個男人談上一談。

  而且此事牽扯兩國皇室,搞得不好,還會引起兩國矛盾。

  他可不想為了他,搞出什麼糾複。

  這般想著,他便快步追了上去。

  “太子殿下請留步!”

  商皓宇微微一頓腳步,徐徐回頭。

  疑惑地看著他。

  邊上的張如亦是。

  “有事嗎?”

  商皓宇開口,聲音朗朗,清潤如風。

  葉炫對其略略鞠身行了個禮,便挺直了背脊道:“有件事,我想跟太子殿下說一說。”

  商皓宇點頭,伸手朝他優雅地做了一個“請”。

  葉炫看了看張如。

  張如會意,連忙退到一旁,遠遠地候著。

  商皓宇專注地看著他。

  握拳放到唇下清了清喉嚨,他又上前一步,“是這樣的,我很喜歡鶩顏公主,喜歡了很多年。”

  “嗯,”商皓宇點頭,又繼續專注地看著他。

  “所以......”

  “怎樣?”

  “我要娶她。”

  “嗯,”商皓宇再次點頭,眸光繼續凝落在他的臉上。

  “那麼,能不能請太子殿下不要請婚,成全我跟鶩顏?”

  “好!”商皓宇滿口應允,揚袖指了指他:“那便如你所願!”

  葉炫一怔,沒想到他都不假思索,答應得如此爽快,還未來得及說謝謝,對方已經轉身信步離開。

  在葉炫看不到的方向,商皓宇禁不住輕輕笑開,沒想到這世上還有比他五叔更可愛的木頭。

  是的,他今日前來中淵,是應他父皇要求,前來拜訪而已。

  什麼請婚不過是中淵皇帝請他幫忙演的一齣戲。

  不行,這人一本正經的木訥樣子太可愛了,幾時一定要讓他的五叔見上一見。

  ****************

  九月初二,黃道吉日。

  中淵鶩顏公主與當朝葉炫將軍大婚。

  喜宴在將軍府大擺。

  鞭炮長鳴、煙火滿天,紅綢鋪天蓋地、喜樂連綿不絕。

  將軍府裡賓客滿棚,文武百官齊至,帝王皇后親臨,就連鮮少露面的太上皇和太后都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熱鬧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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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2 00:30:43 |只看該作者
甜蜜番外【027】【完】

  影君傲跟晴雨帶著嫣兒出現的時候,蔚景正陪著末末跟暖暖在院子裡放煙火。

  七彩的煙火在天空中炸開,因為陽光的光線太強,煙火的絢爛被遮去了不少,可兩個小傢伙還是開心得不行,鼓掌歡呼。

  蔚景眯眼看著。一個回頭就看到站在院子門口的三人,末末暖暖也看到了,雙雙歡喜地奔了過去,“嫣兒姐姐,嫣兒姐姐”的叫。

  影君傲站在陽光下看著她,眸光深凝、笑容和煦鑠。

  蔚景也笑著舉步上前:“君傲,晴雨。”

  晴雨作勢就要跟她行禮,被她眼疾手快地拉住。

  “無需多禮!”

  晴雨笑笑,眼角餘光偷偷睨了睨邊上的影君傲。

  蔚景盡收眼底。

  晴雨對影君傲的心思,她早已知曉。

  此次晴雨也在宴請之列,也是她的主意。

  為這事,淩瀾還說她了,說神女有夢、襄王無心,一切無用。

  她卻不這樣以為。

  的確,世間情愛皆是緣分,可是,誰又能說得清楚,緣分二字,有幾分天定,又有幾分人為呢?

  她也並不是要強行撮合這兩個人在一起。

  畢竟晴雨對影君傲的心思她懂,同樣,影君傲對她的心思,她也懂。

  她只是想給兩人多一點的獨處機會而已。

  愛一個人都沒有錯,每一個真心付出都應該被尊重,被祝福。

  見三個小傢伙已經在一旁玩了起來,蔚景朝影君傲和晴雨兩人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我帶你們兩人進去。”

  影君傲微微一笑,說:“好!”

  蔚景走在前面,影君傲走在中間,晴雨走在最後。

  看著前面裙裾輕曳的窈窕背影,影君傲心裡說不出來的感覺。

  時光輕擦,好像並沒有在這個女人身上留下什麼痕跡,或許是已為人母的緣故,讓她靈動著帶著成熟,俏皮中蘊著嫺靜,更是有著別樣的風情。

  一晃竟是這麼多年過去,他仿佛記得他們的初遇就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

  一場擂臺,一味奇藥,他們相識在那場明媚的春光裡。

  他甚至還能聞見當時太陽的味道,風中的花香,還有劉員外家嫁妝油漆的香氣。

  人生若只如初見!

  該多好。

  思緒間,蔚景帶著他們來到了大廳,找了一個相對來說比較安靜一點的位置,讓他們兩個坐下,並吩咐邊上的婢女上茶。

  “你們先坐坐,我去看看孩子們。”

  將兩人安排好,蔚景就主動請辭。

  “好!”

  影君傲笑應。

  一直目送著蔚景的身影離開大廳,影君傲才垂眸彎了彎唇。

  其實,這個女人的用意他懂。

  晴雨不過是山莊的一個管家,讓其參加這樣的喜宴,按理來說,身份並不合,可是喜帖還是下給了晴雨,他知道,肯定是她的意思。

  只是蔚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製造機會就可以,我跟你的機會還少嗎?

  我們一起獨處,我們一起出生入死。

  我還不是照樣沒有走進你的心裡。

  “莊主,我去外面看看唱戲。”

  邊上,晴雨起身,微低著眉目。

  影君傲看了看她,點頭,“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晴雨低頭轉身離開,失落和傷慟的神色糾結在眸子裡。

  影君傲端起桌上茶盞,手執杯蓋,輕輕拂了拂了茶面,將飄在上面的幾瓣茶葉拂開,小呷了一口。

  許是茶葉放得太多的緣故,明明是上好的碧螺春,入口,卻是滿嘴苦澀。

  ****************

  紅燭搖曳。

  鶩顏靜坐在喜榻邊上。

  因為中淵的公主出嫁的習俗是不需要戴紅蓋頭,而是戴珠簾鳳冠,所以視線倒也開闊。

  透過珠簾,望著一室大紅,聽著外面經久不息的禮炮聲,鶩顏只覺得一切就好像是做夢一樣。

  沒想到她也嫁人了。

  記事起,就要復仇,沒有別的思想,只強逼著自己學習各種本領。

  長大後,又換成了男裝,變成了相國夜逐寒,每日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也絞盡腦汁、機關算盡。

  一度,她甚至忘記了自己是女兒身,忘記了自己也是個有七情六欲的人。

  直到遇見葉炫。

  人的感情真的是很奇妙的東西,就像淩瀾曾經氣她用自己身子給葉炫解毒,嘶吼著問她,那個木頭哪裡好,值得你這樣為他不顧生死?

  是啊,他哪裡好呢?

  她也同樣問過自己。

  似乎真的沒有哪裡好。

  又呆,又木,又一根筋,又死腦筋。

  可是就是這樣的他,卻讓她甘願。

  甘願付出,甘願赴死。

  這就是人跟人之間的緣分嗎?

  廂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她轉眸望過去,就看到一身大紅喜袍的葉炫走了進來,她連忙收回目光,低斂了眉眼看著自己嫁衣衣襟上的繡花。

  她知道不會有人來鬧洞房,因為她事先已經請她的那個皇帝弟弟幫忙了。

  不然,那些人一鬧起來,她倒是無所謂,葉炫那根木頭,只會被玩死。

  屋中的兩個喜娘跟葉炫打招呼:“將軍。”

  “你們都下去吧。”許是喝酒的緣故,葉炫的聲音有些黯啞。

  兩個喜娘互相看了看,便齊齊退了出去。

  返身掩上房門,葉炫走了過來,鶩顏一直沒有抬頭,就看到大紅的袍角來到她的跟前站定。

  一抹陰影攏近,是對方的大手輕輕撩開她鳳冠垂墜在臉前的珠簾,一陣細細脆脆的叮噹之響,她緩緩抬起頭,看向大手的主人。

  男人也正垂眸看著她。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他雙頰潮紅,眸色較平素要暗,要沉,薄削的唇邊微微勾著,他一瞬不瞬地凝著她。

  “鶩顏......”

  將珠簾分順到鳳冠的兩側,鉤掛住,讓她整張小臉都露了出來,一雙大手將她的小臉捧住,他啞聲問:“我真的娶到你了嗎?”

  鶩顏臉頰一熱,笑道:“假的。”

  葉炫怔了怔,便也笑了。

  放開她的臉,葉炫走到房中桌案邊,端起喜娘早已準備好的合巹酒,回到床榻邊,遞給她一杯,並挨著她坐在床沿上,挽上她的胳膊,“我們喝合巹酒吧,夫人。”

  鶩顏兩頰越發滾燙了幾分,紅著臉挽起他的胳膊。

  兩兩相望,彼此的眸子絞在一起。

  兩人端起酒盞,將杯中之酒飲盡。

  因為身體曾受過大創,這兩年淩瀾都不許鶩顏喝酒,驟然一口酒飲下去,鶩顏只覺得嗆喉得不行,歪過頭便“咳咳”地咳嗽了起來。

  葉炫一驚,連忙放下手中杯盞,大手撫拍上她的背,幫她順氣。

  “你沒事吧?”

  鶩顏搖搖頭,好一會兒才止住,“沒事,”她微微喘息地抬頭看他,一張小臉更是漲得通紅,眸中水霧迷離,朱唇嬌豔欲滴。

  葉炫看得不禁有些癡了。

  記憶中,她一直是一個強悍的存在。

  睿智、冷靜、獨立、自我。

  幾時看到她如此我見猶憐的嬌憨之態?

  葉炫心中一動,低頭,滾燙的唇瓣就覆上了她同樣炙熱的唇。

  鶩顏渾身一顫,手中的杯盞就跌落在地上,所幸地上鋪的都是大紅蒲團,杯盞滾落了一圈,並沒有碎。

  氤氳酒香混著著女子熟悉的甘甜入口,葉炫心神一旖,只覺得飲入腹中的那些酒,瞬間變成了火,他情不自禁地加深了那個吻。

  在他的需索下,鶩顏僵硬的身子也一寸一寸柔軟,她展開雙臂,纏上他的頸脖。

  一道稚嫩的童聲驟然在房中響起。

  “姑姑,你們在做什麼?”

  葉炫和鶩顏皆是一驚,連忙放開彼此。

  循聲望去,就看到房中用來裝字畫雜物的大花瓶後面探出一個小腦袋,眨巴著大眼睛,無辜好奇地看著他們兩個。

  是暖暖。

  她怎麼會在那後面?

  那一刻,鶩顏恨不得能找個地縫鑽下去。

  虧她一個習武之人,平素十米之內的人她都能感覺到,今日是被喜悅沖昏了頭嗎?這麼一個不懂隱藏呼吸的小毛孩,她竟然也沒有察覺出來。

  葉炫也是,紅著臉朝小傢伙招手:“暖暖,你怎麼會在那裡?”

  小傢伙打了一個呵欠,還慵懶地展開小胳膊伸了一個懶腰,這才磨磨蹭蹭地從花瓶後面走出來,來到兩人面前。

  鶩顏拉了她的小手,誘哄道:“告訴姑姑,你怎麼會在那後面?是你一人嗎?還是哥哥也在?”

  鶩顏一邊說,一邊東張西望,在屋中搜尋。

  別末末還藏在哪裡?

  幸虧方才兩人只是那樣,如果......那豈不是丟死人了?

  “是那些客人跟我說的,說,躲在姑姑的新房裡面,可以看到很好玩的東西,所以,我就趁姑姑還沒有進來之前就偷偷溜進來了,藏在了大花瓶的後面,後來,等著等著,不知怎麼的,就睡著了,剛剛才醒過來,姑姑,是不是好玩的東西,我已經錯過了?”

  小傢伙稚聲稚氣,鶩顏聽得哭笑不得。

  “那末末呢?”

  “哥哥不在,我喊他來,他不來,我就一個人來了。”

  鶩顏微微松了一口氣,“暖暖,姑姑跟你說,沒有什麼好玩的東西,是那些客人逗著暖暖玩的,你看,你在這裡睡著了,地上又涼,又沒蓋被子,要是感染了風寒怎麼辦,還有,爹爹娘親也找不到你,肯定會著急的,對吧?以後,不許再做這樣的事情,知道嗎?”

