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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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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映漾 -【嗨,你的鍋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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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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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4 23:17:2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幾度?」齊寧在電話裡的聲音很清醒,哪怕遲稚涵在電話那頭說的有些著急,也能迅速的問出關鍵問題。

  冷靜的語氣讓遲稚涵也鎮定了些,想想一個成年人想喝酒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自己做的糯米酒,兩三度左右吧。」遲稚涵想了一下,「剛開封的,度數應該還會再低一點。」

  「不能超過100ml。」齊寧那邊似乎在打字,劈裡啪啦了好一陣子才回復,「我明天會列印一份飲食清單給你,清單上畫了標誌的食物每天最好都能有一些,不在那份清單上的食物儘量不要讓他接觸。」

  「好的。」遲稚涵低眉順目,也沒多嘴問她為什麼這麼重要的東西現在才想起來給她,只是比了比100ml的量,拿了個小杯子倒滿。

  「你的電話已經設成了特別備註,以後有任何問題,隨時打給我,我都會接。」齊寧又交代了一句。

  「……好。」齊寧的聲音聽起來過於和善,遲稚涵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不太適應的皺皺眉。

  「我們並不是針對你,住在對門的人對我們太重要,必須要確保萬無一失。」齊甯歎氣,「你母親的事情,我會盡力幫忙,你的任期結束後,我保證你之後的生活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遲稚涵舉著杯子的手停在半空中,咬了咬唇,背對著攝像頭,很誠懇的說了一句:「謝謝。」

  齊甯其實用不著解釋,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很夠意思。

  其他的她現在一點都不想多問,林經武一開始就是對的,有錢人的事,她確實不應該好奇。

  ***

  放好酒杯,鈴鐺又一次在這個安靜空曠的走廊上響起。

  遲稚涵耐心的等著那扇小窗被掀開,然後看著那只毫無血色的慘白慘白的手伸了出來。

  還是很有吸血鬼的即視感……

  託盤上除了一小盅米酒外,還放了兩個粉紅色的玻璃杯,晶瑩剔透的。

  那只手停了一下,似乎有些疑惑。

  「粉色杯子裡的是莓果甜酒凍,我自己用樹莓和米酒做著玩的,酒精含量很小,綠豆餅涼了再吃會傷胃,你可以直接吃甜酒凍。」視窗以遲稚涵的身高來說有些過高,仰著脖子解釋了半天,發現自己正一本正經的對著一隻手在說話。

  撓撓頭,有點尷尬的沉默。

  那只手也一樣,一動不動。

  場面變得很僵,遲稚涵腦子一抽抬手,把託盤往那只手方向推了一下。

  在完全安靜的走廊上,託盤在木質窗板上移動的聲音,算得上巨響了。

  那只手收到驚嚇劇烈的抖動了一下,然後迅速的拿走託盤,蓋上小視窗。

  又是一聲巨響。

  ……

  遲稚涵摸摸鼻子,她又嚇著人家了……

  明明是對門這位沒有血色的手夾在紅漆大門裡的樣子比較可怕……

  不過……

  無論如何,今天總算是有了些進展。

  剛才只是一條縫隙而已,她似乎看到了他穿的毛衣花紋,厚實的灰黑色。

  身體很不好吧,室內恒溫開著暖氣的情況下,還穿著那麼厚的衣服。

  聳聳肩,遲稚涵步履輕盈的走回自己的小窩。

  終於,可以安心睡一覺了。

  ***

  齊程一直在觀察那盅米酒。

  100ml真的不多,所以遲稚涵找了一套很小的日式酒具,看起來很迷你。

  他並不喜歡綠豆餅,拿到之後就放任它涼在盤裡,卻對於遲稚涵把米酒換成大麥茶這件事耿耿於懷。

  甚至勞煩了安保大叔幫他去討酒。

  那一碗餛飩之後,他對遲稚涵自己做了吃的東西一直有高度的興趣。

  那些看起來沒那麼精緻,沒用太多步驟做的家常的東西,遲稚涵說的,自己做著玩的東西。

  伸出手倒了一小杯,小小的抿了一口。

  ……被甜的皺了皺眉。

  覺得不甘心,又端起來喝了口。

  ……真的甜到發齁。

  終於放棄嘗試這個自己從來沒有嘗試過的東西,齊程晃晃悠悠的站起來鑽進被子。

  只喝了一口而已,胸口似乎就有些奇怪的暖意。

  被子裡面齊程的長睫毛眨了眨,舔了舔嘴唇。

  然後蹭的毛茸茸的腦袋鑽出來了一點點,又一次盯著茶几上的酒杯。酒杯邊上是粉紅色半透明的杯子,裡面粉紅粉白的配色像是惡俗的少女漫畫。

  ……

  抓著被子的手指頭不安的動了一下。

  終於又一次皺著眉頭起身,晃晃悠悠的重新晃回沙發上,一個人安安靜靜的一口米酒,一勺甜酒凍。

  好甜……甜酒凍還帶著樹莓的酸……

  都是黏黏膩膩的口感,滿口陌生的酒香和果香……

  不喜歡……

  只是胸口一點點的暖了起來,連帶的一直冰涼的指尖也有了暖意。

  手就一直沒有停下來,每嘗一口就蹙一次眉,放到嘴裡的動作卻一點都沒有停頓過。

  終於吃光了這一堆甜到膩的東西,齊程又舔了舔嘴唇。

  這次終於滿足。

  掀開被子鑽進去,在黑暗中閉上眼睛。

  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的嘴角輕輕的揚起了一點點弧度,整張臉因為酒精的關係多了一絲血色。

  好甜……夢裡面還忍不住皺著眉頭揚著嘴角。

  ***

  遲稚涵以為,經歷了昨天的米酒事件後,她的交流任務會順暢一點。

  結果她收到了一張更為簡單的明日功能表,上面正文只有兩個字,你定。

  ……

  定……個雞毛,心裡忍不住飆了一句髒話。

  然後是小小的一行備註,不要太甜,不要米酒。

  字跡小小的,很工整的縮在半張A4紙的角落,看起來委屈兮兮的。

  搞得昨天大半夜討酒喝的人是她逼得一樣……

  有些琢磨不透對面的態度到底是積極還是消極,又不太甘心昨天晚上白送出去的米酒就這樣失去了效果,遲稚涵咬咬牙,又有了一些不管不顧的念頭。

  昨天齊寧的態度無形中也壯了她的膽,既然要交流,對方又一直琢磨不透,那就只能她強勢一些了。

  「那個……」遲稚涵抬頭對著鏡頭,晃了晃手裡的功能表,「明天中午喝清粥,晚上吃餃子,夜宵就吃桂花小元宵好不好?」

  不要複雜的兩菜一湯,也不要又要賣相又要口感的麵點,反正是她定,吃的簡單一點挺好。

  萬一對面不喜歡,這樣也總能逼著他交流了吧……

  黑色的攝像頭忠誠而沉默的閃著紅燈,已經習慣對著空氣說話的遲稚涵還沒有低下頭,就發現向來不動如山的攝像頭突然上下晃了兩下。

  ……

  嚇得她腳下一趔趄,咽下口口水。

  「……您……」又咽了口口水,遲稚涵問的小心翼翼,「您這是同意了?」

  攝像頭又上下晃了兩下。

  這交流方式真的是,太一言難盡了。

  而且看著那向來沉默的黑色攝像頭乖巧的上下晃的樣子,居然讓遲稚涵產生一股自己在欺負老實人的錯覺。

  ……

  真的見了鬼了……

  「清粥可能會吃不飽。」遲稚涵開始乾笑,為了自己心裡莫名其妙的負罪感,「這個季節的紅薯很好,紅薯粥要喝麼?」

  攝像頭一動不動。

  遲稚涵咬了咬下唇突然福靈心至:「我不加糖,所以不會太甜。」

  這下攝像頭終於又上下晃了兩下。

  「小菜的話就清淡一點,茭白炒雞絲和手撕杏鮑菇好不好?」遲稚涵玩出了樂趣,坐在攝像頭面前擺出了討論的架勢。

  攝像頭先是點了一下頭,然後晃了兩下。

  ……這又是什麼意思,遲稚涵皺眉。

  「那再加一個?休假那天我拿來一些自製的豆瓣醬,用胡蘿蔔黃瓜青筍做個醬菜好不好?」遲稚涵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結果這回,攝像頭動作很快的點了三下頭。

  ……這莫名其妙的可愛的感覺讓遲稚涵心頭一顫。

  「你是不是喜歡吃我自製的東西?」笑得眼睛彎成半圓,遲稚涵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稱呼已經從您變成了你。

  攝像頭又點了點頭,幅度小了一點。

  這是……害羞了?

  「我自製的東西帶的不多,齊總今天早上給我一張食物清單,上面要求儘量少吃醃制食品。」遲稚涵一邊說一邊跑到房間拿來剛剛傳真機傳過來的單子,舉起來給攝像頭看,「像豆瓣醬這種太鹹的東西,我們一周只吃一次好不好?」

  齊程擺弄攝像頭鏡頭的手停了下來,不自覺揚起的嘴角也回到原來的角度。

  遲稚涵這句我們,讓他傻在原地。

  哄孩子一樣的語氣。

  或許只是為了拉近關係。

  但是我們……

  抿了抿嘴,又點了一次攝像頭。

  眼裡的光亮卻漸漸的暗了下去,他沒有「我們」,他的生活,只有他。

  你一定要吃藥。

  你一定要靠著自己走出去。

  你一定……

  沒有「我們」。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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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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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4 23:17:4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點亮了攝像頭溝通技能的遲稚涵,很吵,什麼東西都想端到攝像頭面前問一問。

  諸如喜歡吃甜還是鹹,喜歡鹽還是醬油,要不要放蔥愛不愛吃生薑之類的,燒飯時間嘴巴都沒有停過。

  齊程很耐心,有問必答,甚至為了專心回答她的問題,放下了手中的畫筆。

  他多少有些哭笑不得,明明找私廚過來是為了漫畫提供食譜和過程素材的,結果卻被她纏得分身乏術。

  應該是寂寞了,不管她是不是齊家安排的治療方案,被關在這裡二十幾天總是事實,那麼話癆的一個人,長時間溝通得不到回應,應該是很憋屈的。

  而且看她眉眼飛揚笑意盈然的樣子,也確實很有感染力,有幾次被她纏的不行,只能點頭搖頭的攝像頭硬是被她問出聊人生的架勢的時候,透過螢幕玻璃能折射出他的表情。

  很放鬆的,帶著無奈的表情,嘴角……是微揚著的。

  而且,她熱愛說我們,口頭禪一樣,我們晚上吃什麼,我們做火鍋對著攝像頭一起吃好不好,我們這樣聊下去攝像頭支架會不會斷掉之類的……

  聽得久了,就變得沒那麼敏感,就仿佛我們兩個字也挺理所當然的。

  一幢三層樓的房子就住了兩個人,也確實是我們了……

  不過總是會散的,今天已經是第二十四天,遲稚涵的任期,也只剩下六天而已。

  早上齊寧例行給他打電話的時候提到了續約的事,他拒絕了,總不能讓一個正常人陪著他關在這個地方一輩子,過著天天跟攝像頭點頭搖頭的日子。

  齊甯自然是要勸的,遲稚涵在齊程這裡的作用早就已經不是私廚這麼簡單了,能讓齊程精神狀態變好的人,齊家肯定會想辦法綁在他身邊。

  「既然我已經能接受這種典型長相的人,不如就直接找個有心理治療背景的人來更合適。」齊程記得自己似乎是這樣勸的,「遲小姐只是廚師,這樣耗著她挺胡鬧的。」

  尤其是知道周景鑠居然直接買下遲稚涵公司後,他更堅定了放棄遲稚涵的念頭。

  自己活著就夠作孽了,沒必要非拉個不相干的人下水。

  本來就不太信任遲稚涵的齊寧被說服了,而他自己,心裡卻隱隱的開始懷疑,真的只要找個長相甜美的人,在他身邊嘰嘰喳喳就能治癒他麼?

