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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萬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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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梁羽生]劍網塵絲[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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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10:02: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回 陷阱自投 甘為宰割 良知未泯 肯作幫兇(5)

  昨晚他一回到家中,就看見齊勒銘抱著他的妻子,他心情的憤怒,可想而知。在怒火中燒之下,他想到的只是齊勒銘在「調戲」他的妻子,或許「調戲」二字不大恰當,因為他的妻子本來是齊勒銘的前妻,但無論如何,這也是對他的侮辱,一種報復性的侮辱了。他根本就沒有想到,是不是還可能有別的原因。

  此際,玉虛子就躺在他的身旁,從中了毒針之後的玉虛子身上看到的情形,和當時他看到妻子的情形,何其相似!

  「莫非她也是中了毒針?」想到這點,他不禁恍然大悟了。

  本來中毒昏迷的跡象和被人點穴道的跡像是不同的,他是一個武學的大行家,假如當時能夠細心觀察的話,應該可以看得出來。但當時他被怒火遮了眼睛,又焉能仔細辨別?

  他繼續想道:「當時齊勒銘只用一支手來對付我,甚至當玉虛子與我聯手攻他,攻得險象環生之際,他也還是只用一支手。他不可能是因為要故意來侮辱我而甘冒性命的危險吧?他是不是為了要救治英男騰不出雙手的呢?

  「莊英男中毒針是在他回家之前,齊勒銘是可以得到手的;但他不會用毒針來害英男,這想必是銀孤幹的勾當。我回來時,銀狐已經被他趕走了。後來他用穆家的毒針來刺玉虛道長,那是另一回事?」

  湯懷遠見他神情古怪,不覺有點擔心,輕輕抓著他的手搖了一搖,說道:「楚兄,你怎麼啦?」

  楚勁松霍然一醒,說道:「沒什麼,剛才你是不是說到穆家的毒針?」

  湯懷遠道:「不錯。」

  楚勁松道:「穆家我是知道的,穆家的第三代得到家傳暗器功夫的聽說是一對姐妹,人稱穆氏雙狐,對嗎?」

  湯懷遠道:「原來你雖然身在江南,對北方的武林情況也是如此熟悉。你說得一點不錯,如今得到穆家暗器真傳的就是江湖上稱為金狐、銀狐的這對穆家姐妹了!」

  楚天舒忽道:「不是銀狐!」

  此言一出,徐錦瑤固然驚詫,但最驚詫的還是楚勁松。

  「你怎麼知道?」楚勁松問他兒子。

  楚天舒道:「我見過銀狐。我知道她和齊勒銘早已鬧翻,我覺得她雖然惡名,心地卻似乎並不很壞。」

  楚勁松吃了一驚,說道:「你見過銀狐?她知道你是我的兒子嗎?」本來他想問兒子和銀狐說了些什麼的,但事關「情孽」糾紛,父親也不便和兒子開口。

  楚天舒點了點頭,說道:「此事說來話長,待爹爹玉體安康之後,孩兒再向你稟報。」

  湯懷遠道:「最近震動江湖的一件大事是華山派的掌門天權道長被人害死,這件大事,賢侄想必也早已知道了吧?聽說天權道長遇害那天,銀狐曾在華山出現。玉虛子當時在華山作客,發現了她,還曾經和她交過手。許多人懷疑天權道長就是被她用毒害死的。」

  楚天虹也忍不住問哥哥道:「是啊,既然玉虛子和銀狐有過這段過節,何以你認為玉虛子中的穆家毒針,不是出自銀狐的暗算?」

  楚天舒道:「害死天權道長的不是銀狐,她也沒有和玉虛子交過手。」

  湯懷遠道:「啊,那麼我聽來的消息是假的了?」

  楚大舒道:「消息不假,不過是另一個人。是一個和銀狐十分相似的人,可能就是她的姐姐金狐。」

  湯懷遠道:「你怎麼知道如此確鑿?」

  楚天舒道;「天權道長遇害那天,我恰好路過華山。玉虛子和那個貌似銀狐的女子交手,我是親眼看到的。其後兩天,我碰上了銀狐,我並且知道在華山派出事那天,她曾在別的地方出現。還有,我曾仔細辨認,她和我那日所見的另一個女子,雖然十分相似,但也的確不是同一個人。」

  湯懷遠點了點頭,說道:「你這樣說就解開我心裡的疑團了。我本來也懷疑這枚毒針不應該是銀狐的。第一她和齊勒銘早已鬧翻,第二以齊勒銘的性格,他是一個非常驕傲的人,即使他沒有和銀狐鬧翻,他也不屑借用別人的暗器!」

  楚天虹道:「那麼玉虛子怎會中了毒針?」

  楚勁松也是疑團難釋,說道:「玉虛子中毒針是在我受傷之前,我親眼看見是齊勒銘用毒針刺傷他的。」

  湯懷遠道:「我只說他不屑借用別人的暗器,但他當時何以會有穆家的毒針在手,這就非我所知了。不過昨晚之事與己銀狐無關,這點我倒是相信令郎的話。」

  楚勁松卻是信不過銀狐,暗自想道:「她和玉虛子沒有過節,但和英男卻是有過節的,齊勒銘拋棄了她,在她的心目之中,只怕到如今還是把英男當作情敵吧?這筆帳恐怕她也是要算在英男頭上的了。」

  楚天舒好似知道父親的心思,說道:「我知道銀狐一心想得回齊勒銘,但她要對付的只是齊勒銘,我相信她是不會傷害別人的。」

  楚勁松不說話,楚天虹卻道:「哥哥,你憑什麼這樣相信她?」

  楚天舒道:「她後悔她曾幫齊勒銘做過許多壞事,如今她只是想挽救齊勒銘,我相信她的懺悔是真心說話。剛才我給齊漱玉那瓶藥散,可以令到齊勒銘武功消失的藥散,就是銀狐交給我的。」

  楚勁松雖然還是不敢相信銀狐,但聽得兒子都這麼說,他是稍為放心一些了。從兒子的說話中,他亦可以猜想得到,他和齊勒銘結怨的原因,楚天舒從銀狐的口中大約也已知道了。雖然至親莫如父子,但這種涉及「私隱」的情孽糾紛,做父親的在兒子面前也是不免感到尷尬。

  他咳了一聲,清清喉嚨,移轉話題,問湯懷遠道:「湯兄,你已經替玉虛道長把過脈,他的傷怎麼樣?」

  湯懷遠道:「我甚感奇怪!」

  楚勁松吃了一驚,連忙問道:「奇怪什麼?」

  湯懷遠道:「穆家的毒針,厲害無比,玉虛道長功力雖然深厚,按說也是難以活命。但我看他脈象,他中的毒卻並不如我想像之深。現在我已點了他的睡穴。待他好好睡過一覺,我請京師第一名醫賽華陀葉大夫給他治病,相信他可無性命之憂。」

  楚勁松放下心上一塊石頭,說道:「這或者是因為天舒已給他服了一顆靈丹之故。」

  湯懷遠詫道:「什麼靈丹?」心想穆家的毒針厲害無比,怎能還有什麼的解藥。

  楚勁松道:「我也不知他是從哪裡得來的,他不但有解毒的藥丸,還有能治內傷的藥丸,這次若不是得到他帶回來的兩種靈丹,玉虛子固然早已身亡,我只怕也是見不到你了。」

  說到此處,楚勁松把目光移到兒子身上,說道:「舒兒,你老實告訴我,這兩種珍貴無比的靈藥,是誰給你的?他又因何肯送給你這份無價的禮物?」

  楚天舒說道:「實不相瞞,這兩種藥丸都是齊勒銘的父親齊燕然送給我的……」

  楚勁松不覺為之愕然,臉上掛著苦笑,嘴巴卻是說不出話。

  楚天舒道:「爹,我是怕你不肯服齊家的解藥,所以剛才不敢對你說。」

  楚勁松歎道:「想不到我險死還生,原來都是拜齊家所賜的。齊勒銘幾乎殺了我,但我這條性命卻又是他們齊家的人救的,這筆恩仇織的糊塗帳真是不知從何算起?」

  當下楚天舒將他在齊家作客,被金狐用毒針暗算的事情,說給父親知道。當然說的只是簡單的事實,並非全盤托出。

  「給玉虛道長服的那種藥丸,據齊燕然說,名為瓊花玉露丸,雖然不是對症解藥,但也可以減輕穆家那種毒針的毒力。爹爹,你服下的那顆藥丸名為大還丹,齊燕然命名為大還丹,那是有意和少林寺的小還丹爭勝的。」楚天舒這樣告訴父親。少林寺的小還丹是最有名的醫內傷的靈藥,武林傳說是有起死回生功效的。

  楚勁松道:「這話倒也不算誇大,我本來是說話的氣力都沒有的,現在好得多了。依我看來,齊家大還丹的功效的確不在少林寺的小還丹之下。」

  湯懷遠恐他傷神,說道:「藥石雖然有靈,但你還是以少說話多睡覺為宜。」

  楚勁松歎道:「我哪裡睡得著覺,還是陪你們閒聊吧。」要知他有生以來從未受過這樣大的打擊,此時正是心事如潮,焉得拋開思慮?

  湯懷遠笑道:「我自有妙法助你安眠,但請你容我放肆。」

  楚天舒正自不懂人說的「放肆」是什麼意思,楚勁松已是盟然一省想了起來,說道:「對啦,你看我多糊塗,連你的獨門點穴功夫都忘記了。好,那就請你點我的安睡穴吧。」

  原來點穴也分兩種,一種是武功上用來傷人的點穴,一種是醫學上用來治病救人的點穴。湯懷遠兼通兩種點穴功夫,以點睡穴來助病人康復就是他的拿手本領之一。武功上一般的點穴,點的即使不是死穴和傷殘穴,時間久了,對身體也是有不利的影響的;但他點人的安睡穴,則只是幫助病人得到充分的休息,時間多久,對病人也是有益無損。

  說罷,湯懷遠便即點了他的睡穴。他點的這個睡穴和耳門的玉府穴相差不過毫釐,而玉府穴則是死穴之一。楚天舒想道,若不是他先作了說明,只怕我也會給他嚇了一大跳。

  湯懷遠笑道:「好了,令尊這一覺包保他可以睡到明天天亮。」

  徐錦瑤這才有機會問他:「湯總鏢頭,白駝山的妖人是怎麼一同事?」

  湯懷遠道:「白駝山在中印交界之處,據說唐朝的時候有個姓華的劍客,為避中原戰亂,跑到那裡隱唐,後來就開創了白駝山一派。但近一百年來,白駝山的山主則是複姓宇文的一支人世代相傳。論武功,白駝山原來的武功本不算邪派,但到宇文這一家族,不但練了邪派武功,行事也大違創派祖師的俠義之道了。近二十年變本加厲,故此中原的正大門派,就把他們視為妖人了。」

  楚天舒吃了一驚,說道:「白駝山的妖人做了些什麼壞事,可否略知一二。」

  湯懷遠道:「他們最大的罪惡乃是販毒。」

  楚天舒問道:「販的什麼毒?」

  湯懷遠道:「白駝山上有一種野生植物,名叫大麻,當作煙草吸食,據說能令人有飄飄欲仙的感覺,因此白駝山妖人把用大麻作原料製煉而成的一種藥丸,叫做神仙丸。實際上是一種慢性毒藥。」

  楚天舒道:「如此說來,神仙丸大概是和鴉片差不多的毒品?」

  湯懷遠道:「它的毒害比鴉片更甚,據說能令人迷失本性,服食過量,甚至會患了失心瘋症而至死亡的。大麻在天竺被稱為迷幻藥,一個人若陷入迷幻的境界中,那就必將是身不由主,也容易被別人控制的了。」

  楚天虹伸了伸舌頭,說道:「這可真是比鴉片更可怕了。」

  湯懷遠繼續說道:「白駝山妖人販的就是這種美其名為神仙丸的毒品。二十年前,他們曾和中原的一些武林敗類勾結,叫這些敗類幫他們販毒,據我所知,甚至有大名鼎鼎的武林人物,也因患上毒癮以至給弄得身敗名裂的。但事情已成過去,為存忠厚,是什麼人,我不想說了。」

  楚天舒道:「既然二十年前,已經有人在中原販賣神仙丸這種毒品,何以現在反而沒有聽說神仙丸的流毒情形呢?或許是我孤陋寡聞,吸鴉片的癇君子很多,我也見過。但神仙丸這種毒品,我卻還是第一次聽到。」

  湯懷遠道:「這是因為白駝山妖人剛在中原開始販毒之後不久,主持販毒的頭子,亦即白駝山上一代的山主宇文博就給天山派的劍客楊炎殺了。楊炎是和當時好幾位成名的武林人物,一同去剷平了白駝山的製毒機關的。他們大破白駝山之後,要白駝山餘下的一眾弟子共立誓約,從此不許再製煉神仙丸!楊炎聽說現在尚還活著,他是現任的天山派的掌門。」

  楚天舒皺眉道:「但白駝山妖人如今又見在京師出現,他們當年所立的誓約恐怕是靠不住了。」

  湯懷遠歎道:「我也正是有此顧慮。」

  徐錦瑤忽地說道:「你們說那位齊姑娘是好人,恐怕也靠不住了吧?」要知她的父親是幾乎給飛天神龍打死的,飛天神龍大鬧徐家的那一天,齊漱玉是跟著他來到徐家又和他一起走的,徐錦瑤亦己知道他們是師兄妹了。故此徐錦瑤雖然對父親不滿,但對齊漱玉也仍是難有好感。

  楚天虹道:「姐姐因何會出此言?齊漱玉雖然是齊勒銘的女兒,但父女卻並非同一路人。這次她的確幫了我們一家的大忙,我不是早已告訴了你嗎?」

  徐錦瑤淡淡說道:「她和父親或許不是一路,但和白駝山的妖人卻是一路。」

  楚天虹是曾經聽見湯懷遠把宇文浩罵作「白駝山的妖人」的,但前面的事情她尚未知,正因她心有所疑,故此才向湯懷遠請教「白駝山的妖人」是怎麼」回事。

  此時,她雖然已經知道了白駝山的妖人是怎麼回事,但心中的疑團卻是更加重了。

  「湯伯伯,你以前沒有見過那小子吧?」楚天虹問道。

  「沒有見過。」湯懷遠答道。

  「那你怎麼知道他是白駝山的妖人?」

  「寒冰掌與火焰刀是白駝山的獨門武功,這小子兩種功夫都會,恐怕他還不只是白駝山一個普通的弟子呢。而且他自己也承認了是白駝山的人了!」

  「那就奇怪了,齊姐姐怎麼會跟一個白駝山的妖人聯手?」

  湯懷遠若有所思,沒有回答。徐錦瑤卻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我卻聽見那小子叫齊姑娘做玉妹,齊姑娘也沒否認。大概他們是結拜的兄妹吧。」

  楚天舒大吃一驚,說道:「他們真的以兄妹相稱?」

  徐錦瑤冷冷說道:「你不相信,你可以問問湯總鏢頭。」

  楚天虹說道:「縱然如此,我仍是不能相信齊姐姐和白駝山的妖人做了一路。啊呀,不好,說不定是齊姐姐給他騙了。」

  楚天舒連忙問道:「湯伯伯,你的看法怎樣?」

  湯懷遠沉吟片刻,說道:「我也覺得奇怪!」

  徐錦瑤道:「奇怪什麼?」

  湯懷遠道:「奇怪齊家的人,怎能和白駝山的妖人有來往!」

  徐錦瑤道:「聽說齊燕然的武功雖然號稱天下第一,行事卻甚妖邪。臭味相投,齊燕然和白駝山的妖人有來往,那也並不稀奇。」

  楚天虹道:「對,或許齊姐姐就是因為她爺爺的關係,和這個小子結識的。」她對齊燕然可說毫無所知,但她的內心卻是希望這個過錯是由齊燕然造成,和齊漱玉本身無關。

  湯懷遠沉聲說道:「不可能!」

  徐錦瑤道:「為什麼不可能?」

  湯懷遠道:「楊炎與一眾俠義道大破白駝山之後,齊燕然雖然沒有參加,但他卻是早在楊炎之前,就和白駝山主交過手的。不過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寥寥無幾,我是從他的弟子衛承綱口中得知的的,衛承綱是他唯一的外姓弟子,此人亦即是飛天神龍衛天無的父親,逝世亦有多年了。

  「據衛承綱說,齊燕然是和宇文博相約在藏邊的青螺谷秘密比武,雙方約定,倘若齊燕然輸了,齊燕然就得把武功天下第一的頭銜奉送給宇文博,若是宇文博輸了,就不許在中原販毒。」

  徐錦瑤道:「那麼一定是齊燕然輸了!」

  楚天虹駁她道:「何所見而云然?」

  徐錦瑤道:「湯總縹頭剛才說的,不是一直等到楊炎殺了宇文博之後,白駝山的妖人才停止在中原販毒嗎?」

  楚天虹道:「我說不對,要是齊燕然輸了,他怎能直到如今仍然保有武功天下第一的頭銜?」

  湯懷遠笑道:「你們不必爭,你們都沒有完全猜對。」

  楚天虹道:「是兩敗俱傷麼?」

  湯懷遠道:「也不是兩敗俱傷,勝是齊燕然勝了,但沒有全勝。」

  楚大虹笑道:「那還是我猜得比較接近事實,但怎樣叫做沒有全勝呢?」

  湯懷遠道:「結果他們鬥了半天,齊燕然僅勝了一招。而且還是仗著他新得的一件名為籐蛇鞭的兵器方能獲勝的。故此雙方都退讓一步,齊燕然家在河南,宇文博答應,不許白駝山的人踏入河南省一步,並包括不許他的黨羽在河南販毒。齊燕然則不干涉他在河南省以外的活動。」

  徐錦瑤道:「衛承綱是齊燕然的徒弟,他的話靠得住嗎?」

  湯懷遠道:「我想應是真的。因為後來的事實證明,河南省的確是沒有人販賣神仙丸。」接著微笑道:「江湖上的傳言,是有許多不盡不實的。比如就拿齊燕然來說吧,不錯,他的確是一個介乎邪正之間的人物,但他的行事卻非全屬妖邪。」徐錦瑤面上一紅,不再言語,原來說齊燕然行事妖邪的人不是別個,正是她的父親。

  楚天舒呆了半晌,說道:「原來齊漱玉手中的那條籐蛇鞭是有這麼一個來歷,但她卻好像並不知道這個來歷。」

  楚大虹道:「奇怪,齊燕然為什麼不告訴他的孫女呢?」

  湯懷遠道:「這倒沒有什麼奇怪,齊燕然是個非常驕傲的人,他的武功一向也是破人認為天下第一的,但那一次他和白駝山宇文博比武,卻靠了籐蛇鞭才能勝得一招,他自是不願和人提起了。據我所知,他正是那次從藏邊回來後就閉門封刀的。」

  楚天虹道:「和自己的孫女兒說也怕失了面子嗎?」

  湯懷遠歎道:「他在兒子失蹤之後,己是萬念俱灰。我猜他之所以閉門封刀,與白駝山主之戰未獲全勝恐怕還只是次要的原因,更加重要的原因則是他的兒子誤入歧途給他的打擊太大了。或許也是因為他早已厭倦江湖,只盼能夠與孫女相依為命,度過晚年,故而不願和孫女多談自己的過去吧。」

  徐錦瑤淡淡說道:「可惜這位齊姑娘卻是未能依順她爺爺的心意,依然還是涉足江湖。」

  楚天舒無心聽他們的議論,只是在一旁呆呆的想。楚天虹見他如此神情,拉住他的手道:「哥哥,你怎麼啦?怎的好像傻了一般?」

  楚天舒道:「我是在想,在想……」

  楚天虹噗嗤一笑,說道:「我明白了,哥哥,你還是在想那位齊姑娘吧?」

  楚天舒正容說道:「這不是開玩笑的事情,我是在想,如若湯伯伯所言,齊漱玉恐怕是還未知道白駝山妖人的來歷的。她一定是上了那個小子的當了!」

  湯懷遠道:「我的看法也是這樣。」

  楚天舒搓搓手道:「那怎麼辦呢?那怎麼辦呢?我的命也是她救的,我總不能看著她墜入人家的陷阱呀!」

  湯懷遠道:「你不必心急,我們鏢局人多,我負責替你打聽她的下落就是。白駝山那小子是乘馬車來的,拉車的兩匹白馬是極為罕見的良駒,這就是一個可以偵查的線索。」

  楚天舒素知湯懷遠耳目靈通,聽他這麼說,也只好倚靠他了。

  ***

  齊漱玉的確不知道白駝山的來歷,對白駝山她所知道的只是宇文夫人告訴她的那些。但她心堅也並非毫無懷疑的,她最大的一個疑團就是關於她的義母宇文夫人的。

  馬車跑得飛快,已經走過了十里長街,到了什剎海(地名)的湖邊。

  什剎海是京師著名的風景區,雖然不算郊區,卻很幽靜。此時旭日初升,湖邊的行人寥寥無幾。

  他們鬆了口氣,幾乎同時開口。

  「玉妹,怎的你會跟湯懷遠打起來,你不知道他是震遠鏢局的……」

  「宇文大哥,這次真是多虧你了,我想請問你一件事情……」

  兩人爭著說話,宇文浩先停下來。他作了一個禮讓的姿勢,笑道:「好,玉妹,你先說吧,你想知道什麼?」

  「你說怎會知道我是女子?」齊漱玉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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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陷阱自投 甘為宰割 良知未泯 肯作幫兇(6)

  宇文浩哈哈一笑道:「其實我與娘親早已知道你是女子了,只是不說穿,免你害羞罷了。」

  「乾娘好嗎?」齊漱玉紅著臉又問道。

  宇文浩怔了一怔,答了個「好」字,接著笑道:「我還以為你有什麼緊要的事情問我呢,多謝你惦記家母。」

  齊漱玉臉上卻是毫無笑容,繼續問道:「昨晚你是和乾娘在一起嗎?」

  宇文浩詫道:「是呀,昨天我們搬到一個朋友家裡,晚上和他的家人聊無,很遲才睡。」

  齊漱玉道:「遲到什麼時候?」

  宇文浩道:「大概是三更過後,四更未到。」

  齊漱玉沉吟不語,宇文浩反過來問她道:「玉妹,你怎麼啦,因何這樣問我?」

  齊漱玉道:「沒什麼,昨晚我碰到一件奇怪事情,你先別問我是在什麼地方!那時大約是三更時分,我一個人正想進入一家人家打探一件事情的時候,突然給一個人打中了我的麻穴,她用的只是一個小小的泥丸。」

  宇文浩道:「是什麼人?」

  齊漱玉道:「我不知道。那個人的背影很像、很像……大哥,你別誤會,我不是說……」

  宇文浩先是作出惶惑的神情,接著才裝著恍然大悟的神氣說道:「那個人很像我的娘親,是嗎?怪不得你……」齊漱玉面上一紅,連忙說道:「我當然不會懷疑是乾娘打我的穴道,但背影那樣相似,我忍不住好奇,所以才說給你知道罷了。」其實假如沒有宇文浩剛剛來救她「脫險」這件事情發生,她的心裡的確還是有點思疑的。如今她卻是不能不相信宇文浩的說話了。

  宇文浩笑道:「你莫多心,我當然知道你不會懷疑乾娘。我說的怪不得,不是這個意思。」

  齊漱玉道:「哦,那是什麼意思?」

  宇文浩道:「的確有一個人和我的母親極相似,我也曾經誤認過她是娘親。」

  齊漱玉道:「哦。有這樣相似的人嗎?她是……」

  宇文浩道:「她是和我的母親同時出生的。不過,她們雖然是孿生姐妹,卻並不住在一起,自小就分開的。我也只見過她一次。對啦,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你是什麼情形下被她打著穴道的」

  齊漱玉可不願意把「家醜」外揚,她一面思量哪些是可以告訴宇文浩的,哪些是必須隱瞞的;一面說道:「你先告訴我,你怎麼會來到這裡?」

  宇文浩道:「就是為了來找你呀!」

  齊漱玉道:「你怎知道要來這兒找我?」

  宇文浩道:「你不是說過你要找揚州大俠楚勁松的兒子楚天舒的嗎?昨天有一位朋友告訴我們,楚勁松應震遠鏢局總鏢頭湯懷遠之請,住在鏢局後街他的一座別墅。

  「你兩天沒有回來,娘親是放心不下。昨天我們碰上一位家父的朋友,他邀我們到他家裡住。我怕你回到那間客店找不到我們,更怕你出了什麼意外,因此娘親叫我試一試來訪尋楚勁松,希望能夠在他那裡打聽到你的下落,想不到我一來就碰見你和湯懷遠交手,這是怎麼回事?」

  齊漱玉已經編好一套故事,說道:「不錯,昨晚我是要來找楚勁松的,也是想不到我還未到門前,他的仇家已是先我而來,那時他們已經在屋子裡打起來了。就在此時,我被打著穴道。天亮時我的穴道剛剛解開,又碰上湯懷遠來了,他不由分說,就要捉我,或許他誤會我是楚勁松的仇家吧。」

  宇文浩道:「那位楚姑娘好像說你是她父兄的救命恩人?」

  齊漱玉道:「我哪有那樣大本領可以救得揚州大俠,我猜那是因為天舒的妹妹知道我是她哥哥的朋友,故而這樣說,好讓湯懷遠放過我們的。」

  兩人都是編造謊言,不敢實說,同樣,彼此雖然也都聽得出對方的話裡似有破綻,但為了掩飾自己,也都不敢盤問對方。

  儘管心中藏著疑團,她還是願意見到宇文夫人的。因為她的感情正在受著巨大的衝擊。像是一隻在暴風雨底下已經欲飛無力的燕子,她是只能希望趕快回巢。甚至不管那個巢是否她的舊巢,只要能夠聊避風雨就行。有人愛憐,那就更好。

  唉,這一晚之間,她所經歷的變化,也實在是太多了。一切的變化都來得那麼突然,完全是她意想不到的!

