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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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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半卷珠簾 - 世家小兒媳婦(卷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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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6 22:45: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喧鬧聲已經近了船,中間還夾雜著男人的呵斥和女人的哭泣,這動靜讓婉潞的眉頭皺的更緊,這哭聲不但沒有隨著呵斥停止,反而越來越大:"你這黑了心的拐子,我清清白白的人,休想把我拐去做人的小妾。"這句話婉潞聽的清楚明白,不由把智哥兒抱給奶媽,自己推窗望了起來。

發出喧鬧的是岸上的幾個人,一個滿臉大鬍子的男人手裡緊緊拽住一個女子,那手又不好往她身上招呼,這是人家下了定金的,打出傷痕來不好向主家交代,可要是不打,這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到時這到手的肥肉?

見到那邊官船上有人下來,這拐子忙對眾人道:"各位鄉親,這是我的親閨女,我但凡有一口飯吃,也不會幹出這賣親閨女的事,只是可憐她娘癱在船上,家裡賣的一空,這城裡的宋大老爺發了善心出一百兩銀子給我,讓我把閨女送進去,為了她娘也只有把她賣了。"

說著拐子還滴兩滴淚,旁邊站著他的同夥,是個媒婆打扮的,此時急忙道:"說的就是,要不是宋大老爺家有錢,這麼個沒二兩肉的小姑娘,誰家會出一百兩銀子。"那女子雖哭的滿臉是淚,但並不糊塗,她一路上都想著脫身之計,等見了這裡停了官船才嚷開,自然不肯讓這拐子輕易過關。

哭聲更大一些:"呸,別說我是你女兒,瞧你長的那樣,生的出我這樣的嗎?"眾人仔細看起來,雖說那女子哭的滿臉都是淚,但也能看出杏眼秀眉,臉龐小巧,身上隱約還有一股書卷氣,和滿臉橫肉,眼小嘴大的拐子差了十萬八千里。

那媒婆見眾人仔細打量,哎喲一聲叫出來:"各位,你們難道沒聽過女兒隨娘,這兄弟雖然長的不好,他媳婦卻是個百裡挑一的美人,不然哪會被宋大老爺瞧上?"女子見媒婆使巧,掙脫拐子的手就往媒婆身上撞去:"你這黑了心肝的,做這樣損天理的事,不怕報應嗎?"

媒婆給拐子使個眼色,拐子這時顧不得許多。一咬牙上前就要劈女子的後腦,手剛來到女子的後腦就聽到有人說話:"這是幹什麼吵吵嚷嚷的,驚擾了我們奶奶,你們擔待的起嗎?"

媒婆一邊給拐子使眼色,讓他快些把女子劈昏,自己已經扭著上前連連道福:"不過是女兒不聽話,教訓幾句罷了,我們現在就走,現在就走。"不等媒婆把話說完,女子已經一個箭步沖上去跪在來人面前:"求你們奶奶救我,我不是這家的女兒。"

來人是春燕的丈夫,人人都叫他小董,被這女子一跪,小董慌了手腳:"這位姑娘你有什麼事先起來再說。"拐子急的滿頭滿臉都是汗,上前去扯女子的胳膊:"你還胡鬧到什麼時候,我是你爹,難道賣不得你。"女子哪容被他扯到,眼只是不離小董的臉:"求求你,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兒,被拐為妾,先人在地下也不安的。"

小董年紀不甚大,見了這種事不由慌了手腳,但世人都對兇惡之人沒什麼好印象,小董忙對拐子道:"這位大叔,不管是不是你的女兒,哭鬧成這樣,已經驚擾了奶奶,你們三位都隨我到船上給奶奶說說吧。"聽了小董這話,拐子臉上的汗出的更多些,那媒婆是個聰明人,知道這事是脫不開了,漸漸往人群裡面退去:"老陳,你說這是你親閨女,才央我給她尋戶好人家,瞧這樣子也不是了,我還是家去有事。"

見媒婆這樣,圍觀的人轟然一聲笑出來:"哦,原來這不是他親閨女。"拐子也是久闖江湖的了,心裡一邊罵自己怎麼陰溝裡翻了船,一邊就想著脫身之計,猛然把那女子往小董懷裡一推,就迅速往後跑去。

小董沒料到拐子竟把這樣一個美人推到自己懷裡,不接不好,接了也不好,鼻子生生被女子的頭撞了一下,也顧不得疼痛。圍觀的人喊著要去追打那拐子和媒婆,這裡就只剩的小董和女子。

女子已經站定身,一張臉羞的通紅,對小董行禮道:"多謝這位大哥出手相救。"小董見女子沒了方才的潑辣,更加不好意思,後退一步道:"不過是我家主人吩咐我下來問一聲罷了,並不是我救了你。"

船上又下來一個人,這次是春燕,她先狠狠地剜了小董兩眼,這才對女子笑吟吟地道:"這位姑娘,方才的事我家奶奶在船上已經全瞧見了,還請姑娘上船一敘。"

說話時候,春燕的眼已經往這女子身上打量,見她不過十四五歲,杏眼秀眉,標緻的瓜子臉上有櫻桃一顆,雙手伸出來也是春蔥一般,行動之時並不見粗俗。曉得這也是個好人家女兒,臉上的笑容更帶了幾分恭敬:"還望姑娘休嫌輕慢。"

這姑娘自那日被拐上船,到今日已經半個來月,此時才覺舒暢了些,見春燕恭敬,也急忙行禮:"不敢,若非見到奶奶的船,也不敢大聲喊叫,抛頭露面。"

春燕請女子先行一步,手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往小董身上狠狠一掐,這才笑吟吟帶著女子上船。

婉潞此時已經關好窗在那裡,見到女子進來,站起笑道:"還望這位妹妹休嫌我們輕慢。"女子在上船前已經用指梳理了亂髮,身上的衣衫也理了理,但依舊覺得不好見人,見婉潞行動之間並無傲慢之色,那淚不由滾落,說出的話已經是泣不成聲:"雖說我家已經敗落,但也是縉紳子弟,今日怎會想到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大喊大叫,若祖宗有靈,當會活活羞死。"

說著就掩面大哭起來,婉潞方才瞧她舉止,知道她並不是什麼村莊人家出來的,再聽了這幾句已曉得一半,忙笑著安慰:"妹妹快別如此,不過偶然落難,況且若非妹妹大喊大叫,也逃不了這一難。"

她好言勸慰,女子這才收了淚,坐下敘話,才知女子姓王,父親是個縣丞,在任上沒了,和母親一路扶靈回鄉,誰知在德州碼頭換船時候被僕人在飲食裡下了藥,等醒來時已在拐子船上。聽到他們要把自己賣進揚州城宋家當妾,這一路女子都在想法逃走,直到來到揚州,見到停靠在這裡的官船,女子才心一橫大聲喊叫起來。

女子說的婉潞也滴了兩滴淚,小官喪船是最可憐的,僕人不肯盡心,來往驛館都是白眼。失去的又是家裡頂樑柱,若是有男丁還好,若只有女眷或男兒還小,這一路上的辛苦就很難對人言了。

女子說完又哭起來,婉潞含著淚安慰幾句,又細細問了問,這王縣丞是沒有兒子的,夫妻兩個除了面前這女子,還有另一個女兒也才七八歲。王太太雖給丈夫在房裡放了兩房妾,卻都沒有生養,王縣丞才一倒下,大的姨娘就卷了房裡的東西逃走。王太太獨木難支,只得喚來小的姨娘的娘家人,給了二十兩銀子把小姨娘打發走了。

這更讓婉潞覺得她可憐,女子說一截就歎氣道:"那狠心的賊,定是瞧我還有一分主張,就下這個狠手,失了我這半個來月,不曉得娘和妹妹哭成什麼樣子,還求奶奶尋人把我送到德州,也好讓我娘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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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6 22:45: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婉潞心裡還在歎息,見女子又要跪了下來,忙把她拉起來拉著她的手道:"妹妹何需如此,路見不平伸出手來也是常事,只是這山高路遠,你一個孤身女子,路上艱難。"

女子的臉色又變了,張嘴又要說話,婉潞就又道:"瞧妹妹行動,妹妹定是知書的,你先修書一封,我這裡遣人送到德州去尋你的娘親,到了德州是個什麼情形再細細查問清楚,不然你急急忙忙到了德州,萬一你娘沒了盤纏回鄉去了,你還不是一樣尋不到她?"

女子聽婉潞說的有理,擦一擦淚勉強笑道:"奶奶說的有理,倒是我疏忽了。"見她面上盡現疲憊之色,婉潞又安慰幾句,拿出紙筆讓她寫了信,又問清她爹的官銜籍貫,娘的姓氏和在德州的住處,這才知道女子閨名淑娥,她妹妹名叫鸞娥。

女子寫好了信,婉潞又重新提筆另外寫了一封信,在信裡簡短說明情況,封好口後讓春燕拿出去,就交給小董送出。

淑娥見了婉潞這樣做法,方才松了口氣,和秋煙出去梳洗歇息。從女子一進艙,奶媽就抱著智哥兒出去,見這裡事完了,奶媽才抱著智哥兒重新進來,婉潞接過孩子,在他臉上親了親,方才淑娥哭訴時的難過又漫上來。

爹一死,就成勢敗之相,這回到家鄉,若族人寬厚倒罷了,若族人不寬厚,這孤兒寡母的日子更難過呢。智哥兒見娘呆呆想著不理自己,有些不高興了,伸出手去抓婉潞的胳膊,叫出一聲娘。

婉潞的眉挑起,瞧著奶媽:"他什麼時候會說話的?"奶媽滿臉都是笑:"哥兒這幾日就在學著說話呢,只是不清楚,今兒是最清楚的了。"婉潞在兒子小臉上又親了親:"來,再叫一聲聽聽。"