  “嗯”小傢伙堅定地點頭,忽然想起什麼,小眉小眼一彎:“姑姑跟姑父剛才在親嘴兒是不是?”

  鶩顏那個崩潰,抬眼瞪葉炫。

  葉炫窘迫地笑。

  這時外面傳來敲門的聲音。

  “葉炫,鶩顏,看到暖暖了嗎?”

  是蔚景。

  還未等鶩顏跟葉炫回應,暖暖已是朝門口跑,喊著“娘親,娘親,我在這裡。”

  葉炫連忙去打開廂房的門,淩瀾跟蔚景,以及末末都站在門外,暖暖就朝淩瀾撲了上去:“爹爹。”

  “還真在這裡,我們到處找,後來還是末末說,可能會在這裡,沒給你們惹麻煩吧?”

  彎腰將暖暖抱起,淩瀾眉眼彎彎看向葉炫跟鶩顏。

  “沒有,”葉炫訕訕笑著搖頭。

  鶩顏沒有吭聲,她還不瞭解淩瀾,一看就笑得如此意味深長。

  不懷好意!

  “剛才姑姑跟姑父親嘴兒了!”暖暖笑嘻嘻道。

  鶩顏那個汗啊。

  葉炫也是尷尬至極。

  淩瀾低低笑,正欲說“你們繼續,我們回宮”,可還未及開口,暖暖稚嫩的童聲再度響起。

  “爹爹跟娘親平時也是這樣親嘴兒的。”

  一句話瞬間讓淩瀾的話卡在了喉嚨裡,蔚景更是臉頰一紅,不知該說什麼好。

  鶩顏就樂了。

  果然風水輪流轉。

  她也眉眼彎彎看向淩瀾,笑意綿長。

  淩瀾自是明白其意,卻也不惱不窘,反而笑得絕豔,一手抱著暖暖,一手輕輕拍上葉炫的肩,一字不語,卻一下一下拍得別有深意。

  末了,就道了句:“告辭!”

  便轉眸看向羞紅了臉的蔚景:“我們回宮!”

  ****************

  送走帝后二人,再次回房的葉炫跟鶩顏忽然變得尷尬起來。

  珠簾也掀了,合巹酒也喝了,兩人忽然不知道該幹什麼了。

  鶩顏在床邊坐了一會兒,便起來在屋子裡亂轉、這裡瞅瞅,那裡看看、犄角旮旯都巡視一遍。

  葉炫自然知道,她並非真的找藏匿的人,而是為了化解難堪。

  見她轉了一圈又一圈,便終於忍不住了,上前自後面將她抱住。

  “不要找了,屋裡就我們兩個。”

  鶩顏沒有說話,沉默地任由他抱著。

  他便扳過她的肩,將她轉過來,面朝著自己。

  “戴著這麼重的鳳冠,不累嗎?”他問。

  “累!你在意嗎?”鶩顏不悅又委屈地看著他。

  葉炫沒有回答,大手輕輕將她頭上的鳳冠取下來,原本綰於鳳冠裡面的髮絲瞬間傾瀉而下,鋪了滿肩。

  烏黑的墨發,大紅的嫁衣,襯得她愈發的膚白若雪,嬌俏可人。

  她看著他。

  他同樣看著她。

  他挑起她的臉,再一次將她吻住。

  或許是彼此都渴望了太久,又或許是因為屋裡都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雙方都肆無忌憚,只片刻,場面就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兩人一邊激吻,一邊扯剝著對方繁複的喜袍,葉炫更是迫不及待地彎腰將鶩顏打橫抱起,放在喜榻上面。

  喜榻的被褥下被放了許多花生和桂圓,磕著身上生疼,兩人也不管不顧,葉炫剝脫著鶩顏的衣服,鶩顏伸手胡亂掏拂著,將那些花生桂圓拂在地上,嘩啦啦狼藉了一地。

  當鶩顏身上最後一層遮擋被褪去,女子美好的身體完全呈現在葉炫的眼底,他忽然怯住了。

  眼前又浮現出那一年,那暗室裡,她封住他的穴位,她對他用藥,她一件一件脫掉兩人的衣服,她一次一次主動地給予。

  整整一年。

  她用這樣的屈辱的方式救他。

  他活了,她卻差點死去。

  可他是男人。

  卻讓一個女人去背負這些沉重。

  是他沒用!

  他喘息地看著身下的女子。

  見他忽然停下,鶩顏微微一怔,同樣睜著迷離的眸子看著他。

  其實,這兩年相處下來,他心裡過不去的是什麼,她也大概能猜出。

  其實,她又何嘗沒有心裡恐懼。

  他們兩人的第一次是在那個山洞裡,他利用火摺子對她用了藥,而她將媚藥塗抹在唇上哺給他,兩人各自帶著私心、帶著目的,在雙倍藥物的強力作用下,瘋狂地將自己的第一次給了對方。

  後來,便是他中了毒,她用歡愛的方式給他解毒,他不配合,他抗拒,她又只得對他用藥,她還強行地給予。

  所以,他們兩人從未有過真正的歡愛,那種真正的,從身到心的契合,他們從來沒有過。

  伸手扯了他腰間的錦帶,她綁縛在自己的眼睛上。

  她想,或許他覺得她不在看著他,他心裡的壓力會小一點。

  眼睛蒙好,然後,摸索著仰起身子貼近他,雙臂纏上他的頸脖,她喘息地咬上他的耳朵。

  “葉炫,過去的已經都過去了,你活著,我也活著,我們擁有了彼此,這才是最重要的。若覺得虧欠,從今以後,好好珍惜我!”

  鶩顏一邊咬著他的耳朵,一邊氣喘吁吁,吹氣如蘭。

  葉炫只覺得心底的那團火就像是火山爆發一般劈裡啪啦炸開來,他低吼一聲,將她吻倒下去。

  是的,他活著,她也活著,他們擁有了彼此,這才是最重要的。

  他要好好珍惜她。

  好好愛她!

  也要全身心地擁有她!

  ****************

  沐浴完,淩瀾取了一條乾錦巾一邊揩著發上的水濕,一邊走出屏風,就看到蔚景竟然還沒睡,正坐在銅鏡前,就著梳粧檯上的燭火,低頭專注地修剪著自己的指甲。

  此時的她只著一件單薄的白色寢衣,頭上的發飾盡數取下,髮絲也未加任何束縛,全部披散下來,就像是一幕黑色的瀑布。

  從他的這個角度看過去,正好看到她的側臉,長長的眼睫、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樑,尖尖的下巴,被氤氳燈輝所籠,美得恍若妖狐化人。

  擲了手中錦巾,他走過去,自身後輕輕將她抱住。

  她嚇了一跳,抬眸見鏡中的他,嗔怒道:“你怎麼可以這樣?你知不知道,我都剪到自己的手了。”

  淩瀾臉色一變,繞到她面前,執起她的手,“給我看看!”

  找了一圈沒找到有傷口,就知道她在騙他,淩瀾便不說話,只笑看著她。

  蔚景撇嘴:“我是說,差點了,幸虧我反應快。”

  淩瀾低低一笑,將她自凳子上拉起,自己坐了上去,然後將她抱坐在身上。

  “我還有一個指甲修好就好了,你不要亂動哈。”

  “嗯”男人將臉輕輕貼在她的背上。

  蔚景怔了怔,便繼續修著自己未完的指甲。

  “高朗走了,你知道嗎?”男人忽然開口。

  蔚景愣了一下,“我正想說呢,今天太忙了,一直沒機會說,今天喜宴的確沒有看到高朗,他去哪裡了?”

  “不知道,他給我留了一封信,說想四處走走,說以前一直聽錦溪說,書中有云,煙雨江南、大漠寒煙是天下最極致的兩種美好,錦溪一直想去親見,卻沒能如願,他便在有生之年代她去看看。”

  淩瀾聲音微嘶。

  蔚景沉默了一會兒,轉過身面對著輕輕歎息的男人。

  “淩瀾,其實,我覺得高朗出去走走未免不是好事,你想,呆在這個皇城裡,任何一個地方都是錦溪的影子,他永遠也走不出去。而出去走走,就能發現天大地大,萬物美好,人就變得渺小,滄海一粟。而且,郁敏不是也走了嗎?人世間的緣分很奇怪,咫尺可以天涯,而天涯卻也可以咫尺,相隔千年都能相遇,所以,誰又說得准以後呢?指不定,兜兜轉轉,高朗跟郁敏又遇上了呢。”

  男人凝眸專注地看進她的眼底。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蔚景一怔,茫然地搖了搖頭,“沒有啊。”

  “真的沒有?”男人鳳眸危險地眯起,大手張開,一副再要撒謊,他就要胡作非為的架勢。

  蔚景定心想了想,鄭重搖頭,“真的沒有。”

  “那老公是什麼意思?”

  啊!

  蔚景渾身一震,愕然睜大眼睛。

  他怎麼知道這個詞?

  也就是那日在馬車上,郁敏這樣說過他,說他是她的皇上老公,其餘,從未說過啊。

  見她驚愕地張著嘴不說話,他又微微一笑道:“我是你的老公,所以,老公是丈夫的意思,對不對?”

  蔚景便更加驚了,剛剛還想著要不要說,老公就是老公公的意思,誰知,他竟然已經知道得如此清楚。

  “你......你從哪裡聽說的?”

  “就那日郁敏在馬車裡跟你說的啊。”男人說得隨意,蔚景卻是聽得冷汗直出。

  “我......我們在馬車裡說的話,你怎麼知道?”

  她記得很清楚,當日她們說了什麼。

  如果這個他知道,那麼,是不是她不是真正的蔚景,她是借蔚景的身體穿越過來的現代人,他也知道。

  老天,不會吧?

  不要嚇我!

  “快說,你怎麼知道?”

  她搖晃著他的肩膀。

  “想知道嗎?”他諱莫如深地笑。

  “當然,快說,快說!”蔚景只覺得一顆心噗通噗通,幾乎就要從胸腔裡跳出。

  “首先,你要答應,我說了,你不許生氣!”

  蔚景一怔,還能輪到她生氣?

  搗蒜一般點頭,她滿口答應:“好!我絕對不生氣!”

  “那日是我趕的馬車!”

  蔚景一怔,旋即就叫嚷開了,“啊,你無聊不無聊,你是個帝王,這種事情也做得出來,你這個偷聽狂......”

  偷聽?

  蔚景猛地一驚,接下來的話就全部哽在了喉嚨裡。

  那,那,那豈不是真的知道了她是穿越?

  “你都聽到了什麼?”

  蔚景緊張地看著他。

  而相對于她,男人非常淡然,一副閒適之態。

  “什麼都聽到了。”

  “那我.......我......”

  男人含笑看著她著急窘迫的樣子,忽然抬手捧起她的臉,唇邊的笑容一點一點斂起,溫熱的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眼角。

  “蔚景,既然,兩歲時,你已不再是嚴仲的女兒,為何後來還要苦苦逼自己去承受那麼多本不應該讓你承受的?”

  蔚景心頭一撞,徹底忘了呼吸。

  果然是知道了。

  一時間千頭萬緒,一片混亂。

  她看著他,怔怔開口:“你不在意嗎?”

  “在意什麼?我認識的是四歲以後的你,我喜歡的也是四歲以後的你,我為何要去在意你兩歲時候的事?”

  男人鳳眸深深地凝著她,一字一句道。

  那一刻,蔚景忽然想哭,眼窩一熱,她張開雙臂緊緊將他抱住。

  “淩瀾,你怎麼那麼好?你為什麼對我那麼好?我上輩子肯定拯救過地球,哦,不對,肯定拯救過銀河系,所以,老天才讓我穿越千年來遇見你!”

  將臉埋在他的胸口,她甕聲甕氣地說著。

  男人輕笑。

  “遇上你,也是上天給我最好的禮物。”

  將她自懷里拉起,男人雙手再次捧起她的臉,黑眸晶亮如星,膠灼在她的瞳上,絕美的薄唇輕啟:“我愛你!”

  “我也愛你!”