  她想不到她以為早已死了的父母原來都還活著,更想不到在父母的身上她發現了那許多醜惡。或許她的父母也有值得同情的地方(楚天舒就曾勸告過她,勸她原諒父親。)但由於她的感情受到前所未有的挫傷,她那脆弱的心靈目前還是不能接受她認為是「醜惡」的事實。

  小時候她多麼渴望能夠像別的孩子一樣,父母雙全。但如今她見到了雙親,卻又不能和雙親同在一起。

  這種得而復失的感覺,是特別令人沮喪的。

  爺爺遠在千里之外,丁大叔和王媽也都不在她的身邊,誰能給她安慰呢?她想要尋找的師兄,又仍是一點線索都還沒有。

  宇文夫人要認她做乾女兒的時候。她是無可無不可的順她意思認乾娘的,但如今她對宇文夫人倒是不覺有點「親人」的感覺了。

  馬車繼續前行,過了積水潭的那座橋了。

  「玉妹,到了!」宇文浩將她從沉思中「喚醒」過來。

  她盟然一省,抬頭四望,說道:「這個小島的風景倒是幽美得很,你那位朋友就是住在這個島上的麼?」

  「不錯,你瞧,那座大花園就是他家的!

  「啊,這麼大的園子,他想必非富即貴吧?」

  「那倒不是,他只是個破落戶。園子裡也沒什麼花木,不過你若愛靜的話,倒還不錯。」

  「啊,那太好了。我正想靜養幾天。」

  「不要我陪伴嗎?」宇文浩帶點嘻皮笑臉的神態和她說道。

  「不要,我只要乾娘作陪。」馬車已經停在門前了。宇文浩將她扶下馬車,便即並肩而進。

  宇文夫人正在陪齊勒銘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在園子正中的一座小樓上。

  這座小樓正好是對著園門。

  齊勒銘聽見車馬之聲,不覺抬頭望向窗外。

  宇文夫人忽地格格一笑,說道:「妹夫,你最掛念的人是誰?」

  齊勒銘沉著臉沒回答。

  宇文夫人笑道:「你不喜歡我叫你做妹夫是不是?好,那我就暫且叫你做齊公子吧。唉,你最掛念的人大概不會是我那苦命的妹妹了,那麼是那位早已拋棄了你的、如今是現任楚夫人的莊英男呢?還是你那位不肯認你做父親的寶貝女兒呢?」

  齊勒銘強抑怒氣,應聲說道:「不要你管!」

  宇文夫人笑道:「我本來並不愛管閒事,可是眼前卻有一個人找上門來,要我管她的閒事,你說是管好呢,或是不管好呢?」

  說至此處,宇文浩已經扶著齊漱玉踏入園門。

  宇文夫人這才驀地提高聲音說道:「你瞧是誰來了?」

  齊勒銘嚇得跳了起來!

  宇文夫人將他按住,輕輕笑道:「安靜一些,不是我不讓你們父女相會,你應該知道你的女兒對你的感想如何,恐怕她還不願意承認你是她的父親吧。」

  這兒句話象利箭一般刺傷他的心,齊勒銘頹然坐下。

  「你既然知道她不願意見我,你把她抓來做什麼?」齊勒銘雙眼火紅,瞪著她問。

  宇文夫人笑道:「你一開口就說錯了,你看她像是被人強迫而來的麼?」

  齊漱玉氣力還未恢復,心靈的創傷更大,要不是宇文浩扶著她走,她的腳步都幾乎踏不穩。

  齊勒銘驚疑不定,說道:「這小伙子是誰?」

  宇文夫人道:「是小兒宇文浩。你瞧他們親熱的樣子,你該相信不是我叫浩兒把她抓來的了!」

  齊勒銘道:「她怎樣會認識你的兒子的?」心裡想說的卻是:「你們怎樣騙她上當的?」但因一來真相未明,二來自己是在人簷下,只好暫且忍氣。但雖然他說話的口氣較為緩和,臉上的神色仍是十分難看。

  宇文夫人道:「這你就暫且不要管吧,不過你應該相信我,我對你實是一片好心。」

  齊勒銘冷笑道:「你對我好心,我只求你放過我的女兒那就好了。」

  宇文夫人搖了搖頭,說道:「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設法把令嬡請來,還不是因為你掛念她的原故。」

  「你要得回女兒,恐怕還得靠我幫忙。」宇文夫人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個哈哈,對齊勒銘繼續說道:「別的本事我沒有,但你這位寶貝女兒對我的話倒是很能聽得進去,這個忙我是有把握幫你的。你別心焦,等待一些時日,待她氣平之後,我再慢慢勸她。那時你們就可以重為父女了。」

  齊勒銘再也忍耐不住,哼了一聲,說道:「我不要你幫這個忙。聽著,你若不想逼我和你決裂的話,你就得馬上把我的女兒放回去!」

  宇文夫人笑道:「只怕我請她回去,她也不肯回去呢。你仔細礁瞧,他們是多麼親熱。我的兒子也不至於辱沒你的女兒吧?」

  齊勒銘冷冷說道:「說清楚點,你們到底想要怎樣擺佈我的女兒?」

  宇文夫人道:「別說得這樣難聽好不好,你瞧他們不是很登對麼?咱們親上加親,那就越發妙了!」

  齊勒銘沉聲說道:「你也別以為我己在你的掌握之中,就必須聽你擺佈?你信不信我有把握與你同歸於盡?我若用天魔解體大法,豁出這條性命不要,你的酥骨散就會失了作用!」

  宇文夫人吃了一驚,心裡想道:「此人武功深不可測,倒是不能將他逼得太緊了。」當下笑道:「有話好好的說,幹嗎發這樣大脾氣?」

  齊勒銘道:「你不放我的女兒?我再明白的告訴你,我寧願自己死了,也決不能讓她做你的媳婦!」

  宇文夫人道:「唉,你一定要棒打鴛鴦,那我只好勸小兒暫且和令嬡疏遠了。」

  齊勒銘道:「不是暫且,是永遠!我願意跟你們回白駝山,從今之後,不許你的兒子見到我的女兒。」

  宇文夫人苦笑道:「可不能操之過急啊,你瞧他們這樣要好,怎能馬上就要他們分開?再說,我還不想回山呢。這樣吧,我把令嬡留在我的身邊,減少他們親近的機會,這樣你可以比較放心吧?」

  齊勒銘道:「我就是不放心她在你的身邊,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總之你要設法使她離開你,早日回家去跟她爺爺。」

  宇文夫人道:「你開天討價,也該讓我就地還錢吧?你既然看不起我們母子,親事我是不敢高攀了,那就當作一宗交易來說吧!交易若談不攏,嘿、嘿……」

  齊勒銘道:「談不攏又怎麼樣?」

  宇文夫人道:「若談不攏,我唯有撒手不管,聽其自然!」

  齊勒銘道:「好,你劃出道兒來吧!」

  宇文夫人道:「我可以設法勸你的女兒回家,但你得用一個人來和我父換。」

  齊勒銘道:「什麼人?」

  宇文夫人道:「聽說你以前有一位姓衛的師兄,令尊對他的寵信超過對你,你曾因此妒忌這位師兄。」

  齊勒銘道:「這位衛師兄早已死了。」

  宇文夫人道:「我知道。但他的兒子如今正是江湖上最出風頭的人物,綽號飛天神龍的衛天元就是他了。」

  齊勒銘怔了一怔,說道:「你要我用這個師侄來交換女兒?」

  宇文夫人道:「不錯,飛天神龍已經來到京師,我要你捕捉這條孽龍。」

  齊勒銘道:「你和他有何仇怨?」

  宇文夫人道:「這你就不必管了。總之你要把衛天元抓來給我,我才能讓你的女兒回家。」

  齊勒銘道:「你知道他在哪裡?」

  宇文夫人道:「你答應了我的條件,我再告訴你。」

  齊勒銘道:「他的父親在生之時雖然與我不和,那也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再說他好歹也是我的師侄,毫無理由的以大欺小,說不過去吧?」

  宇文夫人道:「隨你的便。你若認為師侄比女兒更親,那也只好由你。」

  齊勒銘心裡想道:「衛天元是玉兒喜歡的人,我這次跑來京師,本來是想暗中助他一臂之力的,怎能反而害他?」

  宇文夫人繼續說道:「你應該知道,你的女兒本來可以成為我的媳婦的,我失了一個好媳婦,只要得回一個臭小子來作傭人,算來已是我大大吃虧了。你若還不答應,那咱們就只好做親家了。」

  齊勒銘暗自思量:「我曾聽見玉兒在夢中也叫師兄,她怎的又會喜歡宇文浩這小子?」但眼見他們「親熱」的情形卻又不能不信幾分。

  宇文夫人道:「說老實話,我還捨不得她呢。你知不知道,我是她的乾娘!」

  齊勒銘跳起來道:「什麼,你是她的乾娘?」

  宇文夫人道:「你不相信,待會兒你可以豎起耳朵來聽。我就要下去接我的子女兒了。」

  齊勒銘道:「你不是要我馬上答應你的交換條件吧?」弦外之音,已是有了可以商量的餘地了。

  宇文夫人的眼角眉梢都露出了笑意,說道:「好,你好好考慮吧,我怎會迫你?你喜歡什麼時候答覆我就什麼時候答覆我,十天也好,半月也可,甚至等你十年八年都行!反正我是鐵價不二,做買賣也必須雙方同意,這宗買賣才能做得成的。」

  「你要靜靜考慮,我不打擾你啦。你要考慮,我也要出去迎接我的乾女兒了。」

  她滿臉都是笑意,回過身裊裊娜娜就走出去了。齊勒銘留在房中卻是心亂如麻,哪裡能夠平靜下來?

  宇文夫人的意思已經說得十分明白了,期限不論,但卻必須一邊交人,一邊才能放人。宇文夫人有他的女兒作為人質尋,等十年八年又有何妨?』

  但宇文夫人可以等十年八年,他卻怎能放心把女兒留在她的身邊?多一天他就多一分擔心!

  齊漱玉見到了宇文夫人,果然就好像看見親人似的,撲入她的懷中,叫她乾娘。

  宇文夫人撫摸她的秀髮,柔聲說道:「乖女兒,你受了苦了。不要害怕,你可以把這裡當作你的家,你回到我的身邊,我必定保護你,決不許任何人欺負你。」

  齊漱玉叫道:「於娘,你為何對我這樣好?我、我、我……」她不知應該怎樣告訴乾娘才好。

  宇文夫人道:「玉兒,你什麼也不用說。你的房間我已經佈置好了,現在你最需要的是休息。」

  齊漱玉深深感激她的體貼,不知不覺靠著她的肩頭,當真就像一個小女孩倚靠慈母一樣。

  齊勒銘在樓上倚窗偷看,看到這樣的情景,一顆心卻是如墜鉛塊,往下沉,往下沉。

  「怎的她能夠把玉兒哄得如此貼貼服服,難道玉兒真的是愛上了她那寶貝兒子?」

  他本來是要來幫助飛天神龍的,那是因為他知道飛天神龍是女兒的意中人,為了女兒,他才愛屋及烏的。

  但如果不是呢,他的做法當然可以改變了。

  「唉,我倒是寧願玉兒嫁給衛天元的,但誰叫他不會討取玉兒的歡心,卻叫玉兒給別人騙了。這只能怪衛天元這小子運氣不好,我是決不能容許玉兒嫁給白駝山這小妖人的,沒辦法!好把衛天元抓來換回玉兒了。」

  心亂如麻,不知不覺觸摸到貼身收藏的一件物事,好像觸電一般,他的心頭陡然一震,心中苦笑,把那件物事取了出來。

  是什麼呢,是他童年時代的一本描紅帖子。這本帖子是他的爹爹送給楚天舒作護身符的,這護身符已經發揮了它的作用,救過楚天舒的性命了,昨天他之所以不殺楚天舒。就是因為在楚天舒的身上發現這本描紅帖子之故,如今已是由他收回來了。

  這本帖子凝結著父親對他的愛,是父親把著他的手教他「描紅」的。一個個的紅字都好像是父親的心血。

  昨天他曾對著這本描紅帖子在心裡發誓,不能再傷老父的心的。今天就忘了麼?

  衛天元是他的父親一手調教出的,他也知道他的父親是把衛天元當成孫兒一樣疼愛的。

  「在爹爹的心目之中,楚天舒的地位當然不能稱衛天元相比,連楚天舒爹爹都不許我傷害他,要是我傷害了衛天元。爹爹他、他會怎樣?」齊勒銘不敢想下去了。

  宇文夫人雖然沒有告訴他,她要衛天元有什麼作用,但他也可以猜想得到,決不會有什麼「好事」,多半是要拿衛天元當作禮物,送給徐中岳或穆志遙。

  「唉,我傷爹爹的心傷得還不夠?我怎能在爹爹的垂暮之年還讓他受到這樣重大的打擊,把他視同孫兒的衛天元的性命交到別人手上?」

  但他若不把衛天元拿來交給宇文夫人,他就救不了自己的女兒。

  他愛父親,也愛女兒。他不能傷老父的心,更不能讓女兒落在壞人之手。

  怎麼辦,怎麼辦呢?

  他也不知道怎麼辦?他知道的只是,他的女兒已經被宇文夫人騙來,女兒落在她的手中,他是不能不聽她的擺佈了。正是:

  誤墜奸謀難自拔,逼將師侄換親兒。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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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10:04: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回 仗勢欺人 膏粱劫美 佯狂玩世 俠士懲凶(1)

  衛天元已經下了西山,走向京城。

  衛天元的心裡也是充滿疑團,如今他就是去尋求答案。

  誰是當年出賣他父親的那個人,以徐中岳的嫌疑最大。衛天元這次前來京師,也就是為了要查究他父親當年被害的真相的。

  「想不到我還沒有機會去找徐中岳算帳,卻先是見著了他的女兒。」

  但最令他詫異的還是碰上了揚州大俠楚勁松。

  「奇怪,楚大俠怎的會當上了穆志遙的打手?他的女兒又和徐中岳的女兒同游西山?難道他已經和徐中岳同流合污?」

  但他也知道這樣的猜疑是不合情理的。他運了口氣,把擋路的一塊石頭踢得飛了起來,在半空中裂成八塊。他對自己這一踢的力道頗為滿意。心裡想道:「楚勁松的確是沒有用上陰力,嗯,昨天要不是他手下留情,我焉能還踢得碎這塊石頭,恐怕走也走不動了。」

  昨天他和楚勁松對掌之後,雖然早已察覺楚勁松是無意傷他,未用全力,但多少還是有點放心不下的。因為上乘的武功中,有一種是用陰勁傷人,要過了十二個時辰之後方始發作,這時才知道是否受到內傷的。現在已過了十二個時辰,他的功力絲毫不減,當然知道是沒受內傷了。

  不錯,昨天的對掌他也是未用全力,但雖然如此,他還是感激楚勁松的,楚勁松非但沒有把他當作無惡不作的「小魔頭」,而且敢於在彭大遒的眼皮底下對他手下留情,彭大遒可是御林軍統領穆志遙的總護院啊。雖說以彭大遒那點道行,未必就能看得出來,但最少憑這一點就可以斷定楚勁松是並未墮落成為鷹爪孫的了。

  「穆志遙和徐中岳不知還找些什麼人來對付我?楚勁松若不是他們找來的人,怎的又會跟彭大道混在一起呢?穆志遙那兩個寶貝兒子也好像是把他當作了自己人?」

  衛天元百思不得其解,因此他倒是想冒險去見一見楚勁松,問個究竟了。

  不過,吸引他去找楚勁松的還不僅是這個原因。

  由於碰上了楚勁松,他自是不免想起了楚勁松的兒子。在洛陽徐家,曾經一度與他交過手的楚天舒。

  楚天舒雖然還不能說是他的朋友,但最少他已是可以相信他不是敵人了。

  他曾經誤會楚天舒和姜雪君要好,如今雖然早已經過了姜雪君的解釋,這誤會也還是未能完全消除的。他曾經看見姜雪君稱楚天舒同一條船,而且並肩坐在船頭,形狀頗為親熱。他也知道姜雪君和楚天舒都已來了京師。

  可惜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錯,姜雪君和楚天舒都己來了京師,但他們並不是結伴同來的。

  要找尋楚勁松並不困難,因為他已經知道了楚勁松是震遠鏢局的客人。他依理推測,楚天舒若然到了京師,即使不是和父親同住,他的父親也必定知道他的住址。

  衛天元相信姜雪君不會對他變心,無論如何,他也要見到姜雪君一面。

  「其實楚天舒也是個值得一交的朋友,即使不是為了打聽姜雪君的下落,我也應去找他的。」他想。

  此際他已打扮成一個樣貌十分平庸的普通人,在他的身上幾乎找不到什麼特點,這樣的普通人是不會有人注意的。他在山澗旁邊臨流照影,心裡想道:「在這個世界上,要是還有人認得我的話,最多也只有兩個,一個是我的爺爺,一個是我的師妹。除了他們二人,即使是姜雪君,恐怕也未必認得我了。」他對自己的化裝,很感滿意。只是在想起師妹之時,心情不覺有點波動。

  「師妹如今不知是在哪裡,那天她雖然稱雪君、天舒同在一條船上,但想必不會跟他們一起同來京師的吧?她以為我會回家,想必如今在家中等我。」

  想到還有一個在癡心等待他的師妹,他自是不免有點內疚於心。但雖然如此,他還是沒有放棄去找姜雪君的念頭。姜雪君的影子漸漸遮蓋了師妹的影子,他加快了腳步。

           ※        ※         ※

  楚勁松和玉虛子已經由湯懷遠命人把他們抬到震遠鏢局去了,在震遠鏢局養傷當然安全得多。楚天舒也到鏢局隨侍父親去了。

  不過在這幢房子內還有兩個人留下,是楚天虹和徐錦瑤。

  人已散,庭院飄香,她們就燕肩坐在梅花樹林。

  徐錦瑤不知從何說起,先來一段「引子」:「你家裡剛剛出了事情,我就來麻煩你,請你原諒我這不情之情。」

  楚天虹道:「反正已經有哥哥替我服侍爹爹了,我樂得鬆一口氣。不過,徐姐姐,你卻又是因何不願到鏢局去呢?」

  徐錦瑤道:「鏢局裡人多嘴雜,不是談話的好地方。嗯,楚姐姐,我有麻煩的事情,卻找不到人商量,只好不辭冒昧,交淺言深了。」

  楚天虹笑道:「我年紀比你小,你叫我一聲妹子吧。你我一見投緣,姐姐你又何必客氣,有什麼事情,盡說無妨。」

  徐錦瑤道:「這固然是我的麻煩事情,但和你也有關係的。妹子,你是聰明人,想必也能猜到幾分了?」

  楚天虹想了一想,說道:「敢情是和昨天在西山上發生的事情有關?」

  徐錦瑤道:「正是。穆志遙那兩個寶貝兒子調戲咱們,我氣憤不過,回去就告訴爹爹,哪知,哪知,當真是爹爹,有,有……」

  楚天虹道:「是你爹有意把你許配給穆家的大少爺的?」

  徐錦瑤又羞又氣,紅了臉說道:「也難怪你們看輕我的爹爹,我有這樣的爹爹,也覺得羞愧。他,他不但要逼我嫁給穆家的大少爺,還要我來勸你,勸你也嫁給穆家的二不爺。你說這不是要把咱們往火坑上推嗎?」氣憤之下,把父親脅誘她的那些話都說出來了。

  楚天虹聽罷,笑道:「好呀,原來你是奉令尊之命替我做媒的。要是給你爹知道你反而是來找我商量對付他的辦法,他一定後悔選錯媒人了。」

  徐錦瑤道:「你還取笑我呢,我若不是假意答允他,我焉能跑來會你?」

  楚天虹道:「但若給你爹知道,你就做不成孝順的女兒了。」

  徐錦瑤怒道:「誰說我還要做他的孝順女兒?」

  楚天虹道:「若呀,既然你不是與他同流合污,那麼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也不必因他羞愧了。」

  徐錦瑤苦著臉道:「話雖如此,但目前我可還是跟著爹爹住在他們穆家的呀。就像住在狼窩一樣,我真是有點提心吊膽。要是我不肯依從他們,只怕,只怕!」

  楚天虹笑道:「你怕給色狼吞了?」

  徐錦瑤道:「虧你還有心情說笑,事情已經找到咱們頭上,總得想個法子對付呀。你打算怎樣?」

  楚天虹道:「我不相信他們敢來搶我,我爹雖然臥病在床,也決不會讓別人欺負我的。」

  徐錦瑤苦笑道:「你有好父親,又有一個好哥哥,我可是沒人保護的孤女!」說著,說著,眼睛都紅了。

  楚天虹道:「別急,別急。你把我當作妹妹,我的哥哥也就是你的哥哥,我們不會不理你的。你說吧,你希望我們怎樣幫你的忙?」

  徐錦瑤歎了口氣,說道:「我本來是希望和你一起逃走的,但如今令尊正在養傷,你怎能還走得開?」

  忽聽得一個人笑道:「徐姑娘,你說錯了,我正是奉了爹爹之命,叫妹妹回家的。」

  原來是楚大舒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進來了。

  楚天虹喜道:「哥哥,你來得正好。」

  楚天舒笑道:「是來得正好,你們說的話我都已聽見了。」接著又道:「徐姑娘,你有此心意,那也正是最好不過,有個人還在擔心你不肯離開你爹呢。」

  徐錦瑤怔了一怔,說道:「什麼人?」

  楚天舒道:「遲些再告訴你。你們既然決定離開京城,那就事不宜遲,我給你們準備車輛,妹妹!你也得收拾行裝了。」

  楚天虹道:「且慢,急也不急在這一時,我想知道爹爹為何要我馬上離京,難道他也知道了這件事?」要知楚勁松昨日從西山回來。立即就給湯懷遠請去鏢局,等他回到寓所之時,楚天虹早已給齊勒銘點了穴道了。楚天虹被穆志遙的兒子調戲的事情,一直還沒有機會告訴父親。

  楚天舒道:「爹爹要咱們回家,不是為這件事情。他是不想咱們留在這是非之地。爹爹的病有湯伯伯照料,用不著咱們操心。所以他認為咱們還是早日回家的好。」

  楚天虹喜道:「既然爹爹有命,那我馬上準備行裝。」

  徐錦瑤思疑不定,說道:「楚大哥,你說這許多話都有時候,為何不能現在告訴我那個人是誰,我只要知道他的名字。」

  楚大舒笑道:「最多半枝香時刻,他就可以來到你的跟前,我先讓你猜猜,看你是否猜得著。」說罷就走了。

  果然不到半枝香時刻,楚天舒就回來了,而且多了一個人與他回來。

  徐錦瑤一見此人,不覺又驚又喜,失聲叫道:「郭師哥,真想不到是你!」

  原來和楚大舒一起回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心上人郭元宰。

  郭元宰道:「我也想不到在這裡能碰上你,我到震遠鏢局打聽消息的時候,還以為你是和師父住在穆府的呢。」

  徐錦瑤道:「我是稱爹爹住在穆家的,如今正是為了不想在穆家住下去才要離開的。我的事情,楚大哥已經告訴了你吧?」

  郭元宰道:「已經告訴了,所以我也不打算去見師父了,馬上就和你離開!」

  三人上了馬車,楚天舒道:「郭兄多多拜託你了。」

  楚天虹怔了一怔,說道:「哥哥你不走麼?」

  楚天舒道:「有郭大哥送你們回去,我想留下來服侍爹爹。」

  楚天虹道:「這樣也好,那麼我稱徐姐姐先走一步,只盼爹爹早點用藥,你們也能夠趕快回來。」

  徐錦瑤道:「家父不見我回去,恐怕會來找我的。還有穆家那兩個少爺,恐怕也會來找麻煩,楚大哥,你最好避開他們。」

  楚天舒道:「我理會得,你們走吧。」

  送走妹妹,他就立即回鏢局等候消息了。湯懷遠答應過他,為他偵查齊漱玉的下落的。要知他之所以要冒險留在京師,固然是為了看護傷還未癒的父親,但另外一個原因,則正是為了放心不下齊漱玉的。

