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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羈云灘(2)
龍涯轉頭看去,只見一道黑氣自那畫舫的輕紗后滾滾而出,緊追彩船而來,轉眼間化作一個妙齡少女落在船頭。那小艇上的查大娘和朱夫人見得此景,不由得大叫一聲,雙雙昏厥過去。龍涯明顏與三皮見得那少女這般變化,也知是遇上了異類,下意識的朝船艙里退了几步,唯獨魚姬不動聲色的坐在原位未動。龍涯上下打量這那少女,只見容貌姣好,身著黑衣,唯獨是眉目之間隱隱帶了几分煞氣。心想查小乙這兩母子真是好關照,自作主張安排相親也就罷了,居然還安排個女妖精來,而后弱弱的言道:“就算你追了來……我也是不會娶你的……”
“你給我閉嘴!”那黑衣少女目光如冷電一般掃過龍涯三皮,落在明顏臉上:“几日前在中牟縣撞見你時,便覺察出些許似曾相識的微弱妖氣,想來定是與我遍尋近一年不著的貓妖有來往,所以才順藤摸瓜的找上你。而今既然貓妖已然現身,我也沒那個耐心繼續附在那姓朱的女子身上和你這凡夫俗子羅唣!”
明顏見勢不對,一把把三皮推到前面抵著,口里卻不服軟:“我與你素不相識,你找我作甚?”
那黑衣少女冷笑一聲:“我只想知道去年七夕左右,你為何在五百里修羅澤的斷山锏前停留那麼長的時間?你與妖王鼉刖是何關系?那晚是否還有人和你一起?”(修羅澤妖王鼉刖的故事詳見《魚館幽話》第一卷第五話《鼉淚》)
明顏也不是好相與的人物,自是拿話頂了回去:“本姑娘愛去哪里就去哪里,愛呆多久就呆多久,何時要你這妖怪來過問?”
那黑衣少女面色不善,咬牙道:“你這黃毛丫頭休得這般嘴硬,好好說出來便罷,否則……”
“我想,你要找的其實不是她,”魚姬的聲音自明顏等人的身后傳了過來,漫不經心中卻帶几分凜然:“你想找的是我吧,黑蛇精媚十一娘。”
明顏轉頭看看魚姬,只見魚姬雖表情如常,但雙目之中卻帶几分怒意,而后心念一轉,開口道:“原來你就是間接害死仙草小落的那條黑蛇精媚十一娘!”言語之間,三皮龍涯識相的讓開道來,魚姬已然走上前來,與媚十一娘四目相對,目光森冷。
龍涯三皮尋常見魚姬總是笑語嫣然,何嘗見過她這等神情?雖然他們不似明顏一般知曉千年前修羅澤的舊事,但也覺察出眼前這名為媚十一娘的女子和魚姬之間頗有淵源,小小彩船之上氣氛頓時變得局促起來,似乎隨時都會爆發出大的爭端來!
媚十一娘乍然見得魚姬,也不由得吃了一驚,臉上的神情古怪,卻是又驚恐又歡喜,就連面容也有几分扭曲,許久才喃喃言道:“非神非妖非人……千年前自修羅澤走掉的那個小女娃就是你?”
魚姬冷笑一聲:“很意外麼?不過今天我倒是很意外,媚十一娘,比起千年前,你可變了不少,不光年紀變小了,更越發的不長進起來。算算時日,你現今應有兩千余年道行,而今卻是越活越回去,就如當初東海之濱初見時那個才修了五百年的小妖一般。不過,更讓我意外的是,就這般境況,你還有膽子找上門來……”
三皮一聽,心想眼前這媚十一娘原來道行有限,于是將胸一挺,腰一叉,朗聲言道:“掌櫃的且莫動怒,這等雜碎,便讓三皮來打發了吧,豬肉貴了,今晚咱們便烹制一鍋蛇羹來開開葷!”說罷便躍躍欲試。
龍涯在一旁一把抓住三皮,低聲耳語道:“賣乖也不選好時候,虧你也跟了你家掌櫃的一些時日,咋連半點眼力勁也沒有?適才明顏妹子才說過這妖精害死那個什麼仙草小落,想必掌櫃的是想親手清算。沒你什麼事,退下吧。”
三皮轉眼看看魚姬,心想這龍涯說的也有道理,于是訕訕言道:“也好,蛇羹咱們留著慢慢吃,先看看,先看看。”說罷拉拉明顏,和龍涯三人退到船艙之中悄悄問道:“顏妹,你跟掌櫃的時間最久,她今年到底多少歲數了?”