"叫什麼啊?"趙思賢的聲音響起,邊走還邊脫著外衫,既來到揚州,也要去拜拜本地官員,他是才拜了知府和知縣回來。婉潞臉上含笑道:"你兒子已經會叫人了,剛才叫了我聲娘。"真的?趙思賢把絲兒遞上來的手巾擦一擦額頭上的汗,順手把手巾丟下,彎腰去逗兒子:"來,智哥兒,叫聲爹聽聽。"

智哥兒把小臉一別,都不理趙思賢,趙思賢無趣地往兒子小屁股上揍了一巴掌,智哥兒撇撇嘴,婉潞急忙哄他:"乖啊,我們不理你爹。"

趙思賢已經笑出了聲,秋煙的聲音在外面響起:"爺,江都知縣差人來尋爺。"方才才去拜過,怎麼這時又來尋了?趙思賢放下逗兒子的手,婉潞頓時想起還沒和趙思賢說淑娥的話呢,剛哎出一聲就見他走出去。

婉潞有些心不在焉地逗著兒子,難道說那宋家就這樣大膽,去江都縣告了?趙思賢已經掀起簾子走進來,臉色十分不好看:"娘子,你方才收留了一個女子?江都縣派人來說這是本地宋府的逃妾,要把人帶回去,這官船他們不敢闖,先找我商量。"

果然惡人先告狀,婉潞唇邊露出嘲諷的笑,一句話也不說。趙思賢已經哦了一聲,接著就道:"只怕是有人瞧見往官船上來,說我們收留也不一定,等我出去和差人說了,讓他們在船上搜一搜,搜出去交給他們就是。"

婉潞搖頭歎了口氣,趙思賢本要出去的又被她這聲歎氣停在那裡:"娘子你怎麼了?"婉潞把智哥兒交給奶媽,示意她先抱著孩子出去,這才拍一拍旁邊的座位讓趙思賢過來坐下。

艙裡此時只剩他們夫妻兩口,婉潞才款款地道:"誰說她是逃妾了?"趙思賢的眉頭皺起,站起身時神色有些著急:"娘子你真收留了?"婉潞不置可否,依舊問道:"誰說她是逃妾?"見妻子面色莊重,趙思賢又重新坐下:"江都縣都出了廣捕文書,說她是宋家的逃妾,我們同省為官,該幫襯處就當幫襯。"

婉潞冷哼一聲:"你還是江甯縣縣令呢,都不問問清楚就這樣,我實和你說吧,這姑娘不是什麼宋家逃妾,是我王家那邊的表妹。"王家的表妹?趙思賢疑惑不解,婉潞先把午間發生的事一一說了才道:"還是叫來細問了,才曉得她是我嫁到王家的姑祖母的侄孫女,這門親雖然遠,卻也是親戚,遇到這樣事情不管,只想著你為官的同僚之情,卻眼看著官宦之後落到別家做了下賤之人,想起來夢裡都不安的。"

趙思賢方才只是有些著急,平白無故地就被江都縣差人來船上尋人,等聽了妻子說了前因後果,知道只怕這親也是婉潞捏造的,心裡已經明瞭。縣丞官兒雖小,卻也是朝廷命官,剛死就被人如此欺淩,妾室逃走也是常事,只是連女兒都被惡僕下藥拐走,這種事情豈能容忍?出手幫忙也是常事,況且自己不過是舉手之勞,卻幫了姑娘一世。

見他還在沉吟,婉潞有些著急,往外面喚進秋煙:"你去瞧瞧表姑娘醒了沒有,醒了的話,讓她來拜見表姐夫。"表姑娘?秋煙有些遲疑,婉潞急忙給她丟個眼色,她頓時明瞭,應是正要轉身出去。

趙思賢已經叫住她:"不必了,你奶奶說什麼就是什麼,表妹既遇到這樣事情,前些日子定是不好睡的,讓她好生歇息吧。"婉潞得了他這句話,知道他已經肯幫忙了,臉上這才露出笑容。

趙思賢又問幾句,知道婉潞已經遣小董去送信,忙問春燕:"他出去了不曾?"春燕恭敬答道:"奶奶雖吩咐了,不過今兒有些晚了,等明兒再動身。"

趙思賢沉吟一下:"既這樣,我就讓江甯縣的衙役也和他一起去,這等大事王太太定到衙門裡去告的,等到了那裡,讓德州衙門再來這邊提拐子過去,也好讓人知道,縱是失了父親,官宦之子也沒那麼好欺負的。"

婉潞聽丈夫這樣講了,心這才放下,笑著道:"倒是方才我委屈了你,當你是那樣只要同僚面上好看,就不管不顧的人。"趙思賢抬手彈一下她的腦門,接著起身笑道:"我這就穿了衣冠去和江都縣說,這樣事情他定是肯的。"

婉潞起身送了他出去,表妹?方才不過是情急之中想出的法子,也要先和淑娥說清楚,叫進秋煙來問過,知道淑娥雖梳洗也用過飯,但還是輾轉難眠。知道她是心裡有事,就讓秋煙把淑娥又請過來。

淑娥梳洗過後,面上雖沒用脂粉,但比方才看起更為標緻。婉潞見她面容也是一等一的好,要說給續宗做媳婦多好,長的好,主意又正,能抓住時機,到時當家定也是一把好手,只是一來不曉得她定親沒有,二來這時說這個,難免有挾恩圖報之感。

含笑把方才的話說過,淑娥又行禮謝過,婉潞笑著道:"謝字不敢當,只是我要托大叫你一聲表妹了。"淑娥的眼圈又紅了,低聲道:"自從父親去世,這一路上見慣無數白眼,下人不安心侍奉也就罷了,沒想到還被惡僕所賣,若不是奶奶救我,真進了宋府,也就只有一個死字,才算不辱沒爹娘。"

說著淑娥又哭起來,婉潞見她口裡還稱奶奶,笑著道:"你快別再稱奶奶,難道一聲表姐就這麼難出口?"淑娥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低低喚了聲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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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6 22:45: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婉潞答應了,兩人又重新坐下說話,此時比方才又親熱些,婉潞笑著問道:"妹妹定了親沒有?"淑娥的眉頭蹙起:"我四歲那年,父親給我和同鄉梅家長子定了親,只是此後公公進京考中進士,梅家舉家進京去了,父親沒有得中,在舉人任上選了官去,此後來往都是父親做主,連母親都不大清楚,現在父親又沒了,也不曉得這親事梅家還認不認?"

梅家?婉潞仔細搜索,也沒想起京城哪家姓梅,只怕是外放了也說不定。見淑娥面上還有悽楚之色,婉潞忙勸道:"山高路遠,一時沒了聯繫也是常事,你先和我們往江寧去,等你母親那邊有了消息,到時我們派人送你回去也好,你母親派人來接也罷,你回家之後安心守孝,當初既是雙方都下了定,有了媒證,難道他家還會賴不成,你母親自會料理的。"

淑娥聽的含羞一笑,婉潞又讓她安心歇著,凡事都自有人做主,淑娥這才又下去了。當日若不是朱氏有劈著,自己又在旁幫忙,真要母女離心,只怕也沒有現在的日子過。婉潞歎息一會,既為自己,也為淑娥,這沒了爹的人,日子難啊。

宋老爺是個好色的人,聽媒婆說淑娥容貌是萬里挑一的,雖然知道這人來路有些尷尬,還是下了定金讓拐子送人過門。等到淑娥在官船那裡逃了,他見到口的肥肉就此飛了,又欺負趙思賢不過是個過路官,這才讓司客去江都縣活動。

本以為銀錢到了,趙思賢就把人乖乖送出,誰知司客灰頭土臉回來,說那女子雖然被人拐了,卻是定安侯府的親戚,和趙思賢是姑表兄妹。這一驚讓宋老爺非同小可,不但美人沒得到,還得罪了定安侯府,慌的把媒婆和拐子大罵一頓,又要扭拐子去江都縣。

拐子雖好利,見勢不妙打翻幾個家丁一溜煙逃走,媒婆見狀只說自己是被拐子騙了,他說的是親女,哪曉得是拐來的不說,來頭還這樣大。

宋老爺急忙命人備了酒席,親自帶著酒席去江都縣衙門謝罪,恰好趙思賢還沒走,宋老爺忙上前請罪,又把酒席奉上,還給趙思賢和江都縣一人預備五百兩白銀。

趙思賢見宋老爺識趣,銀子也就沒要,和江都縣兩人就著酒席痛飲一番。他們在岸上痛飲,婉潞在船裡等候,等不得也就睡下,夜深人靜時候才聽到趙思賢的腳步聲。

婉潞起身把燈點著時候走進來的是個醉鬼,婉潞忙給他倒茶,足足喝了三碗茶趙思賢身上的酒味才淡了些。秋煙她們披著衣衫也要進來服侍,婉潞讓她們打了熱水來就讓她們出去,自己攪著帕子給趙思賢擦著身上的汗,又把他衣衫解了,靴子脫了安置到床上。

趙思賢倒在床上時候還在喘著粗氣,婉潞吹滅了燈回來的時候,趙思賢緊緊握住她的手:"娘子,為了你這表妹的事情,我和江都縣說了無數好話,又被他灌了許多酒,我乖不乖?"

平日有些嚴肅的趙思賢此時說出這樣的話,婉潞臉上露出笑容,用手點著他的額頭:"乖,你最乖了。好好睡覺,這樣才更乖。"趙思賢嗯了一聲,婉潞沒聽到聲音還當他已經睡著了,剛躺下去趙思賢就整個人爬了過來:"娘子,我這麼乖,你要怎麼獎勵我?"

怎麼丈夫喝了酒就變成另外一個人了?婉潞嫁給他兩年,還是頭一次見他這樣,以前在京裡時他也喝過酒,不過沒這樣啊?難道說是終於離開了京,沒有那麼多束縛?