           ※        ※         ※

  郭元宰等三人從西門出城,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面出現一條岔路,郭元宰打開一份地圖,說道:「咱們是走官道還是走小路,官道是去懷柔的,小路是去涿鹿。」

  楚天虹笑道:「怪不得你好像熟悉道路,原來你早已準備了一份地圖的。但我可是人生地不熟,連地圖都不懂得看的。何必問我,那可真是應了一句俗話:問道於盲了。」

  郭元宰道:「這份地圖,是一位熱心的老鏢師給我的。他們鏢局繪製的地圖,比市面出售的一般地圖詳細得多。」

  走上山道,馬車雖然有點顛簸,徐錦瑤卻是開心得很,笑靨如花。

  「來了京城大半個月,除了天虹妹子之外,我每天見著的都是令我討厭的人,住在穆家,也好像被關在鳥籠裡一樣。哈,今天才算透一口氣。」

  郭元宰趁她高興,說道:「對啦,你和師父來到京師之後的遭遇如何,我還沒有問你呢,你可以告訴我麼?」

  徐錦瑤笑道:「發生的事情那可多了,我真不知從何說起。」

  她說了幾樁在穆家的所見所聞,雖然她不會說自己父親的壞話,但從她所說的那些事情中,郭元宰已是知道外間所傳不虛,他的師父,有中州大俠之稱的徐中岳,即使還不能說是「賣身投靠」,最少也可說得是以巴結權貴為榮了。

  他的心裡暗暗歎息:「在洛陽之內,鮑老伯曾經罵過我的師父是偽君子,我幾乎和他反臉。想不到師父的行為,比鮑老怕罵的更惡劣!」

  還有一樣令他感到遺憾的是,從徐錦瑤的口中,聽不到姜雪君的消息,他怕師妹多心,又不敢問她。

  徐錦瑤忽地笑道:「有一件事,你一定猜不到,飛天神龍原來並不像爹爹說的那麼壞,他還曾經幫過我和天虹妹子的忙呢……」

  郭元宰吃了一驚,說道:「你們碰上了他了?」

  徐錦瑤道:「是呀,就是前天在西山碰上的。」

  郭元宰道:「就只他一個人麼?」

  徐錦瑤一怔說道:「你以為還有誰?」隨即恍然大悟,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想知道姜雪君是不是和他同在一起。」

  郭元宰面上一紅,說道:「你家裡的人都說姜雪君是和飛天神龍私奔,我忍不住好奇,故此問一問你。」

  徐錦瑤望著他道:「你相不相信?」

  郭元宰並沒有避開她的目光,坦然說道:「依我看多半乃是謠言!」

  徐錦瑤道:「他們私奔是真是假,我也不知。但即使姜雪君跟飛天神龍私奔,她也不敢和飛天神龍一起來京師的。她的武功遠不及飛天神龍,他不怕我的爹爹把她捉回去嗎?」

  說話之際,徐錦瑤忽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對啦,說什麼也得把她捉回去!」

  徐錦瑤吃了一驚,揭開車簾一角,回頭偷望。只見小路上出現了三騎快馬,一個是穆志遙的大兒子穆良駒,一個是曾經做過大內侍衛,現在是做穆府總護院的彭大遒,還有一個則是以前未見過的陌生漢子,這漢子身軀魁偉,坐在馬背上好像鐵塔一般。

  說話的那個人正是穆良駒,徐錦瑤的父親也正說是要把她許配給穆良駒的。

  馬車在崎嶇的山路上跑得不快,那三匹馬追上來了。彭大遒喝道:「前面那輛車子停下!」

  郭元宰當然不肯停下,那魁梧大漢追到後面,突然從馬背上飛身跳起,扳著車轅,只這麼一扳一拉,登時把這輛馬車倒拖回來,拉車的兩匹健馬倒了下去,跟著馬車也翻倒了。

  郭元宰與徐、楚二女在馬車翻倒之前的那一霎那,及時跳了出來。

  彭大遒對那魁梧漢子讚道:「佟大哥,你號稱大力神,果然名不虛傳!」

  穆良駒則在對彭大遒讚道:「彭總管,你真是料事如神,他們果然是走小路!」」

  原來徐中岳不見女兒回來,請彭大道去打聽消息。這件事給穆良駒知道,他也要同去,而且多帶了二個他的父親最近才用重金禮聘來的教頭。這個教頭就是如今扳倒馬車的那魁梧大漢,名叫佟開甲,綽號大力神。

  他們到鏢局打聽消息,湯懷遠當然不會告訴他們,但卻有一個人向他們告密。這個人正是將那份地圖送給郭元宰的那個老鏢師。這個老鏢師是已經知道他們從西門出城的。

  郭元宰跳下馬車,大怒喝道:「你們幹什麼,白日青天想攔路打劫麼?」

  穆良駒歪著腦袋向他瞧一瞧,哈哈一笑道:「你知不知道徐中岳已經把他的女兒送給我了,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搶我的人,反而罵我!」

  徐錦瑤又羞又惱,唰的拔出劍來,斥道:「胡說八道,誰是你的人了!」

  穆良駒側目斜睨,冷笑說道:「怪不得你不肯嫁我,原來是看上這個小白臉。」

  徐錦瑤大怒,一劍就刺過去。

  但穆良駒的武功可比她高明得多,腳踏躡雲步法,一閃就閃開了。穆良駒笑道:「想要謀殺親夫麼?」反手奪她的劍,不過幾招,徐錦瑤已是給逼得手忙腳亂。

  郭元宰叫道:「師妹退下,讓我教訓這個小子!」

  楚天虹來得更快,她一聲不響,就撲上前來,劍尖幾乎是指到了穆良駒的咽喉,這才喝道:「你殺了我的坐騎,我要你賠!」

  幸虧穆良駒的步法靈活,但饒是他迅即移形易位,只聽得「嗤」一聲,肩頭的衣裳已是被劍尖劃破,只差一點沒傷著琵琶骨。

  楚天虹正要追上去刺他穴道,忽見一團黑忽忽的龐然大物,向她飛來。原來是大力神佟開甲把一匹死馬高高舉起,向她擲去。

  那樣一個龐然大物迎面飛來,楚天虹未給它碰上,呼吸已是為之不舒,只好趕忙一個「細腰巧翻雲」,倒縱出數丈開外,斜掠避開。勁風所及,徐錦瑤亦是身不由己的連連後退。

  佟開甲冷冷說道:「我賠你的坐騎,你為何不要?」

  穆良駒驚魂稍定,又恢復了嘻皮笑臉的態度,笑道:「楚姑娘,你是我的弟婦,應該對我這個做大伯的客氣一些才對。你這麼凶,不怕我叫弟弟不要你麼?」

  楚天虹罵道:「下流胚子,你莫恃著你爹是御林軍統領,須知我們楚家也不是好欺負的。好,你不許我走,我就回去叫爹爹與你們評理!」

  佟開甲道:「彭總管,你拿個主意。」

  彭大遒做好做歹,說道:「楚姑娘,我們大少爺和你開開玩笑,你莫認真。但說真的,穆統領也的確有和令尊議婚之意,不過令尊如今是在病中,議婚之事只好認緩罷了。這樣吧,你要回家,你先回去。但徐姑娘可是她的父親托我們找她回去的,她的事你就莫管了!」

  楚天虹怒道:「我是給你們胡亂開玩笑的嗎?徐姐姐是我的客人,你要搶走我的客人,除非先把我殺了。」

  彭大遒笑道:「賢侄女,你懂不懂,我是買令尊的情面才容忍你的,我勸你莫胡鬧了!」

  楚大虹哼了一聲,說道:「你們才是胡鬧呢,徐姐姐也不是小孩子了,你們怎能強迫她回去?」

  彭大遒笑道:「兒女總得聽父親的話吧,小孩子固然要聽,長大了也還是要聽的,對嗎?我們是奉了徐大俠之命來接徐小姐回去,怎能說是強迫?」

  徐錦瑤道:「那就請你轉告我的爹爹,你說我是決意不回去的了!」

  彭大遒道:「這我管不著,我只知奉命而為。你一定要走,你和大公子說吧。只要大公子點頭,我們做下人的自當遵命。」

  穆良駒道:「待我打發了這小子再和她說!」此時郭元宰正要走過去與徐錦瑤會合,穆良駒攔住了去路。

  郭元宰冷笑道:「穆大少爺,你是帶了打手來的,你還是叫你的打手替你賣命吧!」

  穆良駒怒道:「笑話,憑你這小子我還怕你不成!用不著他們幫手,我和你比劃比劃!且看是你教訓我還是我教訓你?」

  郭元宰笑道:「穆大少爺肯和我比劃,那是求之不得。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大家都不要別人幫忙,郭某恭候穆大少爺指教!」

  穆良駒曾聽父親說過,說徐中岳雖然被人尊稱中州大俠,卻是浪得虛名。若論武功,他最多只能算是二流腳色。對付一般的江湖人物,他是綽綽有餘;碰上武林中真正的一流高手,他就不堪一擊了。穆良駒心想,父親能夠做到御林軍的統領,武功當然應該是屬於第一流的了。而且穆家的躡雲劍法,被稱為武林一絕,這也是他不和聽過多少武林中的名人說的,他自是相信不疑。就因為他認為必定可勝得過郭元宰,他才敢逞這威風。

  豈知他的估計卻犯了一個大錯。

  不錯,穆家的躡雲劍法的確是第一流劍法,比徐家的劍法高得多。但穆良駒一來只練得幾成,二來他練了劍法卻從來沒有對敵的機會,平時和門客拆招,那些人當然是讓他的,這樣的拆招,對他非但沒有益處,反而有害。三來郭元宰是拼著把性命豁出去的,穆大少爺卻怎敢拚命?

  結果他一上來就幾乎吃了大虧。

  他第一招使出的是躡雲劍法中的「雲龍三現」,這招劍法三虛一實,詭密異常,本來是一招難以捉摸的上乘劍法。

  哪知郭元宰根本不理會他的虛招實招,給他來個硬碰硬接。「雲龍三現」一招三式,最後一式,劍尖已是直指他的咽喉,他陡地一聲大喝,反手就是一劍!

  穆良駒可說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碰到這樣的打法,焉得不慌?

  本來他的劍尖只要一伸,就可以刺穿郭元宰的咽喉的,但他卻給郭元宰的氣勢所懾,生怕對方這一劍砍下,就能把他的一條手臂砍掉!這一喝喝得他失魂落魄,哪裡還敢冒險進招,只好連忙躲避。他的劍法比郭元宰高,步法也比郭元宰靈活,但求自保,倒是不難避過。

  但如此一來,他可是只有捱打的份兒了。郭元宰雖然在急切之間傷他不得,但那副狠勁,已是把他打得越來越怯了。比武最忌膽怯,一怯本領就使不出來,遲早都要落敗。甚至性命都可說是交到了對方手上。

  佟開甲發覺不妙,忽地說道:「怪不得徐大俠說在他的門下弟子之中,以這個姓郭的小子最為不堪造就,簡直像是蠢豬!」

  徐錦瑤笑道:「我爹最沒出息的弟子也能打敗你家的大少爺,你說我的郭師哥是蠢豬,那麼給蠢豬打敗的又是什麼?」

  楚天虹笑道:「是癩蛤蟆。」

  其實郭元宰在同門中年紀最輕,本領知數他最高。徐中岳非但從來沒有罵過他蠢,而且一向都認為他是最得意的弟子的。

  那麼佟開甲為何要編造謊言呢,原來他是為了要達到暗中幫助穆良駒的目的,這段話不過是個「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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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仗勢欺人 膏粱劫美 佯狂玩世 俠士懲凶(2)

  接著他就冷冷說道:「我說這小子是蠢豬,你不服氣嗎?好,我解釋給你聽,打架哪有只會蠻打的,這小子只知狠而不知穩,若不是穆少爺手下留情,他十條性命也都沒了!」

  徐錦瑤笑道:「好,那你就叫他莫要手下留情吧。」

  佟開甲不理會她的冷嘲,繼續說道:「你不相信,我再略加指點你吧。只狠是沒有用的,比如說他使這招橫雲斷峰,假如對方槍先來一招玄鳥劃砂,他左脅的空門就是致命傷了!」

  此時郭元宰正使到一招「白鶴亮招」,要下招才變為「橫雲斷峰」的。

  穆良駒倒是有點小聰明,他初時一怔,迅即醒悟是佟開甲指點他變招,「玄鳥劃砂」從佟開甲口中一說出來,他便依言施展,果然他一施展,郭元宰的「橫雲斷峰」就剛剛使將出來。

  只聽得嗤的一聲晌,郭元宰衣裳給劍尖劃破,幸虧穆良駒還是有點害怕他的狠勁,一沾即退,郭元宰受的只是皮肉之傷。

  徐錦瑤怒喝:「不要臉!」拔劍向前。

  彭大遒道:「徐姑娘,你幹什麼?早已說好了讓他們單打獨鬥的!」

  佟開甲哈哈笑道:「君子動口不動手,徐姑娘,你看不過眼,你也動口好了。」

  山路上忽然出現了一個人,這個人相貌十分平凡,但出言卻是特別。

  他是哼著小調走來的。

  「有個姑娘艷如花,引得小伙子為她打架,哈哈,只不知哪一個是姑娘的心上人。哪一個是姑娘眼裡的癩蛤蟆!」

  楚天虹心中一動,嗤嗤笑道:

  「過路的大哥請看明白,

  哪一個小伙子為我這位姐姐流了血,

  我姐姐的心上人就是他。

  那個大少爺是她眼裡的癩蛤蟆!」

  那人哈哈笑道:「對了,對了,我早應該猜得中的,要人幫忙打架的當然是癩蛤蟆!」

  佟開甲大怒道:「你胡說什麼,快快滾開!」

  那人說道:「這條路是你的嗎?」不但不滾開,反而靠著一棵樹,坐下來觀戰了。

  佟開甲是老江湖,見他如此,料想他不是普通百姓,哼了一聲,說道:「你是哪條線上的朋友,我勸你還是莫要多管閒事的好!」

  那人伸了個懶腰,懶洋洋的說道:「什麼針針線線,我又不是找老婆,要你穿針引線?哼,哼,你攆不走我,就想和我拉交情麼,我可沒功夫與你胡扯!難得路上有人打架,這熱鬧可不能不看,看了熱鬧再走!」

  佟開甲想要發作,但一看穆良駒正在連連後退,原來穆良駒得不到他的指點,又給郭元宰一輪猛刺猛砍,殺得手忙腳亂。

  佟開甲忍住了氣,想道:「待少爺殺了郭元宰這小子,我再收拾你這渾蛋。」當下回過頭來,不再理會那人,只顧凝神觀戰。準備在緊要關頭,找出郭元宰破綻,便即指點穆良駒痛下殺手。

  那人看了一會,看得似乎忘了形,忽地叫道:「好呀,拳打南山野狗!」

  其時穆良駒正自西面向郭元宰進招,他的躡雲步法變幻無方,霎時間就轉到南面。郭元宰的注意力跟不上他的步法轉移,險些又給他刺中。

  那人說「拳打南山野狗」之時,誰都莫名其妙,郭元宰在劇戰之中,更是根本沒有思索他這句話的意思,此時險些吃了大虧,方始驀地心中一動,「莫非這個人也是像佟開甲指點穆良駒一樣,他也是在暗中指點於我?」

  楚天虹家學淵源,年紀雖小,武學上的見識倒是比郭元宰高些,噗嗤笑道:「這位大哥,你的招名好新鮮呀,我只聽過拳打南山猛虎,沒聽說過打野狗的?」

  那人說道:「本來是打猛虎的,但這裡沒有猛虎,只有野狗,不打野狗打什麼?」授著歎道:「連野狗都不會打,怪不得人家罵你蠢豬。小姑娘,你別多心,我不是說你!」最後這兩句簡直是畫蛇添足,莫說郭元宰不蠢,就是真的蠢材,也聽得懂是指點他了。

  佟開甲喝道:「你發神經嗎,胡嚷什麼!」

  那人說道:「你才發神經,你懂不懂南拳北腿的奧妙,哈,好呀,腳踢北海泥鰍!」

  此時,穆良駒正在南面進招,和這人說的方向剛剛相反。

  郭元宰當機立斷,馬上飛身踢腿,這一腳正是踢向北方。

  對手從南面攻來,他卻向著北面反擊,要是穆良駒方向不變,這劍就能從他後心刺入,前心穿出。郭元宰依從那人指點,簡直等於是拿生命來作賭注!

  但這一寶他押對了。

  穆良駒的躡雲步法有如水蛇遊走,快速之極,郭元宰一腳踢

  剛好迎上他的身形,只聽得「砰」的一聲,穆良駒的屁股給踢個正著。登時跌了個狗吃屎。

  那人一叫「腳踢北海泥鰍」,佟開甲已知不妙,衝著那人喝道:「閉上你的烏鴉嘴!」

  那人冷笑道:「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麼?」這句話未說完,穆良駒已經倒在地上了。

  佟開甲又驚又怒,罵道:「你是什麼人,膽敢暗算我們少爺!」要不是顧忌這人了得,他自忖沒有取勝的把握,早已撲上去廝打了。

  那人笑道:「我不過學閣下所為,只是動口而已。你們不是說過君子動口不動手麼,焉能指責我是暗算?」

  佟開甲為之語塞,鐵青著臉,只好先跑過去,打算把少爺扶起來再說。

  穆良駒被踢中屁股,摔的雖然很重,但因受傷之處不是要害,倒還能夠自己爬起來。

  他一爬起就罵:「小雜種,你知道我是誰?」

  那人道:「小雜種,你罵誰?」

  穆良駒怒道:「我的爹爹是御林軍的統領,我罵你,怎麼樣?」

  話猶未了,只見人影一閃,那人已從佟開甲的身旁掠過,搶快一步,到了穆良駒面前。

  穆良駒怎也料不到他竟然來得如此之快,慌忙一劍刺出!

  只聽得辟辟啪啪的響聲,穆良駒已是給他打了兩記清脆玲瓏的耳光!

  這兩記耳光一打,穆良駒的臉上登時好像開了顏料鋪,瘀黑了一大塊,鮮血和鼻涕一起流了出來。他的劍亦已給人奪過去了。

  那人哈哈一笑,「卡嚓」一聲把那柄劍拗斷,說道:「也沒怎樣,普通人罵我,罵一句我給他一記耳光,御林軍統領的公子自當特別優待,罵一句就裳他兩記耳光,穆大公子,你若嫌不夠,可以再罵!」

  穆良駒躲到佟開甲背後,顫聲喝道:「你們還不趕快把這人拿下!」他被這人打了兩記耳光,雖然恨得要死,但也被打得果然不敢再罵了。

  佟開甲只好硬著頭皮出手,他練的是鷹爪功,一出手就抓那人的琵琶骨。

  那人神色自若,不躲不閃,只伸出一根指頭。這根指頭對著佟開甲的掌心。指尖彈起的一縷冷風,佟開甲己是隱隱感覺得到。

  佟開甲雖然不是點穴名家,卻也是個識貨的人,一見這人如此出指,不覺吃了一驚,心裡想道:「這好像是齊家彈指神通的功夫,若是給他戳著掌心的勞宮穴,只怕我還未來得及抓碎他的琵琶骨,我的武功先就給他廢了!」

  他不敢冒這個險,一聲大喝,迅即變招。把形如鷹爪的五指收攏,改為重拳打出。他綽號「大力神」,一拳打出有千斤之力,那就不怕對方的彈指神通了。

  只聽得「蓬」的一聲,佟開甲這一拳打個正著,但給他打著的卻不是他的對手,而是他自己。

  原來在他一拳打出之時,那人只是輕輕一撥,就把他的力道轉移。武學中有「四兩撥千斤」的手法,這人用的已是最上乘的借力打力功夫。佟開甲給他一撥,拳頭轉了方向,竟是不由自主的打在自己的胸膛上。

  佟開甲大叫一聲,口噴鮮血,登時倒了下去。

  那人笑道:「大力神果然名不虛傳,只一拳就打得自己暈了過去,佩服,佩服!」

  彭大遒大吃一驚,跳了起來,失聲叫道:「你,你,你是誰?」

  那人哈哈一笑,說道:「我這點三腳貓的功大,料想也瞞不過彭大遒的法眼,難道直到如今,你真的還未知道我是誰嗎?」

  彭大遒心目中早已想到了一個人,這個人是曾令他吃過大虧,只因為面貌不同,他尚未敢斷定兩人是否同一人。如今聽了此人虧的口氣,不啻證實了他的所料不差,眼著這個人正就是令他吃過大虧的那個人了,他不禁嚇得發抖。

  穆良駒尚未知道這位他倚作靠山的彭總管心中已是害怕之極,催他道:「彭總管,你怎麼還不上去拿這小子?」

  彭大遒苦笑道:「大公子,別惹事了,咱們快走!」

  穆良駒詫道:「咦,你好像有點怕他,他是誰?」

  那人笑道:「你們不許人家走,如今你們要走,我也不讓你們走得這麼容易了!」大笑聲中,雙掌已是向前拍出。

  那人攔住他們去路,但距離大約還有十步之遙的。說也奇怪,他在十步之外雙掌虛拍,彭大遒和穆良駒就給他推得腳步都站不穩了。彭大遒晃了幾晃,才退一步;穆良駒則已是腳步踉蹌,接連退出了五六步,幾乎跌倒。

  這情形就正像彭大遒剛才阻攔楚、徐二女一樣。楚天虹拍掌笑道:「妙呀,妙呀!剃人頭者人亦剃其頭,想不到彭大遒總管原來並不比我們高明多少!」

  彭大遒澀聲道:「我已經甘拜下風,閣下還要趕盡殺絕麼?」

  那人說道:「剛才你是怎樣做法,如今我也是怎樣做法。」

  彭大遒莫名其妙,說道:「我可並沒有對閣下出手,對這兩位姑娘,我也不是真的出手。我的做法即使不對,也是留有餘地的。」

  那人說道:「你是如何留下餘地,我已經知道了。待會兒我會按照同樣的尺寸,給你留下餘地的。你們搞得人家車倒馬翻,先得做點善後工作。請你把這輛馬車翻過來。」

  彭大遒尷尬之極,心裡想道:「人有面,樹有皮,當著少爺的面,我若是任憑你像僕人一樣使喚,以後如何還能在穆府立足?」但他實在懼伯此人,若不答應,只怕會給弄得更加難堪。

  那人總道:「彭大總管,你不願意是嗎,儘管說好了,我不會勉強你的。」

  彭大遒鼓起勇氣說道:「這輛車子可不是我弄翻的!」

  那人淡淡說道:「我知道,車子是給這個姓佟的掀翻的,但可惜他現在一動也不能動了。他是你們少爺帶來的人,也算得是你的副手,要是你不願替他善後,那就只好責成你們的少爺了。」

