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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17 12:00:16
本帖最後由 火影鳴人 於 2014-9-17 12:39 編輯

番外 你不是她(4)   

  有些事情,明白了還不如永遠不要明白。

    只有一盞孤燈相伴,李賢與薛黎面對面坐在一起,看著她為自己擔憂的眉眼,心頭的百般滋味縈繞,最終只能變成一句笑語,「你放心,他不是你。我不會把這世界上的任何人,錯認成你。你不要生氣。」

    「我沒有生氣。」薛黎搖搖頭,為他的不明真相而焦急,「我在你心中怎麼樣並不重要,我現在擔心的是,你留下這個人,他會傷害到你。」

    「這怎麼可能,他對我很是忠心且不說了,他只是個身份低下的小人物而已,能給我造成什麼傷害?」李賢啞然失笑。

    「我說的傷害,不是來自於他。你有沒有想過,雖然他不能對你做什麼,可是他往往會成為別人攻擊你的工具,那種傷害,比來自於他本人的更為嚴重。至少你現在面臨的窘境就說明了這點。」

    李賢愣了一分鐘,明白過來。「這個,是我疏忽了。」

    「既然疏忽,那就該快糾正過來啊!如果把他送走了,那就什麼問題都解決了。」薛黎說的有些急切,「把他放在身邊,那就如同枕著一個定時炸彈睡覺,太危險了。」

    「定時炸彈,那是什麼?」李賢反問,思索片刻,便沒有接受薛黎的建議,「我不能就這樣把他送走。如同你說的,他已經被那些想對付我的人盯住了,那我送他走,只是更快的將他推倒死路上去。」

    「那又怎麼樣,你已經救過他一次了!」急切的薛黎說話已經有些失去理智了,「你又不是神仙,哪裡救的了那麼多人。不管別人如何可憐,在我的心裡,沒有誰的安危能重要過你。」

    「我知道我不是神仙,我的能力有限,可是,我還是不能放手。」李賢固執起來可是固執的可怕。

    「為什麼!所有的危害你都明白了,為什麼不放手?君子不立於圍牆之下!」

    「可我不是君子。我是太子!」李賢淡淡地一張口。就堵住了她地所有話。「我是太子。所以。當我看到我地臣民需要保護地時候。我不能退讓。不然地話。今天我為了自身地安危可以捨棄一個僕役。那麼有天我為了自己地安危。說不定也會捨棄國家。」

    「那些無助地。絕望地。向我尋求幫助地人。我不能對著他們轉過身去。我不能無視他們懇求地眼神。因為在他們地眼裡。我代表著未來地整個國家。

    我不能讓他們對整個國家失望。」

    「或許我過於溫和。或許我優柔寡斷。或許我並不夠英明神武。可我不能放棄我作為一個國家繼承人地自豪感與責任感。在某些事情上。我不會對任何人。任何勢力。任何壓力退縮。即使那份壓力來自於我地親人……」

    或許這番話在心裡壓抑了太久。太過激烈。太過急切。所以即使李賢以最平和地口吻說出來。仍隱隱有些喘氣。

    薛黎坐在他地對面。有敬佩。但更多地是擔憂。「可是有些人。他們想要地並不是一個可以擔負起整個國家地太子。他們並不期望太子太過於剛強。太過於有主張。甚至。太有民心。太有威望。你這樣。太天真。太理想。也太危險了……」

    「我知道。」李賢了然一笑,「那又怎麼樣?我就是我,我不會因為任何人而改變,而退縮。我不能為了使自己符合他們的期望而放棄自我。」

    「我,」薛黎抓了抓裙子,最後,只能一抹無奈的苦笑,搖了搖頭「再勸下去,連我自己都要鄙視我自己了。算了,你好自為之吧。站在一個朋友的立場上,我希望著,下次回京城的時候,還能來你府裡拜訪你。」

    「我盡量。」李賢坐在她面前,像永遠不會被打敗一樣的,挺直著脊樑回答。

    離京七八年,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除了走訪舊友之外,最重要的自然還是處理家裡的瑣事。田產佃戶,鋪面生意,這些年來鋪,收拾起來花費的時間也就多了,再加之薛訥在外面年的地方官,終於要調回京城了,要忙的事情一大堆,所以薛黎一連月餘時間都沒有再留意朝堂的消息。