明顏翻翻白眼:“關你什麼事?”
龍涯轉眼看看魚姬的背影,心想那媚十一娘也說魚姬姑娘非神非妖非人,也不知道究竟什麼來頭。去年在天盲山中,那射傷魚姬暗箭也是設下了上千年之久。雖說早應承了魚姬不再過問此事,但而今看來,這魚姬姑娘背后想必是背負了什麼天大的秘密,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何身份……
媚十一娘聽得魚姬言道一千五百年前的東海之濱,眉梢不自然的一跳,臉上的神情越發惶恐起來,身軀起伏微顫,好半天才顫聲道:“難怪千年前在修羅澤的枯竹水榭那里會有那樣的感覺,原來我猜的沒錯,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魚姬冷笑道:“你既然懷疑那就是我,居然還敢唆使那惡蛟來攻打水榭,連帶害了小落。當年你是覺得那惡蛟有能耐克制我倒還罷了,而今你這般狀況還敢找上門來,莫不是嫌命太長,想讓我送你一程?”
媚十一娘顫聲道:“我從沒想過借蛟戮之力來與你為敵,只是蛟戮一心想化為龍身,才會打上小落的主意。何況那一役,我也被他吸盡妖力,差點打回原形,而今才會是這般模樣,便有什麼不是,也算惡有惡報了。我在那修羅澤舊地等了近三百年,就是想等到你前去祭奠小落時見上一面。直到一年前在鼉刖的斷山锏前發現了貓妖的妖氣殘余,才會順著這虛無縹緲的線索找到這里來。我知道你一定還記著小落的死,若非我已到窮途末路,也不敢這樣來找你。”
“那你想如何?”魚姬冷冷的看著眼前的媚十一娘。
媚十一娘雖心中狂跳如擂,腿腳發軟,但此時卻咽了口唾沫,强自鎮定下來:“我找了你三百年,只為求一瓶回元露。”
魚姬斜眼看看媚十一娘道:“你現在這模樣雖不濟事,倒也不至于真元潰散,打回原形。況且就算你得了回元露,也不可能幫你恢復失掉的道行,求來又有何用?”
媚十一娘低頭言道:“我求回元露是為了救人的……”
魚姬冷笑一聲:“救人?你不是一向只會害人麼?何時生出這菩薩心腸來?”而后雙目一寒:“你有功夫編那些騙人的鬼話,還不如想想接下來會怎麼樣。三皮,你想吃燉的,還是炸的?”
“炸的上火,還是燉的吧。”三皮舔舔嘴唇。
“那就燉的吧!”魚姬袖子一揮,彩船下的水面頓時濺起一片水花來,水花瞬間彙成一顆碩大的晶瑩水珠,將媚十一娘包裹在內,懸浮在船頭前方的水域上空。
媚十一娘面露驚恐之色,雙手在咽喉處亂抓,只見那白皙的脖子上出現一只碩大的指痕,且越來越緊,越陷越深,就如同有那樣一只無形的巨大且有力的手在扼殺媚十一娘一般!媚十一娘只覺得胸悶欲裂,痛苦難當,心知眼前之人有心置自己于死地,下手毫不留情.驀然之間心念一轉,雙手抓住胸前衣襟一分,露出白皙脖頸之下那一片凝脂也似的酥胸來。
龍涯和三皮乍然見得此景,都是下意識的伸長脖子,拖長聲音發出:“喔”的一聲轉眼間俱被一只手掌猛地拍在臉上,眼球發麻之余,哪里還看得見半分?只覺得眼眶上覆蓋的手掌異常嬌嫩,卻偏偏死活甩不掉。
明顏紅著臉,一手掩住三皮的眼睛,一手按在龍涯臉上,口里卻嗔道:“好個不知羞恥的妖怪,命都快沒有了,還不忘勾搭男人。”
魚姬見得媚十一娘白鴿也似的右胸之上一個龍飛鳳舞的古篆烙印,待到看清卻驀然臉色一變,既驚且怒!眼見媚十一娘已然雙眼翻白,氣若游絲,于是不得不收了法术,只是臉上陰晴不定,心事重重。魚姬法术既收,那渾圓的水珠頓時變回普通的池水,嘩啦一聲倒回金明池中,激起一丈高的水花.而那媚十一娘的身子失了依憑,墜入水中,待到再浮出水面之時,已然嗆了好几口水,渾身淨濕,面色慘白,好不狼狽。
龍涯聽得水聲,忙掰開明顏死死掩住自己雙眼的手,只見魚姬垂首看著水中的媚十一娘,身子微微起伏,想是異常憤懣,心想剛才這魚姬姑娘本有意置那媚十一娘死地,不知為何這個時候反倒手軟了。
魚姬冷眼凝視媚十一娘,而后低聲喝道:“上來,有話問你!。”
媚十一娘如獲大赦,忙將身一躍,自水中上得彩船來,看看魚姬臉上的神情,下意識的整理好散亂的衣襟,嚅嚅言道:“我知道你記著小落的仇,必定不肯放過我,所以……”
“我雖不知道你是怎麼烙上這水侍印的。”魚姬冷笑一聲:“但是你別以為有了這個印記,就權當免死金牌,玄蛇一脈雖說世代為獸道之中水靈近侍,但你這樣的孽畜還不配。你烙得上去,我就摘得下來!”說罷右手遙指媚十一娘胸口,五指一收。
媚十一娘面露痛楚之色,雙手掩住胸前的水侍印,顫聲道:“這水侍印不是我自己私自烙上去的,而是長老臨終前親手傳下。”
魚姬神情蕭殺,咬牙道:“然則,你言下之意,便是我殺你不得了?”