  穆良駒叫道:「什麼,你要我替你做苦力?」

  那人說道:「穆大少爺,你不願意做我也不勉強你,不過,我想你也不願意像大力神,這樣躺下來吧?」

  大力神佟開甲自己打暈自己,胸骨也斷了兩根,此時人還未醒,鮮血也仍在汨汨流出。

  穆良駒見他這副可怕的模樣,嚇得連忙說道:「彭總管,我知道你的氣力不在老佟之下,誰叫他是咱們的人呢,他拆下的爛污,你就替他收拾吧。」

  彭大遒不敢再加推搪,說道:「好吧,那就讓我試試。」當下把馬車翻轉過來。

  那兩匹技車的馬,在車子翻轉之時已脫了韁,幸好沒有怎樣受傷,只是傷了一點皮肉。

  那人說道:「彭大總管,我還要借用你的大內秘製的金創藥,不用給我,請你給這兩匹受傷的坐騎敷上。」

  用大內最好的金創藥為畜牲治傷,說來當真是天下奇聞,彭大遒奉命唯謹,一瓶金創藥用去十之七八,剩下的一點才給佟開甲塗上。

  穆良駒道:「我們可以走了嗎?」

  那人說道:「彭總管,對不住,請你用腳走路。你們的坐騎我要留下。」

  穆良駒又叫起來:「什麼,你要我們走路回去。」

  那人冷冷說道:「穆大少爺,我不是叫你回去。至於彭總管回不回去,那也是他的事。」

  穆良駒吃一驚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人說道:「我只是叫彭總管走路,他去哪兒,我管不著!」

  彭大遒道:「閣下剛才說過的……」

  那人道:「我怎樣說?」

  彭大遒道:「你說可以手下留情的。」

  那人道:「你記錯了吧,我是說可以按照你的尺寸給你留下餘地,亦即是說剛才你是怎樣做法,如今我也是怎樣做法。」

  彭大遒道:「留下餘地與手下留情,那又有什麼不同?」

  那人笑道:「你忘記尺寸了。我問你,你剛才對付這兩位姑娘,是不是想留下一個,放走一個?」

  彭大遒道:「接這位徐姑娘回去,是她父親的意思。」

  徐錦瑤道:「誰知道你是否捏造我爹的說話,你應該問我的意思,我是不願意回去的!」

  那人說道:「彭總管,你現在是應該聽我的意思,你懂不懂?」

  彭大遒只好說道:「請問閣下的意思是……」

  那人說道:「和你剛才的做法一樣,我也是要放一個,留一個!」

  穆良駒道:「彭總管,那就委屈你暫且留下吧!」

  那人說逍:「穆大少爺,我是要你留下!」

  穆良駒大叫道:「我爹爹是御林軍統領,你怎能將我扣留!」

  那人笑道:「穆大少爺,可惜這裡不是你爹爹的統領府,而你又太過倒霉,偏偏碰上我這個不怕御林軍統領的人!」冷笑聲中,已是把穆良駒一把抓住,穆良駒全身麻軟,嘴穴亦被封閉,叫不出來了。

  彭大遒大驚道:「你捉了我們的大公子,叫我怎樣回去?」

  那人說道:「彭大遒,有幾句話不知你願不願意聽?」彭大遒道:「請指教。」那人道:「我知道你是穆府的總護院,是穆府的頭號奴才,但頭號奴才也還是奴才,你做皇帝的奴才那還罷了,做穆志遙的奴才你不覺得羞愧麼?」

  彭大遒面上一陣青一陣紅,說道:「多謝指點。」回身立即飛奔。

  徐錦瑤道:「這樣的人,虧你還苦口婆心勸他。」

  楚天虹笑道:「他雖然壞,總比穆家的人好些。他碰上你,也算是倒霉了。身為穆家的總護院,連穆家的少爺也保護不了,其實你用不著勸他,他也不敢回去!」

  徐錦瑤道:「這個寶貨,你準備如何處置?」她恨意未消,回身踢了穆良駒一腳。但想起自己的父親還在穆家,卻又不敢殺他。

  那人說道:「我還沒有想好,且先借用你們的馬車,讓他躺一躺。」說罷把穆良駒擲入馬車。穆良駒身子不能動彈,知覺還是有的,被那人重重一摔,痛得他咿咿啞啞怪叫,好像啞子吃了黃連,有苦說不出來,形狀甚是滑稽,徐錦瑤拍掌大呼痛快。

  郭元宰已經裹好了傷,上前道謝。隱隱覺得此人似曾和識,說道:「多謝恩公相救、不敢請問高姓大名。」

  徐錦瑤已經平靜下來,此時也正地仔細打量那人。忽地「咦」了一聲,說道:「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的似的,你先別說,讓我猜猜。」

  她還沒有開始猜,楚天虹已經叫出來了:「你、你、你是飛天神龍。」

  徐、郭二人登時呆了!

  飛天神龍笑道:「徐姑娘,你還恨我嗎?」

  徐錦瑤歎口氣道:「你打傷我的父親,又搶走了我、我爹的新娘,(她本來想說繼母的,覺得這兩個字不妥,只好把姜雪君說成是父親的新娘。弄得他當著天下英雄丟臉……」

  衛天元微笑道:「這樣說你是還在恨我了?」

  徐錦瑤道:「不錯,我是還在恨你。但你兩次救過我,我也應該感激你。仇恨和感激只好一筆勾消了。」

  衛天元喟然歎道:「恩仇兩忘,那是最好不過,只可惜有些事情不能一筆勾消!」郭元宰聽得他的慨歎似有無限傷感,暗自想道:「他心中定有難言之痛,恐怕多半還是我的師父對不住他。」

  衛天元回過頭來,說道:「楚姑娘,你因何獨自回家?」

  楚天虹道:「還不是為你的緣故?」

  衛天元一怔道:「此話怎講?」

  楚天虹道:「我爹不願充當穆家的打手來對付你,他怕我也卷人游渦,因此叫我回家。徐姐姐不願意跟他的爹爹住在穆府,因此她也寧願跟我到揚州去玩。」

  衛天元道:「既然令尊不想捲入漩渦,因何他又不和你一起回家。實不相瞞,我正是想去拜訪令尊的。」

  楚天虹道:「我爹爹受了傷,如今已經搬到震遠鏢局養傷了。」

  衛天元大吃一驚,說道:「是何人傷了令尊?」

  楚天虹道:「你是不是有個師妹叫齊漱玉?」

  衛天元道:「不錯。怎麼樣?」

  楚天虹道:「傷我爹爹的人就是你這位師妹的父親!」

  衛天元愕然說道:「不會吧,漱玉的父親是早已去世了的。」

  楚天虹道:「我不知道你這消息是真是假,但齊姑娘卻是親口叫那個人做爹爹的。」

  衛天元道:「你親耳聽見的麼?」

  楚天虹道:「那人一來我家,就點了我的穴道。不過我的哥哥是親耳聽見的。」

  衛天元道:「哦,令兄亦已到了京師,不知還有誰人與他一起?」

  徐錦瑤噗嗤一笑,說道:「想必你也是要打聽姜雪君的下落吧?我告訴你,楚天舒並不是和她一起,你可以放心。楚天舒喜歡的人也不是她,是你那位師妹。」

  楚天虹道:「衛大哥,你覺得奇怪吧?齊漱玉的父親雖然傷了我的爹爹,但齊漱玉卻是幫我爹爹的。我爹爹非但不怪她,連她的父親我爹也原諒他了。」

  衛天元道:「我還是不懂,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楚天虹道:「我已經說過,出事那晚,我是一早就被那人點了穴道的。爹爹回來的時候,我尚未恢復知覺,待到知覺恢復,爹爹已經受了傷,那人亦已走了。究竟是怎麼的一回事情,我也不大清楚,只知爹爹和齊家的人結有粱子而已,什麼粱子,那就不知了。或者我的哥哥知道多一些,我剛才說的那一些事,都是哥哥告訴我的。」

  徐錦瑤道:「你想必有點奇怪,楚天舒為什麼不送他的妹妹回家吧?」

  衛天元道:「想必是要留下來服侍父親吧?對啦,楚姑娘,令尊傷勢如何,你還沒有告訴我呢。」

  楚天虹道:「家父本來傷得甚重,後來得到齊家的解藥,已無性命之憂了。」

  徐錦瑤道:「另一個原因,卻是為了你的師妹,他才留下的。」

  衛天元道:「他們現在是在一起嗎?」

  徐錦瑤道:「剛剛相反,他現在正在急於找尋你的師妹呢!」

  衛天元吃一驚道:「漱玉又出了什麼事嗎?」

  楚天虹黯然道:「她被白駝山的妖人騙走了!」

  衛天元嚇得幾乎跳起來:「她怎會給白駝山的妖人騙走的?」

  楚天虹道:「你問徐姐姐吧,徐姐姐當時在場。」

  徐錦瑤道:「是否受騙,恐怕尚難斷定。當時,那小子倒是來幫她的忙的,依我所見,她似乎也是心甘情願跟那小子走的。」當下將她當時所見,扼要說給衛天元知道。

  楚天虹道:「湯叔叔說,白駝山妖人有一種神仙丸,可令人迷失本性,齊姐姐當然是受他騙的,否則怎會跟他混在一起。」

  衛天元無心聽他們爭辯,說道:「好,待我親自去查個明白,你們這輛馬車給我,你們騎馬如何?」彭大遒等人留下的三匹坐騎,剛好夠他們分配。

  楚天虹道:「你是先到震遠鏢局吧?」衛天元道:「是。」楚天虹道:「那你可得多加小心啊,湯總鏢頭雖然是好人,鏢局裡也有穆志遙的耳目的,聽說他請來了許多好手對付你呢!」

  衛天元笑道:「我會小心的。我有穆志遙的兒子在手,也不怕他將我難為。」如何處置這位穆家大少爺,他已經有了主意了。不過這顆「藥丸」並未能解除他的煩惱,他仍是心亂如麻。正是:

  舊侶不知何處覓,師兄師妹更情傷。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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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慧劍難揮 但憑幻劍 芳心何托 仍鼓雄心(1)

  「嘿、嘿,這可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了!」

  「你們說怪不算怪,有件怪事還要怪得多!」

  「真是還有更怪的事嗎?說來聽聽。」

  客店的大堂裡,一幫客人正在嘻嘻哈哈的閒磕牙(談天),說的都是京師近日發生的新鮮事兒。

  這間客店坐落在西直門處的一條橫街,和市中心距離頗遠,不過地點雖然並不道中,生意倒還不錯。客店老闆是山東萊蕪縣人,做的是同鄉生意。山東東部舊屬膠州五縣(萊蕪、萊陽、膠縣、平度、營房)上京做小買賣的行商,差不多都是到這間客店投宿的。由於住客差不多都是大同鄉的關係,彼此也十九相識,晚飯過後,要是沒有地方好去,自然而然的就會聚攏起來,談天說地。

  他們剛剛談過兩件「怪事」。一件是九門提督的小老婆和僕人私奔,一件是京兆尹(首都市長)的夫人和乾兒子通姦,京兆尹的夫人是協辦大學士的妹妹,夫憑妻貴,靠了大舅子之力才做京兆尹的。因此明知夫人和義子有姦情,也不敢發作,還得把那小白臉提拔做自己的「記室」(秘書)。

  這種官場醜聞,其實亦屬尋常,但對他們這些做小買賣的商人來說,已是當作「怪事」來講了。他們對做官的人,是既有羨慕又有妒忌的心理的,講述醜聞的人,也有一種誇耀自己對官場消息靈通的目的在內。

  那兩個客人講了他們認為是獨得的秘聞之後,正自洋洋得意,哪知第三個客人站了起來,說是還有更怪的事。於是大家催他快說。

  「這件怪事,非同小可,大家必須保守秘密才好。」那客人道。但在大家應承之後,他仍是遲遲不肯開口。「胡老,我看你是吹牛吧?什麼了不得的機密大事,如此緊張?」第一個講官場醜聞的客人冷笑道。

  胡老三壓低了聲音說道:「是一個御林軍朋友告訴我的,這件事若是張揚出去,給他知道秘密是我洩漏的,我可吃不消!」

  第二個講過醜聞的客人說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你怕什麼?」胡老三欲說還休,把眼角向櫃台那邊一膘。

  年老的掌櫃正在打算盤,櫃台旁邊有一個年青的客人獨自坐在一旁,這客人眉清目秀,像是個讀書人,胡老三不認識他。

  一個客人笑道:「胡老三,你不認識他,是嗎?這位小哥是孟老掌櫃的朋友,聽說還沾一點親戚關係呢!」

  孟掌櫃站起來說道:「對啦,大家都是同鄉,我還未曾給你們介紹呢,這位小哥姓姜,是我的遠親。他自小跟父母到外地營生,如今父親死了,想來京師謀事。來了才不過兩天。」

  那姓姜的少年作了個揖,說道:「小弟姜火生,拜見各位鄉親。請各位鄉親多多栽培。」說的果然是萊蕪一帶的方言。

  孟掌櫃和這幫客人,都是相識十年以上的朋友了,他們聽說是孟掌櫃的親戚,當然馬上就把他當作自己人了。

  「哦,原來你自小出外,怪不得我好像未見過你。我也是萊蕪人。」胡老三道。

  「胡三爺,別為我打斷了你們的談興,你們繼續談吧,要是不方便讓我旁聽,我可以走開。」那少年站起來道。

  胡老三要討好孟掌櫃,忙把他拉住,笑道:「哪裡的話,大家都是同鄉,你這樣說,未免太見外了。來,過這邊坐,大家一起聊聊。」

  少年坐定,胡老三開始講「怪事」了。

  「提督的小老婆和僕人私奔有什麼稀奇,京兆尹夫人和乾兒子上床雖然荒唐,也還不算怎樣古怪,我說的這件事才真是駭人聽聞呢。」

  「你先別吹牛,說出來我們自會評定。」

  胡老三壓低聲說道:「御林軍統領穆志遙的權勢比京兆尹更大吧,他的武功也要比九門提督更高吧?」

  一個客人道:「御林軍統領等於是皇上的保鏢,武功若是不好怎能擔當,聽人說他是當今天下的第一高手呢!」

  另一個客人道:「論官職,御林軍統領和九門提督同屬一級,但御林軍統領是皇上親近的人,權勢當然比九門提督大得多了。」

  胡老三道:「可是居然有人敢持他的虎鬚呢!哈,說持虎鬚嫌太輕鬆了,簡直是在他的太歲頭上動上!」

  幾個人爭著發問:「哦,有這樣的人,是什麼人敢和御林軍的統領作對?」

  胡老三道:「是什麼人我不知道,你們稍安毋躁,待我把這件事講給你們聽。

  「穆統領有兩位少爺,都是一身武藝。前兩天他們帶了兩個妞兒到西山遊玩。隨行的還有一個護院,這個護院,來頭不小,聽說是曾經當過大內侍衛的。想不到他們正玩得高興的時候,卻忽然有一個人走來人調戲那兩個妞兒。」

  胡老三說至此處,眾人已是吃驚不小,「這個人真是色膽包天,竟敢調戲穆家的娘兒,結果怎樣?」「那還用說,一定是給打死了吧。」果然真是怪事,莫非那人不知道他們是穆家的少爺。」「即使不知,但穆家的少爺當然是有貴公子的氣派,除非白癡,否則怎會看不出他們不是普通百姓?白日青天,京繞近地,這個人單身一個,競敢撩撥他們帶來的妞兒,如此胡作非為,也算得是怪事了!」看來那個人恐怕多半是瘋子吧?」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胡老三待議論稍停,說道:「這還不算怪呢,你們想知道結果怎樣吧?」眾人催他道:「莫賣關子了,快說出說!」胡老三緩緩說道:「那人是否瘋子,不得而知。知道的只是那人非但沒有給打死,反而是穆家的兩位少爺,給他痛打了一頓!」

  眾人驚駭之極,問道:「那位曾經當過大內衛士的護院呢?難道他眼巴已的看著少爺被打,不動手麼?」

  「那位大護院更慘,他早在兩位少爺被毆之前,就給那個人打得爬不起來!」

  眾人張口結舌,驚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胡老三加油添醬,講了這件怪責之後,擺出一副正經面孔,肅容說道:「你們想,穆統領是皇上倚重的天下第一高手,他的兩位少爺竟然被人毒打,這是何等丟臉的事?要是傳了出去,恐怕不只是有人說他的少爺學藝不精,甚至還會有人懷疑他的武功是否配得上做御林軍統領呢,何況還有那位曾經當過大內侍衛的總護院也給打得這樣慘,穆家當然更是不願意給外人知道了!所以你們千萬不可說出去!」眾人吃驚未過,紛紛點頭。

  那姓姜的少年客人沒有他們那樣吃驚,卻在心裡想道:「這個人莫非就是衛大哥?衛大哥當然不會調戲良家婦女的,想必是因為他已經知道是穆志遙的兒子,才借端生事的吧。」

  他正想多打聽一點有關「那人」的消息,忽地有個客人進來投宿。

  是一個單身的女客人。

  這女客年紀很輕,大概只有二十歲左右。身上穿著銀紅撒花半舊大襖,頭上梳兩茶辮子,腳上穿的是厚底花鞋,是京師一般中等人家姑娘的打扮。長得不算特別標緻,但眉宇之間隱有英氣,卻可以說得是剛健婀娜兩有之。尤其她的那對眼睛,又圓又大,顧盼生姿,顯得極具靈氣。有了這對眼睛襯托,把本來只具幾分姿色的面孔,也顯得特別秀麗了。

  這女客人走到櫃台前面,說道:「我要一間上房。」說的是地道的京片子。

  一來這間客店是做同鄉生意的,雖然也有別的地方客人投宿,但也是外地人。二來她又是個單身女子,這間客店從來沒有女客人投宿的。

  孟掌櫃思疑不定,悅道:「姑娘,你是哪裡來的?在京師沒有親友嗎?」

  那女客人皺眉道:「你只須回答我有沒有房間,囉哩囉唆的問這一大堆幹嘛,有無親友又關你什麼事,你怕我欠你的房錢嗎?」

  孟掌櫃道:「不是這個意思,我,我……」

  那女客人道:「你別推說沒有房間!我已經問過門口的小廝,說是有空房的了。好,你若怕我付不起房錢,這錠銀子你先拿去,我只住今晚,多下的給你!」

  她拿出來的是十兩重的一個元寶,這間客店的上房每晚的房錢不過五錢銀子。連小帳在內,這錠元寶是可以半個月有多。

  老掌櫃睜大眼睛,變了面色。

  他並不是見錢眼開的人,吃驚的也不是這個女客人出手闊綽,而是因為那個元寶給那女客人一捏,竟然出現指痕!

  女客人哼了一聲道:「是不是你不想做我的生意?」

  老掌櫃呆了一呆,連忙說道:「不敢,不敢。我們開客店的哪有把客人推出門外的道理,除非沒有空房。」說罷,接過銀子,親自帶領那個女客人去開房間。

  那幫客人只道掌櫃是見錢眼開,這才收容來歷不明的女客人。但有這麼一個標緻的姑娘和他們同住一間客店,雖然只能看不能動,也是一種享受。是以他們雖然懷疑這女客人來歷不明,卻也並無不滿之意。不過,有了一個陌生的女客人進來,他們是不能毫無顧忌的談天了。

  這幫客人散後,那姓姜的少年也回自己的房間。

  他雖然也覺得這個女客人有點古怪,但他卻是沒有心思去顧別人的閒事了。

  此際,他正是心如亂麻,而令得他心如亂麻的正是剛剛聽到的消息。——關於飛天神龍的消息。

  他料想在西山上打傷穆志遙兩個兒子的人,定是飛天神龍無疑。

  他這次上京,倒並非來找飛天神龍。但既然知道他已經在京師出現,他就不能不關心他了。

  而且,雖然他曾想過要避開飛天神龍,但在他的心底深處,卻是盼望見到飛天神龍的。

  到哪裡去打聽飛天神龍的下落呢?

  不錯,他知道震遠鏢局的總鏢頭湯懷遠和齊燕然有交情,齊燕然和飛天神龍如同祖孫,要是有人知道飛天神龍的消息的話,湯懷遠必定是其中一個。甚至他們還可能見過面。

  但他不敢去找湯懷遠。因為湯懷遠和他的對頭也是朋友。而且不管湯懷遠是否敷衍,他總是稱剪大先生、徐中岳聯名發出了英雄帖,要對付飛天神龍的。

  正當地心亂如麻之際,孟掌櫃進入他的房間了。

  「剛才的那個女客人甚是可疑,你看得出她是個武功高手嗎?」

  少年說道:「她武功好又與我何干?」

  孟掌櫃道:「我就是怕她是衝著你來的。」

  少年道:「你以為她是穆志遙。徐中岳他們派來查探我的行蹤?」

  孟掌櫃道:「不錯,他們不知道你已喬裝打扮,用女將出馬來偵查你自是方便得多。」

  少年說道:「舅舅,你若是怕我連累你,我搬出去好了。」

  原來這個「少年」乃是姜雪君喬裝打扮的。這姓孟的老掌櫃是她母親同宗的兄弟,雖然已是在五服之外的疏堂兄弟,但也還是她的舅舅,她母親曾經對她說過這個兄弟很可靠,她才敢來投奔他的。

  但由於她的父親和飛天神龍的父親當年那件案子有牽連,雖說他們兩人的父親都已死了,她還是欽犯的家屬。而且她是徐中岳的「逃妻」,徐中岳又正是穆志遙手下的紅人,她怕連累舅舅,可不敢把舅甥的關係公開,只能說是「多少沾點親戚關係」。

  孟掌櫃正有此意,說道:「賢甥,你別多心,我不是怕受你連累,而是怕你住在客店會有危險。」

  姜雪君道:「舅舅,我懂,明天一早,我搬出去好了。」

  孟掌櫃道:「也用不著這樣急,總得找到一個我放心得下的地方,才能夠讓你搬出去了。」他相識的朋友雖然不少,但窩藏「欽犯」罪名不小,他想來想去,還是找不到一個可以令他放心的朋友。

  他還未想好,忽聽外面一片喧鬧的聲音,一個小廝報道:「掌櫃,不好了,你快出去!」

  孟掌櫃道:「什麼事?」

  小廝壓低聲音說道:「來了一隊官兵,已經把咱們的店子包圍起了。」

  話猶未了,只聽得已是有人喝道:「你們的掌櫃呢?叫他出來回話!」

  官兵已經找上門來了。

  孟掌櫃出去一看,只見進來的是兩個軍官,他們帶來的士兵,有的站在院子裡,有的在磊門外佈防,個個都是出鞘,箭上弦。

  孟掌櫃心頭卜卜的跳,只好力待鎮靜,說道:「不知兩位大人光臨小店,有何吩咐。」

  為首的軍官說道:「我們是來查案的,只要你老實回答,就沒你的事。」說話倒還算客氣,但顯然對孟掌櫃並不怎麼信任,故此先行警戒。

  孟掌櫃當然是慌不迭的諾諾連聲。

  另一個軍官道:「你這裡有沒有來歷不明的單身客人,尤其是女客人。」

  孟掌櫃道:「大人明鑒,客人投宿,我們的規矩是不便盤問客人的來歷的。」

  為首的軍官喝道:「不必囉哩囉唆,究竟有無單身客人,快說!」

  孟掌櫃道:「有,有。有個單身的女客人,剛剛來設宿的。」

  那軍官放寬面色,笑道:「這女人漂亮嗎?」

  孟掌櫃道:「我、我不知道怎樣算是漂亮,大人,你要不要叫她出來讓你一看。」

  那軍官笑道:「我當然要見她的,我還要問她的口供呢。但不必叫她出來,她住哪間房,你帶我去。」

  另一個軍官說道:「我可有點不懂,疑犯漂不漂亮跟你有什麼關係,穆統領要抓的女犯人即使美若天仙,咱們也不能沾一沾的啊。

  那軍官道:「你大概還不知道咱們要抓的女犯人是什麼人吧?

