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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57
春日裡的陽光太暖, 程意意才拄著下巴看了一會兒書, 便覺得自己已經開始犯困了,眼皮重得怎麼也掀不開。
顧西澤的工作這麼多…好像比她還要忙…
程意意恍惚冒出這念頭, 越發覺得意識困頓起來。
她的時間總是奔波在學校和實驗室裡, 周末也鮮少有時間能夠休息。
好像就是從到倫敦留學時候開始, 她想要做完的事情太多,想要做得更好,總恨不得每天變成48個小時, 好叫她做完了一切之後, 得以長長睡上一覺 。那時候她那樣拼命,卻始終不明白自己不甘心的、想要得到的,究竟是什麼。
走到了今天,一切似乎終於漸漸明晰起來。
她只是想要成為更好的人, 有資格站在最好的人身側。
一個沒有夢想與堅持的人會有什麼樣的結局?只要想到倪茜,程意意便渾身不寒而栗。
努力、自謙、上進。
不管怎樣,顧西澤的處世方式終究是在不知不覺間潛移默化地影響了她,讓她變成了最好的樣子。
程意意的頭點了幾下, 終究是抵抗不了春困的魔力,一頭扎了下去。
顧西澤眼疾手快在程意意的額頭磕到桌子之前, 用掌心墊住了她的額頭。
程意意睡得沉, 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在哪裡,她掀了掀睫毛,沒有睜眼成功,腦袋無意識地動了幾下, 干脆將臉頰貼在顧西澤掌心繼續沉睡。
顧西澤失笑,緩緩放下另一只手裡的筆,騰開手,幫她把垂到臉頰的碎發撩到耳後,露出格外瑩白漂亮的耳垂。
“意意?”
他試探地喚了兩聲,如預料一般沒有得到回復。
程意意睡覺從來很有時間概念,大概因為心中總裝著壓力,再怎麼犯困,她的意識總在鬧鐘響之前便會清醒了。這一覺大概是因為顧西澤休息室的沙發太舒服,蓋在她身上的毯子太柔軟了,一覺便從中午睡到路燈亮起來。
她記得中間有一會兒顧西澤喚了她幾聲,想讓她起來吃下午飯,程意意嘟囔著翻了個身就給拒絕了。
“不餓,困。”
這會兒睜開眼睛,簡單潑了些涼水洗把臉,疊了毯子出休息室,見顧西澤還在外間的案幾旁端坐,程意意心中不由又愧疚起來,她明明是想在離開帝都前陪顧西澤最後一下午的,結果卻自己睡著了。
“醒了?”顧西澤似有所感,一抬頭,正見程意意扶著門框看他。
“餓嗎?”
“不餓。”程意意輕輕搖頭,睡了一整個下午,她的大腦和意識的狀態反而十分清醒,腹中沒有飢餓感,渾身十分松快。
“頭發亂了,”顧西澤合上文件,溫聲朝她招招手,“過來”。
窗外的天已經完全暗下來,還到窗口,便能看到遠處黑夜中璀璨閃亮連成一片的燈火。
程意意松開門框,摸了摸束起來扎到耳後的卷發,果然睡亂了。
顧西澤起身把椅子讓給她,程意意便乖乖坐下,背後靠著自己的小企鵝軟墊,舒服得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偏頭輕聲問道:“還不能回家嗎?”
“別亂動,”說話間,顧西澤已經拆了她的發圈,把頭發分成幾束,辮子編了個開頭,這才溫聲答她,“事情已經做完了。”
顧西澤的動作不重,始終輕巧柔和,感受著纖長的十指在發間穿梭,程意意又打了個哈欠,“那我們這會兒就回去了?”
“不,”他搖搖頭,又道,“回去之前先帶你去個地方。”
程意意還沒來得及問清楚,辦公室的們便被人敲響了,咚咚兩聲。
“顧總。”
這聲音是個溫婉的女聲,不是江特助。
“她們怎麼都還沒下班…”
程意意下意識就要從座位上起身,卻被顧西澤按住了肩膀,“等一下,還沒編完。”
“我坐在你的椅子上被人瞧見了不好…”她話音還未落,顧西澤已經示意門外那人進來。
辦公室的門應聲而啟,進來女人大概也是頂樓的秘書,五官端莊漂亮,杏色OL套裝,端著托盤在茶幾上放下。
“顧總,您吩咐的熱牛奶。”
來人抬頭望見辦公桌那面坐的是程意意後,眼中閃過片刻驚詫,又看清顧西澤站在她身後的動作,她的神情瞬間變成了不可置信。
可無論她有再多的情緒,也只能在瞬息間收斂干淨,低下頭去,微微欠身,朝那方向行了一禮。
“謝謝,你先出去吧。”
“是。”她應聲退了幾步就要轉身,又聽顧西澤問道,“江特助呢?”