    「大嫂,你看這處房產行不行?離皇城挺進的,大哥上朝的話不會太遠。」薛黎拿了自己找的幾處房子去問樊梨花。因為要回京城做官,所以她早一步回來料理家事。

    「會不會太大了點兒?」樊梨花看著圖紙「我們一家就這幾口人,住這麼大房子會不會浪費?」

    「不浪費不浪費」薛黎比劃,「孩子們大了,一人得有一個院子吧?我回來住,得有個院子吧?你們回京了,應酬也就多了,親朋好友什麼的來拜訪,總不能連像樣的客房都沒有吧。除此之外,等爹爹回來了,也不可能跟你們住在一個院子裡吧,這不又得一個院落。還有傭人啊、馬伕啊,來教孩子們詩文的西席啊,哪裡少的了呢。」薛黎比劃一番之後,笑著說,「我還嫌地方小了呢。」

    「你說公公能回來?」樊梨花聽到這個消息著實驚喜了一番。

    「嗯。我前些日子走動的時候聽說聖上過年後有大赦的意思,所以估計爹爹那個時候也能回來了。誰都知道爹爹是被大哥那個不成器的兒子連累的,現在他都六十多歲了,應該沒人再為難他這麼一個老人家了吧。」薛黎說出了自己打聽道的消息。

    「那就好,那就好。」樊梨花激動的有些哽咽,「他老人家去那麼遠的地方我們都不能親隨侍奉,我們實在是太不孝了。唉,如果不是有小妹你在,我真沒有臉面在見她老人家了。」

    「都是一家人,說這種話幹嘛。何況,像郡也未必不如京城,至少爹在那裡過的很開心。」想到京城裡的爾虞我詐,薛黎笑著低了頭,不想讓嫂嫂看到自己眼中的擔憂。她在打聽消息時也察覺到上面的人對薛仁貴這員猛將還有心啟用,不由得對父親回京城的前途充滿了擔憂。

    兩人正說著話,忽然如意叫著「不好了!」,急沖沖的從外面衝了進來。

    「都多大人了,怎麼還這麼冒冒失失的。」待她進來,薛黎沒好氣的訓了一頓。如意早就結婚做了娘,在薛家內宅也是能管事的人,平常將一堆小丫頭訓的哆哆嗦嗦的,沉穩的很,早就沒了當年說風就是雨的脾氣,怎麼今兒個老毛病又犯了。

    被她這麼一訓,如意站在了門口,撫著門捂著胸口,兩眼無神的直喘氣,話說的結結巴巴,「太,太子,太子被廢了。」

    太子被廢了,薛黎聽到這消息,只覺得手腳一陣冰涼。

    雖然她隱隱約約覺得有這麼一天,但是都沒有想到這天來的這麼快。

    「如意,去讓人備馬。大嫂,這些東西你先看看,我出去一下,回來再跟你商量。」薛黎沒有驚呼也沒有尖叫,反而冷靜的出奇,吩咐下人準備馬匹,還有心情安撫樊梨花。

    「小妹,你要到哪裡去,你,」樊梨花握住薛黎的手,感覺到她在輕輕的顫抖,不由得有些擔憂。

    「我沒事。」薛黎掙脫了樊梨花的手,轉頭向門口,「如意,還不快去讓人備馬。」

    「是。」如意被人嚇到了,連忙風風火火的跑了出門。

    「小妹,別擔心,也許,」樊梨花正想安慰她,卻沒想到反而是薛黎扭頭給了她一個笑容,「大嫂,我明白,沒事的。我只是去打聽一下消息,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你放心,我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的。」薛黎虛弱的一笑,旋即在她還沒有來得及開口之前就匆匆的走出了門外。

    唉,這世道怎麼變的這麼快。樊梨花目送著薛黎遠去,對著京城上空未來將要上演的腥風血雨充滿了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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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17 12:00:54
番外 你不是她(5)   

     「郡主,你怎麼沒帶半個隨從就來了?」公主府的守門的出現,很是驚訝,有些手忙腳亂的要打開大門,被薛黎揮著馬鞭止住了,「我從側門進去就行,你告訴我你們家公主在哪裡,我有急事。」

    「公主跟駙馬都在花園裡,你,」守門人的話還沒說話,就見薛黎一拉馬韁,直接騎馬就進了公主府。

    薛黎對太平的府邸熟悉程度不下於太平公主本人,所以知道她在何處之後就直奔主題,果然在花園裡看到一個人發呆的太平公主。

    「麗娘,」太平知道她會來,卻沒想到她速度會這麼快。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薛黎跳下馬,沒有一句廢話。她之所以第一時間趕到公主府,那是只有在太平這裡,才能得到最接近事實的消息。

