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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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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顧了之 -【你是遲來的歡喜】《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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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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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4 00:03:11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

  結束這場視頻通話,阮喻闔上筆記本電腦,累得像剛跑完八百米。

  通話的最後,許淮頌讓她就剛才提到的幾個方向,結合原有反調色盤,把雙方作品做初步對比,整理成文檔,問她需要多久。

  她估算後說三天。

  這個估算是打了雞血的速度,得僵著個“老頸椎”全程高強度工作,阮喻已經做足心理准備,但許淮頌好像很忙,說一禮拜後才有工夫跟進她的案子。

  她就放寬了自我要求,甚至在第七天完成工作後,接受了沈明櫻的外出邀約。

  沈明櫻是拉她出來逛街散心的,刻意一路沒提糟心事,倒是問了她一句,有沒有在許淮頌面前穿幫。

  她一臉“人間不值得”的生無可戀:“沒有,可是明天又要視頻了……”

  沈明櫻笑得花枝亂顫。

  兩人逛了一天,胳膊上大包串小包,傍晚臨要打道回府,到了最後一個戰地香水專櫃。

  沈明櫻依然精力充沛,興衝衝進去,隨手指了兩瓶叫阮喻試試,然後去挑自己的款。

  導購上前來,邊講介紹詞,邊把香水噴到試香紙上,晃了兩下遞向阮喻鼻端。

  花果調的香水,前調柑橘和青檬果的氣息沁人心脾,像回憶裡盛夏的味道,澄澈鮮亮,又隱隱醞釀著一絲終將應驗的苦澀。

  初聞還算舒暢,但阮喻低頭的瞬間卻滯了滯。

  不是因為這個香氣,而是她覺得背脊涼涼的,身後好像有人在看她。

  導購看她這一頓,誤以為她不喜歡這個味道,轉而又拿起另一瓶。

  她順勢回頭掃了一眼,沒發現不對勁,再看不遠處的沈明櫻,正試香試得起勁。

  阮喻按捺下疑慮,連續試了幾瓶後,那種毛骨悚然的不適感卻越來越強烈。

  她跟導購擺手示意暫時不需要了,正要往沈明櫻那兒走,忽然聽見身後傳來個驚訝的女聲:“阮學姐,真是你啊!”

  阮喻回過頭,看見個瘦白嬌小的女孩子拎著LV的“便當包”向她招手。

  有點眼熟,但又不是一眼就能認出的程度,她遲疑道:“不好意思,你是?”

  小姑娘好像有一瞬挫敗,但很快提起興致上前來:“我是岑思思啊,學姐,你不記得我啦?”

  岑思思?阮喻大腦急速運轉,愣了會兒才把那點微末記憶拼湊完整。

  哦,好像是小她三屆的直系學妹。開始是在校會認識的,她作為大四“老人”參加新一屆迎新會,碰上同系的就多聊了幾句。但之後除了路上偶遇打個招呼,也沒什麼特別的往來了。

  岑思思笑得露出一對虎牙:“真的好久了,剛才偷瞄你半天,還怕認錯呢!”頓了頓又說,“沒想到你畢業後也留杭市了啊。”

  正說到這兒,沈明櫻挑完香水過來了。她大學時跟阮喻同城不同校,並不認得岑思思。阮喻就介紹了一下雙方。

  三人堵了一截通道,來往行人側身經過,阮喻趕緊避讓。

  岑思思似乎也發現這兒不是說話的地,說:“阮學姐,這麼巧碰上了,咱們上頂樓坐坐?”

  阮喻看了沈明櫻一眼。剛才兩人預計挑完香水就回,沈明櫻已經聯系男朋友來接,這會兒估計快到了。

  “那你們敘舊,我先撤?”她當機立斷,“這大包小包我給你送回公寓去,反正順路。”

  她男朋友開車來,阮喻就沒跟她客氣,轉頭跟岑思思一起上了頂樓一家甜品店。

  其實她沒覺得兩人有什麼“舊”好“敘”,擋不住熱情,就請她吃了幾份甜品,聊聊近況。

  因為自認不算熟,她話不多,被問及職業時含糊答:“算是自由職業。”

  岑思思“哇”了一聲:“難道是作家?”

  這個聯想倒也不算突兀,因為兩人都是中文系出身。

  阮喻說:“算不上,就是普通寫手。”因為不想被刨根究底問筆名,她說完就掌握主動權,轉移話題,“你呢,畢業後找了什麼工作?”

  岑思思咬著吸管,有點不好意思:“我啊,在家裡公司上班呢。”

  阮喻剛想說“也挺好的”,就聽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是劉茂來電。

  她怕有要緊事,起身說:“不好意思,接個電話。”

  岑思思目光掠過她屏幕上“劉律師”三個字,點點頭:“客氣什麼呀,你忙。”

  阮喻到店門外接通電話,聽見那頭說:“剛剛得到法院消息,案子進展到追加被告這一環了。”

  劉茂辦事效率高,六天前就向法院提交了起訴狀,又申請了調查令。起訴對像最初是微博,法院受理立案後,要求平台提供侵權人相關信息。運營方不可能代為承擔責任,必然配合調查。

  現在他那兒大概有了寫手“蘇澄”的身份信息。

  “順利就好,辛苦你了。”阮喻說。

  “客氣什麼,我不是來邀功的,是想問你個人。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你可能和被告認識。”

  阮喻一愣:“認識?”

  “對,我之前聽阮叔叔說,你是杭大畢業的吧?被告跟你同系,低你三屆,叫岑思思,有印像嗎?”

  阮喻:“……”

  這把狗血真是來得猝不及防。

  她下意識把頭偏向甜品店的落地窗。岑思思正咬著吸管瞅她,見她望來,還衝她笑了笑。

  唇紅齒白,杏眼亮得滴水。

  阮喻回她個笑,在劉茂問“怎麼了”的時候,轉過眼說:“……我跟她吃甜品呢。”

  這下換成劉茂噎住了。

  她冷靜了下,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問:“你的意思是,從網暴潑髒水到今天偶遇,或許不是巧合?”

  說到這裡,劉茂還沒答,她自己就先不寒而栗起來,結結實實起了層雞皮疙瘩。

  “不排除這種可能。”

  “可我不記得在校期間跟她有什麼過節……”

  “那善意地想,也許只是巧合,但就算不是,你也別慌。你先告訴我,她知道你在跟誰通話嗎?”

  阮喻回憶了下:“可能看見我給你的備注了,寫的是‘劉律師’。”

  “那你跟她開誠布公談。”

  阮喻皺了下眉,她這都還沒緩過神來呢,就要掄刀子上了?

  “如果她不知情你的筆名,既然你們有這層關系在,那麼我建議私下調解,爭取一份對你利益最大化的和解方案,比對簿公堂更好。訴訟程序太耗時,相比其他官司,維護名譽權尤其宜早不宜遲。”

  “但如果她從一開始就居心不良,那麼‘劉律師’三個字就足夠叫她猜到你在准備什麼。何況她這兩天本就該接到法院通知,不久後你們一樣得敞開天窗,現在已經不存在打草驚蛇的問題……”

  劉茂細細交代著,阮喻掛掉電話後,硬著頭皮推門回了修羅場。

  最近這日子,真是越過越玄幻了。

  她一路回想近年來跟“蘇澄”之間的種種不對付,試圖把那些糾葛跟這個直系學妹對應,還不等理個清楚,就見岑思思回過頭來,目光粘在她臉上,問:“學姐你怎麼啦?臉色這麼難看。”

  阮喻干笑一下,坐下後眼一閉心一橫,開門見山:“學妹,你是不是在晉江有個叫蘇澄的筆名?”

  岑思思驚得瞪大眼睛:“學姐你是神仙嗎?”

  她清清嗓子:“我不是神仙,我是溫香。”

  岑思思一下巴磕到玻璃杯沿,齜牙咧嘴拿手揉,疼得一雙眼直冒淚花,半天才緩過勁,說:“學姐,你沒跟我開玩笑吧?”

  阮喻默了默,滑開手機,翻到晉江頁面給她看。

  她傻了眼:“世界太小了!”說完大概記起了網絡上的腥風血雨,“那學姐,之前微博上……我,我冷靜下……”

  她說完後拿手掌不停扇風,一張臉憋漲得通紅,過了很久才正襟危坐起來:“學姐,這事誤會大了,早知道溫香就是你,我肯定不會發那條長微博……”

  阮喻按劉茂提醒把控場面,占牢上風,說:“為什麼?”

  “你哪可能做抄襲這種事啊!”她看起來比阮喻的書粉還義憤填膺,只是很快又泄了氣,“學姐,你是不是把我告啦?”

  阮喻聽劉茂的,不避諱,點了點頭。

  她癟了嘴:“嗯,本來就是我對不起你……”

  “我也沒想把事情鬧大,如果你覺得是誤會,我們也可以考慮和解。”阮喻擠出還算個和煦的笑來。

  “真的嗎學姐?”岑思思長吁一口氣,“那就太好了,這事要給我爸知道,還不得罵死我。你願意原諒我的話,我一定向你公開道歉,爭取消除對你的負面影響,以後再不犯蠢了……你就是讓我做牛做馬補償,我都……”

  “多大點事,”阮喻笑著打斷她的豪言壯志,“不過和解程序我不懂,還得請律師跟你談。明天周一,你有時間嗎?”

  岑思思面露難色:“公司一天的會,我可能走不開,要不後天?”

  “行。”

  “那法院那兒……”

  “我可以聯系他們暫緩進程,你放心。”

  岑思思絞著手指點點頭,低著腦袋不敢看她。

  阮喻眼見這麼尷尬著也不是個事,跟她交換了微信和手機號碼,就找借口回家了。

  到公寓,她撥通劉茂電話,原原本本講了一遍談話經過。

  劉茂在上一通電話裡教她少說話,多觀察,聽完後就問:“在你看來,被告說謊了嗎?”

  阮喻不想覺得她說謊。因為真要是這樣,回頭一看過去幾年,真當細思極恐。

  可是:“說不好……她的一系列反應,給我一種用力過猛的感覺。”

  “我明白了。”劉茂寬慰道,“沒關系,你做得很好,剩下的交給我……和許律師就行了。”

  一聽許淮頌的名字,阮喻又記起明早要打的那場“仗”,問:“現在情況有變,許律師那兒的工作,還繼續嗎?”

  劉茂沉吟了下:“我會跟他說明情況,暫時按原計劃來吧。”

  “好吧。”

  阮喻嘆口氣,掛了電話身心俱疲,洗完澡早早睡覺,第二天八點就准時陷入了被許淮頌支配的恐懼。

  因為想著岑思思的事,接通視頻時,她情緒不高,朝鏡頭心不在焉說:“許律師早。”

  許淮頌還在上回那間書房,淡淡看了眼窗外:“不早了。”

  她立刻意識到自己說了蠢話,干笑一聲。

  許淮頌看看她,拿起手邊資料,語氣不鹹不淡:“文檔我看了。”

  文檔是阮喻昨天出門前發給他的。她問:“你看有什麼問題嗎?”

  許淮頌剛要答,忽然瞥見微信閃了閃,看又是許懷詩,原本沒打算理,目光一掠卻瞟到她前半句話:「哥,那個蘇澄居然……」

  見是正事,他只好跟阮喻說“等等”,點開了消息。

  阮喻百無聊賴地聽著他那兒起起伏伏的消息音,直到一刻鐘後,發現她自己這邊的,跟他響成了一個頻率。

  點開微信一看,見是劉茂把他倆拉進了一個群組。

  他正往群裡發圖,連續三張,看小圖是微博私信界面,後面附了一句:「兩位,看看這個。」

  阮喻打開大圖,一下被氣笑。

  這是出自“寫詩人”的一份聊天記錄截圖,第一張圖顯示一個自稱“蘇澄”的微博小號主動聯系了她,建議她以侵犯著作權為由起訴“溫香”,並羅列了一大堆這樣做的好處。

  “寫詩人”暗示自己不信她是“蘇澄”。“蘇澄”為說服她,只好用大號發了條消息借以證明。

  阮喻一氣之下就沒把持住淑女形像,指著屏幕說:“真是綠茶啊?”

  許淮頌神情明顯一滯。

  她意識到失態,不自然地捋了捋劉海:“不好意思,我激動了。”

  但許淮頌卻只是眨了兩下眼,問:“綠茶是?”

  他大概不太關心國內的網絡流行詞。阮喻輕咳一聲,一本正經說:“就是喝的綠茶,我朋友剛才發了我一個網購鏈接,呵呵……”

  許淮頌張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又閉上了,然後打開了百度。

  阮喻就繼續點開後面兩張截圖看。

  聊天記錄是“蘇澄”小號和“寫詩人”的深入交涉。最後,後者說,她會聯系律師,真誠考慮這個建議。

  但既然這份聊天記錄到了劉茂手裡,阮喻想,“寫詩人”應該是她的盟友,這句“真誠考慮”估摸著是唬人。

  她問許淮頌:“是劉律師教她這麼說的?”

  許淮頌想說“是他”,但不能,於是點點頭:“可能吧。”

  劉茂作為委托代理人,跟案件關鍵人物“寫詩人”有所往來並不奇怪,阮喻沒多想,又問:“那接下來怎麼辦?”

  “你問劉茂。”他說完就忙著低頭敲字,看都沒看她。

  阮喻也沒大在意,回頭在群裡發消息問劉茂。

  過了足足兩分鐘,他才回:「生氣的話,把岑思思微信拉黑吧。」

  “……”這種小學生鬧脾氣的做法,出不了氣吧?