媚十一娘深吸一口氣,暫時穩住心頭的懼意,直視魚姬含怒的雙眼:“自古以來獸道之中便有金蟾、天狐、玄蛇、焰虎、伏翼、銀雕六脈,世代為金木水火土風等六靈近侍,在六靈輪流執掌獸道之時,為之驅使效命。這兩千年來獸道之中發生了不少事情,雖然我也不甚明白,但焰虎一脈兩千年前已然滅絕,風靈近侍銀雕一脈卻日益鼎盛坐大,天狐、伏翼雖受封誥,也不過是被投閑置散,一個個只求逸樂……”言至于此,媚十一娘的眼光轉到船艙里的三皮身上。
三皮被她看得發慌,干咳兩聲道:“關你什麼事?有那功夫,管好你自己吧!”
媚十一娘轉眼看看魚姬繼續說道:“金蟾、玄蛇同被銀雕壓制,漸漸人丁凋敝,尤其是三百多年前與銀雕一場火拼之后,金蟾一脈均被驅散各地,難回羈云灘故土,而我玄蛇一脈卻死傷殆盡,我想這件事你應該知道。”
魚姬不置可否,只是冷聲言道:“說了那麼大一堆廢話,你究竟想說什麼?”
媚十一娘道:“我要說的是,而今玄蛇一脈只剩我一個。你若是圖一時之快,殺了我泄憤,那麼……”
魚姬不怒反笑:“那麼?又怎麼樣?”
“不怎麼樣。”媚十一娘壓低聲音,如耳語一般對魚姬言道:“只不過我接下這水侍印記之后,無意中發現水靈殿中裝載聖体的寶匣是空的……”
魚姬面色驀然一變,一把扯住媚十一娘的衣襟,逼近那張滿是懼意卻又莫名興奮的臉,咬牙道:“你這是在要挾我?”
媚十一娘顫聲道:“不敢……不敢……我只是想告訴你,殺我沒有半點好處,之前種種只是我心中猜想,更加不會讓旁人知曉,所以無論如何也不會將水靈殿中之事四處張揚。我此番前來,只為救人,別無他圖,只求你不念舊惡,把回元露給我。”
龍涯等人雖未聽清魚姬與媚十一娘的言語,但見魚姬面色鐵青,緩緩松開媚十一娘,心頭均想也不知道那妖女耍了什麼手段,居然逼得魚姬放她一馬。
魚姬定定神,轉眼見媚十一娘面露哀求之色,也不似作偽,于是開口問道:“你口口聲聲說要救人,究竟是要拿著回元露去救何人?”
媚十一娘開口言道:“他名叫慕茶,乃是現今金蟾一脈的族長。”
三皮聽得此言,卻是一笑:“你編笑話,也得編個合情合理的。咱獸道之中,誰不知道玄蛇金蟾兩族歷來不合,偏偏又世代居于羈云灘為鄰,便是你一個,從小到大,也不知道拿了多少金蟾來填肚子,此等天敵,那會連命都不要來求回元露?”