    「你,」薛黎一張口,太平就知道薛黎問的什麼事了。張了張口,想勸說什麼,但最後搖搖頭,簡明的回答了她的問題,「正議大夫明崇儼被盜所殺,有人告密說是太子所為,母后因此詔令中書侍郎薛元超、黃門侍郎裴炎、御史大夫高智周與法官調查此事。他們在東宮馬坊搜得皂甲數百領,太子因此被慣上了謀反的罪名,廢為庶人。」

    「荒唐。告密的人是誰?難道那些大臣僅憑百於具盔甲就斷定太子謀反?這也太荒謬了。」聽到這個荒誕的理由,薛黎忍不住一鞭子抽到了旁邊的樹上。那明崇儼分明就是個妖道,李賢不喜他已久,但是以李賢的個性,再看不順眼明崇儼他也決不至於買兇殺人。

    以此為借口調查太子已是荒謬,而那些人竟然還能從東宮馬坊發現盔甲?這更是離奇!如果太子真想謀反,何必將盔甲等器具放在那麼容易被人發現的地方?

    聽到薛黎的憤怒,太平苦笑了一聲,「當初告密的人已經畏罪自殺了,還哪裡去找人認證。至於太子造反,盔甲並不是最有利的證據,士兵們操練完畢偷懶忘記向府庫還回盔甲也是常有的事,本來不足為懼,可是偏偏裴炎他們還找到了人證,這下子人證物證俱在,任誰都回天乏術了。」

    「這人證,呵,既然都做出物證,又怎麼能做不出人證。」薛黎怒極反笑,伸手握住了太平的手,「你陪我進宮,我要去面聖。這擺明是有人蒙蔽聖上,陷害太子,我不能讓賢就這麼被人栽贓陷害!什麼狗屁人證,肯定是假的。」

    「麗娘,你別衝動。」太平反抱住她,臉上有著不知所措的慌亂,「你知不知道那個所謂的認證是誰啊?沒用的,這案子已經成了鐵案!」

    「那證人是誰?難道他地口供就那麼值得讓人相信!」

    「因為那個證人不是別人。正是趙道生。」

    太平公主地這句話。像是一把錘子狠狠地砸在了薛黎頭上。砸地她眼冒金星。一臉驚愕。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是他!」薛黎失聲叫了出來。她記得李賢肯定地說。趙道生絕對是信地過地人。她也記得自己那晚出來。月光下怯生生但又無比堅定地用清澈地眼光看著自己地年輕男子。發誓說這輩子都不會背叛太子。

    那樣真誠地誓言。怎麼可能是假地!

    薛黎一直以為。就算天底下所有地人都會背叛陷害李賢。趙道生也絕對不會是其中地一個。李賢是他地救命恩人。對他有再造之恩。他怎麼可能無恥到去陷害那麼一個人正人君子地地步呢。

    「就是那個賤人!我現在只恨沒有早點殺掉他!」相比較薛黎一臉的茫然,太平罵的咬牙切齒。

    趙道生是李賢的心腹,他對李賢的忠心朝野皆知,所以他一句指正的話比別人說一百句也來得可信。所以,在他張了口之後,連太平公主都不由得懷疑起來,是否太子真有謀反之心。

    「不行,不行,」薛黎站在那裡搖了搖頭,穩住心神,握住太平公主的手沒有放鬆,「太平,不行,不管怎麼說,我都要進宮見一次皇后。你陪我去好不好,現在聖旨還沒下,說不定還有轉的餘地。我想,不管怎麼說,太子都是娘娘的兒子,天底下哪有父母不疼愛兒子的呢。」

    薛黎後面說的聲音極低,她自己都知道皇家所謂的母子親情有多麼淡薄,她又怎麼能勸服其它人呢。

    不過,不管怎麼樣,她都要去試試。如果她什麼都不做,她一定會愧疚死的。

    「沒用的,麗娘,不要再掙扎了。不管我們怎麼樣求情,事情的結果都不會有任何改變的。」太平公主拉著薛黎冰涼的手,想起自己剛才一個人跪在宮門外的彷徨無助時,這種勸告的話忍不住就要說出口。

    那是她的哥哥,從小照顧她,愛護她的哥哥,所以當他有難時,她怎麼可以袖手旁觀。可是當她站在大殿門口等待著自己母親的接見,當她仰望那高達的殿門,當她窺視著殿內幾乎深不可測的黑暗時,她才意識到這座從小長大的宮殿對她來說是多麼的陌生可怕。