趙思賢得不到妻子的回答,不滿地又開口:"娘子娘子,你說說話啊。"婉潞用手拍著他的臉,就像拍著智哥兒一樣,聲音裡滿是溫柔:"好,你乖,我獎勵你,到時候生個女兒給你。"

女兒?趙思賢又要說話,婉潞的手來到他的後背:"你要乖乖的,不然女兒就睡不著了。"趙思賢果然乖乖嗯了一聲,直到傳來他的鼾聲,婉潞才閉上眼睛,唇邊有笑容,沒想到丈夫還有另一面。

當然第二日早上起來時候,趙思賢和婉潞兩人都沒有說起昨晚的事,船上狹窄,也不知道丫鬟們聽去多少,婉潞只當一個不知,夫妻之間關了門說什麼做什麼都可以,別人聽去了那是別人的不是,不是自己的不是。

趙思賢吩咐江寧縣來迎接的衙役著一個和小董去往德州,除了盤纏,還格外帶了五十兩銀子以備到時使用,雖然沒有正式上任,但趙思賢還是寫了封信給德州知府,托他在這件事上多多看顧。

這裡事情料理清楚,也就上了江船,往金陵去。揚州到金陵不遠,兩日之後已能望見燕子磯,婉潞推開窗戶和淑娥在窗前賞景,這來往的船隻開窗賞玩景色的不在少數,淑娥雖是個閨女,見了這樣好景色也禁不住舒頭去望。

江上船流如織,淑娥只是在賞景,自然不注意有人在瞧自己,等到船靠了碼頭,江寧縣的屬官來迎趙思賢。婉潞和淑娥在船上等候時候,秋煙走進來回道:"奶奶,有人來問表姑娘可是姓王?"

淑娥手裡拿著塊糕點在喂智哥兒,聽到秋煙這話抬頭正好對上婉潞奇怪的眼神。淑娥眉頭皺起來,記得金陵府這裡自己沒熟人啊?婉潞已經問秋煙:"是什麼樣人來打聽?"秋煙恭敬答道:"是個丫鬟模樣的,說是同知府大奶奶遣來問的。"

見婉潞不說話,秋煙又道:"奴婢怕尷尬,也沒說表姑娘確是姓王。"婉潞又瞧了眼淑娥,淑娥的眉頭這時放了下來,猛地想起什麼:"同知大人可是姓朱?"秋煙這下笑了:"奴婢也不知道,那丫鬟還在船邊呢?不如叫進來問問。"

這也好,秋煙轉身出去,只是一小會身後就跟了個丫鬟進來,這丫鬟十四五歲的樣子,眼睛又圓又大,面上還有嬌憨之色,一進來就瞧見淑娥,她哎了一聲:"王姑娘,果然是你,我家姑娘還說我看錯了,我就說王姑娘的樣子我怎會瞧錯?"

她說話聲音清脆,語氣活潑,這樣活潑的丫鬟婉潞還是頭一次見呢。婉潞不由笑了出來,這笑聲讓乍遇故人的淑娥從激動中醒過來,本來想站起身的她又做了回去,儘量用恬淡的語氣問道:"紫蘭,莫雪姐姐不是嫁進濟南嗎?怎麼又在金陵?"

紫蘭剛想回話,猛然想起還沒給她們行禮,忙對婉潞行禮並道:"小的是同知府大奶奶的貼身丫鬟,方才見到王姑娘,一時忘情,還望奶奶贖罪。"婉潞已經示意秋煙上前扶起紫蘭,笑著道:"你們許久沒見面,只怕也有話說,秋煙,隨我出去瞧瞧轎子來了沒有?"

紫蘭已經連連擺手:"奶奶不必了,小的還要回去稟告我家姑娘,不知奶奶寓在何處,到時我們姑娘還要來拜奶奶。"前任知縣雖早升了官去,此時護印的不過是本府通判,他的家眷也已遷回通判府,但還有交接等事,暫時只能住在驛館,等交代清楚才搬進縣衙。

秋煙如實說了,紫蘭又行一禮這才退了出去。等紫蘭走後淑娥才笑著道:"家父在縣丞任上時候,和本縣知縣關係極好,莫雪姐姐和妹子也常有往來,去年莫雪姐姐嫁給濟南府通判的長子。沒想到時隔一年,竟又在金陵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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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6 22:46: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只是當初是閨中好友,今日自己已是落難,而且自己的娘還不知是個什麼情形?見淑娥眉上又染上憂愁,婉潞笑道:"妹妹你是個通達人,難道連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都忘了?"淑娥嗯了一聲,春燕已經笑道:"等滿了服,表姑娘嫁進梅家,那時的福氣才更大呢。"

淑娥一張粉面不由通紅,低下頭只是摸著智哥兒的臉,婉潞啐春燕一口:"在我身邊說話無顧忌也就罷了,在妹妹旁邊怎麼也是如此無顧忌?"

春燕呵呵一笑,外面有喧鬧聲,秋煙笑吟吟走進來:"奶奶姑娘,轎子已經到了,請奶奶姑娘上轎。"奶媽來抱了智哥兒,婉潞攜了淑娥的手,姐妹倆上轎而去。

到了驛館,剛剛安置下來外面就有人來報,同知府朱大奶奶來拜,婉潞曉得這是來見淑娥的了,剛說了個請字才站起身,就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這驛館本也不大,來的又是本府同知的少奶奶,驛丞並沒有攔。

婉潞剛和淑娥走到門口,迎面就見一個少婦帶了人走過來,瞧見淑娥站在那裡,她也沒行禮就上前拉住淑娥的手:"果然是淑妹妹,紫蘭那丫頭在燕子磯瞧見你的時候,我還當是她瞧錯,誰知她竟不聲不響地跑來問問,若不是她問,險些當面錯過。"

果然觀其僕能知其主,見朱大奶奶說話和紫蘭一樣輕快活潑,眉宇間還有幾許跳脫,並不似一般閨中少婦那麼沉穩,婉潞唇邊彎起笑容。朱大奶奶說了幾句,這才放開淑娥左手,右手卻還牽著她對婉潞福了一福:"這位奶奶必是趙奶奶了,你瞧我這毛躁性子,禮也沒備,就這樣匆忙跑來,回到府裡婆婆又要說我了。"

婉潞見她如此行為,心裡對她更多添一份好感,忙忙還禮道:"朱奶奶言重了,你和妹妹是閨中好友,我也托大當你是自家妹妹一樣,自家妹妹來瞧姐姐,還何必帶什麼禮?"

這話說的朱大奶奶笑了,三人進了屋子,秋煙她們捧上茶,說話間比方才更親熱些,朱大奶奶一雙眼閃著光道:"奶奶來奶奶去都膩味的很,既然說我是你妹妹,我叫莫雪,姐姐叫我雪妹妹就好,不知姐姐閨名?"

沒想到進金陵認識的第一個人就是這麼個不拘禮的,婉潞從小到大遇到的這麼多女子,還是頭一次遇到這麼大方爽朗的,果然人要出了門才有見識,心裡這樣想,婉潞嘴上已經道:"我小字婉潞。"莫雪的眉已經飛了起來:"婉姐姐。"

婉潞這下的笑就再不是知禮敷衍的了,輕輕喚了她聲雪妹妹。莫雪重重應了一聲,見她們還有別的話要說,婉潞起身說去廚房瞧瞧飯預備好了沒有。

莫雪也不和她客氣,剛走出屋子,就聽到淑娥在那裡和莫雪說著什麼,婉潞料想她們還有許多話說。這驛館有個小花園,索性讓奶媽抱著智哥兒到小花園走走。

二月的金陵府,已經滿是春光,枝頭上不是婉潞出京時的小嫩芽,而是一片綠色,各式鮮花開放,除了海棠和桃花之外,也有婉潞沒見過的。智哥兒見了花花草草,嘴裡叫著娘,小手點著這些花草,臉上是歡樂的笑。

和兒子玩了差不多有大半個時辰,婉潞覺著她們的話也該說的差不多了,這才轉回屋裡。此時的氣氛沒有方才那麼熱烈,莫雪雖依舊拉著淑娥的手,臉上還有殘存的憤怒,見到婉潞進來,莫雪上前行禮道:"姐姐俠肝義膽,請受做妹妹的一拜。"

見她要跪下去,婉潞急忙把她拉起:"妹妹你這又是何苦,萍水相逢也算有緣,若沒見著倒罷了,既見著,自然也要伸以援手,不然白白瞧著人呼救而不救,那成什麼人了。"莫雪的眉毛似乎又要飛起來,重重點頭道:"姐姐說的是。"

婉潞剛把她拉了重新坐下,她就又站起道:"只是本該讓淑妹妹和我去住的,可我還沒稟過婆婆?"這是莫雪進來後臉上頭一次露出這種神色,婉潞笑了:"聽說江寧縣衙門也不算小,等那邊信來之前,就讓淑娥繼續和我住。"

莫雪如釋重負,又往外面叫紫煙,一個小丫鬟應聲而入,莫雪指著她對婉潞道:"這丫頭叫紫煙,在我身邊也有三四年了,和淑妹妹也算熟人,淑妹妹在金陵時候,就由她伺候吧。"

紫煙比紫蘭要小一些,共同點是都有一雙又圓又大的眼,聽了莫雪的話,已經上前給婉潞行禮,又給淑娥磕頭。淑娥拉起她,莫雪又說幾句,外面人已經報飯預備好了,三人用過飯莫雪也就告辭。

到了晚間,莫雪又遣人送來些衣衫料子,還有梳妝用的東西,婉潞賞過來人,笑著對淑娥道:"這位雪妹妹,倒是我從沒見過的大方爽朗。"一直有些悶悶不樂的淑娥此時笑容才顯的和平常一樣:"雪姐姐待人極好,又不拘禮,只是不曉得做了人家媳婦,婆婆會不會?"

婉潞笑了:"這婆媳之間是各人的緣分,我瞧雪妹妹這樣,大禮面上是不會錯的,小細節上,只要不是太拘泥的婆婆,她這樣的性子,准定會討婆婆喜歡的。"

真的嗎?淑娥不由睜大一雙眼睛,婉潞拍拍她的手:"等你做了媳婦就知道了,婆婆也是人,不是佛,若人人都屏聲靜氣不說話了,那家裡豈不變成佛堂?"