  精神狀態可能會好一些,但是治癒,這真的只是家裡人的美好願望而已。

  齊程盯著監控螢幕有些走神,被那一頭遲稚涵的手機鈴聲吵回神的時候,遲稚涵已經對著鏡頭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這是他們之間由遲稚涵定的小規則,她接電話的時候他最好能關了收音,當時她提出來的時候是用求的,對著攝像頭搓著手可憐兮兮的眨眼。

  其實哪怕她不求,他也會答應,裝監控就只是為了做菜的漫畫素材而已,一直開著是齊家基於安全考慮,萬一讓廚師發現對門住的是齊家二少爺,而且還是個不敢見光的瘋子,傳出去也不太好聽。

  從躺椅中直起身,伸手想去關掉收音,卻被監控裡面遲稚涵突然提高的音量嚇了一跳,動作停住。

  她聲音有些尖利,和平時對著他笑嘻嘻的聲音完全不同。

  冷汗就這樣毫無徵兆的流了出來,齊程抿嘴,盯著自己突然發抖無力的手指。

  看來他根本沒有好轉,前面那段時間精神不錯只是因為習慣了遲稚涵的笑臉而已。

  「我能去哪啊?戚晴不是本地人,自己都是和人合租住的緊巴巴的,我怎麼開的出口跟她一起住?」遲稚涵背對著攝像頭,兩手反復握緊了又鬆開,硬生生的把淚意逼了回去。

  打電話過來的是她的姑姑遲向蕊,一接通就讓她不要住在自己家裡,到別的地方躲一段時間。

  遲稚涵氣得發抖:「他生意失敗跟我有什麼關係?當年搶了爸爸的生意,連爸爸最後一面都不見,現在生意失敗了為什麼要來賣我家的房子?那房子寫的我的名字!」

  簡直匪夷所思,搶了他們家的生意也就罷了,她年紀小,對爸爸的生意一竅不通,也沒有那個本事接過來,她現在在還的錢,有部分還是他和爸爸一起欠下的,這麼多年來假裝失蹤,現在突然出現居然是要賣了她的房子,哪有這種道理?

  「他這人良心早就被狗吃了,現在生意失敗欠了一屁股債也是老天有眼。」遲向蕊在電話裡也一樣被氣得不輕,「那房子是你爸爸當年做生意的時候全款買的,當時跟和他合開的公司裡面借了些錢,寫了欠條。這錢早就還了,但是你爸爸當年生病生的急,欠條的事情除了他其他人也不知道,我都不知道你那個糊塗爸爸居然還了錢沒問他要欠條的。」

  遲稚涵吸氣,又吸氣,蹲下來挪了兩步,把自己縮在攝像頭看不到的角落。

  廚房裡面有監控,齊寧再三交代不能有任何負面情緒,雖然已經關了語音,但是肢體語言被發現也不太好。

  「那現在怎麼辦?」問的時候已經帶著哭腔。

  「我讓他走法律程式,他錢要的急,現在又四面楚歌,真走法律程式了我們不會吃虧的。」遲向蕊聲音壓低了一點,「只是這人沒出事的時候就不像人,現在出了事就真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來,你一個女孩子住在那裡太危險了,一定要搬出去。」

  「要不你來我家住吧?」見遲稚涵那邊只有呼吸聲沒有回答,遲向蕊心疼的直皺眉,「你姑父雖然不待見你,但是當著我的面肯定不會說什麼的。」

  「不了。」遲稚涵拒絕,姑父因為姑姑借錢給爸爸看病的事情已經和姑姑吵過好幾回了,他們家也不大,一家三口兩室一廳,她一個女孩子住進去肯定不方便,「我這份工作做完還能有些閒錢,應該可以先租個房子住段時間。」

  「就那十萬塊錢?」遲向蕊遲疑了一下,「你不是一直不敢動那筆錢麼?」

  齊家讓她做的事情一直不清不楚,那筆錢她用起來心虛,所以一直放著動都不敢動。

  只是現在哪有空在計較這些東西。

  「先解決眼前的,實在不行,我每個月再繼續還給齊家。」遲稚涵苦笑,「我也是債多不愁了。」

  「……你這丫頭的命真的是。」遲向蕊眼眶也紅了,「其實最好呢,是能跟你老闆說一下,看能不能續約。你現在住的那地方,那個人就算再有本事也找不到。」

  「他們都是月簽的私廚,續約應該不太可能了。」低著頭,看著自己蹲在地上的拖鞋,揪了兩下拖鞋上的毛球,「而且這裡的老闆人太好了,再提要求我真的有點……」

  她每天都有欺負老實人的錯覺。

  目前為止她提的需求幾乎沒有不滿足的,前幾天來大姨媽,最痛的那天她甚至提出了能不能不要做夜宵這樣的要求。

  結果攝像頭連一秒鐘猶豫都沒有就點了點頭。

  如果不是齊寧事先把整件事情弄得太詭異,她覺得這真的可能是世界上最好的工作了,工作環境一等一,收入一等一,工作內容完全不累,除了出門不太方便外,真的挑不出錯了。

  「要不找林經武?」遲向蕊又出主意。

  「林經武最近應該不太想見我。」遲稚涵苦笑,她多個嘴公司就易主了,這件事對林經武打擊有點大,最近連電話都少了,「沒事的,總有地方住的。」

  語氣開始輕快的上揚,自己的眉頭卻越皺越緊。

  下下個月就要錄冬季的美食視頻了,如果不能回家裡的廚房,她上哪去找個能入鏡頭的廚房。

  為什麼每次都這樣,在她以為生活稍稍好一點的時候,就一定會有更沉重的打擊。

  伸出手摸索著在琉璃臺上扯了點餐巾紙,蹲在角落裡擦掉臉上的眼淚,表情卻仍然是笑著的。

  「我神經了吧……」掛了電話的遲稚涵自言自語,「流著眼淚還能笑得出來……」

  ***

  齊程一直沒有關掉聲音,一開始是因為被聲音裡的負面情緒嚇到,病理性的肌無力,後面慢慢緩過來了,卻突然不想關了。

  那樣的遲稚涵似乎更真實,像是把高高掛在天上的人設拽了下來腳踏實地的真實。

  於是真實的遲稚涵,在送晚餐的時候收到了一張和菜單無關的字條。

  這次居然是便簽紙,黃色的很普通的那種,上面工工整整的寫了一句話:遲小姐,請問你是否願意續約?

  遲稚涵一直到進房間才打開紙條,然後站在原地愣了半天。

  抬頭的時候,齊程看到她眼角有液體反光的痕跡。

  「作為老闆,你真的太好欺負了。」遲稚涵笑,聲音帶著抖,「你怎麼可以我說什麼就給什麼呢?」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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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4 23:17:5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這一次續約做的很正式。

  四天后,仍然是上次那輛黑色專車,司機一言不發的把她送到了公司,門口接她的人是林經武,大半個月沒見,人似乎白胖了不少,看到她就直接一爪子拍到她腦袋上,使勁摁了兩下。

  「一開始我還真擔心給你攬了這活弄不好會害了你,現在看起來,你這丫頭傻人還是有傻福的。」說完爪子還意猶未盡的放在她的腦袋上,又摁了兩下,感歎了一句,「你說你做菜得有多好吃,才能讓齊家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啊。」

  ……

  遲稚涵乾笑,揉著被摁的生疼的腦袋跟著他往總經理辦公室走。

  續簽這事……肯定不是因為她的廚藝,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為對門的那位元偷聽了那天的電話。

  「合同我事先看過了,沒什麼問題。」林經武壓低了嗓子邊走邊說,「今天來跟你簽約的人身份都挺嚇人的,我先跟你交個底,免得到了那裡縮手縮腳的丟了我的人。」

  遲稚涵有些無語的看著林經武一邊嫌棄她一邊很緊張的擦了擦臉上的汗。

  「我不知道你在那邊到底都做了些什麼,你也千萬不要跟我說。」林經武迅速的阻止了遲稚涵開口的打算,「這些平時打個盹就能賺你一年工資的人肯花時間出來跟你續約,肯定是有求於你。」

  「所以你也出息點,別什麼都同意了,該點頭點頭,有問題該提就提,聽到沒有?」最後這句重點凶巴巴的,吼得遲稚涵眼眶熱了一下。

  「那邊給你的福利再好,也不是終身職業,冬季視頻要開拍了,你也得抽出時間來做。」臨近門之前,林經武站定,把最後的話交代完,「這點昨天我跟老闆提過,他們今天要是問起來,你該怎麼說就怎麼說,別怯場,明白麼?」

  「明白!」遲稚涵答得特別真誠,她身邊的這些人,是她努力笑著活下去的理由。

  ……

  林經武咂咂嘴,很不放心的瞅了她一眼又咂咂嘴,最後做出一個罷了罷了的表情,貼著遲稚涵的腦袋,把聲音放到最低:「我不知道對門服務的是哪一位元,他不能出門有他的理由,但是你不一樣,別傻不拉幾的就同意跟著關在那屋子裡一輩子,聽到沒有?!」

  遲稚涵總算知道林經武一直絮絮叨叨的原因是什麼了。

  也,更感動了。

  她知道林經武的個性,膽小謹慎明哲保身,能把話說到這份上,是真的把她當成了自家人在擔心。

  「對門那位人很好。」遲稚涵開門前輕聲回了一句,算是安撫了林經武的擔心。

  她從來沒想過要關在那個小洋房一輩子,也相信對門的那一位,不會要求她跟著關一輩子。

  ***

  就算林經武之前給她做足了思想準備,遲稚涵還是被那幾個對著她自報家門的人嚇著了。

  辦公室裡坐了三個人,公司老闆不在,齊寧是唯一一個遲稚涵認識的人,一個月沒見,她還是穿著職業裝,只是小腹微微隆起。

  「四個月了。」齊甯注意到遲稚涵的目光,落落大方的解釋,眼底有笑意。

  「恭喜……」遲稚涵吶吶的,幾次交鋒,她挺怕這個女人的,不管她是笑著的還是面無表情的,自己段位太低,跟她在一起智商也就配幫她拿個包什麼的。

  另外兩個人,遲稚涵都沒見過,年紀稍大一點戴著眼鏡的中年人看起來比較和善,她一進來就遞了名片,只是名片上的抬頭讓她有點懵。

  心理醫生,某某某抬頭協會院長。

  她續約而已……還需要做評估麼?而且還是這種一看名片就知道非常貴非常專業的醫生。

  另外一位坐在主位,三十多歲的樣子,有些壯碩,秋天的薄外套也遮不住他身上的肌肉線條。

  而身份,居然是齊家長子齊鵬。

  這個人,遲稚涵應該不止一次在報紙上見過。

  因為他的身份是天文科學家,長居美國,很少回國,當地的報紙上經常會有他的成就說明,說到齊家繼承人的時候,也都會提到他。

  不過這科學家的肌肉,似乎有點……

  遲稚涵吞了吞口水,選了個離他們都很遠的凳子坐好,放棄掙扎。

  「這次續約,可能和遲小姐想像的不太一樣。」齊鵬開場白是一句廢話,遲稚涵特別配合的點了點頭。

  「你在洋房做了一個月私廚,對對門那位的印象怎麼樣?」廢話之後問的話讓遲稚涵怔了一下。

  「是個心軟的好人。」猶豫了一下仍然決定實話實說。

  齊寧抬頭看了她一眼,又和齊鵬交換了一個眼神。

  ……

  心裡面叫囂著姐姐我只是來續約的為什麼現在搞成這樣,臉上仍然乖巧甜笑的遲稚涵覺得自己臉快要抽筋了。

  「他是個病人。」五個字,齊鵬說的沒什麼高低起伏,也不像是反駁遲稚涵之前說的話。

  簡單的陳述事實,卻讓遲稚涵心裡不知道為什麼,揪了一下。

  之前還算氣氛輕鬆的辦公室,也因為這五個字安靜了一下。

  「齊家身份特殊,我們對遲小姐的信任度也不足,所以對門的人的身份和他到底得了什麼病這件事,這一次我們仍然不會告訴你,這一點希望遲小姐諒解。」齊鵬說完頓了一下。

  遲稚涵點點頭,齊鵬說話的方式沒來由的讓遲稚涵想到了對門那位給她寫的紙條,也是同樣的,不像是這個時代的文縐縐的語氣。

  同樣是不信任,她對齊鵬的初印象比對齊寧好一些。

  「之前甯寧要求你和對門多交流這件事,你做的很好,他這個月的健康評估比上個月好轉非常多,這也是我們想找遲小姐續約的原因。」齊鵬笑了笑,接下來的話說的很真誠,「這一點,我本人對遲小姐非常感激,真的謝謝你。」

  ……

  遲稚涵很不安的動了動屁股。

  而且,續約的原因還真的不是因為她,起碼對面這三個人跟她續約的原因絕對和對門想跟她續約的原因完全不同。

  「續約後遲小姐只需要繼續和他保持積極的交流,時限是一年,這一年內,如果他的狀況漸漸好轉,我們希望遲小姐能加深交流的方式。」齊鵬說完之後,那位趙醫生就站了起來,把手裡的表格遞給遲稚涵。