    當服侍母親的宮女說出那句「公主請回吧」,當宮女轉述母親的那句「不要多管閒事」的時候,她感覺到一陣深深地無力。

    她救不了任何人,在母親的高大威嚴面前,她渺小的如同一隻螻蟻。

    「麗娘,不要衝動了。你明白,這算賠了我們自己進去,也救不回哥哥的。我們都有放不下的東西。我們不能連累自己的家人。」太平抱住憤怒中的薛黎灰心的話。昔日無法無天的小公主已經長大了,她是一個妻子,一個母親,她做任何事的時候,都開始學會從家庭的角度出發了。

    以前自己衝動莽撞的時候,總是麗娘勸自己冷靜。可是這次,輪到自己勸她了。

    「我不甘心,」薛黎掙扎了片刻,趴在太平的肩頭終於忍不住放聲痛哭了起來,「我不甘心,不甘心……賢是那麼好的一個人,我怎麼看著他背負這樣的罪名入獄。」

    「我知道。」太平摸著薛黎的發,沉重而又無奈的說道,「可我們什麼都做不了。」

    薛黎沒有回話,趴在她肩上痛哭了很久,一直到發洩的差不多了,才擦乾了眼淚站直身子,眼淚汪汪的看著她「太平,你陪我進宮一趟吧。」

    「你瘋了!沒有用的,母后她是決計不會見你的。」太平不瞭解薛黎為何此時如此死腦筋。

    「我知道。」薛黎的眼睛紅紅的,「可是總要試試才好,我不想用接下來的一生去為我現在的懦弱後悔。太平,算我求求你,你再陪我去試一次好不好?」

    「你……」太平公主看著她的神情,歎息了一聲,最終還是緩緩的搖了搖頭,「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

    請原諒我的自私,可為了保護我的家人,我不得不如此。

    從公主府走出來,在刺眼的太陽的照耀下,薛黎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天大地大,她竟然找不到一個求助的地方。

    知道從來都是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難,但她沒想到人情淡薄可以如斯。

    狐死尚且有兔悲,太子無故遭難,難道那些人都沒有唇亡齒寒的危機感?難道他們就那麼篤定,下個落到這種地步的不會是自己?!

    「阿黎。」恍惚中,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靖哥。」薛黎抬起頭,看到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自己身邊蘇靖,忙慌亂的用手抹了一把臉,擠出一個微笑來,「你怎也來了。生意上的事忙完了?」

    這六七年蘇靖的生意做的不錯,越鋪場子越大,天南地北都有了蘇氏的字號,人也就相對的忙多了。不過即使再忙,蘇靖也是把家人放在第一位。

    即使現在已經不是一名不文的窮小子,但蘇靖的一身布衣還是一如往昔的樸素,語氣還是如同多年前一樣敦厚,態度還是一如以前的平和,話語也是同樣的稀少。即使看到薛黎失態的樣子,他也沒有問出多餘的話,只是簡單的點頭回答了她的問題,「都忙完了。」

    這夫妻倆牽手站在長安的街頭,看著長安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多地方都已經改變了,可是無論是蘇靖,還是薛黎,時光似乎都沒有在他們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除了閱歷的增加,除了財富的積累,他們所堅信的很多的東西,例如信仰,例如目標,例如最珍視的東西,還一如往昔般的純粹。

    「阿黎,你看那裡。」蘇靖牽著薛黎的手在街道上漫無目的的閒逛,走到某個街口的時候忽然停下來,指著一家店舖的房簷下給她看。

    「哪裡?」薛黎心裡有事,整個人都是恍惚的,順著蘇靖的手看去,只能發現一個很平常的十字街口。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的地方。那一年,我一個窮小子到長安城來討生活。」蘇靖拉著她的手,走到了那個地方,「當時,我就站在這個地方,而你,跟太平公主從哪裡騎馬過來,好多人簇擁著,好看的跟仙女出行一樣。你們行至此間,有個小孩兒不知怎麼跑到了路中間,眼看就要喪命在公主的馬蹄下。我跳出去救走了孩子,卻驚到了公主的馬匹。公主大怒,本來要嚴懲我,是你勸走了她,還扔下一袋子錢給讓我給小孩兒看大夫。」

