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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九歌 - 《萬福小婢(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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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6 23:58:53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一章

    “據說是什麼省府有名的羅家,老夫人親自去請知縣夫人上省府做媒……拿著……”劉嬤嬤把收拾好的包袱遞給春花,繼續抱怨“這麼大的喜事府裡都忘了你這個恩人,還是杜姨娘有心思讓我來給你報喜。”

    芍藥讓劉嬤嬤過來捎信,真的只是想賣周清貞一個好,把春花當成少爺的親姐姐敬重。

    “哦——”春花先訝異後好笑。

    望月剛練完字見春花進來,調笑道:“你可是咱們樊縣女牢最紅的人,又是誰給你送什麼了?”

    春花無所謂的把包袱放到床上:“有人給我報喜來了。”

    只要想想春花就忍不住好笑,臉上也沒遮掩,那笑容挺複雜夾雜著果然如此和輕蔑。

    “什麼喜事?你這表情不對。”望月看戲般支著下巴等春花講樂子,春花也沒辜負她,坐到桌旁學她調笑的樣子說。

    “有人給我弟弟說親,人家給我這做姐姐的報喜來了。”

    “哦——”望月意味深長打量春花,然後‘一本正經’閒聊“不知道訂的那家小姐?”

    “據說是什麼省府的羅家,似乎大有來頭,老夫人親自出馬請知縣夫人做媒。”

    看著春花還頗好奇看熱鬧似的神態,望月心冷的不行,諷刺到:“我倒不知道原來我們春花姑娘這麼賢慧體貼,知道自己身份不濟,竟早早打算做小星。”

    “我不會給人做妾,上次阿貞報喜信上說了,他年齡差不多又考中舉人算得上香餑餑,萬一聽到周府給他定親之類,讓我不要理會,只信他等他就好。”

    春花心情複雜,表情也複雜,沒想到真讓阿貞猜中了。

    望月心裡的寒涼溢出表面,看傻子似得看著春花:“你信?”

    春花點點頭,很認真:“我信。”

    怎麼能不信,周清貞在信的末尾寫到:姐姐,不管發生什麼你一定要當我的面問清楚,不要拋棄我。姐姐信我、等我,不要丟下我。

    雖然人沒在面前,可是春花卻從薄薄的信紙裡看到周清貞呢的緊張惶恐。沒人肯替阿貞想,她怎麼忍心再逼迫他難為他。

    “笨蛋,你就等著人家一點點騙你吧,男人果然沒有好東西,一個個都是花言巧語的騙子。”望月冷著臉把桌上寫過的紙,一張一張收起來。

    “阿貞,不會騙我的。”

    “哼”望月被春花癡傻氣的冷哼。

    春花抿唇幫她把毛筆在筆洗裡慢慢輕晃,濃黑的墨汁在清水裡烏雲般鋪開:“阿貞是我帶大的,我相信他。”

    “哼,行,我等著那天他娶妻然後來看你哭。”望月從春花手裡拿過自己的毛筆,在筆洗裡‘刷刷刷’涮。

    春花走到另一邊,拿起微微沉手的硯臺,放到水盂裡慢慢清洗,殘留的墨汁開花般綻放在清水裡。

    “這世上如果還有一個人,肯替阿貞遮風擋雨,那個人一定是我;如果還有一個人肯相信阿貞,那也一定是我……”

    經過那次望月的點醒,春花慢慢發現,她一路小心護著長大的弟弟,除了她竟然再沒有別的依靠。世上那麼多房子,沒有一間是屬於阿貞的;世上那麼多人,沒有一個是阿貞的貼心人,只有她……

    春花靜靜的看著墨汁在水裡幻化:“我信阿貞,就如同相信我自己。”

    望月拿春花的死腦筋沒法子,換了個問法:“那萬一他騙了你咋辦”

    春花提著硯臺的手一抖,把墨汁渲染的花兒和清水攪渾,提起來‘滴滴答答’控控水分,放到桌上墊好的布巾上。

    “沒有那個萬一”春花說完把筆洗裡的水也倒入水盂,然後端出去全潑在院子裡,回來發現望月饒有興致的打量自己。

    “我就說萬一,你怎麼辦?”

    春花把白底描金的水盂,舉起來放到望月衣櫃上,頭也不回:“沒有萬一,所以也沒有怎麼辦。”

    “我說的是萬一,這世上的事兒,那還沒有個萬一?”

    “阿貞就沒有”

    “我是說萬一!”

    “沒有萬一”

    ……

    論倔強望月絕不是春花的對手,沒柰何她換了個說法:“假設有個人應了你,然後騙了你,你怎麼辦?”

    “這事兒?”春花笑了,笑的兇惡。

    “天涯海角也不能放過他,一麻袋套下去,揍到他滿地開花。敢騙我,當我是菩薩?”

    望月看著春花那個兇惡的笑臉愣了愣,眨眨眼忽然拍手笑:“說得好,我又不是菩薩,沒那普度眾生的好性子。”那笑容最後露出點咬牙切齒的樣子。

    本來就決定的事情更沒有疑慮,望月輕鬆起來,有心情調笑春花:“可惜你家小少爺聽不到你剛才的話,我估計他巴不得你天涯海角不放過他。”

    說著話望月心裡一動,她靜靜的靠在桌上看春花忙忙碌碌。

    她想也許春花和周清貞就是所謂的天造地設,一個熱情明亮堅定不移,一個內斂聰慧不安多思。

    女牢裡還是死水一般凝滯,樊縣卻熱鬧起來,這熱鬧都是為著周府。

    他們先是夾道歡送未來大管事周海田,去省府陪周清貞赴京趕考;然後大張旗鼓到處搜羅金貴之物,給羅家做娉禮,為此差點沒把樊縣翻了個底朝天,據說還派人去鹿鳴府,省府尋找……為什麼這麼興師動眾?

    沒聽說嗎,羅家可說了他們姑娘的嫁妝有三萬白銀……還不算壓箱銀。

    這次大房也不怕多花銀子,只要傍上羅家通天財路就在眼前。他們已經談妥訂婚後,羅家就給周家樊縣三分之一的官鹽生意,周大老爺激動地鬍子亂抖,周家興旺就在眼前。

    春花看著眼前福運紅著臉彆彆扭扭的樣子,就好笑:“你怎麼一個人跑到女牢來了,你爹娘呢,蘇嬸兒呢?”

    福運不再是三四歲的粉團子,長成十四歲的少年,白皙纖細紅著臉諾諾半天,才鼓足勇氣對著春花說:“我都知道了姑姑,你別擔心,等你明年出來我娶你!”

    紅著臉的少年說完,倉促從懷裡掏出一個鼓囊囊布包,塞到春花手裡:“以後我每月給你零花錢。”???春花莫名其妙,過了一會兒,假裝生氣捏捏蘇福運的丱發:“跟姑姑老實說你知道什麼了?”

    原來周府的動靜太大,連遠在安樂村的春花娘都聽到了。這婦人看著周清貞兩年癡心不變,原本也動了等他娶自己姑娘的心思,好不容易盼到他中舉,結果還沒等到他給春花平反,卻聽到他定親的消息。

    忽高忽低大喜大悲,讓這強硬的村婦扛不住,雖然聽到消息就要往縣裡來開解閨女,可是忍不住先到鎮上蘇牙婆家哭訴心裡話,不想被放學的福運聽到。

    春花又好氣又好笑,點點福運的腦門:“我管你爹娘叫兄嫂,你要娶我?小孩子家家不學好,乖乖回去上學。”

    “我不小了,”蘇福運努力挺起胸膛“姑姑救過我的命……”

    “所以你就以身相許?”

    福運挺起的胸膛,在姑姑戲謔的眼神裡慢慢癟下去,垂下頭低聲反抗:“有恩不報非君子。”

    “等你比姑姑長得高了,再說君子的事兒趕緊回家去。”

    沒有姑姑高的小福運,垂頭喪氣往外走。

    “等等”

    小福運眼睛一亮,轉身興奮地問:“姑姑你要嫁我了?”‘啪’被姑姑拍了一下腦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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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6 23:59:08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二章

    春花把鼓囊囊的布包塞回福運手裡:“不許在外邊貪玩,出去趕緊回家,你爹娘奶奶找不到你,這會兒指不定怎麼著急呢。”

    打發走福運時間不長,果然她娘也來了,拉著她的手勸她:“走了穿紅的來個穿綠的,娘想好了等你出來咱們就搬家!”

    春花娘狠狠的說:“一千兩銀子,娘另給你買戶籍身份,咱照樣清清白白嫁人!”

    春花簡直頭疼,結果沒兩天鄭禁婆又喊說‘周家少爺來探望!’

    望月聽了笑的肩膀亂顫:“你這行情比頭牌還紅”

    春花翻個白眼出門,沒好氣的推開探監房:“我說周清玉你煩不煩?”

    “原來二哥先來過了”一個略帶輕佻的聲音令人意外的響起。

    “四少爺?”春花皺眉防備的退後幾步。

    周清文嬉笑點頭:“春花姐姐還記得我。”

    “你來做什麼?”