  另一個軍官含笑說道:「羅兄,你是穆統領跟前的紅人,可以聽聞機密,我怎麼比得上你。請你還是別賣關於,告訴我吧。」

  那姓羅的軍官說道:「其實也不算得什麼機密,不過是涉及某人的隱私罷了。這個人是有名的『大俠』但如今卻是穆統領的門客,你應該知道這個人是誰了吧?」

  另一個軍官恍然大悟,說道:「原來你說的是——」那姓羅的軍官瞪了他一眼,他才想起要知所避忌,把那人的名字嚥了回去,低聲說道:「聽說他的妻子是洛陽第一美人,是麼?」

  那姓羅的軍官笑道:「是呀,所以我忍不住好奇,先問一問這位孟掌櫃了。」

  另一個軍官道:「好,那麼咱們一起去看一看這位大美人吧!」

  那姓羅的軍官道:「如今還不知道是不是她呢。不過,不管是不是她,你都不宜與我同去。」

  姜雪君在房間裡聽見了他們的對話,心頭卜卜的跳,暗自想道:「原來他們果然是衝著我來的,如今他們誤會那個單身女客人是我,不知會不會連累了她?但我若是出手的話,我的身份可就要首先暴露了。」

  正自躊躇,另一個軍官已在問他的夥伴了:「為什麼你不讓我一起去盤查疑犯?」

  那姓羅的軍官道:「因為疑犯恐怕不止一個,咱們要分頭搜查。」回過頭來,問孟掌櫃道:「單身的女客人你已經說了,那麼單身的男客人呢,有是沒有,你可還未說呢?」

  孟掌櫃見他逼得緊,情知混不過去,只好說道:「有是有一個,不過這個人倒是身家清白的。」

  他不敢說出姜雪君和他的關係,正想給姜雪君編造一個清白的身世,那姓羅的軍官已是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說道:「我們自會盤問他的,用不著你多說,杜老三,你去盤查這個單身的裡客人。」

  那姓杜的軍官暗自想道:「好呀,你撿軟果子吃,卻把硬骨頭給我啃。」原來穆志遙要他們搜查的不僅是姜雪君,還有一個飛天神龍。他就是害怕會碰上飛天神龍。但姓羅的軍官職位比他高,而且是穆志遙寵信的心腹。他只能聽他遣派。

  姜雪君未曾想好對付的辦法,那姓杜的軍官已經到走房間來查問了。他見姜雪君相貌斯文,像個讀書人模樣,料想不是飛天神龍。說話也就比較客氣了。

  姜雪君自稱是來京師尋師訪友的秀才,那姓杜軍官問她籍貫,姜雪君道:「我是山東萊蕪縣人。」那姓杜的軍官道:「孟掌櫃也是萊蕪人,聽你的口音卻好像和他稍稍有點不同。」姜雪君心頭一凜:「這人好精細!」說道:「我七歲那年,跟隨家父往外地經商,至今未回過家鄉。」

  那姓杜的軍官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一番,忽地問道:「你在浩陽住過吧?」姜雪君道:「住過幾年。」那姓杜的軍官道:「怪不得你有洛陽口音。」

  姜雪君給他盯得心裡發毛,暗自想道:「他這樣盤問我,只怕己是給他看出一點破綻了。」

  就在此時,忽地傳來一聲慘叫,但只接連叫了兩個「你」字,聲音就中斷了。

  姓杜的軍官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跑出姜雪君的房間,叫道:「羅老大,你怎麼啦?」那姓羅的軍官正在那個單身女客人的房間裡查間,他的慘叫聲就是從那間房間裡傳出來的。

  沒聽見那個姓羅的軍官回答,卻聽見了一個陰陽怪氣的男子聲音。

  「我就是飛天神龍,怎麼樣?嘿嘿,你不是要叫他來抓我?我只好送他去見閻王!」

  那姓杜的軍官嚇得直打哆咦,顫聲叫道:「來,來人,快來人呀!」聲猶未了,那間房間開了一條門縫,一枝短箭射了出未,穿過他的喉嚨,登時將他射殺。龍。他就是害怕會碰上飛天神龍。但姓羅的軍官職位比他高,而且是穆志遙寵信的心腹。他只能聽他遣派。

  姜雪君未曾想好對付的辦法,那姓杜的軍官已經到走房間來查問了。他見姜雪君相貌斯文,像個讀書人模樣,料想不是飛天神龍。說話也就比較客氣了。

  姜雪君自稱是來京師尋師訪友的秀才,那姓杜軍官問她籍貫,姜雪君道:「我是山東萊蕪縣人。」那姓杜的軍官道:「孟主掌櫃也是萊蕪人,聽你的口音卻好像和他稍稍有點不同。」姜雪君心頭一凜:「這人好精細!」說道:「我七歲那年,跟隨家父往外地經商,至今未回過家鄉。」

  那姓杜的軍官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一番,忽地問道:「你在浩陽住過吧?」姜雪君道:「住過幾年。」那姓杜的軍官道:「怪不得你有洛陽口音。」

  姜雪君給他盯得心裡發毛,暗自想道:「他這樣盤問我,只怕己是給他看出一點破綻了。」

  就在此時,忽地傳來一聲慘叫,但只接連叫了兩個「你」字,聲音就中斷了。

  姓杜的軍官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跑出姜雪君的房間,叫道:「羅老大,你怎麼啦?」那姓羅的軍官正在那個單身女客人的房間裡查問,他的慘叫聲就是從那間房間裡傳出來的~

  沒聽見那個姓羅的軍官回答,卻聽見了一個陰陽怪氣的男子聲音。

  「我就是飛天神龍,怎麼樣?嘿嘿,你不是要叫他來抓我?我只好送他去見閻王!」

  那姓杜的軍官嚇得直打哆咦,顫聲叫道:「來,來人,快來人呀!」聲猶未了,那間房間開了一條門縫,一枝短箭射了出來,穿過他的喉嚨,登時將他射殺。

  8刀然沒人知道發言的是誰。他的聲音好像游絲裊空,隨風飄落,腔調卻又那麼陰陽怪氣,刺耳非常。向聲音的來處看去,竟沒有看見哪個人的嘴唇在動。

  如今這個自稱是飛天神龍,殺了兩個御林軍軍官的人,他說話的腔調,恰恰和當時那個幫忙飛天神龍說話的怪客一模一樣。

  「一定是同一個人無疑。」姜雪君心裡想道:「奇怪,衛師哥從沒和我說過他有這樣一個古怪的朋友,這人殺人的手段如此狠辣,看來武功也似不在衛師哥之下,他是誰呢?」

  過了約半枝香時刻,官兵才敢走進那個單身女客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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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10:10:1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回 慧劍難揮 但憑幻劍 芳心何托 仍鼓雄心(2)

  只見姓羅那個軍官咽喉已被刺穿,屍首躺在血泊中。滿臉驚恐的神情,舌頭都伸了出來,形狀十分可怖。

  「那個單身女客暈了過去,俯臥床上,看不見她的面孔。官兵把軍官的屍首抬了出去,孟掌櫃跟著拿了一盆水進來,正要把那女客人翻轉身來,用冷水撥她的時候,那女客人「嚶」的一聲,醒過來了。

  官兵因飛天神龍有話在先,倒是不敢將她為難。不過循例也問她幾句。

  那女客人倒好像嚇瘋了,語無淪次,嘶啞著聲音叫道:「不關我的事,我只是不願意被搜身,殺人的可不是我!」

  那個年紀較大的老兵安慰她道:「姑娘,你別害怕,我們知道,兇手當然不是你……」

  話猶未了,那女客又叫起來道:「不錯,不錯,你是叫我不要害怕,你說這個人調戲你,我就幫你殺他。呀,但我真是害怕,真是害怕,你的刀子拿開一點行不行,我怕極了!」

  這個老兵知道她說的那個「你」是飛天神龍,笑道:「姑娘,你醒醒,我不是那個人。你瞧,我手上也沒拿著刀子。」

  只有孟掌櫃和姜雪君知道這個女客是假裝的。盂掌櫃見過她的武功,心裡想道:「若不是恰好碰上飛天神龍來到,就憑她的本領,己是足以殺掉那兩個軍官。她何至於嚇成這個樣子!」只因他親耳聽見飛天神龍自報綽號,這才沒有懷疑那個女客是兇手的。他斟了一杯熱茶給那女客喝下,微笑說道:「這杯茶給你定驚,你好了點吧,這位公差正在有話要問你呢。」

  這女客會意,不敢太過裝模作樣了。說道:「那人一拿出刀子,我就給嚇得暈過去了,什麼都不知道。」

  那老兵問道:「那人是個什麼模樣,你說得出來嗎?」

  女客說道:「我哪裡還敢仔細看他容貌?」

  那老兵道:「你想想看,記不記得他的臉上有什麼特別地方?」

  那女客說道:「啊,對了,他臉上似乎有一道傷疤。」

  這老兵是見過飛天神龍的畫像的,說道:「對了,這個兇手的確是飛天神龍無疑了。」

  本來他心裡還有一些疑問,但因他和隊友都害怕飛天神龍,既然循例問過了「目擊者」的口供,他們也不敢刁難這個女客了。飛天神龍說過誰敢涉及無辜,他就殺誰。這隊御林軍都是巴不得早點離開這家客店了。

  官兵走了之後,這女客走出來對孟掌櫃說道:「我的房間裡滿是血腥,我不敢在這裡過夜了。我要去找另一間客店投宿,房錢你不用退還我了。」

  孟掌櫃心照不宣,他當然也是巴不得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客越早走越好的。當下說道:「我也想不到會鬧出這種事情,令你不能安歇,我心裡實在過意不去。多謝你老人家厚賞。」便即送客出門。

  他送客出門不打緊,姜雪君可是有點著急了。要知她心裡的疑團尚未打破,本來是打算事情過後,獨自去和那女客攀談的。

  那女客已經跨出大門,忽地回過頭來,嫣然一笑,笑容帶有幾分神秘莫測的味道。」

  孟掌櫃莫名其妙,只好把對方的微笑當作禮貌的表示,陪笑一揖,送她出門。

  就在此時,姜雪君卻又聽見了那陰陽怪氣的聲音了,正是那冒充飛天神龍的人說話的聲音。

  奇怪的是飛天神龍並沒有出現,那個女客也沒有開口說話。她不過微微一笑,笑不露齒,嘴唇都沒張開。而且更奇怪的是,這個人說話的聲音,好像只有姜雪君一個人聽見,其他的人都沒聽見,因為要是聽見的話,他們一定會露出驚駭的神情。

  姜雪君的感覺非常奇妙。並沒有人站在她的身旁,她卻感覺好像有人貼著她的耳朵說話似的,聲音裊若游絲,「鑽」入她的耳朵。

  那聲音說道:「明晚午時,什剎海湖相見。」

  姜雪君怔了一怔,那聲音接著又道:「對啦,我還要告訴你,我借了你一套衣服,我會交給飛天神龍還給你,你莫大驚小怪。」

  女客走後,客店時原人紛紛議論她的古怪行徑,姜雪君連忙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檢查行李,果然不見了一套衣裳,心中更是驚異不已。要知她是在那女客進來投宿之時,就回到自己的房間的,之後,直到官兵進來查店,在那女客的房間鬧出血案的時候,她才出去看熱鬧的,她想來想去,只有一段時間,可以供那女客施展空空妙手的絕枝,這段時間,就是那自稱飛天神龍的人在那女客房間殺人之後,那些官兵尚未敢進來搜查之時,那時她剛剛走出自己的房間,不久,那些官兵就進入血案現場盤問那個女客了。在這麼短促的時間之內,那女客竟然能瞞過她的眼睛,偷偷進入她的房間,偷了她的衣服,如此神奇的本領,令得姜雪君不能不又是佩服,又是吃驚。

  但雖說她仍是驚疑不定,卻已是弄清楚了兩樁事了。

  第一樁是她已經可以斷定冒充飛天神龍的那個並非另有其人,其實就是那個女客。

  擅於口技的江湖藝人,有一種「腹語」功夫,不必張口,便能發出聲音。不過一般的「腹語」功夫,大部保持原來的口音,這女客的「腹語」功夫卻能變為男子聲音,則是比較罕見。姜雪君想通了這點,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日沒人知道那個說怪話的她,誰能想到一個嬌滴滴的少女竟然能夠不張口就能發出那麼陰陽怪氣的男聲呢?」

  第二樁好可以斷定的事情是,這個女客人縱然和衛天元不是深交,最少也應是相識的朋友,否則她不會說出飛天神龍把衣裳交還給她的話。

  她只奇怪:「為什麼衛大哥從來沒有和我提過他有這麼一個本事高強的女友,難道是怕我多心嗎?唉,其實我早已是不作破鏡重圓之想了,他的小師妹鍾情於他,我尚且毫無妒嫉,只想成全他們,我哪裡還會妒嫉他去認識第二個女子。」

  接著又想:「聽這女客人的口氣,似乎她是已經知道衛大哥的下落的,為什麼她不告訴我呢?呀,莫非她的明天晚上之約,就是約了衛大哥和我相會?」

  她思疑不定,但已決心明晚赴約。

  她卻沒有想到,她的另一個猜測卻猜錯了。飛天神龍和這個女客人是並不相識的。」

  或者,更正確的說法應是:只是這個女客人單方面「認識」飛天神龍,飛天神龍卻不認識她。

  她和姜雪君一樣,也正是為了找尋飛天神龍上京來的,不同的是,姜雪君沒有法子打聽到飛天神龍的消息,而她卻已知道了飛天神龍的行蹤。

  ***

  飛天神龍駕著馬車,仍然是走那條小路回京。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決意和徐中岳一鬥,和以全力支持鑲中岳的剪大先生一鬥,甚至和他們背後的大靠山——御林軍的統領穆志遙一鬥!

  他知道穆志遙正在張開羅網等他自投,但他並不害怕,而且甚有勝利把握。

  因為他已經抓到了一個人質,這個人質正是穆志遙的大兒子穆良駒。

  日影西斜,已是將近黃昏的時分了,離京城還有二十多里。他正自籌劃入京之後覓何地藏身,以及又用什麼辦法和穆志遙「打交道」等等問題,想了幾個方案(其中之一是去震遠鏢局找湯懷遠幫忙),都覺得不大妥當,忽地發現一個少女攔路叫他停下。」

  這是一條羊腸小道,只能容許一輛馬車通過,那少女站在路中,他不願意停車也只能停車了。

  「這位大哥,請問你是進京的吧?」少女問道。

  衛天元一看,這個少女他從未見過,但英姿颯爽,看來似是懂得武功。他怔了一怔,說道:「是又怎樣?」

  少女說道:「我也正是想進京的,天色近晚,恐怕趕不到,請你行個方便,載我去吧。」

  衛天元道:「對不住,我不認識你,孤男寡女,不便同行。」

  少女噗嗤一笑,說道:「這麼說,如果你認識我的話,那就不必避忌什麼孤男寡女了?」

  衛天元沉著臉道:「姑娘,我沒功夫和你胡扯,請讓路。」

  少女道:「我和你說的是正經話兒,你仔細瞧瞧,你當真不認識我麼?」

  衛天元忽地好像在她的身上發現了什麼奇怪的物事,心頭一凜,不知不覺睜大了眼睛。

  少女笑道:「你不認識我,總該認識這件衣裳吧?」

  原來她身上穿的正是姜雪君失去的那套衣裳。

  姜雪君所有的衣裳,衛天元當然不可能每一套都見過,但唯獨這一套,衛天元非但見過,一而且印象特別深刻,永遠也不會忘記。

  因為姜雪君稱他一起逃出徐家的那天晚上,穿的就是這套衣裳。衛天元與她聯手闖出重圍,殺傷了幾個徐中岳請來的客人,鮮血濺上姜雪君的衣裳,血漬還未洗得乾淨。

  衛天元觸電似的猛地跳起,跳下馬車,叫道:「這套衣裳你是怎樣得來的?快說!」

  他怕這少女逃跑,說話的同時,已是出手向那少女抓去。這一抓是衛天元精練的小擒拿手法,又快又準,抓的是少女的肩井穴。莫說等閒之輩,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恐怕也難以避開他這一抓。

  哪知這個不過二十歲左右的少女,身形只是一飄一閃,就避開了。

  「你不是要避男女之嫌麼,男女授受不親,你幹嗎碰我?」也不知她是真怒還是假怒,反手就打衛天元耳光。

  衛天元焉能給她打中,但這少女出手比他還快,要解此招,唯有以重手法平推出去,將她推開。但這麼一來,勢必觸及她的胸部,而且可能將她震倒,令她受了重傷。衛天元可又不能這樣做。

  百忙中衛天元既然閃避不開,只好自行跌倒,在地上一滾,這才避過被打耳光之辱,但如此應付。也真可說得狼狽之極了。

  那少女身形一轉,躍上馬車。

  衛天元大驚,一個鯉魚打挺跳將起來,喝道:「你幹什麼?」大喝聲中,發出劈空掌力。

  少女一個「細腰巧翻雲」,半空中打了一個觔斗,輕飄飄的落在地上,身法美妙之極。

  她噗嗤一笑,說道:「想不到一個大男人也說假話,但可惜你說謊的本領太差!」

  衛天元哼了一聲道:「我說了什麼假話?」

  少女笑道:「這輛車上好像還有一個大男人吧,我和你同車,又怎能說是孤男寡女?」

  衛天元厲聲喝道:「你到底想要怎樣?」

  少女說道:「沒什麼,我知道你有許多心事,想和你聊聊。」

  衛天元板起臉孔道:「我早已和你說過,我沒功夫和你瞎扯!」

  少女笑道:「我也早已知道你不肯理會我的,所以我只好借了姜雪君這套衣裳。」

  衛天元心頭一震,撲上前去喝道:「你這妖女,你把姜雪君怎麼樣了?」

  要知這少女的武功甚為怪異,憑衛天元的眼力也看不出她是屬於何家何派,看來似是介乎正邪之間,他知道姜雪君決不一會有這樣的朋友。第二、更重要的是,姜雪君的這套衣裳並不是普通的衣裳,這套衣裳是她和衛天元一起逃出徐家的那天晚上穿的,衣裳上還染有血漬的。對姜雪君來說,這套衣裳的意義恐怕比她那套新娘子的禮服還大得多,新娘子的禮服只能引起她的厭惡,這套衣裳卻是交織著他們兩個人的感情的。她又怎能把這套衣裳「借」給別人,即使這人真的是她的朋友。

  既然不是「借」,那又怎會到了這少女的手上?衛天元自是難禁不寒而慄了。

  少女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忽地又是噗嗤一笑,說道:「你是害怕我殺了姜雪君吧?」

  衛天元撲上去喝道:「你不說出真情,我殺了你!」

  少女笑道:「很好,有本領的你來殺我吧!」她身形一飄閃,衛天元連環三掌,竟是連她的衣角都未沾著。衛天元發了狠,正待加重掌力,那少女斜身竄出,知道:「聽說你是齊燕然親手調教出來的,對吧?」

  衛天元道:「是又怎樣?」

  少女說道:「齊燕然代功號稱天下第一,尤其劍法掌法都是天下無雙,你的掌法我見識過了,如今只想見識見識你的劍法!」

  高手比鬥,只爭毫釐,何況半尺之多:只聽得「嗤」的一聲響,少女的衣袖己是給衛天元削去一幅。

  衛天元跳出圈子,冷冷說道:「還要比下去嗎?」

  少女收回寶劍,輕輕吹一口氣,說道:「不錯,你我都已盡展所長,是用不著再比下去了!」

  她這口氣輕輕一吹,只見銅錢般大小的一片布片,本是粘在劍尖上的,被她吹了起來,布片隨風飄蕩,恰好飄到衛天元的面前,少女插劍入鞘,兩隻眼睛,似笑非笑的望著衛天元。

  衛天元怔了一怔,低下頭一看,只見胸口部的衣裳開了一個銅錢般大小的裂口。他把手一招,接下那片飄到他面前的布片,用不著拿來補那裂口,已知這片布片是從他的衣裳上剜下來的了。

  他想不到這少女的劍法竟然精妙如斯,不由得登時面紅過耳,話也說不出來了。

  少女插劍入鞘,笑道:「好在你和我都是同樣心思,否則只怕是早已兩敗俱傷了。你破不了我的劍法,我也破不了你的劍法,咱們就算打個平手吧。」

  衛天元當然懂得她說的「同樣心思」是指什麼,心裡想道:「不錯,我剛才是抱著點到即止的心思,對她手下留情,但若是大家都在同時施展殺手,我只能削斷她的一條左臂,她卻可以在我的胸膛開一個透明的窟窿,我焉能還有命在?」

  他面紅耳熱,只好抱拳說道:「多謝姑娘手下留情,其實是我輸了半招。」

  那少女笑道:「你不必客氣,其實你答應和我比劍,已是讓我的了。」這話也說得不錯,衛天元假如不「只」是和她比劍,那少女根本就無法傷他。

  「劍法我是勝不了你,不過你大概可以相信,假如我要殺姜雪君的話,我是做得到的吧。」少女說道。

  這樣說,那就是表明她沒有殺姜雪君了。

  衛天元還想到另外一層意思,這少女的本領是比姜雪君高得多,那麼這套衣裳她可以是偷來的,也可以是從姜雪君手中搶過來的;還有,也可能是姜雪君已經被她捉住,那麼姜雪君的衣物她自是可以予取予攜。

  「請問你穿了姜雪君這套衣裳跑來找我是什麼意思?」衛天元造。

  少女笑道:「第一,是要你不能不理會我;第二,是借這套衣裳作為信物,讓你知道我已經見她了。」

  她這樣回答,仍然未能解開衛天元心頭的結。

  須知衛天元想要知道的並非她是否見過姜雪君。

  她能夠取得姜雪君這套衣裳,用不著她說,衛天元亦已知道她是「見過」了姜雪君了。但「見過」姜雪君並不等於就是姜雪君的朋友。

  他要知道的是「見過」之外的其他事情。

  「姜雪君為何將這套衣裳給你?」衛天元問道。

  那少女笑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當然知道她不會把這套衣裳送給我的,只不過是我借來的而已。」

  衛天元冷冷說道:「恐怕你還沒有完全說出真話吧?」

  少女笑道:「不錯,說是借來,其實是偷來的。不過,我想她不會怪我的,因為她已知道我對她是好意的了。」

  衛天元道:「你既然對她懷有好意,又為何不和她一起來呢?」

  少女說道:「你以為我是鬼谷子,合指一算算得出今天準會在這裡碰上你麼?說老實說,昨天晚上,連我都還沒有把握找著你呢?再說,我雖然幫了姜雪君一點小忙,卻還淡不上有什麼交情的。我怎能對她說,喂,我和你去找你的情人好不好?萬一她大姑娘害了羞,不敢承認,反而罵我一頓,豈不更加糟糕?」

  衛天元給她弄得啼笑皆非,問道:「你幫過她什麼忙,你又是怎麼知道我的行蹤?」

  少女說道:「你問得大多了。這些事情,你也不必馬上知道的。你因何不先問我的來意?」

  衛天元道:「好,那我就請問你的來意。」

  少女說道:「我想先要知道,你心目中是否只有一個姜雪君?」

  衛天元已是有點煩躁不安,按捺不住,說道:「你也問得太多了。我不想談個人的事情,請你乾脆告訴我吧,姜雪君現在哪裡。我去找她,這就不必麻煩你了!」

  少女似笑非笑的瞧著他,卻沒說話。

  她並沒有開口,衛天元卻忽地聽到一個陰陽怪氣的男子聲音。

  「嘿、嘿,你對姜雪君果然是有情有義,但對你有情有義的人卻似乎不只一個姜雪君吧?應該先找的你不去找,我倒要替另一位姑娘感到不值了!」

  衛天元吃了一驚,呆呆的看了她片刻,方始恍然大悟:「原來那日在徐中岳家裡說怪話的就是你!」

  「怪不得她說和我早已相識,原來是這麼一回事。」衛天元心中想道。

  少女似乎知道他的心思,說道:「你覺得這件事很奇怪吧?」

  衛天元道:「的確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要不是我如今和你單獨相對,想破腦袋,我也想不到那個聲音好似利錐一樣刺耳的漢子,竟然會是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小女噗嗤一笑,說道:「我是嬌滴滴的小姑娘了剛才你還罵我是妖女呢!」

  衛天元有點尷尬,說道:「剛才我錯罵你了,你別見怪。」

  少女說道:「這樣說,你好像已經承認我是你的朋友?」

  衛天元道:「那天徐家的賓客,甚至包括剪大先生在內,都是偏袒徐中岳的,只有你敢諷刺他,並且幫我說話,即使你不是我的朋友,我也感激你的。」他不知道這個少女的來歷,說話十分謹慎,既不說「承認」,也不說「否認」,只是表達了自己感激的心意。

  少女哼了一聲說道:「你知道我那天為什麼幫你說話,我是因為,你對姜雪君有情有義,才幫你說話的。」說至此處,她頓了一頓,突然接上這麼兩句:「那天我說的不是怪話,今天我說的也不是怪話。」

  這兩句放雖然好像有點罕兀,衛天元是聽得懂她的意思的。那天她幫他是因為他有情有義,只須他「有情有義」就行,不管他對姜雪君或是別的姑娘。因此如果今天他不先去找那位對他的情義不亞於姜雪君的姑娘,他就是寡情薄義了。

  衛天元心頭苦笑:「這種似是而非的道理,也只有像她這樣古怪的姑娘才說得出來。」

  「那位姑娘是誰?」衛天元問道。

  「是你的師妹齊漱玉!」少女答道。

  衛天元苦笑道:「原來你說的是她,這位小師妹我一向是把她當作小妹妹的。」

  少女說道:「不管你當她什麼,她對你有情有義總是不假。姜雪君現在平安無事,但這位小師妹卻是身在危難之中,難道你不應該先去救她嗎?」

  衛天元吃了一驚:「她遭遇了什麼災難?」

  「她已是落在白鴕山的妖人手中!」

  衛天元大驚道:「她是怎樣被白駝山的妖人捉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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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慧劍難揮 但憑幻劍 芳心何托 仍鼓雄心(3)