說到這裡,婉潞想起秦氏,也難怪月太君會喜歡她,光那股不怕月太君生氣,敢上前笑談的勁兒別人就比不上,潘氏?有時候未免太端莊了,卻忘了古人尚有斑衣戲彩之舉,一個戲字,就知道上輩喜歡的不僅是端莊。

婉潞的眉微微一皺,淑娥用手托住下巴也不說話,等自己嫁了人,成了人家媳婦,也要像姐姐一樣,什麼都做到周全,還不忘在婆婆跟前奉承。想著想著,淑娥的臉不由紅了,這些事情,怎麼能胡亂猜測?

趙思賢帶著師爺們和前任交接,忙過了四五日,也就交接清楚,縣裡後衙已經打掃乾淨,春燕帶著人把行李往裡面鋪陳好了。趙思賢正式上任拜了印,婉潞一家也就移進縣衙,當起江甯縣的父母來。

搬進來當日,縣裡的鄉紳太太們也來拜了婉潞,婉潞一一見過,收的禮又還了禮,只覺得這錢像水一樣淌出去。除此還去拜知府太太,同知太太,通判太太等上官太太,給知府太太的禮最重,同知太太那裡,又給莫雪備了份禮,這些應酬做完,也花了個把月功夫。

婉潞只覺得自己忙的腳都不能點地,連自己兒子也只能偶爾抱抱,偏偏這時懷著的這胎開始作怪,早上起來就開始吐,等吐清爽了又吃不下東西。婉潞這時倒有些懷念在京裡時候了,起碼可以安心養胎。但既出來了,也就該擔起責任才是。

給京裡寫了信,告訴家裡已平安到達江寧,有孕的事也說了,不過只說是到揚州才發現的,不然無法解釋為什麼不回京?信上還提了淑娥的事,拜託楚夫人打聽一下誰家姓梅,籍貫也說清楚明白。

婉潞剛要把信封口,趙思賢踱著步子進來,見婉潞在折信,笑著道:"拿來給我瞧瞧,也不曉得你在信裡有沒有說我的壞話?"婉潞已把信折好封好,一本正經地道:"自然說了,我說你剛一上任,下麵的鄉紳就送進來兩個美婢,你一一笑納,在衙門裡鶯歌燕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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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趙思賢本來還高高地揚著眉聽婉潞往下說,等婉潞說完才知道婉潞逗自己,故意轉著脖子道:"咦,美婢呢?美婢在哪裡,快些給本官瞧瞧。"

婉潞笑的差點摔了下來,趙思賢急忙扶住她:"摔了你倒罷了,若摔了我的寶貝女兒,那可不成?"婉潞順手拿起旁邊的毛筆往他臉上畫去,趙思賢一偏頭,那毛筆在他臉上點了一點。

趙思賢順手抱住妻子:"還是別鬧了,德州那邊有消息來了。"婉潞忙推開丈夫:"什麼消息?你方才怎麼不說?"趙思賢白妻子一眼:"這不是你要說我壞話嗎?"

婉潞踩他腳一下:"得,我錯了還不成,妹妹等這消息等了許久,知道了也好安心。"趙思賢面色有些發暗:"不過不是什麼好消息,小董他們到了德州一尋,才知道王太太已經回家鄉了,問了周圍的人,說那日王家妹妹不見了,當日失掉的還有個僕人,都在哄說王妹妹是和那個僕人私奔了。"

啊?婉潞的眉緊緊皺起:"怎麼如此顛倒黑白?"趙思賢也點頭:"說的就是,王太太本來心疼丈夫去世,又聽說女兒和僕人私奔,一氣之下也病了,幸好王妹妹的妹妹又在她身邊日夜哭泣,她想著還有小女兒要撫養,這才掙扎起身,調理了幾日也就回家鄉去了。"

哎,婉潞重重一歎:"若不是淑娥妹妹被我們所救,這個私奔的名頭就要做實了。"趙思賢也點頭,婉潞的眉揚起:"事不宜遲,這邊就派人把妹妹送回家鄉,我們再細細寫一封信,不然時候長了,只怕傳的更難聽了。"

趙思賢也是這個主意,婉潞命人叫了淑娥,把話簡略一說,淑娥聽的似被打了個雷霆,緊緊咬住下唇說不出話來。等聽到這邊送自己回去,還要給自己洗刷冤屈的時候,淑娥忙的跪了下去:"姐姐姐夫恩同再造,做妹子的實在說不出一個謝字。"

婉潞急忙拉起她,又說兩句趙思賢也就走出去安排人送她回鄉。事情已到這步田地,自然是宜速不宜遲,就定在明兒一早出發,也顧不上再安慰淑娥,就開始打點起她路上要用的東西。

來的時候雖然是個空身人,來金陵這一個來月,來往人家也有知道淑娥這個人的,更何況除了外面說的是婉潞表妹之外,還添了莫雪閨中好友這個身份,送的禮裡面自然也有淑娥的一份。大都是首飾衣物料子這些東西。

收拾起來,也有滿滿一箱,收拾好了東西,莫雪知道消息也來了,見了淑娥問清緣由,那眉毛又豎了起來:"嬸嬸也太過耳軟,你也不是那種人,內裡情形自然要好好打聽清楚再說,怎麼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莫雪這話讓淑娥的眼圈又紅了紅,但很快就道:"我娘她連連遇到事情,沒倒下去已算好的,此時誤信人言,我也不怪她。"

想起那位嬌弱的王太太,莫雪沒有再說話,王太太自來多病,淑娥從七八歲起,就幫著家裡理事,等十歲之後,王太太見女兒能幹,索性家計全交給女兒。這次家裡的頂樑柱才倒,到了德州淑娥又失蹤,她沒當場隨夫而去,已算是十分出人意料了。

莫雪歎息一陣,請婉潞拿出紙筆,也寫了一封信,鄭重遞給淑娥:"這信裡我說的清楚明白,我和嬸嬸總是見過的,說的話總比婉姐姐他們說的要更讓嬸嬸信一分。紫煙你也帶了去,她的身契我也帶來了,以後她就是你的人了。"

淑娥接了信,但沒接紫煙的身契:"已受厚賜,別的再不敢當,況且你的陪嫁丫鬟也就這麼幾個,我再帶走,姐姐身邊豈不更沒人服侍?"莫雪咳了一聲:"朋友有通財之誼,比起婉姐姐,我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此去路遠,縱有家人媳婦服侍,也是不大穩妥,紫煙跟了你個把月,那些習性也是明白的,我這裡多個人少個人服侍又有什麼呢?"

說了半日,淑娥總算收下,莫雪又把紫煙叫進來給淑娥重新磕頭,從此後淑娥就是她的新主人了。婉潞又拿出一副金頭面來放進淑娥行李裡,淑娥知道勢必推脫不開,也只有受了。

又重新置了酒席,淑娥雖在孝期不能飲酒,也陪著她們坐著說笑,三人足足說到三更才散,莫雪已經遣人去同知府說過不回去了,就和淑娥一床睡了。兩人說了半夜的話,等到第二日起來梳洗的時候,都掛了一雙桃子般的眼睛。

婉潞想取笑兩句,卻也曉得此一去山高路遠,只怕再不能相見,梳洗好用完早飯,外面就來人催促了。昨夜說好小董夫妻送淑娥回去,趙思賢又派了兩個老成些的衙役陪著他們,淑娥帶了紫煙,婉潞和莫雪兩人一路送到大門處。

婉潞的肚子已經能瞧的出來,趙思賢吩咐下人再不讓她抱智哥兒了。淑娥一路抱著智哥兒,相處個把月,和智哥兒也有了情誼,智哥兒還當是要一起出去玩耍,一路上興奮地大呼小叫,等到到了大門口,淑娥把智哥兒抱給奶媽,行禮後春燕扶了她出門時,智哥兒才覺出不對,在奶媽懷裡揮動著雙手,睜圓一雙眼睛叫道:"姨,姨。"

婉潞上前拍了拍了智哥兒:"乖啊,姨這是要回家鄉了,笑一個送姨走。"智哥兒瞧一瞧娘,小眉頭皺了皺,又轉向淑娥遠走的方向,安靜下來後果然露出個笑容。

莫雪噗一聲笑了,上前拉著智哥兒的手:"哥兒真乖,等雪姨生個妹妹配給你好不好?"婉潞不由瞧向莫雪的腹部,小腹那裡還是平坦的,莫雪臉一紅:"前兒才找醫官來瞧過,說兩個月了。"

婉潞笑的很甜:"那恭喜了。"說著看向淑娥離去的方向,馬車已經看不見了,莫雪也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猛然叫了聲:"糟糕,這麼大的喜事也忘了和淑妹妹說。"

見莫雪一臉懊惱,婉潞低頭一笑,莫雪隨即就道:"哎呀,我想什麼呢,淑妹妹還是沒出閣的閨女呢,這種事怎麼好告訴她?"婉潞這下是真的開懷笑了,扶著秋煙的肩轉身,拉了莫雪的手道:"真是個小閨女的話,等過幾年,你不嫌我們哥兒長歪的話,那時再說定親的事。"

莫雪方才不過順口一說,隨即就想起趙思賢是侯府子弟,他的兒子自家也是高攀,還擔心婉潞譏諷,見婉潞這樣說,臉上的笑容重新變的甜美:"但願如此。"

趙思賢忙於公事,婉潞雖懷著孕也要忙著應酬,這日子倒也好過,京裡楚夫人已經回了信來,信裡把婉潞好一通埋怨,說婉潞畢竟還是太年輕了,自己的身體有了變化也不知道?最後信裡又怪自己這個做婆婆的沒看出來。

婉潞含笑讀著信,隔了信紙,或者是隔了這麼幾千里路,楚夫人的莊重淡了很多,剩下的不過就是個嘮叨婦人,心心念念只為了兒孫。翻到最後,楚夫人總算說起淑娥的事,侯爺去詢問過,那科確有個姓梅的進士,入翰林滿後就外放了,此時該是在浙江任知府。