  他們希望她和對門的交流方式能從紙條攝像頭變成短信或者微信,最終演變為可以見面交談。

  而這麼簡單的事情,這位心理醫生給她的表格裡,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各種方式,根據對方反應應該有的對策,以及進度。

  粗略看了一眼,全是如果對方反彈她應該做出什麼樣的應對的。

  一年,才能讓對門那位和她見面交談,到底是什麼病。

  「這個表格是正常的治療流程,提供參考用的。」趙醫生解釋,「你目前的交流方式,病人接受度很好,所以你也可以按照你的進度來。」

  「只是不能太快,並且要時刻注意對方是否會反彈。」趙醫生笑笑,「不要有太大壓力,你之前做的非常好。」

  ……

  「續約,是為了治療?」遲稚涵總算抓到了重點,「那麼私廚的工作呢?」

  「繼續。」齊鵬完全不糾結,「他最怕別人以治療的名義接近他,你私廚這個工作可以讓他放下防備心。」

  ……

  遲稚涵眨眨眼。

  她很不想吐槽,但是總覺得對門應該早就知道她主動找他交流的原因是什麼了。

  那位病人哪有那麼笨……

  「這次治療是階段性的,以你們見面為第一階段,一旦這個階段完成,你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我們。」趙醫生看遲稚涵的時候熱切眼神讓遲稚涵有些發毛,「你在齊家做私廚的監控,我也會定期查看,如果過程中遇到什麼阻礙,你也一定要第一時間找我,名片上面的電話是我的私人電話,你的手機我也已經設成特別備註,任何時間點,我都會接。」

  ……

  第二個把她手機號碼設成特別備註的大人物……

  「你家經紀人昨天已經幫你過了一遍合同,他提的視頻拍攝的事情,我沒有意見,你可以把相關人都叫過來在那個廚房拍攝,條件是一定要獲得對面人的允許。」齊鵬低頭又翻了一遍遲稚涵的合同,「年薪方面我們已經給的很多,相信遲小姐應該不會有意見,甯寧答應你找你母親的事情,齊家會全力以赴,另外你的債務……」

  「那是我自己的事。」遲稚涵迅速截斷,「私廚是我的工作,你們只要給我應該拿的錢就可以,加價百分之十我就已經感恩戴德。」

  「幫我找母親這件事,我非常感激,但是如果找不到,也不會影響到我的工作。」遲稚涵看著齊寧,「我對心理治療一無所知,但是如果能救人,我也會全力以赴,之前齊小姐私人打給我十萬塊錢,那筆錢我一直沒敢動,也可以直接算在年薪裡,扣掉差價。」

  對門的那位,如果她能幫到忙,那麼她一定會幫。

  因為他真的是個好人。

  齊寧手指摩挲著手機背面,嘴角噙著笑:「遲小姐也曾經衣食無憂過吧?」

  「有錢人,有時候會有個毛病,讓人拿錢辦事,會比讓人用良心辦事更值得信任。」齊甯和遲稚涵對視,臉上仍然帶著笑,「那筆錢對我來說不值一提,對於遲小姐來說,卻能幫著你做很多事,相比你現在說的用良心辦事,我更希望你是拿錢辦事的人。」

  ……

  遲稚涵語塞。

  「其實我很好奇,你為什麼從一開始就不喜歡我?」齊寧突然有了興趣,歪著頭問的樣子和她穿著職業裝的的精英樣子不太一樣。

  遲稚涵抿嘴,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你有話直說就行,有我在,甯寧不敢把你怎麼樣。」齊鵬也笑。

  這是……要緩和氛圍還是拉近關係?

  「明明是你一開始就不喜歡我。」遲稚涵配合著開口,說的有幾分真心,帶著委屈。

  齊寧笑了。

  在遲稚涵感覺脊背一涼的同時,齊寧也開了口:「有件事我忘記跟你道歉,搶走你們家生意的那傢伙,是我家老公弄破產的,不過下手急了點,沒發現那張欠條。」

  「他現在狗急跳牆一直守在你家附近,這件事我真的沒料到,也真的需要道歉。」說的時候仍然帶著笑。

  遲稚涵卻很有一股想要弄死她的衝動。

  所以他們一開始,就是打算和她續約的,而且為了怕她有後路,還整出了那麼一樁事情。

  齊家,幫她報了仇。

  只是,報的讓她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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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4 23:18: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回小洋房的路上,齊鵬堅持同行,遲稚涵因為之前齊寧說的不知道應該是道謝還是罵娘的報仇,心情古怪,連帶的對這位主動屈尊降貴做她司機的齊鵬也熱情不起來。

  「在遲小姐心目中,齊家人應該大多都是變態吧。」眼睛余光瞥到遲稚涵木著臉舉著礦泉水瓶子喝水的當口,齊鵬突然開口。

  ……嗆了一鼻子水的遲稚涵維持著木著臉的表情瞪齊鵬。

  齊鵬笑,語氣倒是多了點真心:「其實我們是真的很感激遲小姐,相信我,我平時很少這樣主動示好女孩子。」

  遲稚涵假笑。

  「回小洋房之後,我會關了你對面的攝像頭。」齊鵬說出了自己願意當司機的原因,「你接下來可以放兩天假,好好休息,我們給你的任務並不輕鬆。」

  「……關攝像頭,是為了治療?」遲稚涵反應很快。

  齊鵬點頭,又笑了:「這治療方案是不是挺玄幻的?」

  遲稚涵頓了一下,搖搖頭。

  齊鵬安靜了下來,看了遲稚涵一眼。

  「家裡至親的人生病,痛苦的是全家人。」遲稚涵低頭,語氣聽不出來是不是安慰,「我對心理病一竅不通,但是你們既然花了那麼大力氣來做這個治療方案,應該會有效的。」

  「你很敏銳。」齊鵬安靜了很久,在等紅綠燈的時候才轉過頭看著遲稚涵開口,「我們都對心理治療一竅不通,所以只能請最好的醫生,用最好的方案。」

  她能看出他心裡對這治療方案的懷疑,多少讓他對這個方案多了一點信心,只是……

  「我不是最好的,但是我會盡力。」遲稚涵幫他把遲疑說完,笑了笑,看向窗外,「我知道大部分人都不想相信良心,但是我知道我自己的良心還在,對門的那個人,是個好人,如果能幫到他,我會盡全力。」

  「謝謝。」齊鵬終於不再嬉皮笑臉。

  遲稚涵搖搖頭。

  她能理解齊鵬的試探,也能理解彆扭的齊寧,讓一個陌生的做飯的廚師參與到自己親人的治療方案中,換成她,她也會不安。

  其實對門的那位,某種意義上來說挺幸運的,他能得到最好的救治,而他的家人,也會因為真的盡了全力而少一些心理負擔。不像她,夜深人靜的時候會想,如果當年她能多一點錢,給爸爸用更好的藥,是不是就能救得活他。

  「另外,放假的這兩天,你可以像平時一樣隨意外出,但是儘量不要太晚回來。」齊鵬快到小洋房的時候又叮囑了一句,「對門的人睡眠很淺,這兩天他需要充足的睡眠。」

  「……隨意外出?」遲稚涵眨眨眼,她什麼時候能那麼自由了。

  「……」齊鵬似乎無語了一下,無奈的低聲笑駡了一句,「這死丫頭……」

  「今天送你去簽約的車子,是給你配的專車,司機的手機號碼寫在合同裡,在任職期間,只要不影響提供一日三餐,其他時間你其實是可以隨意外出的。」齊鵬看著遲稚涵越來越難看的臉色,有些心虛,「甯寧最近懷孕,難免任性一點。」

  ……

  她收回之前說的能理解他們的話。

  齊家人就是變態!

  想想似乎是自己智商問題,居然真的就相信了這種一旦進了小洋房就不能隨意進出的設定,仔細想想,齊甯還真的從來沒有明確的要求過。

  ……變態!

  ***

  齊鵬在門口輸入密碼進門之前,抹了一把臉,余光看到遲稚涵輕手輕腳的開了門,再輕聲的關上門,給他留下獨處的空間。

  這個女孩,確實比他想像中的靠譜,到底是經歷過家庭變故的,人情世故和敏銳程度都比同齡女孩高很多。

  也難怪,齊程能接受的那麼快。

  他和齊程,似乎也快有一年沒見面了,所以他在打開門的那一瞬間,眼眶居然就紅了。

  他的親弟弟,躲在門內的陰影裡,還是那個樣子,蒼白的,沒有存在感的,有些驚慌的看著門外的他。

  「是我。」迅速的低頭掩飾掉嗓音裡的沙啞,齊鵬關上門之後才對齊程露出了什麼事都沒發生的笑,「不認識了?」

  「哥……」齊程並不習慣這樣沒有事先通知的突然到訪,手足無措的又往陰影裡縮了一下。

  「你放心,我這次絕對不會亂碰你。」齊鵬高舉兩隻手,語氣輕鬆,脫了鞋子走進來後就皺眉,「為什麼沒開暖氣?」

  「不冷。」齊程還站在陰影裡,他在出冷汗,又不敢讓齊鵬看見。

  真是越來越糟了,看到親人都會忍不住出現這種生理反應。

  「這幾天降溫,這地方又偏僻,我都扛不住了你怎麼可能……」齊鵬皺著眉下意識的埋怨了兩句,看到角落裡站著的齊程正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赤著腳站在地上,腳趾縮成一團。

  ……

  齊鵬不再說話,打開暖氣,把齊程丟在桌子下面的拖鞋撿起來,打開屋裡所有的照明,然後蹲下把拖鞋放在齊程腳下。

  「擦擦。」掏出口袋裡常備的手帕,說完就不再看向齊程。

  他大概知道原因,齊程畫畫的時候不愛開暖氣,又被他突然到訪嚇著了,赤著腳就想找地方躲起來。

  明明是白天,卻把窗簾拉的嚴嚴實實,打開大燈迅速的看了一眼齊程的臉色,人比之前看到的時候胖了一些,不再瘦到脫形,臉色仍然慘白,現在因為被他逮個正著,冷汗很誇張的沿著他的下巴滴落。

  「臉色不錯。」齊鵬睜著眼睛說瞎話,努力消除現在空氣中的緊張感,他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被趙醫生關在診療室裡強行做了兩三天的心理建設,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完成任務。

  「……」齊程乖乖的一手擦汗一手扶著牆壁穿拖鞋,不想戳穿哥哥的瞎話。

  「監控先關一關?這裡老是晃著個陌生姑娘挺奇怪的。」指著監控中剛剛到廚房,現在不知道低著頭在收拾什麼東西的遲稚涵,齊鵬正快速的進行任務第一步。

  「……我看到你們一起回來的。」齊程有些不解,卻仍然一個指令一個動作的關了監控,畫面消失的時候,他眉頭微微抖了一下,然後一切如常。

  齊鵬不動聲色的一邊觀察齊程的微表情一邊敲桌子:「我以為你是被我突然過來嚇著了,結果你早就知道進來的那個人是我?」

  齊程咬唇,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他只是聽到密碼鎖的聲音習慣性找地方藏起來而已。

  「那姑娘就是甯甯給你找的治療方案?」示意齊程坐在他對面,給齊程倒了一杯水,齊鵬終於切入正題。

  「嗯。」齊程點頭,抱著水杯小口小口的抿。

  齊鵬看了一眼時間,他進屋子十五分鐘,齊程仍然不敢和他對視。

  這和趙醫生之前說的好轉畫風不太一致啊。

  「你覺得你好點沒?」這句話趙醫生交代的臺詞裡面沒有,齊鵬自己加進去的,說完之後又有些懊惱,他潛意識裡面還是不太相信這個治療方案。

  這一次會答應,也是因為看到了齊甯拍的齊程自虐的傷口。

  皺皺眉把心裡面的焦躁強行壓了下去,強迫自己重新回到正題。

  齊程抱著水杯沒有動,這樣直接的問話並不是他熟悉的氛圍,而且這個問題,他自己其實並沒有答案。

  也幸好,齊鵬耙了一把頭髮很快的轉移了話題。

  「我這次回來,本來是想把你帶到美國的,畢竟那邊的心理醫生比國內多很多。」話音未落就看到抱著水杯的齊程身體一僵,無意識的開始縮成團,「不過趙醫生說你現在的狀況不適合到那樣全陌生的環境,對病情毫無進展。」