  她剛想委婉地說,這樣會不會太意氣用事了,就看許淮頌在群裡發了消息:「你小學生?」

  至坤劉茂:「……那你說怎麼辦?」

  許淮頌:「你去協助當事人做網絡證據保全。」

  至坤劉茂:「……好的,然後呢?」

  許淮頌:「沒你事了。」

  阮喻再次感覺到,許淮頌和劉茂的關系好像真的不太好。

  為了緩和群裡劍拔弩張的氣氛,她打字:「麻煩劉律師啦!」

  劉茂連句“不客氣”也不回就沒了聲。

  那邊許淮頌敲敲桌子,拉回她的注意力:“有被告手機號嗎?”

  她點點頭:“有。”

  “錄音取證會嗎?”

  阮喻一愣,迅速領會了他的意思。

  真要像劉茂說的,立馬跟岑思思鬧掰就太傻了,她應該假裝不知情,向她套話,這樣,除了“寫詩人”那份聊天記錄外,她在庭審中就又多一份輔證。

  想通這點,阮喻不禁對許淮頌的聰明才智肅然起敬,想他真是比劉茂靠譜,坐直了說:“不太會,你能教我嗎?”

  “嗯。”

  另一邊的劉茂寂寥地靠著轉椅,看著幾分鐘前,自己跟許淮頌的私聊對話,嘆息了一聲。

  許淮頌:「等會兒她會問你接下來怎麼辦,你就說拉黑被告出氣。」

  至坤劉茂:「為什麼?拿出點律師的專業精神來好嗎?這種時候應該套話取證。」

  許淮頌:「我知道,你按我說的答就行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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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發表於 2018-8-14 00:03:26 |只看該作者
第11章

  阮喻一臉的虛心求教。

  許淮頌十指交握,腰背筆挺,看著她陳述要領:“一份有效的電話錄音,首先要引導對方確認身份,電話接通的第一時間就必須把握先機。”

  她點點頭問:“然後呢?”

  “遞交給法院的錄音不能剪輯,但庭審時間有限,因此要控制通話長度,在不被對方識破的前提下直奔主題。”

  也就是說,既然高度懷疑岑思思曾惡意雇佣水軍,購買熱搜,就要誘使她說出實情。

  阮喻皺皺眉頭:“真有人會傻到親口承認嗎?”

  “正常情況下不會,所以這才是難點。”許淮頌說著,瞥了眼她空蕩蕩的手。

  阮喻迅速領悟,一把拽過桌上便簽本和筆,專注地盯著他:“許律師請講,請講。”

  *

  半小時後,她的便簽本上已經密密麻麻一片。見許淮頌說完了,她問:“現在就打嗎?”

  他搖搖頭:“北京時間十二點。”

  那個點剛剛結束午餐,腦供血少,對方思考力降低,相對不容易起疑。

  “可是那時候,我自己智商也會變低吧?”

  許淮頌噎了一下,以前怎麼沒發現,她還有點蠢萌……

  他抬眼說:“你不會提前吃飯?”

  “……”也對。

  阮喻不自然地掩著額,尷尬片刻後想起個事,突然抬頭。

  這一抬頭,就發現許淮頌正盯著屏幕看。

  她一下頓住,張嘴想問他怎麼了,卻發現他右手似乎正在滾鼠標,看上去是在察看什麼文檔。

  而不是她。

  阮喻暗暗發窘,清了清嗓叫他:“許律師。”

  許淮頌點一下頭,估計是懶得說話,示意她有事說事。

  “等會兒電話錄音,不知道會不會出現我沒法處理的突發情況,那個……”她指了一下鏡頭,“你能開著視頻通話嗎?”

  阮喻的心態,不過就像患者對醫生的職業信賴,但這缺他不可的樣子,看在許淮頌眼裡又是另一回事。

  他“嗯”了聲,偏頭抿了一口咖啡,企圖緩解心底那陣異樣的感受。

  阮喻放了心,在心裡默默演練起對話,大半個小時後,聽見許淮頌敲了敲桌子。

  “十點半了。”他說。

  “那我去做點吃的,”她擱下便簽本,指了指屏幕,“把視頻關了?”

  “不用,我也要去吃飯。”

  阮喻稍稍一愣。

  舊金山都晚上七點半了吧,他沒吃飯?剛才還空腹喝咖啡?

  這發愣的間隙,許淮頌已經起身離開座位,阮喻也就不好貿然關掉視頻,扭頭去了廚房,打開冰箱思考做點什麼。

  但可能是緊張,她一點胃口都沒有,拿了杯酸奶,往裡加了幾勺水果麥片就回到了電腦前。

  她想再復習復習對話,反正許淮頌也不在。

  這麼想著,就對上了屏幕裡的一雙眼睛。

  “……”

  “……”

  許淮頌根本沒走,就坐在電腦前吃通心粉。

  阮喻的眼珠子緩慢地轉了一圈。

  說好的要去吃飯呢?怎麼把飯端來電腦前了?難道是想趁她不在,窺探她隱私嗎?

  她這邊一動不動杵在電腦前,許淮頌卻似乎很淡然,頓了一頓後,優優雅雅細嚼慢咽,一邊翻看手邊文件。

  原來是邊吃飯邊忙工作。

  意識到自己再次自作多情了以後,阮喻尷尬地坐下來,一手翻開便簽本,一手慢吞吞攪拌酸奶。

  可等舀起一勺塞進嘴裡的時候,她又頓住了。

  麥片還沒泡軟,嚼起來會有一些比較動感的聲音,好像不太適合這個氛圍。

  畢竟她跟許淮頌高中時期就沒說過幾句話,現在更談不上熟,這麼面對面隔著屏幕吃飯,她還嘎嘣嘎嘣脆的,實在不自在……

  阮喻痛苦地含著這口酸奶,一直含到麥片差不多軟了,才一點點嚼下去,然後輕咳一聲,說:“許律師,你好像挺忙的?”

  許淮頌正好塞了一口通心粉到嘴裡,不方便說話,順勢點了一下頭。

  阮喻一臉高興:“那你先忙,到點了我再聯系你吧!”

  他的通心粉還沒咽下去,又沒理由搖頭,只好繼續點了一下。

  阮喻松了一大口氣,飛快點叉。

  *

  直到北京時間十二點一刻,兩人才再次通了視頻。

  阮喻握著手機,一直深呼吸。

  許淮頌看得出來她很緊張,這麼打過去鐵定露餡。可取證的機會只有一次,失不再來。

  他想了想,不答反問:“做套眼保健操?”

  “啊?”

  他舉起手邊稿件,晃了晃:“看起來有用。”

  哦,他是在說《好想和你咬耳朵》裡,女主角被男主角牽手的那個晚上,激動得怎麼也睡不著,做了十幾遍眼保健操才平復心境,順利入眠的事。

  但這是經過她美化改編的。

  阮喻皮笑肉不笑:“小說都是騙人的。”

  事實是,她在快天亮的時候清醒過來,想既然許淮頌說牽錯,那大概是心有所屬了吧,然後又氣又委屈地罵了他一百遍渣男,才睡成了回籠覺。

  十八歲的女孩子太不講道理了。現在想想,許淮頌不喜歡她又有什麼錯呢?

  還好她沒把這句“渣男”寫進小說。

  許淮頌不知道她心裡這些歪腦筋,聽這一句“小說都是騙人的”,稍稍一默,垂了垂眼。

  倒是阮喻放松不少,捏著手機說:“我打啦?”

  他回過神:“嗯。”

  阮喻開啟錄音軟件,撥了岑思思的電話,開到免提。

  十秒後,電話被接通。

  她搶先道:“你好,我是阮喻,請問是岑思思嗎?”

  對方立刻答:“我是,學姐,我存過你號碼啦!”

  身份確認完成。

  阮喻瞄了眼屏幕裡朝她點頭肯定的許淮頌,繼續說:“你現在方便說話嗎?”

  “方便的,你說。”

  “是這樣,和解的事,本來打算明天請律師跟你談,但我想了想,覺得還是該先跟你聊聊。”

  “嗯?”

  “其實前段時間,有家電影制作公司就版權改編事宜聯系過我。”

  岑思思低低“啊”了一聲,似乎預感到事情走向。

  “那邊希望我妥善處理這件醜聞,否則影視改編也會被攪黃。所以這次,我的律師不僅代表我個人利益,他們要求你在道歉聲明中,承認自己除發布具有影射含義的長微博之外,也曾煽動水軍,購買熱搜攻擊我。”

  “我……我沒有啊學姐!”

  對話進行到這兒是個關鍵點,阮喻忐忑的情緒又上來了,攥著手機下意識看許淮頌。

  他不能出聲,僅僅向她點了一下頭,比口形:繼續。

  阮喻抿了一下唇:“這聲明確實為難人,但制作公司的意思是,和解不成就繼續起訴。”

  “可是學姐,我真沒故意攻擊你……”

  “我知道,畢竟你當時不曉得溫香是我。我既然打了這通電話,就是想聽聽你的說法。我倆師出同門,商人不講情面,我還能不講嗎?”

  以白蓮之道還至綠茶之身,這話說得,阮喻自己都有點感動。許淮頌寫的八點檔台詞真是太行雲流水了。

  “你要是顧及情面,制作公司那邊怎麼辦?”

  這一問不在計劃範圍內,阮喻微微一滯,隨即看見屏幕上彈出許淮頌的消息:「嘆氣。」

  她立刻醞釀出一聲嘆息。

  那邊岑思思似乎聽出她的為難,打起感情牌:“學姐,我真沒想到事情會鬧成這樣。當時我只是雇了一小批水軍想試試,誰知道一發不可收拾,一路躥上熱搜……你一定得幫幫我,讓那邊通融通融,不然我……我就全毀了……”

  許淮頌比個“到此為止”的手勢。

  阮喻瞄他一眼,迅速接:“行,能幫的我一定幫,我會再跟律師談談的。”

  電話被掛斷,她小心翼翼按下結束錄音,湊近鏡頭問:“這樣行了嗎?”

  許淮頌點個頭:“錄音給劉茂。”

  阮喻松了一口氣。

  其實這套話的原理說起來也不難。正如許淮頌所講,法律規定,只有原作者才能指控著作權侵權行為,岑思思本身沒有起訴資格,之所以表面一套,背後一套,只是為了“緩兵”,爭取讓“寫詩人”先一步起訴成功。

  那麼在這種情況下,假設阮喻對和解產生動搖,她為了穩住她,必然會作出自認無傷大雅的,言語上的退讓。

  現實果然跟許淮頌預料得一分不差。

  緊張過後松懈下來,阮喻通體舒泰。

  這種奸爽奸爽的感覺是怎麼回事?跟律師一起干不犯法的壞事,這麼開心嗎?

  她心情一好就有點忘形,說:“我這演技是不是夠上八點檔了?”

  許淮頌垂眼敲鍵盤,不知在忙什麼,隨口說:“夠糊弄外行。”

  她一噎,那他是這方面的內行嗎?

  正疑慮自己的演技在他面前是不是很不過關,就聽見他的手機響了。

  許淮頌沒關掉電腦視頻,直接接了電話,說的是中文:“在家。”

  阮喻聽不見電話另一頭的聲音,只能聽見他單方面的零碎回答:“不排除是被告實施的報復行為,S.G的高層應該最清楚,被告有能力對炸彈實施計算機遠程操控。”

  許淮頌的語氣很平靜,但阮喻卻吃了一驚。

  似乎是見她被嚇到,他看了她一眼,拿起手機,起身走到窗邊:“這是警察的事……”

  阮喻就聽不太清他在說什麼了,等他回來,她沒忍住問:“出了什麼事嗎?”

  許淮頌搖頭,示意沒有。

  她“哦”一聲,說:“今天謝謝你啊,許律師。”

  許淮頌抬了抬眼皮。這是利用完人就跑,在說結束語了?

  看他沒反應,阮喻自顧自接下去:“本來要談案子的,不過你那兒太晚了……”

  正說到這,不知哪兒冒出“喵嗚”一聲貓叫。

  她停下來左右看看。

  但當然不是她這兒的貓。

  家裡已經沒有貓了。她剛畢業那會兒倒是養過一只,可惜後來病死了,她難受很久,雖然喜歡,卻不敢再花心思養第二只。

  那麼,就是許淮頌那邊的聲音了?

  她正奇怪,就看屏幕裡的人再次離開了座位,走開幾步,再回來,懷裡多了一只貓。

  一只看起來兩三個月大的,水靈水靈的小橘貓。

  阮喻的目光一下被揪住。

  許淮頌一邊順著貓毛,一邊瞥她:“你剛說什麼?”

  她盯著幼貓掙扎了五秒鐘,血槽漸空,咕咚一下咽了口口水:“我說你那兒太晚了……方便繼續談案子嗎?”