  少女說道:「不是捉去的,是給騙去的。正因為她受了欺騙,那就更可慮了!」

  衛天元道:「她是怎樣破騙去的?」

  那少女道:「詳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認了白駝山主的老婆做乾娘!」

  衛天元跳起來道:「有這樣的事,那妖婦在什麼地方?」

  少女說道:「我不知道。」

  衛天元起了疑心,說道:「當真不知?」

  少女說道:「我不騙你,我現在確實還未知道。」

  衛天元聽出她話裡有話,盯緊她問:「現在還未知道,那就是說已經有了把握打聽到她的下落?」

  少女說道:「我可不敢這樣說,我只能說,要打聽她的下落,或者我比你較有辦法。」接著笑道:「其實,莫說我現在還未知道,即使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你。」

  衛天元道:「為什麼?」

  少女說道:「你一知道,當然是馬上就要去救你的小師妹了。你要救人,他們可是不肯放人的。你以為結果會怎樣?」

  衛天元道:「他們會先害我的師妹?」

  少女說道:「那倒不至於,你的師妹對他們很有用處,說不定白駝山主還想要她做媳婦呢!」

  衛天元瞪眼道:「你不是開玩笑吧?」

  少女說道:「一點也不是開玩笑,你若不相信,可以去問湯懷;,前天他親眼看見令師妹和那白駝山的少山主一起走的,不但遠此,而且他們還是以兄妹相稱。」

  衛天元道:「那我更非趕緊救她不可了。既然他們不會殺害漱玉,還有什麼顧忌?」

  少女說道:「有。因為他們不肯放人,你就必須和他們打上一

  衛天元道:「我打不過他們?」

  少女說道:「白駝山主夫婦都是武功高強,而且又擅使毒。我不敢說你一定打不過他們,不過,他們還有一個幫手,我看你最多只能接他十招。」

  衛天元當然不相倍,心裡想道:「爺爺和我喂招,我都能夠接到五十招外,爺爺是武林公認天下第一高手,難道這個人比爺爺還要厲害。」

  少女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笑道:「信不信由你,但我可不想你去送命。所以只能另想辦法。」

  衛天元道:「那人是誰?」

  少女笑道:「你又忘記我的脾氣了,倘若可以告訴你的,我早已告訴你了,用不著你呵。」

  她不願意說,通常只有兩種請況,一是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人是誰;一是她害怕那人知道是她洩漏出去加害於她,故而有所顧忌。衛天元見她把那個人說得如此厲害,心裡半信半疑,暗自想道:「這女子武功不弱,縱然是言過其辭,但打個折扣,別人的武功想必也是勝他的。她不敢說,多半是因為有所顧忌。」

  衛天元皺了皺眉頭,說道:「那我怎樣才可以救出師妹?」

  少女沉吟片刻,說道:「辦法不是沒有,不過……」

  衛天元道:「不過什麼?」

  少女說道:「不知你肯不肯相信我?」

  衛天元道:「你把辦法說出來讓我聽聽。」

  少女似笑非笑的望著他搖頭,這副神氣好像是在說:「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你還是不能相信我。」

  但是她說了。

  「辦法還不是沒有,辦法就在你新近得到手的一件寶貝身上。」

  「寶貝」和「身上」本是不能連在一起的,但衛天元一聽,卻也知道她說的「寶貝」是什麼了。

  不過,他當然還是不能不假裝不懂,說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恕我不懂。」

  少女又是噗嗤一笑,說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這車子上藏的那個人是誰?」

  衛天元情知瞞不過她,說道:「也不是什麼著攔人物,不過只是他生來命好,有一個做大官的老子。」

  少女說道:「他的老子是誰?」

  衛天元淡淡說道:「御林軍統領穆志遙。」

  少女笑道:「著呀,御林軍統領的兒子,那還不是一件寶貝嗎?」

  衛天元已經猜到幾分,不過仍是說道:「這件寶貝和我們說的事情又有何干?」

  少女說道:「關係可大著呢,我問你,你要這件寶貝有什麼用?」

  衛天元道:「當然有我的用處,但這是我的事情,你管不著!」

  少女說道:「你放心,我不會搶你的寶貝的。但我倒想猜一猜你的用意,你不反對吧?」

  衛天元道:「你有一張嘴巴,我當然不能縫著你的嘴巴不讓你說話。你要猜儘管猜好了。」

  少女說道:「我猜你是拿這件寶貝去和穆志遙做一宗交易。對麼?」

  衛天元吃了一驚,心裡想道:「這女子好厲害,她不但好像對我的事情知道得十分清楚,簡直連我的心思都摸透了。」

  原來他把穆良駒捉來的目的,的確是想和穆志遙做一宗交易的。不僅僅是用作人質,保護自己的生命而已。

  穆志遙是徐中岳的靠山,他要報仇,首先就得去掉徐中岳這座

  因此他想和穆志遙辦的交易就是,他和徐中岳之間的仇冤,穆志遙插手。

  換句話說,亦即是不許穆志遙干涉他向徐中岳報仇。他要用穆志遙的兒子換徐中岳的頭顱。

  但現在,這個女子卻好像要打他的主意,她歎了口氣,說道:「可惜,可借!」

  衛天元道:「可惜什麼?」

  少女說道:「可惜一物不能兩用。」

  衛天元道:「你的意思是……」

  少女說道:「你這件寶貝不但可以換徐中岳的頭顱,也可以換你的師妹。」

  衛天元道:「你怎麼知道白駝山主願意和我交換?」

  少女知道:「想必你不會懷疑我是白駝山主派來和你談條件的使者吧?據我所知,白駝山主夫妻固然是想要你的師妹做媳婦,但他們想巴結穆志遙。要是你把這件寶貝直接交還穆志遙,他們就失了一個可以巴結穆志遙的機會了。」

  衛天元道:「但你好像說過,你根本就不知道白駝山主是在何方,卻又如何進行交換?」

  少女笑道:「你也好像忘記了我說過的另一句話了。我也說過我若要打聽他們下落,相信我會比你較有把握。」

  衛天元躊躇難決,說道:「你要我把穆志遙的兒子交給你?」

  少女笑道:「你對我相信幾分,嘿嘿,你不便直說是不是?我替你說吧,你是半信半疑對不對?」

  衛天元給她來個默認。

  少女說道:「我不能強逼你完全信任我,但只要你相信幾分,那麼咱們倒也不妨來個交易。」

  衛天元道:「怎樣交易?」

  少女說道:「請你背轉身子。」

  衛天元莫名其妙,姑且依她所言,看她有什麼花樣。半晌,少女說道:「行了,你可以轉過身了。」

  衛天元轉過身去,只見少女已經把那套衣裳脫下,拿在手中,說道:「你師妹的衣裳交換那位穆大少爺的衣裳,你說,這宗交易,是不是你佔了便宜?」

  衛天元道:「你要這位穆大少爺的衣裳做什麼?」

  少女笑道:「你這個人怎的這樣笨,穆大少爺的衣裳和你師妹的衣裳,質地和式樣雖然不同,但對我來說,功用卻是一樣。」

  衛天元道:「哦,原來你是要拿作信物。」

  少女說道:「不錯,我有了你師妹的衣裳,你才相信我知道她的下落,同樣道理……」衛天元搶著說道:「白駝山也是要見了這套衣裳,才相信那位穆少爺是落在你的手中。」

  少女道:「還要多一層轉折,他要拿這套衣裳到穆家去,證實了是誰的衣裳之後,才能相信我。我也不會以收藏肉票的匪首自雇,我只不過是個中間人罷了。」接著笑道:「說得雖然不夠完全,但你總算是明白了。這宗交易,你願不願意?」

  衛天元道:「這宗交易,我雖然是稍稍吃了虧……」

  少女跳起來道:「你佔了便宜,還說吃虧?」

  衛天元道:「這套衣裳本來是你要還給我的師妹的。」

  少女哼了一聲,說道:「可我還得把你的師妹也還給你呀!」

  衛天元笑道:「你莫生氣,我並沒有說不做這宗交易呀。」

  少女說道:「不,倘若你不承認……」

  衛天元道:「承認什麼?」

  少女本來想說:「倘若你不承認是你佔了我的便宜,這宗交易我就不做。」話到口邊,一想給人佔了便宜的話說出來哪真是給人佔了便宜了。

  衛天元這才笑道:「我是逗你玩兒的。說實在話,你這詳做,實在是我受了你的思惠,我是很感激你的。」

  少女氣平了些,佯嗔說道:「我是給你逗著玩的麼?」

  衛天元笑道:「誰叫你剛才戲弄我,我不故意氣一氣你,今天豈不是要兩次栽在你的手中。」其實衛天元逗她倒不是為了報復,不知怎的,他很喜歡過少女生氣的模樣。說罷,已經剝下了穆良駒的衣裳,便即與那少女交換。

  「我怎樣和你聯絡?」衛天元問道。

  「你不用找我,我會找你。」少女說道。

  衛天元道:「好,那麼我到京城等你了。」

  他正待跨上馬車,少女敘道:「且慢。」

  衛天元回過頭來,說道:「還有什麼事嗎?」

  少女說道:「你準備坐這輛馬車入京?」

  衛天元道:「這不過是一輛比較好的馬車,雖然比較好,也還是普通的馬車,我坐它入京,有何不可?」

  少女說道:「你知不知道這是震遠鏢局的馬車?震遠鏢局是京師第五鏢局,你以為像這樣的大鏢局,鏢局裡不會有穆志遙的人臥底麼?」

  衛天元一想,果然可慮。要知他雖然業已改容易貌,但這輛馬車,只怕還是瞞不過穆志遙派在鏢局裡臥底的人。

  少女笑道:「稍安毋躁,我和再你做一宗交易。」說話之時,只見一輛破舊的騾車,已是來到他們面前。駕車的是個鄉下老頭,拉車的也是一匹老騾。

  少女說道:「老騾破牢,雖然不如你這輛馬車值錢,可正適合你用。這宗交易,你做不做?」

  衛天元看那駕車的老頭,和普通的鄉下老頭毫無分別,他一直沒開口說話。

  少女說道:「這位五大叔是附近村子的,他常常用這輛騾車運瓜菜進城,把守城門的士兵都認識他的,我已經和他說好了,你可以當作是和他同一個村子的老友,順便搭他的車進城的。除你外,他可以給你多運一個人。」

  衛天元本來早已喬裝打扮,和這老頭一樣,扮作一個普通的莊稼的,搭這輛破舊日的騾車,正是適合他的身份。

  衛天元道:「不過,我這位朋友可是見不得光的。」

  少女說道:「這你放心,私運人口,王大叔倒是做慣了的。」

  衛天元道:「好,這宗交易我做了。」

  這老頭幫他把業已給他點了穴的穆良駒搬過那輛破舊的騾車,這才說道:「對不住,可要委屈你這位朋友一下了。」說罷把幾籮大白菜倒出來蓋在穆良駒的身上,上面還堆了許多冬瓜。那些破籮就拋棄了,用車子來運瓜菜,是可以不用籮裝的。

  衛天元笑道:「這辦法很好,其實他不是我的朋友,他是一位大少爺。」少女接道:「大少爺舒服慣了,所以讓他換換口味,睡睡破車,不算委屈。」衛天元大笑。「你說得對極了。」

  少女忽道:「不對。」

  衛天元道:「什麼不對?」

  少女說道:「你這個人本來是一點點小虧都不肯吃的,為何這次又肯吃虧?」

  衛天元道:「因為我覺得你這輛破車的確比我那輛馬車好。」

  少女笑道:「我可有點過意不去,這樣吧,我附加一件東西,當作是這宗交易的贈品,請你笑納。」

  衛天元不知這古怪的少女又要出什麼花樣,接過來一著只見是一把鎖匙。

  衛天元方自一怔,那少女已在說道:「這是一幢房子的門匙,有了這條門匙,你就可以做那幢屋子的主人。王大叔會送你到那裡去的。」

  衛天元方始恍然大悟:「原來她早已安排好了,怪不得她說用沉著我找她,她自會找我。」

  「我正愁沒處落腳,多謝你附送的禮物,我卻之不恭,只有寧可受之有愧了。」衛天元道。

  少女笑道:「只盼你別要後悔就好。」說罷,跨上馬車。

  「喂,喂,且慢!我還沒有請教你的芳名呢?」衛天元叫道。

  「名字不過是個符號。只要你相信我就行。」少女已經上了馬車,笑聲中去得遠了。

  衛天元的老騾破車,跑得雖然沒有馬車快,卻也不如他想像的慢。

  只是這個駕車的老頭,卻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陰沉。衛天元和他說話,倘若是問他什麼,他願意回答的就用點頭或搖頭表示,不願意回答的他就乾脆不理;倘若不是問他什麼!那他的態度就更加冷漠了,連點頭和搖頭都沒有了,只讓衛天元自說自話。

  自說自話當然是無趣之極,所以衛天元也只好閉上嘴巴了。

  嘴巴雖然閉上,心頭卻是難以寧靜。

  按「道理」來說,他現在「最」掛念的人「應該」是他的顧妹才對,因為他剛剛知道的師妹落在妖人手裡。

  按「感情」來說,他最掛念的人則應該是姜雪君。因為他自己覺得好像是欠了姜雪君一筆感情的債,而他這次來京的目的、雖說主要是為了報仇,但次要的目的,卻也正是為了找尋姜雪君的。

  但說也奇怪,現在出現在他腦海中的影子既不是姜雪君,也不是小師妹,竟然是哪個古怪的少女。

  或許是因為他從來沒有見過這一類型的女子,故此有一種「新鮮感」吧。他的朋友很少,女朋友更少。有生以來,和他有比較親密關係的女子只有兩個,一個是師妹,一個是姜雪君。但嚴格說來,她們恐怕也還未能算是他的真正朋友,因為朋友是不附帶什麼親屬關係的,而友情也必須在「對等的地位」上論交才建立起來的。他和她們之間的感情,與其說是「友情」,不如說是更像「親人」那類感情。

  齊漱玉是他的師妹,在他的眼中,她始終像是一個不會長大的小妹妹。

  姜雪君更是從小就和他在一起的,他們分別之時,姜雪君也才不過是個八九歲的小女孩。

  不錯,這十年來他沒有一天不思念姜雪君,他還記得兒時的「盟誓」,他要娶姜雪君為妻,但這種執著的感情,是為了追求一個失落了的童年舊夢,還是為了在一個偶然的事件中,他們有了相同的命運呢?如今他們都已是家破人亡,而姜雪君的家破人亡,卻是受到他家的牽累的。

  他從未懷疑過自己對姜雪君的感情,但他也從未想過這是那一類的感情。

  當然他對這個古怪的少女,更是根本還淡不上有什麼「感情」,但最少已是因為她的「古怪」而引起他的好奇了。

  這少女有獨特的性格,而性格突出的人,總是比較容易吸引別人的。

  衛天元想這個古怪的少女,不覺心中苦笑,「想不到我出道以來,第一次吃了別人的虧,竟然是敗在一個女子手上。」

  他出道的日子不算長,不過三年多點,但會過的武林高手可真不少,縱然不能說是每戰必勝,但強如崆峒派的掌門一瓢道人、揚州大俠楚勁松這些鼎鼎大名的人物,也不過和他打成平手而已。想不到和這少女比劍,他卻竟然輸了一招。

  「嗯,這可真是不打不成相識了。」衛天元心裡想道:「其實我不只是比劍輸了一招,鬥智也似乎是輸了她一招了。如今我不就是在她安排之下進入京城麼?」

  隨即他又啞然自笑,「說什麼不打不成相識,她倒是識得我的,我可還沒有資格說是和她相識呢?」

  老騾破車,巔簸而行,他的心情也好像騾車一樣起伏不定,不知不覺已是抵達都門了。

  抵達都門,已是入黑時分。距離城門關閉的時間,不過半個時辰。

  幸而把守城門的兵士和那駕車的老漢相識,那兵士問道:「王老頭,你怎的這樣晚才進城,瓜菜還有買麼?」

  老頭答道:「騾子老了,車也破了,幾乎打它一鞭,它才走一走,沒辦法。只能這個時候才到了,反正不是什麼上價瓜菜,整車賣給菜行讓他們做醃瓜泡菜用吧,這幾錢銀子,給你買酒喝,意思意思。」

  這麼晚進城賣菜本來是會引起懷疑的,好在他們相識,那把守城門的兵士收了酒錢也就放他們進城了,連搭順風車的衛天元也沒加以盤問。

  在京城裡約莫再走了一個時辰,走過大街,穿過小巷,最後那老頭把騾車在一家人家門前停下,這時天色早已黑了。

  王老頭只是作個手勢叫衛天元下車,指一指那幢房屋,示意叫他自己進去。衛天元一下車,他就走了,什麼話都沒說。

  這幢房屋有朱漆的大門,門口還有一對石獅子,看來像是富貴人家的屋子。

  衛天元用少女給他的那把鎖匙一試,果然大門就打一開了。

  他突然想道:「我為什麼這樣相信那個少女?」

  要知他的父親就是給朋友出賣的(這個朋友他差不多可以斷定是徐中岳了),自從父親被害之後,他早已養成了不敢輕易相信人的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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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慧劍難揮 但憑幻劍 芳心何托 仍鼓雄心(4)

  但現在他卻任從這個古怪的少女的擺佈,何以會這樣相信她,連他自己也都覺得有點莫名其妙。

  「不錯,她穿了姜雪君的衣裳來見我,她見過雪君是可以相信的。她沒有傷害雪君,或者也還可以相信。但師妹落在妖人之手一事,可就不能無疑了。」他繼續想下去:「白駝山的妖人和爺爺曾有過節,即使漱玉不知此事,至少她會知道她的爺爺與白駝山人從無來往。她怎會認白駝山主的老婆做義母?又即使她不知道是白駝山主的老婆,但可以認作義母的總也得有足夠的交情呀,她們的交清又是如何建立起來的?」

  他疑團難釋,又再想道:「這只是那古怪少女的片面之辭,她又拿不出證據,齊漱玉落在妖人之手,我該不該相信她呢?」

  不錯,他可以去震遠鏢局向湯懷遠求證,但湯懷遠是和剪大先生、徐中岳聯名發出英雄帖的人,他們做的這件事正就是為了對付他的。雖然他也猜想得到湯懷遠這樣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但他又怎能絕對信湯懷遠呢?倘若他不能相信那個少女,湯懷遠就更是不能相信了。因為,最少到現在為止,他對那少女僅止於懷疑而已,尚未雲發現那少女對他含有敵意;而湯懷遠的公開身份,卻是站在他的敵人那一邊的。

  而且踏出踏進這間屋子,這是必須馬上決定的!

  倘若是他一個人,那還好辦,但他是帶著人質的。

  他怎能在三更半夜,拖著被他點了穴道的穆良駒去找客店投宿?到客店投宿都不可能,更不用說跑去震遠鏢局以求容身之地了。

  大門已經開了,沒人出來迎接,也看不見裡面的一點燈光。

  即使那少女說的有關她師妹的事情是真,卻又焉知這座屋子內不是布有陷阱?

  他凝神細聽,也聽不出屋子內有任何聲息。

  看來這是一間古大屋,而這間大屋也像那個古怪少女一樣神秘莫測!

  片刻之間,衛天元轉了好幾次念頭,終於還是決定冒這風險。

  說也奇怪,他雖然找不出可以令得自己相信的理由!但在他的心裡還是相信那個行徑古怪的少女的。

  在目前的情況之下,他也找不到別的地方可以容身,縱然他的心裡還有許多解不開的疑團,他也只能相信那個少女了。

  他抱著穆良駒踏進屋內,隨手關上大門。

  走過天井,踏上十多級的石階,他進入一間空闊的屋子。「空闊」當然只是憑感覺的,屋子裡黑黝黝的,他根本就不知道是有多大的地方,但憑感覺判斷,似乎是個大客廳。

  他把穆良駒放了下來,摸出隨身攜帶的火石。

  「唰」的一聲,火石打出火光。

  火光一亮,登時把他嚇了一跳!

  屋子有一個人!

  這個人大馬金刀的坐在客廳的正中,臉上有交叉穿過的兩道傷疤,可怖的還不僅是這道傷疤,而是這人陰森的模樣活像一個殭屍!

  火光一亮,這「殭屍」開口了。

  「你來」了麼?我等你好久了!」說話的口氣也是冷冰冰的。

  衛天元嚇了一跳,喝道:「你是誰?」

  那人沒有回答,卻先問道:「你以為我是誰?」

  衛天元哼了一聲,說道「我看你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這個木然毫無表情,神氣像個殭屍的人居然笑了一笑,說道:「你說得不錯,我的確是個死過幾次的、最近才從墳墓裡爬出來的死人!」

  衛天元一向膽子很大,不知怎的,此時也覺心裡發毛,喝道:「別胡扯,你究竟是什麼人?」

  那人淡淡道:「你不用知道我是誰,我知道你是誰就行了!」

  衛天元道:「是誰叫你來這裡的?」只道這個古怪人是那少女的用友,心想:「那少女的行徑如此古怪,她有一個古怪的朋友,那也不足為奇。」

  那人說道:「我不是早已對你說過麼,我是來這裡等你的。你喜歡來就來,用不著聽別人的命令?」

  衛天元道:「你等我做什麼」

  那人忽然把一捆繩子擲在衛天元面前。

  衛天元道:「這是什麼意思?」

  那人說道:「這是用牛筋搓成的繩子,我想你一定懂得怎樣用繩子來反縛自己的雙手吧?」

  衛天元聽見了這樣荒謬的要求,大笑說道:「你把我縛起來:你也該親自動手呀!怎能叫我反縛自己?」

  那人說道:「因為我不能親手縛你」

  衛天元道:「你的手有毛病」

  那人說道:「沒有。」

  衛天元道:「那就一定是你的腦筋有毛病了,天下豈有叫人反縛自己的道理?」

  那人說道:「你的爹爹有沒有叫你自己打過自己的手心?」

  衛天元怒道:「豈有此理,你敢討我的便宜?」

  那人說道:「不錯,我不是你的父親,也並非因為你做錯了事才要責打你。但以你我的身份而論,我若親手縛你,那也是有失自己的身份的了。」

  衛天元冷笑道:「你是什麼身份,總不會高過穆志遙吧?穆志遙要縛我,他也得自己動手?」原來他是把這個人當作穆志遙派來的鷹爪了。

  那人冷笑道:「穆志遙是什麼東西,也配和我相比?你真是豈有此理,你以為我是他派來的嗎?」

  衛天元怔了一怔,心裡想道:「這人口氣好大,但依此看來,他的身份大概也不止於只是穆志遙的鷹爪。」要知此人倘若是穆志遙的下屬,他當然是不敢如此出言輕蔑他的上司的。

  殊不知那人在冷笑之中,卻也有幾分內愧。原來他雖然看不起穆志遙,但這次他要活捉衛天元,卻也是要送給穆志遙的。不過不是由穆志遙直接命令他,衛天元也不是由他送去給穆遙而已。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齊漱玉的父親齊勒銘。他受了白駝山主夫妻暗算,唯一的女兒亦已落在他們手中,他是迫於無奈,只能拿衛天元去交換女兒。

  宇文夫人已經給他酥骨散的解藥,他的功夫是恢復了。不過另一種下在他身上的毒是三個月後才發作的,宇文夫人卻是必須在得到衛天元之後才肯給他解藥。其實,他的女兒落在他們夫婦手中,即使宇文夫人不用這個辦法來威脅他,他也不能不聽命於他們夫婦的。

  衛天元哪裡想得到這個要他自縛雙手的人竟然是師妹的雙親!