    “我來跟你說樁好事兒……”周清文捏著疊起來的扇子,在另一隻手心邊敲邊靠近春花。

    春花冷著臉繼續後退:“我知道,三少爺中舉和省府羅家結親,沒事我先走了。”春花擰身就走,周清玉連忙上前扯住春花胳膊。

    “不是這事有別的好事兒。”

    春花狠狠甩開周清文,臉色清冷:“四少爺有什麼好事兒我都沒興趣,你去找別人說吧。”

    周清文快走幾步繞到春花前邊,雙手攤開擋住去路:“這好事兒跟你有關,春花姐姐聽聽不後悔。”

    “哼”春花從鼻子裡冷笑一聲:“我聽了才後悔,走開”

    周清文一襲水紅夾袍繡桃花,白淨臉皮長得還挺好看,就是神色閃爍不正,他膩歪歪的張開胳膊擋住整個房門。

    “春花姐姐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本少爺真是為一樁好事而來。”

    春花冷冷的蔑視他,心裡算計那兩條細胳膊的力氣。

    “春花姐姐年紀不小又是犯婦之身,出去以後找不到好人家,本少爺做件好事給你家十兩銀子收你做通房。”

    ……春花咬牙想揍人,不知道這個周清文好端端到這裡來,發什麼瘋。

    原來周府上下都在誇讚周清貞,大房便有些暗淡。周清遠是嫡長子已經開始慢慢處理家務,周清玉出去八、九年,回來有了武秀才的功名,雖說不是文那也是功名不是,只有周清文……

    大老爺忙得團團轉,也是懶得搭理沒出息的庶子,周清文在府裡就像被遺忘了。張姨娘喋喋不休的抱怨兒子,什麼周清貞不過是偷著學也能出息,怎麼大把銀子供著你卻連個屁都撈不著……

    周清文本來就被說的煩躁,再加上周清貞和羅家小姐結親,更是被紅眼兒的張姨娘按頓數落:你要是有出息,這滿府誰不圍著咱們娘兒倆轉?你要是出息了,這羅家小姐不就是你的,萬貫家財,巴結奉承……

    周清文被說的煩躁不已,忽然心裡一動:羅家小姐是沒指望可春花還在啊,這要是睡了周清貞唯一的大丫頭、救命恩人……嘿嘿。

    更何況將來周清貞看在春花面子山,也得提攜自己兩把,於是打好算盤的周清文就出現在了春花面前。

    “以前就知道春花姐姐長得好看,沒想到幾年不見越發明豔動人,就是衣裳太醜……”周清文嘴裡說著話,手就沖著春花的臉摸過來。

    春花側臉避過,上右手扣住他的掌心,左側身向後斜拉,左肘上來壓住周清文被抓住那邊臂膀,左膝狠狠頂向周清文小腹,右手借力一甩。整個動作連貫流暢。

    “砰”的一聲周清文連退好幾步,摔到地上疼直叫喚:“啊——啊——啊——劉春花,你反天了!”

    春花走過去一腳把周清文踢倒躺平,左腳踩在周清文小腹上,腳後跟險險暗指某處:“以後離我遠點,否則見一次打一次!”

    “你、你、你、毆打少爺我要去告你!”周清文還沒被人動過手,又驚又怒色厲內荏。

    春花冷笑一聲腳後跟微微用力,離那寶貝之地不足寸許,周清文臉色變得煞白嚇的直抖:“你、你、你想幹嘛?”

    “你儘管去告,怕你啊?在女牢被女犯打……呵!”

    春花一臉不屑腳下用力,嚇的周清文差點沒哭出來,最後想起他欺負周清貞的那些過往,狠狠踹了兩腳才好心情離去——望月姐姐教的錯骨手真好用。

    也許真應了望月那句比頭牌還紅,春花沒安靜幾天又有人來探監,只是這次探監的人讓她十分意外。

    “一個姓羅的小姐找我?”春花下意識整了整衣襟。

    望月把手裡的黑子丟到棋盤上調笑:“情敵找上門了。”

    “我去看看”

    “等等我也去,去幫你看看那位羅小姐到底是何方神聖。”望月見過的達官貴人不知有多少,一個人身家如何,她確實能一眼看出來。

    不過她……好吧實話實說想幫忙不假,但也是想看熱鬧來著,誰讓牢裡這麼無聊,難的遇上這種好玩的事兒——正房來撕小三,或者小三上門示威?她得去瞅瞅熱鬧。

    春花瞪了一眼因為有戲看,而躍躍欲試的望月,再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裳——周清貞準備的,深褐色粗腰粗腿……

    春花打開衣櫃換上她娘準備的,好歹整齊合身顏色素樸。

    “要不你穿我的?”望月興奮的推薦。

    春花頭也不回:“沒興趣。”

    “切,我自己來,嚇嚇那羅家小丫頭。”

    “這麼激動幹嘛,不過是去看看到底誰看上了我的阿貞。”春花對著自己的櫃子翻白眼。

    明明最初認識的時候很神秘,後來有氣質,再後來……愛八卦愛湊熱鬧,簡直俗氣,白瞎那張美人臉。

    羅寶珍看著探監房外走來的姑娘,眼睛越掙越大:“怎麼這麼好看?我大哥明明說是中上而已……”

    來人肌膚勝雪,秀髮似三千鴉羽,眉若細柳不描自翠,一雙桃花眼便是不笑,也流轉三分春、色。身形娉婷秀雅婀娜多姿,就是女子看了也會心神蕩漾。

    羅寶珍看的發呆。

    “你大哥?”望月笑的溫柔和善讓人如沐春風。

    “我大哥是羅興德,你大概沒聽過”少女的嗓音清脆甜美。

    望月環佩不動微微屈膝,沒有回答那個問題,淺笑吟吟開口:“羅小姐認錯人了,我身旁這位才是你要找的春花姑娘。”

    羅寶珍眨眨眼,把目光從望月身上轉到旁邊春花那裡,然後她就看到一個衣著普通,個子高挑的姑娘,瓜子臉雙頰微瘦、鼻挺唇紅。最出色是一對眉眼,細長英挺的雙眉,神采奕奕的丹鳳眼,硬是在秀美中比別的女子多出三分銳氣七分精神。

    “你就是春花姐姐?跟我大哥說得差不多。”羅寶珍眨著明亮的眼睛,上下打量臉上全是好奇。

    “你大哥怎麼說我的?”春花淡笑著問,這女孩一看就富貴人家嬌養出來的,明亮稚嫩像是花心的晨露。

    “我大哥……我大哥說的話為什麼要跟你說?”羅寶珍連忙收住話頭兜嘴,她家裡並不看好周家這門親。

    周清貞雖然不錯,但是周府門第太低主子也糊塗,就一個周清貞勉強能拿出手,還牽絆著一個女犯——羅寶珍鬧死鬧活要嫁周清貞的時候,羅家就把周家查了個底兒掉——實在不是良配,奈何羅寶珍鐵了心要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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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6 23:59:20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三章

    “那羅小姐找我做什麼?”

    問道正事小姑娘有些害羞:“聽說是你照顧周清貞七八年,一定知道他的愛好什麼,我來問問。”

    “哦——”春花臉色平靜。

    “我……我知道你對他有恩,我會報答你的……”羅寶珍想了想“我可以讓我大哥找關係放你出去,還可以再給你一筆銀子,但是你以後不能再麻煩周清貞,你知道現在的你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呵呵,可惜我不是菩薩,沒那麼‘善良高尚’,春花冷笑,她也沒心思看小姑娘了:“羅小姐,牢獄是晦氣所在你趕緊回吧。”

    說完轉身就走,可是她卻被兩個護院伸手攔下:“劉姑娘,小姐還沒讓你走。”

    好厲害,明明剛才還在羅小姐身後,一轉身就攔住自己去路,春花只能冷冷的轉過身:“羅小姐,你一直都是這樣持強淩弱?”

    羅寶珍睜大無辜的雙眼:“我持強淩弱?”她身後的兩個丫頭,和剩下的兩個護院都看向春花,目光沒那麼美好。

    “這好端端怎麼了,羅小姐不是來請教春花的,怎麼眼看著變成要拿人問罪的架勢?”望月柔柔開口,屋裡的氣氛立刻緩和。

    就這麼一會兒,春花也看出這姑娘是如何喜歡人的,心裡厭煩:“羅小姐還是先想想自己喜歡三少爺什麼吧,等你想明白了自然知道他的愛好。”

    “我喜歡他溫和有禮,喜歡他的肩膀,喜歡他的身高,喜歡他永遠穿著細布長袍,在袍腳繡著竹葉紋……”

    ……望月,那你應該喜歡春花,那衣袍都是春花做的。

    “那些都是表像,羅小姐還是回家再問問自己什麼是喜歡,告辭。”轉身那兩個護院還是牢牢擋在門口。

    想攔住我?她冷笑一聲忽然張口大喊:“來人啊,有人劫囚!來人啊——有人劫牢——”

    望月……

    其他人……

    “誰!誰!誰劫牢?”不一會整個南監的獄卒,亂七八糟跑起來,勾鞋的、戴帽子的、找棍的、亂哄哄一團。

    春花冷眼看著兩個門神:“讓開。”

    劫囚的罪名,就算他們羅家也擔待不起,兩個大漢互看一眼不甘的讓開。

    屋外趕來幾個七扭八歪的獄卒,對著出來的春花問:“誰劫牢,不要命了?”

    春花向後指指:“那屋裡的人不讓我回牢房。”說完再不管什麼,領著一臉懵的望月回到天字六號。

    回到女牢望月終於反應過來,捂著肚子大笑:“你可真是……真是……哈哈哈,有你的。”

    春花不理會望月,自己洗手洗臉換回原來的衣褲:“笑夠沒,笑夠洗洗,一臉的胭脂水粉不難受?”