不過楚夫人最後又帶了一句,聽侯爺說,思慧說親時候,這位梅知府當時正在京中候選,他的夫人也曾來打聽過思慧的八字,後來因四太太嫌男方比思慧大了那麼幾歲,月太君又嫌他家要外放就沒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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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只是也不知道打聽思慧的是他家哪個兒子,不過照了四太太平日話裡說的,這位梅知府家的兒子都沒定親。沒定親?婉潞放下信,眉頭皺了起來,難道說是淑娥說錯,還是對方想賴婚?畢竟此時梅家上升勢頭正猛,還曾想求娶侯府的侄女,而王家,不過是個縣丞不說,現在當家人已經去世,全呈敗落之相。

婉潞在那裡思索,趙思賢已經走進屋來,邊走邊脫著衣衫:"這金陵怎麼才交四月就這麼熱,坐在堂上半日就像從水裡撈起來的一樣。"婉潞見他滿頭滿臉都是汗,往外瞧一瞧太陽,笑著道:"你今日確是比平日下堂下的晚,況且也快到五月了,熱起來也是常事。"

趙思賢任由妻子給自己擦著汗,又就著她的手連喝了兩盞茶,這才坐下來,見桌子上放著書信,拿起來瞧瞧,一眼看見楚夫人的抱怨,對妻子做個鬼臉:"瞧,你出的好主意,被娘抱怨了吧?"見丈夫一臉的幸災樂禍,婉潞邊把他的衣衫掛起來,邊笑著道:"被婆婆抱怨幾句不算什麼,真要和你分開三年,那我才叫難受。"

真的嗎?趙思賢笑著站起身蹭到妻子身邊,伸出雙手抱住她,腦袋就擱到她肩上:"原來你也會想著我。"婉潞又好氣又好笑地拍一拍丈夫的腦袋:"自從離開京城,你是越來越孩子氣了。"趙思賢還是抱著妻子不撒手:"誰讓智哥兒現在都霸著你。"

婉潞抿嘴一笑,猛地想起這事只怕自己丈夫也知道:"對了,七妹妹說親時候,是不是有一家姓梅的來說過?"趙思賢揚起眉:"這些事,你做嫂子的都不清楚,更何況是我?"也對,丈夫那時候剛剛考上進士,正在忙著應酬呢。

婉潞把楚夫人信上的話說了出來,趙思賢的眉頭也皺緊:"難道是同名同姓?"婉潞白他一眼:"我的大老爺,同名同姓是常見的,但同名同姓又同一籍貫的,別說進士,連舉人都沒見過,況且這個世道是勢利的,一家敗了,另一家想退親的,這種事情又不少。"

趙思賢連連打拱:"你說的是,不說別的,今兒我審的這案子,就是女方要退親,男方不肯,這才告了上來的。"哦?婉潞挑起眉:"那你怎麼判的?"

趙思賢攤手:"我還沒判呢,其實婚姻本是兩姓之好,就算不退,到時嫁進來,一個滿懷怨氣的媳婦,這家子也撈不到什麼好處,倒不如退了婚,重新再去尋門親事來的痛快。"

婉潞搖頭:"你這話也只好在內衙裡說,真要說出去,只怕別人就該罵你縱人不守信約,是個糊塗官了。"趙思賢嗯了一聲,接著就搖頭笑了,這世道,究竟什麼才是真的糊塗?

秋煙的聲音在門邊響起:"奶奶,外面小廝來報,說有客來拜爺。"婉潞走到門口接過帖子,趙思賢接過來瞧瞧,搖頭道:"看,就是今兒打官司的女家,也不曉得定要退親是為的什麼?"

說著穿衣戴帽預備出去,婉潞猛然想起一事,忙道:"這種事,關乎的是女子一生的事,何不把他家小姐請進內衙,我仔細問問,若是他家小姐也肯退親,也就順水推舟,若是他家小姐不肯了,自然不用退。"

這話說的是,趙思賢點頭答應去了。婉潞這裡攤開筆墨給楚夫人寫回信,除了例行問安報平安之外,又問了梅家的事,最後添上一句,婚姻本是大事,若是梅家確有悔婚之意,這裡也好早做準備。

剛把信寫好,秋煙就走進來道:"奶奶,同知府遣人送果子來了。"淑娥雖然走了,婉潞和莫雪的來往也沒見減少,兩人年歲相當,衙門離的又不遠,常有東西互相送過來的。

婉潞吩咐秋煙接了東西,打賞了來人,送來的果子是桃李等物,莫雪果然不細緻,竟連孕婦要少吃這兩樣東西都不曉得,忙讓秋煙出去外面告訴同知府的來人,說孕婦當少吃這些東西。

秋煙很快就回來,笑著道:"奶奶對朱大奶奶真是關心。"婉潞拿了個李子吃,李子青翠欲滴,咬一口甜的似蜜,婉潞只吃了一個也就不吃:"這籃子你們拿下去分了吧,這東西雖然好吃,吃多了會鬧肚子,你們也少吃。"

秋煙接過籃子下去了,婉潞打個哈欠,天氣炎熱,該睡一覺才是。

等趙思賢回來瞧見的就是妻子在窗上酣睡,他悄地走上前去關窗,關窗的聲音驚醒了婉潞,她打著哈欠,口齒不清地說:"什麼時辰了?"趙思賢瞧著妻子臉上粉紅的膚色,一雙眼半睜半閉,多添了幾分誘惑,喉頭頓時一緊,上前握著她的手道:"還早呢,你再睡會。"

說話時候,卻緊緊拉住妻子的手不放,鼻子也湊到她脖頸聞了起來,婉潞輕輕一推丈夫:"好了,總要顧著孩子。"瞧著妻子那隆起的小腹,趙思賢又聞了聞,這才直起身:"你說的對,這退親只怕別有蹊蹺,我剛一說想請他家小姐進來問問,他的臉色頓時就變了,只說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哪有問孩子的?"

婉潞直起身,到處找著自己的鞋子,趙思賢已經把她的繡花鞋放到她腳下,婉潞穿上才道:"我說的就該問問,不然照了你的想法斷了案,只怕又要被人罵。"

趙思賢連連作揖:"是,是,奶奶說的對,為夫不該胡亂猜測,等以後再有什麼決斷不下的,自然還是要請教奶奶。"婉潞抿唇一笑,讓奶媽把智哥兒抱來,夫妻兩個逗著孩子又過了一日。

雖然女方家說的是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但拗不過知縣的主意,第二天還是讓女兒進了內衙,自然不是女孩一個人來的,還有陪著她來的她娘。

婉潞見這姑娘生的果然好,兩眼水汪汪,一把蔥樣的手指,說話間還含羞低頭,當著人面不好問,婉潞笑著對她娘道:"齊太太,這裡花園還算可觀,齊太太請到那裡走走。"

齊太太瞧一眼女兒,又瞧一眼婉潞,婉潞笑的更開心了:"齊太太,我也是個女娘,難道還能對你女兒怎樣不成?"

齊太太賠笑道:"奶奶吩咐自然該聽。"說著又看一眼女兒,這才跟著秋煙走了,婉潞見她動作神態,知道其中必有蹊蹺,含笑問道:"此時只有我們兩人,你心裡有什麼話就說吧。"

齊姑娘終究是個十六歲的姑娘,雖然婉潞說話溫和,臉上帶笑,但她依舊手裡攪著絲帕,貝齒輕咬下唇,耳根處有一片紅霞。婉潞等了她一會,不見她說話,又開口道:"既如此,婚姻大事本是父母張主,你父母現在心疼你,想和魯家悔婚,也就順著你父母的意思罷了。"

齊姑娘聽了這話,本在攪著絲帕的手一頓,頭微微抬起,見婉潞作勢起身,忙哎呀叫了一聲,婉潞轉過身:"怎麼,難道你有話說?"齊姑娘這下已從輕咬變成了緊緊咬住下唇,咬的唇都要破了,但還是一個字不吐。

婉潞咳嗽一聲,齊姑娘慌張地放開唇,但還是不說話,沒出閣的姑娘家害羞的多,婉潞又道:"你不說話就是肯了?"齊姑娘微微欠起身子:"奶奶,我……"婉潞見她眼圈泛紅,似乎馬上就要哭出來,握住她的手道:"婚姻大事,雖是父母做主,也是女子一生大事,你若有了別的主意,也該說出來才是,不然到時木已成舟,你要向誰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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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這話讓齊姑娘又咬住下唇,剛要張口簾子掀起,秋煙手裡端著茶進來,齊姑娘張一張唇又把話咽下去。婉潞忙示意秋煙退下,親自把茶端到齊姑娘面前:"我年紀大你不多,就托大叫你聲妹妹,這閨中女子的心事,總要說出來才好。"

齊姑娘接了茶,鼓足勇氣總算開口,聲音細細弱弱:"奶奶,這事我也不能說願不願意,爹娘總是為了我好,可是魯家親事是從小就定的,吃糠咽菜也只是我沒有福氣,怎肯先做負心之人?"這話雖然說的曲裡拐彎,婉潞還是聽出來了,姑娘也在兩難呢。

婉潞微微笑道:"我聽說魯家雖然父親去世之後就有些敗落,但尚有田產地土,家用嚼裹是夠用的,魯大爺又讀書上進,去年已經考中秀才,做了秀才,出去坐個館一年也有三四十兩銀子,富貴不夠,飽暖是足夠的了。"

這話說的齊姑娘臉色更加紅起來,用絲帕掩住面哭道:"子不能言父過,況且父親本也是為我好,縱然存了攀龍附鳳的心,我也只能認了。"見她哭出來,婉潞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世間做父母的自然都是為了做子女的好,能夠攀龍附鳳被人罵做負心也就忍了,只是我想多問一句,照你話裡,已另尋了一家,是哪一家?"