    「對不起,我不記得了。」薛黎看著眼前的道路,搖了搖頭,這事情不但自己記不得,恐怕正版的薛麗娘也是沒有印象吧,所以在蘇靖說起來時腦裡才是一片的空蕩蕩。

    「我知道你不記得。」蘇靖笑笑,不甚在意,「我只是想,或許其它人跟我一樣,有些事情你根本就不記得了,但對有些人來說卻是不能磨滅的回憶。」

    「你想說什麼?」薛黎只覺得今天聽起他的話怪怪的。

    「阿黎,太子的事,我知道了。」蘇靖轉過頭來,握住了薛黎的肩膀,「你眼睛紅紅的,哭了很久吧」。

    「嗯。」薛黎躲躲閃閃的避開了他的目光。

    「你現在心情,我能理解。」蘇靖笑笑,沒有多糾纏,問話直奔主題,「你一定又擔心的要命,想幫忙做一些什麼吧。」

    「我知道我的想法太衝動了,可是,靖哥,當初他真的幫了我們好多事情,我們不能這樣不顧朋友道義。我,我,」薛黎聽到他這麼問,還當他跟太平一樣要自己放手不管,話語當下急切了起來。

    「不別激動,」蘇靖握著她的肩,搖了搖頭,讓她鎮靜下來,「我沒有反對你的意思,如果你想去做,那就做吧。」

    「呃,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讓你留下遺憾,不想給你一個懷念除了我之外其它的男人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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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17 12:01:26
番外 你不是她(6)


  三個臭皮匠,有時候也可以抵上半個諸葛亮。

    「現在你進不了宮,面不了聖,但你去其它地方還是暢通無阻的。既然如此,那為什麼非要走那條不通的路?」蘇靖試著讓薛黎換一個角度去思考解決問題的方法,「這個時候肯定有很多人求情,徒然的在聖上面前哭訴,除了讓人心煩之外並不能幫太子減輕罪責。與其做那些讓人心煩的無用功,不如轉個地方,找個我們能做出成果的地方下手。」

    「那你的意思是?」薛黎仰頭看著蘇靖,想問他有什麼主意。

    「我想我們應該先去找找跟這件案子相關的人,瞭解瞭解那些底層人的狀況,或許能從他們身上找到能證明李賢無罪的線索。」蘇靖現在已經不是以前的愣頭青了,分析起問題來還是頭頭是道的。

    「由下而上,這是個好想法。我不是沒想過,可是,總覺得那麼多人來來往往的,各級官員都經手過,卷宗不知被改了多少遍,早就面目全非,我們現在去查,就像到秋收過後被犁過好幾次的地裡找剩下的糧食一樣,注定一無所獲。」關於蘇靖的想法,薛黎感到有些遲疑。

    「犁的再仔細的地裡,總也有漏下的谷穗。百密總有一疏,太子事發太過倉促,我想他們應該還來不及把一切都抹平,所以我們應該會有所收穫。阿黎,先把那些灰心的想法收起來吧。你想,如果我們不親自走一趟,又怎能知道我們會遇到什麼?」蘇靖是一個想法簡單的人,在這種情況混亂的時候,簡單人往往能比心眼多的人更容易看到事情的本質。「只要太子真的沒做錯事,那就一定有能證明他清白的證據。」

    「好,我們就去底下查!反正最壞的結局就是無功而返,那跟現在又有什麼兩樣!」被蘇靖這麼一說,薛黎又重新鼓起了勇氣。

    …………

    整個太子謀反事件中最關鍵的人便是趙道生,所以薛黎的第一個動作,便是去大牢裡看趙道生。

    「哎,站住!你哪裡來的,想幹什麼?」薛黎剛走到門口邊被人攔住了。

    「我是奉皇后娘娘地命令。來查看犯人地。這是娘娘親自賜下地玉牌。」薛黎多年沒有在京城。自然面生地很。扮起皇宮裡地宮女倒也不怕被人拆穿。所以被攔住之後她不慌不忙地去出準備好地令牌。

    當初皇后賜了很多東西給她。其中就包括可以隨意出入禁宮等地地玉牌。必要時還可以作為信物使用。薛黎當初覺得這玩意兒沒用。但也不便拂了皇后地面子還回去。所以就在櫃子裡鎖了數年。沒想到今天竟然派上用場了。

    薛黎屏著呼吸等看守地兵士檢查。他們翻來覆去看了半天。將玉牌交還給薛黎。行了禮之後大大方方地放行。將她引入一間牢房。「既然是皇后派來地人。那你就儘管問話吧。我們在外面守著便是。」

    薛黎沒有想到這玉牌竟然真地這麼管用。激動之下。也只能看著那些人輕車熟路地將將自己帶進了牢房。等他們退出了之後才敢拉著假扮成侍衛地蘇靖地袖子。有些焦急地低聲問道。「他們這是把我們帶到哪裡了啊!我們要怎麼找到趙道生!」