    “我這是天生麗質難自棄”嘴上說著,卻還是洗了手臉坐到床邊,端起春花倒的茶水喝了一口,才淡淡開口:“果然是那個羅家。”

    她一直以為不會那麼巧,世上姓羅的多了……誰知道就那麼巧,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望月姐姐知道?不過似乎挺有來頭,那女孩穿的衣料我從沒見過。”

    “你當然沒見過,那是花卉樗蒲紋妝花緞,造價以黃金計算。”望月也是搖頭“說起來她嫁周清貞算是低嫁了。”

    “廬陽省羅家操控西北官鹽,當家老爺羅毅行有三子兩女,長子便是羅興德,長女是信安侯侍妾育有一子。”

    “哦”春花不大感興趣。

    “哼,就知道你不明白,信安侯府是當今皇后的娘家!”

    ……春花

    “也就是說那位羅小姐的外甥管皇后娘娘叫姑母。”

    “哦”春花神色恍惚不知在想些什麼,忽然她拉住望月的手焦急的說:“阿貞,有麻煩了。”

    “你咋知道人家覺得麻煩,你看看羅家小姐比你年輕,比你漂亮,比你有錢……傻子都會選……”

    “不是這個麻煩!”春花心急火燎,她怎麼現在才想到,阿貞……想到周清貞現在的處境,春花的一片心就像是放在火上烤。

    “望月姐姐,你得幫幫我,我知道你有這本事。”

    “阿貞”春花笑得燦爛,明目皓齒讓人的心情也跟著明亮起來。

    “姐姐!姐姐你怎麼來了?”周清貞滿面驚喜激動不已,心臟砰砰跳個不停。

    春花笑眯眯的走近,拉起周清貞冰涼的手:“你想姐姐了,姐姐就來看你。”

    “姐姐……”周清貞癡癡的望著春花,整個人仿佛都飄在雲端,姐姐的手好暖和。

    “姐姐說過,姐姐的本事比你想的大多了,能護你一輩子。”

    “姐姐……”小小的周清貞委屈的靠進春花懷裡“你為什麼這麼久都不來看我,我好想你,好想,好想,想的都要哭了。”

    姐姐懷抱好安全還有幽幽暖香,周清貞把臉貼在春花胸前滿足的蹭了蹭,放下所有惶恐不安露出幸福滿足的笑容,像是走丟許久的孩子終於找到母親。

    “好了,沒事了姐姐不是來了?”春花一手環著周清貞後背,一手摸著他的頭髮,還把臉頰貼在周清貞發頂。

    這樣美好這樣幸福,讓渴望已久執念成魔的小孩留下委屈的淚水,這世上他什麼也不想求了,只想要姐姐為什麼這麼難?

    “姐姐,你以後再也不要離開我。”

    “我為什麼要離開你?”

    為什麼?因為……因為……小小的周清貞努力的思考,想的頭疼,姐姐為什麼要離開?

    “哈哈哈”黑暗裡傳來恐怖低沉的笑聲“因為你定親了,她自然不要你了。”

    春花臉色變冷推開周清貞:“你訂婚了?”

    “我沒有、沒有……”周清貞惶恐的搖頭,努力的伸出胳膊想要抓住姐姐,卻被威嚴可怕的老夫人推開。

    “羅家小姐正當妙齡容貌無雙嬌憨可愛,祖母做主聘她做你妻子,定能夫妻恩愛……”

    “不要,我不要,我只要姐姐……”成年的周清貞焦急的想要奔向春花“姐姐我只要你,只要你……”

    白敬文拉住他獰笑“你這是搭上通天梯了,要記得我是你舅舅。”

    “我沒你這樣的舅舅,”周清貞甩開袖子焦急擔憂,奔向站在一邊冷眼的春花“姐姐,你答應信我等我的。”

    “周清貞,你是周家子孫當以家族為重,搭上羅家我們周府興旺指日可待。”大老爺黑著臉擋住去路。

    “什麼周家,跟我有什麼關係!”用盡全身的力氣推開周懷宗,周清貞吼得聲嘶力竭“我早就跟周家恩斷義絕。”

    “你和別人訂婚了,還要我信你,騙子!”春花絕然轉身。

    “姐姐,你信我,姐姐等等我……”周清貞又變成那個紮著沖天辮的小孩,滿臉驚恐害怕跌跌絆絆跑去追“姐姐,等等我,不要丟下我……”

    “姐姐!姐姐!”小孩睜大滿是淚水的眼睛,惶恐害怕到處找“姐姐,姐姐,姐姐你在哪……”可是除了漫天漫地的冰雪,只有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光手光腳,穿著單薄的夏衣到處尋找。

    “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我……姐姐你在哪兒,我聽話,聽話啊,姐姐你回來……姐姐……”

    周清貞在黑暗裡睜開眼睛,臉上全是冰涼的淚水,他伸出手一點點抹幹臉上淚痕,按了按胸口的紅豆耳墜,小小硬硬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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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姐姐答應過信他等他,姐姐說話從來出口必踐,沒事的。周清貞面無表情的摸黑起床,一定是因為沒帶姐姐的褒衣,沒有姐姐的氣息才老做噩夢。

    因為在外邊周清貞怕人發現他的秘密,所以那身陪了他兩年的褒衣被留在小屋。

    漆黑的冬夜冷寥著幾顆晶亮星子,如勾清月涼涼掛在寂靜的夜幕上。四周一片安靜,只有河水淅淅流過的聲音,也許是因為夜太靜,那聲音聽久了有些失真的感覺,讓人生出不知身在何處的恓惶。

    如意看著少爺窗上不知何時亮起的燭光,垂頭去下倉收拾些木炭出來。自從接到周府的信,說是定下羅家小姐,每一晚,每一晚,少爺都無法安眠到天亮。

    ‘叩叩叩’輕輕的敲門聲在寂靜中響起,然後是如意不大卻清晰的聲音“少爺,奴才給你送點炭火過來。”

    周清貞手裡筆不停頭不抬:“進來。”

    “是”

    門‘咯吱’一聲推開如意提著一鬥木炭進來,再輕輕轉身關上,靜悄悄走到火盆邊,拿著火鉗把暗淡零散的木炭撥了撥,輕手輕腳夾了七八塊進去小心侍弄。

    不大一會兒火盆旺起來,如意拿抹布墊著送到周清貞左近,又輕手輕腳弄了銅吊子燒水,‘咕嘟咕嘟’煮枸杞紅棗茶。

    “少爺休息一下吃點東西墊墊。”如意把一碗熱騰騰的茶,和一碟白雲酥放到桌上。

    周清貞依舊筆不停,頭不抬:“不必了,你下去歇著。”

    熱騰騰的茶水飄著嫋嫋白霧,在初冬的夜晚十分誘人,可惜沒人欣賞。

    如意頓了頓垂頭低低的說:“春花姐姐交代奴才要照顧好少爺,沒照顧好如意會挨駡的。”

    周清貞手裡的筆終於停下來,略帶遲疑的問:“姐姐交代過?”

    “嗯!”如意肯定的說“春花姐姐交代過,少爺最喜歡綿軟可口的甜糕點。說是天冷了雖然不適宜,但如果有辦法讓奴才儘量給少爺找點綠豆糕,說少爺喜歡。”

    如意看看碟子裡的點心:“今晚只有白雲酥,請少爺將就一下。”

    周清貞定定的看著熱茶點心,想起小院裡安寧的歲月,也是這樣燭光,也有這樣熱茶點心。

    “阿貞,讀書自然要用功,可也不能虧待自己的身體,來歇歇墊墊肚子。”姐姐笑眯眯的眉眼似乎就在眼前,那時候為了準備縣試,他夜夜三更燈火都是姐姐陪伴。

    周清貞終於起身去水盆那裡洗手,如意松了一口氣,連忙提著銅吊子過去:“少爺天冷,添些熱水。”

    當東方微明的時候船上慢慢熱鬧起來,船工們嘿呦嘿呦扯起風帆,船娘們洗洗刷刷準備早飯,也有收夜網的驚喜叫嚷:“哎呦,好大的黃刺,今早有口福了!”