齊姑娘臉上還有淚,聽了婉潞問詢,遲疑半響才道:"是京城某王府的長史,說要給王爺挑妾室。"京城某王府的長史來金陵挑妾室?江南女兒溫柔多情,京城勳貴府裡的江南女兒不少,一旦進入王府,得寵之後生個一男半女,能得封號的也不少,從眼前來瞧,嫁進王府即便只是個妾,也比嫁給個秀才當妻為好。

等孩子長大,男孩總要得個國公之類,女孩也是縣主縣君,照顧自己外祖家的事情聽說的不少,難怪齊家父母打了好算盤,齊姑娘想是心裡知道究竟,既捨不得那似錦一樣的前程,又覺得青春女兒家去陪個老人家,還要和王府一干人等爭寵,榮華富貴的後面是有無數血淚的。

瞧著齊姑娘精緻的相貌,婉潞唇邊不由露出一絲笑容,她雖生的極好,只是京城裡的各家王府,最不缺的就是美人,有些王府裡的美人容貌還勝過皇宮裡的美人,畢竟皇帝要沉溺美色之中會被言官上奏,而王爺們沉溺於美色之中,不過是無傷大雅的事情。

見婉潞只是打量自己不說話,齊姑娘眼裡的淚聚的更多,聲音也更小:"我知道爹娘這樣想也是為了我的將來,可是做了負心之人,我夢裡都是不安的,況且到了京城進了王府,誰知道能不能如爹娘的願,左右徘徊,只是沒有個主意。"

見她一張臉上全是焦急淒苦神色,這樣孩子,進到那種地方,難啊。婉潞歎了一聲,齊姑娘一張薄面更是紅的要滴下血來,喃喃地道:"我知道奶奶瞧不起我,可是這總是父母之命,我也不好……"說著齊姑娘又咬住下唇,什麼字也吐不出來。

婉潞知道她拿不起主意,橫豎問到這裡也就罷了,能盡的力也就是這些,端起茶喝了口,笑著問道:"齊姑娘若真的得償所願,到時也該恭賀一聲才是,只是不曉得齊姑娘要進的是哪家王府?"

齊姑娘遲疑一下才道:"安郡王府。"婉潞一口茶噴了出來,安郡王府?這怎麼可能?若說的是周王寧王府,婉潞還覺得正常,這兩位王爺好色的名聲整個大雍都是知道的,府裡的美人也如雲朵一般。

每隔個四五年,兩位王爺府裡總要放出一批美人,再補充一些新人,這些新人自然是各地送來的,也有王府屬官往各地張羅的。可是安郡王從二十多年前王妃去世,別說續娶,連侍妾都沒有一個。王府內務當時全靠了安郡王的奶媽掌管,直到思梅嫁進去安郡王的奶媽才卸下重擔。

現在他已年過五十,世子都三十多了,瑜之已經有議親動議的時候會動了春心?婉潞的反應是出乎齊姑娘的意料的,她微微低頭道:"我爹爹也說了,若是別的王府也就罷了,可是安郡王名聲極好,想來也是他老來想納房妾陪伴,這也是人之常情,才動了這個念頭。"

婉潞整理一下思緒,總覺得這裡面有什麼事情不對,若真是安郡王想納妾,說一聲出去,自有人送美人上門,哪有派個長史巴巴跑到金陵這麼遠的地方來?況且思梅是安郡王府的當家主母,能瞞過別人,難道能瞞的了她?公公老來納妾,做兒媳婦的雖然不好管,但在信裡埋怨一兩句也是常情,為何來往信件隻字不提?

婉潞猛然想起什麼:"你的娘不是我的親娘吧?"怎麼會問這個?齊姑娘遲疑一下:"這確是我的繼母,我娘在我三歲那年去世了。"婉潞知道再問其它,這位齊姑娘也問不出來,把手裡一直端著的茶放下,笑著道:"走吧,我們去花園尋尋齊太太。"

見婉潞起身,齊姑娘也跟著站起,縣衙的花園雖然不大,不過占地一畝,但也有荷花池假山庭院,算得上一步一景。齊太太坐在亭子裡四處張望,名似望景,實來焦躁。

見到婉潞帶著齊姑娘來了,齊太太忙迎上前:"奶奶,我家女兒性格靦腆,不大會說話,可惹了奶奶生氣?"婉潞微微一笑:"齊太太這話說的正是,確惹了我生氣,想來尋齊太太告狀呢。"

齊太太的笑僵在臉上,婉潞已經攜了她的手:"這大太陽天的,齊太太還是和我進屋喝杯茶,讓齊姑娘在這裡散散好了。"說完使眼色讓丫鬟陪著齊姑娘,自己拉著齊太太就往屋裡來。

婉潞一進了屋這才放開齊太太的手,齊太太忙整一整衣襟,挽一挽頭髮,臉上帶著薄怒:"奶奶你這是怎麼了,我家雖是商戶,在這附近也算有幾分臉面的人家,就是見了知府太太,在她面前也有個座位,奶奶怎能如此對我?"

婉潞臉上早沒了方才對齊姑娘的溫和笑容,逕自坐下就道:"你問我,我倒想問問你勾結外人,想把女兒推進火炕是什麼心情?"齊太太呆了呆,接著就道:"阿也,奶奶這話是從哪裡說起,女兒雖不是我生的,也從四歲那年看到現在,養只貓狗都有了情誼,更何況是這麼一個大活人。"

婉潞依舊冷笑:"是嗎?安郡王府的長史?我倒不知道,安郡王府的長史無故怎會出京,你騙旁人罷了,騙我,你還少了幾分。"齊太太的臉紅一紅,但很快就又道:"我不過是個女人家,這些事自然是老爺在外操心,我不過……"

不等她說完,婉潞已經拍了桌子:"你還想賴,若不是你在旁邊攛掇,齊老爺又會怎麼不問清楚對方的來歷就把已定親的女兒要交給別人帶去。"婉潞一發火,齊太太不由自主地抖了下,但很快就鎮定下來,冷笑道:"奶奶你也是做娘的,難道不知道天下為父母的都想女兒往好處去,魯家不過勉強能過日子罷了,等女婿讀書成名,也不曉得要多少年,這考一輩子考不中舉人的秀才天下難道又少了嗎?我這不光是為的女兒,也是為了齊家,況且婚姻大事,我們父母做了主,縱是官府也不好插手的,奶奶您還是去和知縣老爺說,痛痛快快讓兩家退了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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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婉潞已經平靜下來,用手理一理頭髮,微微笑道:"好,說的好,就算是我,也要為你這片心感慨一下,只是舊例,王府屬官出京,總要和各地的官府打聲招呼,這悄悄地來也不曉得是為什麼,等我告訴知縣,這長史在哪裡?要不要傳他來問一問。"

齊太太不由呆住,郡王府長史為四品,知縣不過七品官員,這知縣怎可傳長史?婉潞已經笑了:"若是別的王府長史,自然是要去拜的,可惜我的夫君,他是安郡王世子夫人的弟弟,就算是郡王見了他也要稱聲賢侄,長史既是悄悄地來,自然不講官套。"

齊太太已經完全震住,婉潞徐徐又道:"按說長史出了京,難道舅爺府上不來拜一拜?還是說?"婉潞的眼轉向齊太太:"這個長史根本就是假的。"

這話就像個霹靂一樣劈在齊太太頭頂,她全身抖了起來,婉潞慢慢站起,眼神可沒有平時那樣的平靜:"齊太太,你處心積慮只要把齊姑娘婚姻破壞,我倒想問問你的心是什麼做的,難道齊家不是你的婆家,齊家出了什麼事情,和你全無干係?你和齊老爺也有兒女,難道不曉得這樣事情出來,對你的兒女婚事也有影響,還是你的兒女已經全都定了親,你再無牽絆,於是就不肯再裝,才要拔了眼中釘,肉中刺?"

婉潞說一句,齊太太後退一步,等到婉潞說完,齊太太已經退無可退,婉潞雙手撐在牆上,說的話還是那麼平靜:"讓我來猜一猜,齊姑娘的娘定留下一筆豐厚嫁妝吧,真要進了王府,這筆嫁妝自然也要留下,齊太太想的不是齊姑娘的眼前風光,而是那筆嫁妝吧?"

婉潞雖小了齊太太十來歲,但此時步步緊逼,說出的話也句句打中齊太太的心事,她除了用帕子緊緊捂住嘴,害怕自己叫出聲來外,竟沒有別的舉動。

婉潞見她這樣,心中惱怒更甚,不知是為了什麼,把手抽了回來,冷冷地道:"身為後母無一點仁慈之心,天下後母當以你為戒。"說完婉潞就道:"問完了,出來吧。"

齊太太一頭一臉又是汗又是淚,腿已經支撐不住身體,看到從屏風後走出來的趙思賢,她更是萬念俱灰地倒在地上。趙思賢雙眉緊緊皺著,怎麼也不會想到她竟膽大包天到冒用京城王府的名義。

趙思賢只看了齊太太一眼就伸手拍著婉潞的肩:"娘子,辛苦你了。"婉潞今日說的話有些多,確實有些累了,坐下來用手揉著額頭:"話說到這裡,還是先去把那個冒名的人找到才是,況且,"婉潞瞧著癱坐在地上只是低聲哭泣的齊太太,心裡的厭惡之意更深,但這事終究是齊家家事,如何處置還要齊老爺來定下,還有齊姑娘的婚事。

婉潞就算想把眼前的齊太太千刀萬剮,也知道出了這樣事情,總是對齊家上下名聲有礙的,只得長長歎了口氣。趙思賢聽到她的歎息聲,心裡想的和她想的也差不多,指著齊太太道:"那個冒名的人在哪裡?"齊太太除了哭泣,什麼話都說不出來,趙思賢瞧了她一眼,這一眼裡滿是憤怒和怨恨,轉身出去命人尋齊老爺來。

婉潞喚進齊太太的丫鬟來,齊太太的丫鬟一走進來見自己主母哭倒在地,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婉潞只是吩咐她把齊太太扶起,好生安慰著,千萬別尋短見。丫鬟雖然摸不到頭腦,知縣奶奶吩咐著,也只有照辦。

婉潞瞧著齊太太雖然哭的傷心,但一雙眼依舊四處轉動,這樣女子定是不會尋短見的,想來也是,既做了這種黑心腸的事,定是沒什麼廉恥的人,又怎會和常人一樣呢?婉潞對她已經厭惡到了極點,甩手轉身走出屋子去尋齊姑娘。

齊姑娘坐在亭子裡,眼前的花紅柳綠似乎和她全無關係,低垂著頭,眼裡似乎還有淚,風吹過她的身邊,吹起她穿著的月白色裙的裙邊,更加顯得嬌弱,這樣美好的女子,是要怎樣的黑心腸,才能處心積慮把她推進火炕?