“特助還沒回公司,”她猛地想起什麼,“他讓我告訴顧總,您吩咐的事情已經辦妥了。”
“好。”
得了顧西澤的答復,她這才繼續往外退,輕輕帶上辦公室的門,心中呼了一口氣。
如果剛才她沒看錯,顧總是站在程意意身後替她梳頭吧?
若不是親所見,有誰會相信呢?
要是從前有人跑來跟她說顧總幫女朋友編辮子,她一定會覺得那人瘋了。
顧總的出生與起點太高,得到的榮譽和成就也猶如高山,令人仰止,怎麼能夠想像在顧氏眾人眼中猶如神祗的男人,還會有那樣溫情的瞬間,像個凡人一般地,低頭垂眸,專注替心愛的女人打整頭發。他的動作熟練,必定不是第一次。
“先喝了你的熱牛奶。”這邊顧西澤說著,利落將辮子結了尾,撥到程意意的肩膀上搭好,低頭開始穿外套。
“你剛剛說要帶我去哪?”
“天台。”
“去天台看夜景嗎?”程意意的眼睛裡閃過興奮,立刻端起了裝牛奶的玻璃杯。
“恩。”顧西澤微笑點頭。
顧氏集團的總部大樓是帝都名建築,程意意念書時候就曾經聽到過眾人間流傳的說法,顧氏總部天台是整片帝都中心地帶最好的觀光層。高度足夠的沒有它位置佳,位置極更佳的建築高度不夠。
可惜這是顧氏內部員工才有的福利,她從未見過,可顧氏總部位處北州河岸,河岸對面便是集團旗下的綜合性商業廣場,燈火璀璨,一方天空都幾乎被照亮,從最高樓俯瞰這一切,想也知道那是多美妙的景色。
程意意一口氣喝完牛奶,放下杯子,跟著顧西澤穿上外套,迫不及待地催促,“咱們走吧!”
自辦公室裡出來,頂樓的燈光大部分亮著,路過會議室居然還有人在開會。程意意沒料到沒下班的員工會這樣多。
走在顧西澤身側,一路接受著大家欠身頷首禮,她心裡才開始後悔起來,不動聲色地拂了鬢角的碎發,力圖讓自己的腰挺得更直、更有氣勢一些。出來的太急,她居然連個口紅也沒來得及擦。
直到電梯門合上,將眾人的視線隔絕,程意意才放松好奇道,“他們一向都加班到這麼晚嗎?”
見顧西澤點頭,她抱手笑著低喃道,“萬惡的資本家。”
“恩,”顧西澤應了她給的稱呼,又淡淡補充一句,“他們的加班費比你高。”
聞言,程意意立刻便笑不出了。大企業管理層的工資自然是要幾倍幾十倍高於研究所,程意意加班多半是自願主動的,顯少會有加班費!