媚十一娘慘然一笑:“若是在一千年前,我也會覺得這是個編的很蹩腳的笑話,可是現在卻是半點也笑不出來了。”
魚姬看看媚十一娘,轉身走回船艙的座頭上坐下,而后言道:“不妨說來聽聽。”
2.陳年舊事
對媚十一娘而言,一千年前的修羅澤一役可以說是畢生難忘。
她一心想要依附的妖王蛟戮對修羅澤的所有妖精而言,無異是一個恐怖的噩夢,當她被吸盡妖力,無法動彈的癱倒在那堆積如山的妖精的屍堆里時,眼睛的角度只能看到遠處的鼉刖和蛟戮的殊死搏斗。直到鼉刖那把黝黑的斷山锏挾著石破天驚之力,穿過妖王蛟戮的喉嚨將他牢牢的釘在山崖之上,四處噴濺的黑血混合著泥漿也撒在了媚十一娘的身上,暖暖的,帶著腥氣。
這便是哪個她曾經仰望過,費盡心機取悅過的王留給她的最后一絲印象……
她看到那個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胡亂裹著不合時宜的衣衫的女童抱著那盆已經變得慘白無色的幽草走向那全身浴血的鼉刖;看著那五百里修羅澤的新妖王以斷山锏立誓,禁絕修羅澤的殺戮和傾軋,群妖呼聲雷動……
媚十一娘只覺得心里很空很空,比被吸盡妖力的身体更加空蕩。
往昔是一妖之下,万妖之上的絕世妖姬也罷,而今是行將就木,離死不遠的老蟒蛇也罷,一切都是空。無論她以往做什麼,如何努力想要抓住什麼,可她什麼也抓不住,什麼也不曾擁有過……
她只能無力的癱在那里,看著前面積聚的修羅澤群妖一個個的散去,那本可位居群妖之上的新妖王懷抱幽草在那樹下默默流淚,最后化為一眼幽泉……
“吧嗒啪嗒”
細碎的腳步聲響過她的身邊,媚十一娘看到那個來歷不明的女童低垂的臉龐一晃而過,滿臉的悲戚。
她從沒見過這個女童,但不知為什麼卻驀然生出一股難言的懼意來,就和那天在那枯竹水榭之外的感覺一樣,那種似曾相識的畏懼似乎是有生以來便深藏骨髓之中。
媚十一娘下意識的閉上雙眼,就如同那一大堆死去的妖精一般,沒有半點生機,待到她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那個女童已然去得遠了,想來也不曾留意到她還一息尚存。遠處流淌的幽泉地上蜿蜒,浸潤著那盆早已沒了生機的幽草,一時間泉水流淌過的泥地上,都發出無數帶著粉色的凄凄芳草。水流被修羅澤的風吹得滴溜溜直轉,鬼使神差一般晃晃悠悠到了媚十一娘滿是血污泥濘的臉邊。
媚十一娘莫名的張開嘴來,探出纖細的舌頭在泉水上一點,只覺得舌尖一片苦澀,她知道,那是妖王鼉刖的眼淚。
她沒哭過,所以從來都不曾有過眼淚,只是聽說過眼淚有很多種,傷心的時候是苦的,開心的時候是甜的。這滴淚這般苦澀,想必流淚的人必然很傷心。
媚十一娘心里驀然浮起一絲酸楚,心想那小落雖已不在,還有人為她如此悲切,比之自己,卻不知道幸運多少。
細細想來,小落一直運氣都比她好。
當年在東海之濱,她、小落、以及許多的小妖們,大家都是一處修行,姐妹相稱,雖不是親密無間,至少也是相安無事。大家的目的只有一個,在東海之濱等待一個契機,那便是每百年便有執掌三界的尊神來此地挑選適合的人選躋身天界。那時候媚十一娘雖只得五百年道行,只因系出名門,也知道其中不少關隘。
若干年前六道並立之時,金木水火土風六靈輪班執掌六道,各自在每一道中都曾留下過一支近身侍衛軍。她所在的玄蛇一脈祖祖輩輩的天職便是在水靈霽悠依序執掌獸道之時貼身護衛,以供驅策。所以,相對于其他的妖魔精怪而言,玄蛇一脈無疑是地位尊崇。
只可惜一場浩劫致使天殘地缺,火靈土靈木靈相繼隕滅,剩下的金靈水靈風靈不得已將殘缺的六道划為天地人三界,從此有高下等級之分。獸道被並入地界后,原本地位尊崇的玄蛇一脈也就落得與尋常妖獸無異。想要躋身最高的天界,通過東海之濱的選拔就成了唯一一條康庄大道,只可惜,幸運儿永遠只有那麼一個,所以競爭異常激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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