  不錯,他可以斷定這個人不是穆志遙的手下,但不是穆志遙的手下,並不等於就不是他的敵人。這個人可能是皇帝寵信的大內高手,也可能是他的仇家請來對付他的。

  衛天元心頭火起,冷笑說道:「我不管你是什麼身份,你要我反縛雙手也行,但得依我一個條件。」

  齊勒銘似乎也想不到他會這樣回答,愕了一愕,說道:「什麼條件?」

  衛天元道:「把你的一對眼珠子給我挖出來!」

  齊勒銘哈哈笑道:「這樣交換也算公平,我要你反縛雙手,你就要我自己挖眼珠。不過,你為什麼要我控眼珠而不是?我割耳或自斷雙手呢?」

  衛天元道:「因為你有眼無珠,你知不知道我平生也是從來不肯屈服於人的嗎?不管那人是誰,天王老子也不行?」

  齊勒銘道:「好,有志氣,有志氣,那麼咱們打一個賭如何?」

  衛天元道:「怎樣打賭?」

  齊勒銘道:「只要你能夠接我十招,我就自挖眼珠,要是你接不下,你就得反縛雙手!」

  衛天元在「劃出道兒」的時候,心裡還著實有點害怕,害怕這人若是真的敢於自挖眼珠,那時他為踐諾言,豈不是要自縛雙手,任憑對方處置?

  待聽得齊勒銘這麼一說,衛天元這才放下心上一聲石頭,冷笑道:「你要在十招之內將我打敗?」

  齊勒銘道:「不錯,要履你能夠接到第十一招,就算你贏。但我可得有言在先,我知道你是不肯自己認輸的,所以我說要在十招之內將你燈敗,就是真的要把你打敗!」

  齊勒銘道:「這就是說我可能將你打傷,但你放心,我不會傷你性命。」

  衛天元氣極大笑:「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樣狂妄的人,好吧,那咱們就在十招之內,一決死生便了。」

  齊勒銘道:「你以為我是狂妄麼,你焉知我不是對你的這番好意?」

  衛天元心頭一動,想起那古怪少女說的那個白駝山主的幫手,「她說我決計抵擋不了那個人十招,她說的那個人莫非就是眼前這個怪物?這回可真是上了她的大當,墜入她的陷餅了。」

  衛天元只道齊勒銘是和那少女串通好了來對付他的,於是哼了一聲,說道:「原來你還是對我的一番好意麼,真是盛情可感了。好,那麼我也給你一個人情。」

  齊勒銘一怔道:「你要給我什麼人情?」

  衛天元道:「我若能夠接滿你的十招,我只要你挖一隻眼球,另外一隻眼球則只要你用一句話來交換。」

  齊勒銘道:「哦,你想要我用什麼話來換?」

  衛天元道:「說出齊漱玉是在什麼地方!」

  齊勒銘變了面色,喝道:「我不知道你說的這個人,你以為我是誰?」

  衛天元冷冷說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嗎?不錯,我是不知道你的姓名來歷,但我知道你是白駝山主的幫兇,是幫他害我的師妹的。」

  齊勒銘鬆了口氣,故意說道:「原來你說的這位齊姑娘就是你的師妹麼,你很喜歡她是不是?」

  衛天元喝道:「不要你管!」

  齊勒銘道:「但聽你的口氣,你此來好像就正是要為了救她的,對嗎?」

  衛天元道:「不錯,我拼了性命,也要將她救出你們的魔掌,我劃出的道兒你依是不依?」

  齊勒銘鬆了口氣,哈哈笑道:「反正你是決計接不了我的十招的,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來吧,來吧。」

  衛天元雙掌交錯,作勢出擊,冷笑說道:「好,我倒要看你如何能夠在十招之內將我真的打敗!」

  齊勒銘忽地說道:「且慢!」

  衛天元道:「你不是催我動手麼,還等什麼?」

  齊勒銘道:「我知道你在齊家的武學之中,以劍法學得最好,你因何不亮劍?」

  衛天元道:「我以為你是想和我比試拳腳功夫?」原來他見齊勒銘雙手空空,按江湖上的比武規矩,對方沒有兵器,他自是不能佔這便宜,以免給對方輕視。

  齊勒銘哈哈笑道:「當今之世,需要我拔劍才能和他動手的,大概也數不上十個人,你還不在這十個人之列。小伙子,我勸你還是別要逞能的好,否則你更不是我的對手。」

  衛天元認定他是白駝山主一黨,心裡一想,他是來捉我的,萬一輸了給他,我還要自縛雙手,這樣恥辱,我如何能夠忍受?他如此驕狂,想必也有幾分本領,對付白駝山的妖人,我又何須講究什麼江湖規矩?」

  他急於去救師妹,要知道師妹的下落,首先他得接滿這人的十招,他暗自思忖,即使是「爺爺」以一雙肉掌接他的劍,也決計不能在十招之內將我打敗,這樣的便宜樂得去撿。於是唰的拔出劍來,喝道:「好,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但我有言在先,我的劍上可沒長眼睛!」

  齊勒銘笑道:「小伙子,你有本事儘管傷我,我死而無怨,別多說了,快出招吧!」

  衛天元心道:「這是你自己找死!」挽了一個劍花,一招「白虹貫日」就刺過去。

  「白虹貫日」是剛勁的劍招,別的劍法雖然也有此招,卻無齊家劍法的凌厲。一出手便有如龍吟一般,當真像是一道白虹,刺向對手胸膛。

  齊勒鉻喝道:「我手中無劍,實是有劍,你小心了!」喝聲中左掌一撥,右掌一托。衛天元出手是夠快的了,不料他出手更快,衛天元是劍術的大行家,見他如此出手,大吃一驚,連忙移形易位,倒縱變招。

  原來齊勒銘說的「手中無劍,實是有劍」,倒非故弄玄虛。他使的確實不是掌法而是劍法。他的一雙手都是劍,左掌一折是劍法中的「撥草尋蛇」,有手一托是劍法中的「橫雲斷峰」

  「撥草尋蛇」本是極其普通的招式,但齊勒銘以掌代劍,使將出來,卻是當真有其化腐朽為神奇的功效,把一招極其尋常的招式,變得大大出人意表之外的「奇招」了。「撥草尋蛇」是試探對方虛實的「虛招」,「橫雲斷峰」則是甚為剛勁的實招,一虛一實,配合得恰到好處,衛天衛若不是見機得早,忙即退步變招,手中的長劍,非給他奪去不可。

  衛天元大驚之下,這才知道對方的武功果然是深不可測,比起他原來的估計,還要高明得多。

  要知俗語有云:「一心不能二用。」單劍有單劍的招式,雙劍有雙劍的招式,但即使是用雙劍的人,也很難在同一的時間,雙劍各自使出不同的招式的。更何況以掌代劍,而又居然配合得這樣妙到毫巔!

  「別的武功未知,單以劍法而論,這人的劍法倒的確似乎是比爺爺的劍法還更神妙!」衛天元心裡想道。

  心念未已,只聽得齊勒銘已是讚了一個「好」字,哈哈一笑,說道:「你的劍法果然學得不錯,只可惜稍欠沉著。」

  齊勒銘的讚好,確也是出於衷心的。他以掌代劍,使出這樣奇妙的怪招,本以為衛天元是決計避不開的,哪知還是給他避開了。

  但在齊勒銘是由衷之言,聽在衛天元的耳中,卻是不禁面紅耳熱了。

  「這是第一招,你不必分心記數,我給你記下來了!」齊勒銘道。

  衛天元哼了一聲,說道:「多謝指教」,一個移形易位,轉身發招,第二招已是劍掌兼施的雜手!齊勒銘說他剛才的劍法不夠沉著,他倒也真的夠虛心接受,這第二招劍掌兼施,穩中帶狠,果然是比第一招厲害得多。

  他在劍中夾掌,還有一個企圖,那是準備齊勒銘仍然以掌代劍之時,他的掌法就可破齊勒銘的「劍法」,因為以掌代劍,那是要用指尖來代替劍鋒的,指尖之力當然抵擋不了掌力的一拍。故此嚴格來說,他的所謂「破」乃是破以掌代劍的「劍法」,要是齊勒銘手中也拿著一把劍,效果當然是適得其反了。

  哪知他的企圖還是逃不過齊勒銘的眼睛。當地一掌拍下之時,齊勒銘也突然化指為掌,以掌對掌,以「劍」對接,硬接了他這一招。

  雙掌相交,「蓬」的一聲,衛天元倒退三步,齊勒銘只是晃了一晃。

  雖然只是身形一晃,已是令他大感意外了。

  原來齊勒銘因為自小聰明過人,父親教他什麼,他一學就會,以致聰明反被聰明誤,不肯痛下苦功,基礎功夫就打得不夠紮實。他認真練武,還是在他離家出走,大受挫折之後的事情。衛天元的資質或許比不上他,但卻勝在自小就下苦功,基礎比他鞏固。

  不錯,以他現有的內功造詣而論,也還是勝過衛天元的,但卻也相差並不太遠。

  他這一掌已經用了八成功力,哪知衛天元只是倒退三步,並沒跌倒,他暗自想道:「我在他這樣年紀的時候,功力恐怕只有他目前的一半。劍法和掌法也未必就勝得過他。怪不得爹爹把平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了。唉,我小時候得不到爹爹的歡心,那也是有原因的,我是太過令爹爹失望了。」

  他的感情十分複雜,禁不住說道:「齊家找到你這樣的傳人,唉!」

  他似乎不知怎樣說下去才好,忽地一聲長歎,疊聲說道:「可惜,可惜!」

  衛天元怎知他的心思,怒道:「我打不過你,並不是齊家的武功比不上你,你可惜什麼?」

  齊勒銘黯然說道:「你誤會了,我並不是因為你學的功夫不行,覺得齊家沒有一個好徒弟而可惜的。恰恰相反,正因為齊家的衣缽傳人非你莫屬,我才覺得可惜。」

  要知齊勒銘雖然早已和父親脫離關係,而他目前的所學,也早已超出家傳的武學範圍,但無論如何,他還是希望齊家的武學能夠流傳下去,發揚光大的。但「可惜」的是,他雖然明知將來能傳齊家武學的人,非衛天元莫屬,而他卻不能不把衛天元捉去給白駝山主夫婦交換自己的女兒。

  他當然也猜想得到,衛天元一到了白駝山主夫婦的手上,他們一定會把衛天元拿去獻給穆志遙。衛天元是欽犯的身份,到了穆志遙手上只怕是性命難保了。

  這麼一來,他豈不是要毀了他齊家的衣缽傳人!

  但若不犧牲衛天元,又如何能令自己的女兒脫出魔掌?衛天元不知他的心思,只道他是說風涼話兒,大怒說道:「我學到手的不過是齊家武學的皮毛,卻也未必見得十招之內就輸給你,你也不必手下留情,我和你拼了!」

  齊勒銘苦笑道:「你要拚命,我也沒有辦法,好,你來吧!」

  衛天元飛身撲擊,劍勢有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

  這一招叫做「雲麾三舞」,一招三式,每一式又暗藏著幾個變化,當真可說得是奧妙無窮。齊家劍術的精華,差不多都已包括在這一招三式之中。

  而且還不僅是齊家劍法的絕招而已,更可怕的是衛天元這種打法。

  齊勒銘要破他這一招不難,難的是如何避免兩敗俱傷。

  不錯,他的功力比衛天元高,出手比衛天元快,「雲麾三舞」雖然奧妙,但所有的變化,他也都瞭然於胸,若然他用重手法制敵在先,一下子就可以要了衛天元的性命。衛天元保不住性命,他當然是可以避免受傷了。

  但這只是他避免受傷而已、衛天元卻非但不免受傷,邊性命也可能失掉的。

  齊勒銘避無可避,哼了一聲,冷笑說道:「小子,真的要拚命呀!」在劍光籠罩之下,倏地中指疾彈。

  一彈之下,劍光流散,衛天元虎口酸麻,寶劍幾乎脫手。

  衛天元大吃一驚,不由自己的又是倒道三步,暗自想道:「怎的這人用的彈指神通功夫,和我的所學竟是大同小異?論功力,他似乎不及爺爺,倘若爺爺用這一招,我的劍非脫手不可,但我和爺爺試招,又怎能用兩敗俱傷的打法?倘若我用這種打法,爺爺卻就不一定能夠彈個正著了。論指法,這個人的彈指神通倒似乎比爺爺更為高明了!」

  殊不知衛天元固然暗暗吃驚,齊勒銘也是心裡叫了一聲「好險!」剛才他這一彈,倘若差之毫釐,實是不堪設想。

  齊勒銘吁了口氣,說道:「好,這己是第五招了,還有五招,你好自為之吧。」

  他這樣說,大出衛天元意料之外,令得衛天元不禁為之一愕:「怎的他竟然要讓我佔他的便宜?」

  要知「雲麾三舞」雖然一招三式,但在劍法中只能算是一招的,現在齊勒銘居然算作三招,那不是大大便宜了他嗎?

  衛天元哼了一聲,說道:「你算作三招也好,算作五招也好,反正我這條性命是豁出去去了!」凌鋒疾轉,劃出一個圈圈,又是一個圈圈,大圈圈套著小圈圈,斜圈圈套著正圈圈,瞬息之間,無數劍圈朝著齊勒銘套下!

  齊勒銘吃了一驚,心中甚為詫異:「這是什麼劍法,爹爹可沒教過我!」

  原來這是齊燕然晚年所創的一套劍法,這套劍法一共只有七招,是從天山劍法中的大須彌劍式變化出來,大須彌劍式是無山派的鎮山之寶,本來是不肯傳給外人的,只因天山派一個弟子,曾經受過齊燕然救命之思,齊燕然又願意拿他名震江湖的「彈指神通」功夫和他交換,這個天山派弟子方肯答允。不過,卻還是附了一個條件,這大須彌劍式只許齊燕然學,不許齊燕然拿來使用。他之所以要提這個條件,那是因為怕「私自接受」的秘密洩露出去,給本門師長知道,他就難免要受重罰了。

  齊燕然是被尊為一代武學宗師的人物,當然也不願意照搬別人的劍法,立即便答應了。

  不過由於大須彌劍式實在奧妙無窮,齊燕然經過許多年潛心研究,方始能夠變出新招。新招吸收了大須彌劍式的精華,但劍式則已大有分別。而且在「劍理」方面,他也有了新的創造。甚至可以說是已經超過了「神似」的境界,的的確確,是他自創的一套劍法了。

  最大的不同是,大須彌劍式是以守為主的,他的這套劍法則是以攻為主的。但攻中有守,守中有攻,他本人已經練到了不求守而自守,不求攻而自攻的地步。隨意揮灑,都是攻守兼施的妙著。不過,雖說是「攻守兼施」,攻勢在每一招中都佔到七成。

  衛天元還沒有達到這樣境界,他索性絲毫不取守勢,不但每一招都是百分之百的攻勢,而且每一招都是兩敗俱傷的劍法!

  齊勒銘從未見過這套劍法,霎時間也不禁給他攻得手忙腳亂。

  但齊勒銘畢竟是天下數一數二的武學大行家(在武學見識方面,可能他還稍遜於他的父親;但倘若真個交手的話,他的父親恐怕也未必能勝他了。)只應付了兩招,他已看出了衛天元這套劍法的漏洞。」

  他搖了搖頭,說道:「這套劍法本來是足以比美天山派大須彌劍式的上乘劍法,你只知狠攻,可糟蹋了這上乘劍法了!」

  雖說是有漏洞,但這套劍法他當真還不知道要如何應付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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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10:12: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回 慧劍難揮 但憑幻劍 芳心何托 仍鼓雄心(5)

  不錯,他可以抓著漏洞進攻。但劍法如此猴辣,而且由於本是上乘劍法,漏洞也有後著彌補,且是一規即逝的。他必須當機立斷,狠攻對方破綻。亦即是說,他決不能手下留情,若他從漏洞進攻,不下重手法的話,衛天元不受重傷,他就要受重傷了!

  衛天元一聲冷笑,對他的「指正」不理不睬,接著來的又是兩招從大須彌劍式中變化出來的劍法。

  已經是第九招了!

  怎麼辦呢?殺衛天元呢還是不殺?

  重手法一擊之下,衛無元必受重傷無疑,甚至不僅重傷,更可能立即斃命!

  不錯,把衛天元捉了去送給白駝山主,衛天元也可能被殺害的,總要比親手殺他「好過」一些。

  他好像看見了父親含淚的眼睛!

  衛天元是他的父親一手調教出來的,和他的女兒一樣,都是他的父親疼愛的人。甚至衛天元在他父親心中的地位比他的女兒還更重要!

  因為衛天元是他父親寄望最大的人,齊家武學的衣缽傳人非他莫屬!

  他若殺了衛天元,他的父親還能原諒他嗎?

  但倘若不殺了衛天元,他就要實現諾言,挖掉一隻眼珠!

  難道他還能夠向衛天元求饒悔約?

  更重要的是不殺衛天元就不能得回自己的女兒。

  怎麼辦?怎麼辦?

  已經是第九招,不能再猶疑了!

  在霎那間,他轉了好幾次念頭,終於一聲大喝,雙掌齊飛,使出殺手!

  三更時分,姜雪君來到了什剎海的湖邊。

  目光如水,水面無波,有如明鏡。

  姜雪君的心頭可是不能像湖水那樣平靜。

  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赴一個陌生人的約會。

  她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樣相信那個古怪的少女。

  「她約我到這裡來做什麼?聽她的口氣似乎可以帶我去見一個人,那個人會是元哥嗎?」

  正在她思疑不定之際,那個古怪的少女突然在她面前出現了。單身一個,沒有她的元哥!

  這少女一出現就微笑道:「你一定很失望了,是嗎?」

  姜雪君面上一紅,說道:「你這話可說得古怪,因何我要失望?」

  少女噗嗤一笑,說道:「別裝蒜了,你心裡想見的是誰,還瞞得過我嗎?可惜你只見到我這個冒牌的飛天神龍。」

  姜雪君不置可否,只道:「你為什麼要冒充衛天元?」

  少女說道:「因為我要做他的身外化身。」

  姜雪君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少女說道:「慢慢你就會懂的。我先問你,你想不想今天晚上就見到衛天元?」

  姜雪君知道她的古怪脾氣,不敢故作矜持,立即問道:「他在哪裡?」

  少女說道:「別著急,我會帶你去的。不過,我還想請一個人與你同去,你願不願意?」

  姜雪君道:「你是主,我是客。你喜歡約誰就約誰,何必問我?要問你也只宜問衛天元。」

  少女笑道:「這個人正是衛天元希望我能夠替他找去的。不過我卻有點害怕你不願意見到這個人。」

  姜雪君道:「這個人是誰?」

  少女說道:「是衛天元的師妹齊漱玉。」

  妻雪君又驚又喜,說道:「誰說我不想見她,我正想打聽她的消息呢。可我又不敢到震遠鏢局打聽。要是你能夠替我約會她,那是最好不過。」

  少女說道:「和她一起去見衛天元,你也願意嗎?我要你說心裡的話?」

  姜雪君有點奇怪,又有點著惱。奇怪的是:這少女竟然似乎知道一些他們三人之間感情上的糾紛,著惱的是,這少女卻未免把她看得太過氣量淺窄了。

  「他們是師兄妹,從小就在一起的。要是你只能容許一個人去見衛天元,這個人就應該是她而不是我。我怎會不願意和她同去?」姜雪君道。她要成全衛齊二人的心意,亦已盡在不言中。」

  少女點了點頭,說道:「我相信這是你的真心話,那麼這件事情,我就拜託你了。」

  姜雪君怔了怔道:「什麼事情?」

  少女說道:「就是去找齊漱玉的事情呀。本來是衛天元要我做的,但我不方便去,你肯容我去把她找來嗎?」

  姜雪君道:「她在哪裡,你告訴我!我馬上去。」

  少女說道:「你不要心急,聽我把話說清楚了再去。」

  姜雪君道:「好,那你趕快說吧。」

  少女說道:「她不是一個人住的,你到那個地方,不能一開口便說是要找她,你要先行求見一位宇文夫人。」

  姜雪君問道:「這個宇文夫人是什麼人?」

  少女說道:「是她的義母。」

  姜雪君鬆了口氣,笑道:「我還以為她是落在了壞人的手中,已經被軟禁起來呢。原來是她的義母。」

  少女說道:「你的猜想,其實也離事實不遠。」

  姜雪君吃了一驚,說道:「如此說來,她的義母原來還是一個壞人了?那她為什麼會認這個宇文夫人做義母?」

  少女說道:「我也不很清楚,但猜想她是被騙的。不過你也不用為她太擔心,據我所知這個宇文夫人對她還算不錯。」

  姜雪君道:「這個宇文夫人騙她做什麼?」

  少女說道:「我不想胡猜,你也無須知道這許多事情。我想說的只是,你去見這位宇文夫人可能冒一點風險的,你願不願意為齊漱玉冒這風險?」

  姜雪君是一個已經有相當豐富的江湖閱歷的人,心裡想道:「這個古怪的女子,她知道的事情一定比她口裡說出來的事情多,不過她不肯告訴我罷了。我該不該相信呢?」

  她權衡利害,若不相信這女子的話,又怕齊漱王當真是非救援不可,心裡想道:「她昨晚冒充飛天神龍,間接也幫了我的大忙,我被逼和徐中岳成婚那天,她又是幫衛大哥說話的,說不定她當真是衛大哥的朋友。」

  她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理,終於決定冒這風險。

  「好,我願意去。請你告訴我那個地方吧。」姜雪君道。

  少女用手一指,說道:「你從這座橋上走過去,走到那個小島上,島上有一間古老大屋,宇文夫人就住在那兒。不過,你還要等一等。」

  姜雪君心急如焚,說道:「還等什麼?」

  少女笑道:「你忘記我借了你一套衣裳嗎?這套衣裳我不能還給你了,不過我可以用另一件衣裳和你交換。」

  姜雪君一看,她拿出來的竟是一件男子的上衣,不覺怔了一怔,說道:「我要男子的衣裳做什麼?」

  少女說道:「因為你可以用這件衣裳去換!」

  姜雪君吃了一驚,說道:「這是誰的衣裳?」

  少女說道:「這個人是宇文夫人看得比齊漱玉還更重要的!」

  姜雪君道:「便只憑他的衣裳就可以把齊姑娘換回來嗎?」

  少女說道:「當然不是只憑這件衣裳,但有了這件衣裳,她才肯相信你的話,其實還是以人換人的。」

  姜雪君恍然大悟,說道;「哦,我明白了,這件衣裳的主人,想必是已經落在你的手中?」

  少女說道:「不,是落在你的衛大哥手中。不過,這一點你卻是無須明白告訴她了。」

  姜雪君道:「那我怎樣對她說?」

  少女面授機宜之後,笑道:「這宗交易,咱們是佔了絕對上風。你堅持她先放人,料想那宇文夫人也不敢不依的!」

  哪知事情的結果,卻不如這少女所料。

  姜雪君找到那間古老大屋,拉起門環,敲了三下。

  一個老僕人只把大門打開半扇,看了看姜雪君,冷冷問道:「你找誰?」

  姜雪君道:「我是來求見宇文夫人的。」

  那老僕人面色一沉,說道:「姑娘,你找錯地方了。這裡並沒有……」

  但姜雪君不待他把話說完,已是搶著說道:「不會錯吧,那個人叫我把禮物送來這裡,他是說得非常清楚的。這裡也只有這一間古老大屋。」

  老僕人本是想關上大門的,此時似乎吃了一驚,連忙問道:「你是代人送禮物來的嗎?」

  姜雪君道:「是呀。我並不認識宇文夫人,只是替人送禮物給她的。」

  老僕人道:「那個人是誰?」

  姜雪君道:「我不知道。我知道的只是那個人是剛從西山回來的。」

  此言一出,老僕人聳然動容,把門打開了。

  「對不住,我有點撞聾,聽得不大清楚,你要找的是什麼。什麼夫人?」

  姜雪君大聲道:「是宇文夫人!」

  老僕人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氣,拍一拍腦袋,說道:「不錯,不錯,我想起來了,有一位宇文夫人是敝主人的遠親,前幾天來的。剛才我聽得不大清楚,以為你是要找我家主人,那就錯了。我家主人不是複姓的。」

  姜雪君明知他要替自己掩飾,便微笑道:「你想起就好,那麼現在你可以帶領我去見這位宇文夫人了吧?」

  老僕人忙不迭的說道:「當然可以,當然可以。請隨我來。」

  ***

  宇文夫人和她的兒子宇文浩在密室中接見她。

  宇文浩震驚於她的美色,不覺呆了一呆,心想:「這樣美貌的姑娘,當真是我自出娘胎從未見過的!齊漱玉長得也算不錯了,她比齊漱玉還美得多。難得她送上門來,可不能輕易放過她了。」