  「而且,他還給我看了你的精神評估報告,這個月確實有了很大的好轉。」按照趙醫生的吩咐,這句話結尾帶著明顯的上揚,是誇獎肯定的語氣。

  縮成一團的齊程低著頭,水杯裡映著他的眼睛,漆黑漆黑的沒有生氣。

  他的治療終於開始了,第一個場景,果然是由大哥開場。

  只是真的有些拙劣,他大哥還是更適合做大哥,不適合做這樣的心理輔導。

  齊鵬看著毫無反應的齊程歎了口氣,清了清嗓子:「我今天來,只是想確定下你的狀態,順便再瞭解下對面那位遲小姐的為人。」

  「你知道甯甯為了讓遲小姐和你續約,設了個套讓她有家歸不得這件事吧?」終於,說到了問題核心,齊鵬兩手下意識的握成拳,語調很微妙的緊繃。

  齊程抱著杯子的手指動了一下。

  齊鵬抓緊了這個微動作把話迅速的說完:「甯寧為了治療做出這樣的事,是真的有些仗勢欺人,但是如果真的能治好你,付出再大的代價,也是值得的。」

  「……」齊程手上的馬克杯因為指甲劃過發出尖利的聲音,齊鵬屏住呼吸,等待齊程的反應。

  這是第一個場景重現。

  齊程高一那年暗戀上隔壁班的那個小姑娘,齊爸爸家教很嚴,發現這件事情後就第一時間找了班主任,班主任當場就把那個小姑娘叫到了辦公室,罵的她兩眼通紅的回教室。

  這件事,通風報信的人,是齊鵬。

  而這件事之後,齊程因為愧疚,反而和那位小姑娘的關係更加親近。

  場景重現,小姑娘變成了遲稚涵,也同樣的,希望他能因為愧疚,和遲稚涵的關係變得更加融洽。

  按照實景脫敏治療原則,他在這樣的場景下應該會立刻有病理性反應,然後根據他反應的時間,程度來做下一步場景重現的計畫。

  「如果,她能治好我。」齊鵬緊繃了神經終於等來了齊程的反應,卻出乎意料的,是很鎮定的詢問,「可不可以,讓她一直留在對面?」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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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4 23:18:2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齊鵬眸色一沉,沒有馬上回答。

  在過來之前,他和趙醫生有過非常長時間的溝通,一方面是為了詳細解釋這次治療的過程和風險,另一方面,其實是趙醫生在說服他相信,齊程在一年前已經完全惡化,並且有了自虐自殺傾向,不再適合獨居。

  「久病成醫,齊程智商很高,和他相關的治療方案,他應該全都知道了,而且也很清楚每個階段他可能會有的應激反應。」趙醫生說的非常無奈,「上一次他因為攝像頭問題發病,醒來還能看到遲稚涵的那個瞬間,應該就知道我接下來會選擇什麼方案了。」

  「你也知道,實景脫敏治療讓齊程這樣的患者知道過程後,療效幾乎為零,所以這一個月,我們一直都只在第一個放鬆階段徘徊。」趙醫生把齊程這幾個月的心理評估報告貼在白板上一字排開,「但是結果出乎意料,齊程上個月的評估報告仍然是高危,這個月卻已經有了明顯回落,最大的回落值就是他的自殺傾向。」

  「這一個月的放鬆階段,並沒有對他的社交恐懼症有任何明顯的治療效果,但是遲稚涵這個人,讓他壓下了自殺傾向。」趙醫生拍了拍白板,「遲稚涵身上,有齊程覺得可以幫忙的地方,所以他推遲了自己的自殺時間。」

  齊鵬已經不太記得他當時的心情,齊程的評估報告有自殺傾向這件事是從七個月前開始的,沒有任何預兆,這幾個月來每況愈下,上個月,評估報告中他對人世間的留戀度幾乎為零。

  他自己也是做科學研究的,知道趙醫生給齊程用的評估量表經過了多少次採樣有多全面,出錯的概率接近零。

  他們的治療重點,早就從社交恐懼症轉到了抑鬱症,只是這件事,一直只有他和趙醫生兩個人知道。瞞著年邁的爺爺,瞞著行事衝動的爸爸,也瞞著為了齊家扛下所有生意重擔的齊寧。

  久病未愈的社交恐懼症,越來越嚴重的抑鬱症,自殺一直是最後終點。這一點,齊家人都知道,只是大家都不想去相信。

  齊寧懷孕這件事,推遲了齊程的自殺時間,他又想方設法的讓齊程開了新的漫畫,為了不是想讓他成為漫畫家,而是想要給治療再多一點時間。

  然後,就像老天爺並不想讓人徹底絕望一樣,一個美食漫畫,招來了一個遲稚涵。

  「齊程仍然拒絕治癒麼?」這是他每一次見到趙醫生都會問的問題。

  「發病的時候,他是渴望治癒的,但是平靜的時候,他並不想治癒。」趙醫生的答案已經很久都沒有變過,「他已經獨居十年,習慣是最有安全感的東西,我們現在連找到讓他活著的理由都很難,更何況是讓他踏出大門。」

  「這次脫敏治療,是我的能力能想到的最後機會了。」趙醫生在分別的時候歎了口氣,語氣變得無力,「他的社恐證仍然存在,所以哪怕知道過程,身體仍然會產生應激反應,用合同留著遲稚涵一年,我們要做的,是要發現齊程想幫遲稚涵什麼忙。」

  「在自殺之前不想留下遺憾,是救齊程的唯一方法了。」

  「另外,如果再沒有好轉,我就需要把齊程的真實病情告訴你爸爸了。」

  那也就意味著,為了救齊程,這麼多年來的保守治療宣告失敗,齊程,最後會被送往美國進行臨床治療。

  他對趙醫生這個治療方案是一直有疑義的,不是因為匪夷所思,而是因為現在的他們重點根本不在齊程的社交恐懼症上。

  圍魏救趙,這樣的嘗試,居然變成了齊程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這是他的胞弟,他看著長大,小時候的夢想是做個空軍的傢伙,現在卻連活都不想活下去了。

  ***

  齊程住的這半邊的洋房裝修的時候用了各種明快的顏色,此刻拉上了窗簾,這些顏色失去了存在的意義,黑黑灰灰的鬼影重重。

  齊鵬長時間的沉默似乎並沒有影響到齊程,他仍然縮在他的專屬躺椅上,抱著杯子,低著頭。

  仿佛剛才那句鎮定清晰的提問不是他問出口的樣子。

  「只要你堅持,留她一輩子並不難。」齊鵬低啞著嗓子終於開口,語氣裡帶著不容辯駁。

  齊程的呼吸很明顯的一窒,手裡喝了一半的杯子在他眼裡慢慢的變成了沸騰的模樣,燙得他手心滋滋作響。

  杯子落地的那一瞬間,齊程終於抬頭,眼底帶著悲哀。

  「哪怕知道結果,我也控制不住我自己……」自言自語的語氣,在視線裡的水霧越來越濃之前,說的幾近絕望。

  「你病症仍然在,這件事情也仍然會讓你焦慮,發病是一定的,但是你自己可以控制發病的時間。」齊鵬的話聽起來像是加了一個劣質擴音器,聲音巨大但是模糊。

  被吵得頭疼的齊程孩子氣的閉上眼,一切歸於安靜。

  他才不想控制,睡就睡吧。

  最好一直都無法脫敏。

  只是……有點餓……

  這次陷入自閉症狀前,齊程史無前例的疑惑了,為什麼……會餓……

  ***

  對門應該是出事了。

  遲稚涵一整天看著趙醫生和齊鵬來來回回進進出出。

  「你說他們為什麼不直接住在這裡,非要在外面搭個帳篷?」拉開窗簾看著兩個大男人可憐兮兮的鑽進帳篷裡,為了保暖把自己裹成熊。

  「大概你老闆病發的時候邊上不能有人?」戚晴回答的很認真,一本正經的,「比如變身,或者病毒傳染什麼的。」

  「……你的智商真的不應該看電視劇了。」遲稚涵很嫌棄。

  「你不覺得你的現在的一切經歷都透著古怪麼?」戚晴反駁,「茂密樹林裡的獨幢洋房,永遠不會出門的老闆,來訪的人只有那麼幾個,並且絕對不會在房間裡過夜。」

  「讓你放假是在你老闆發病之前,他們明確的跟你說要放假兩天,那就說明,他們對你老闆發病的時間是有把握的。」戚晴分析完後下了結論,「這個怎麼看怎麼像是在做人體科學實驗啊……」

  「……」遲稚涵推了推藍牙耳機,忽略掉發神經的戚晴,端著手裡的麵粉又走回廚房,「你說我要不要禮貌性的問一下老闆的情況?」

  她晚上打算多做點麵點放冰箱裡凍著,萬一對門想不出食譜的時候可以直接快速的喂飽他。

  「你這是禮貌性的問還是真的關心?」戚晴斜著眼睛,嘴裡因為含著軟糖有些含糊不清,「說真的,我真覺得你在這裡待一年弄不好會弄出什麼禁忌之戀。」

  「……滾。」遲稚涵簡單乾脆。

  「你自己想想你有多久沒有八卦過別人的事情了?」戚晴提醒,「你最近給我打電話每三句話就會提一次你老闆,什麼你老闆人很好,你老闆不吃豬油,你老闆怕冷……」

  遲稚涵揉面的手停了一下。

  「我就覺得你特別適合那個劇本。」戚晴想了一下,一拍大腿,「就是那個,美女和野獸!」

  「我是野獸他是美女麼?」遲稚涵被逗笑,「不要鬧了,對門老闆估計得快五十歲了。」

  「年齡是問題麼?禁忌之戀啊!跨越種族的那種!」戚晴不買帳。

  「……」遲稚涵終於忍無可忍的掛了電話。

  神經病……

  還跨越種族……

  但是真的有點擔心,揉完面又開始收拾桂花。

  反正要住一年,乾脆把之前要在家裡釀的酒和醬一併做了,桂花酒沒那麼甜,給對門喝起來應該不會被嫌棄。

  淩晨三點,對門又一次響起了密碼鎖的聲音。

  煮了一鍋酒釀圓子的遲稚涵打開門,像上次齊寧半夜到訪一樣探出一顆腦袋。

  「那個,我煮了酒釀圓子,放了新鮮的桂花,你們要不要喝一碗暖身?」看著眼底發青的兩個人,遲稚涵問完就咧嘴傻笑。

  多管閒事了。

  她居然又忍不住多管閒事了。

  「來兩碗吧。」趙醫生先開了口,搓搓手,「還真的是冷了。」

  「他沒事吧?」兩手托腮,蹲在帳篷外面看著兩個大男人呼哧哈赤的喝了大半鍋酒釀圓子,遲稚涵壓了又壓的問話還是問了出來。

  「沒事。」趙醫生看起來表情輕鬆,「情況樂觀。」

  ……

  後面這句補充的真的是……

  「遲小姐,我能不能再拜託你一件事。」齊鵬喝光了最後一口甜湯,擦了擦嘴,用的是問句,眼神卻是完全不容辯駁的樣子。

  ……看來是累了,連裝都裝的那麼敷衍。

  「這是對門的密碼。」齊鵬遞給遲稚涵一張卡片,「如果打不開,就直接用下面的管理密碼。」

  「……哦。」傻愣愣的接過。

  「明天的一日三餐還是你來送,用儘量軟爛一點容易消化的食材,送進去之後不要逗留,也不要四處張望,告訴床上的人今天的食譜後就可以走了。」齊鵬想了一下,然後歉意的笑笑,「可能得讓你提前一天上班了。」

  剛才遲稚涵探出腦袋問他們要不要吃酒釀圓子的樣子,讓他覺得,齊程可能也需要被這樣的語氣問候。

  他要盡其所有的,讓齊程發現這世界上的溫暖,比絕望多。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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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4 23:18:4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齊程這一次發病,更像是在賭氣。