    周清貞吹熄蠟燭開始洗漱,冰涼的水讓他一個激靈整個人看著精神不少。先在甲板上轉了十來圈,這是必須的,從小姐姐就要他每天走走動動。

    “周老爺早”

    “周老爺早”

    船工、船娘紛紛停下手裡的活計行禮問安,一片通達的笑容,他們勞作辛苦,但歡樂也簡單純粹。周清貞一一笑著頷首。

    “朱四哥早”

    “李嬸兒早”

    “王叔早”

    朝陽越來越高,整個河面敞亮起來,船工在周清貞走後悄悄議論:“看看這小後生,這記性、這氣度,嘖嘖,他們家真是八輩子祖宗保佑,才得了這麼一個哥兒。”

    “哎——也不知道他家人怎麼心疼喜歡呢。”也有船工感歎

    散完步晨讀,周清貞摒除所有雜念向前努力,唯有一條路那一條路……

    “你這樣很好不驕不躁,很有我白氏風範。”早飯桌上白敬文淡淡開口。

    “是”周清貞垂目舀一勺魚肉粥放進嘴裡。

    白敬文放下手裡的包子,清清嗓子:“你和秀怡有緣無分,跟羅家結親也是好事兒,但是秀怡卻不能再耽誤……”

    如意侍立在後忍不住捏緊手指,什麼叫‘卻不能再耽誤’難不成你家姑娘不嫁是我們少爺耽誤的!但是……看到周清貞身形不變放下勺子,如意放開手指繼續垂頭,少爺忍得他不能給少爺添亂。

    白敬文看周清貞恭敬的放下勺子聆聽,滿意的撚撚鬍子:“羅家跟信安侯府有線,信安侯又是皇后親弟,只要你中了進士必定前途無量。”

    “可這姻親到底單薄些,舅父也是為你著想,不如你跟你舅兄提一提,把秀怡嫁到羅家也不必是嫡支。你舅兄二叔家有四個兒子,其中……”

    周清貞面帶微笑垂目,我沒有舅兄只有一個妻弟叫劉順,可惜姐姐肯定看不中你家姑娘。

    “……他四叔家有兩個兒子,其中老大叫羅興全……”

    周清貞微笑垂目,看眼前的魚肉粥一點點涼下去,再也沒有熱氣,終於等白敬文扒完羅家的適婚男子。

    周清貞站起來躬身揖手:“多謝舅父好意表妹的事情外甥會上心,只是現在要入臘月,所謂‘六臘月不說親’等過些時日再說。”

    “你放在心上就好。”白敬文坐的四平八穩,回頭看飯菜都涼了又吩咐阿旺“撤下去讓船娘熱熱。”

    “是”

    “你坐下等會兒再吃些。”白敬文指指圓凳對周清貞吩咐。

    “外甥吃好了要回去讀書,舅父隨意。”

    “眼看春闈更要全心苦讀,去吧。”白敬文隨意的揮揮手。

    如意跟在周清貞身後,頭低的不能再低,滿心憤恨:既知道少爺要苦讀,還讓他操心你家姑娘的婚事!再說少爺連羅家人都沒見過,一個新姑爺怎麼腆著臉去說媒?做人怎麼能這麼自私無恥。

    周清貞面帶微笑,一路緩緩走回臥房,關上門就開始嘔吐‘嘔……嘔……嘔……’如意手忙腳亂的拿盆來接。

    早上原本就沒吃多少東西,這會兒吐的一乾二淨。

    “少爺,少爺”如意急的不行,又是給周清貞撫背又是拿著盆接,還有扶著周清貞歪歪扭扭坐下。

    周清貞終於止住噁心,搖搖手示意如意不要再碰自己,他很厭惡別人接近,哪怕是陪他兩年已經認可的如意。

    如意也知道周清貞的習慣,放開手,提起火盆上坐的銅吊子倒一盞清水過來,伺候周清貞漱口,完了收拾汙物開窗通風。

    周清貞漱完口定定神,站起來走到書桌旁看書,他不能浪費時間他沒有退路。

    如意忙完一通,回頭看見周清貞又在低頭看書,沉默的退出屋子關上屋門,過了一會兒用託盤端著一碟一碗進來。

    他把東西放在進屋處的圓桌上,走到周清貞身邊低聲說:“少爺,奴才弄了點吃的來……”

    如意話還沒說完,周清貞眼睛盯著書,頭也不抬的打斷:“我不餓,端下去。”

    如意頓了頓繼續低聲勸說:“是麵糊糊,春花姐姐說少爺小時候壞過腸胃,養了許久才好,說少爺要是不舒服就熬這個給少爺喝,一準兒管用。”

    麵糊糊……周清貞放下手裡的書卷,他曾經喝了大半年,姐姐說要把他養的像順子一樣結實,可是如今……身上的衣袍漸漸寬鬆,這衣服是姐姐做的原本剛剛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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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6 23:59:47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五章

    周清貞站起來往圓桌去。

    如意心頭一松臉上帶出喜色“奴才還讓船娘準備了一碟糟魚,又下飯又補腦最適合讀書人吃。”

    瞎說,周清貞淺淡一笑沒有揭穿,熱乎乎的麵糊糊入口,便有一道暖流妥帖人的胸口腸胃。姐姐你再等等我,明年我一定能踏上金鑾殿,一定能,必須能。

    “表少爺,有一位姓馮的茶商來恭喜表少爺喜得良緣,老爺說這位乃是羅家好友,又是皇商讓你出去見見。”

    周清貞垂目放下書冊,帶著如意出去見客,微笑、垂目、謙虛,聽那人說什麼‘郎才女貌佳偶天成’什麼‘羅周兩家結為秦晉實乃千里姻緣一線牽。’

    夜裡又甜甜蜜蜜夢見姐姐,緊緊依偎在姐姐懷裡“姐姐——阿貞想你,好想你,你不要丟下阿貞,阿貞聽話……”

    最後依然是滿世界找不到姐姐,小小的孩子滿臉淚水赤腳踏遍荊棘‘姐姐,你在哪裡?你在哪裡?不要丟下阿貞……不要丟下阿貞……姐姐……’

    一夜又一夜,周清貞眼見得瘦下去。

    “表少爺,梁州知府和羅家大爺是好友,請老爺少爺上岸宴飲。”阿旺激動驚喜的聲音又在屋外響起,如意恨恨瞪了一眼屋門,卻只能無奈的看著少爺起身換衣,這一次周清貞沒有穿春花縫的衣裳。

    白敬文掩不住欣喜:“只知道羅家勢大,卻不想人脈如此寬廣。清貞你以後一定要好好對待羅小姐,那個什麼婢女再休要提起,男兒當以前程為重!”

    又是一番契闊、寒暄、讚美,什麼‘金童玉女年貌相當’什麼‘興德妹妹也是本府親妹,你可千萬莫要辜負……’

    這一晚沒有甜甜蜜蜜,這一晚春花決絕而去,周清貞驚醒後心髒亂跳:不會的,姐姐不會丟下我,姐姐說話算話,她一定不會的。

    哈哈哈,你都要娶別人了,難道還指望姐姐給你做妾不成?心裡一個聲音像野獸一樣可怖。

    不,我死都不會娶別人。

    難不成,你想姐姐和你私奔?哈哈哈淫奔不才,姐姐還有爹娘弟弟,怎麼可能答應,你死心吧姐姐不會再要你了哈哈哈,心裡的怪獸笑的歇斯底里。

    那我就殺了姐姐,然後自殺,埋在一起就永遠安穩了,周清貞‘冷靜’的告訴自己,然後起來讀書。

    如意看著越來越憔悴消瘦的少爺,越來越拚命用功的少爺,急的只掉頭發。周清貞瘦的肩胛骨都出來了,雖然看著溫和,一雙眼睛卻是絲絲連連的血色。

    要是春花姐姐在該多好,這世上只有春花姐姐能讓少爺平靜安穩下來。

    這一天如意忽然一改往日沉默的樣子,撞開門從屋外飛奔進來,撲倒周清貞身旁,激動地從懷裡掏出一封信。

    “少爺,春花姐姐托人帶信來了,你看!”

    周清貞停下筆,把目光轉到那封信上,上面是熟悉的醜醜字體‘周清貞親啟’。這又是夢吧周清貞心想,我要是不接不看,是不是姐姐又會出現?

    “少爺?”如意把信在周清貞眼前抖了抖。

    周清貞回過神,不是做夢?姐姐來信跟他決絕!?霎時間漫天冰雪寒徹骨。

    “少爺?”

    “放下吧。”周清貞淡淡的開口。

    如意想不明白周清貞的心思,少爺每次接到春花姐姐的信,雖然面上不顯但是全身都散發著愉悅,這次怎麼了?帶著疑惑如意關上屋門退出去。

    周清貞凝神看了那封信良久良久,才放下毛筆收拾好書、紙,起身去水盆那裡,取了香胰子把一雙手反覆清洗。

    許久沒有這樣認真洗過手,周清貞發現自己的手,竟然變得細瘦見骨不說白裡還泛點青色,姐姐看了大概會心疼吧,姐姐……信裡到底說些什麼?

    以前都是如意每月去送銀子時,捎回姐姐的信,這一次姐姐是怎麼托人大費周折找到自己?為什麼寫這封信?決絕……還是……周清貞心裡報了一點小小盼望,姐姐想自己了……姐姐是想自己了吧……

    每根手指都反覆擦幾遍,確定幹乾爽爽再沒有一點濕意,周清貞坐回書桌前,平靜一會伸手取過那封信拆開:兩張信紙、一縷青絲。

    阿貞見字如面

    你現在應該在成河的某條船上吧,望月姐姐說越往南越濕冷,你叫人早些備下輕裘保暖。南方不比北方……

    ……那個羅家小姑娘找來,問我你的愛好,倒不是十分討人厭的小姑娘,但是不許你亂動心思……

    周清貞拿著信紙的手開始慢慢抖動,眼眶發紅,嘴角卻帶出柔和的微笑,姐姐我這一生只要你。

    ……你還按著原來的計畫就好,要是失敗也沒什麼,你就放棄功名到南郡普光寺等姐姐出獄找你,天大地大姐姐帶著你。你要是敢後悔,天涯海角姐姐也不會放過你,捆也要把你捆在身邊……