  蔚景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末了,還主動在男人的唇上狠狠啄了一口。

  心裡面滿滿的。

  從來沒有如此幸福過。

  男人抱著她起身站起,徑直往床榻邊走。

  意識過來男人要做什麼,蔚景大叫:“等等,等等,話還沒有說完呢!”

  “來日方長,以後有的是時間說。”

  男人已經將她放在床榻上,傾身覆了過來。

  蔚景連忙伸手將他的胸膛抵住。

  “不行,你必須回答我幾個問題!”

  男人沒有答應,也沒有說不行,就無奈地看著她。

  “第一,你堂堂一個帝王,為何想著要去趕車?不對,應該說,你為何會想著要去偷聽我跟郁敏的談話?”

  “因為你自己神秘兮兮的,非要跟她同乘,還有在這之前,你又是推拿,又認識注射器,反正,很多特別的地方。”

  蔚景想了想,也是,差點忘了眼前這個男人可是心思縝密、觀察入微,看人看物都入木三分的淩瀾。

  任何事情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好吧。

  “那第二個問題,你口口聲聲說什麼四歲就開始注意了我,可是,你看,我都嫁給你那麼久了,末末跟暖暖都那麼大了,怎麼到今天才說你愛我?是不是以前都不愛,現在知道我是穿越的人,覺得新奇,所以愛了?”

  男人抬手手指輕輕敲了一記她的腦門。

  “你這小腦袋想什麼呢?誰說我以前沒有說過?那次我跟你一起,在破廟裡等影無塵入局的時候,佛祖當面,我就說了‘我愛你’啊!”

  蔚景想了想,似乎有那麼點印象,只是當時,他左右言其他,她怎麼會知道是他對她說的。

  “以前的不算,以後就罰你每天都要說!”

  “好!”

  男人低頭,吻住她的唇,將她還要說的話連並著呼吸,一起吞沒。

  ****************

  時間如指尖滑落的細沙,在不經意中流過。

  蔚景也知道了很多事。

  譬如,碧水宮裡溫泉中的那個銅像,就是當初錦弦關她、淩瀾宮變那日,她藏身的那個空心銅像竟然是淩瀾的娘,影倚冉。

  只是因為她的父親嚴仲只見過淩瀾他娘蒙著面紗的樣子,口鼻完全憑自己想像而作,所以,連淩瀾都沒有識出。

  還是那日淩瀾的父親看到,用輕紗掩了銅像的臉,只留眼睛以上,大家才認出是淩瀾的娘。

  還譬如,冬神節那天,弄兒臨時倒戈,背叛淩瀾,原來是被錦弦鈴鐺他們下了毒,逼迫所致。只不過弄兒因心中愧疚,被關期間,始終沒有講自己中毒一事,一直到毒滿三年,她毒發身亡,留下一紙泣血遺書,請求淩瀾原諒,他們才知道。

  淩瀾厚葬了弄兒,他嘴上不說,她也知道他是難過的,畢竟弄兒跟了他那麼久,也曾忠心耿耿、一心為他過。

  不然,他也不會這麼多年,只是關押,並未對她採取任何別的懲罰。

  其實,她想,如果弄兒跟淩瀾講了實情,講了自己是被人荼毒所迫,淩瀾肯定會救她。

  或許,弄兒也明白這一點吧,所以,選擇了隱瞞,選擇了默默承受,用死來贖自己的罪。

  ******

  轉眼間,秋去春來,又是一年。

  鶩顏跟蔚景同時傳出喜脈。

  鶩顏臨盆那天,淩瀾派去了宮裡最好的穩婆,還讓太醫院的一半太醫和一大半醫女也一起前去,在將軍府的產房外面候著。

  不僅如此,還聖駕親臨。

  同葉炫一起候在門外。

  葉炫就像是只熱窩上的螞蟻一樣,走來走去,走去走來,一會兒還豎著耳朵貼在門上面,聽裡面的動靜,一會兒又去趴窗戶,想看看裡面情況。

  淩瀾實在看不下去了。

  “虧你還是一個帶兵上戰場的將軍,你就不能冷靜一點?放心,鶩顏沒事的。”

  葉炫便安靜了一會兒,可僅僅只是一會兒,又開始無頭蒼蠅一樣亂轉。

  淩瀾剛準備再數落他幾句,有婢女急急而來。

  “皇上,皇后娘娘說肚子疼!”

  啊!

  婢女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只見眼前白影一晃,等葉炫跟婢女再看,哪裡還有帝王的影子?

  葉炫禁不住嘀咕:“虧我是將軍,還虧你是皇帝呢?”

  出了將軍府大門,淩瀾快步拾階而下,拉過門口的一匹馬,翻身躍上。

  早上還把過脈,未見分娩跡象,沒想到竟然提前了。

  生末末跟暖暖的時候,他不在她的身邊,那是他一輩子的遺憾。

  這一次,他一定要親手迎接小生命的到來。

  揚鞭落下,馬兒疾奔而起,馬上人衣發翻飛,朝著九重宮闕,朝著那個太陽升起的地方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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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畫怎及你笑靨如花【001】

  臨波鎮,茶樓

  桑成風選了一個靠窗的位子,叫了一壺龍井,剛端起杯盞,就看到兩個著一樣釵裙的女子出現在茶樓門口。

  放下杯盞,他起身站起,與此同時,兩個女子也發現了他,直奔他而來。

  “殿下久等了。”

  桑成風淡淡一笑,“沒有,剛來。”

  睨著兩人風塵僕僕的模樣,他撩袍坐下,指了指桌案上的杯盞,“趕路辛苦,先喝口水吧。”

  桌案上總共三隻杯盞,皆已倒好茶水。

  天氣實在是太熱了,蔚景跟鶩顏又馬不停蹄地趕路,嗓子裡早已冒煙了,便也不跟桑成風客氣,坐下端起杯盞便飲。

  桑成風自袖中掏出一個小瓷瓶,放到蔚景面前的桌上,“這是解藥,只有一粒,莫丟了。”

  “謝謝謝謝!殿下的醫術果然登峰造極,就那麼一點血樣,還是已乾涸的,殿下就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研製出解藥,這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蔚景伸手將瓷瓶握在手裡,由衷地感歎,也由衷地感謝。

  桑成風淡然一笑:“沒什麼,其實貴國的皇上也可以的。兩年前,他能救醒鶩顏公主,可見醫術也絕非一般。”

  鶩顏怔了怔,想起兩年前,葉炫曾經來雲漠將這個男人請去中淵救她,只不過他到之時,她已被淩瀾救醒。

  遂連忙道:“多謝殿下每次都能仗義相救,上次為了鶩顏,不遠千里專程到中淵,這一次又親自將解藥送來。”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既然兩位趕時間,本宮便也不做多留,日後歡迎來雲漠做客。”

  “好!他日一定專程前來拜謝!”

  蔚景起身,鶩顏也跟著站起。

  她們是真的趕時間。

  若不趕時間,也不會麻煩桑成風研製解藥,如桑成風所言,淩瀾自己來就行,只是淩瀾身處花樓,研製條件有限,而且他又一直在忙對付沈如顏的事,分身乏術,才用信鴿緊急將血樣送至雲漠讓桑成風幫忙,再說,雲漠的醫術也更有把握一些。

  桑成風研製出解藥,為了節約時間,桑成風送一程,蔚景跟鶩顏接一程,兩方在雲漠的這個邊陲小鎮見面。

  ****************

  送走蔚景跟鶩顏,桑成風又一人靜靜飲了一會兒茶。

  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剛準備起身離開,就只見門口一個身穿大紅嫁衣的女子沖慌亂不堪地沖了進來,一進門,女子便蒼白著臉左右快速看了看,然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他跑過來。

  桑成風一怔,就看到女子馬上就要撞上他之時,身形驀地一矮,然後,就像是一隻泥鰍一樣“跐溜”一下鑽到了他的桌子底下。

  幾乎就在同一瞬間,還對著他伸出食指放在唇邊做了一個“噓”的姿勢,下一瞬便伸手拉了桌案垂墜下來的桌布將自己的身子掩好。

  桑成風懵了懵。

  此時茶樓的人不多,就稀稀拉拉幾個客人,皆結伴而來,相談甚歡,也沒幾人注意到這一幕。

  桑成風本就是個不喜多管閒事的性子,垂眸瞟了蓋得嚴嚴實實的桌底一眼,起身站起,正欲舉步離開,卻發現腳踝被人抓住。

  桑成風皺眉,試著強行抬腳,發現被對方抓得死緊,不對,應該是被對方抱得死緊。

  剛想斥責對方放開,門口忽然叫叫嚷嚷闖進幾個彪形大漢。

  一個一個兇神惡煞的模樣,一進來便大嚷:“有沒有看到一個新娘子進來?”

  眾人都看著他們,沒有人回答,少數幾個看到的,也只是瞟了瞟桑成風的桌底,都不吭聲,畢竟都不想惹事。

  隔著布靴,桑成風感覺到桌底下的人在抖。

  一撩袍角,他又坐了下來,大手提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的杯盞撞了一杯茶水,靜靜飲了起來。

  幾個大漢見無人理會,便開始搜。

  茶樓的小二見狀,忙陪著笑臉上前阻攔,卻被幾人推得老遠。

  除了有客人的,可能是有所顧忌,又可能是想著不會私藏陌生人,便沒有搜。

  幾人將沒有客人坐的桌底盡數掀布找了一遍。

  沒找到人,便只好罵罵咧咧走了。

  既然安全了,桑成風以為桌底下的那人會主動放開他的腳踝,可等了片刻,底下一點反應都沒有。

  抿了抿唇,他揚手將桌布掀得大開。

  果然就看到女子毫無形象地趴在地上,一雙手臂緊緊抱著他的一雙腳踝,頭上的髮髻早已歪到了一片,髮絲淩亂。

  一副狼狽之態。

  許是被他驟然的動作嚇到,以為是抓她的人,女子明顯一顫,抬眸見是他,一雙大眼睛裡的恐懼才慢慢消退。

  她望著他,怯怯可憐。

  他睨著她,清冷不耐。

  皺眉,將目光從她臉上移開,他徐徐垂眸,看向自己的腳。

  女子似乎這才反應過來,兩頰一紅,連忙將他的雙腳鬆開,從桌底下緩緩爬了出來。

  終於得了自由,桑成風也不想多做停留,看也未看女子,便舉步往外走。

  可剛走兩步,就聽到門口傳來一聲厲吼:“就知道你在,看你還往哪裡躲?”

  桑成風一怔,抬眸,只見門口幾人魚貫而入,竟是去而複返的那幾個彪形大漢。

  桑成風彎了彎唇,竟然還懂用戰略戰術。

  回眸看了一眼身後的女子,見其早已嚇得臉色煞白,身子抖如篩糠。

  逃跑的新娘子?

  這等人家的家事,他也不想再管,便繼續撿步準備離開,卻發現袍袖一重,女子竟然又拉住了他的袖襟。

  心頭湧起一抹惱意,他再次轉眸看向女子。

  女子咬著唇瓣,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他伸手將她的手拂開。

  她不死心,再抓。

  他再拂。

  她便索性抱上他的胳膊。

  好吧,他桑成風第一次遇到這樣厚臉皮、不自覺的女人。

  這時,幾個大漢也來到近前,一個一個仇視地盯著桑成風。

  “你們什麼關係?”

  其中一人冷聲問向桑成風。

  桑成風瞟了女子一眼,女子乞求地看著他。

  “沒有關係。”

  桑成風淡聲說完,將自己的手臂自女子手中抽了出來。

  女子臉色煞白如紙。

  “既然沒有關係,那就不要多管閒事!”

  那人對桑成風說完,又轉眸看向女子,咬牙切齒道:“你既然有膽量假冒,為何就沒膽量拜堂?走,跟我們回去!今日這堂,你拜也得拜,不拜也得拜!”

  幾人作勢就要上前去擒女子,女子嚇得後退了幾步。

  卻又在下一瞬,女子沖到桑成風的面前“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桑成風以為她是求他救她。

  誰知道,她接下來的話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公子,你說只要我去假冒,換下原本那個新娘,你就給我十兩銀子的,如今,你為何出爾反爾,不僅不給我銀子,還說跟我沒有關係?”