    「別慌。」蘇靖反握住她地手。讓她安靜下來。「我們這次算是撞對了。看樣子最近皇后應該經常派人來問話。所以這些獄卒才對我們地出現有一點疑問都沒有。既然他們把我們送到這裡。那皇后要質問地犯人應該就是在這兒了。我們去問問。興許能找到趙道生地消息」

    蘇靖這麼一說。薛黎也冷靜下來了。「這牢房在最隱密地角落裡。想來關地一定是是重犯。他又需要皇后頻頻派人來問話。那最近符合這一條件地犯人。除了跟太子謀反案相關地就沒有其它了。所以。」薛黎說道這裡正要繼續說下去。忽然見牢房角落裡一坨什麼黑乎乎地東西動了一下。嚇地她一下捂著嘴撲到了蘇靖懷裡。

    「別怕,別怕,那個應該是這件牢房裡的犯人。」蘇靖拍了怕她安慰著,從懷裡掏出火折子,點了一旁的油燈,這才讓牢房裡的狀況清晰了些。

    「我什麼都說了,你們還來幹什麼!」牢房角落裡黑糊糊的人見到亮光,抖的跟個篩子一樣,叫的聲嘶力竭。他的嗓子沙啞刺耳,叫出來格外可怕,嚇的薛黎剛剛大一點點的膽子又縮回去了,再次偎到了蘇靖身邊。

    蘇靖知道她沒有見過這種場面,只能自己先開口了。「我們不是壞人,你別害怕。我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

    蘇靖這句話說話,那個人不但沒有平靜下來,反而怕的更厲害了,整個牢房都能聽到他上下牙打顫的聲音「你們到底想知道什麼?你們讓我說的話我都說了,難道你們還不滿意!」

    「我們這次來,只是想聽聽你自己的話」蘇靖發現自己很跟這個人溝通清楚。

    「我的話,哈哈哈,」那人笑的跟哭一樣,「那些話你們讓我說了一遍又一遍,我現在還能有什麼話!」

    「難道有人逼供?」薛黎看著那幾乎不能成人的犯人,與蘇靖竊竊私語著,「這人估計已經快瘋了,問不出什麼話。」

    「那,太子的事情可就難辦了。」蘇靖看著躲在角落裡一下子傻笑,一下子歇斯底里狂哭的人,也只能點點頭同意了說法,「我想我們說不定白跑一趟了。」

    「太子,太子,你們告訴我,太子怎麼樣了,他是不是沒事了!只要你們告訴我外面的情況,我什麼都說,什麼都說!」角落裡的犯人聽到兩人低低交談說到了太子,忽然撲了過來,趴在地上抓住了薛黎的衣擺,不住的哀求著。

    薛黎嚇的躲在蘇靖懷裡,低頭看著他不斷的磕頭請求,忽然生起一種熟悉感,這人是誰,自己一定在東宮裡見到過他!

    「趙道生!!」薛黎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一跳。仔細端詳了半天,那人竟然是趙道生,只不過往日漂亮的如同瓷娃娃般的男孩子,這會兒已經被折騰的不成人形了。

    對於他,薛黎除了怨氣就是怒氣,當下毫不留情的一腳踢過去,拽開自己的裙擺,「你問,如果不是你,他怎麼會被廢掉太子頭銜,貶為庶中呢!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枉他救了你,你卻在最關鍵的時候從他背後捅了一刀。」

    「我,我沒有。」趙道生像是被晴天霹靂砸了一樣,呆呆的坐在地上,兩眼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拚命的搖著頭,「我沒有害他,我真的沒有有想害他。」

    「你還說沒有!現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指正太子派人殺了明崇儼,是你說太子有謀反之意!」薛黎憤怒的又要去踢他,被蘇靖抱住了,「阿黎,你冷靜些,聽他把話說完。」

    「我,我沒有,我真的沒有說過。」趙道生坐在那裡,萬念俱灰的喃喃自語,「我什麼也沒有做,我答應那些事,是因為他們說如果我不答應的話,太子就會遭難。如果我答應了的話,他們就只問罪我一個人,不會牽連到其它人。」

    「真的,我沒有,我沒有。」

    「我怎麼可能害他!」

    「我什麼都認了,我只怕我會牽連到太子,那麼痛苦都忍過去了,怎麼可能一點用處都沒有。」

    「錯了,一定哪裡錯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太子不會有事的。」

    趙道生一個人癱成一團泥似的坐在那裡,瘋了般的自言自語,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沒有。」