    好,周清貞悄聲應道。

    ……這是我剪下的一縷頭髮,你也剪一縷放在一起。

    結髮到白首,恩愛兩不疑。

    切切

    姐姐字

    結髮到白首,恩愛兩不疑……

    周清貞把信和青絲都捂在胸口,任由淚水橫流……這些日子的焦躁不安,疲憊痛苦,還有心裡那只被逼到絕路的困獸,慢慢從他身上離去,他終於能像個人一樣放鬆哭泣。

    結髮到白首,恩愛兩不疑。姐姐要陪他到白首,姐姐從來沒有懷疑過他。姐姐……周清貞把信和青絲緊緊捂在胸口,仰面向天任由淚水暢快流淌,世上為什麼有這樣好的姐姐,這樣好的女孩兒總是出現在他需要的時候,絕望的時候。

    姐姐,我愛你,此生此世、來生來世、生生世世。

    鉛雲密佈的天空下大地還沒有涼透,零零星星的細雪化成一個個濕點,不久院子變成潮潮的深色,屋頂卻披上一層朦朧的白。

    天字六號裡望月圍著火盆,拿著長長的火鉗撥弄裡邊的栗子,屋裡彌漫著熱乎乎濃濃的甜香味兒。

    春花坐在床邊看完周清貞的回信,終於舒了一口氣臉上輕鬆起來,望月見了戲謔的勾起嘴角,把栗子撥出來端到桌上。

    春花收拾好信,撿起一個滾燙的栗子掂著指甲撥開,金黃的栗子冒著白氣兒,放進嘴裡軟糯香甜。

    “你娘每次送的東西都好吃。”望月嘴裡哈著熱氣燙的形象全無,卻依然樂此不疲的接著剝。

    “我娘比較挑剔,一般的不容易看上眼……”春花見望月喜歡吃,把自己剝好的給她“還是我給你剝,要不然你那蔥白玉手就毀了。”

    原本白生生的指尖,燙的發紅還沾染黑灰,立刻成了落架鳳凰。

    望月把自己的手前後翻看“看來我就是小姐命。”說罷真的就等春花剝給她。

    春花剝的很快,不一會剝了一小碟推到望月那邊,望月早就洗好手又是玉雕一般,捏起一顆放進嘴裡。

    春花靠在桌上支著下巴看望月:“阿貞也喜歡吃熱栗子……”

    可惜栗子味道太濃,那時候五少爺的癡傻慢慢顯露出來,他們兩小心翼翼的做人做事,就怕撞到錢氏手上。為了這一口春花領著周清貞,到後邊的樹林裡走很遠,點一堆野火給他烤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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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發表於 2018-12-16 23:59:59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六章

    那時候寒冷寂靜的樹林裡只有他們姐弟兩,兩人一起拾柴火一起點野火,吃的滿手滿嘴黑,嘻嘻哈哈笑鬧。

    “姐姐,等我將來出息了,給你買很多漂亮首飾。”小孩明明一張花臉,卻說得信誓旦旦。清脆的聲音還在耳邊,春花臉上露出懷念溫暖的笑容。

    看見春花那副少女懷春的樣子,望月戲謔:“你怎麼知道你家小少爺要出問題,也許人家這會兒正美滋滋消受美人恩,順帶捎上你這死心眼兒的傻瓜消遣。”

    春花知道因為訂婚的事,望月對周清貞頗有微詞,所以誠懇解釋:“阿貞從小就特別通透,而且喜歡把事情都放在心裡……”講到這裡春花又露出懷念的微笑。

    又發春!望月忍無可忍的對天翻個白眼兒,自己撿栗子吃。

    “阿貞是個知道感恩的孩子,小時候因為我護了他一次他想報答我,就特意做出一幅冷淡樣子說他不喜歡吃糕點,把每天的糕點剩下來給我……”

    甜蜜青澀的回憶,讓春花臉頰微紅。

    “直到第二年我把綠豆糕送給劉嬤嬤,她奇怪的問‘三少爺最喜歡這個,你怎麼都給我送來了?’我才知道阿貞喜歡吃糕點,尤其是綿軟的。”

    望月聽著春花的回憶,不知道為什麼眉間籠罩上淡淡的哀婉,是她從沒有流露的神態。

    “望月姐姐怎麼了”春花關心的問。

    “哦,沒什麼就是想問問,你們如今成了這般樣子,他到底打算怎麼辦?”望月回過神,胡亂應付一句。

    怎麼辦?春花當然知道周清貞的打算,這世上除了她也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可惜事成之前不能露出口風。

    “怎麼辦是他該操心的,我只管等著就好。”話到這裡有些尷尬,春花隨意轉了話頭“望月姐姐似乎很瞭解羅家?”

    羅家?過往的記憶紛遝而來,望月撿了一顆溫熱的栗子放進嘴裡,卻嘗不出香甜味。有些事壓在心裡太久太久,像是壓在箱底隔年的陳棉衣沉重難聞,也許是時候晾一晾讓自己輕鬆些。

    “我自記事起就在南郡群芳院,有人說我是先前花魁的女兒,花魁被人贖買丟下我,有人說我是龜奴出去時意外撿的,也有人說我是鴇兒買回來養老的。”

    望月看向春花調笑:“你不是最看不起妓、女,我從小就是。”

    春花看碟子裡栗子剩的不多,去火盆那裡提來銅吊子,熱乎乎給望月倒了一杯茶:“以前身不由己,望月姐姐出去後找個好人嫁了吧。”

    她憑什麼看不起望月,天字六號種種不同都是沾了望月的光,這次能送信給周清貞,也是望月幫的忙。

    跟望月相處兩年多,春花很清楚望月極少出去,雖然不知道是誰在背後罩著她,但絕不是望月的心上人,這一次為自己望月出去了一趟,不知付出什麼代價。

    春花鼻子一酸低頭掩飾,這份恩情她會牢牢記在心裡,希望終有一天能報答。

    “哈哈哈,你那是什麼表情,給我記住,就算妓、女也分三六九等。我三歲開始識字學譜,五歲拔筋練骨,因為聰慧且容貌無雙,從小就是按著書寓培養……”

    “書寓?”

    “外行了吧”望月輕輕嗤笑“書寓是行院的臉面,吃穿用度、禮儀詩書全是比照世家女子教養……”

    行院女子分書寓、長三、么二、野雞。書寓是招牌賣藝不賣身,不僅要年輕貌美,還要氣質高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長三賣藝也賣身,就是通常意義上的頭牌花魁只負責貴賓,一般長三賣身只針對一位貴人,相當於有錢人養在行院的妾,行院賺錢大部分都靠長三。

    么二則是一般人印象裡的煙花女子,最慘的是野雞倚門賣笑招攬生意。

    春花聽得目瞪口呆,原來望月如果願意,可以比世家女子更有修養儀態,她平日的樣子不過是長三那一級。

    不對,春花回過神不可思議的說:“望月姐姐老取笑我和紅牌一樣,那意思我是長三?”

    望月捂著嘴哈哈哈:“難道不是?你就是周老爺養在女牢的相好,沒錯啊。每月五兩銀子你還倒貼衣裳……沒見過比你更便宜的紅牌,哈哈哈——”

    “望月姐姐!”取笑的語調讓春花又氣又羞,索性撲上去撓她癢癢。

    望月被撲到床上笑的直哎呦:“好妹妹我錯了哈哈哈,你饒了我吧,哎喲天哪喘不上氣了。”

    清脆歡樂的笑聲穿破陰沉的冬日,迴旋在女牢裡,一牆之隔的鄭牢頭舉著酒杯的手頓了一下,嘴角下意識牽起一絲笑,手裡的酒一飲而盡。

    “那望月姐姐怎麼進了女牢?”鬧騰完兩個姑娘挨著坐在一起說話。

    “十四歲那年南郡八大行院鬥春會,我一支七盤舞奪得頭籌,成為南郡四大名妓之一,正式坐鎮群芳院。”

    往昔歲月浮華掠影一一從眼前閃過。

    “書寓作為一個行院的臉面,我並不需要經常出來,只三五日露個臉就行,一直到十七歲那年……”

    書寓不同其他,一般不會賣身,否則行院會被同行恥笑,但重要的堂會還是要接。那一年羅興德為了一筆茶葉生意,花重金請齊南郡四大美人,宴請湖陽茶商陸萬元。

    望月一曲《關山月》讓陸萬元驚為天人,從那以後只要遇到望月的檔期,必然包下,最後甚至不惜花費三千黃金替她贖身。

    “我天,三千兩金子就是三萬銀。”土包子春花捏捏望月的胳膊“能買下近四千畝良田,望月姐姐你真值錢。”

    “別算計我胳膊能換多少地”望月對天翻個白眼兒,抽回自己的胳膊“那還是因為陸萬元跟南郡知州關係好,我年齡也開始變大,否則再有三千他也贖不出來。”

    可惜少女終歸愛做夢,那時候望月看中了路邊一個賣字畫的窮書生,兩個人眉目傳情交換手帕。望月被贖出來後卷了金銀伺機逃跑,想和那書生逍遙山河。

    誰知道那書生他不是個玩意兒,夜裡趁望月熟睡把金銀一收拾跑了……望月也被陸萬元抓住。

    陸萬元愛望月蕭音,又是走南闖北見過大世面的人,倒不十分計較望月又委身別人的事兒,可望月卻不肯再回頭,於是以偷盜他人財物罪被送進樊縣女牢。

    “那個陸萬元人還不錯,給望月姐姐換成自由身。”

    “生意人,他也不吃虧。”望月淡淡的說。

    “那姐姐出去後……”春花想了想望月行事猜測“要去找那書生報仇?”