  不同於以前陷入自閉狀態的時候完全與世隔絕的樣子,這一次他是能聽見看見外面的聲音和人的,只是,懶得理。

  至此,齊鵬才真的相信,趙醫生之前說的好轉,是真的存在的,遲稚涵在這一個月的放鬆治療期間,對齊程產生的正面影響,超出了所有人的預估。

  他也終於同意,趙醫生建議的,不要限制遲稚涵的任何行為,讓她「肆無忌憚」。

  只是,當時他們都不知道,遲稚涵的肆無忌憚,會那麼……不客氣。

  ***

  遲稚涵端著中飯站在走廊裡徘徊了十幾分鐘才鼓起勇氣打開門,心跳如鼓,莫名的有一種即將打開潘朵拉魔盒的預感……

  現在是中午時間十一點半,秋高氣爽的天氣,外面陽光燦爛。

  可是屋子裡非常黑。

  所有的落地窗全都用遮光效果很好的窗簾遮的嚴嚴實實,明明應該是很寬敞透氣的空間,遲稚涵打開門的那一瞬間,卻被撲面而來的悶熱嗆得呼吸一窒。

  找不到電燈開關,她只能站在門口睜著眼睛適應了半天,才勉強看到屋裡面的陳設。

  異常空曠。

  兩三百平米的房間幾乎全部打通,四面牆除了窗戶就是貼著牆的櫃子,最裡面是通向三樓的樓梯,床隱隱約約的藏在樓梯背後,只能看到半張。

  屋子正中央放著沙發,在這麼空曠的空間裡,很奇怪的只有三個單人沙發,被擺成了面試時才會有的面對面的造型,中間一個小小的茶几。

  左邊應該是工作的地方,一張巨大的可以遮住人的桌子,幾台顯示器,看不到裡面的椅子。

  右邊是廚房,沒有餐桌,一長條的吧台,要很用心才能從角落裡看到一張吧台椅,背光的地方,也適合藏人。

  這樣的擺設……

  遲稚涵咬住下唇。

  看起來,覺得心裡揪揪的。

  住在裡面的人,試圖在巨大的空間裡縮小自己的存在感,他的落腳點,除了正中央看起來像是審訊的沙發外,都適合藏人。

  「我做了生滾雞蛋粥,放了一點點自己做的牛肉鬆。」遲稚涵把午飯端出來,光線太暗,盛粥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手背,燙得小聲呼痛。

  「怕你沒胃口,給你加了一小碟醃蘿蔔。」甩著被燙紅的手背,遲稚涵擰著眉又開始夾蘿蔔,「你屋子裡燈的開關在哪……完全看不見啊……」

  小聲嘟囔了一下,轉頭看向床的方向。

  裡面肯定是躺了一個人,但是從她進來到現在,一直一動不動。

  要不是趙醫生強調過他身上帶著心跳血壓體溫監控,一旦出現異常他們會第一時間趕到,遲稚涵真的懷疑床上那位是不是已經斷氣了……

  可就算這樣,她還是覺得這個悶熱漆黑的環境有點太不適合養病了。

  「趙醫生說我現在還不能靠近你。」遲稚涵猶豫了一下,「但是你這樣我有點擔心,如果沒事的話,能不能……動一下。」

  說完之後大概是覺得自己要求的太奇怪,咬著下唇站在原地想了一下,補充了一句:「我不是覺得你斷氣了……」

  算了,她適合閉嘴……

  懊惱的多給他一根醃蘿蔔,上次醃的時候他就挺愛吃,她擔心醃制的東西對身體不好每次都只給五根。

  床上的那個人影,在遲稚涵放好了所有碗盤後,終於動了一下。

  動作還不小,因為他敲了敲床頭的木板,嚇得毫無防備的遲稚涵差點把剩下的粥倒在自己腿上。

  「……謝謝。」還是松了口氣,有反應總比沒反應好。

  「我不知道你具體是什麼病,有沒有什麼忌口,齊鵬只要求容易消化的食材,所以保險一點我煮了粥。」得到了回應後,遲稚涵的語氣也稍微輕快了一點,「這是我家的秘方哦,小時候一生病我媽媽就會做生滾蛋粥給我喝。」

  「喝了要快點好起來,我又續簽了一年,昨天一個人在對面釀了酒,做了醬。」開始嘰嘰喳喳沒完沒了,「桂花酒哦,不甜。」

  床上安安靜靜,回到了一動不動的狀態。

  咬著下唇,糾結了一下。

  昨天齊鵬交代過她,說完食譜就可以退場了。

  但是現在屋子裡的溫度,待久了真的可能會中暑。

  「我……」猶猶豫豫的,心裡面叫囂著不要多管閒事,卻又想到他這一個月來的照顧,她義正言辭的和齊甯還有齊鵬說過,她做事是憑良心的……

  「這屋子裡溫度太高,窗戶全部關著不透氣,不適合養病。」咬咬牙一口氣說完,「我把最靠近門這邊的落地窗開一小半透透氣好不好?」

  「窗簾還是拉著,就是開一小半窗,好不好?」小心翼翼的商量的語氣,「你同意的話就再敲一下床頭。」

  安靜。

  「……那,開四分之一?」更小心翼翼的語氣。

  ……

  床上的那個人又窸窸窣窣的,輕敲了一下床頭。

  不情不願的,聲音都帶著悶。

  遲稚涵莫名的被戳中萌點,開窗的時候嘴角不自覺的帶著笑:「外面種了很多金桂樹,特別香,我這幾天晚上睡覺都捨不得關窗。」

  「秋天最好了,好多果子都熟了,可以做很多菜。」遲稚涵很快的拉好窗簾,等到屋子裡恢復黑暗了才轉頭看著床,「我訂了一些河北青龍的板栗,過段時間夜宵可以做栗子羊羹吃。」

  床上鼓鼓囊囊的人影動了一下。

  遲稚涵嘴角揚得更高,這人挺饞的,喜歡吃不太甜的糕點和肉類。

  每次她報菜名的時候,攝像頭總是動的最快速的時候。

  「粥要趁熱喝,喝完就放著,我過兩個小時來收。」重新穿好鞋子帶上門之前想了一下,「你想吃什麼留個字條在吧臺上,我明天做。」

  在門口又磨蹭了一會,確認剛才開的窗戶大小不會有風吹進來之後,遲稚涵才悄悄的帶上門。

  硌嗒一聲,屋子終於恢復了安靜。

  還是一樣的漆黑,卻隱隱的有了點清粥夾雜著桂花的香味。

  齊程在被子裡拱了拱,似乎想要縮到更裡面,拱完之後安靜了一下,又動了動。

  然後那雙蒼白的手從被子裡面伸了出來,用力的拽著被角,掙扎了一下。

  終於坐起身,頂著一頭亂七八糟的頭髮,赤著腳走到吧台前。

  齊程臉色並不好看,趙醫生這次仍然沒有給他用藥,昨天一天只是掛了葡萄糖,劉媽媽帶過來的三餐一口都沒吃。

  陷入自閉症狀之前,明明有些餓,卻一直到遲稚涵提到醃蘿蔔的時候才突然有了些食欲。

  坐在吧台椅上,撿了一塊醃蘿蔔放入口中,很酸,帶著朝天椒新鮮的辣椒香味。

  面無表情的嚼了兩下,然後安安靜靜的拿起筷子,坐在黑暗中,藏在陰影裡,一點點的吃掉桌上的東西。

  胃裡面開始變得暖和,齊程吸吸鼻子,聞著空氣裡面隱約的桂花香味。

  院子裡種了很多金桂樹麼?他住了十年了居然一直都不知道。

  喝掉最後一口粥,齊程拿起一旁的餐巾紙擦嘴,眉頭緊緊蹙起。

  遲稚涵,很討厭。

  話太多,多到沒有空隙,突然安靜之後,空氣會像凝固了一樣變得越來越重。

  放下筷子,對著空碗想了一下,破天荒的在考慮是不是應該把碗放到廚房水槽裡,畢竟,那個人不是從小照顧自己的劉媽媽。

  眉頭蹙的更緊,他知道他現在的精神狀態並不正常,容易煩躁,想問題會變得特別負面,在覺得自己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時候,腦子裡卻有一個小小的角落,一直在考慮是不是應該把碗洗掉。

  ……

  終於煩躁了。

  赤著腳離開那個讓他頭痛的地方,經過電腦桌的時候,繞過去打開了監控。

  屋子裡因為亮起的顯示器有了一些光亮,凝固的空氣也因為遲稚涵在對面收拾鍋碗瓢盆的聲音開始恢復正常。

  齊程又縮在了電腦後面的那張躺椅上,抿著嘴看著其他暗著的電腦螢幕。

  他看起來,真的很像是怪物。

  眼睛發亮,臉色發白,嘴唇因為缺氧而發紫,頭髮亂七八糟的蓋住半張臉,他伸手拉住了一縷頭髮,用力的扯了一下。

  痛得嘶了一聲。

  然後被自己這種時候居然有痛覺這件事嚇到,傻愣愣睜著眼睛。

  「咦!你開攝像頭了?」遲稚涵的臉突然在鏡頭裡面被放大,她皮膚很好,粉嫩嫩的透著健康的血色,眼睫毛很長,隔著高清攝像頭都能看到因為眼睫毛過長投射在臉上的陰影。

  齊程怔怔的看著。

  他腦子嗡嗡作響,剛才要不要洗碗的執念還在,煩躁還在,為什麼有痛覺的疑問還在,現在又多了一絲奇怪的情緒。

  他想用手指去戳一下遲稚涵看起來軟乎乎的臉。

  為什麼,會有這樣奇怪的情緒?

  因為她的臉看起來太白太軟麼?

  沒有吃飽?還是想吃麵食了?

  「你應該吃完了吧,那我過來收拾碗筷。」遲稚涵看著攝像頭半天沒反應,看了看時間,站起來往門外走。

  她說她要來洗碗。

  腦子已經徹底亂成一團漿糊的齊程下意識的又給自己多加了一條資訊。

  然後眼睛突然瞪大。

  迅速的站起身,躺椅因為他的大動作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黑暗中只看到一個高個子長手長腳的快速的跳回到床上,縮回到最初的狀態。

  身體一天未進食加上發病後的脫水,突然的大動作讓齊程喘得瞪大了驚恐的眼睛。

  他這是……怎麼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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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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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4 23:18:5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心跳如鼓。

  手卻下意識的伸了出去,按下了床頭的電燈開關,屋子角落裡一圈暖黃色的燈光亮起,並不太亮,但用來照明應該夠了。

  腦子仍然混亂到嗡嗡作響,卻莫名的在意起她之前在黑暗中的那一聲很輕的呼痛聲。

  遲稚涵,走路的時候不愛看路,很容易撞到桌角。

  在門外響起密碼鎖開鎖聲音之前,悄悄的把被子拉開一條縫隙,透過昏黃的光線又確認了一遍照明。

  門就在這時候被打開,外面的日光讓他眯了眯眼,看到了一雙穿著毛茸茸拖鞋的腳踝。

  迅速的放下被子,黑暗中仍然是他熟悉的悶熱的安全的感覺,他卻突然放空。

  之前嗡嗡作響的腦子,似乎被人按下了靜音鍵。

  只能很清晰的聽到她關門的聲音,體趿著拖鞋走出玄關,然後停住。

  「你開了燈啊?」語氣上揚,很驚喜的樣子,然後低聲呢喃了一句,「真好。」

  齊程的手指無意識的彎曲了一下,呼吸放輕,閉了閉眼,眼睫毛劃過被套,癢癢的。

  又是一陣體趿著拖鞋的聲音,她走路姿勢懶洋洋的,前腳貼著後腳,拖拖踏踏,漫不經心。

  所以特別容易磕磕碰碰。

  她似乎在客廳中央站了一會,然後吸了吸鼻子,才往吧台方向走。

  齊程皺眉,因為敏感的性格在加上需要研究遲稚涵的微表情做素材,他很清楚遲稚涵的小動作。

  她在很尷尬的時候,會吸鼻子。

  在對門做菜開小差導致鍋子裡的湯煮沸溢出來的時候,會吸鼻子,接電話對方吐槽她現在的老闆太詭異的時候,會吸鼻子。

  她剛才在客廳中央……看到了什麼?