  說完,也未等桑成風反應過來,就指著他,對著那幾個男人說:“不關我的事,都是他,都是這位公子讓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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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畫怎及你笑靨如花【002】

  說完,也未等桑成風反應過來,就指著他,對著那幾個男人說:“不關我的事,都是他,都是這位公子讓我做的。”

  幾個男人震驚地看向桑成風,剛剛退下去的敵意再次騰了起來。

  “你為何要這樣做?”

  為首的那人再次沉聲逼問。

  “你為何要這樣做?”

  桑成風同樣出聲,口氣清冷寡淡鑠。

  只不過那人問桑成風,而桑成風問的是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

  女子滿身狼狽,一臉無辜:“因為銀子啊,因為公子答應給我十兩銀子啊。”

  桑成風垂眸看著她。

  他問的是,她為何要誣陷他,她回答的卻是,她為何要去頂替別人新娘子。

  “無賴!”

  輕然吐出兩字,桑成風也不想再理,徑直越過女子的身邊,舉步往外走。

  “喂,你不能走!”

  幾個男人見狀,快步上前攔在了桑成風的面前,還有一人甚至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桑成風頓住腳步,垂目看向那只落在他臂膀上的手,眉心微蹙,末了,又徐徐抬眼看向那只手的主人,薄唇輕啟:“放開!”

  聲音不大,那人卻是被他眼中瞬間噴薄的寒意嚇得一怔,松了手。

  桑成風又回頭瞟了一眼依舊跪在地上,可憐兮兮、滿眸乞求看著他的女子,忽然開口道:“你叫什麼名字?”

  女子一愣,似乎沒想到他突然問這個問題,垂眸思忖了一瞬,目光在觸及到桑成風的那張茶桌桌腳時微微一頓,旋即抬頭,答道:“三一。”

  三一?

  這名字。

  幾個男人差點沒笑出來。

  而桑成風同樣唇角輕勾,鳳眸眼梢徐徐一掠,掃過茶桌的桌腳,每個桌子的桌腳上都有一個號碼,茶樓裡用來區分座席。

  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桑成風冷冷轉過眼,對幾個男人道:“若我們一夥,我會到現在才問她的名字?而她又怎會如此回答?這樣的情境,分明是初遇。”

  女子臉色一白,這才驚覺過來上當。

  而桑成風清冷的聲音還在繼續。

  “無論你們信是不信,她,我不認識。”

  話落,若雪白衣輕蕩,人再次往外走。

  不知是被他不怒自威的氣場震住,還是被他篤定堅決的話語所惑,幾人一時都沒了主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也沒有人再阻攔。

  眼見著桑成風就要出了茶樓,驟然,一抹大紅身影如火動,就像是一隻離弦之箭,快速從眾人前面掠過,然後沖向門口。

  “公子先將承諾的十兩銀子給我再走!”

  對。

  還是那個女子。

  她毫無形象地拖拽住桑成風的胳膊,逼迫著桑成風不得不再次頓住腳步。

  除了那幾個抓人的大漢,茶樓裡所有人都看了過來,因為兩人是在茶樓門口,就連街上過往的行人也都紛紛駐足看熱鬧。

  任桑成風脾氣再好,也禁不住怒了。

  還有完沒完了。

  眸色一冷,桑成風驟然揚臂,輕而易舉地將擺脫了女子的鉗制,而與此同時,女子因為他的動作身形不穩、踉蹌著快速後退,緊接著就傳來一聲痛苦的悶哼,女子的腹直直撞上邊上一個桌子的桌角。

  然後便重重跌倒在地,幾乎就在同一瞬間,女子張嘴,“噗”的從口中吐出一股血泉,噴濺在身前的地面上,一片殷紅。

  眾人驚呼。

  桑成風面沉如水。

  女子捂著腹,痛苦地佝僂著身子,俯在地上,唇角一抹殷紅血漬,映著身上紅衣,觸目驚心。

  幾個男人也慌了,再次互相看了看,不知所措。

  門口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議論紛紛、指指點點。

  “到底怎麼回事啊?”

  “不知道啊,不管怎麼回事,一個大男人也不能動手打女人吧?”

  “是啊,看這個男人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的,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

  “可不是,這下手也太狠了吧?那女的都吐血了。”

  譴責聲不絕於耳,可當事人桑成風卻似乎並不以為意,只冷冷看了女子一眼,便準備舉步離開。

  可門口卻被圍觀群眾堵了個嚴嚴實實。

  “讓一下,讓一下!讓我們進去!”

  這時,一道聲音自人群後響起,眾人回頭循聲望去,見是兩個男子,其中一人身著暗紅捕快服。

  “官差來了。”眾人紛紛讓開一條路。

  那幾個抓人的大漢再次互相看了看。

  事情似乎鬧大了。

  原來是茶樓小二去找了衙門捕快。

  捕快入了門,環顧了一圈廳內情景,最後將目光落在桑成風的身上,沉聲道:“怎麼回事?”

  桑成風面色冷峻,瞟了女子一眼道:“我也想知道怎麼回事。”

  見他如此回答,捕快臉露不悅,又轉眸望向邊上幾個大漢。

  大漢皆默不作聲。

  最後問向女子。

  女子狼狽坐在地上,低著頭,不時抬手揩著唇角的血沫,同樣沉默不語。

  “好吧,既然都不說,那就全部上公堂去說吧。”

  捕快讓涉事人員全部一起跟他去衙門。

  這一次,桑成風沒有拒絕。

  因為如他方才所說,他也想知道到底怎麼回事。

  這麼無緣無故被一個女人賴上,對方意圖何在?

  是有心還是無意?

  如此不依不饒、鍥而不捨,讓他不得不懷疑對方的動機。

  所幸,衙門就在茶樓附近不遠,沒幾步就到。

  縣令也算是個有辦事效率的主兒,捕快進去後堂一稟報,不消一會兒,縣令便升了堂。

  見堂下女子跟幾個大漢都跪著,獨獨一人風姿闊綽、長身玉立,縣令微微皺眉。

  本想直接呵斥,可見其錦衣華服、一身風華,官場摸爬多年的經驗告訴他,此人來頭不小,便賴著性子問道:“不知這位公子是否有功名在身,為何見到本官不下跪?”

  桑成風微微一笑,並未直接回答,而是伸手指向場中女子。

  “這位三一姑娘似乎傷得不輕,大人是否先派位大夫給她檢查一下再審?”

  女子聞言臉色微微一變。

  縣令點頭,對桑成風的提議表示贊同,遂令了邊上衙役去請人。

  大夫很快就來。

  可是女子卻拒絕讓大夫檢查,連脈搏也不讓大夫探。

  眾人不解。

  女子慌亂地說著自己沒事,不用檢查。

  桑成風冷冷笑。

  “到底是不用檢查,還是不敢檢查?”

  女子一駭,眾人愕然。

  桑成風拾步緩緩朝女子走過去。

  他記得很清楚,在擺脫女子拖拽時,他只是揚臂,並不是揮臂,也就是,他只是抽出自己的胳膊,並未揮開或推搡她。

  且未用分毫內力。

  就算是她再弱不禁風,也不至於身體後退那麼遠,更不可能撞上桌角。

  還奇葩得撞出一個內傷吐血。

  死皮賴臉、招搖撞騙、滿嘴胡言......

  真是一個無所不用其極的女人。

  桑成風在女子的面前站定,緩緩蹲下身子。

  兩個人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面對。

  女子怔怔看著他,大大的水眸中滿滿都是怯意。

  桑成風也看著她,有那麼一刻,甚至覺得她眼中的那份驚懼是真的。

  太會演戲了。

  眸光轉寒,他驟然伸手握起她的手腕,撩開衣袖,正欲探上她的脈搏,卻在目光觸及到她的腕上時,瞳孔一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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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2 00:31:19 |只看該作者
江山如畫怎及你笑靨如花【003】

  桑成風也看著她,有那麼一刻,甚至覺得她眼中的那份驚懼是真的。

  太會演戲了。

  眸光轉寒,他驟然伸手握起她的手腕,撩開衣袖,正欲探上她的脈搏,卻在目光觸及到她的腕上時,瞳孔一斂。

  羊脂白玉般的皮膚上都是交錯的傷痕,特別是大動脈處的一條暗褐色疤痕最為明顯,如同蜈蚣一般猙獰鑠。

  可見當時下手之狠、傷口之深。

  那一刻,桑成風腦子裡猛地跳出割脈自殺這個詞。

  伸出的手就微微僵在半空中,不知落往何處,而此時,反應過來的女子已是蒼白著臉大力將他的手揮開,並慌亂地放下自己的衣袖,遮住瘡痍密佈的手腕。

  桑成風怔了怔。

  女子已出了聲,只不過不是對著他,而是對著前面正襟危坐的縣令。

  “不用檢查,我都招。”

  眾人愕然。

  這還沒開始審呢,就主動招?

  而且,她不是受害者嗎?

  怎麼用招這個字?

  縣令亦是面露震驚。

  桑成風看著女子,女子微垂了眉眼。

  “今日早上,我肚子餓,想在夫子廟裡找些供品吃,結果供品早已都被其他乞丐拿光了,我什麼都沒有拿到。於是,我就躲在大佛後面,準備等下一個上供品的香客,正好碰到一個進廟避雨的新娘子來到大佛後面換濕衣服,她見我盯著她手裡的蘋果,便問我,想吃嗎?我點點頭,她說,只要我換上她的喜袍替她出嫁,她不僅將蘋果給我,事成之後,在夫子廟碰頭,她會再給我十兩銀子。”

  全場寂靜。

  包括三方當事人,包括左右衙役,還包括堂門口圍觀的百姓,所有人凝神靜聽。

  在雲漠,出嫁時新娘都有手捧蘋果的習俗,寓意平平安安、早日開花結果。

  而且這個蘋果是要洞房花燭夜跟夫君一起吃的。

  這個女人竟然......

  “當時,我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很餓很餓,一個蘋果和十兩銀子對我來說,太需要了,我就想著先填了肚子嫁人再說,到時候再伺機逃走。誰知道,一路都沒有機會,一直到了娶親的那家,我發現跟我拜堂的是一隻公雞時,徹底給嚇住了,也不想再等機會了,當即扔了紅蓋頭就跑了。”

  女子一邊說,一邊看向那幾個男人,“我也被他們發現不是原本的那個新娘,然後,他們就追我,我一路逃,躲進了一個茶樓。”

  說到這裡的時候,女子輕抬眼梢,睨了桑成風一眼,“在茶樓裡,遇到了這位公子,我見我躲到他的桌子底下,他也沒有揭穿我,心想著他肯定是個好人,會幫我。我太怕被抓回去了,且不說,不知道他們會怎樣對待我這個試圖逃跑的假冒者,就說那只公雞,我也不想嫁給它,所以,當這位公子不想多管閒事的時候,我就乾脆賴上了他。”

  眾人一片唏噓。

  桑成風眸光微斂。

  女子的聲音繼續:“我誣陷他,說是他指使的,我還故意假裝摔倒,假裝受傷,都是我的錯。”

  雖然大家聽得有些雲裡霧裡,但是大概意思還是聽懂了。

  她為了一個蘋果和十兩銀子,替人代嫁,然後見跟她拜堂的是只雞,就跑了,躲到茶樓就遇到了這個錦衣華服、行尊帶貴的男人,不想被抓回去,她就賴上了這個男人。

  是嗎?

  原來受傷吐血是假的,眾人唏噓一片。

  縣令一拍驚堂木,沉聲問道:“你姓甚名誰?何方人士?為何要偷吃供品為生?”

  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揚落在女子身上,縣令的問題,也是大家心中的疑惑。

  看這個女子雖然頭髮蓬亂、一身狼狽,卻也生得膚如凝脂、眉目如畫,甚是漂亮。

  這樣的女子怎麼會......

  在所有的注視下,女子茫然地搖了搖頭,其聲幽幽。

  “我也不知道我姓甚名誰,是哪裡人,我所有的記憶就是從三天前開始的,我醒來就在一個橋洞裡,和一堆乞丐一起。”

  全場震驚,包括桑成風。

  縣令眉心微攏:“你的意思,你失憶了?”

  女子沒有吭聲。

  眾人唏噓感慨之餘,也終於明白了,為何她會三日沒有吃東西,又為何會去跟乞丐搶食,還會為了一個蘋果和能否到手還是未知數的十兩銀子,不惜代嫁。

  原來這麼悲慘。

  見場下一片譁然,縣令再次執起驚堂木一拍。

  “啪”的一聲之後,頓時四寂。

  縣令又轉眸問向那幾個男人,“你們且將事情原委細細說一遍!”