    “難不成我像菩薩?”望月冷哼一聲,不想再說這個話頭,起身去水盆洗手。

    時間差不多該後晌飯,春花把桌子上的栗子皮,碟子,還有剩下的栗子一一收拾起來,又想到一樣。

    “望月姐姐這麼值錢,為什麼鄭牢頭從來沒從姐姐身上多搜刮些。”

    何止望月,春花習慣把這裡當黑店,但這會兒想想女牢雖然變態,只要按著規矩來,卻從來不多事。

    望月擦乾淨手隨意回到:“人不能看表面,在鄭牢頭之前,女牢每年冬天都有因為凍餓而死的女囚,自從他來之後,五年沒有一個女囚凍死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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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7 00:00:11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七章

    “他還是個好人?”春花不可置信的問,她不是新人,雖然沒見過,但是聽過新來的女囚被鞭打折辱時發出的慘聲。

    “好人”望月輕嗤“怎麼可能是好人,好人在這裡待不下去。”

    就算鄭牢頭想做好人,也得問問其他牢子獄卒能不能同意。他憑著他姐夫是樊縣典史坐上牢頭之位,可王六大哥也是禮房辦事,不狠沒有手段,他早就被擠下去了。

    望月不想跟春花說太多這些,反正憑著周清貞舉人身份,這女牢裡也不會有人閑的沒事到春花面前找茬。

    “他也不是什麼好人,只不過做事還有點原則罷了。”

    雪越下越大,當天地都在一片冰雪中時,天豐三十年過去,三十一年來了,正月二十八望月出獄。

    春花依依不捨的送走相伴兩年多的朋友,一個人守在天字六號,開始計算周清貞下場的日子,春闈就要來了。

    如意簡直想給春花立長生牌位,咋這麼靈驗,一封信少爺就立刻多了人氣活氣——別人最多只覺得周清貞似乎多點精神,可服侍他兩年多的如意不是別人。

    少爺午點夜宵頓頓不落,也能一覺到天明,有時候還會把春花姐姐做的衣裳都拿出來,面帶想念一一摩挲。當然最後這個是如意無意中發現的,他發誓,那時候少爺的臉色眼神溫柔的能擰出水來。

    即便那個眼神讓如意渾身起雞皮疙瘩,可他決定將來等少爺納了春花姐姐,他一定把春花姐姐當主母敬重。不過將來是將來,如今他只能守在貢院外等周清貞出來。

    京城貢院號房和省府的沒有多少區別,依舊五尺寬四尺深,周清貞按按胸口柔軟的髮絲。姐姐這是我人生唯一一場會試,成了你可以清白做人,不成我去南郡普光寺等你。

    想到這裡,周清貞臉上露出柔和的笑容:天大地大只有我和姐姐,也是人生幸事。

    是的,他沒有機會參加第二次,因為周府和羅家會逼他成婚。就這一次吧,周清貞深深吸口氣閉上眼睛,手心緊緊貼著胸口髮絲,姐姐……我們永遠在一起。

    再睜開眼雙目一片清明,心胸比任何一次應試都坦然,沒有壓力沒有緊迫,因為不管結果如何他都會和姐姐在一起。

    周清貞將試卷細細拆開,用心看一遍題目才給硯臺加幾滴水,捏起墨條一點點研開。

    夜裡將試卷收拾好,將兩塊木板並排搭在一起,斜著蜷縮在連鋪帶蓋的被子裡,周清貞又不自覺捂住胸口珍藏的髮絲。

    姐姐,我覺得今日答的不錯,比鄉試那次好,今天的題目以前在書院恰好和先生討論過。

    ‘阿貞最厲害’周清貞心裡的姐姐笑的眉眼彎彎。

    姐姐,我發現號房似乎變小了,鄉試的時候斜著睡,還不至於這麼難以伸展,這次腿要蜷縮好多。

    “阿貞是又長個了?讓姐姐量量。”姐姐拿著軟尺圍著自己轉悠,這樣想著周清貞臉上露出純淨的笑容。

    姐姐,我睡得不舒服……

    ‘阿貞乖,忍忍很快就過去了’

    想像姐姐安慰自己的樣子,周清貞小心從懷裡掏出布袋,從裡邊拿出一束髮絲,把紅繩系的那一縷放在嘴邊輕吻:姐姐我要睡了,晚安,想你。

    三場九日,即便身經百戰的舉子們,也有熬不過嚴寒失意半路被抬出去的,最後一日幾乎沒有人能神清氣爽的走出去。

    唯有周清貞在結束前兩刻提前交卷,面帶微笑走出貢院,這次考試也許是沒有逼到絕境的壓力,也許是他運氣好,總之他答的非常滿意。

    會試結束後,白敬文迫不及待的敲門詢問情況如何。他在京裡再一次見識到羅家的人脈,心裡很熱乎,如果周清貞僥倖得中前途必將不可限量,絕對超過他祖上的五品,就算不中看在羅家的面上,他也得對外甥親熱起來。

    周清貞卻不想再敷衍他,只推說受了風寒頭暈,躲在客棧裡延醫請藥。

    三月十五春意濃,杏花如雲滿京城。

    周清貞沒有像別的士子那樣聚在客棧大堂,等杏榜揭曉。他只是收拾的清清爽爽,穿上淡青色有翠竹的夾襴衫,坐在窗下看閒書。

    這是春花為他去年秋闈特意縫製的,雖然穿上袍腳有點短,但依然是周清貞的最愛……春花手比較笨,很不喜歡給衣裳繡花,唯有這一身很用心繡了翠竹,取其節節高的意頭。

    樓下大堂聚著烏壓壓一群人,卻沒有往日的高談闊論,那些舉子們或沉默不語,或眉目焦灼都在等三年一次的結果。

    白敬文原本在樓上陪周清貞等結果,後來又覺得在樓下好,萬一誰中了搶先恭喜,回去後也多些談資。

    一片靜謐中,連掌櫃的和小二都輕手輕腳跟著小心。

    “中了!中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常隨連哭帶笑跑進來“老爺,你中了一百四十八名!”

    安靜的大堂仿佛熱油鍋裡濺了一滴水,立刻炸開。

    “恭喜博仁兄”

    “恭喜、恭喜”

    “賀喜博仁兄,一朝躍龍門。”所有人熱情洋溢的圍著一個三十多歲文士,道喜,當然白敬文也在其中和人稱兄道弟。

    那文士先是一喜,接著苦笑拱手回禮:“三甲而已,諸位仁兄才是前程可期。”

    “那也不一定,端看本科取士多少,萬一超過三百博仁兄還可以在殿試放手一搏,說不準就是二甲。”

    “就是年年苦讀,博仁兄總算有了歸路,實在令人豔羨。”

    不一會又一個中了九十八名的,樓下更是熱鬧非凡恭喜的、討賞的。喧囂的聲音傳到樓上,卻絲毫影響不到周清貞,他還在頗有興味研讀話本。

    春花沒有別的愛好,就喜歡看些才子佳人,以前因為周清貞要苦讀不能陪她,現在他打算多看幾本,以後和姐姐閒聊。

    包袱和銀子已經收拾好了,如果沒中,今晚他就一人出發去南郡普光寺等姐姐。想著不論如何以後都可以和姐姐在一起,周清貞嘴角掛起淺笑,淡淡翻過一頁。

    不過周清貞覺得那包袱大概是白收拾了,他對自己這次成績很有信心,比任何一次都有信心。

    “少爺——少爺——少爺——”如意上氣不接下氣的跑進客棧,蹬蹬蹬跑上樓“少爺你中了,中了中……”

    ‘噗通’一聲如意狠狠撲倒在樓梯上,震的樓梯下浮灰飄散開來……震的樓下眾人一哆嗦,得有多疼!

    “哎呦——”這一下摔的實在,如意像是摔成了幾片,半天一片一片才湊到一起,艱難轉身坐到樓梯上,疼的說不出話。

    樓下人面面相覷,到底中了多少名高興成這樣?

    “清貞到底中了多少名?快說”白敬文太著急忘了掩飾,聲色俱厲的問。

    “哎呦——”如意疼的呲牙咧嘴揉著自己的膝蓋、大腿、胳膊肘。

    中了?周清貞緩緩一笑,看來上天果然不願意讓姐姐背負罪名,他放下書卷清清雅雅出現在二樓:“如意,可還好?”