婉潞心裡歎息,齊姑娘已經聽見她的腳步聲,站起身時輕輕擦了擦眼下的淚水,仿佛做出什麼重大決定一般:"奶奶,我想好了,和魯家的婚事本是當日娘在時定的,我這就回去和爹說,絕不和魯家退婚,他若執意要退,我只好去廟裡做姑子去。"

說完這話,齊姑娘臉上的淒然之色已經全都掃掉,代之的是一種堅定。婉潞倒沒料到她會這樣說,站在那裡輕聲問道:"齊姑娘,你主意定了極好,只是已經鬧過一次退親,魯家心裡自然也是不高興的,你嫁進去婆婆不說,丈夫先就有了隔閡,這你想過嗎?"

齊姑娘的眼皮眨一眨,眼裡又有了淚:"奶奶,我自然想過了,只是為人子女的,既得了父母的好處,自然也要受了父母的不好處,難道事事都要想著讓父母把事情全都做好,這樣日後怎麼當家主事?"

婉潞微微一低頭,既能說出這樣話,日後的路就不怕了。此時已經近晚,夕陽西下,齊姑娘說出這話之後過了會兒似乎才想到該回家了:"奶奶,天色已近晚,我就先告辭了。"

婉潞拉住她的手,把方才的話簡略說出,齊姑娘一張臉在聽到王府長史是假的時候已經變的煞白,等再聽到這事只怕是齊太太在後面搞的鬼的時候那淚已經止不住地往下流,嘴裡只說出一句:"我不曉得是我真的命苦還是人心太險惡,我自認對她禮數上沒有半點不到處,她怎能如此對我?"

婉潞輕拍著她的背,等哭了會齊姑娘才抬起頭來,咬牙道:"她在哪裡,我要去問問她。"婉潞拉著她坐下:"這事鬧大了對你名聲也有礙,魯家既已告了,知縣的意思,這門親還是不退,先辦了那個假冒的長史,至於別的,都是家事。"

這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齊姑娘雖然心裡也想把齊太太給撕碎了,可是唯今只有如此,不然又能如何?

婉潞安慰定了她,回到房裡齊太太已經收拾整齊坐在那,齊姑娘瞧見她,緊緊咬了咬下唇,上前胡亂行了一禮就坐在旁邊一言不發。秋煙進來回道:"奶奶,爺說今兒有公事,晚飯不進來吃了,請您招待好齊太太她們,爺還說,讓備一桌飯送出去,爺要陪客呢。"

婉潞應了,讓秋煙去吩咐廚房,順便傳晚飯出來。晚飯齊齊整整擺了上來,齊太太只是不動筷子,婉潞布一布菜,笑著道:"我是京裡口味,和江南清淡口味不一樣,只怕你吃不慣。"齊太太拿起筷子蘸了蘸,什麼都沒吃到就放下筷子,瞧著婉潞不說話。

這餐飯,只有婉潞吃了點東西,齊家兩人不過胡亂吃了點,吃完飯丫鬟收了飯桌送上茶來。齊太太不曉得婉潞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有在這裡等著,婉潞和齊姑娘順口瞎聊,不外就是這金陵的風光,還有這一路上見過哪些好風光。

婉潞在說,齊姑娘在聽,聽完齊姑娘才道:"也不知什麼時候我也能出去走走。"婉潞拍一拍她的手,輕聲笑道:"等你出了閣,丈夫考了功名,自然可以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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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6 22:48: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齊姑娘聽的臉上微微一紅,齊太太更是如坐針氈,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除了狠狠瞪著婉潞外,沒有別的主意。

一直說到三更時候,外面才有人來報,齊老爺派人來接齊太太她們,婉潞這才起身挽了齊姑娘的手送她們出去,嘴裡還在念著要齊姑娘沒事時候就過來的話,對齊太太可是一個字都不理。

送到二門,見齊家來接的人把她們帶走,婉潞這才回到屋裡。等人走了婉潞才覺得身上又累又乏,打個哈欠扶了秋煙的肩進去,見智哥兒的房裡燈是暗的,今兒忙了這一日,連兒子都沒好好抱抱,好在他也乖,奶媽抱著也不嚷著來找自己。

趙思賢已經回到屋裡,脫了官服穿著便裝,卻還在燈下寫著什麼。婉潞示意秋煙先下去歇著,自己悄悄走到他面前用手一抽筆:"我瞧瞧知縣老爺在寫什麼。"

趙思賢臉上也滿是疲倦,用手輕輕敲著額頭:"真沒見過這樣嘴硬的凶徒,口口聲聲他確是郡王府的長史,只是事情機密才不沒到官府,我差點就要動刑,但是這樣光棍也不怕動刑,最後還是把大姐姐抬出來他才閉了嘴。"

婉潞給丈夫輕輕敲著背,趙思賢閉著眼睛享受著,過了會兒才說:"我和齊老爺說過了,他一直只說不相信,直到聽到那假冒的長史說出的時候才信了,只是這總是他家家事,也不曉得回去後會怎樣對待。"

家事?婉潞也跟著歎氣,家事是最難處置的,齊老爺總不能為了這事休妻吧,休妻總要有理由,這本就是醜聞,使勁遮蓋還來不及呢,哪有人會主動說出?

第二日趙思賢讓婉潞備了酒,把齊老爺和魯大爺都請在衙門裡,齊老爺給女婿賠罪,魯大爺當日告狀時候只不過是咽不下這口氣,見岳父親自遞酒賠罪,口稱糊塗的時候魯大爺也急忙離席接酒,連稱不敢。

喝了酒,道過謙,趙思賢見他們翁婿又滿臉是笑,這才道:"姻緣本是天定,這有了波折成婚後才能一帆風順,兩位的狀子既然撤了回去,我這個做知縣的,到時就要討一杯喜酒喝。"

說的齊老爺和魯大爺都笑了,喝完酒,他們兩家回家去商定吉期,魯大爺還對齊老爺道:"岳父,等吉期定了,小婿母親會親自上門和岳母商議的。"

齊老爺的眉毛抖了抖,接著就道:"你岳母她昨兒發了急病,找了醫生來問,說這病一個不行會傳染家人,我昨兒連夜讓人把她送到鄉下莊子裡養著了,現在府裡的事情,我讓你三姑母臨時管著,一應嫁娶事情,就由她做主吧。"

魯大爺應了,知道這三姑母是齊老爺的三妹妹,失了丈夫又沒有兒女,被齊老爺接回家裡養著,這三姑母為人平和,倒不似齊太太一樣精明不肯吃虧,和她說這些,好過和齊太太打交道。

事情也就告一段路,假冒的長史被趙思賢吩咐單獨關在一個房裡,每日連放風都不讓他出來。等接到思梅的信,說王府本沒這個人,這樣的人就該討氣絕,何必寫信來問。

這也和了趙思賢的意思,給管牢房的人輕輕示意,到了第二日就有人來回,說那個單獨的囚犯昨兒夜裡突發急病死了。趙思賢讓典史帶著仵作去驗了屍,證實確實是病死,也就批了口棺材,先放到城外義莊上,再貼出招屍親的招子,等了半個來月,這樣光棍自然沒有人來認領,也就葬到亂葬崗上,了了一樁事情。

魯大爺得了岳父的准信,事宜早不宜遲,回家擇了日子,把喜期定在八月十八,這邊遞了喜期,那邊也就應了,齊三姑太太忙著給侄女備辦嫁妝。婉潞這邊知道喜日子,也送去一對金釵添妝,約好等到喜日子那天要去喝杯喜酒,那場風波仿佛全不存在,遠在莊上的齊太太也漸漸被人忘了她才是齊家的當家主母,所有的事離開了她,依舊這樣井井有條地做著。

小董夫妻在七月邊的時候終於趕了回來,婉潞雖掛念著淑娥,也知道山高路遠,沒有三四個月打不了來回,等見了春燕,見她肚子也是隆起,臉上不由露出笑容:"幾個月了,怎麼路上知道消息也不轉回來?倒顯得我不會體恤下人。"

春燕接了秋煙遞上來的茶,一飲而盡才道:"都快到表姑娘家鄉才發現的,那時轉來也麻煩。"婉潞見她只是站著不坐下,伸手虛扶她一把:"你現在有了身子,還是坐下說話好些。"

春燕坐在婉潞腳邊的小椅子上,把腿伸長一點點,含笑道:"姑娘既心疼我,我也就伸伸腿。"

婉潞讓秋玉拿個墊子過來給春燕放到椅上,這才又開口道:"你們去了王家,這一路還順利吧,王太太見了淑妹妹也沒罵吧。"春燕的眉頭微微一皺,接著就鬆開,臉上的笑還是那樣謙卑:"姑娘姑爺交代的差事,我們兩口子自然不敢怠慢,這一路還有公差送著,自然是順利的,王太太見了表姑娘,心裡也是喜歡的,還留我們在那裡住了十來天呢。"

說著春燕就起身:"表姑娘還有給您和朱大奶奶的信呢。"說話時候,春燕已經從懷裡把那兩封信都拿了出來。婉潞接過,把給莫雪的交給秋煙:"找個人把信送給朱大奶奶去。"