  為首的那個男人頷首。

  “我們少主人已經過世多年,前幾日,老夫人生病,一個算命先生講,想要夫人病好,得給少主人娶門親,一來沖喜,二來可以給少主人守寡,少主人在地下也安寧。可是,誰願意將自己家好好的姑娘嫁給死人守寡呢?無奈,老夫人才讓我們去女奴市場買一個回來,原本的那個新娘子就是我們在女奴市場買的。”

  眾人恍悟。

  原來如此啊。

  難怪是跟公雞拜堂。

  也難怪人家姑娘要跑。

  真嫁了,一輩子就完了。

  場下眾人交頭接耳、低低議論,而大家的態度,也非常明顯的一邊倒,特別是那些圍觀的百姓,更是全部站在同情無家可歸、沒有親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的女子這邊。

  縣令皺眉,雖然事情已經明瞭,卻有點難辦。

  判這個女人跟這幾個男人回去繼續拜堂吧,有些不近人情。

  判這個女人無罪吧,可又分明是她冒名頂替、壞了人家的事。

  腦中快速思忖權衡。

  女子低頭跪在那裡,等著宣判。

  桑成風面沉如水,靜靜而站。

  幾個男人也低聲討論了片刻,為首的那個男人再度開了口:“大人,既然這個女人也有她的苦衷,我們就也不強求,但是,我們去女奴市場是花了十兩銀子買的人,如今人沒有了,她至少得賠我們銀子,大人說對不對?”

  縣令還未做出回應,圍觀群眾已是紛紛點頭,表示此處理方法甚好,女子也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代價,卻也不必被抓回去嫁給死人。

  縣令剛準備同意這個提議,就驀地聽到女子道:“我沒有銀子。”

  眾人怔了怔,也是,如果她有十兩銀子,又何至於去偷吃貢品,又何至於為了一個蘋果去代嫁。

  那如今,該怎麼辦?

  十兩銀子,雖不多,可對於普通百姓來講,卻是個不小的數目,眾人也是愛莫能助。

  縣令遲遲難判。

  氣氛有些僵滯。

  所有人都等著。

  良久之後,女子再度聲音微啞地開了口。

  “我跟他們回去,拜堂。”

  眾人愕然。

  幾個男人更是難以置信。

  女子撐著身子從地上緩緩站起,對著縣令頷首行了一個禮,便默然轉身,在眾人或錯愕、或惋惜、或同情的目光中,往大堂的外面走。

  身後縣令終於宣判。

  當然,結果沒有懸念,就是如女子所講。

  圍觀的眾人無奈歎息,紛紛給女子讓出一條道。

  幾個男人也都謝恩起身。

  女子出了大堂的門又走了一會兒,見幾個男人還沒有跟上來,便頓了腳步,等在原地。

  圍觀的群眾慢慢四散離開。

  有幾人經過她身邊的時候,還笑著跟她道喜。

  “恭喜姑娘了。”

  “是啊,總算可以不用嫁死人了。”

  女子有點懵,有點茫然。

  終於見到幾個男人走出門來,為首的那個走上近前:“你不用跟我們回去了,有人替你還了銀子。”

  女子震驚,等回過神來想問是誰,那人已經走遠。

  女子站在原地靜默了片刻,怔怔抬眸的瞬間,就看到不遠處,男人煢煢的身影離開,白袍輕蕩、衣發翩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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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2 00:31:33 |只看該作者
江山如畫怎及你笑靨如花【004】

  女子站在原地靜默了片刻,怔怔抬眸的瞬間,就看到不遠處,男人煢煢的身影離開,白袍輕蕩、衣發翩躚。

  只反應了一瞬,她便拔腿追了上去瑚。

  “公子,公子......”

  她一連叫了好幾聲,直到她氣喘吁吁地快要追上他,他才似乎極不情願地頓住腳步。

  回頭。

  眉心幾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說實在的,那一刻,女子有些被他眼中的淡漠、戒備、微憎和不耐嚇住,甚至一度忘了自己喊住他要做什麼。

  怔了怔,才記起自己的目的,遂對著他略略一鞠道:“多謝公子出手相救。”

  桑成風看了她一眼,又轉過頭去,她以為他要無視她並接著離開,誰知,下一瞬,他又再度回過頭看向她。

  “不錯,我是替你付了十兩銀子,也希望從真正意義上救了你,不僅是你這個人,還有作為一個人應有的品德。”

  女子懵了懵,疑惑地看著他。

  她聽不懂他的話。

  是真的不懂。

  見她睜著大眼睛,不解地看著他,他鼻子裡似是輕笑了一聲,又似乎沒有,說出來的話卻越發冷了幾分,“聽不明白還是在裝?”

  女子的臉就微微失了血色。

  這句話她懂了。

  “以後裝失憶,就裝得徹底一點,三一,你說你叫三一,”桑成風輕笑,這次是真的笑了,只不過,比不笑時還要顯得清冷:“你識字吧?”他問。

  女子搖搖頭,又不懂了。

  桑成風也不想再跟她多做解釋,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看來,十兩銀子也沒有將這種女人的品德救回。

  他不知道她在公堂上說的那些話有多少是真的,但是,有一點他很清楚她撒了謊。

  她說她的記憶只有這三日的,也就是三日之前的所有一切她都失去了記憶。

  他是醫者,非常清楚失憶症分很多種。

  有些人的確在失去一些記憶的同時,還記得一些東西,譬如識字。

  但是,對於一個只有三天記憶的人,說白就是徹底失憶,徹底白紙,原則上講,曾經認識的字,也會忘記,就算記得,也只可能是一些日常見得多的簡單字。

  而她,在茶樓裡說她叫三一。

  當時,茶桌的桌腳上,號碼正好是三一,可能茶樓為了突出百年老店和古樸的氣息,字體是用的雲漠很久遠的古書上才會出現的雲漠老體字。

  她識了出來,不是嗎?

  他不知道,一個好好的人為何要這樣坑蒙拐騙,也不知道她曾經經歷過什麼,手臂上會有那麼多的傷痕,他只知道,苦難並不能成為一個人變壞的理由。

  走了很遠,他無意識地回了一下頭,發現那抹身影竟然還怔怔地站在原地。

  隔得有些遠,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

  當然,他也並不關心。

  ************

  夏日的天,孩子的臉,說變就變。

  早上剛剛下過一場雨,白日就放晴了,結果,晴得好好的,桑成風去茶樓取了馬兒準備打道回府,天空竟然再度下起雨來,且雨勢兇猛,見天色也不早,桑成風便決定在臨波鎮停留一宿。

  就近找了一家客棧,安頓好,便下樓準備用晚膳。

  遠遠地就聽到樓下很吵,他以為是客人多的緣故,也沒甚在意,可等他下了樓才發現,是掌櫃的在驅趕一個乞丐。

  哦,不,不是乞丐。

  哪有穿著嫁衣的乞丐?

  當那一抹大紅入眼,桑成風腳步一頓。

  怎麼又是她?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只希望相逢不會被賴上才好。

  不知又在唱哪一出?

  輕凝了眸光,他看過去。

  女子在乞求,乞求掌櫃的收下她。

  掌櫃的不要,讓她出去。

  女子拉著掌櫃的袖襟,因為淋了雨,頭髮和身上的喜袍都是濕的,讓原本就狼狽不堪的她更是慘不忍睹。

  也難怪桑成風第一眼以為是個乞丐。

  只不過,也因為淋雨,髮絲濕漉漉地耷貼在頭上,顯得一張小臉越發的白皙瘦削,眼睛就更大,又黑又亮又可憐兮兮。

  而且夏日本就衣著單薄,濕透的喜袍盡數粘貼在身上,裹出她凹凸的身材玲瓏有致。

  掌櫃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拉拉扯扯中,語氣就軟了。

  “你會做什麼?”

  桑成風輕笑。

  又得逞了麼。

  “我什麼都可以做,端茶送水、掃地收拾都可以…...”

  女子欣喜激動地說著,一個抬眸,就毫無徵兆地撞上了桑成風的視線。

  女子一怔,似是不意又遇見他。

  許是讀懂了他眼中的那一抹輕嘲,女子臉色微微白了白之後,也沒有跟他打招呼,就收了目光,微垂了眼簾,聲音也低了幾分,繼續道:“我也不要任何酬勞,只要管吃管住就行。”

  “可是我們已經不缺打雜的,你換算帳嗎?”掌櫃的問。

  女子搖搖頭。

  “那識字嗎?”掌櫃地又問。

  桑成風看著女子。

  女子繼續搖搖頭。

  “那就沒辦法了,你這也不會,那也不會,你還是走吧!”掌櫃的抬起手臂,將女子落在他袖襟上的手無情拂掉。

  女子有些失望,不過,卻也沒有再看桑成風,默默轉過身,頹然地往大門口走。

  外面雨幕成簾、天地一色。

  桑成風眸光微微一斂,淡漠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便繼續拾步下樓。

  這時,一個小二急急跑過來,“掌櫃的,樓上的幾個客人在投訴,說馬桶裡的夜香沒倒,沒法入住,要退房。”

  掌故皺眉:“倒夜香的吳嬸呢?”

  “她家裡有急事,下午回去了。”

  “那現在......”

  “我去,我去,我去倒!”

  掌櫃的還未反應過來,就看到紅衣似火動,從眼前一掠,直直朝樓上跑。

  竟是他剛剛拒絕、讓她走的那個女子。

  女子跑得急切,就好像是去搶什麼好東西,生怕自己晚了一步,被別人搶去了一樣,掌櫃的想要阻攔都來不及,忽然想起什麼,掌櫃的對著她的背影問道:“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三一。”女子沒有回頭,回得清脆。

  木質樓梯有些窄,經過桑成風的身邊時,女子還差點撞上他。

  桑成風偉岸身姿往邊上讓了讓。

  女子腳步不停,也未和他打招呼,“噔噔噔”而上。

  身形交錯的那一瞬,他看到女子臉上的那一份喜悅,不像是裝的。

  他怔了怔,下了樓。

  樓梯上很多水,一路逶迤而下。

  是方才女子衣袍上滴落的。

  ************

  用過晚膳,桑成風便回了房。

  因為他要的是客棧的上房,也就是最好的房,所以,條件還不錯。

  不僅獨獨一間,跟其他廂房隔得有些距離,還有兩扇窗,南北通透,而且,還有一個小書架,上面雖然書不多,但對於一個客棧來說,已是不易。

  小二端來熱水,他沐浴之後,便在書架上挑了一本書,倚在床頭翻了起來。

  暴雨初歇的夜很涼爽,也很靜。

  甚至連夏蟲和蟬鳴都難得聽到一聲。

  唯一清晰的便是自己手中書卷翻動的聲音,一頁一頁。

  忽然,門口傳來響動,他剛抬起頭,門就被人自外面推開,一抹身影走了進來。

  他一怔。

  燭火映著來人眉眼清晰,赫然又是那個叫三一的女子。

  桑成風蹙眉,想起方才他在書架上挑書的時候,小二曾經進來問有沒有什麼需要,然後,退出去以後便幫他帶上了門,當時,他挑書挑得入神,便也忘了栓門閂。

  但是,就算沒有栓門閂,進人家的房首先要敲門,這也是最基本的禮貌吧。

  何況深夜,何況男女有別。

  剛想冷聲問向女子,卻驀地發現,女子就像沒看到他一樣,目不斜視,直直朝一個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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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2 00:31:45 |只看該作者
江山如畫怎及你笑靨如花【005】

  剛想冷聲問向女子,卻驀地發現,女子就像沒看到他一樣,目不斜視,直直朝一個方向走。

  是盥洗台。

  木質的架子上放著銅盤,銅盤裡還有半盆水,架子上方掛著布巾瑚。

  女子走過去,抬手就扯下了布巾,然後放進銅盤的水中。

  桑成風沒有動,疑惑地看著她,不知她意欲何為?

  洗臉?

  來別人的廂房洗臉?

  這也太......