    問完又對呆愣的小二吩咐:“麻煩這位小哥,扶我家下人起來,再拿點跌打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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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7 00:00:25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八章

    這樣年輕的貢士,這樣氣度不凡,不得不說周清貞表現出的寵辱不驚,第一次讓人震撼,很快這震撼變成讚美傳遍京城士林。

    “哦、哦、哦這就來”小二回過神,連忙把毛巾搭在肩上,幾步邁上樓梯去扶如意。

    白敬文急的跺腳:“快問他你中了多少名!”這可關係到身家前程。

    如意在小兒的扶持下艱難起身,臉上咧開一個疼痛的笑:“少爺你中了十三名,十三名啊!!!”即便疼的呲牙咧嘴,如意也忍不住興奮地高呼。

    十三名……樓下的人群驚呆了,這次會試大虞各省,共來了六千三百四十五人,這個年輕的舉子竟然名列十三……

    周清貞也沒想到自己能取得這樣好的名次,一時有些怔愣,樓上樓下一片安靜。

    ‘辟裡啪啦’‘辟裡啪啦’忽然客棧外想起清脆的鞭炮聲,還有好幾個高昂的聲音:“覓珍閣少東家,恭喜姑爺周諱清貞老爺,高中會試十三名。”

    “覓珍閣少東家,恭喜姑爺周諱清貞老爺,高中會試十三名”

    ‘辟裡啪啦’‘辟裡啪啦’還有鑼鼓喧囂。

    周清貞一瞬回過神,這位少東家是羅興德四叔家的嫡長子,也是白敬文中意的女婿人選之一,他剛到京城就力邀他住進羅家。

    樓下舉子都不是本地人有些奇怪,這覓珍閣是哪來的,怎麼這麼快就來賀喜,畢竟報子都還沒來。

    “哎呀,覓珍閣雖然在京城算不上什麼大字型大小,可也不是一般店號能比的。”掌櫃的忙著宣傳“再說,諸位沒聽過覓珍閣,總該知道廬陽羅家吧,那可是西北數得著的人家。”

    樓下還真有西北的舉子,聽到這裡再看周清貞的目光變得十分熱切:“周賢弟果然少年有為人中龍鳳,人生四喜,金榜題名洞房花燭竟然遇到一起。”

    周清貞恢復一貫的溫和,面帶謙和有禮的微笑下樓來迎,羅家的面子不能不給。

    不提周清貞和人寒暄,也不提白敬文意氣風發,只說周清貞再一次拒絕羅興全的好意,以要全心準備殿試為名再次閉門謝客。

    四月初五天子坐金鑾殿,策試天下士子。金鑾殿外一丈一個棗紅長幾圓蒲團,周清貞慢慢的打開桌子上的長卷,題目《國語周語上》《戰國策齊策一》非常簡明。

    這兩處他自然都可以倒背如流,裡邊也有好幾處相似的典故,可是天子到底想考校什麼呢?周清貞垂目把兩篇一一在心裡過了一遍。

    天豐帝七歲登基如今年近四十,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大虞在他手上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然而還是有些不如意的地方。這一科他力排眾議,故意出了如此模糊的題目,希望能找到可用之人。

    陽春四月天光晴好,天豐帝下了龍座負手到院裡巡看。

    有的士子全力揮灑,有的擱筆行禮,天豐帝一律不動聲色,看似隨意的從每個人身邊經過,直到路過周清貞停下腳步。

    座位這樣靠前,年紀這麼輕,該是今科第十三名貢士,也將是大虞開國以來最年輕的進士。

    周清貞第一次這樣揮灑心中憤懣,全然沒有察覺身邊的天子,只管手下筆走游龍。自從爺爺過世十二年來,他受了多少不公,他的姐姐他的妻子,為了他被千夫所指受牢獄之災。

    他不在乎名次,他想在這人生最後一次考場裡,寫出自己心底最想發出之聲:諫上,召公諫,鄒忌諷,評公正,論是非……

    天豐帝在周清貞身後看了一會,嘴角不為人知的勾了勾離開了,周清貞不是唯一,卻是最激昂的一個。

    殿試結束,禮部尚書呈給皇帝前十名考卷,不出意外沒有周清貞。天豐帝放下考卷,背了周清貞策論中的幾句問道:“如此激昂振奮為何不在前列?”

    “陛下,此子文采自然上等,只是年紀太輕未免過於狂妄,臣等判他四十五名,再熬些時日可堪大用。”

    “朝中俱是老臣難的一個年輕人,再者他會試十三殿試亦出彩,今日恰是他十八生辰,便取個好彩頭,給我朝做個俊俏的探花郎。”

    周清貞不知道自己的探花郎,是皇帝不顧朝臣阻攔執意所為,他只聽到狀元榜眼之後,丹陛大樂中傳臚官宣他:“第一甲第三名樊縣周清貞進殿謝恩——”

    竟然是探花,姐姐你開心嗎?他整好自己的衣冠,垂目走進金鑾殿撩袍跪下:“微臣叩謝隆恩。”

    “年少有為,日後切不可忘你今日之心。”高高在上的皇帝聲音和煦。

    “臣自三年前便一日不敢忘自己的心”周清貞把頭深深的磕到地上“懇請陛下為臣做主。”

    姐姐我終於走到了這一步,姐姐等我。

    座上的帝王眉頭輕佻,帶著幾分興味看跪伏在大殿上的年輕探花郎。十八歲得中進士不光本朝前所未有,歷史上也寥寥無幾,而新科進士當朝告禦狀更是亙古未有。

    好大的膽子,他到底有什麼把握,還是真的狂妄無知?

    周清貞語畢,沒有等到皇帝的垂問,先聽到別的大臣啟奏:“陛下,傳臚大典此子就敢喊冤破壞,可見狂妄無禮,臣請陛下革去他的功名貶為庶民。”

    “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不一會好幾個大臣附和,周清貞額頭觸地心裡無悲無喜,今天是他籌畫已久的,只是沒料到能中探花而已。可是探花又如何,慣例七品編修進了翰林院,誰知道哪天才能見到天子。

    殿前紋絲不動的探花郎,讓天豐帝又多了幾份滿意,這樣沉得住氣看來不是狂妄,是有備而來。

    “周卿以為張大人所奏如何?”天豐帝帶著意趣問道。

    提議革除周清貞功名的,是正三品禮部左侍郎張文濤。

    周清貞直起身回奏:“陛下自親政來嘗言‘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為體察民情,不惜以千金之體微服私訪。”

    “微臣雖不曾親耳聆聽陛下教誨,但是聖人之言銘記在心,君且為輕遑論其它,自然為民請命為重。”

    大理寺左少卿黃深祿出列啟奏:“周探花說得對‘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萬事當以百姓為先。”黃深祿年近五十,性子豁達甚至有些狂士風範,但是查案及其厲害。

    “既如此,周卿說說你要為何人請命?”

    姐姐……周清貞心裡一陣酸澀,連忙掩飾的低頭:“臣為鹿鳴府治下樊縣安樂村劉春花鳴冤……”

    周清貞沒有講他和春花相依為命的歲月,只講了春花為他頂罪的事情,他的姐姐清清白白,無需用情感打動別人。

    “這麼說你要告錢氏為母不慈,陷害前房嫡子?”

    周清貞又磕了一個頭,才起身回稟:“以子告母大不孝微臣不敢,微臣只祈求陛下還劉春花一個公道,至於母親……”

    周清貞頓了一下繼續說:“家裡還有幼弟弱妹不能離母,微臣求陛下寬恕她,讓微臣弟妹不至於和微臣一樣年幼失怙。”

    朝臣們聽到這裡,紛紛點頭頗為讚賞周清貞深明大義。而周清貞則眉目低垂,在滿朝文武的注視下神色恭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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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7 00:00:40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九章

    逼迫壓制了周清貞三年的事兒,在帝王手裡特別簡單,他只需揮揮手,讓大理寺派人過去就行。

    看著領命而去的朝官,周清貞心上的石頭終於去掉,姐姐你很快就可以清白做人了,回過頭周清貞再一次為帝王叩首。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微臣還有一事,唯有陛下能為微臣做主。”

    朝臣們有些訝異,這還沒完沒了了,根本不懂進退吧?天豐帝心裡也不有些不悅,不過他為帝多年真正的喜怒不會形於表面,只是不言語就夠讓朝臣琢磨。

    周清貞卻無所畏懼他有自己願意付出的代價,他知道這個帝王是一代明君,不會因為自己的無禮就殺了自己。

    “微臣家中老祖母喜愛廬陽羅家嫡幼女純真美麗可愛,聘做微臣未婚妻。然而劉春花為了微臣失去名節誤了婚姻,微臣願娶她做補償,也是報答她多年相護之恩。”

    “微臣懇求陛下替微臣退了羅家親事,讓微臣做個有恩必報的人。”

    周清貞不能在金鑾殿上說他喜歡姐姐,否則被人說成:為私情背棄家族婚約,後果會不可收拾。

    “陛下,微臣自知今日所作所為,對陛下不敬、對祖宗不孝、對羅家不義,只是陛下乃天下君父,除了陛下微臣實在無人可求……”

    送完高帽子,周清貞把額頭挨到地上:“求陛下成全微臣報恩之心,微臣有諸多不是願意放棄功名,耕田南山下,做陛下萬千子民中的一個。”

    ‘霍’朝臣們倒吸一口氣,金榜題名被譽為人生四喜可見有多不易,這個年輕的探花郎說不要就不要,簡直……跌破所有人眼睛。

    天豐帝想笑,他做了幾十年皇帝,這個周清貞讓他屢次意外,真是開了眼界。

    周清貞內心一片平靜,他用這個探花郎換姐姐一個清白,換自己一個自在。從此海闊天空,他教幾個學童姐姐持家相伴,這樣的人生也很圓滿。

    天豐帝蓋在腿上的食指敲敲,心思連轉數圈,望著殿前的年輕人不知想些什麼,忽而笑道:“周卿前一事找朕,朕是天下君王自當理會,後一事乃是周卿家事,朕即便是皇帝也不好插手。”

    “是”天豐帝的拒絕,並沒有讓周清貞失望,有今日這一遭羅家是不會再要這門親事的。

    “微臣今日斗膽冒犯,全是仰仗陛下胸懷天地心有萬民,從今一別願陛下福壽安康,微臣在山野間日日祈禱我大虞國運昌隆。”

    說完周清貞就要三叩首離開,卻聽座上的帝王聲音和悅:

    “周卿對自己未免過於求全,君子‘方如行義圓如用智’朕觀周卿當得上君子二字,且先退下繼續典儀,一會兒你們還需打馬遊街,莫要誤了吉時。”