“顧西澤,你變壞了!”程意意揮開顧西澤的手,指控,“你從前從來不這樣…”
程意意的話音未落,便被顧西澤俯身在嘴角輕啄了一口,“別說話。”
電梯一聲叮響,門緩緩朝兩側張開,程意意還沒回神,便被顧西澤重新把手牽進了掌心。
樓頂的夜風輕嘯著灌進她的耳朵裡,衣擺被風吹得嘩嘩作響。程意意開始明白顧西澤為什麼要把她的頭發緊緊編成辮子了。她的發質軟,若是披散在肩上,被這會兒的狂風一吹,打了結回家去還不知道要梳斷多少把梳子。
開了燈,程意意才徹底看清楚了天台的景物,眼睛緩緩睜大了。
可視範圍內的天台有近五六百平方米的空曠面積植滿了花草,綠樹,被改造成為空中花園。既節約能源,又為頂樓隔熱,花草間的燈光亮起,讓置身其中的人根本忘了自己還在一座大樓上。
“跟我來。”
他扣緊她的右手,帶她沿著樓梯爬上了觀光台。
冰涼的夜風把她額角的鬢發吹亂,站在懸空的走廊,她閉上眼,總覺得自己的腳步條件反射開始發虛,手上的力道也變軟了。
“意意,睜開眼睛。”
“不敢看…”程意意聲音微抖,她沒有恐高症,可陡然從這麼高的樓層往下看,心中總是害怕的。
“這樣還怕嗎?”他的雙手從身後緩緩抱緊了她的腰,將她護在懷裡,寒意和呼嘯的風聲也被隔絕在外。
“相信我,看一眼。”
顧西澤抱得那樣緊,熱度和勇氣仿佛又都源源不斷回到了她的身體裡。
程意意的睫毛微顫了兩下,終於輕輕掀開了眼簾。
極目遠眺,這座城市的景色盡收眼底。在地面看起來直入雲天的高樓大廈此刻都矮小了許多。蜿蜒的北州河兩岸點綴著萬千五光十色的燈火,河中偶爾零星的光亮,想必便是游船了。交錯的立交橋被霓虹燈點亮,像是繪圖紙上極富美感的線條。馬路成了色彩斑斕的絲帶,車流如同閃光流動的金色沙礫。
程意意的目光緩緩收回近處,落到了對岸燈火璀璨的廣場。
下一秒,她的眼睛緩緩瞪大了。
隔著河對岸,廣場前整座大樓的燈光閃爍了兩下,熄滅了半秒鐘,而後有的房間從左至右漸次亮起來,依稀辨認,那燈光仿佛組成一句英文。
“Precious things are very few in this world.”
這世界上珍貴的東西總是罕有的。
程意意一邊辨認一邊念出來,神情微微詫異,笑出聲來,“誒,那是什麼?”
沒等她繼續說話,那燈光又滅了,再亮起來,依舊是從左至右漸次組成的英文句子。
“ That is the reason there is just one you.”
所以這世界只有一個你。
“這是要求婚嗎?”程意意隱約意識到,神情都興奮起來,“誰這麼大手筆?”
她剛想要回頭去看看顧西澤面上的表情,還沒來得及轉身,對面大樓第三個燈光閃現的句子就被顧西澤的聲音緩緩念出來,縈繞在她的耳側,那英文念得極低沉也極好聽。
“Thanks for your in to my life.”
感謝你來到我的生命。
顧西澤的發音不帶痞氣的紐約味,也不是誇張的倫敦腔,而是介於圓轉和強硬間,簡潔、清晰、明朗又好聽,就好似程意意從前留學時在教授和校長的發言裡曾聽到過的一般,有種矜持而又尊貴的味道。
偏偏這樣的味道裡,又夾帶著讓人心尖都開始飛揚的認真與專注。
就好似站在雲端的神祗有一天俯下身,深情地朝人伸出手來。
“ I want to spend the rest of my life with you.”
我要與你共度余生。
他俯身,埋在她的耳邊,緩緩念出最後一句。
程意意有些發懵。
她壓根沒有想到這一場求婚是為她准備的,就在剛才,爬上樓梯的時候,她也僅僅以為這只是一場簡單的臨別約會。
偷偷戴上的戒指不算求婚。
她記得昨晚自己就是這樣不經意地抱怨了一句。
他就這樣放在了心上。
顧西澤是理智而果斷、冷靜偏於現實的理科男,對自己定位准確,優缺點認知清晰,有踏實切合實際的目標,按計劃逐步行動,從不盲目追逐其他。這大概是他能想出最浪漫的求婚方式,雖然依舊是這樣沒有新意又俗氣。
可心裡想著這套路俗氣,程意意還是懵到久久說不出話來。
她的鼻子不知為什麼有酸意蔓延,夜風吹得她的眼睛干澀泛上水光。
最後一句,在大樓的燈光裡停留得最長。
一直到程意意逐個逐個單詞看得清清楚楚,整座廣場才重新亮起來。
整個過程也許不到半分鐘,廣場重新開始了正常的運營。
北州河畔依舊是一派五彩斑斕。喧囂熱鬧的盛景。
在下面,那些身處其中的人,大概永遠不會清楚,這些突然熄滅的燈光是為了什麼。
只有站在這個角度的她與他明白。
他准備了這樣盛大而難忘的一場求婚儀式,在這樣倉促的時間裡。
只屬於她一個人。
高樓的夜風很急很大,帶著寒意呼嘯從耳邊掠過。
眼前的一切,如同畫布上永不可能在現實之中存在的永樂之地,震撼得開始不真實,可唯有身後胸膛的心跳與溫度是真實的,他的手束在她的腰肢上,把寒氣、風與恐懼統統隔絕在外。
程意意就在這時候突然轉身扎進了顧西澤的懷裡。
他的襯衫上帶著淺淡的檸檬香氣,她喜歡的,那樣干淨而叫人甘願沉淪的味道。
“西澤。”她輕聲開口喚他。
“我在。”
她反手緊緊抱住他的腰。
“我愛你。”
她的手在他腰後,悄悄把右手無名指的戒指換到了左手上。
在古羅馬和古埃及有一個傳說,相傳在每個人的左手無名指上,都有一條關於“愛”的靜脈。
那靜脈是一條能夠直接到達心髒的通道。
把戒指戴在那裡,因為那是一個離心更近的地方。
……
“意意,你的戒指…”
姚瀾給程意意遞文件,不防瞧見了她無名指上的鑽戒,低低驚呼了一聲。
“你結婚啦?”