  不安的動了動,衣服摩擦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裡顯得特別大聲,齊程臉紅,冷汗又開始往外流。

  「我看到監控螢幕了。」遲稚涵又吸了吸鼻子,「親眼看到還是會覺得……有點怪怪的。」

  收拾碗筷的聲音聽起來很清脆,遲稚涵說完這句話後就沒有再開口,齊程在被子裡的冷汗越流越多,呼吸聲變重,身體又一次因為脫水而感覺到眼前發白。

  她似乎出去了,門被帶上,屋子裡再一次安靜。

  可是他,卻動不了了,再次一次脫力,躺在床上喘的像一條離開水的魚。

  監控裡也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但他已經沒有力氣去看。

  在對面設監控,本意是為了這一本漫畫,之前請的私廚都是男人,齊甯又特意叮囑過對門的人怕吵,所以他們的態度也一直都是公事公辦的,他從來沒有覺得監控有什麼不妥。

  但是遲稚涵和他的互動,讓這一切變了質。

  監控早就已經不完全是為了看她做飯了,遲稚涵把大部分的活動時間都放在了客廳,用攝像頭交流的那段時間,遲稚涵甚至會和他一起看完一部電影。

  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互動,哪怕心裡知道不妥,今天還是因為屋子裡太安靜,下意識的就打開了它。

  也難怪遲稚涵會尷尬。

  遲稚涵心裡面,會不會覺得被侵犯,想像像他這樣的怪物,藏在陰暗不見光的角落裡,睜著眼睛貪婪的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這樣的畫面讓他覺得難堪。

  齊程仍然在喘,眼前一陣陣的暈眩發黑,卻咬著嘴唇坐了起來,因為太用力,嘴裡甚至嘗到了血腥的味道。

  他想去關監控。

  難堪的全身都像是有螞蟻爬過,又像是赤身裸體被晾在人來人往的街上。

  發病後的負面情緒終於徹底侵襲了他的理智,他感覺自己呼吸粗重,眼前一陣陣發黑後那片黑色慢慢的變成血紅。

  所以他沒有聽到密碼鎖再一次打開的聲音,打開門後突然亮起來的亮光讓他下意識的轉頭,背著光,他只看到了一個小小的人影。

  ***

  遲稚涵看到監控螢幕的那一瞬間,心情複雜。

  不管是簽一個月的臨時合同還是現在的一年續約合同,她都沒有對這個監控提過任何異議,哪怕心裡面已經知道,這個監控早就已經不是查看做菜過程這麼簡單了。

  這監控是對門這位查看外界的唯一出口。

  一個人住在那麼空曠的屋子裡,蜷縮在樓梯後面的床上,拉上所有的窗簾杜絕任何光亮,看起來絕望無助,卻仍然會忍不住打開監控螢幕。

  這種舉動,看起來像是求助。

  一個不想被拉入黑暗深淵的人,做出的隱晦的但是迫切的求助舉動。

  她完全能讀懂。

  但是在看到監控螢幕裡面熟悉的廚房擺設的時候,還是微微紅了臉。

  好……清晰的攝像頭。

  那麼她有時候早上帶著巨型眼睛框沖到衛生間上廁所的樣子,也被他看光了……

  忍不住臉紅,帶著莫名的惱羞成怒的情緒,悶頭悶腦的收拾完碗筷,走回自己房間的時候才想起來,她剛才抓了一把牛軋糖忘記給他了。

  而且,窗戶是不是也沒關。

  入秋了,臨近傍晚會很冷,他們住的地方又因為綠化太好,溫度特別低。

  猶豫了一下,找了個盒子又抓了一些其他零食,煮了一壺焦糖蘋果茶,撒了一些肉桂,給自己找了個送下午茶的名頭,體趿著拖鞋又打開了門。

  眼睛還沒有完全適應黑暗,但是卻看到了床上應該躺著的人的正直立立坐著的身影。

  ……

  首先,確實是個男人,頭髮淩亂。

  然後,似乎個子很高,身材也不像她想像中的那樣瘦削。

  最後……為什麼感覺這身形不太像是中年人……

  兩個因為光線都看不清楚對方長相的人,就這樣隔著門對視了兩秒鐘。

  ……

  床上的那位像是受驚的動物,呆愣了一下之後動作迅猛的拉起被子。

  然後就這樣直立立的罩著被子變成了一坨。

  ……

  已經適應了屋子裡昏黃光線的遲稚涵眨眨眼。

  她也很驚慌來著,那一瞬間她甚至想轉過身去,腦子裡面特別荒謬的擔心自己會看到他頭上長了角……

  但是他現在這一坨讓她實在是不好意思繼續做驚慌的那一方,因為床上那位看起來真的已經石化了。

  「那個……」清了清嗓子,遲稚涵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能理直氣壯一些,「你中午只喝了粥,我怕你餓所以做了下午茶。」

  石化的那一坨仍然僵硬著。

  遲稚涵猶豫了下,決定不要提醒他剛才因為動作太大,他的個子又高,現在被子並沒有完全遮住他。

  所以他現在一雙白的晃眼的大腳正露在外面,十個腳趾都縮成一團,每個腳趾都在訴說他即將緊張身亡的心情……

  這腳看起來最多二十歲……

  保養的真好……遲稚涵莫名的臉紅了一下。

  「我轉過身,你躺好後再敲床頭告訴我好不好?」抿著嘴想出一個荒謬的辦法,說出口後反而覺得,這個方法似乎很適合現在這個荒謬的時刻。

  那坨石化的東西在猶豫了幾秒之後點了點頭。

  被子有些厚重,點頭的時候下滑了一點,嚇得他又立刻一動不動了。

  「……我轉身了。」遲稚涵有些不忍,快速的轉身,然後規規矩矩的站直了一動不動。

  齊程整個人都是懵的。

  遲稚涵開門的那一瞬間,他正在發病初期階段,聽不到外面的聲音,從脊椎尾端開始,全身肌肉開始緩緩的失去知覺。

  然後他就被陽光刺中了眼睛,金光閃閃的,帶著暖意,刺的他眼睛濕潤潤的一片。

  再之後的所有行為,就完全是身體下意識的動作了。

  很蠢。

  蠢得像是四肢爬行的怪物。

  可是做都做了,他僵在被子裡,被動的等著遲稚涵的反應。

  會笑他吧……

  她剛才,應該看到他了……

  鬼一樣的模樣……

  咬著下唇,齊程的黑色眸子裡水氣氤氳,眼眶開始一點點的泛紅,指關節因為抓著被子太用力,現在生疼生疼的。

  他其實,長得挺好,沒生病之前,體育很好,成績中上,打籃球的時候,會有很多女孩子圍著籃球場為他加油助威。

  那時候的他真的不是現在這個樣子,連臉都不敢露出來的樣子。

  遲稚涵放柔語氣提出來的方案,讓他松了一口氣,一直在眼眶裡打轉的水氣凝結成了水珠,滴落在他的衣服上。

  她沒有嘲笑他,很體貼,做的事情到目前為止全都很貼心,沒有讓他難堪過。

  但是他,心情並沒有因此變好。

  那一瞬間,他腦子裡想起了過去的自己。

  如果當時開門的時候是過去的自己,那麼他可能會揚起手,對著遲稚涵露出大白牙。

  打招呼而已。

  遲稚涵應該得到的禮遇。

  她照顧了他那麼多天,嘰嘰喳喳的填滿了他所有胡思亂想的空間。

  水滴一滴兩滴的落在衣服上,齊程吸了吸鼻子。

  緩慢的躺好。

  然後很難過的伸出了手,敲了一下床頭上的木板。

  他不是以前的那個人了,現在的他,能發出來的,只有這樣沉悶的敲擊聲,他甚至,都不敢出聲。

  一如既往的,討厭他自己,只是這一次,多了一絲絲不甘心。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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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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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4 23:19: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遲稚涵有些內疚。

  那位吸鼻子的聲音在安靜的屋子裡特別清晰。

  她……因為自己的莽撞把他嚇哭了。

  見了他的養病環境後就一直忍不住多管閒事,越界這件事,自從做了他的私廚後就不合常理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做。

  她的愛心其實和大部分人都差不多,看到網上那些被遺棄的流浪貓狗會覺得心疼,但是真的讓她領養一隻回家,卻又會用各種各樣的理由打退堂鼓。

  有愛心,但大部分時間還是冷漠的只願意關心自己。

  可是這個人,莫名的總是會讓她覺得……感同身受。

  那種仿佛被全世界遺棄了的絕望,還有在絕望中總是會忍不住做出來的求助舉動。

  這其實也是她這幾年的常態。

  這個獨居在私家花園正中心洋房裡的男人,有顯赫的身世,身邊的親戚和醫生對他都付出全力,請一個燒飯的廚師,開的月薪價是五星級酒店廚師一年的年薪。

  似乎,風光無限,似乎,被很妥善的照顧。

  但是他的絕望感,和她,一模一樣。

  「蘋果茶我用酒精燈溫在玻璃壺裡,點心都是我平時做的甜點,牛軋糖是你上次點餐的時候點的,當時沒來得及做。」讓自己的語氣儘量和緩,裝作沒事發生,「放了很多堅果和蔓越莓,做了原味和抹茶兩種,抹茶的更好吃一點,不過吃完記得刷牙。」

  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遲稚涵悄悄的轉頭看那個人的身影。

  委委屈屈的縮成一團,被子亂七八糟。

  ……

  抿嘴,告誡自己真的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觸碰病人的底線,把注意力放到窗戶上。

  「我把窗戶關了,暖氣調低一點,這樣屋子裡不會太悶。」轉頭又忍不住看了眼被子。

  要命,被子一大半都快掉到地上了,他也不敢去撿,手緊緊的抓著,整個人僵著一動不動。

  ……

  「我……」遲稚涵咬著下唇,難得的遲疑了一下,吸了吸鼻子。

  「我不看你,就是過來幫你把被子蓋好行不行?」看著他無助的樣子撓心撓肺的難受,終於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

  真的把人當傻子了。

  遲稚涵簡直開始恨自己。

  她走出門後那個人自然能自己蓋好被子,為什麼就非得要多此一舉的問一聲。

  正紅著臉想應該怎麼措辭才能不尷尬的把之前那句話收回,床頭又悶悶的敲了一下。

  ……

  他當然不是真的就自己蓋不了被子了。

  只是氣氛太詭異,正好她提出來了,他就讓她順著臺階下了而已。

  求和的意思。

  ……這個人,有時候體貼的讓人難受。

  剛才對視之後驚恐成這樣,現在卻願意冒著自己被看到的危險,同意她靠近。

  只是不想她難堪而已。

  揪著心靠近床頭,樓梯後面沒有那一圈小夜燈,她走進後因為背光的關係,那個角落顯得更黑。

  床很大,也再一次印證了她的猜測,對門的這個人,個子很高,甚至比齊鵬還高一點,只是沒齊鵬那麼壯實。

  床單被套枕頭都是黑灰色的,他露在外面的那點衣角褲腳,也是一樣的色系,暗沉沉的。

  遲稚涵鋪被子的時候,嚴格遵守了自己絕對不會看他的承諾,低著頭,很仔細的幫他掖好了被子的縫隙,讓他能舒服的縮在裡面。

  齊程額頭上有因為陌生人靠近後產生的生理性冷汗,周圍是遲稚涵身上的帶著烘焙味道的甜香,他緊張的都有些恍惚。

  敏感到都能覺察出遲稚涵在床尾鋪床的時候,呼出來的氣息拂過腳踝的感覺。

  嚇得一哆嗦,然後感覺到遲稚涵停下手裡的動作。

  「好啦!」努力保持雀躍的語氣,遲稚涵像是完成了一件重大任務一樣,籲出一口氣。

  她其實也緊張,這界越的有點大,尤其是今天才發現對門這位其實應該不太可能是她想像中的中老年人。

  年紀並沒有大到讓她心安理得的照顧老者的程度。

  孤男寡女,她居然還主動要求幫他鋪被子,本來以為這個動作其實沒什麼,但是真的鋪起來才發現,有些詭異。

  她不能碰到他,視線又不能看向他,可是她低頭的時候,頭髮發梢會不小心蹭到,也幸好,他睡衣挺厚實。

  「你休息一下,監控開著。」遲稚涵退到客廳這邊才重新開口,「我還是正常晚餐時間給你送晚飯,來之前會先敲門再按密碼鎖。」

  「如果提前餓了,就晃兩下攝像頭,我下午都在客廳,會看到的。」收拾好一切後總算松了口氣,退出去之前還是多解釋了一句,「我只是覺得這攝像頭比我想像中的高清很多,所以有點驚訝,並沒有別的意思。」

  「開著攝像頭挺好的,你有事動一下我也能馬上知道。」說完覺得這句話實在是羞恥,腦子一抽跟著補了一句更羞恥的,「反正臥室裡沒有就行。」

  ……

  被自己胡說八道氣到昏厥的遲稚涵手忙腳亂的開門,手忙腳亂的關門,然後又大聲的喊了一聲:「記得啊,正常的晚飯時間點。」

  ……

  縮在床上的齊程把被子掀開了一點點,確認房間裡真的只有他一個人之後,才把被子重新塞好,塞的時間有點久,很用心的想塞成剛才遲稚涵塞成的樣子。

  對門的監控很快有了人聲,遲稚涵開了音樂,舒緩助眠的那種。

  齊程忍不住又探出頭去看監控。

  她很忙,來來回回的抱了五六個瓦罐,一字排開的放在流理臺上。

  「你休息,我做泡菜。」遲稚涵對著鏡頭愉快的宣佈,然後就不再管他,紮起頭發包好,戴上口罩,進入他熟悉的,廚師的工作。

  舒緩的音樂背景於是有了淅淅瀝瀝洗菜切菜的聲音。

  電腦的冷光屏幽幽的亮著,吧臺上小小的一盞酒精燈上面是桃色的焦糖蘋果茶,冒著熱氣。

  齊程舔了下嘴唇。

  身體還是不舒服,卻不是因為發病,而是每次發病後獨有的虛脫感。

  遲稚涵的擅闖,阻止了他進入自閉症的過程,而且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事後居然沒有反彈。