    自己今日舉動完全不合常理,皇帝卻要留下自己……是為了什麼?周清貞心生疑慮卻不能再耽誤,謝過皇恩站到狀元身後,還沒站穩又聽到座上帝王想起什麼似得補充一句。

    “過三日瓊林宴後,你隨朕去見見皇后娘娘,朕和皇后說本朝出了個十八歲的進士,娘娘頗為好奇,朕帶你去給皇后看看。”

    皇后陳氏是前閣老,首輔大臣陳元堂嫡孫女,陳元堂在皇帝親政三年後隱退,十分得天豐帝敬重故此封為信安侯。

    陳皇后比皇帝年長三歲,和天豐帝夫妻相得,原本育有一子一女可惜皆夭折於天花,但天豐帝對皇后的感情和敬重從沒有變過。

    “是”周清貞出列躬身揖手,完了再退回原位,又聽皇帝安排:“一會兒給探花郎收拾的俊俏些,也讓百姓們見識見識我朝探花風采。”

    儀式繼續下去,周清貞垂手垂目站在狀元後邊,慢慢思量皇帝留他的意思。

    退朝後天豐帝喚來自己的心腹親衛:“立刻去查今科探花來京後的所有舉動,三日內朕要結果。”

    “是”面目模糊的親衛沒有任何猶豫,抱拳領命。

    “再派人去樊縣打探他所有過往,三月後朕要結果。”

    “是”

    周清貞和今科成績優異的進士,換衣裳跨禦馬綢花披身遊街,先是鞭炮開道然後鑼鼓引路,震天的嗩呐喜氣洋洋。

    長路兩邊擠滿了京城百姓,圍著觀看一躍龍門的新貴。這些進士以前和他們一樣,如今卻是天子門生朝廷英才,看一看也能沾點喜氣。

    也有大姑娘小媳婦手持香花,去砸那些年輕俊俏的進士。偏偏這一科狀元是個五十歲的老頭,榜眼年輕也三十出頭一把鬍子。

    唯有周清貞不過剛剛十八,唇紅齒白相貌清雋,氣質又溫潤如玉,正正應了那句: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那花兒簡直不要錢的往他身上撒去,花兒扔沒了,什麼帕子香囊也往他身上招架。

    後邊有同科進士在馬上打趣:“哎!我說你們這些小娘子也忒傷人,一樣的進士,一樣的才華怎麼能以貌取人,也看看我們這些沒人搭理的。”

    “哎呦”立刻有潑辣的小娘子笑著懟回去“就許你們男人花樓裡挑姑娘,還不許我們也來挑一挑?”

    懟完還呼籲:“姐妹們,三年一次難的這科有個俊俏的,大夥該不該多點點他?”

    “該”眾口一詞然後哈哈笑,手裡的東西更是不要命的朝周清貞撒去,還有好些調笑的:

    “探花郎,轉過來啊讓我們看看,你家還缺小娘子嗎?”

    周清貞微微轉身,朝那些玩鬧的小媳婦們溫和一笑“多謝大嫂好意,我家不缺小娘子。”

    “哎呦,探花郎看我了,看我了。”小媳婦激動不已,然後還跺腳抱怨:“叫什麼大嫂啊真傷心,叫聲姐姐聽聽。”

    “還是叫大嫂好,否則你家大哥豈不找我拚命?”周清貞應景鬧了兩句,騎在馬上轉回身向前看,漫天花雨中他特別想念春花。

    姐姐,你要是能站在這裡多好,你高聲問一句‘你家還缺小娘子嗎?’我一定大聲回答“缺!你來做我小娘子”我一定把你抱到馬上,讓所有的人都看見你的幸福。

    街邊茶舍的二樓上,白敬文滿臉驕矜的看著周清貞從樓下打馬過來,聽人豔羨的議論。

    “看到第三個沒,我大虞開朝來最年輕的進士,還是探花郎!”

    “嘖嘖,不知誰家祖墳冒青煙,生出這麼個驚才絕豔的人物。”

    這是白某的外甥,白某還指點過他學問,白敬文心裡驕矜的回到,端起杯子慢條斯理輕輕品味。

    “也不知道訂婚沒有,要是沒訂,怕是會被媒婆踩爛門檻了”

    自然是定了,定的還是大名鼎鼎的廬陽羅家。有寶不能現錦衣夜行,讓白敬文有些憋,就在他放下茶盞準備淡然開口的時候,忽然另一道神秘的低音打斷了他。

    “我跟你們說,咱們這位探花郎可真不簡單。”

    白某的外甥自然不簡單,白敬文心想,還是等這個人說完自己再表明身份。

    “咱們探花郎今天做了一件亙古未有的事情。”那人越發壓低聲音,神秘的說。

    白敬文心情激越,忍不住留神細聽。

    喧鬧的鑼鼓嗩呐愈去愈遠,樓上其他茶客也都收回心思,紛紛圍著說話人打聽什麼‘亙古未有’的奇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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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7 00:00:53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章

    “說啊,快說什麼事兒?”

    那個人先看了周圍人一圈見大家都注意自己,這才得意的壓低聲音秘密說道:“咱們探花郎金鑾殿上告禦狀……”

    一桶雪水澆的白敬文手腳發涼,他緊緊抓住那個人手腕,壓低聲音惡狠狠的問:“他果然御前狀告繼母不慈?”

    “怎麼會,陛下都說探花郎當得一個‘義’字,怎麼可能告母,就是要給他的恩人平冤……”

    別人不知道周家的事,白敬文怎麼可能不知道,他聽得身上一陣陣發寒:好毒辣的狼崽子!

    毀了錢家名聲,毀了錢氏名聲,還要周府忍著噁心留下爛汙的錢氏一起彼此糾纏。畢竟那是他在御前為自己‘弟妹’求得,皇上都准了周府敢休棄?時日久了連周府的名聲也要受損。

    好狠毒,好能忍,白敬文連心裡也開始發寒,想想自己曾經做過的事……白敬文打了一個寒顫,偏偏阿旺是個白目的,還奇怪的在旁邊問。

    “老爺,表少爺做什麼要退羅家的婚事,羅家小姐多少人都高攀不上。”

    正在聽稀奇的茶客們,立刻把目光瞄準白敬文。

    “……閉嘴,什麼表少爺,什麼羅家婚事,你喝酒喝暈頭了!跟我走。”白敬文暴躁完,立刻領著阿旺下樓,他得趁周清貞沒騰出手收拾自己之前,趕緊回到省府……

    白敬文臉色陰沉抿緊嘴角,他得把差的聘禮全部賠給周清貞。近五千兩銀子,白敬文肉疼的不行,心裡暗暗詛咒。

    周清貞你最好一輩子都得意,否則……我一定踩死你。

    禦街打馬,瓊林宴簪花賦詩,天子駕前鬥風流,多年苦讀這是犒賞士子們的時候,這些飽讀詩書的人,個個意氣風發激揚文字。

    接下來除了一甲前三,其餘的進士要準備人生最後一次考試——朝考,以確定他們將來去向。狀元、榜眼不出意外都進了翰林院,一個從六品修撰,一個七品編修。

    唯有周清貞這裡出了意外,本該入翰林的他和帝王見過皇后娘娘後,不知說了什麼觸動娘娘心事,皇后做主退掉羅家的親事,為他賜婚民女劉春花。

    因著羅家姑娘無辜,皇后娘娘還賞了一個鄉君封號,而天豐帝也不知為什麼,忽然說周清貞風骨有佳,讓他去都察院做七品監察禦史。

    論理周清貞該去翰林,雖然編修和禦史都是七品,可明顯翰林院出來的更清貴。朝裡的老油子們摸不清帝王心思,這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呢?

    喜歡就該按例放到翰林院,不僅出身好,更重要翰林院裡是非相對少,是新人熟悉官場運作的好去處。

    都察院,做監察禦史……老油子們就呵呵了,那是朝臣們隱約討厭排擠的地方,那是得罪人的地方。

    要說不喜歡,皇后娘娘說賜婚,皇帝還很給面子賞銀百兩,祝他們夫妻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得皇帝金口祝賀,朝裡有幾個大臣能有這樣的殊榮?當然他們考出來的時候,別說成親,孩子都滿地跑了,有孫子的也不稀奇。

    可是咱們沒有機會,兒子總該有吧,多少三四品大員也賺不來的榮耀,偏偏周清貞有了。而且據宮裡的眼線說,周禦史去的時候和出來的時候神態別無二樣,都是恭謹溫和……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讓皇帝和皇后都破例了?還有皇上對探花郎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呢?

    雖然老油子們心裡都轉了幾圈,不過區區一個七品監察禦史,放在京裡真不算什麼。更何況周清貞就跟個隱形人似得,在都察院低調的很,也就沒人在意他了。

    就是再想得多的,覺得可能周清貞和劉春花的事情,觸動了皇后娘娘和皇帝的往事。畢竟天豐帝是在老首輔的護持之下平安長大,也是為著報恩娶了陳皇后,陳皇后比皇帝大三歲。

    這兩個故事有異曲同工之妙,所以特別恩遇也說得過去,可是放到都察院又是幾個意思?但這點念頭,幾天後也就被拋到一邊。

    說到底不過一個七品言官,對朝堂真沒有太大影響,更何況新科探花郎溫和低調不惹事,漸漸也就沒人關心了,朝裡有的是更重要的事情讓老油子們操心。


    【上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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