辦公桌對面的鄭寬聞聲抬頭,“真的?戴哪?我也想瞧瞧豪門的戒指長什麼模樣…”
程意意趕緊接過文件,藏起手來笑道:“真結婚肯定要請你們來的,這會兒就別逗我了,我戴著就是圖個好看。”
“說真的,意意,你是我見過最努力的年輕姑娘,”姚瀾整了整桌上的文件,一邊道,“換了別人有顧西澤這樣專情的男朋友,哪裡還在咱們研究所呆得下去,一出聲,想要什麼沒有?在研究所辛苦熬夜加班,費神費力不說,每個月一點工資,只夠給你男朋友買副袖扣的。”
“他的是他的,我的是我的,哪裡能混在一起。”程意意溫和淺笑。
“明天會變成什麼樣子誰也不知道,充實自己才最踏實。”
“你也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姑娘。”姚瀾給她豎了個大拇指,輕輕嘆了口氣,“難怪我總覺得你合眼緣,你的思想就是比同齡小姑娘深刻得多,誠懇、認真,也穩沉。”
程意意連連擺手笑道,“我每次被瀾姐一誇都覺得自己輕飄飄特別了不起,快別誇了…”
收假回來兩天,程意意覺得自己的運氣好到爆棚,先是實驗上的進度,就好比將預想中的可能作為鑰匙,一種種測試之後,終於找到了合適打開大門的那一把,她的課題結果是有用的,解析開了結合有sgRNA的C2c1晶體結構,之後的種種測試結果,都有助有開發新的基因編輯工具。
其次便是,她向導師提起自己有意向提前畢業,出乎意料的,教授居然欣然同意了,甚至還特意抽出時間來,幫她選擇適合的論文課題。
“肖慶有天賦,也夠專注,可還不夠沉,我留了他這麼久,就是想再磨一磨。”馮教授合上文獻,書桌後的他頭發花白,卻依然精神矍鑠,雖然面色依舊嚴肅,但他的目光明亮而充滿歲月沉澱的智慧,“你和他不大一樣,你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許更殘酷更大的平台能讓你成長得更快。”
這一刻,程意意忽然覺得自己以往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教授不是刻薄古板,而是心中有丘壑。他遠遠在比她們更早的時候,便看清楚了她們各自需要的是什麼。
“你百人的申請材料已經交了?”