    過了很久,他才抬起頭,眼睛裡閃耀著期望的望著蘇靖,彷彿是最後確定著什麼,「你們說,太子真的被廢了?」

    「是。」蘇靖看著他的眼,有些不忍,但還是回答了。

    「那,是我害的?」

    「是」

    蘇靖看著他眼底最後的光芒,像黑暗中搖曳的燭火,一點點的熄滅。他臉上僵硬的表情漸漸扭曲起來,最後化成一個詭異的笑容凝結在他枯瘦的臉上。

    「哈哈哈,是我害的,是我害的。哈哈……騙子!你們都是騙子!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騙我!我怕疼的,我什麼都怕的,我什麼都認的,你們為何還不放過他!」

    趙道生突然的瘋癲讓蘇靖跟薛黎都嚇了一跳,蘇靖忙抱著薛黎閃到了牢房的邊緣,生怕他會忽然攻擊人。

    「騙子,你們都不得好死!我詛咒你們將來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你們加諸在別人身上的痛苦,將百倍千倍的報還在你們身上!」趙道生坐在地上漫罵著,眼底赤裸裸的恨意看的蘇靖都頭皮發麻,下意識的摀住了薛黎的眼睛不讓她看到。

    「你們等著好了,我不會放過你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們!」趙道生獰笑著,從嘶啞的嗓子喊著,然後以蘇靖想像不到的飛快動作爬起來,一頭撞到了旁邊的牆壁上,暗色的牆壁上立馬被染上了血色。

    「靖哥,發生什麼事了?」薛黎被蘇靖的手捂著眼睛看不到東西,但也隱隱感覺到發生什麼不對勁的事情,忙抓著想將蘇靖的手拿開。

    「別動。」蘇靖啞了嗓子,將薛黎的眼睛捂的死緊,「不要看。」

    ……………………

    吱呀一聲,就在這時,牢門忽然打開了,一個宮裝麗人從外面走進來,隨之而來的還有獄卒低低的疑惑聲,「今天已經有了一個,怎麼又來一個。」

    薛黎扒開蘇靖的摀住的手,看到來人,脫口而出的驚呼,「上官婉兒!」

    「你忘記了幾句話,娘娘特意派我來提醒,有什麼好驚訝的。」相較於薛黎的失態,上官婉兒的眼底閃過一絲驚訝,旋即平靜了下來,似乎一點兒也不驚訝看到她。

    「原來是這樣啊,我開始還以她是假裝的呢。呵呵,那二位慢慢說,我等在外面守著。」獄卒聽到上官婉兒的話,一幅恍然大悟的樣子,點頭哈腰的出去了。

    薛黎不明白她怎麼這會兒好心的替自己打掩護,但是她自然沒有把這種事往外推的道理,所以當下也很配合,一直憋到那些人退下去了,才問上官婉兒,「你怎麼來了?」

    「我還沒問你們為什麼跑到這種地方來了呢!」上官婉兒用下巴看人的姿勢質問著她,然後居高臨下的說,「這裡不是你們能來的地方,趕快給我走。這次是我幫你打了掩護,我可不確定你下次會有那麼好運!」

    薛黎這才明白,看來上官婉兒就是那個皇后派來跑腿的人了,因為她經常來,所以那些獄卒才對自己冒充宮裡的來人一點懷疑也沒有,只當是臨時換了人。不過他們的肯定在見到上官婉兒本人出現時又起了疑惑,剛才如果不是上官婉兒的隨機應變,替自己打了掩護,那這件事非得捅到上面去不可。

    「剛才的你幫了我,我很感謝你。可是是我不能走,我還有些話要問趙道生,我得弄明白是誰讓他陷害太子的!」薛黎也有自己的堅持。

    「我幫你並不是為了你,要你的感謝又有何用!」上官婉兒乾巴巴的拒絕了她的謝意,但是在聽到她的打算時不由得小小緊張了起來,當下四處逡巡著,彷彿怕被她問道了什麼東西。

    上官婉兒警覺的四處掃視了一周,這才在暗處看到軟趴趴躺在角落裡的趙道生,不由得驚呼了起來,「他怎麼了。」

    「他死了。剛才忽然跳起來撞牆自盡,我攔不住,也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蘇靖淡淡的向上官婉兒解釋,也像薛黎說明了剛才為什麼為摀住她的眼。

    兩個女人順著蘇靖說的望過去,看到牆上那紅紅白白的東西才想到是腦漿,薛黎一下噁心了起來,趴在蘇靖懷裡不敢多看。而上官婉兒則是蒼白了一張臉,露出嫌惡的表情。

    「本來就是來處理他的,現在他提前死了倒是少了一個麻煩。」上官婉兒自言自語道,然後抬頭瞄了一眼薛黎,「現在人都死了,你還有什麼好問的,還不趕快出去!我去叫獄卒來清理屍體。」