  許淮頌點個頭,語氣勉強:“行吧。”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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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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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4 00:03:36 |只看該作者
第12章

  他坐下來,把橘貓擱到一旁,抬頭就見阮喻一邊挪來稿件資料,一邊斜著眼往他手邊瞥。

  那只貓正四腳朝天,翻著肚皮扭來扭去。

  毛茸茸的尾巴尖掃得他手背發癢,有那麼點妨礙公務。

  他把它抱遠一點,垂眼翻開文件,說:“幾個問題……”說到這裡又頓住。

  因為阮喻好像沒在聽,一個勁瞅桌角,上半身甚至前傾到了六十度,一副要穿屏而來的架勢。

  可鏡頭就那麼個角度,再湊近也最多看見一只貓耳朵而已。

  許淮頌低咳一聲。

  她這才回神,坐直身板:“啊,許律師,你說。”

  “第十四章,第三段。”

  阮喻翻到對應段落,發現剛好是一段關於貓的描述,講女主角途經藝術館,碰見男主角在草叢裡投喂流浪貓的事。

  為增加“粉紅元素”,她寫這段時,在現實基礎上作了改編,設定男主角其實並不喜歡貓,只是因為女主角喜歡才愛屋及烏。

  “我不喜歡貓,我喜歡你。”這句內心獨白,跟“寫詩人”那邊一字不差。

  針對這處雷同,阮喻苦思冥想,沒找到反駁方向。

  看許淮頌完全公事公辦,絲毫不像記得的模樣,她放心問:“你有什麼想法嗎?”

  他點一下頭:“兩邊有細微差別。你塑造的人物心理是‘愛屋及烏’,但對方不是。”

  “欸?”

  阮喻一愣,翻開另一沓文稿,把相關情節讀了兩遍,恍然大悟。

  對方筆下的男主角並不是就此喜歡上了貓,而是早早算計到女主角將要路過藝術館,所以刻意演了這一出博好感。

  只是“寫詩人”把這段真相描述得非常隱晦,而阮喻又先入為主地產生了思維定式,所以當局者迷了。

  說起來,雖然大綱是她原創,但客觀上講,“寫詩人”這麼一改編,從人設上來講更有張力了。

  她作好批注,把這點作為反駁依據,然後問:“還有嗎?”

  “第三章,第七段。”

  阮喻翻回去找到對應段落,看到一段女主角拒絕“爛桃花”的情節。

  由於阮爸爸的關系,當年她在許淮頌班上有那麼點知名度,曾經惹來過十班一個男生的追求。

  對方是不學無術的那類人,被女同學封了個“道明寺”式“霸道總裁”的稱號,幼稚的手段層出不窮,有一次在班上單方面大肆揚言,說她是他的。

  阮喻不堪滋擾,聽說後又氣又急,被逼哭了,也做了回大老虎,站在十班教室門外,氣勢洶洶地當眾回絕了他,叫他別再死纏爛打,打擾她學習,最後說:“道明寺了不起啊,我喜歡的是花澤類!”

  男生當場懵成一只陀螺,十班人哄堂大笑。

  這一段看似是支線情節,實則不然。

  因為在阮喻的設定裡,除了本身性格原因外,男主角就是由於這一出插曲,才遲遲沒向女主角告白的。

  喜歡所以不打擾。——這是阮喻替他編造的理由。

  她抬頭問:“這裡怎麼了?”

  她記得這一段不存在撞梗問題,“寫詩人”並沒有寫類似情節,而是在看了她的細綱後另辟蹊徑,由此延伸出——男主角記下了女主角的話,從此以後就把自己往“花澤類”的方向打造。

  許淮頌眨了眨眼:“不符情理。”

  “情理?”

  “這個理由不夠服眾。”

  “那他還能因為什麼不告白?”

  阮喻脫口而出,問完自己卻先噎住了。這是做什麼,她跟一個律師討論起怎麼寫小說來了?而且,他們是不是跑題了?

  許淮頌垂了垂眼,眼底情緒不明,隨手端起一旁的恆溫咖啡要喝。

  但他忘了貓在一旁。拿過杯子的一瞬,小橘貓一爪子搡過來搶食,撞得他手一晃,咖啡灑了它滿屁股。

  貓“嗷嗚”一下高叫,阮喻跟著揚聲一句“哎呀”。

  原先的低氣壓情緒一下消散無蹤,許淮頌被重疊在一起的兩個聲音震得一愣,還沒作出反應,就聽阮喻問:“咖啡燙不燙?快給它擦擦!”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背。

  他也被灑到了,她看不見嗎?

  許淮頌瞥她一眼,說“不燙”,扯紙巾抹了下手背,然後抓起“喵嗚喵嗚”叫的貓來擦。

  阮喻趕緊制止他:“用濕紙巾!干的太粗糙了。”

  他看她一眼,只好又轉頭去找濕紙巾。

  可擦完以後,貓屁股還是黏糊糊的。

  眼看它不肯自己舔干淨,阮喻問:“它多大了,能洗澡了嗎?”

  “三個多月了吧。”

  “那你幫它洗洗,案子可以等會兒再說。”

  許淮頌暗暗嘆息一聲,抱起貓朝外走,走到一半又回過頭來:“怎麼洗?”

  “這不是你的貓?”

  他搖頭。

  那是誰寄養在他這兒的?

  阮喻晃了晃神,聽他又把問題重復了一遍:“怎麼洗?”

  這叫她怎麼說?她想了想:“貓浴液、吸水毛巾、貓刷、吹風機,都有嗎?”

  許淮頌點點頭。

  “哦對了,還有福來恩。”

  “嗯。”

  “那你准備一下,在澡盆或者浴池洗都行,用三十五到四十度的溫水,注意……”

  她話沒說完,就看到許淮頌放下貓,朝電腦走過來:“等等。”然後搬起電腦就往浴室走。

  鏡頭一下子晃起來。

  阮喻在心底“謔”出一聲。

  這突如其來的女友視角算哪門子事?

  許淮頌把筆記本電腦擱在盥洗台,二話沒說轉頭就走,留阮喻在那頭:“哎你……”別走啊!

  鏡頭正對著他大敞的淋浴間,太尷尬了吧。

  等了半天,許淮頌才抱著貓和一堆用具回來。

  狹小的空間,氣氛突然變得有點微妙,好像這層薄薄的屏幕消失了,兩個人一起身處浴室一樣。

  阮喻清了下嗓,說:“你先調水溫。”

  許淮頌把貓放在一邊,摁了幾下淋浴間的調溫鍵,摘下噴頭試水溫。

  “等會兒別用噴頭淋,把水放到澡盆,不要沒過貓脖子。”阮喻看著他蹲在地上的背影,繼續說。

  許淮頌一一照做,但貓滿三個月不久,還不習慣洗澡,一入水就要跳出來,一下濺起一瓢水。

  他的襯衫很快濕了一片。

  “左手拿住它脖子。”阮喻趕緊說,又補充,“下手別太重。”

  “然後呢?”許淮頌提著濕淋淋的右手,回頭問。

  “把它脖子以下的毛發都潤濕,抹上浴液,輕輕揉搓。”

  他繼續照做,上浴液的時候,不知是不是手滑,左手松了一下。

  結果當然又迎來幼貓的掙扎,水“嘩啦”一下再次濺上他的衣服。

  阮喻幾乎都能透過他濕透的白襯衫,隱隱約約看見他腹肌線條了。

  “……”她趕緊別過眼。

  許淮頌瞥瞥她,又轉回頭,在她看不見的角度彎了彎嘴角,專心給貓搓澡,等泡沫被徹底洗干淨,才說:“好了。”

  阮喻回過眼,視線落在他頭頂:“拿吸水毛巾給它擦擦,開吹風機的時候用熱風,先拿遠點,調最低檔的風量,別嚇著它。”

  許淮頌站起來,把貓放上盥洗台,打開吹風機開始忙活。

  因為角度問題,鏡頭沒有收入他的臉,只能看到一雙骨節分明的手。

  在浴室淡黃色頂燈的映襯下,他輕撫幼貓的畫面像被鍍上了一層柔光,叫人心底軟得一塌糊塗。

  阮喻的思緒漸漸飄遠,恍惚間像回到了很久以前的藝術館圓頂大樓,在那片雨後青草地,也有這樣一只貓和一雙手。

  這一幕,就像電影大師構造的一組長鏡頭。

  時空的變幻自然而然渲染了觀眾的情緒,時過境遷的感慨與物是人非的遺憾突然被放到很大。

  橘貓被伺候得舒服,低低嗚了幾聲。阮喻回過神來,發現它的毛發干得差不多了。

  貓被抱出去,許淮頌再回來的時候,旁若無人地扯出襯衫,開始解紐扣,從下往上。

  阮喻:“?”

  三顆紐扣之後,她反應過來,大聲制止他:“許,許律師!我還在這兒呢!”

  許淮頌動作一停,望向屏幕,淡定自若:“哦,忘了。”見她一臉窘迫,又說,“我要洗澡。”

  “那你把我搬……不是,把電腦搬出去啊!”

  許淮頌的表情顯得有些費解:“你不會關視頻?”

  “……”

  說的對。阮喻連句“再見”也來不及講,飛快點了掛斷,坐在電腦前喝水壓驚。

  一刻鐘後,收到一條微信消息。

  思思:「學姐,方便的話,現在能見個面嗎?」

  她盯著手機屏幕,在許淮頌那邊降空的智商直線回升。

  突然急著見面,岑思思知道自己剛才被錄音了吧?

  許淮頌也說過,這事藏不了多久,對方事後一般都能回過味來,但錄音已經拿到,也無所謂了。

  阮喻疲於跟她再打交道,直截了當說:「不方便,還是之後法庭見吧。」

  發完直接拉黑。

  沒兩分鐘,顯然明白了究竟的岑思思一條短信飆過來:「用這種下作手段,不怕你粉絲知道?那咱們就比比誰更下作吧。」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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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4 00:03:48 |只看該作者
第13章

  阮喻覺得這個邏輯挺稀奇。真要捅出真相,岑思思不也等於露了老底?

  但也不是沒可能。因為她記起許淮頌剛才那通電話,似乎提到了一樁被告針對原告的報復性事件。

  被告在面臨巨大的敗訴風險時,可能會產生魚死網破的心態。

  想到這裡,出於類比心理,阮喻在網頁裡輸入許淮頌口中的“S.G”搜索起來。

  最新的相關報道停留在前陣子一場庭審上。她沒發現太多被告的信息,反而注意到了另一個名字:Hanson。

  許淮頌的英文名。

  思維跑偏,她改而點進這個關鍵詞,看到一篇訪談性質的英文報道,介紹了他和S.G的淵源。

  文章說,S.G曾在三年前因侵權事件遭到同行起訴,受醜聞波及,股市暴跌,面臨嚴重的資金危機。

  當時在加州律師界頗享名望的許爸爸作為S.G的辯護律師,接手了這個案子,卻在開庭前兩天突發腦梗,搶救過來後被診斷為“腦血管性痴呆”。

  臨陣換軍師太忌諱,如果因此敗訴,S.G將全面崩盤。可延遲開庭也不行。案子一天不解決,股市情況就會持續惡化,公司一樣得完。

  時間只剩兩天,董事會坐不住了,派代表到醫院頻頻詢問醫生,許爸爸在短時間內復健的可能。

  結果當然是不可能。

  最後許淮頌站了出來。——那年剛剛念完LLM,考過CA Bar,入行不久的許淮頌。

  因為他跟在父親手底下學習,相當於從頭到尾接觸了整個案子,S.G最後死馬當活馬醫選擇了他。

  沒人抱有太大希望。

  但結果是,許淮頌在復雜的案件背景下,爭取到了當庭宣判。

  S.G勝訴了,起死回生。

  阮喻緩緩滾動著鼠標,拉到了文章的最後一句話:That's an incredible legend.——那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傳奇。

  也許在說許淮頌,也許在說S.G。

  但阮喻卻只想到,許爸爸後來怎麼樣了?

  *

  次日,時隔十來天,晉江舉報中心針對抄襲事件作了判決,認定《好想和你咬耳朵》與《她眼睛會笑》相似比例不足後者十分之一,不構成借鑒過度。

  阮喻把這個消息發到群裡,告知劉茂與許淮頌。

  劉茂秒回,說有了這個判定後,訴訟勝算會更大,獲賠機會也更多。

  然而有喜必有憂,阮喻打字:「不過論壇和微博大概又開罵了。」

  十五分鐘後。

  至坤劉茂:「還真是。」

  軟玉:「說了什麼?」

  網絡暴力這事傷人元氣,她關心輿論,卻又有點不敢看。

  劉茂發了幾張截圖過來。

  「撞成這樣還不算過度借鑒,怎樣才算?」

  「早猜到這結果了,JJ能把自家搖錢樹砍了嗎?」

  「還真不能,我一影視圈朋友說,寰視看中了這個IP。寰視啊JMS,大電影大制作,吹口氣千萬版權!做人可以不要臉,不能不要錢!」

  「排。黑雞白雞,會下蛋的就是好雞。」

  快要溢出屏幕的諷刺味道,看得人眼眶發疼。

  最後這條大概是劉茂手抖發出來的,意識到不妥,他迅速撤回。

  下一瞬,沉默很久的許淮頌來了消息:「你很閑?」

  有點凶,阮喻沒敢接話。

  至坤劉茂:「還好……」

  許淮頌:「那就去寫律師聲明。」

  接下來,阮喻眼前一花,看到了滿屏的微博號。從許淮頌手裡發出來,就像執刑名單一樣。

  許淮頌:「掛名。」

  雖然是公事,她還是有點感動,打字:「許律師辛苦了!」

  沒得到回復,阮喻關閉了對話框,緊接著聽見了門鈴聲。

  是沈明櫻來了。

  她在辭掉晉江的編輯工作後,和男朋友一起經營網店,跟阮喻一樣不需要嚴格遵循朝九晚五的班制,所以有空過來串門。

  阮喻開門就說:“不用安慰我,可能是習慣了,我覺得心情還可以。”

  “別自作多情了,”沈明櫻徑直往客廳沙發走,“我是來八卦岑思思的。”

  阮喻昨天在電話裡跟她提過這事了。

  畢竟岑思思說起來也是沈明櫻的“死對頭”。

  當初阮喻現言入行,畢業後看沈明櫻沒個合適工作,就推薦她到晉江應聘古言編輯,前兩年寫膩了現言,換路子轉戰古言,剛好分配到她手下。

  結果連載期間,兩人這層現實關系不知怎麼泄露了,被匿名人士曝光在了論壇。那人“嚶嚶嚶”地說編輯排榜不公,把好的推薦位都給了閨蜜。

  幾經查證,沈明櫻發現這人是“蘇澄”,也就是岑思思。

  那事在圈子裡鬧得不小,雖然她真沒假公濟私,但說出來誰信?所以她後來干脆離職了。

  阮喻也遭了很多白眼,又因為害了沈明櫻內疚,心態受影響,把那篇古言草草結尾。

  之後再開新文,不斷有人舊事重提,她強迫自己調整情緒,勉強完成後就陷入了瓶頸期,整整十一個月毫無進展。

  這也是這回,岑思思再次挑事,兩人堅持起訴的原因。

  忍一次還不夠嗎?