“是。”程意意趕緊低頭應聲。
“也好,”馮教授淡淡點了點頭,“先試試,不行就再磨兩年,好好做完你們手上的課題,它能把你們拔高到新的層次。”
“是。”程意意的回答越發恭謙。
“畢業論文也要多花時間好好准備,不要被物質和功名左右你的心,現在付出的每一滴汗水,將來都有可能帶給你意想不到的收獲。”
“是。”
這一次,程意意聽得前所未有的認真,一字一句都銘刻在了心上。
……
下午飯,肖慶請客,在研究所食堂。
課題進度一下子完成大截,整理好當天的實驗數據,寫完報告,正是下班時間,程意意難得這樣准點下班,正趕上了食堂的午飯,她很久沒在食堂吃過午飯了。
本是請了同一間辦公室的同事,可姚瀾忙著接孩子放學,鄭寬腿長人帥,有約不完的妹子,自然不可能浪費時間陪他們吃食堂,到最後,也只剩他們倆自己慶祝。
研究所食堂的大廚其實手藝不錯,點的小炒味道和外面的飯館味道其實差不了多少,只是聽起來有點兒寒酸,不過程意意自己吃的很開心就是了,她還把顧西澤給自己點的外賣也打開,放在桌上加餐。
“多吃點兒,”肖慶把菜都推到她面前,眼神晶亮,“師妹你可是大功臣。”
“吃不了那麼多,”程意意趕緊重新把餐盒推到中間,“說什麼大功臣,師兄你也是大功臣。”
沒有肖慶幫忙,也許她根本摸不到現在的研究所來,也找不到馮教授這樣好的導師。
這世上懷才不遇的人海了去,沒有碰上合適的人與機會,大多數一輩子只能寂寂無名。程意意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覺得自己是幸運的。
她慶幸自己遇到了肖慶這樣好的師兄和教授這樣的導師。
可能一天的好運到這會算是用光了,程意意剛端起碗來吃了沒多久,另一個人便抬著餐盤在不遠處的位子上坐下來。
張清。
她穿著黑色制服,放下自己的電腦包,淡淡朝程意意這邊掃了一圈。
程意意眼神冷漠,回視她的眼睛,直到張清率先移開視線,她才把目光放回碗裡,壓下心中的不愉,無視她繼續吃飯。
奈何她裝作看不到,張清卻不想。
她一邊吃,還要偶爾瞥向程意意的方向,眼神在她和肖慶之間往復,收回視線後,嘴角又擒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
那神情,程意意都不用深瞧,瞥一眼便能翻譯出來。
看吧,程意意果然是她預料中那種女人,勾三搭四,水性楊花!
她大概覺得程意意的品行比她更惡劣百倍。
張清眼中若有若無的嘲諷太礙人眼睛,程意意實在膩煩,干脆換個方向吃飯不去看。
“怎麼了?”
這下連肖慶也看出些許端倪,回過頭去看了張清一眼,低聲問道:“怎麼,你們有過節?”
“恐怕不止過節那麼簡單,她應該是恨毒我了。”程意意答著,慢條斯理把菜夾回碗裡。
“不是我說,意意,”肖慶急了,“你怎麼招惹上那種陰暗的女人?你不怕她給你背後放冷箭?”
張清摔小貓的事情,大概已經傳遍整個研究所了。
這事兒說大不大,國家這方面的律法確實不夠健全,沒有辦法保障這些極端人士受到應有的懲罰。可說小卻也不小,因為被摔死的小貓都是大家眼皮子下長大的,活生生的性命,即使沒有法律譴責,也將受到眾人道德的審判。
這事兒傳開之後,再見張清,她便都是在獨來獨往了,趨利避害是人本能,沒有人有勇氣冒險走在這樣內心陰暗壓抑的人身側。
可張清似乎不大在乎這些。配合她的科研團隊是早已固定的,不可能因為她摔死了幾只貓改變,再不願意,她的團隊成員也無人敢在她面前說些什麼,畢竟還在她手底下討生活,只得耐著性子配合她,和她一起在實驗室裡呆滿一整天,下班之後才能分道揚鑣。
“不是我想招惹她,”程意意低頭喝湯,抬頭才道,“她摔死貓就是我看見的,她想要倒打一耙,我也只能先下手為強了。”
“那你可得防著點兒,”肖慶心有余悸,“她也申請了百人,又是競爭對手,又恨毒了你,還和你一幢宿舍…那種極斷偏激的人,說不准會做出什麼事兒來。”
“不用擔心我,師兄。”程意意吃完最後一口飯,抿唇衝他笑了笑,接著道,“我的心眼可比你多。”
“嘿——”肖慶佯裝怒道,“小白眼狼,擔心你才跟你說這些,你居然還敢暗諷師兄不長心眼。”
……
年後回到研究所之後工作便越來越忙,分身乏術,程意意其實早便往G大提交了辭呈。
她其實是臨時聘用的編外人員,簽的合同也差不多到了期,收拾好東西拍拍就屁股走人,也沒人會說什麼,但因著這工作是姚瀾介紹的,程意意還是堅持著等到了新的助教到崗,辦完了交接手續之後,這才從G大離職。