  只見女子將浸濕的錦巾絞了絞,擰乾,並沒有洗臉,而是猛地轉過身。

  桑成風一怔,以為她終於發現了他,終於發現了屋裡有人,也不吭聲,就靜靜地望著她,等著她開口。

  誰知不是,她的視線並未朝他而來,甚至依舊看也沒有看他一眼,便舉步走向房中的桌案,然後,用手中的布巾擦起桌子來。

  桑成風震驚了。

  來打掃的?

  深更半夜來打掃?

  而且,不用抹布,用他的洗臉巾?

  桑成風合上手中的書卷,坐起身來。

  可這樣的動靜也未能引起她的注意,依舊擦得專心致志、心無旁貸。

  擦完桌面,便蹲在地上擦桌腿。

  擦完桌腿,又鑽到桌子底下擦桌面的反面。

  擦完桌面的反面,又鑽出來弓著腰擦板凳。

  桑成風就看著她。

  她不吭聲,他便也不出言。

  靜觀其變。

  許是掌櫃的見她主動倒夜香已經收留了她,此時的她已經換下了那身大紅嫁衣,穿著一套淺青色粗布衣裙,長髮沒有梳起,也沒有任何束縛,就披散著,因為她來回擦拭的動作,傾瀉了滿身。

  桑成風收回目光,又輕倚在床頭,看起書來。

  看她能堅持多久,葫蘆裡又賣的什麼藥。

  忽然,來回的“咯吱”聲停了,桑成風自書中緩緩抬起頭。

  原來板凳也擦好了。

  那麼接下來呢?

  桑成風看著她,看著她直起腰身,丟掉手中的布巾。

  對,是丟。

  隨手一擲,棄在地上,毫不顧忌。

  瞟了一眼地上被蹂躪得不成樣子的布巾,桑成風皺了皺眉,剛轉眸就愕然發現女子竟舉步朝他走來。

  而更讓他吃驚的是,女子竟然一邊走,一邊脫著身上的衣裙。

  夏日本就穿著少,當上衣隨著女子的動作,滑落在地上,露出緊裹玲瓏的兜衣,桑成風一驚,終於再也淡定不了,沉聲冷喝道:“你做什麼?”

  女子恍若未聞,依舊一步一步上前,還解著長裙的腰帶。

  桑成風大駭,猛地合書下床,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腕,阻止了她的動作。

  心中有著怒意,下手就有些不顧輕重,桑成風差點將她的手骨捏碎。

  女子痛得皺眉,似乎才幽幽回神,轉眸怔怔看向他,愣了半響,又緩緩垂眸看向自己的身上,看向自己只著一件短小緊致兜衣、裸露著一大片肌膚的身上,水眸中的神色也由一片沉寂,漸漸起伏起來。

  先是懵懂,後是震驚,最後是憤怒。

  緊接著,“啪”的一聲脆響,響在靜謐的房中。

  她揚起另一隻手驟然給了桑成風一個耳光。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桑成風根本沒有想到她會這樣,而且他探究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瞬息萬變的眼眸裡,對於她的舉措驟不及防,就結結實實地挨了那一巴掌。

  “你做什麼?”

  女子驚懼又憤怒地看著他,喘息,揚起的手顫抖落下。

  桑成風微微眯眸,更是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她竟然打他!

  冷冷地將她的手鬆開,他後退一步,寒聲道:“該問這句話的人不應該是我嗎?你睜大眼睛看看,這是我的房間!你深更半夜跑到我的房裡來做什麼?”

  女子怔了怔,緩緩轉眸看向四周,臉上浮現出茫然的表情,末了,又似想起什麼,扭頭看向自己的身後,見衣衫委頓在地上,連忙上前拾起,慌亂地裹在身上。

  許是意識過來自己做了什麼,女子氣焰一下子就萎靡了下去,甚至都不敢抬眼看桑成風,只怯怯地對著桑成風的方向躬了一下身,低低道了句:“對不起”,便轉身倉皇逃竄。

  屋中一下子靜了下來。

  桑成風緩緩抬手撫上自己被扇得發疼的臉頰,微蹙了眉心,怔忡。

  長這麼大,他還是第一次被一個女人打。

  竟是如此不知所謂、莫名其妙。

  ****************

  翌日清晨,桑成風下樓,就又看到了昨日看到的那一幕。

  掌櫃的又在驅趕那個叫三一的女子。

  一個不願意走,苦苦乞求;一個不願意留,態度強硬。

  聽了聽掌櫃的數落,應該是這個女子遭到了一對住店夫妻的投訴,說她有毛病,深更半夜直闖房間,然後什麼話也不說,在人家的房裡轉了轉,又出去了。

  女子求掌櫃的再給她一個機會。

  兩人僵持不下。

  桑成風下了樓梯,走到櫃檯前,掏了一錠銀子,說:“結帳!”

  女子見到是他有些窘迫,微低了頭。

  掌櫃的推了推女子:“走吧,別杵在這裡耽誤我做生意!”,末了,便轉身陪著笑臉收了桑成風的銀子,走到了櫃檯的裡面,算盤撥得劈啪作響,然後,找了一些碎銀子給桑成風。

  “客官慢走,下次再來!”

  女子站在旁邊,微微抬了眼梢,偷偷睨了眼他手中的碎銀子,吞了吞口水。

  桑成風五指一收,將銀子納入袖中,轉身便越過她的身邊徑直朝門口走去。

  衣袂輕擦的瞬間,他看到她低垂下眉眼。

  ****************

  桑成風走出門口,外面天早已放晴,雖是夏日,被水洗過的天空非常的藍,也還算涼爽。

  小二讓他稍等片刻,去後院幫他將馬兒牽過來,他看到女子也出了門,一臉的失望和頹廢,也沒看他,就沉默地從他的身邊走過,然後順著街道的邊上緩緩往前走著,不時停下來,茫然地看看繁華的街道、川流不息的行人和左右林立的商鋪。

  當桑成風打馬橫在她面前的時候,他看到她微微一怔,頓住腳步的同時,眸中掠過的一抹恐慌。

  她怯怯地說:“對不起,昨夜我不是有意出手打你的......”

  “會騎馬嗎?”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桑成風淡聲打斷。

  女子一愣,沒想到他問的是這個,還以為攔住她是為了找她算帳。

  微微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她想了想他的問題。

  騎馬?

  搖了搖頭,她仰臉看向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桑成風。

  桑成風居高臨下地睥睨了她片刻,大手一拉韁繩,調轉馬頭,丟下一句話便走了。

  女子站在原地怔忡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的話是:“就知道不會,在這裡等我。”

  等他?

  雖不明其意,但還是等了,反正她也不趕時間,也無處可去。

  直覺告訴她,這個男人雖然嫌惡她,卻也不是一個會捉弄人的人。

  果然,桑成風很快就回來了,他打馬走在前面,在他的身後跟著一輛馬車。

  他讓她上車。

  她莫名其妙,疑惑地看著他:“去哪裡?”

  “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心生戒備,她沒有上車。

  桑成風徐徐垂眸看向她,淡聲道:“一個管吃管住的地方,當然,你可以不去。”

  末了,拉了韁繩就準備走。

  女子見狀就急了,連忙說:“我去,我去!”

  然後,就以飛快的速度爬上了馬車,桑成風回過頭的時候,她已經在馬車裡坐好,許是找得急,馬車很簡易,沒有車門和簾幔,見桑成風回頭,女子便對著桑成風眉眼彎彎笑。

  桑成風沒有理她,淡漠地收回視線,打馬走在前面。

  馬蹄噠噠、車輪滾滾中,身後又傳來女子的聲音。

  “我得罪了公子,公子為何還出手相幫,難道還是為了我做人的品德嗎?”

  桑成風垂了垂眼,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只微末地彎了彎唇。

  當然不是,我只是對你的病感興趣。

  夢遊症。

  一個失去記憶、無家可歸、不知自己是誰、還曾經可能自殺過、患有夢遊症的女人。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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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2 00:31:57 |只看該作者
江山如畫怎及你笑靨如花【006】

  三一被帶進東宮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是做夢。

  她從未見過這麼富麗堂皇的地方,高高的宮殿、奢華的佈置、勾角飛簷、雕樑畫棟,就像是天上的瓊樓玉宇一般,巍峨氣派。

  當然,就算她以前見過,她也不知道,畢竟她沒有了記憶。

  她緩緩跟在男人的後面,一路遇見的人都恭敬地跟男人行禮打招呼,叫他“殿下”。

  雖然她不知道“殿下”是代表什麼?但是看那些人謹小慎微、畢恭畢敬的模樣,就知道肯定是高高在上的尊貴之人。

  而她這個被尊貴之人帶回來的人自然就吸引了一眾探究的目光。

  其實,面對這一切陌生,她也覺得甚是新奇,一路走,一路東張西望。

  男人將她帶到一處院落的時候,她還在左顧右盼。

  院落裡的人都跟男人行禮,男人指著領頭的一個嬤嬤跟她說,“以後你就跟著秦嬤嬤,她會教你規矩,安排你做事。”

  然後,又跟秦嬤嬤交代了幾句,就準備離開。

  面對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見男人就這樣丟下她就走,她心緒一動,又追了上去。

  “殿下!”

  既然大家都這樣叫,她隨大眾總歸不會錯。

  男人停了腳步,回頭。

  其實,她想問的是,你去哪裡?

  見男人眸光淡淡,她終是沒問出口,抿了抿唇,道:“這裡就是子殿下所說的管吃管住的地方嗎?”

  男人“嗯”了一聲。

  “那我要做些什麼?”

  “秦嬤嬤會安排。”

  “哦。”

  “還有什麼問題嗎?”男人淡凝著她。

  她攥緊了手心,垂眸鼓了鼓勇氣,硬著頭皮低聲道:“那......可以先讓我吃點東西嗎?”

  她真的好餓。

  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就昨天吃了一個蘋果到現在,什麼都沒吃,昨夜在客棧倒了幾十桶夜香,也只是有個睡的地方,人家也沒有給她吃的。今日早上就被趕了出來,然後就一直在馬車上,連口水都沒喝上。

  半響沒有等到男人的回答,她緩緩抬起眼梢看向男人,見男人目光正凝落在她的臉上,她兩頰一燙,不好意思地垂下頭。

  又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聽到他吩咐邊上婢女的聲音:“去給她找些吃食。”

  “太好了,謝謝太子殿下!”

  她欣喜抬眸,難掩心中激動。

  當她眉眼彎彎,對上他一臉寡淡,她才意識到自己反應太過強烈,連忙止住了笑容。

  她知道他瞧不起她。

  曾經為一個蘋果招搖撞騙,如今為一點吃食得意忘形。

  可是沒關係,她不在乎。

  只要能填飽肚子,她就很滿足。

  婢女很快就端來了一盤糕點,她接過託盤就近找了個石凳坐下就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頃刻時間,滿滿一盤糕點就入了腹,抬袖揩了揩嘴角的糕沫,她才發現一眾錯愕的目光。

  自己剛才是不是太不斯文了?

  臉上一紅,她轉眸看向剛剛男人站立的地方,男人正轉身離開,留給她一個白衣飄飄的背影。

  *

  秦嬤嬤給她安排了住處,是和一個叫菊香的婢女住一間房。

  秦嬤嬤還詳細跟她講了東宮裡的規矩,並安排她在廚房裡打下手幫忙。

  也就是這時,她才知道“殿下”是當今太子桑成風,也就是日後會繼承大同,成為雲漠帝王的人。

  她不知道如此顯赫尊貴的人為何會救她一個招搖撞騙的小乞丐?