  沈明櫻說:“這麼看,她當初就知道你是誰了,你說你大學時候到底哪兒惹了人家,叫她這麼多年還死咬著你不放?”

  阮喻嘆氣:“我要是知道,至於被人陰嗎?”

  “搶她獎學金了?”

  她搖頭。

  “搶她推薦名額了?”

  她再搖頭。

  “那難不成是搶她男人了?”

  這回不需要阮喻搖頭,沈明櫻立刻否定:“不可能,你這母胎單身狗,男人送上門都不要。”

  她記得,阮喻大四那年曾被個大一學弟窮追不舍,鬧得滿系風雨,可就這樣倆人都沒成。

  別說學弟長得不夠優秀。人家後來成了明星,一大票女友粉呢。

  沈明櫻為此不止一次說過阮喻“眼瞎”。

  “說起來,那學弟現在怎麼樣了?”

  “沒關注。”

  沈明櫻的思維從岑思思發散開去,拿出手機搜:“李什麼燦來著?哦,是這個微博吧?”她揚揚手機,“SC李識燦。”

  阮喻遠遠瞟了一眼,點點頭。

  這一眼,腦海裡卻電光石火似的閃過什麼。

  SC?這字母縮寫怎麼好像有點眼熟?

  “喲,剛好在直播呢。”

  沈明櫻戳進李識燦的直播間。一個微帶沙啞的聲音傳了出來:“行,這盤算我輸,那就大冒險。來,剛才那個‘我愛吃兔兔’,你說。”

  “大明星這麼親民,開直播跟粉絲玩真心話大冒險?”沈明櫻拆了包話梅,津津有味地看著,一邊自言自語。

  阮喻沒搭話,自顧自刷微博,沉浸在網暴的世界裡,氣上頭了,就把幾個博主號復制到小本本,發到群裡:「許律師,我可以追加幾個名單嗎?」

  許淮頌:「隨你。」

  得到肯定,阮喻鬥志昂揚,繼續專心致志地抓人。

  沈明櫻的手機裡,李識燦的聲音再次傳來:“撥通手機通訊錄第七個聯系人的號碼,對TA說出‘後天早上老地方見’八個字?哇,這麼狠……”

  “當明星也不容易啊!”沈明櫻又發出老母親式的感慨,話音落不久,卻聽阮喻的手機響了起來。

  婉轉的鋼琴曲,和直播間一聲又一聲的“嘟——”重合到了一起。

  沈明櫻一呆,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她接通了電話:“喂,你好。”

  直播間也傳出一句“喂,你好”。

  沈明櫻一個激靈跳起來。

  阮喻剛才看手機屏幕上的號碼雖然不認識,但歸屬地是杭市,就接了起來,這下隱隱回過了味,僵硬地扭頭看沈明櫻,無聲比劃:我?

  沈明櫻滿臉震驚,點點頭,趕緊給手機插上耳機。

  阮喻愣了足足五秒鐘,才被聽筒裡的聲音拉回魂:“學姐嗎?我是識燦。”

  她穩了穩心神,說:“是我……”

  他似乎笑了笑:“你別緊張啊,我閑著沒事,來問問你近況。”

  十幾萬人聽著這通電話,阮喻能不緊張嗎?

  她注視著沈明櫻,手心都溢出汗來,接話:“近況啊,我挺好的。”

  “那你還住原來那兒嗎?”

  阮喻剛才也聽了一耳朵直播內容,猜測李識燦這是在引導話題。為了趕緊結束通話,她答:“在。”

  “我想來找你敘敘舊,咱們後天早上老地方見?”

  阮喻稍稍一默,想到這麼多人聽著,還是決定配合一下游戲:“行……”

  “那回頭見啊,拜。”

  “拜拜。”

  電話掛掉,沈明櫻驚聲尖叫:“這什麼情況?當初不是他主動拉黑了你嗎,怎麼還留著你號碼呢?”

  阮喻緩了緩,說:“你問我,我問誰去啊?”

  沈明櫻繼續低頭看直播間。

  滿屏密密麻麻。

  「嗚哇,怎麼是個聲音這麼好聽的妹子!」

  「燦燦你們不可以老地方見哦!」

  「剛才誰出的題,出來我們一起好好疼你!」

  這些女友粉啊。

  沈明櫻摸了摸一胳膊雞皮疙瘩,接著就看屏幕上的李識燦笑起來:“你們就會給我找事,等會兒直播結束,提醒我去賠個不是,要不回頭放了人家鴿子就過分了。”

  “嘖,真會說話。”

  三兩句就迂回澄清,表示自己並不會去赴約,哄好了十幾萬粉。

  “當初怎麼就沒把你哄到手呢?”沈明櫻跟阮喻感慨一句,轉眼卻看她眉頭深鎖地攥著手機,不知在看什麼,“怎麼了你?還看人罵你呢,別找虐了行不?”

  阮喻搖搖頭,示意不是在看那個,說:“我在看李識燦主頁。”她說完,眉頭皺得更深,“SC,這個縮寫真的很眼熟啊,在哪兒見過來著?”

  沈明櫻愣愣眨了眨眼:“SC?哎,那不是蘇澄嗎?”

  阮喻驀然抬頭。

  識燦是SC,蘇澄也是S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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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4 00:04:02 |只看該作者
第14章

  碧水匿名論壇內,為避免直接提及作者筆名,常常會使用縮寫。譬如“SC”就曾被人拿來指代岑思思的筆名——“蘇澄”。

  所以阮喻才會覺得這兩個字母眼熟。

  岑思思的筆名和李識燦的縮寫一樣,她不確定這是不是巧合。

  但她已經跟前者撕破臉,也不合適主動聯系後者。這兩人的關系,一時間無從考證。

  沈明櫻倒吸一口冷氣:“這倆人有貓膩?你看,岑思思心眼是髒,可段數卻不高,就憑她,能在微博上鬧出那麼大動靜?而且她不是說,當時自己只雇了一小部分水軍,不知怎麼就上了熱搜嗎?你說,她會不會只是個擋箭牌,其實李識燦才是幕後黑手,因愛生恨報復你呢?”

  “……”

  這腦洞也是大。

  阮喻哭笑不得,正好手心一震接到了消息,就低下頭去。

  是劉茂發了律師聲明來,連同法院受理案件通知書一起。

  她仔細看了一遍,在他的指導下組織好語言,正要把圖版發上微博,手機又是一震。

  群裡,許淮頌:「力度不夠。」

  接著就是一大片紅圈修正。

  阮喻看不太懂專業術語,大致感受了一下,大概就是“這裡改掉,那裡改掉,通通改掉”的意思。

  劉茂可能真是忍不住了,說:「雞蛋裡挑骨頭,我不要面子的嗎?」

  許淮頌:「聲明機會只有一次,不能一針見血,就等於一敗塗地。是當事人的權益重要,還是你的面子重要?」

  阮喻咽了一口口水,默默窺屏。

  至坤劉茂:「你行你來。」

  許淮頌:「自己選。@至坤劉茂」

  許淮頌撤回了一條消息。

  許淮頌:「自己選。@軟玉」

  阮喻:“……”

  都氣到@錯人了嗎?

  惹不起。她打字:「那麻煩許律師把修改後的版本給我。@許淮頌」

  然後轉頭悄悄跟劉茂私聊:「劉律師,我是看他氣大發了,你別在意。」

  發完後,她撇撇嘴,鄙夷了自己一下。

  做一棵兩面三刀,維護世界和平的牆頭草好難啊。

  但說實話,許淮頌這次倒真不是刻意針對劉茂,因為他的筆觸確實更鋒利,也更言之鑿鑿。

  殺雞儆猴的效果達到了,文件一出,面對可能遭到起訴的威脅,幾個被點名的博主當即熄火歇菜,悄悄刪掉了相關言論。

  沒幾個小時,岑思思的其他友軍也齊齊噤若寒蟬。

  阮喻原本以為,這學妹興許還打算破罐破摔,垂死掙扎一下,放波水軍罵她這次起訴是惡人先告狀。

  但奇怪的是,微博上竟然一片和諧。

  那些曾經致力於潑髒水的人,這回跟被毒啞了似的。

  次日一早,一位在原創圈名望挺高的讀物博主,把整個事件按時間線梳理陳述了一遍,發布了一張對阮喻這邊有利的長圖。

  這張圖,像之前岑思思污蔑她的長微博一樣迅速得到傳播。

  大批人開始向阮喻道歉。還有一波網民字字珠璣地指責之前帶節奏的幾個博主。

  支持阮喻的讀者得了喘息,經由這波有紀律的網民帶領,很快占據了輿論的制高點。

  從那張長圖起,全世界都好像同情起了阮喻。

  她的微博粉絲數急速上漲,直逼三十萬大關。

  阮喻傻眼。這律師聲明的效果怎麼這麼厲害?

  到了深夜,事態再現反轉。——岑思思給人扒了,被指是她三次元某學妹,因為現實糾紛才在網絡平台處處針對她。

  網絡上驚呼一片,眾人的視線很快從抄襲事件,轉移到了八卦味十足的所謂“現實糾紛”上。

  「我就說,之前“寫詩人”都澄清明白,也道歉了,“蘇澄”這個第三方怎麼還上躥下跳地潑“溫香”髒水,原來是三次元糾紛。」

  「細思極恐,“蘇澄”也太婊了吧?」

  「她哪個學校的,求深扒!」

  「某些鍵盤俠住海邊的?之前網暴“溫香”,現在人肉“蘇澄”,人家哪個學校關你什麼事?」

  事態的發展超過了阮喻的想像。她越往下翻,眉頭皺得越厲害。

  直到看到一條:「別被當槍使了,從長圖到扒皮,看不出這波操作是專業公關團隊?“溫香”背後有人呢!」

  她一愣,再要細看這條評論內容,一刷新卻發現它不見了。

  繼續往下翻,又看到一條:「風向變得這麼快,沒人覺得有貓膩嗎?」

  她這次眼疾手快點進去了,卻還是看到“該評論已被刪除”的字樣。

  這些不利於她的言論,都在轉瞬間消失無蹤。

  一次可能是巧合,兩次就說不過去了。

  仔細捋捋這次反轉事件,雖然是由她這邊的聲明和受理案件通知書起了個頭,可後續發展怎麼看都像有組織的。

  一開始那位讀物博主的長圖還算公允,之後的網友爆料卻實在過頭了。

  如果阮喻打算走這種歪門邪道打擊岑思思,當初又何必選擇起訴?

  這背後擅作主張的人到底是誰?

  她拿起手機,想跟劉茂打聽打聽,一看時間“00:07”,又退出了撥號界面,改發微信消息:「劉律師,方便時候麻煩給我回個電。」

  阮喻打個哈欠睡下,等被鈴聲驚醒已經是第二天一早。

  她迷迷糊糊抓起手機,一看是劉茂來電,立刻從睡夢裡醒神,接起說:“劉律師,你看微博了嗎?”

  “看了。”

  阮喻還沒徹底清醒,所以說話直了點,想到什麼是什麼:“這事是律所做的嗎?”

  “啊?”劉茂似乎有點驚訝,“不是。”

  “那會是誰?”