周末,程意意直等到在最後一堂課下,教授講完課走了,才有時間在台上簡單和大家說了幾句。
“……下周大家就會迎來新的助教。你們是我帶過的第一批學生,能夠和大家相處兩個學期,很榮幸也非常開心,但天下無不散的宴席——”程意意緩緩收起桌子上最後一本書,像來時候自我介紹一般,溫暖柔和地衝大家笑了笑。
她的笑容總是充滿了感染力,眉眼彎彎,眼睛明澈見底,唇角微揚的弧度完美,如同明珠生暈,就要趕走人心底的陰霾。
“願大家用才智和學識獲取今天的收獲,以明智和果敢迎接明天的挑戰,永遠年輕,永遠保留一往無前的精神。”
話音落下半晌,階梯教室裡終於響起了雷鳴的掌聲。
程意意深深衝台下行了一禮。
她起身時好好環視了教室一遍。
今天來上課的學生們都齊了,教室擠得有些滿。
這些研究生們都喜歡程意意不點名,其實程意意一直很想坦率地告訴大家,她早已經不需要點名冊了,每個學生的電話號碼和郵箱她都尚且能記住,自然也都記得她們的名字和臉。
可是瞧了瞧台下一張張悲戚難過的面孔,程意意還是默默把肚子裡的話咽了下來。
程意意是個好說話的助教,溫柔又和氣,對誰都有耐心,與誰都能聊上兩句。帶了大家這麼久,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許多女同學的眼圈都紛紛紅了,被這氣氛感染,程意意心裡也不大好受。
程意意比計劃中在教室多留了半個來小時,安撫完同學們的情緒,才趁亂拎著文件袋和電腦包從前門離開。
早早做到後面的教案,似乎也用不上了。
轉過樓梯拐角,程意意將文件教案扔進了可回收垃圾桶,合上桶蓋,還是覺得心中有些悵然若失。
此刻,她並不難理解這世上為什麼會有人熱愛傳道授業,這不僅是一個崇高的職業,工作環境也充滿了書卷氣,最重要的,和年輕人打交道,永遠覺得自己充滿活力。
可人生在成長的時候,永遠都是一個不斷舍棄,輕裝前進的過程,想要得到一些,勢必就只能放棄另一些。
她在樓梯角下站了許久,直到要動身離開時候,才聽到有人輕聲喚自己。
“助教…”
程意意回頭,發現身後的樓梯上,站著幾個平日裡最喜歡跑來與她說話的同學,中間甚至還有對情侶,為首喚她的,便是陶樂。
“怎麼了?”程意意淺笑起來輕詢。
“我們想最後請助教吃個飯…”
程意意推脫幾句,最終沒能抵擋住同學們的熱情。
大抵是程意意成長的環境使然,她從幼時走到現在,無時無刻不在拼命尋求別人對自己的肯定。
她將自己磨成滴水不漏的樣子,只為了老師、長輩、朋友的稱許與微笑。性子已經養成,輕易沒辦法再改變,或許又要等到她長睡的那一天,才能放下這些煩人的桎梏。
學生們的喜愛和熱情,大概是所有她渴望得到的肯定裡,來得最容易、最單純、也最直白的一種。
程意意覺得自己沒辦法拒絕。
吃飯的地方就在G大南門外的飯館,這飯一直吃到落地窗外的天色微暗,程意意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結了賬,然後把喝醉的同學們一一安頓好,送回學校宿舍,這才坐上公交車,回自己住的地方。
程意意清楚自己沒什麼酒量,所以從來便不喝。宴席結束了,也只有她還是清清醒醒的。
時間是周末,離上床休息也還早,研究所的姑娘們這會大多聚集在宿舍樓下的小花園裡的路燈下健身聊天打牌。
程意意事情多,又怕被G市的蚊子咬得一身包,平日裡不太參與小花園的活動,這會兒走到樓前,正要進門,卻被她們其間一個姑娘喚住了。
“意意!”
程意意回頭,借著燈光才看清,這姑娘和她同一個樓層,喚出她的名字,笑道,“有什麼事兒嗎?”
她神秘兮兮地湊近,“我剛剛下樓,看見有個大帥哥靠在你宿舍門口等你呢。人真的長得好帥!”
“大帥哥?”程意意失笑,“有多帥?”
“我瞧著和你男朋友長得挺像的,也差不多高,帶點兒痞氣,說實話,我更喜歡這個類型。”她神情興奮,掩藏不住的笑意,“我剛剛跟他說你出去了上課了,他還答了我,聲音也好好聽!”
程意意心裡大概有譜兒了。
道過謝,程意意進門上樓。
只走到三樓拐角,便看見了站在高處樓梯口的男人。
算起來,程意意其實有許久沒見過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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