秋煙拿著信出去,婉潞把信拆開,草草掃了兩眼,不過就是些感激之話,並說這一路上還好,回家之後,本已病著的王太太也好些了,叫婉潞不用擔心。

婉潞把信紙放到一邊,抬頭對春燕道:"你還有什麼話瞞著我。"春燕沒料到婉潞會這樣問,愣在那裡。婉潞把手裡的絲帕打開又折起:"春燕,你到我身邊也十來年了,我的脾性你是瞭解的,自然你的性子我也是明白的,王家那裡定還有什麼事情,淑妹妹讓你們幫著瞞我呢,不然你不會這樣。"

春燕哎了一聲就道:"姑娘說的是,表姑娘也是怕姑娘您擔心,臨回來前再三叮囑,叫不要告訴姑娘。"難道說是王太太不信淑娥?婉潞的眉頭也輕輕皺起,拍一拍自己旁邊的座位:"現在沒別人了,就我們兩個,你坐到上面來吧。"

春燕依言走到她身邊坐下,那身子還是斜簽著的:"其實也沒什麼,這事每家都常見的,王太太見了表姑娘,那病也快好了,只是他們族裡的人,說表姑娘淫奔之女,有什麼臉面回家鄉,就該一根繩吊死在外面,也好給王家列祖列宗洗脫屈辱。"

為了爭產無所不用其極婉潞也是想過的,誰知這話裡竟有讓淑娥去死的意思,婉潞不由緊緊捏住絲帕,眉頭皺的比春燕還要緊上那麼三四分:"淑妹妹受了這樣大的罪,好容易回到家鄉,族裡的人不分青紅皂白怎能這樣說?"

春燕也歎氣,那日送淑娥到家,敲開門時,開門的人見了淑娥如同見了鬼一樣,既不叫人也不行禮,只是張著嘴伸手指著淑娥。小董是個會看眼色的,瞧見這樣曉得裡面定有蹊蹺,給春燕使個眼色,春燕和紫煙兩個推開那婆子,簇擁著淑娥進了門。

王家房子窄小,進了門轉過影壁就到了廳上,走出一個腆著肚子的中年男子,嘴裡還在嘀咕:"這誰啊,也不通報一聲就走進……"淑娥已經叫出聲來:"三叔,你怎的在我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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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6 22:49: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王三叔瞧見淑娥,那神色和方才開門的婆子也差不多,等再見到淑娥衣衫齊整,身後還跟了丫鬟僕人,那臉色就變了數次。淑娥得不到回答,逕自走進廳裡,廳裡卻有好幾個人,有個婦人坐在上面,一臉喜氣洋洋,正在那裡高談闊論。

淑娥的腳步滯住,回頭問旁邊的丫鬟:"這是怎麼回事,爹爹的靈堂怎麼沒設,我娘怎麼不見?"廳裡的人見走進來的是淑娥,個個都似木雞般呆住,那三叔已經想出法子來,上前就打了淑娥一巴掌:"你這私奔之女,有何臉面回鄉,還有臉說什麼爹娘,還不快些給我滾出去。"

淑娥猝不及防被他打到,發上的簪子都差點掉地,紫煙忙上前扶住淑娥,小嘴一張就是:"這位也不知該怎麼稱呼,我們姑娘逢了那樣大難,這回了鄉不見你們問一聲,開口第一句話就要打要殺,縱是長輩,逼死了晚輩也只是減等,沒有沒罪的。"

王三太太從瞬間的驚怔中也醒過神來,起身指著紫煙就罵起來:"臭丫頭,進門之前洗牙沒有,滿口臭氣,你是我王家的丫鬟,我們自然打得罵的。"

春燕已瞧出不妥,臉也抬起:"這位太太,什麼事總要坐下來好好說,你們不是表姑娘的爹娘,就算想管,上面還隔了一層呢,我們表姑娘這幾千里地的回來,進門連口水都沒喝,倒挨了你們劈頭蓋臉一頓罵,這滿廳的人我倒想問一句,可有幾個能說出青紅皂白的?"

淑娥已在紫煙的攙扶下坐下,紫煙見旁邊的丫鬟不動手,自己到桌上拿起茶壺給淑娥倒茶,拿起茶杯見那茶杯不大乾淨,紫煙又涮了兩次才把茶倒了過來遞給淑娥。

淑娥喝了一口,把茶杯放下道:"說的是,三叔三嬸我想問問,我爹新喪,這裡本該是靈堂,為何不見靈堂?還有我娘和妹妹在那裡?"見淑娥不慌不亂,王三叔和王三太太交換個眼神,王三太太哧溜一下竄到淑娥跟前,拍手拍腳地道:"阿也,你還有臉問你娘,你私奔的信一傳來,大嫂嫂差點被你氣死,好容易回了家鄉,也是一病不起,族裡公議,給你爹立了嗣子,這正屋自然是嗣子住了,你爹的靈堂就設在廂房,我也是瞧著你出生的,你娘雖不認你,我領你去你爹靈前磕個頭,就走了吧,我們王家再沒有你這個人。"

他們說的是鄉談,不像方才還講了幾句官話,春燕雖然能聽懂些許,但全部還是聽不大懂,只能從神色裡面瞧出她講的不是什麼好話。

紫煙剛要開口相幫幾句,淑娥已經放下茶杯微笑:"嗣子住正屋,我爹的靈堂設在廂房,這是什麼道理?"王三太太臉一紅,隨即就道:"這正屋以後是要娶新媳婦用的,設了靈堂不吉利。"聽見自己老婆說出實話,王三叔急的跺腳,這樣的話怎能說出來。

王三太太臉上已經被潑了一杯茶,淑娥已經站起,對著廳裡站立的下人:"你們都是吃乾飯的,還不快些給我把這些人攆出去,再把我爹的靈堂搬到這裡。"淑娥餘威尚在,果然有幾個下人上前想趕人走,王三叔急的叫了一聲:"這樣淫奔之女,早不是我王家人,你們敢聽她的,我就把你們統統攆出去。"

這樣一說,那幾個人又停住,淑娥已經大怒,瞧一眼下人們,又把眼轉向這個父親在世時候對自己一口一個大侄女的叔叔,冷冷開口:"私奔?這青天白日的,你說這樣的話就不怕虧心,我王淑娥行的正坐的端,哪裡做過什麼私奔之事,為了我爹的小小家業,你們連這樣的謊話都編出來,實在可惡。"

淑娥激動過頭,說話時候就咳嗽起來,紫煙急忙給她捶著背,小嘴依舊不饒人:"稀奇事我聽的多了,像你們家這樣的還是頭一遭,我們千辛萬苦把姑娘送回來,不問青紅皂白就要趕人,還生怕姑娘是清白的,這種怪事只怕要到堂上去辯一辯。"

紫煙開口,春燕也跟上:"說的就是,我們怕他們怎的,姑娘本是清清白白一個人,上有江寧縣正堂做證,還有德州知府衙門裡的人也清楚明白,誰再說姑娘是淫奔的,就該嘴裡長個疔,爛死在那裡才對。"紫煙和春燕兩個你一言我一語,說的王三太太回不了話。

王三叔畢竟是要面子的,不是那種不管不顧的光棍,聽見她們口口聲聲只是要往堂上去告,漲紅一張老臉:"你們難道沒聽過清官難斷家務事,這是我們家務事,自己處置就是,哪裡用的了上堂?"春燕已經對沒走進廳裡的小董笑道:"這裡出了逆倫的案子,我不記得是什麼罪名,你記得嗎?"

紫煙已經接話:"不孝可是斬罪,我家老爺在通判任上時,斷過好幾起。"王三太太臉色已經發青,上前就揪住紫煙要撕她的嘴:"小丫頭,你是什麼東西,敢說這樣的話,信不信我找個人牙子來把你賣了。"紫煙年輕,身量又輕巧,只一躲就躲開,嘴裡還笑嘻嘻地:"我見過無數的太太奶奶,還是頭一遭見到有太太親自動手收拾丫鬟。"

王三太太又要撲去,已經響起咳嗽聲,接著是女童的聲音:"姐姐,你真的回來了。"紫煙忙站住,回頭瞧有個七八歲的女童扶了個四十來歲的婦人,婦人形容枯槁,一路走來就像耗盡她的力氣,還在那靠著板壁喘氣。

王三太太見婦人和女童出來,那氣焰更是囂張,指著淑娥就對王太太道:"你養的好女兒,私奔了不說,現在還有臉回來,要是我,就該把她趕出去才是。"淑娥乍見娘這樣枯槁,心頭大疼,等聽到王三太太這幾句,又添了怒氣,上前撥開王三太太的手:"不許欺負我娘。"

鸞娥這幾月遭遇的,可算人生大變,先是父親去世,伺候的下人們不像平時那樣精心,等到了德州姐姐又不見了,娘躺在床上,下人趁此機會逃走了好幾個,好容易回到家。平時和藹可親的族人們,一個個也是冷面冷語,立嗣子也是常事,卻不立娘主張的,而是立了三叔家個十五六歲的堂哥。

等立了嗣子,三叔他們就搬了進來,把靈堂搬到廂房,還把自己和娘趕出原來住的大屋,趕到後院裡面的兩間草屋安身。

大屋裡面的傢俱衣衫首飾都不讓帶出去,身邊的三個丫鬟也全都被趕走,小小年紀的鸞娥之前也是享福過來的,每日去廚房拿飯,擔熱水,開頭還有好菜,後來常是白飯配了鹹菜。再過幾日連鹹菜都沒有,那熱水都不能到口。

王太太用慣的人全被趕了出去,只剩的幾個能奉承的,廚房換了人,別說三頓白米飯,能給兩頓就不錯了。沒衣沒食的鸞娥心裡清楚,這幾個人是想把自己和娘都逼死,才能名正言順占了自己家產,畢竟等自己長大,總要結親,結親是要嫁妝的。

鸞娥再不像以前樣只知道和娘撒嬌,悄悄從後門出去,田裡摸泥鰍,河裡抓小魚,找來樹葉,又撿了別人丟掉的破鍋,給娘燉湯喝,要娘一定要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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