  劉茂的語氣聽上去也很困惑:“不清楚,但這種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做法,不是我們解決問題的方式。”

  他口中的“我們”是指律師。

  阮喻恢復了思考力,意識到自己的揣測對他的職業不太尊重。

  她歉疚道:“不好意思,我沒睡醒,說話急了點。”

  “沒關系,可以理解。你先休息會兒,我再去了解了解情況。”

  阮喻卻哪裡還睡得回去。

  在被鈴聲叫起之前,她就在做噩夢,夢見岑思思在掐她脖子。

  不可否認,哪怕她沒有主導微博上的動作,卻是這件事實實在在的直接受益者。所以岑思思一定以為是她做的,說不准接下去還要繼續冤冤相報。

  阮喻頭疼地抓了抓頭發,打開微博,發現岑思思的首頁沒有更新,像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她起來洗漱,吃早飯,洗衣服,但做什麼都心不在焉,衣服還沒曬出,又摸出了手機,點開了許淮頌的微信對話框。

  她腦補得心悸一陣一陣,可剛在劉茂那兒情急說錯了話,現在也不好意思找他,只能問問許淮頌了。

  嗯,看許淮頌那天處理被告報復性事件時游刃有余的樣子,叫他出出主意吧。

  她猶豫一下,發消息:「許律師,你現在有空嗎?」

  五分鐘沒得到回復。

  阮喻摁了鎖屏鍵,把手機放進衣兜,回頭看一眼待曬的一盆衣服,把它端到了陽台。剛拿起晾衣杆,衣兜裡就連著傳來兩聲震動。

  連著兩聲似乎不像許淮頌的風格?她拿起手機,果然。

  10086:「停機提醒:尊敬的客戶,您好……」

  10086:「繳費提醒:尊敬的客戶,您好……」

  欠費停機了,眼看WIFI通暢,不影響接收微信消息,她暫時沒管,繼續晾衣服,等到晾完,才聽見手機再次震動起來。

  這回是許淮頌:「沒空打字。」

  “沒空打字”和“沒空”的區別是什麼?

  就是下一秒,阮喻接到了他的語音通話邀請。

  “……”

  她接起來,還沒“喂”上一句,就先聽見他那頭紛雜的人聲。男男女女此起彼伏,都是英文,聽上去像在激烈討論著什麼。

  她馬上接:“許律師,我沒什麼大事,你忙的話……”

  下一瞬,世界靜止。

  聽筒裡的聲音消失得一干二淨。

  阮喻奇怪地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信號不好?

  電話那一頭,會議室裡七八個黑人白人張著話說到一半的嘴,看著作出“stop”手勢的許淮頌,眼神裡透露著迷茫。

  許淮頌沒出聲,站起來在身後白板寫下一行:urgent call.——緊急電話。

  眾人紛紛合上了嘴巴。

  “你說。”他不疾不徐的聲音,透過聽筒傳到了阮喻耳朵裡。

  哦,沒斷啊。

  她手扶著窗台,斟酌了下:“是這樣,許律師,被告之前跟我在商場碰過一次面,我不確定那是偶然還是人為。如果是人為,我擔心我個人信息的泄露程度可能比想像中更嚴重。另外,前兩天電話錄音過後,被告還給我發過一條類似威脅的短信……”

  因為腦補了一圈可怕的事,她的表達不那麼清晰,聽來也沒個重點。

  但這不妨礙許淮頌理解:“你擔心被告威脅你人身安全?”

  “嗯……”

  阮喻干笑一聲,聽他這冷淡的語氣,好像下一句就會質疑——你有被害妄想症嗎?

  於是不等他再說,她就立刻接:“當然,應該是我想……”

  “多”字還沒出口,她忽然頓住,目光定格在公寓樓下的一輛白色面包車上。

  車子被兩棵枝葉茂盛的大樹擋了大半,看不見擋風玻璃和車牌,隱隱可見車身沾了很多泥污,側車窗貼了黑膜。

  這怎麼這麼像電視劇裡綁匪專用的車子……

  阮喻沒了聲音,許淮頌問:“怎麼了?”

  因為沉浸在恐慌裡,她沒發現,許淮頌的語氣聽上去有點緊張。

  她一下矮身蹲下,把自己藏起來,結結巴巴說:“我……我家樓下停了一輛面包車,剛才洗衣服的時候還沒呢……”

  “什麼樣的車?”

  阮喻大腦一片空白:“就……就那種很適合綁人的!”

  “你冷靜點。”許淮頌當然比她要鎮定得多,正想叫她描述得客觀、清楚一些,卻突然聽見一聲“叮咚”。

  與此同時,阮喻吸了口冷氣,聲音聽起來快哭了:“我家門鈴響了,怎麼辦……”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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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阮喻蘑菇似的蹲在陽台角落,驚魂不定地攥著手機。

  那頭許淮頌說:“這種情況一般不會是你想像的不法分子,就算是也不可能直接硬闖。你現在要做兩件事,第一,把定位和小區物業或保安室電話給我,第二,拿上手機去確認門鏡。”

  他的指令下得迅速而清晰,阮喻慌裡慌張照做,發完消息站起來,聽見門鈴再次響起,這回一連兩次。

  許淮頌也聽見了,說:“不要出聲,如果看見可疑人士,但對方還沒動作,那麼先別反鎖門,退到離門七米左右的位置,打開免提,大聲叫我名字,說你在洗衣服,讓我去開門,明白嗎?”

  他把一連串話刻意拆分成了簡單的短句,以便阮喻在腦子一團漿糊的情況下也聽進去:“如果對話結束,對方依然沒有離開,把門反鎖,立刻報警。”

  阮喻點點頭,也忘了許淮頌看不見,貓著腰輕手輕腳穿過客廳,小心翼翼貼上門鏡,死死憋住了喉嚨底那口冷氣。

  門外站著個高瘦的男人,戴著黑色口罩和鴨舌帽,衣服也是烏鴉鴉的一身,正低頭撥著手機號碼,看起來好像打算喊同伙上來。

  她心髒狂跳,正要屏息退到離門遠點的位置,掌心的手機卻突然猛烈震動起來。

  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

  跟許淮頌的語音通話被迫中斷。而這一陣震動,很可能也被門外聽了去。

  她暴露了。

  阮喻一瞬大腦缺氧,下一刻卻聽見門口傳來一個男聲:“學姐你在家啊?”

  “……”

  這個聲音是?

  李識燦?

  她怔愣了下,又聽對方笑起來,聲不高,卻因為嗓音特別,格外具有穿透力:“你給我開個門,我怕被拍。”

  阮喻這下徹底確定了他的身份,上前拉開門,訝異道:“你怎麼來了?”

  李識燦眨了兩下眼,有點無辜:“前天不是約了老地方敘舊嗎?我到樓下聯系你,發現你停機了,剛給你充了話費才打通。”

  哦,如果非說兩人之間有個什麼“老地方”,還真就是這間公寓樓下。

  阮喻大四下學期那會兒很少住校,李識燦在學校碰不見她,時不時會來這兒。也不做什麼,就是買杯她喜歡喝的奶茶放進樓下的牛奶箱,不管她收不收,都發一句消息說“老地方拿奶茶”。

  但阮喻還是莫名其妙:“你不是因為直播才打我電話嗎?”

  “你知道我在直播?”

  見李識燦的眼底閃過一絲錯愕,阮喻一噎。

  她原本就是配合他做個游戲,又聽他在直播間明確表明了自己不會赴約,所以壓根沒把這約定放在心上。

  見她噎住,李識燦扯扯嘴角咕噥:“也是,要不你怎麼答應見我。”

  阮喻一時沒接上話,只好干笑。

  他卻好像一點不尷尬:“那我來都來了,你不請我進去坐坐?”不等她開口,又生怕被拒絕似的接上,“我從海市推了工作來的,找你說岑思思的事。”

  驚訝衝淡了一部分多年不聯絡的生疏,阮喻脫口而出:“你們認識?你怎麼知道這事?”說著讓開一步請他進來。

  李識燦反手關門,邊摘口罩和帽子,邊說:“有冰水嗎?你讓我喝口再說吧學姐。”

  家裡突然進來個大男人,還是個明星,阮喻有點不自在,“哦”了聲,擱下手機,回頭去拿冰水給他。

  李識燦的目光往玄關地板上的拖鞋掃了一圈。

  阮喻從廚房回來,看他杵在那兒一動不動,邊遞上水杯邊說:“不好意思,我這兒沒男式拖鞋,你直接進來吧。”

  “你還沒男朋友呢?”李識燦嘀咕一句。

  聽這熟稔的語氣,好像兩人昨天才見過面一樣。

  阮喻避而不答,請他到客廳,想揮散這問題積攢的奇怪氣氛,開了個話頭:“樓下那輛車是你的?”

  李識燦一口冰水下喉,點點頭:“看著掉價?海市在下雨呢,路上濺髒了。”

  難怪。

  阮喻扶扶額。這一下扶上去,卻突然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麼事沒做。

  與此同時,她放在茶幾上的電腦響了起來——微信接到了一個視頻通話。

  想起來了,許淮頌。

  她把許淮頌忘記了!

  她臉色一變,沒來得及管李識燦,連忙接通視頻,看到屏幕亮起的一瞬,趕在許淮頌開口前心急慌忙說:“對不起對不起許律師……我忘記跟你報平安了!”

  許淮頌眼底的焦色一剎消散,滔天駭浪急速平息。因為對上了阮喻斜後方,李識燦的眼睛。

  四目相接,隔著屏幕造了場冰天雪地。

  倒是李識燦先緩了臉色,衝屏幕裡的人晃了晃手裡的水杯,點頭致意:“你好。”

  隨這一晃,冰塊敲在玻璃杯壁,發出丁零當啷的響動,原本挺悅耳的聲音,此刻卻顯得異常刺耳。

  許淮頌沒說話,朝他略一點頭,然後瞥向阮喻,接上她的話:“用不著跟我報平安,跟警察報吧。”說完就掛斷了視頻。

  阮喻看著驟然靜默下來的電腦屏幕,愣了愣。

  李識燦也摸不著頭腦,湊上前問:“什麼警察?”

  他話音剛落,門鈴就響了起來。

  阮喻明白過來,小跑過去開門,果然看見兩位身穿制服的民警站在門口,其中一個還配了槍。

  雖然她這小區門口就是警局,但這出警速度也真是絕了。

  配槍的那個當先開口:“請問是阮喻,阮女士嗎?”

  阮喻點點頭:“我是。”

  “我們接到報案……”

  “對不起啊警察同志,”為免被李識燦聽到鬧個尷尬,阮喻匆忙打斷他,“是我讓朋友誤會,叫他報錯了警,我這兒沒事……”

  但瞞是瞞不住的了。

  李識燦恰好在這時候走出來,剛要開口就接到一個電話,那頭傳來個嗚哩哇啦的聲音,是他這次出行的司機:“燦哥,我在樓下被警察抓了!你快下來救我啊!”

  “……”

  *

  阮喻和李識燦被帶去了小區對面的警局。

  原本這事能當場解釋明白,倒也不一定有這一遭,但李識燦的身份證剛好不在身邊,配槍的方姓警官性格四四方方,不接受明星特殊處理,非要把人帶到警局做記錄,還跟報警人電話聯系,確認了情況。

  阮喻頭一遭見識這場面,銷完案出警局身心俱疲,以後大概是再不會瞎腦補那些有的沒的了。

  這時候已經臨近中午,李識燦因為工作安排,原本預計在杭市待兩個小時就回海市,這下時間全耗在了警局,只好匆匆離開。

  不過阮喻剛一回到家,就接到了他的電話。

  他開門見山:“學姐,其實我這次主要是來跟你道歉的。岑思思是我爸生意場上一朋友的女兒,當年到杭大讀書,就是衝著跟我一個志願來的。她對我吧,高中開始就有那意思了,怪我沒處理好這事。”

  就這麼短短幾句話,阮喻已經明白了。

  岑思思這是把她當“情敵”嫉恨呢?那麼筆名的縮寫,也就是出於對李識燦的愛慕了了。

  但她還有疑問:“那她怎麼會知道我筆名?還有你。”

  李識燦咳了一聲,語氣有點心虛:“你記不記得,我大一時候幫你修過一次電腦……”

  “哦……”

  電腦裡總歸有蛛絲馬跡的。她那時候剛開始嘗試寫書,也沒太防備什麼。

  李識燦繼續說:“至於她……我有個微博小號,只關注了你的工作博,她當初不知怎麼發現了吧大概,跟偵察機似的。不過我也是前幾天才知道這事,要不早就處理她了。”

  阮喻聽見“處理”兩字,敏感起來:“這兩天微博上那些事,是你公關團隊做的?”

  李識燦沉默片刻,說:“也不全是。”

  “不全是?”

  那還有誰?

  李識燦沒作正面答復,含混了過去:“總之我給你惹的麻煩,我清理干淨。現在謠言已經控制住,你專心打官司,其他的交給我。”

  阮喻吸了口氣剛要講話,他就跟她肚子裡蛔蟲似的,說:“我知道,我有分寸。只要她沒繼續動作,輿論就會到此為止。”

  *

  不管岑思思原本還盤算了什麼,在法院和律所的強壓,以及李識燦的輿論控制下,阮喻沒再遭受負面影響。

  三天後,事件冷卻下來,阮喻基本得以回歸正常生活。微博上有人發出善意的鼓勵,希望她調整好心態,繼續創作,把《好想和你咬耳朵》寫下去。

  早在抄襲事件爆發第二天,她就停止了小說連載,如今雨過天晴,不少讀者都在遺憾這個未完成的故事。

  可阮喻卻躊躇起來。

  得知岑思思針對她的真實原因後,網暴的事,其實她已經看開了。現在的問題在於,她的心態還沒有好到,可以在男主角眼皮子底下高甜度意淫。

  不過說起這個男主角,自打那天烏龍事件過後,他們也沒再聯系過了。准確地說,是她的道歉沒得到回復,微信對話框只有她孤零零的自言自語。

  三條消息,一天一條。

  第一天:「許律師,今天的事真是對不起,叫你白操心了。」

  第二天:「許律師,你現在有空談案子嗎?」

  第三天:「許律師,我把修改好的反調色盤傳你郵箱了,你有時間查收一下。」

  今天已經是第四天。

  阮喻嘆口氣,覺得這事也不能怪許淮頌,任誰被這麼白白戲弄一場,也會不高興的。再說他本來就是個大忙人。

  所以這天中午,她堅持不懈地發出了第四條消息:「許律師,你看過文檔了嗎?什麼時候能跟我談談?」

  意料之外地,她得到了他的回復:「十分鐘後。」

  軟玉:「那我去開電腦。」

  許淮頌:「不用,下樓。」

  下樓?他回國了?