  那天對大哥說要把遲稚涵一直留在這裡,是氣話。

  因為知道治療過程,因為覺得治療過程沒用,故意說出來想看看大哥反應的氣話。

  但是現在,他心裡隱隱的有種想要把氣話當真的衝動。

  最初續約,只是想幫她。

  經濟上的,精神上的。

  趙醫生他們翻看監控錄影,只看他們兩人互動的地方,他悄悄的徹底刪除了兩段淩晨的視頻,一直沒人知道。

  那兩段視頻裡,遲稚涵夢遊。

  漫無目的的在屋子裡轉圈,然後再漫無目的的回房間。

  偶爾,會哭。

  和她白天笑嘻嘻什麼都好的樣子完全不一樣,夢遊的她,臉上全是悲傷。

  他一直覺得她的精神狀態不應該是這樣持續的亢奮,哪怕是因為齊寧的正能量叮囑,也不應該是這樣持續的狀態。

  正常人過的再幸福,也會有情緒低落的時候,而其實並不幸福的遲稚涵,哪怕接電話的時候發火,臉部表情都是笑笑的。

  齊程很清楚的記得,自己在得病之前,最初的症狀,也是夢遊,因為壓力過大,因為睡眠出現問題。

  當時他沒有當回事,可那之後,就是漫長的永無寧日的反復治療。

  他已經無可救藥,但是總想試試能不能幫幫已經在懸崖邊的遲稚涵,哪怕他也覺得自己應該是力不從心的。

  可遲稚涵自從和他攝像頭交流後,就沒有夢遊過了。

  她只有在白天精神壓力極大的情況下才會夢遊。

  續約一年,正好夠他畫完這本漫畫,也夠他慢慢的和遲稚涵溝通她的問題。

  或許離開之前,還能幫她一把。

  畢竟他為了救自己,看了無數的心理治療的書。

  這樣的他,似乎也不算是毫無用處。

  只是今天發生的事情,讓他有些疑惑,她呼吸落在他的腳踝的時候,他沒有任何幻覺,就只是感受到自己被很輕的吹了一口氣,然後他打了個寒顫。

  以為應該會出現的,灼燒的痛覺和血肉模糊的幻覺居然都沒有出現。

  趙醫生給他看他的心理評估,很熱情的告訴他這個月他進步很大。

  他一直沒放在心上。

  覺得那肯定是騙他的,心理評估他每一次都亂填,雖然出來的結果准的讓他毛骨悚然,但是這一次,他死活不信。

  難道,真的……不一樣了?

  ***

  洋房外面的帳篷其實一直沒有收走,只是搬到了遲稚涵和齊程都看不到的地方。

  兩個男人端著熱茶看著監控螢幕一言不發。

  齊程有自殺傾向後,齊鵬讓趙醫生在齊程某一次自閉症狀發作的時候裝了隱形攝像頭。

  不會每天都開著,只是在齊程血壓心跳不穩定的時候開著,以防萬一。

  遲稚涵的大膽一直讓齊鵬捏了一把汗。

  但是齊程的反應,卻讓他大跌眼鏡。

  「難怪甯甯會對遲稚涵那麼不爽。」齊鵬苦笑,齊寧是妒忌了,齊程很少有這麼合作的時候,遲稚涵只用了一個月,似乎就已經讓齊程內心接納了她。

  他們之前不是沒有找過有心理諮詢資格證的人貼身陪護,大部分的都近不了身,小部分能近身的,也會因為齊程毫無反應最後不得不放棄。

  「為什麼遲稚涵可以?」齊鵬是真的不明白了。

  「最初找她是因為長相和私廚的身份,齊程這幾年很排斥任何和心理治療專業沾邊的人。」趙醫生表情若有所思,「我一直以為,齊程對遲稚涵的善意,只是因為她是陌生人。你也知道社恐症患者其實渴望交流,遇到遲稚涵這樣天生友善的性格,會有一些依賴和孺慕是很正常的。」

  「但是現在看起來,齊程似乎是把遲稚涵當成同伴了。」趙醫生眉頭微微皺起。

  「同伴?」齊鵬不解。

  「和他一樣的人。他在遲稚涵身上找到了和他一樣的病症特質,所以對她沒有任何設防。」趙醫生關掉監控,看著齊鵬,「我們需要儘早把齊程的情況詳細的告訴遲稚涵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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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遲稚涵整個人都有點懵。

  「只有我一個人麼?」一大早被齊鵬電話叫醒, 語氣嚴肅的讓她馬上出門,結果車子直接把她送到了趙醫生的辦公室, 裡面只有她一個人。

  「因為我接下來要說的, 大部分都是齊家的壞話。」趙醫生笑眯眯的給遲稚涵倒了一杯茶,語氣半真半假。

  遲稚涵接過茶杯笑笑, 有些不安。

  「聘用遲小姐這件事, 其實是我提出的要求。」趙醫生坐回到自己的辦公椅上,兩手交握, 「最初只是想要做個簡單的刺激治療,齊家的情況特殊, 這樣的治療對你的工作和生活不會有任何影響, 所以我們都沒有打算把整件事情說出來。可是現在的情況看起來, 我們再不把所有的事情告訴遲小姐,就未免有些仗勢欺人了。」

  「這個故事有點長,聽完之後, 如果遲小姐想要退出,齊家人絕對不會追究。」開場之前, 趙醫生先給遲稚涵吃了一顆定心丸。

  遲稚涵苦笑,實話實說:「現在這個氛圍,讓我有點緊張。」

  「沒事, 大部分和我在這個地方聊天的人,都特別緊張,我習慣了。」趙醫生大手一揮,自嘲的笑了笑, 「其實你們對心理醫生也有誤解啊,哪有心理醫生能做到你一個微表情就知道你是不是心理有病的,那不是醫生是算命的。」

  遲稚涵很捧場的咧咧嘴。

  這個故事的確有點長,但是出乎意料的,開場很簡單。

  住在她對門的那一位,是齊鵬的親弟弟,這十幾年在新聞裡一直旅居國外從未露面的齊程,今年才二十九歲。

  這位十九歲開始在小洋房裡獨居了十年的齊家二少爺,發病的原因,居然是因為一個關於齊家的民間謠言。

  這個謠言遲稚涵也曾經聽說過,齊家做鋼材生意發家,後來轉成了房地產和造船,上市後市值一直穩步上升,生意一直順風順水風光無限。

  可是這樣的齊家,卻從來沒有出現在八卦雜誌鑽石王老五的排名上,原因就是這個謠言 :嫁入齊家的女人,活不過三十五歲。

  創始人齊望達也就是齊程的爺爺,妻子死于肺病,享年三十四歲。留下了兩個兒子,分別都娶了媳婦,齊程的媽媽在生齊程的時候發生了羊水栓塞,雖然救回來了但是多器官損傷,半年後死於腎功能衰竭,享年32歲,齊望達另外一個兒子的媳婦,也就是齊甯的媽媽,三十五歲那年死於車禍。

  「其實這也確實挺玄乎的。」趙醫生歎了口氣,「齊家老大的媳婦死于車禍後,齊望達還真的找了法師來家裡做法,齊家幾個男人嘴上不說,心裡應該多少都有些陰影。」

  「齊程這孩子呢,性格像他媽媽,心細敏感,這件事在他心裡的陰影應該是最重的,畢竟他媽媽是生他的時候出的事。」

  「高一那年,他喜歡上了隔壁班的一個女孩,他那性格,深思熟慮了一個學期才給人寫了一封情書。」趙醫生無奈的笑,「結果第二天就被人原樣退了回來。」

  「這本來不是什麼大事,齊程也和正常的青春期孩子一樣,心裡難過了一陣子就過去了,糟就糟在那年元旦文藝晚會,他和那個女孩是男女主持人,被人起哄拱成了一對,那女孩子當場黑了臉,不歡而散之後,齊程在後臺聽那女孩子和別的同學在聊他們家的謠言。」

  「話應該是說的很難聽的,這件事情之後,齊程的成績一落千丈,人也變得越來越沉默。」趙醫生搖了搖頭,「沒想到吧,齊程這樣嚴重的心理病患,起因居然是因為這麼常見的一件小事。」

  暗戀被拒,然後偷聽到對方在和別人用惡毒的語言聊自己最在意的傷口。

  那個口無遮攔迫切需要得到朋友認同的年代,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了得到朋友認同,脫口而出的那些話,會不會成為別人終生的夢魘。

  「齊程的爸爸齊長青,是我戰友,這個人說的難聽一點,就是個莽夫,一個人扛著齊家的生意,還要照顧兩個青春期的男孩子,根本就別指望他會注意到孩子的心理狀況,他判斷孩子聽不聽話的方法挺簡單的,就是看成績。」

  「齊程成績一落千丈,齊長青找了老師,老師也說不出原因,只是說齊程最近一直獨來獨往,運動會不報名了,上課的時候也不愛舉手了。齊長青逼齊程說出原因,這孩子肯定是不肯說的,於是齊家家法就拿出來了。」

  遲稚涵抬起頭,看到趙醫生微微皺著眉,表情很無奈。

  「從齊長青那一代開始,齊家人只要不聽話,就會被關在一個房間裡反省,不認錯求饒就不給放出來,也就是咱們俗稱的關小黑屋,不過那屋子不黑,就是只有一張床。」趙醫生揉眉心,「雖然我是不太指望一個全是男人的家庭裡,教育會有多成功,但是這種方法對齊程這樣的孩子來說,真的是……」

  齊程一直沒有開口,齊望達心疼孫子,在小黑屋外面和齊長青大吵,父子兩個大打出手,然後齊程就在房間裡面暈了過去。

  如果說暗戀的事情是整件事情的起因的話,齊爸爸和齊爺爺因為他在房間外面大吵這件事,算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那個時候,齊程的心理狀況已經很糟,外在表現就是提到上學就會嘔吐,見到陌生人會冒冷汗,很典型的社交恐懼症的初期症狀,可惜,十幾年前的國內,連社交恐懼症這個詞都很少有人提起,更別提重視。」

  「所以齊程和齊長青兩個人,進行了長達兩年的拉鋸戰,齊長青強硬的要求齊程去上學,而齊程從一開始的嘔吐,冷汗,發展到了直接休克。」

  「我接手齊程這個病例的時候,齊程已經拒絕和外界交流了,表現在對光源聲音毫無反應,他把自己完全鎖起來,我們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才讓齊程逐漸恢復正常。」趙醫生在回憶這一段的時候,似乎有些情緒,每一段話說完,都會停頓一下,喝一口茶。

  「最初的根源,還是因為大家對心理病不夠重視,好轉後的齊程渴望正常人的生活,而齊家人,也迫切的希望齊程能重新讀書,回歸正常,我雖然不贊成治療已經成功,但是卻仍然同意讓他試一試。」

  「結果……齊望達六十五歲壽誕那天,齊程在閣樓病發,無法接受身邊有第二個心跳聲,搬到了小洋房,住了十年。」趙醫生說完後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起身給兩人的水杯重新加滿了熱水。

  遲稚涵不知道該說什麼,捧著水杯看著上面的水蒸氣嫋嫋升起。

  齊程的故事,是個悲劇。

  所謂的悲劇定義,就是劇裡面的每一個人,站在他的立場上,處理的都沒有大錯,但就是,在那樣的時機,那樣的氛圍下,釀成了悲劇。

  你不能怪一個沒有成年的高一女學生,因為那樣詭異的謠言拒絕了齊程,並且背著齊程和朋友說了那些惡毒的話,因為那個女生,在那麼多年後,可能都已經忘記記憶中曾經有過那麼一個人。