  她只知道,她感激他。

  有吃有住,而且還是通過自己雙手勞動所得,她真的很滿足很滿足。

  晚膳雖然是和所有下人一起吃的,卻是她自有記憶以來吃得最像樣的一頓,晚膳後,她還回房好好地洗了一個澡,菊香人也很好,很關照她。

  當她躺在軟軟的床榻之上時,還覺得一切都像是在做夢。

  腦子裡很空,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不知道自己手臂上為何會有那麼多傷,只知道身體很累,奔波得累、辛勞得累、透支得累。

  難得吃得飽飽的、洗得淨淨的,人,整個一放鬆,很快,便睡了過去。

  可剛睡著一會兒,就被菊香推醒了,說,皇上來了東宮,正和太子殿下在花園裡乘涼賞月,廚房要緊急準備新鮮糕點和湯羹。

  三一跟菊香來到廚房的時候,廚房裡早已是忙得一副熱火朝天的景象。

  雖不是很明白,就一個皇上和一個桑成風,兩個人而已,且都已用了晚膳,只是賞月之用,能吃得了多少,為何要動用所有廚房的人,做那麼多糕點和羹湯?可看到大家忙碌的樣子,她也不敢怠慢,連忙上前打幫手。

  ****************

  月色皎皎、涼風習習

  花園的涼亭裡,一抹明黃,一抹雪白,兩個身影面對而坐。

  正是雲漠皇帝和太子桑成風。

  父子二人正邊喝茶邊聊著天。

  手端託盤的婢女們來來往往,很快就將二人面前的石桌上擺滿了各色糕點、瓜果,和湯羹。

  “兒臣實在沒想到父皇會深夜駕臨,也來不及準備。”

  桑成風站起身,執起湯勺舀了半碗玉米羹雙手呈給皇帝。

  皇帝含笑接過:“天兒熱,父皇年紀也大了,睡太早睡不著,便四處走走,風兒有心了。”

  邊說,邊示意他坐。

  桑成風坐下之後,也給自己舀了一碗,卻只是放在自己面前,並沒有喝。

  “這幾日除了上朝,都不見你,聽老五說,你在研究一個什麼毒?”

  皇帝執起瓷勺輕輕攪了攪玉米羹,輕盛了一小勺送入口中,徐徐抬眸看向桑成風,似不經意問道。

  桑成風眸光微閃,也終於明白了這個男人深夜到此的目的,微微一笑道:“回父皇,兒臣並非在研究什麼毒,而是在研究一種毒的解藥。”

  研究毒跟研究毒的解藥完全是兩回事。

  研究毒,是害。

  研究毒的解藥,是救。

  皇帝一怔:“誰中毒了嗎?”

  “兒臣的一個朋友。”

  “哦。”

  皇帝點頭,見桑成風不願多說,便也沒有再追問,又舀起一勺玉米羹送入口,便放下瓷碗,轉眸看向遠處的天邊。

  “今夜的月色真美啊。”

  桑成風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明月如盤、清輝綿長,遂彎了彎唇,應道:“是啊,許是昨夜剛下過一場雨的緣故。”

  父子二人都遙望著明月的方向,一個婢女微低著頭順著青石小路緩緩走來。

  行至涼亭跟前,又舉步拾階而上,徑直入了涼亭裡面。

  “月圓月缺,時光荏苒,一晃風兒都是大人了。”

  皇帝低低一歎,收回目光,伸手撚起石桌上瓷盤裡的一塊糕點,正欲送入口中,驟然一隻小手伸了過來,一把將他手中的糕點搶了過去。

  皇帝一震,愕然抬眸看向小手的主人,竟是一個婢女。

  而此時桑成風也正將視線從天邊收了回來,看到這一幕,臉色一變。

  “三一,你做什麼?”

  而那個叫三一的婢女顯然完全不為所懼,不僅直接將從皇帝龍手中奪過來的那一塊糕點一口塞入嘴中,末了,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端起石桌上的其中一盤糕點,轉身就走。

  明明眾目睽睽,她卻旁若無人。

  皇帝震驚了。

  隨之,臉色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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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2 00:32:12 |只看該作者
江山如畫怎及你笑靨如花【007】

  明明眾目睽睽,她卻旁若無人。

  皇帝震驚了。

  隨之,臉色鐵青。

  竟然無視君王、藐視天威,而且更為過分的是,這個叫三一的婢女,竟然一邊閒步走出涼亭,還一邊拿起手中瓷盤裡的糕點,毫不顧忌形象地往口中塞,活脫脫一個惡鬼投胎的模樣。

  皇帝終於怒了,大手一拍石桌,沉聲厲喝:“給朕站住!”

  桑成風一震,眾人大驚。

  反應只在一瞬間。

  就在邊上的兩個皇帝隨身侍衛準備上前擒住三一之時,只見一抹雪衣晃動,是桑成風快速從座位上起身,一道風一般掠過兩個侍衛的身邊,先兩人一步擒住三一的手腕。

  因為桑成風的動作,三一手中的瓷盤跌落在青石子的地面上,一聲令人心悸的脆響後,破碎的瓷屑四濺,裡面還剩的糕點更是滾落得到處都是。

  而饒是這樣的動靜,也未能讓三一停下來,她執拗地往前走著,甚至不顧自己已經被桑成風握住了腕。

  此時兩個侍衛也已上前,徑直一人抬起一腳毫不留情地踢在三一的小腿上,三一被踢得身形往前一踉,鼻樑撞上桑成風的胸膛之時,腿下亦是一軟,“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青石子的地面上。

  鼻樑和膝蓋的雙重疼痛讓她瞳孔一斂,低低悶哼了一聲,然後似乎才怔怔回過神來,目光落在地上瓷盤的碎片和散落的糕點上,片刻之後,又緩緩抬眸,疑惑地看向前面長身玉立、一臉清冷的男人,末了,又茫然地環顧了一下左右,一副懵懂、完全不知發生了何事的表情。

  而此時的她,糕點鼓鼓囊囊包了一嘴,剛想嚼嚼咽下,面前的男人驟然握緊她的腕,猛地將她從地上扯起,糕點就毫無徵兆地入了喉,差點沒將她噎死。

  桑成風也沒給她喘息的機會,將她拉起後,拖著她便走。一股刺痛從膝蓋傳來,三一幾乎站立都站立不穩,被男人大力拽著踉蹌前行中,她垂眸看了看,淺色的裙裾印染出兩抹大小不一的殷紅,正是膝蓋的地方。

  桑成風一直將她拖上涼亭,大手一松,巨痛難忍的她驟然失了支撐,再次跌跪在地上,而桑成風自己亦是一撩袍角,跪在了她旁邊。

  涼亭內外所有東宮的婢女下人,見桑成風如此,也都紛紛跪了下去。

  在桑成風和三一的前方坐著臉色冷沉的皇帝。

  “父皇,三一並非有意冒犯父皇,她患有夢遊症,方才她的舉措就是在夢遊之中,自己毫無意識,請父皇恕罪!”

  皇帝一震:“夢遊症?”

  桑成風頷首:“是!夢遊症!這也是兒臣將她帶回東宮的原因,兒臣是在臨波鎮遇到她的,夜裡就曾被她夢遊闖入廂房過一次。夢遊症一直是天下醫者想要攻克的疑難之症,兒臣同為醫者,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便將她帶了回來,以做研究之用。”

  三一勾著頭,沒有吭聲,而額頭上卻因為膝蓋難以忍受的尖銳刺痛冒出細密的冷汗。

  皇帝微微眯了眸子,凝落在三一身上。

  夢遊症?

  此症他並不陌生,也是他心口永遠的痛。

  他曾經最愛的女人蓮妃就是患有此症,在一次夢遊中,跌入蓮花池被淹死的。

  蓮妃生前已被發現患有此症,可是太醫們都束手無策,他又不忍心每日夜裡像關囚犯一般將她關起來。

  出事的那天夜裡,他還召的她侍寢,就在他熟睡的時候,她夢遊出了門。

  所以這些年,他不再碰跟蓮有關的任何的東西,不吃蓮藕,不吃蓮子,皇宮的蓮花池也命人填了,不再種蓮花。

  “既然知道她有夢遊症,為何夜裡不關起來,或者派人看著,就這樣任由她胡為?你可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她不僅可能傷害自己,還會傷害到別人?”

  皇帝將落在三一身上的目光收回,轉眸看向桑成風。

  “兒臣派了一個會點功夫的婢女跟她共住一室,不知為何她還是跑了出來,兒臣定會調查此事,杜絕這種狀況再次發生,請父皇恕罪!”

  冷瞟了一眼三一,桑成風頷首篤定道。

  皇帝好半響沒有吭聲,賞月的興致早已被毀得蕩然無存。

  想起蓮妃,心生傷感,默然坐了一會兒,皇帝起身:“好了,看在她處在夢遊之中,也是無心之失,也看在你鑽研上進的份上,朕這次就不跟你們計較,下次再有類似情況,朕,決不輕饒!”

  “多謝父皇!”桑成風恭敬俯身,三一見狀,也連忙埋首行禮。

  “時辰也不早了,擺駕回宮。”皇帝說完,一拂袍袖便越過兩人的身邊,出了涼亭。

  隨駕一起來的那些宮女太監侍衛便魚貫跟在後面。

  “恭送父皇!”

  ****************

  一直到皇帝的儀仗徹底離開,桑成風才自地上緩緩站起來。

  涼亭內外依舊跪倒一片,沒有他的命令,大家誰也不敢起。

  桑成風就立在原地,垂目看著勾著頭跪在他腳邊的女子,面色冷峻。

  氣氛沉沉。

  “你沒有什麼要說的嗎?”

  良久的沉默之後,桑成風冷聲開口。

  三一不敢抬頭,低聲道:“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的錯,連累了殿下,奴婢並非有意冒犯皇上,奴婢是實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三一的話還沒有說完,猛地感覺到頸脖處一緊,是男人抄起她的衣領,直接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男人微微眯著眸子逼視著她。

  第一次兩人隔得如此近,甚至呼吸可聞。

  三一也第一次從他的眼裡看到了盛怒。

  以前只是淡漠清冷、輕憎不耐,頭一回,這個很少動情緒的男人,怒了。

  三一慌懼地看著他,他薄唇輕動:“本宮將你帶回來,並不是讓你耍小聰明的,你那坑蒙拐騙的伎倆在本宮面前不適用。本宮是醫者,你以為本宮看不出來,昨夜在客棧,你的確是夢遊,而今夜,你明明是清醒的,說,你這樣做到底是什麼目的?”

  三一在他的大手下搖搖欲墜,心中怕得不行,卻並沒有吭聲。

  “不說是嗎?”

  大手松了她的衣領,驟不及防的她再次重重跌跪在地上。

  磕破的膝蓋怎經得起如此反復跌撞,三一痛得差點連跪都跪不住,俯趴在地上。

  “這裡不適合你,你走吧!”桑成風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負手而立。

  三一聞見此話,頓時就急了,連忙磕頭求饒:“奴婢知錯了,是奴婢不好,請殿下莫要趕奴婢走,奴婢願意接受任何懲罰,只要殿下讓奴婢留下。”

  她不想再去過那種流落街頭、住橋洞、和乞丐搶食的日子,不想。

  “那就實話實說。”

  桑成風一撩袍角,坐在了她前面的石凳上。

  實話實說?

  三一抿了抿唇,微微垂了眼簾。

  靜默了片刻,道:“是奴婢不小心將一盤蓮子糕錯端了上來,後來他們才發現,都嚇得不行,說皇上最忌諱所有跟蓮有關的東西,若是被皇上發現用蓮子糕伺候他,不僅會連累到殿下、整個東宮,廚房的人說不定都是死罪。是奴婢犯的錯,奴婢就想著補救,於是奴婢就......”

  “就假裝夢遊,將那盤蓮子糕端走?”沒等她說完,桑成風已將她的話打斷,眼梢輕掠,掠過不遠處青石地面上,散落一地的糕點。

  三一點了點頭。

  桑成風眸光微微一斂:“你知道自己有夢遊症?”

  三一又搖了搖頭:“原本奴婢不知道,奴婢只知道自己不正常,曾經夜裡睡覺的時候是在橋洞,醒來卻在鬧市的街頭,而昨夜又莫名其妙出現在殿下的客房,奴婢就知道,自己肯定是得了一種病,直到今日菊香告訴奴婢,奴婢的病叫夢游,奴婢才知道。”

  桑成風垂目看著她。

  菊香之所以知道,是他說的,因為他讓菊香夜裡看好這個女人。

  “對不起,對不起......”

  三一不敢抬頭看桑成風,卻能很明顯地感覺到對方的視線盤旋在自己的臉上,心中很怕會被他趕走,只得勾著頭一個勁的道歉,視線範圍之內,只能看到男人黑底雲頭布靴以及一截潔白的袍角。

  許久,久到她都快絕望了,才聽到桑成風的聲音沉沉響在頭頂。

  “都起來吧。”

  都?