  阮喻打出個:「啊?」

  許淮頌:「十分鐘後,你家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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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4 00:04:33 |只看該作者
第16章

  阮喻瞬間跳起。

  十分鐘,又是十分鐘,怎麼就回回這麼刺激?

  她手忙腳亂奔到衣櫥前,重復一遍應急措施,在第九分鐘抱著一沓文件跑出家門,衝進電梯,扶著膝蓋喘氣。

  邁出公寓樓,原本還想再緩緩,遠遠看見一輛路虎停在路旁,拔腿就小跑起來。

  就為個烏龍事件,精貴的許律師整整三天沒搭理她一個標點符號,她哪敢讓這尊大佛多等一分鐘?

  奔到車前,阮喻的臉頰已經染上一層薄薄的紅暈。透過擋風玻璃,她發現司機是上回在律所接待她的小伙子,陳暉。

  許淮頌在後座,摁下車窗後掃了她一眼。

  她站在窗旁,微微彎身,氣息不穩地跟他打招呼:“許律師……”

  許淮頌一努下巴,示意她上車。

  既然他坐在後邊,阮喻當然選擇了副駕駛座。畢竟這回駕駛人不是相親對像,用不著避嫌。

  許淮頌的眼光就那麼冷了下來,淡淡說:“去律所。”

  關上車門,氣氛安靜得詭異,阮喻心底好奇,忍了忍沒憋住,扭頭問:“許律師,你怎麼會剛好過來這兒?”

  “機場到律所,經過。”

  哦,這麼說,他原本沒打算來,是因為接到她的消息才特地拐了一趟。

  阮喻笑一笑:“麻煩你了。”

  話音剛落,陳暉正要發動車子,卻突然接到個電話,沒講幾句,神情就凝重起來。

  他回頭問:“頌哥,張姐在工地處理案子,臨時出了點岔子。”

  許淮頌默了默,點一下頭:“回頭把我行李送到酒店。”說完就開了車門,長腿一伸下了車。

  阮喻還沒反應過來,就看他繞到了副駕駛邊,透過半開的窗子俯視著她問:“你要去工地?”說著拉開了她這邊的車把手。

  阮喻連“哦”兩聲,這才明白陳暉不能送他們了,趕緊下車,一邊暗暗腹誹跟許淮頌溝通好累。

  多解釋一句舌頭會掉嗎?

  車門被關上,陳暉一腳油門就沒了影。

  正當晌午,驕陽似火,杭市這兩天熱得反常,車內外冰火兩重天。阮喻一手抱文件,一手覆在額前擋太陽,仰頭看許淮頌:“那打個車?”

  許淮頌大概也覺得太熱了,懶得來回折騰,皺皺眉說:“不了。”然後看了眼她身後的公寓樓。

  阮喻這次反應快了,迅速領會:“上我家談嗎?”

  許淮頌沒說好不好,只說:“不方便就下次,我回酒……”

  “方便方便!”她立刻打斷他。

  五分鐘後,在前面慢吞吞開著門鎖的阮喻很想刮自己一耳光。

  就因為身後那人生了幾天氣,她都諂媚成什麼樣了?她方便個鬼啊。

  沒記錯的話,她剛才急著拾掇自己,翻箱倒櫃的,現在客廳沙發上應該鋪滿了衣服。而且,可能什麼衣服都有。

  不行。

  門鎖“啪嗒”一下開啟的瞬間,阮喻一個轉身,雙手背在身後摁緊門,仰頭望著許淮頌說:“那個……你能不能在這兒等一下?”

  他垂眼看看她,點點頭。

  阮喻打開一道門縫鑽進去,再把它虛掩上,到客廳一頓狂風掃落葉。

  許淮頌靜靜站著,也沒四處張望,直到三分鐘後,眼前的門再次移開一道縫,一顆腦袋探出來:“……好了。”

  阮喻把人請進來,見他進門後往玄關地板上掃了一圈,跟之前李識燦的反應一模一樣。

  她只得又解釋一遍自己這兒沒男式拖鞋,叫他直接進來。

  兩人到了客廳,一路無話,阮喻覺得這情境比明星突然造訪還讓人緊張,之前在視頻裡跟許淮頌積攢的那種“熟悉感”好像通通消失了,一切都回到了原點。

  跟網友面基似的。

  她想在次元壁之間找個切入點緩和氣氛,於是沒話找話地指著客廳一張書桌說:“我之前就在那兒跟你視頻。”

  說完附上個國際友人會晤式尬笑。

  許淮頌卻沒看書桌,目光緩緩移過後面幾組米色沙發,在李識燦坐過的那塊一頓。

  他“嗯”了聲,上前的時候避開了那塊地方,換了另一邊坐下。

  阮喻卻早不記得李識燦上次坐哪兒了,也沒在意這點細節,問他要不要喝水。

  “咖啡。”

  “速溶的行嗎?”

  “嗯。”

  阮喻順手打開客廳裡的立式空調,然後去廚房煮水泡咖啡,回來發現許淮頌摘了眼鏡,正仰靠著沙發閉目養神,看上去很疲憊。

  她把咖啡杯輕輕擱下,看了眼時間。

  北京時間下午一點,也就是舊金山晚上十點。許淮頌剛來,時差還沒倒,又連著坐了十幾個小時飛機和幾個鐘頭車。

  阮喻扶了扶額。

  剛才只考慮到不能讓這尊大佛白跑一趟,現在一算,她該放他去酒店睡覺才對。

  念頭一轉,她就沒出聲,輕手輕腳把書桌上的筆記本電腦搬到了茶幾,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看起文檔來。

  讀一會兒文檔,抬頭看一眼他。

  幾次過後,她確認,他呼吸勻稱,微微發沉,真的已經睡著了。

  所以,現在怎麼辦?

  阮喻張了張嘴,“許”字都滑到嘴邊了,硬是咽了回去。

  直到手邊滾燙的咖啡徹底變涼,她也沒能叫醒他。

  電腦突然發出“啵”一聲響,一條微信消息進來了。阮喻趕緊按下靜音鍵,抬頭看許淮頌沒反應,才點開對話框。

  瑤姐:「小溫啊,反調色盤准備好了?」

  這個瑤姐是之前抄襲事件剛爆發時,幫她制作反調色盤的圈內好友,後來工作轉移到許淮頌這兒,她那邊就停了。

  阮喻用最小的力敲鍵盤,慢慢打出:「還差點,謝謝瑤姐關心。」

  瑤姐:「這麼多天了還沒做完?你長點心眼,那律師是不是故意拖你?」

  阮喻抬眼看了看一動不動的許淮頌,立刻答:「不會的。」

  瑤姐:「如果不是故意拖延,那就是專業度不夠,你可找准人了。」

  正主就在離她不到兩米的地方,阮喻怕許淮頌看見這些話,趕緊回:「他挺專業的,就是比較忙,放心瑤姐。」

  發出這條消息,阮喻發現對面的人稍稍動了一下,改了個抱臂的姿勢。

  她站起來,躡手躡腳走到立式空調前,調整了一下扇葉的角度,確保冷風不再直吹他,剛一回頭,就聽見一陣語音通話的鈴聲。

  是許淮頌的。

  他被吵醒,睜開眼的第一秒,先看了看站在空調邊的她,然後才拿起手機接通:“嗯。”

  “剛才睡著了。”

  “沒吃。”

  “嗯。”

  短短四句話就掛斷了通話。阮喻拼湊了一下這段對話的意思,上前說:“你還沒吃飯嗎?”

  許淮頌理了理皺巴巴的襯衫,坐直身板,點點頭。

  “那要不要先去吃點?”

  “太熱。”許淮頌看了一眼窗外火辣的日頭,搖搖頭。

  “你吃外賣嗎?”

  外賣不一定衛生,她覺得許淮頌真未必吃。

  果然,他又搖了搖頭。

  可是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他餓著肚子,還叫他跟自己談案子,可不是泯滅人性?

  阮喻想了想,一指廚房:“我家有吃的,你看看有沒有能湊合的?”

  這回許淮頌點了點頭,但大概是剛睡完一覺沒太清醒,站起來的時候撞到了茶幾上一疊文件。

  文件滑過一段路又碰上咖啡杯,“啪”一聲,杯子落到地上,碎成了幾片。

  咖啡四濺。

  阮喻一愣。

  許淮頌捏捏眉心。

  他趕著處理案子,三天就睡了十個小時,是真暈乎。

  阮喻趕緊擺手:“沒關系的,我等會兒來收拾一下就行。”

  她把他領到廚房,打開冰箱給他看,說:“湊湊食材,能做三明治,或者意面。”

  她特意挑了西式的食物選,但許淮頌的眼光卻落在別處,說:“這個。”指的是一板年糕。

  原來他也不是完全被西化了。

  阮喻問:“要什麼做法?”

  “炸。”

  她點點頭,彎腰把年糕拿出來:“那你去客廳坐會兒。”

  許淮頌走了出去。

  阮喻系上圍裙在廚房忙活起來,臨要切年糕又猶豫了一下。

  這是水磨年糕,其實並不適合拿來炸,但她卻突然明白,許淮頌為什麼想吃炸年糕了。

  因為蘇市特產裡,有一種豬油年糕,通常是拿來炸著吃的。

  他可能是念家了。

  而她這兒剛好有之前媽媽送來的豬油年糕。

  人家困到靠著沙發秒睡著,她怎麼也得招待得妥帖點?這麼想著,她就把水磨年糕換成了豬油年糕。

  阮喻憑著記憶裡媽媽教的方法,做面糊,打雞蛋,熱油鍋,把切好的年糕裹上面糊,用文火煎。

  一塊塊年糕很快成了金黃色。香氣四溢。

  她一個吃過午飯的都有點餓了。

  裝盤的時候,阮喻沒忍住,想偷吃一個,又怕被許淮頌看到,回頭朝客廳望,卻發現他背對著這邊,單膝觸地蹲在那裡,襯衣的袖口卷了起來,不知在干什麼。

  她一愣,剛好看到他起身回頭,手裡是一畚鬥的瓷片。

  阮喻趕緊上前去:“我來就行了。”

  許淮頌把畚鬥放到一邊,言簡意賅:“抹布,膠帶。”

  她“哦”了聲,找來兩樣東西,正要蹲下去自己收拾,手裡的抹布就被許淮頌抽了過去。

  他一聲不吭擦完地,擱下抹布又朝她攤開手。

  阮喻把膠帶遞到他手心,彎著腰說:“這材質應該不會有碎瓷。”

  許淮頌沒搭理她,一點點粘著理應不存在的碎瓷,精細得像在做一台手術。

  阮喻微微一震。

  雖說他是在對自己的失誤負責,但看這畫面,說內心毫無觸動絕對是假的。

  所以,當她回頭端來年糕,看到許淮頌有點驚訝的表情時,說了句情緒正常下不會說的話:“我換了豬油年糕,你應該很多年沒吃了。”

  然後,她就迎來了一個致命拷問。

  許淮頌揚了揚眉:“你怎麼知道,我是蘇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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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4 00:04:42 |只看該作者
第17章

  阮喻一時啞口無言。

  果然,面對面比較容易出事。

  她趕緊接上:“我了解過!網上有篇關於你的報道。”

  這個謊圓得不錯,但問題是,她把自己推入了另一個坑。

  許淮頌似笑非笑地問:“了解我做什麼?”

  阮喻掌心那盤豬油年糕突然變得燙手起來。

  她干巴巴眨了兩下眼:“就是……對代理委托人的基本了解,我也知道劉律師是杭市本地人。”說完遞上那只白瑩瑩的盤子和一雙銀色筷子,“趁熱吃?”

  這話題轉得可真生硬。許淮頌垂眼接過,回了沙發。

  阮喻心虛地摸摸鼻子,坐到他對頭。

  他吃相斯文,夾起一塊年糕細細嚼著,表情紋絲不變,讓人判斷不出這食物到底是好吃還是不好吃。

  阮喻暗暗琢磨著,下一刻卻見他咽下年糕,抬頭問:“你要吃?”

  是她的目光太渴求,太用力了?她趕緊擺手,收回眼,然後眼睜睜看著十幾塊年糕被吃了個精光。

  雖然吃相斯文,但胃口好像並不斯文啊。

  阮喻咽了口口水,把空盤子拿回廚房,回來就見他翻起了文件。

  看她來,他抬頭說:“我還沒看。”

  “你……”她頓了頓,“這幾天很忙嗎?”

  “嗯,沒開微信。”

  原來也不是故意不回消息。她就想嘛,許淮頌不至於這麼小肚雞腸。

  阮喻這下放松了點:“其實案子不急,畢竟輿論平息得差不多了,開庭又還早,現在做完反調色盤也沒處用,你可以先回去休息。”

  許淮頌沒說話,低頭繼續看文件。

  客氣過了,她也就沒再多說,但半個小時後,卻看他闔上了資料。

  許淮頌是真撐不住眼皮了。

  可持續發展的道理他還是懂的。來日方長,不能竭澤而漁。

  他閉上眼:“你幫我聯系劉茂來接,我要睡會兒。”

  阮喻說“行”,給劉茂發了個消息,正想問他要不要躺到旁邊的長沙發上,一抬頭卻看他又睡著了。

  她走到他身邊蹲下來,小聲叫他:“許律師?”