  你也不能怪一個年紀輕輕就失去妻子,帶著兩個孩子的望子成龍的父親。

  更不可能去怪一個垂垂老矣,一心擔心自己孫子的爺爺。

  可是遲稚涵,腦子裡面不受控制的想起了齊程在黑暗中的樣子,把自己罩在被子裡,驚慌失措的僵直的樣子。

  「你們聘請我的原因是?」忽略掉心裡面沉甸甸壓著的情緒,遲稚涵清了清嗓子。

  「社交恐懼症有個很典型的治療方式,叫做實景脫敏治療,顧名思義就是把能引起齊程情緒敏感的場景和人物重現出來,讓齊程逐漸適應。當時拒絕齊程的那個女孩子,長相和你是一個類型的,說話的語氣和身形也都差不多。」趙醫生笑了笑,「你們公司去年全員工做了一次心裡健康測試,那次測試是我主持的,當時通過心理測試的人,後來都被推薦做了齊程的私廚,你是最後一個。」

  「這個治療本來與你是沒有關係的,你要做的也只是在對面,正能量一些,做完自己做的事情,然後到了固定時間點,我們會要求你退出,並且製造一些你在背後說他壞話的假像就行。」趙醫生說完看到遲稚涵皺起眉頭,擺了擺手,「假像而已,如果按照之前的治療方式,你甚至都不會知道整件事。」

  「……」難怪,月薪高的離譜。

  「但是齊程和你之間的信任建立的太快了。」趙醫生搖了搖頭,「所以我就又貪心了一點,希望你能介入的更多,這也是後面我們會和你續簽一年的原因。」

  「那現在又把事情全部都告訴我的原因是什麼?」續約的時候還說齊家對她不夠信任,所以不能把事情都說出來,只是過了幾天而已,就有了那麼大的變化,那一定是又發生了什麼。

  「因為齊程,似乎把你當成了同伴。」

  「你因為家庭的問題有心理創傷,上次做的心理測試也表明,這個創傷對你的心理健康打擊是永久性的。」

  「不過現代人,心裡健康大多都磕磕碰碰,你處理的很好,發洩壓力的方式也很有效,這也是我當時會選中你的原因。」

  「而齊程,發現了你的心理創傷,這種感覺有些像共鳴,類似於感到絕望的人,總是能找到同樣絕望的同伴一樣。」

  遲稚涵一怔。

  她知道這個共鳴,而她也曾經在齊程身上找到過。

  「我今天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的原因,就是因為,你和齊程之間產生的那點共鳴,是很容易產生感情的。」

  「我沒有……」遲稚涵下意識反駁,臉迅速的變紅。

  趙醫生笑了,擺了擺手:「你聽我把話說完。」

  「齊程的病,已經從簡單的社交恐懼症演變成了嚴重的抑鬱症,治療起來不容易,而他自己也已經有了自殺的念頭,你如果只是像我一開始說的那樣,那麼治療失敗成功對你都不會有太大影響。」

  「但是現在,你們已經成為了朋友,我就需要告訴你,這次治療,很有可能是齊程最後一次機會,如果失敗,好一點的結果是他會被送往美國進行電擊治療,壞一點的結果就是,他會自殺。」

  「這就是今天齊家人沒有在場的原因,不會有人求你,也不會給你任何心理負擔,我希望你完全自私的考慮一下,是不是真的要參與這次治療。」

  「我是醫生,治療病人是我的職責,但是你不一樣,你能接受萬一失敗的後果麼?」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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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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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發表於 2018-3-4 23:19: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趙醫生是心理醫生, 專業權威,遲稚涵知道, 他剛才說的那長長一串故事, 逐字逐句的都斟酌過,儘量中立。

  齊家, 對她真的算是不錯, 臨門一腳的時候,還給她留了充分的選擇空間。

  這樣的珍而重之, 是因為,她或許真的能夠救他們的家人。

  而她要承擔的, 是一個陌生男人的生死, 不管他多可憐, 不管這個人平日裡多溫和體貼,她要承擔的,是他的命。

  這並不是一道選擇題, 正常人都會知道自己應該選什麼,那是個陌生人, 她真的沒有義務做這樣沉重的事。

  可是,趙醫生卻讓她自己選擇。

  她看起來像是強大到可以承擔一個陌生人的命的程度了麼?她明明連自己的命都岌岌可危。

  「如果我不同意,齊程會怎麼樣?」遲稚涵放下手裡已經不再暖手的杯子, 抬頭對上趙醫生的眼。

  「你的出現讓我多了一條治療方向,如果你不同意,我應該會再找一個和你類似的人,再試一次。」趙醫生毫無隱瞞, 「只是齊程現在一直在排斥治療,再找一個重新獲得信任沒有那麼簡單,到時候需要遲小姐在找到那個人之前,還是照常在對面做私廚,只是這一次一定要把握好度,不能再越界一步。」

  「遲小姐放心,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無可替代的,你不用因為拒絕這件事而有任何心理負擔。」

  遲稚涵笑笑。

  「再找一個人,會答應做這樣……的事麼?」吞掉了荒謬兩個字,遲稚涵一時找不到更貼切的形容詞,索性含糊帶過。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一點,我相信齊家的經濟能力。」趙醫生笑了,「這也是齊程最幸運的地方。」

  ……

  心情,很怪。

  她知道答案是什麼,她也知道自己那點心理承受能力,一定無法承受治療失敗後的負罪感。

  但是那一句不參與,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趙醫生給她足夠多的臺階,齊家不會怪她,而她,回到之前的生活之後,有她自己的煩惱,應該也能很快忘記曾經住在對面的那個影子。

  齊程的故事不管多可憐,他背後,是巨大的齊家,找一個人而已,肯定能找到。

  理智上面,所有的問題都不是問題,最大的問題是,她說不出口。

  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不出口。

  「能不能給我點時間考慮?」糾結到最後,只能選擇折中。

  「兩周時間。」趙醫生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樣,表情不變,「我希望這兩周內,遲小姐對齊程的態度不要有任何轉變。」

  「不管你答不答應加入,有幾個禁忌你都需要時刻牢記,第一,齊程對說謊反應激烈,一旦讓他發現你說謊,你們之間就再無信任的可能;第二,不能與他有身體接觸,任何接觸都會讓他產生類似淩遲的痛覺和幻覺;第三,如果可能,儘量不要讓他知道你已經完全清楚了他的病情,社恐的根源是自卑,讓他知道你已經瞭解了全部,會讓他對你產生自卑情緒,從而開始抗拒。」

  「兩周時間,我很誠懇的希望遲小姐能認真考慮。」趙醫生推了推鼻樑上的鏡框,頓了一下,「之前和你說的內容,我已經儘量中立,但是作為醫生,我還是想送遲小姐一句話,救死扶傷一直都有風險,只要盡力就可以問心無愧。」

  ***

  問心無愧……個頭!

  回到小洋房後遲稚涵回想起那段對話真的想要飆髒話,前面說了那麼多,最後一句話就讓她徹底動搖了。

  果然是心理醫生,這說服能力簡直是潤物細無聲。

  因為她真的很認真的記下了那三條禁忌,完全忘記問只是兩周時間而已,為什麼要記這種東西。

  「都是套路!」忍無可忍的在切牛腩的時候惡狠狠的埋怨了一句,然後突然回神,對著攝像頭很心虛的縮縮脖子。

  要命,忘記攝像頭了……

  「我就是……發洩一下。」撓撓頭,覺得自己笑的很傻。

  攝像頭在沉默了幾秒鐘之後,緩慢的點了兩下頭。

  ……好吧,他真的被她嚇到了。

  「我問過醫生,你今天可以開葷了。」拋下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遲稚涵專心和攝像頭溝通,「晚上吃紅燒牛肉好不好?」

  攝像頭沒動。

  遲稚涵挑挑眉,稀奇了,他今天居然對肉沒興趣:「不放桂皮八角,也不會放很多糖的紅燒牛肉也不要麼?我特意挑了裡脊肉上層那塊裡脊邊,紅燒口感很好哎。」

  攝像頭仍然沒動。

  遲稚涵放下手裡的刀,皺眉。

  「沒胃口?」不應該啊,齊程恢復好幾天了,這幾天她送飯又回到了小視窗模式,中午送過去的兩菜一湯是明明吃空了端出來的。

  攝像頭左右晃了一下,只是一下,就一動不動了。

  ……

  為什麼這人晃個攝像頭都能晃出那麼濃烈的委屈情緒。

  「這樣我們會猜到明年。」遲稚涵苦笑。

  ……

  攝像頭微微往下,垂了一個角度。

  ……

  …………

  遲稚涵終於投降:「你想知道我早上去了哪了?」

  這下攝像頭不動了,遲稚涵耐心很好的等了一會,終於幾不可見的看它上下晃了兩下。

  她試圖用牛肉來轉移齊程注意力的行為失敗了……

  剛才脫口而出之後就後悔了,這人一定會問……

  果然……

  「我不太想說。」遲稚涵低頭,重新拿起了刀,繼續切牛腩,方方正正的一塊塊的碼好。

  攝像頭安安靜靜的待著,很有耐心的樣子。

  「不是特別愉快的事情,所以我不想說。」遲稚涵這次加重了點語氣。

  伸縮攝像頭在一分鐘後,往後縮了一點點。

  ……

  …………

  日!

  很少罵髒話的遲稚涵心裡終於忍不住飆了一句。

  能把攝像頭玩出機器人瓦力效果的人,估計全世界也就齊程一個了。

  她一個三觀正常青春貌美的女人,為什麼會對那麼黑漆漆亮著詭異紅燈的東西產生類似於心軟的情緒。

  「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遲稚涵猶豫了一下,抬頭。

  然後看著攝像頭伸到正常的角度,點了點頭。

  「如果像我這樣經濟條件的人,你知道我家裡的情況的。」遲稚涵笑笑的補充了一句,「遇到了一隻很可憐很可憐的流浪貓,因為天氣冷一直跟著我,你覺得我應不應該養?」

  攝像頭沒動,似乎被這莫名其妙的問題問住了。

  遲稚涵嘴角一揚,笑得自嘲:「養貓很麻煩的,像我這樣經濟不是很穩定,工作時間不固定的人養,說不定會害了它,還不如把它放回原來的地方,陪著它等另外一個適合養它的人出現。」

  攝像頭還是沒動。

  「這就是我今天遇到的不愉快的事情,我打算放棄那只貓,為它找個更好的主人。」遲稚涵頭又低了下去,「只是心裡面,總是會去回想那只貓的樣子。」

  「這樣算不算負能量?」抬頭,笑得有些歉然,「齊寧讓我不要在鏡頭面前散播負能量來著。」

  攝像頭搖搖頭。

  「晚上吃紅燒牛腩?」遲稚涵又把話題重新繞回來,舉了舉砂鍋裡面碼的很有食欲的,肥瘦相間的牛肉。

  攝像頭這一次,終於點了點頭。

  遲稚涵粲然一笑。

  「不能吃太多哦,突然開葷我怕你腸胃受不了。」仍然是熟悉的,絮絮叨叨的口吻,她對飲食瞭解的很多,只要涉及到食材的話題,能天南海北的聊很久。

  看起來似乎完全沒有不開心。

  剛才切肉那一瞬間爆發出來的,把他嚇得一哆嗦的憤怒,似乎就像她說的,只是發洩一下。

  那個莫名其妙的,突然冒出來的關於流浪貓的故事,她說的時候,情緒卻是真實悲傷的。

  齊程在監控面前歪著頭,抱著膝蓋。

  今天一早,門外就有汽車的聲音。

  自從遲稚涵發現那輛車其實可以任她差遣之後,每隔一兩天她就會用車,有時候回家拿自己做的調味品,有時候去買那些據說除了她其他人買不到的好料。

  所以他並沒有太在意,早上是他睡眠最好的時候,翻了個身就繼續睡了。

  但是遲稚涵回來的有些晚。

  回來之後情緒不太對。

  難道真的是因為流浪貓麼?還是因為流浪貓想到了自己家裡的那些事?

  可是她剛才的表情,明明是留戀流浪貓的樣子。

  齊程眉頭擰成一團。

  監控裡面那個女人,嘰嘰喳喳的一如往常,可他為什麼,就莫名的覺得,她似乎被人欺負了。

  ***

  遲稚涵在送晚飯的時候,如常收到了一張明天的功能表。

  因為太如常,所以進了門先忙著喂飽自己,沒有急著去看那張紙條。

  等收拾好了一切,把夜宵要送的甜點放到烤箱後,她才打開紙條看了一眼。

  然後石化。

  紙條上除了功能表外,還有一排號碼,以及幾個字:這是我的手機號。

  ……

  …………

  當初簽一年合約就是為了這玩意兒吧。

  現在她都做好了放棄流浪貓的打算了,這流浪貓自己叼著貓窩蹭到她家了她該怎麼辦?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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