  三一眼梢偷偷看了看左右,不知道這個“都”字包括不包括她,見眾人紛紛站起,她便也頭皮一硬,站了起身。

  可是不站還好,一站,膝蓋的疼痛根本承受不了。

  她腳下一軟,差點再次跌跪下去,幸虧她緊急之下,連忙伸手扶了邊上的石柱,才穩住自己的身子。

  “今夜之事到此為止,都散了吧。”桑成風自石凳上起身,舉步出了涼亭。

  白袍輕蕩,拾階而下,經過青石子路的時候,腳也未停,卻是驟然揚袖一收,掌心帶起一股內力,直直將路邊滾落的一塊糕點吸起納入手中。

  只放到面前端詳了一眼,又甩袖棄掉。

  動作優雅流暢,快得驚人。

  而這廂三一還在那句“到此為止”裡半天才回過神。

  到此為止?

  是不是表示已經原諒她了?

  太好了!

  三一心中大喜,轉身剛想說謝謝,只見幽幽夜色中男人的身影早已走了老遠。

  ****************

  “慢點……”菊香攙扶著三一順著遊廊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著。

  三一痛得呲牙咧嘴,“那兩個侍衛下腳可真狠!”

  大夏天的,就隔著一層薄薄的布,而那條又是石子路,她跌下去的那一刻,差點哭出來。

  菊香歎息:“殿下剛才讓你實話實說,你為何不跟他說實情?”

  實情?

  三一彎唇笑笑。

  說什麼?難道說那盤蓮子糕其實不是她端錯的,是別人端錯了,而她不過是被她們推出來承擔責任的人?

  “我只是想好好在這個地方呆下去,有吃的,有住的。”

  望著菊香,她一字一句道。

  她想過了,如果她跟桑成風說了實情,桑成風將她留下來了,廚房裡的那些人也不會讓她安生。

  看夜裡她們的那個架勢就知道。

  當發現那盤蓮子糕被誰誤端去了花園以後,所有人一致矛頭都對向她,讓她去花園承認錯誤,將蓮子糕端回來,說她是新來的,不知者無罪,皇帝不會責罰她。

  她其實是不願意的,就是因為她是新來的,她更不能犯錯誤,不像這些人已經是這裡的老人了,早已站穩腳跟,她一不注意,可能就會失去這個管吃管住的地方。而且,事情不是她做的,為何要讓她來背黑鍋?

  可她一想,就算她不同意,如果這些人一個鼻子窟窿出氣,統一口徑,說就是她端的,她同樣也逃不掉。

  既然如此,她就乾脆好人做到底,承認是自己算了。

  其實在哪裡都一樣,前幾日她呆在橋洞跟那些乞丐在一起,還不是受到了那些乞丐的排擠。

  她真的只是想有一處容身之地而已。

  所幸,桑成風沒有趕走她。

  不管他是真的不計較她的過錯,還是如他所講,要留下她,作為研究夢遊症的物件,反正,留下她了。

  她很感激,也很開心。

  如此,她就覺得自己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

  在另一條遊廊上,桑成風緩步走在前面,身後跟著東宮的侍衛首領姜烈。

  姜烈不時抬眼看向前面男人清冷沉默的背影,幾次動了動唇,欲言又止。

  男人忽然頓住腳步,他驟不及防,差點撞了上去。

  緊急剎住步子的同時,男人回過頭。

  見男人看著他,卻不吭聲,他以為男人覺察出了他有話要講,便主動道:“那個......殿下其實也不用生氣,雖然那個新來的婢女差點犯了皇上的忌諱,闖下大禍,但是,好在她還算機靈,皇上也沒有起疑心......”

  “本宮生氣的不是那個。”

  男人微眯了鳳眸,忽然開口。

  姜烈一怔。

  不是這個?

  “那......請問是哪個?”

  姜烈小心翼翼問道。

  “廚房!”男人瞟了他一眼,轉過身,繼續舉步往前走。

  廚房?

  哦,也是,那個叫三一的婢女可不就是廚房的人。

  正自我解惑中,又聽到男人微冷的聲音自前面傳來:“一個小小廚房而已,竟然也學會了找替罪羔羊的伎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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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2 00:32:23 |只看該作者
江山如畫怎及你笑靨如花【008】

  廂房,沒有掌燈,黑暗中,桑成風負手立在窗邊。

  窗門沒有關,隨著習習夜風吹入,清冷月輝也傾瀉了整個窗臺,他喜歡清靜,所以他將自己的寢宮放在整個東宮的最裡面,他的窗對著的便是後院。

  後院裡的幾株美人蕉正值花期,雖夜裡都耷拉了花朵,空氣中卻依舊盈逸著它獨有的香氣瑚。

  桑成風想起他的母后。

  美人蕉就是他母后生平最喜歡的花兒,他記得小時候,他母后所住的鳳棲宮的院子裡就種了滿院的美人蕉,每年到了夏日,大紅的美人蕉競相開放,一大片一大片,就像是要將鳳棲宮燃燒的火海鑠。

  蟬鳴聲聲,不時有螢火蟲一閃一閃從眼前飛過,桑成風收了思緒微微一歎,正欲轉身就寢,眼角視線所及之處,驀地看到幽幽夜色下的後院裡有抹身影在動。

  ****************

  三一蹲在一大片草叢中,伸手自袖中掏出一張紙,小心翼翼地打開。

  紙上是一個圖案,確切的說,是一株草的圖案,顯然畫圖之人沒有什麼畫功,畫得很是難看和潦草,不過卻也能勉強識別。

  借著皎皎的月光,三一看了看紙上圖案,又仔仔細細搜尋著身邊草叢。

  菊香說,畫上的這種草叫金瘡草,因敷在傷口上可以消毒去痛、並讓傷口迅速痊癒,如同敷了上好的金瘡藥一般而得名,東宮的後院裡有很多。

  所以,她來了。

  明日還要幹活,而她膝蓋上的傷讓她走路都成問題,她只想儘快痊癒。

  畫是菊香畫的,原本菊香是打算自己過來幫她采的,可被秦嬤嬤喊去不知做什麼去了,倉促之中,就畫了一個大概樣子給她,讓她自己來找,因為此草必須在受傷初期敷才有用,過了一個時辰再敷就沒有效果了。

  所幸,今夜的月色分外明亮,又加上院子裡還有風燈,所以視線非常清明,很快,她便找到了。

  菊香果然厲害。

  欣喜之下,她拔了幾株,跟畫上的圖案比對了一下,見是一個樣子,便一屁股坐在地上,迫不及待地撩起裙裾,卷起褻褲的褲管。

  膝蓋處,血將白色的褻褲染成大紅的花朵,布料跟傷口都粘在了一起,三一扯著布料,輕輕剝離。

  清冷月輝映著小臉蒼白如紙,額頭上冷汗涔涔,她喘息著停了幾次,終是咬著唇,徹底揭開了褲管。

  果然傷得不輕。

  好大一塊沒了皮,紅紅的血肉,一片狼藉。

  也是,她記得夜裡她跌跪了三次。

  附近沒有水,她也顧不上草藥上髒了,就放在袖襟上隨便擦了擦,塞進嘴裡用牙齒嚼碎。

  夜裡耽誤了那麼久,也不確定有沒有過去一個時辰,她只能儘快。

  一股腥苦刺激之味逸滿口腔,她差點將胃中夜裡吃的東西都給嘔了出來,強自忍住,她吐出嚼好的草藥輕輕敷在傷口上。

  錐心的蟄痛感襲來,她齜牙咧嘴、抱著腿、繃緊了身子、仰頭望著天空痛苦低哼。

  待疼痛稍稍淡了些許,她才撕了裙裾的一角布料,將敷好藥的膝蓋包紮好,末了,又用同樣的方法處理另外一條腿。

  做完這一切,已是不知過了多久,她撐著地面,緩緩站起。

  可能是剛剛上藥,藥力的作用,又可能是坐了太久驟然站起的緣故,一雙腳又麻又軟,她還沒站起就“噗通”一聲栽倒在地。

  所幸身下都是草叢,若像是夜裡那種青石子路,可就慘了。

  可饒是如此,依舊撞到了她的傷口,痛得她眼淚都差點流了下來。

  她喘息著,欲再次爬起,就驀地瞧見一雙軟緞布靴停在自己面前,還有一截白色的袍角,隨著夜風,輕曳。

  她一驚,也顧不上爬了,趴在地上,順著布靴袍角往上看,就看到了居高臨下站在面前的男人。

  清輝綿長,照著男人如畫眉眼清晰。

  桑成風!

  三一臉色一變,“殿......殿下......”

  怎麼會在這裡碰到他?

  男人垂目看著她,沉默未語。

  三一連忙低下頭,一顆心狂跳。

  也不知道他來了多久了?剛才她的那些要死要活的糗樣子也不知他有沒有看到?

  最要緊的是,來後院不會又觸犯什麼禁忌吧?

  這般一想,她便急了,連忙主動解釋:“殿下,是這樣的,奴婢來這裡是想采些草藥......”

  “采好了嗎?”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男人清冷打斷。

  “好......好了。”

  “好了就趕快走。”

  三一怔了怔,“哦”了一聲,便連忙想要撐著地面起身,可是一雙腿不爭氣,她咬牙嘗試了幾次,都沒有站起來,而男人就站在她咫尺的距離淡看著她。

  所謂袖手旁觀也不過這個樣子吧。

  心裡面說不出來的感覺,再又努力兩次未果之後,她乾脆就大汗淋漓地趴在那裡,“對不起,奴婢......奴婢想先在這裡乘一會兒涼,這裡的草又茂密又柔軟,就像席子一樣,月色也美......”

  三一怯怯說著,仰臉看向男人,夜色下男人似乎唇角微微一翹,等她細看,又發現沒有,一臉清冷。

  男人轉身,她心中一喜,以為男人就此離去,誰知,男人只走了一步,又停了下來,她的面前就伸過來一隻手。

  三一渾身一震,愕然抬眸。

  月光下的他一襲白衣,從她這樣的角度仰望過去,背景是星空斑駁的蒼穹,男人站在蒼穹下,衣發翻飛,俊美的樣子就像是來自遠天的謫仙,不帶一絲凡氣。

  他伸著手,骨節分明、五指修長。

  三一覺得這一幕好不真實,神思有些從身體裡脫殼而出。

  許是見她沒有反應,男人作勢就要收回去,三一連忙將手放在身上衣衫上胡亂揩了揩,快速遞了過去,在他收回的前一瞬,險險放入他的掌心。

  甚至來不及感受他掌心的溫度,男人就五指一收,將她的手背裹住,然後大力一拉,將她從地上扯起,不知是他的力度太大,還是她實在太瘦太輕,原本半天爬不起來的她被他一拉,竟直直撲進他的懷裡。

  她一驚,心臟就像是要從胸腔內跳出,不過男人眼疾手快,快速後退一步的同時,已鬆手將她放開,甚至都沒來得及等她站穩。

  差點再次跌倒,她踉蹌了兩步才穩住自己的身子。

  “走吧。”男人轉身,走在前面。

  走吧?

  三一怔了怔,這兩個字的意思是讓她離開,還是讓她跟著他?

  思忖了片刻,見反正離開的方向也是他現在走的那個方向,便一瘸一拐跟在了他後面。

  雖然他勻速走著,不徐不疾,可是畢竟他的腿是好的,且又那麼長,三一跟在後面非常吃力,不過,她也沒表現出來,咬緊牙,忍著巨痛,始終跟在他兩三步開外的距離。

  一直到走上回廊,他才頓住腳步,回過身,自袖中掏出一個藥瓶遞給她。

  “你的膝蓋不僅是皮肉傷,也傷到了膝蓋骨,光敷那些草藥沒用的。”

  三一怔怔看向他手中的藥瓶,有些不相信,“給奴婢的?”

  男人沒有吭聲。

  三一忽然覺得自己純粹廢話,不是給她的,難道只是拿個藥瓶讓她欣賞?

  “謝謝!”三一伸手接過,甚是開心。

  不過卻也想起另一個問題。

  他都沒有看她膝蓋,怎麼知道她不僅傷了皮肉,還傷了骨頭的?

  難道是方才她給自己上藥時,他看到了?

  那他......其實已經站在那裡很久?

  那她......

  這般一想,心中就窘迫得不行,握著手中的藥瓶,她徐徐抬眸看向面前的男人,男人卻已經轉過身去,舉步離開。

  “等著。”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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