  沒反應。

  律師真是個高耗能職業。

  算了,叫他歪著睡。她去臥室拿了塊新洗干淨的薄毯幫他蓋上,坐回對面的沙發跟著閉目養神,再睜眼,卻發現許淮頌不見了。

  糟糕,她也睡過去了。

  作者果然也是個高耗能職業。

  她正要拿起手機看許淮頌是不是發來過消息,一抬眼卻先瞥見茶幾上一張字條。

  龍飛鳳舞兩個字——走了。

  阮喻低下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薄毯,微微有點晃神。

  *

  許淮頌在酒店一覺睡到晚上十一點,習慣性地點開了阮喻的微博。

  她的微博在兩天前就恢復了評論和私信功能,但一直沒更新動態。現在意外地,他看到了一條最新內容,來自一小時前。

  溫香:「上來說聲抱歉,《好想和你咬耳朵》大概不會再更新了,晉江幣到期就會退還。這個決定跟之前的網絡暴力無關,大家晚安。[月亮]」

  許淮頌淡淡眨了眨眼,拉到底下的評論。

  密密麻麻都是感嘆號,一句句哭著喊著,嘔心泣血的“不要啊大大”,還有問“為什麼”的。

  阮喻沒答任何一個人,但最上面一條評論內容顯示“被博主贊過”,似乎是得到了她的認可。

  許淮頌看了一遍那條評論,擱下手機,打開窗吹了會兒風,最後撥通了一個電話:“出來喝酒嗎?”

  *

  凌晨一點,郊區清的散台,劉茂撐著眼皮,看看已經空無一人的周遭,奪過了許淮頌手裡的酒杯:“我說你出來喝酒不帶聊天的啊?你這樣悶頭喝,考慮過我這個沒時差的人可能很困嗎?”

  手裡沒了杯子,就另換一個。許淮頌的眼底已經有了幾分醉意,但神志勉強還算清醒。

  他晃晃酒液,瞥他一眼,說:“聊什麼?聊你相親對像?”

  換來劉茂一堵。

  上回許淮頌來杭市的時候,劉茂就交代了自己跟阮喻認識的淵源。結果就是一路被他踩壓。

  可他呢,卻一字一句都沒提過和阮喻的關系。

  劉茂嘆口氣:“不聊拉倒。”

  “我要是說了,你別磕著下巴。”

  他“嗤”一聲:“什麼驚天動地的故事啊,還能叫我一快三十歲的人磕下巴?”

  三分鐘後,寂靜的散台發出“砰”一聲響。

  劉茂捂著下巴說:“《情深深雨蒙蒙》都沒演得像你們這樣。”

  許淮頌撇過頭笑,不說話。

  劉茂傻愣半天,問:“就算你那時候不曉得她心意,表個白試試怎麼了,為什麼不說?真要當三好學生?”

  許淮頌默了默,又笑:“我家當時的情況,你不清楚?”

  劉茂一時接不上話,過了會兒才問:“那你現在怎麼想的?”

  “不知道。”

  許淮頌說的是實話。

  太多年過去了。現實不是電視劇,黑底白字一行“八年後”就能夠輕描淡寫一筆帶過。

  事實上,從初知真相的那刻起到眼下,他沒有真正理清楚過。

  回國也好,耍心眼也好,每次都像是被一股什麼力道推著進行。

  而他只是順從地放棄了抵抗而已。

  良久後,他一杯伏特加下去,說了清醒時候絕對不會說的話:“劉茂,這種感覺太難受了。”

  他不怕她沒動過心,就怕她動過心。

  單戀有什麼好怕的?這麼多年早想開了。可怕的是多年以後驀然回首,有人告訴你——你們原本可以在一起。

  可是現在,她給那個小說男主角取了個名字叫“賀時遷”,慶賀時過境遷,她已經能夠把這些東西無關痛癢地寫出來。

  劉茂想了想,問:“你知道‘假性喜歡’嗎?”

  許淮頌瞥了瞥他。

  “我有個朋友,當初大學開學不久跟一姑娘互相看對了眼,但就是誰也沒說破。臨近畢業聽別人講起,他才知道,原來那姑娘之前也喜歡他。情況跟你還挺像的。可是你猜後來怎麼著?”

  沒得到回應,他自顧自說下去:“後來他一頓猛追,硬是跟那姑娘好上了。只是結果呢,”他比個手指,“兩個月就分手。因為實際上,兩人看對眼的時候根本不了解對方,一處才發現不是那麼回事,敢情當初全活在自己的想像裡了。”

  許淮頌垂了垂眼,喝得更凶。

  “再之後,那朋友就跟我說,她追那姑娘的時候,其實完全是被執念支配了神經,只想著錯過太可惜。分手後才想明白,那只是‘遺憾’掩蓋下的‘假性喜歡’。可是來不及了,原本挺值得回憶的一段暗戀,彼此也保留了最美好的印像,就這麼生生給……”

  “你什麼意思?”許淮頌“啪”地一下擱下酒杯,“勸退我,你好趁虛而入?”

  劉茂噎住:“天地良心,我……”

  他還沒解釋完,就看許淮頌拎起西裝外套大步往外走。

  等他結完賬追出去,外邊早沒了人影。

  許淮頌還沒國內號碼,他只能撥他微信語音,半天才被接通。

  他問:“你在哪兒啊?”

  “出租車上……”

  “回酒店?”

  許淮頌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混沌,沉默很久才說:“她家。”

  *

  凌晨兩點,阮喻起了個夜,可能是因為白天睡過一覺的緣故,回到床上後突然特別清醒。

  睡不著,她就干脆滑開手機,刷起了朋友圈。

  原本這個點也不指望有什麼新鮮事了,但一刷新,卻看到一條不久前更新的朋友圈。

  至坤劉茂:「深夜清陪人買醉,沒什麼特別的感受,就一個字:豎橫豎橫豎撇捺橫。」

  配圖是一張照片,圖上一排伏特加,露出一角昏黃的散台。

  沒別的了。

  阮喻把這幾個筆劃在床單上畫了一遍,湊出個“困”字來,心想劉茂這人倒是比初見時候看上去要有趣。

  她很快劃過了這條朋友圈,發現沒什麼好看的了,回頭又翻起微博。

  躊躇幾天後,她在幾個鐘頭前作了決定,不再連載《好想和你咬耳朵》。畢竟寫到春夢那章,就已經叫她攢了一堆黑歷史,總不能越攢越多。

  所以她發了一條道歉聲明。

  阮喻點開那條微博,正想瞅瞅讀者都說了些什麼,挑幾個回復一下,忽然一眼看見最上邊一則評論。

  看起來是那種為了吸粉而到處廣撒網的博主的亂入,這個ID名為“愛情裡的好詞好句”的人說:「人總是要向前看的,沒有什麼過不去,只是再也回不去。」

  蒼了個天的,這麼酸的話,她怎麼會點了個贊?什麼時候手殘的?

  她渾身一抖,起了一胳膊的雞皮疙瘩,趕緊點了取消。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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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發表於 2018-8-14 00:04:55 |只看該作者
第18章

  第二天清早天蒙蒙亮,阮喻被門鈴吵醒。她在被窩裡掙扎了片刻才抓著頭發爬起來,然後在睡衣外面披了個外套,打著哈欠踱出去,一看門鏡倒是給愣了個清醒。

  竟然是上回那個方警官,方臻。

  她趕緊開了門。

  這位不苟言笑的民警一臉肅穆,明明記得她,非要例行公事一下:“請問是阮喻,阮女士嗎?”

  她點頭配合:“是我,方警官有什麼事嗎?”

  方臻拿起文件和筆作記錄,邊說:“了解一下情況,請問阮女士今天凌晨兩點到三點間是否曾遭到醉漢騷擾?”

  醉漢?騷擾?

  阮喻搖搖頭:“沒有。”

  “也沒有聽到任何異常響動?”

  “沒有。”那個時間她在刷微博。

  “感謝你的配合。”方臻點點頭要走,臨走又補充一句。“最近夜間務必鎖好門窗,注意防盜。”

  “我們這片出了什麼案子嗎?”

  “據多位居民反映,今天凌晨這一片不少住戶都遭到了疑似同一名醉漢的騷擾,並且這些住戶,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征。”

  阮喻眨眨眼:“什麼特征?”

  方臻拿筆一指她頭頂:“門牌號都是302。”

  這是什麼變態行徑?還是這個數字有什麼特別的魔力?

  他說完就離開了,留下阮喻暗自膽戰心驚。這回可不是她的憑空臆想,而是真真切切出現在身邊的不法分子。

  這個方警官不說還好,這麼一講,她一個獨居女性夜裡還怎麼睡得好覺?

  畢竟,聽說這一片的302住戶全都已經被騷擾過,只剩她了。

  阮喻摸出手機,問沈明櫻今晚是不是一個人在家,卻得到了“我男朋友在呢,怎麼啦”的回復。

  她不好意思當電燈泡,謊稱“沒事”,到了夜裡,把門窗都鎖好還是不安心,翻來覆去到零點,始終半夢半醒。

  零點一刻,天空一聲驚雷,窗外下起了瓢潑大雨。

  阮喻就更睡不著了,無奈又刷起微博,順便更新了一條博文:「夜闌臥聽風吹雨,醉漢切勿來偷襲。[保佑]」

  發完以後,她看了幾個搞笑視頻轉移注意力,正准備鎖屏,卻忽然收到一封新郵件。

  來自許淮頌。

  她點開郵件,發現附件裡有個文檔,內容是針對反調色盤給出的幾條最新意見。

  這個點還在努力工作的人,都是這座城市的精英啊。

  出於對精英的肯定,以及同是深夜未眠人的惺惺相惜,她對許淮頌的抗拒稍稍減輕了幾分,點開微信對話框,道謝:「許律師,我收到郵件了,這個點還在忙我的案子,辛苦了。」

  許淮頌很快回過來:「順便。」

  阮喻仔細揣摩了一下這兩個字的意思。

  哦,如果是在舊金山,現在才早上九點半。他要麼是時差沒倒過來,要麼是在跨洋工作。

  這麼說,這個點對他來講不算打擾。

  於是她說:「那你要是有空的話,我們談談案子?」

  許淮頌:「不方便視頻,語音。」

  這可正合阮喻心意。

  她扭頭打開床頭燈,臥室剛亮堂起來,就收到了他的語音邀請。

  她一邊接通,一邊掀開薄被下床,穿上拖鞋:“等一下,我去拿個資料。”

  許淮頌“嗯”了一聲。

  阮喻打開房門的時候,窗外剛好亮起一道閃電,隱隱照見漆黑的客廳角落,拍恐怖片似的。

  她打個哆嗦,迅速摁亮頂燈,與此同時,企圖通過說話來減輕心底不適:“許律師。”

  “怎麼?”

  “你那兒下雨了嗎?”

  “剛停。”

  “那是烏雲飄我這兒來了……”

  那頭陷入了沉默,可能不知道接什麼話。

  但偏偏文件一時找不見,不知被塞去了哪。

  她只好再開一個話頭,突然變成個話癆:“許律師,你上次教我對付不法分子的辦法,好像挺專業的,我能不能再請教你一個問題?”

  “嗯。”

  “如果半夜有醉漢來騷擾的話,還用類似的對策嗎?”

  “……”

  許淮頌一言不發。外面卻正巧狂風大作,搖得窗門都震響。

  阮喻聽那頭聲音消失,問:“你在聽嗎,許律師?”

  許淮頌輕咳一聲:“信號不好,你再說一遍。”

  她終於翻找到了正確的文件,摁滅頂燈後飛奔回臥室,進了被窩才答他:“哦,沒事了。”說著盤腿坐好,翻開郵件內容對應的頁碼,“我們開始。”

  窗外的雨勢很快小了下去,不多時就徹底恢復了平靜,只剩窗沿的水珠子還在孜孜不倦地淌著。

  這樣大雨初停的畫面,在高中三年的記憶多得數也數不清。

  大操場看台的欄杆,教學樓走廊的窗台,升旗台上的升旗柱,都曾有這樣的水珠懸而不落。

  阮喻不喜歡下雨,卻喜歡看雨剛停的樣子。

  她記得,她的日記本裡有過那麼一句話——你身上干淨耀眼的少年氣,晴朗了我少女時代所有,所有的雨季。

  當年的許淮頌,就是那樣一遍遍走過她眼裡最愛的大雨初停。

  “你在做什麼?”他的聲音忽然響起來,可能是說了一堆話,卻發現她沒在聽。

  她回過神,低低“啊”一聲:“我在看……雨停了。”

  “嗯。”

  阮喻沒戴耳機,用的外放。

  臥室內的聲音在靜謐的夜裡變得格外清晰。

  許淮頌說:“第三段。”

  她接上:“這一段是背景交代啊?”

  “嗯。”

  “我覺得這個設定沒必要解釋,哪所高中還沒個嚴厲的教導主任?難道你……”

  “我什麼?”

  “我是說……你以前的學校沒有嗎?”