  「他是小兒,單名一個浩字。浩兒,客人來了,你傻頭傻腦做什麼,還不幫我招呼客人?」宇文夫人說道。

  宇文浩嘻皮笑臉的說道:「什麼風把月殿的嫦娥也吹來了?請恕我失禮啦!」

  姜雪君板起臉孔不理會他。

  宇文夫人嗔道:「浩兒,別胡說八道,快給客人倒茶。」

  姜雪君落落大方的和宇文夫人見過了禮,說道:「小女子的來意想必令僕已經稟告夫人?」

  宇文夫人道:「聽說你替人送一件禮物給我,是嗎?」

  姜雪君道:「不錯,就是這件禮物。」

  宇文夫人一見穆良駒那件外衣,不覺定了眼睛。不過,若是比起她的兒子,她還算是比較鎮定得多。宇文浩一見,則是不禁臉上變色,他捧著的茶杯,杯中的茶潑了一半。

  宇文夫人把那件外衣翻來覆去看了一陣,說道:「禮尚往來,你那位朋友送來這份厚禮,想交換什麼?」

  姜雪君道:「聽說有一位齊漱玉姑娘住在這裡,我的那位朋友想見她一面。可否讓齊姑娘和我一起回去?」

  宇文夫人道:「對不住,這件禮物我還要請人鑒定一下。你別笑我市儈,交換禮物,最好是彼此都不用吃虧。這件禮物若然不是贗品,這宗交易就可商量了。」

  姜雪君道:「我懂。要公平交易,當然得講究貨真價實,夫人儘管叫人來看貨議價吧。」

  宇文夫人道:「浩兒,叫你的爹爹來。」

  宇文浩似乎心神未定,忽地衝口而出,說道:「不用叫爹爹來看了,這件衣裳,我也曾經見過的,的確是穆大公子的衣裳!」

  宇文夫人瞪兒子一眼,這倒不是怪她的兒子不該說出誰是衣裳的主人(在她的想法,姜雪君既然是受托來送「禮物」的,當然不會不知道這件衣裳的來歷),而是惱怒她的兒子不懂她要把丈夫請來的用意。

  「見過又怎麼樣?你怎知道穆大公子那天穿的就正是這件衣裳?但我知道你那天並沒見過穆大公子。」宇文夫人說道。

  姜雪君是個聰明女子,一聽得「穆大公子」這四個字,登時醒悟:「敢情他們說的穆大公子,就是御林軍統領穆志遙的大兒子穆良駒?」

  心念未已,果然便聽得宇文浩說道:「我那天雖然沒有見過穆大公子,但穆統領前兩天派了一個人來求爹爹幫他的忙,幫他查訪失蹤的兒子,那個人仔細的描繪穆大公子那天所穿的衣服和這件衣裳正是一一相符。那天你沒在場,我可是在場的。」

  姜雪君喜出望外,暗自想道:「原來果然是穆良駒已經落在衛大哥的手中,怪不得那個女子說這宗交易我們是佔了絕對上風了。但為什麼她卻又不敢來呢?」

  宇文夫人暗暗罵了兒子一聲「好蠢」說道:「你懂得什麼,多一個人過目總好一些,快去叫你的爹爹來吧。」

  忽聽得一個人冷冷笑道:「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浩兒,你媽說得不錯,這樣大的買賣當然應該謹慎一些,讓我來看貨式吧。」

  他一進來就向妻子打了個眼色,夫妻倆作了會心的微笑。

  姜雪君道:「這位是宇文先生吧,貨式你儘管看,但我也得有言在先,托我來做這宗交易的朋友是鐵價不二的。」

  白駝山主只看了一看,便道:「一點不錯,貨式確是真的。你看,這是他們穆家的標誌!」抖開那件衣裳,把繡在衣角上的一頭雄鷹指給妻兒看。

  宇文夫人說道:「如此看來,穆公子的確是在你那位朋友手中了,貴友大名,可否見告?」

  姜雪君冷冷說:「公平交易,各得其所,何須問及賣主姓名。」

  宇文浩忽地文縐縐說道:「久仰芳名,今日得見,何幸如之!」

  姜雪君哼一聲,說道:「你仰我的什麼芳名?」

  宇文浩道:「姑娘豈僅只是沼陽的第一美人,依我看來,即使稱為天下第一美人亦不為過!」

  姜雪君吃了一驚,這才知道對方已經知道她的來歷。當下板起臉孔說道:「這宗交易,你們到底想不想做?我可沒有功夫陪你們瞎扯!」

  宇文夫人微笑道:「姜姑娘,你別生氣。做生意雖然不必知道對手姓名,但苦是相識的豈不更好!小兒不過是對你表示仰慕之意,也並沒有得罪你啊!」

  宇文浩哈哈一笑,說道:「你不喜歡『瞎扯』,那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不用你告訴我們了,我們已經知道你叫做姜雪君,你的那位朋友是綽號飛天神龍的衛天元!」

  姜雪君道:「是又怎麼樣?」

  宇文夫人道:「飛天神龍要把他的師妹換回去是不是?但他不能只憑這件衣裳就要換人啊!」

  姜雪君道:「不錯,這件衣裳只是作為憑證的信物,他是準備用這件衣裳的主人來和你們交換的。」

  宇文夫人道:「咱們不必兜圈子說話了,穆公子你帶來了沒有?」

  姜雪君道:「衛天元一見到齊姑娘,立即就會把你們所要的人放回來。」

  白駝山主道:「如此說來,豈不是要我們冒很大的風險?」

  姜雪君道:「做生意講的是一個信字,倘若你們不相信我,這宗交易就作罷論!」

  白駝山主笑道:「姜姑娘,我不但相信你,而且我也絕不擔心飛天神龍不肯放人。」

  姜雪君倒是一怔,想不到談判這樣順利,便即說道:「好,你們既然同意,那就請你們把齊姑娘交出來吧。」

  白鴕山主道:「那位齊姑娘我們可以讓你帶回去,不過交換的條件可得稍為改變一下。」

  姜雪君不知他們另外有何要求,但想最緊要的是齊漱玉能夠回去,便道:「衛天元本來說過,這宗交易是鐵價不二的,但不知你們想要改變什麼條件,你們也不妨提出來,說不定我可以替他拿個主意。」

  白駝山主哈哈一笑,說道:「這件事我們本來用不著和衛天元商量的,只要姜姑娘你答應就行。」

  姜雪君莫名其妙,說道:「小事我可以作主,大事恐怕,……」

  白駝山主道:「這件事根本與衛天元無關,只是和你有關的!」

  姜雪君柳眉一豎,問道:「此話怎說?」

  白駝山主道:「因為我們的交換條件變了。不錯,我們仍然可以換人,但換的不是穆統領的大公子穆良駒了!」

  姜雪君道:「是誰?」

  宇文浩忽地替他父親答道:「是你!」

  姜雪君吃了一驚,說道:「我?」

  宇文浩道:「不錯,只要你願意替代齊漱玉留在這兒,我們馬上放她回去。」

  姜雪君冷笑道:「你們沒誠意交易,那也罷了。卻當我是好欺負的麼?」

  宇文浩道:「只是交換而已,怎能說是欺負。我不但不會欺負你,我還……」

  姜雪君怒道:「廢話少說,我只問你,你們要我做什麼?」

  宇文夫人微笑道:「姜姑娘,你別生氣。不是我偏袒小兒,他要你留下也是有他的道理的。你不是來談交易的嗎,一個人換一個人也還是公平交易呀。你又何妨等待小兒把話說完了,再作其他考慮。」

  姜雪君冷笑道:「好,那就讓我聽聽你說的是什麼道理?」

  宇文浩道:「娘,你替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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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10:12: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回 慧劍難揮 但憑幻劍 芳心何托 仍鼓雄心(6)

  宇文夫人道:「江湖兒女,無須避忌,你害羞什麼,自己說好了。」

  宇文洛道:「好,那我就自己說吧,姜姑娘,你知道齊漱玉是我的什麼人?」

  姜雪君道:「不知道。」

  宇文浩道:「她是我的義妹,也是我的未婚妻!」

  姜雪君心裡生疑:「他們是要巴結御林軍統領穆志遙的,為何又不在乎穆志遙這位寶貝兒子的生死呢?」她本來要罵宇文浩胡說八道的,但想沒有齊漱玉來和他對質,他一口咬定齊漱玉是他的未婚妻,各執一辭,也罵不出什麼道理。只好沉住了氣,希望從對方的言語之中,探出原因。說道:「她是你的甚麼人也好,卻又與我何干?」

  宇文浩笑道:「怎能說是無關?你想,衛天元要我的未婿妻,我能夠平白送給他嗎?當然要一個人交換。姜姑娘,實不相瞞,我一見到你就靈魂兒往天外飄,實在是歡喜得不得了。你比齊漱玉好得多了!只盼你能夠做我的未婚妻!」

  姜雪君冷笑道:「你的靈魂兒儘管往天外飄吧,在我眼中,你只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她有意激怒對方,宇文浩果然給她激怒,說道:「我知道衛天元是你的情郎,你是為他背夫私奔的。哼,我都不嫌你,你倒敢說我是癩蛤蟆!我有哪點比不上衛天元?他有了齊漱玉又勾搭你,難道還值得你為他守節?」

  姜雪君道:「我不是來受你的侮辱的,這宗交易你們既然不想做,那就讓我回去!」

  宇文浩冷笑道:「回去,回去哪兒?回到衛天元那裡嗎?我告訴你,你回去也是不能見到衛天元的了,留在這裡,說不定倒還有機會見得到他,不過,當然首先要得我們准許!」

  姜雪君心頭一震,暗自想道:「聽這口氣,莫非衛大哥已是給他們的人捉了?那個古怪的少女要我到這裡來,莫非也是一個圈套……」

  她板起臉孔,站起身就往外闖。

  宇文浩道:「往哪裡走?」身形一晃。攔在她的前面。

  姜雪君二話不說,唰的一劍就刺過去。

  宇文浩輕搖折扇,姜雪君的劍尖碰著他的扇面,滑過一邊。這把折扇的扇面是用很薄的鐵片做的,雖是鐵片,按說也不能擋利劍之一刺的。宇文浩用個「卸」字訣,解開她這一招,姜雪君也不禁有點吃驚:「想不到這個無賴少年居然也能運用借力打力的上乘武功。」

  她一咬牙根,變招再刺,這一劍用的可是兩敗俱傷的打法,劍勢非常凌厲,內力直注劍尖。

  宇文夫人道:「唉,何必動武。」衣袖輕輕一揮,宇文浩的折鐵扇和姜雪君的劍都被她捲去了。

  這手功夫更加厲害,姜雪君儘管動怒,也不禁呆住了。「這手功夫衛天元只怕也未必做得到。」

  宇文夫人疊聲道:「何必動怒,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姜雪君道:「還有什麼話好說?我打不過你們,只有死而已,決不受你們侮辱!」

  宇文夫人道:「姜姑娘,言重了,他說的話,或許失當,他也不是有心欺侮你的。」

  宇文浩道:「是呀,我不過是和你談交換的條件而已……」

  宇文夫人斥道:「你不會說話,給我站過一邊吧。」

  「姜姑娘既是替衛天元來做中間人的,說老實話,咱們也的確想做成功這宗交易。不過,卻不能依衛天元劃出的道兒。」宇文夫人繼續說道。

  姜雪君板起臉孔道:「你們劃出的道兒,我不能依!」

  宇文夫人笑道:「我還沒說完呢。條件不合,可以再談。我們要的是公平交易。公平交易,當然是雙方願意才行。我們絕對不是要強迫你答應的!」

  姜雪君不知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只能「見招拆招」,說道:「夫人,你這樣說就合理了。那麼,我可以走了吧?」

  宇文夫人道:「還沒有談,怎麼就要走?」

  姜雪君道:「你們要我說多少遍?我早已說過的了,我決不答應!」

  宇文夫人道:「姜姑娘,稍安毋躁,舊話不提現在是談新的條件。」

  姜雪君道:「還有什麼好談?」

  宇文夫人忽道:「你那位朋友呢,她是不是在外面等你回話?」

  姜雪君吃了一驚,說道:「你說什麼?我是受衛天元之托來的,哪裡還有……」

  話猶未了,宇文夫人已是打了個哈哈,截斷她的話,說道:「衛天元是否托你,我不知道。但有一點我是知道的。衛天元決不會知道我住在這裡!把我的行蹤告訴你的一定另有其人,這人是誰?」

  姜雪君本來懷疑是那古怪的少女,與宇文夫人串謀,弄成這個圈套的。聽她這麼一說,倒是思疑不定了。

  宇文夫人續道:「本來你不說我們也有把握打探得到這人是誰的。但最好還是由你幫我們請她進來,只要你請到她,我們馬上放齊漱玉!」

  姜雪君閉著嘴唇不回答。

  宇文夫人道:「你不說我也猜到幾分了。是不是一個年紀和你差不多的女子?」

  姜雪君仍然不開口。

  宇文夫人冷笑道:「好吧,你不肯說,我們只有自己去請她了。我敢斷定,她一定是在外邊等你回話!」

  她說話的時候,留神看姜雪君的面色。

  姜雪君的面色沒有變,心中卻是起伏不定。

  那個古怪的少女和宇文夫人有什麼關係,是她的仇家呢,還是她的同黨呢?宇文夫人要她幫忙騙那個少女進來,是否又是另一個圈套呢?

  疑團雖多,但歸根結蒂,只有一個問題:她應該把這女子當作敵人還是朋友了。

  她當然不能出賣朋友,但更不能上敵人的當。

  敵乎?友乎?她必須立即作出判斷了。

  「好,我和你去請她!」姜雪君轉了好幾次念頭,終於答應了對方的要求。

  宇文夫人微笑道:「你肯答應就行,用不著我陪你去吧?」

  姜雪君不覺愣了一愣,說道:「你放心讓我一個人去?」

  宇文夫人笑道:「我素來都是相信朋友的。」

  姜雪君道:「你怎知道我是你的朋友」。難道你不懷疑,我只是為了求劫己脫身,才不能不找她來替代我!」

  宇文夫人道:「不管你有什麼目的,只要你肯答應,我就相信你不會騙我。」接著笑道:「好在你已答應,假如你剛才說的是拒絕的話,嘿、嘿、嘿……」

  姜雪君道:「那又怎樣?」

  宇文夫人道:「那我當然只能把你當作敵人,非但帶你來的這個女子要受傷,你也別想出去了。」

  姜雪君道:「為什麼那女子要受傷?」

  宇文夫人道:「我們去『請』她,料想她不肯輕易就範,說不得我們只好出手,我們一出手,那就難保不傷她了。」

  姜雪君道:「你不怕我和她一起逃走麼?這樣我固然可以平安回去,她也可以避免受你們所傷了。」

  宇文夫人道:「我已經說過了,我相信你。而且不管你心裡想的什麼,只要是從你口中說出來的活,我都相信!」

  說罷,叫道:「老王,你送位位姑娘出去,她只是出去一會,還要回來的。」

  「老王」就是帶姜雪君進來的那個老僕人,他似乎是留在門外等候使喚的,宇文夫人一叫,他就走進來了。

  姜雪君心裡想道:「原來她還是要派一個人監視我的。」不過宇文夫人的武功她已見過,這個老僕人料想不會比宇文夫人還更高明。

  那個古怪少女的武功她是見過的,遠遠在她之上。

  「我和她聯手,要制服這個老僕人,料想不難。」姜雪君已經打定主意了。

  哪知事情的結果又一次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那個老僕人開了園門,送她出去,他自己卻不走了。

  「姜姑娘,你好走。恕我不遠送了。」老僕人說道。

  姜雪君怔了一怔,說道:「你不是準備和我一起去的嗎?」

  老僕人反問她道:「你不是還要回來的嗎?」

  姜雪君道:「是呀,不過……」

  老僕人緩緩說道:「夫人只是叫我送你出去,並沒叫我和你去迎接客人。恕我偷個懶,讓我在這裡給你應門吧。」

  他不肯陪同前往,姜雪君自是求之不得。

  不過她還是不能沒有疑心,那個宇文夫人真的這樣信任她嗎?

  她只想明白其中一點,宇文夫人和那少女很可能是有「過節」,因此那個少女不肯直接去和宇文夫人商談,而宇文夫人也可能是怕引起那少女的疑心,只能讓她單獨去請她了。

  宇文夫人沒有親自出馬的道理,她想得通,但宇文夫人敢於對她如此放心的道理她就想不通了。

  但不管怎樣,沒監視當然更好,姜雪君踏著輕快的步子,回到原來的地方。

  奇怪,那個少女卻不見了。她們本來是約好了在原地見面的。

  山坡上只有一個採茶的村姑,一個相貌十分平庸的村姑。

  她正想去問那個村姑有沒有見過那個女子,忽然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用陰陽怪氣的腔調說出來的男子聲音!

  「為什麼只你一個人回來,她們不肯放齊姑娘嗎?」

  村姑低頭採茶,面向著她,並沒開口。

  好在她已經知道那個古怪少女會說「腹語」的秘密,否則真會給她嚇了一大跳。

  她歡喜得幾乎就要叫出來,但就在她跑過去的時候,那個採茶的村姑突然罵道:「姜雪君,想不到你竟敢出賣我!」

  就在此時,山坡又突然出現了兩個人。

  走在前頭的是個背著竹籮的老婦人,農村裡常見的那種拾破爛的老婦人;跟在後面的是個挑著兩大捆柴草的老漢。

  這兩人看似老態龍鐘,出手卻快如閃電。

  姜雪君剛剛發現他們,眼前就有無數金色的光芒閃耀!

  竟然是用天文散花手法,發出來的梅花釘。

  金色的光芒好像波浪一樣向那採茶的村姑捲去。

  金芒一現,那老婦人的冷笑聲也響了起來。

  「人家說你是雲中的鳳凰,嘿,嘿,你這頭鳳凰如今卻要變成落網的烏鴉了!」

  這個龍鐘的老婦竟然有著銀鈴似的聲音,而且是姜雪君熟悉的聲音。

  姜雪君登時明白了,原來這個「拾破爛」的老婦人不是別個,正是宇文夫人!

  要是沒聽見她的聲音,姜雪君做夢也恐怕想不到那個雍容華貴的宇文夫人竟然會是這個衣裳檻樓的老婦。

  宇文夫人一出手,姜雪君也就立即明白其中奧妙了。

  那個老僕人送她出去的時候是走得比較慢的,宇文夫人早已喬裝,和丈夫一道,從後門出去,抄小路趕在她的前頭了。

  這是比派人監視更為狠毒的手段,姜害君原來的打算是寧願自己落人對方掌握,也要設法通知那個少女逃走的(所以她才假意答允宇文夫人的要求),哪知結果竟是弄假成真,她不想出賣朋友,結果還是出賣了朋友!

  一切疑團都打破了,但可惜明白得太遲了。

  那把梅花針雖然是向那古怪的少女射去,但卻已殃及池魚。

  在這金光一閃的霎那,姜雪君飛身閃避,但腿彎的三里穴還是給射進一枚梅花針,她跌倒了。

  耳邊只聽得叮叮之聲宛如繁弦急奏,姜雪君知覺尚未消失,聽得出這是無數細如牛毛的梅花針給刀劍掃蕩的聲音,卻不知那少女是用什麼手法。

  那麼多的梅花針她能夠掃蕩乾淨嗎?姜雪君唯有替她默禱。

  突然聽得那少女斥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妖婦,你得意得太早了!」

  轟的一聲,煙霧迷漫,姜雪君只是隱約聽得宇文夫人說了一句「班門弄斧……」就被濃煙薰得不省人事。

  她只隱約聽得「班門弄斧」這四個字。

  疑問留在心中,人已昏迷過去。

  那個古怪的少女是否能夠逃脫白駝山主夫妻的毒手呢?

  已經是第九招了,不能再猶疑。

  這霎那間,齊勒銘轉兄好幾次念頭,終於一聲大喝,雙掌齊飛,使出殺手。

  他這一招有「個名堂,叫做「龍門三疊浪」,「龍門」是黃河水流最急的地方,這一招之內,蘊藏著三重掌力,名實相符,當真是有如龍門急浪,一個浪頭高過一個浪頭!

  衛天元的劍尖已經給他的掌力震得抖顫不定,大須彌劍式畫出來的圈圈歪歪斜斜,已經不成其為圓圈了!

  這還只是第一個浪頭!

  若果齊勒銘的掌力盡發,第二個「浪頭」就將把衛天元的長劍震飛,第三個「浪頭」勢必把他捲入了死亡的漩渦。——就算僥倖不死,衛天元也必受重傷。

  衛天元早已抱了必死之心,明知前面是鬼門關,也要向鬼門關闖去。

  儘管虎口已給震得酸麻,他仍然是緊緊握著劍柄,向前徑刺。

  這一來,不啻是向鬼門關又接近一步了。

  但就在這霎那間,忽見一條黑影突如其來,而且剛好是插在他們二人之間。

  屋角雖然有一盞油燈,但本來就已暗淡的燈光,再加上給掌風震得搖曳不定,縱然燈罩未裂開,也已是在半明半滅之間了。

  衛天元正在作著決死的一擊,這人來得又是如此突然,他哪有餘暇分辨來者是誰?

  這剎那間,他只覺寒氣侵肌,不用看也已知道來人是拿著一把寶劍,這把劍也正是向他到來的!

  他不管來者是誰,劍勢絲毫不緩,把本來是要用作和齊勒銘決死的劍招對付來人!

  齊勒銘也看不清楚那個人的容貌,但他比衛天元稍為好些,看得出來的是個女子。

  這霎那間,他不由得心頭一凜,來的會不會是他的女兒呢!

  齊勒銘的武功早已到了能收能發之境,心頭一凜,立即收回掌力,一個盤龍繞步,身形轉過門邊。

  只聽得「嗤」的一聲,衛天元的衣袖被那女子削去一幅!

  那女子倒躍出一丈開外,手上的劍亦已給衛天元震飛。但她所退的方位恰好,那把劍正好在她的頭頂上方跌下來,她一伸手就接著了。

  一個是兵刀始而復得,一個是衣破而未受傷,可說大家都吃了點虧,這一招只能算是不分高下。

  劍光凝聚,掌風停止,那盞油燈恢復了原來的光亮。

  齊勒銘看得清清楚楚,來的並不是他的女兒。

  但齊勒銘不過是失望而已,衛天元卻比他多了幾分憤怒。

  來的這個女子不是別人,正是給他門匙的那個古怪少女。

  衛天元感到受了欺騙,氣往上衝,哼了一聲,立即說道:「原來是你,虧你有臉在此。」

  少女笑道:「我是這裡的主人,我不能回到自己的家裡來嗎?」

  衛天元冷笑道:「你當然可以來,不該來的是我。哼,原來你們果然是一夥,好,你們來殺我吧!」

  少女笑道:「這一招已經是第十招了。」

  衛天元一怔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少女說道:「你們不是限定十招的麼,十招已滿,還打什麼?」

  衛天元驚疑不定,訥訥說道:「你、你、你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少女沒有回答,但齊勒銘代她答了。

  「這你還不明白了她接你這招,其實乃是幫助你逃出鬼門關的!」

  這道理其實是很容易想得通的,衛天元只是還不敢完全相信這少女是真心助他而已。

  事情的變化來得太過奇突,衛天元雖然想得通這個道理,卻還是有如墜入五里霧中。

  「她問我要了穆良駒那件衣裳,本來說是去交換漱玉回來的,為什麼她單獨回來?而在她的屋子裡卻又預先埋伏了這個武功遠勝於我的殺手?」敵乎,友乎?他實在是捉模不透了。

  衛天元還在迷憫之中,齊勒銘則己向那少女發話了。

  「這第十招是你接他的,也算在我的頭上麼?」齊勒銘冷笑道。

  少女也冷笑道:「虧你以他的長輩自居,居然賴債。」

  齊勒銘怒道:「你憑什麼說我賴債?」

  少女說道:「第十招你已經使出來沒有?」特別強調「已經」二字。

  齊勒銘登時說不出話來了。

  要知他使的最後那招名為「龍門三疊浪」,乃是一招之中分為三式的,他只使了一個式子,認真說來,這一招只能算是使了三分之一,一但使了三分之一,也的確是「已經」使出來了。

  衛天元轉了兩個圈圈,方始穩住身形,全身乏力,好像虛脫一般,只能靠著牆壁,聽他們說話。聽到那少女說到「虧你以他的長輩自居」的時候,不覺心頭一動,暗自想道:「這人和我說話的口氣,的確好像是處處以我的長輩自居,但這個古怪的女子卻又怎能知道?我和這人說話的時候,她還沒有來呀,若說她早就躲在外面,以這人的武功之高,又焉能不被他察覺?莫非她是早已知道了他是我的長輩這個事實了但我無父無母,只有一個異姓爺爺,又哪裡來的這個長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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