  “不記得了。”

  “哦……”

  水珠子時不時滴答一下打在遮雨棚上,營造出催眠的效果。

  阮喻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困到眼皮打架的,她只知道,當她被清晨的鳥鳴叫醒,看到枕頭邊手機屏幕上,“掛斷”標識上方那行“05:52:00”時,沒忍住驚訝地“啊”了一聲。

  然後,手機那頭就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被子和衣物摩擦的動靜,許淮頌微帶沙啞,不太爽利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干嗎?”

  “……”

  阮喻嚇大發了,覺得像是他在自己身邊醒來了一樣。

  她趕緊拿起手機解釋:“我昨晚好像不小心睡著了……”說完心裡一陣奇異,“你為什麼不掛語音?”

  許淮頌嘆了口氣:“那我應該也是那時候睡著的。”

  “……”

  一個案子能談得這麼不走心,也是沒誰了。說好的這座城市的精英呢?

  她“哦”一聲,因為這古怪的氛圍而不自在,正准備“先掛為上”,忽然聽見許淮頌那頭傳來一陣突兀又刺耳的“嘟滴——嘟滴——”。

  她一愣:“什麼聲音?”

  “救護車。”

  “為什麼會有救護車?”

  許淮頌似乎翻了個身:“我在醫院。”

  *

  許淮頌輸完液已經臨近中午。劉茂和陳暉過來醫院病房的時候,他剛被護士拔了針。

  陳暉把手裡的粥盒遞給他,又替他把病床上的筆記本電腦搬開,目光掠過沒關的屏幕時,稍稍一愣:“咦,救護車音樂試聽?頌哥,你查這個干嗎?”

  許淮頌打開粥盒,淡淡說:“沒什麼,就是突然想聽歌了。”

  劉茂瞥瞥他這慘淡的臉色,搖了搖頭:“聽救護車音樂找刺激?這人啊,沒本錢就別找刺激了,你說你在美國就養出這麼個胃來?”

  許淮頌不以為意:“職業病而已。”

  劉茂呵呵一笑:“我也是律師,我怎麼沒病?小陳,你也沒病?”他諷刺完又說,“知道胃不行,還一氣吃十幾塊年糕,喝一排伏特加,我要是個姑娘,這種沒分寸不惜命的男人,打死不要。”

  陳暉不知道劉茂意有所指,瞪大了眼說:“茂哥,原來你是這種取向?”

  “一邊去!”劉茂覷他一眼,把他支開了,然後問許淮頌,“昨天警察來過了?”

  許淮頌咽下一口粥,點頭:“我也是有過案底的人了。”

  “以後再也不敢放你一個人出去耍酒瘋了。”劉茂笑得肚子抽痛,“大半夜的,你真敲開了十幾戶302的門?”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敲開了十幾戶302的門,卻完美避開了那一棟正確答案。

  這個酒,未免醉得太有水平。

  劉茂緩了緩說:“可惜了。”

  話音剛落,一名女護士敲了敲房門,說:“許先生,有位阮姓小姐來探望你。”

  劉茂眼底閃過一絲訝異。

  許淮頌朝護士點點頭,在她轉身離開後,接了他的話:“不可惜。”

  劉茂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許淮頌在法庭上是怎樣的人?是步步為營,斤斤算計,秉信如果不能一針見血,就等於一敗塗地的人。

  他可以接受失敗,卻不允許任何失誤,所以拒絕一切不合時宜的冒進。

  對他來說,情場如法庭。所有耐心細致的鋪墊與渲染,都是為了最後的一錘定音。

  而現在還不到落錘的時候,所以沒敲開那扇門,反而要慶幸。

  許淮頌把粥盒蓋上,遞給劉茂,叫他幫忙扔進垃圾桶。

  走廊裡,阮喻一手拎著保溫盒,一手懷抱文件,慢慢朝這個方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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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剛一靠近病房門,劉茂的聲音就傳了出來:“我哪知道你還沒吃午飯?你也沒說一聲。”

  “說了,微信。”許淮頌肯定答。

  阮喻在離門一米左右的位置頓住,低頭看了眼手裡的保溫盒,一陣無語凝噎。

  許淮頌病糊塗了。他是在微信上說了,但卻是跟她說的。

  她就說嘛,為什麼她在掛斷語音後,會收到一條看上去語氣極其熟稔,態度十分理直氣壯的消息:【中午給我帶碗粥。】

  後面還附帶了定位和病房號。

  敢情是把打算給劉茂的消息,誤發到了她這兒?

  可面對這樣的指令型句式,再聯想到許淮頌昨晚在病房輸著液處理她的案子,就算是出於人道主義,她也不可能拒絕啊。

  那現在怎麼辦?進去還是不進去?

  阮喻杵在走廊躊躇,忽然聽見劉茂不低的聲音再次響起:“行,我去給你買。”說完大步流星朝門外走來。

  她來不及躲閃,被他撞個正著,只好干笑一下:“劉律師,”說著提起了手裡的保溫盒,“買粥?”

  阮喻被劉茂領了進去。

  許淮頌正背靠軟枕,在敲電腦鍵盤,看上去像在忙工作,見她進來,眼底閃過一抹訝異。

  阮喻“呃”一聲:“那個,門沒關,我聽到你們講話了……”說著晃了晃手機,“許律師,你的粥。”

  許淮頌似乎愣了愣,然後明白過來什麼,低頭滑開手機看了眼:“哦。”頓了頓補上一句,“麻煩了。”

  阮喻擱下保溫盒和懷裡的文件,說:“那我先走了。這份文件是反調色盤的最終定稿,我順便帶來了,你身體好點再看就行。”

  劉茂“哎”一聲阻止她:“大熱天,這趟算你替我跑的冤枉路,我請你吃個冰。”

  阮喻擺手說“不用”,所以在他退一步,提議“那坐會兒吃點水果再走”的時候,就沒好再次拒絕。

  劉茂招呼她在一旁休息椅坐下,又把保溫盒放到許淮頌面前的桌板上,替他旋開蓋子。

  撲鼻而來一陣馥郁桂花香,雙層的盒子,一層裝了白粥,一層裝了紅豆沙。

  這是什麼稀奇的吃法?

  許淮頌卻好像非常熟悉,拿濕紙巾擦干淨了手,把紅豆沙慢慢澆在了白粥上。

  一種“多余”的孤寂感盈滿了劉茂心頭。他好奇問:“這是你們那兒的特產啊?”

  他的措辭是“你們”,而許淮頌卻很自然地“嗯”了一聲。

  阮喻嚇得不輕:“許律師怎麼知道,我也是蘇市人?”

  “了解過。”他舀起一勺粥,用她當初的話回敬了她,一抬頭看她臉都快白了,稍稍抿了下唇補充,“你的微信資料。”

  哦對,她資料裡,地區一欄寫的是“蘇市”。

  還好。認了老鄉沒關系,不曉得是校友就行。

  阮喻松了口氣,“呵呵”一笑,掩飾似的扯開話題:“糯米不容易消化,我沒用,口感可能差點,你湊合著吃。”

  “嗯。”

  劉茂覺得自己更多余了,正打算遁走,抬頭卻看剛才被支開的陳暉回來了,一見阮喻就驚喜道:“阮小姐,你也來看頌哥啊?”

  阮喻心道這純屬烏龍,但又不好真說自己不是來看許淮頌的,只好點頭說“對”。

  陳暉衝她笑笑,扭頭發現許淮頌面前換了種粥,奇怪地“咦”了一聲。

  “幫我拿下紙巾。”許淮頌及時打斷他即將出口的疑問。

  劉茂離床頭櫃近,把那一整抽都遞給了他,然後拍拍陳暉的肩:“走了,律所還有事呢。”

  陳暉“哦”一聲,臨到門口卻又突然回頭:“哦對了頌哥,你今天凌晨四點那封郵件我看了,晚點就把資料給你。”

  阮喻一愣。

  凌晨三點她肯定“不省人事”了,許淮頌不是說他也睡著了,所以才沒掛斷語音嗎?

  她目光一頓,隨即聽見他的質疑:“凌晨三點?你夢游?”

  劉茂的反應快到脫軌:“小陳記錯了,那是我發的郵件。”

  阮喻:“……”

  這群律師,一個個的連消息對像都弄不清楚,她怎麼這麼替他們的委托人著急呢?

  “是嗎?”陳暉摸著後腦勺,將信將疑出了門,到了停車場一拍大腿,“不對啊茂哥,是頌哥的郵件沒錯呀!”

  劉茂拉開車門:“有點眼力見,你是不想在律所干了?”

  陳暉恍惚明白過來,上車後邊系安全帶,邊說:“這麼說來,頌哥一碰上阮小姐就很奇怪。就說他剛來那天,非要我演個戲,說張姐碰上了麻煩。後來我撥他語音,問什麼時候去接他,結果他莫名其妙回答‘沒吃’……”

  劉茂不曉得還有這種內情,想了想,給許淮頌發了條消息:【你耍心眼有個度,小事也算,反調色盤就別拖了。人家都拿了定稿來,再不敲定說不過去。】

  病房裡,剛喝完粥的許淮頌拿起手機,看完消息默了默,打出:【你以為我想拖?】

  他跟她就像被一刀斬成對半的藕,除了案子,哪還有別的牽連。

  但劉茂說得對,這件事,該告一段落了。

  阮喻見他吃完,主動收拾起餐具,再次說:“許律師,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許淮頌點點頭翻開文件,等她拎著保溫盒走到門口,又說:“等等。”

  阮喻回頭,目光疑問。

  他說:“你的稿件,一直缺了一個章節。”

  是缺了一個章節。女主角做春夢的那個章節。

  阮喻那顆心猛地一蹦三尺。

  她竭力鎮定下來:“沒有?”

  許淮頌卻根本沒給她蒙混過關的機會:“把第二十三章確認一下。”

  “現在嗎?”

  許淮頌點了一個致命的頭。

  她硬著頭皮走回去:“可我手頭沒有稿件。”

  “網站後台也沒有?”

  他一個律師,為什麼連女性文學網的後台都清楚?

  阮喻慢吞吞打開了手機後台。

  逃不脫了,但至少可以找塊遮羞布。於是她說:“網有點卡,我等會兒回去路上發給你。”

  “這裡有無線,密碼四個六四個八。”

  阮喻暗暗吸了口氣,咬咬牙,三分鐘後,把章節內容復制粘貼,拷到文檔發給他,然後說:“給你了,那我先走了。”

  許淮頌卻對著電腦皺了皺眉頭。

  “怎麼了?”她問。

  “太長了,眼睛疼。”

  他好像是因為胃才進來的?

  “那你休息好了再看。”

  “你念。”

  “?”

  阮喻揉了一把耳朵:“你說什麼?”

  許淮頌闔上眼,提了下被子,躺下一半身子:“我大致記得原作,你念一遍,我確認沒問題,就可以結束工作了。”

  “……”

  他沒問題了,她會有問題的。

  阮喻連假笑也憋不出來:“我確認過,這章沒有問題。”

  “二戰時,英美軍方為加強對戰機防護,調查了戰後幸存飛機的彈痕分布情況,決定加強彈痕多的地方。但統計學家指出,應該注意彈痕少的部位,因為當它們受到重創,戰機將很難有機會返航。而這部分數據,卻往往被人忽略。”許淮頌閉著眼睛,把這個故事娓娓道來。

  “……”

  一個反調色盤愣是扯上二戰,她這寫書的都沒這種想像力。

  阮喻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上來,服氣地拿出了手機。

  行,給他開個戰鬥機。

  不就是一段小黃文,誰還不是個成年人了?

  她關上房門,擱下保溫盒,拿起手機,左手摁在右手腕上,企圖穩住自己,然後清了清嗓,用機械式女聲道出:“第二十三章……”

  “章”字落,房門被人敲響。

  她頓住,許淮頌也睜開了眼。

  站在外面的女護士隔著門說:“許先生,有位陶姓女士自稱是您的母親,正在向咨詢台詢問您的病房號。”

  *

  一分鐘後,來不及遁走的阮喻,跟小黃文男主角的母親和妹妹正面相遇。

  門一打開,三位女性面面相覷了一瞬,陶蓉和阮喻同時向對方點頭致意。

  許懷詩愣愣的,把阮喻從頭到腳打量一遍,似乎認出了她:“啊呀……”

  “許懷詩。”許淮頌直起身板,沉著臉看她一眼,“今天周五,你逃課來的?”

  她的注意力被拉回,一把挽住陶蓉:“哪能啊?媽批准的!你看你回國了也不回蘇市,還得我們特意過來。”

  陶蓉輕拍一下她的手:“你哥忙。”又看了眼杵在原地的阮喻,“這位是?”

  阮喻這才發現自己還保持著緊握手機的演講姿勢,主動打招呼:“您好,我是許律師的委托人,來這兒跟他談工作。”

  許淮頌默認了這個身份,叫陶蓉和許懷詩坐,邊說:“我說了沒大事,就是水土不服。”

  “這都住院了還……”陶蓉眼眶發了紅,說到這裡卻頓住,大概終歸顧忌到外人在場,沒往下講。

  阮喻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妨礙到了這家人,正打算離開,卻見許淮頌的目光掃了過來:“給我媽洗點水果。”

  她“哦”一聲,轉頭去提他床頭櫃上的水果籃,走到門外才覺得有點不對勁。

  叫她給他媽洗水果?這怎麼好像哪裡怪怪的?

  她正愣神,忽然聽見身後傳來個脆生生的聲音:“姐姐,我來幫你一起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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