    「喂,你等等。」看著她要走,薛黎急急忙忙的喊住了她。她知道上官婉兒不喜歡自己,所以跟上官婉兒見面雖多,但卻從來沒有私下裡講過話。但上官婉兒是皇后的近侍,最瞭解上面那幾位心思的人莫過於她了。自己現在上天無門,沒辦法知道朝堂上

    李賢的態度是怎麼樣的,如果現在能從上官婉兒這裡TT消息,那對她自然是最好的。

    「請問有何吩咐?」上官婉兒沒有回頭,只是冷冰冰的問著,冷漠一如往昔。

    「那個,我想問問,太子現在怎麼樣了?」薛黎問的有些結結巴巴,。

    官婉兒挺直的背僵硬了片刻,然後轉過頭來,臉上是如泥塑般平靜無波的表情「你不要在瞎忙活了,廢太子詔書已下,事已成定局。」

    「怎麼可能,我沒有聽到人說……」

    「我出宮之前才寫好的詔書,這會兒應該正在頒布吧。」上官婉兒神色淡然的打斷了她的驚呼,「我親手寫的,還能有錯。」

    「你!」薛黎摀住了嘴,沒有讓自己尖叫出來。

    「你怎麼能寫出那種東西!你怎麼忍心寫出那種東西!他,你愛他啊~」薛黎壓低了聲音,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要那麼驚訝,可是她還是忍不住想要尖叫的衝動。

    上官婉兒不是很愛李賢嗎?她不是因此而處處針對自己,處處給房馨難堪嗎?那為何,她現在又可以如此淡然的寫出關於他的判決書,怎麼忍心將他推往萬劫不復的地步。

    難道她所謂的愛就如此單薄,一旦太子失勢就可以輕易的將這份愛拋棄?

    那她愛的到底是他的身份還是他這個人。

    「那又怎麼樣。」上官婉兒平靜的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眼睛淡淡的掃過牆角的屍體,完全無視了薛黎的激動。

    「你真是冷血!」看到上官婉兒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薛黎說不出任何話來,只能罵出這麼一句。

    「冷血?」上官婉兒笑了幾聲,平靜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憤怒,「薛麗娘,你給我消停些!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那樣的好福氣,生在一個什麼都不缺的家裡,可以任你鬧騰。我是冷血,我是無情,可你想沒想過我不冷血我不無情,我還能活到現在嗎?不是每個人都有任性的權利!」

    「再說,就算我不冷血,我不無情,我不寫詔書,你覺得對結局有多大的影響?不過是賠上我自己,只不過換另外一個執筆的人而已!幹這種蠢事的,有一個趙道生就夠了。」上官婉兒從諷刺的眼光掃視過趙道生的屍體,然後嘲弄的說,「難道還要再加上一個上官婉兒!」

    「不要為你的自私找借口,像你這種寡情的人不配來嘲笑別人的真心。」薛黎從趙道生的瘋狂裡已經猜測出了一些端倪,不管結果如何,至少他曾經的努力是讓人尊敬,不容踐踏的。

    「哼,我薄情,我寡意,可你們的情深意重又怎麼樣?不過是更加的將他往萬劫不復裡推罷了。趙道生如果不是為了維護李賢,他怎麼會被人騙著承認自己是殺明崇儼的兇手?如果不是他承認,李賢怎麼會被牽連!他以為他只要承認一切,只要按著上面的意思將罪責推脫到別人身上就能讓太子全身而出,但他根本不明白他一個個砍掉的是太子的左膀右臂。當這些支撐太子的人被整到之後,獨木難支的太子除了被人拉下馬,還能做些什麼?」上官婉兒一怒之下,開始有些口不擇言,說出了一些薛黎所不知道的內幕。

    「所以,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恨你們這些蠢人,如果不是你們所謂的善良與熱心,事情怎麼會一路往最壞的地方滑去?」上官婉兒傲然的站立在那裡,胸脯急劇的一挺一挺,為了努力壓住自己的怒氣,在袖子裡緊緊握住的指甲幾乎把自己手心都掐破了。

    「你們根本不明白,太子有沒有買兇殺人根本不重要,太子究竟有沒有謀反也不重要。一切的一切,只是皇上不願意自己變成太上皇,皇后不願意朝中沒有替自己說話的聲音,太子不願意做一個唯唯諾諾的應聲蟲而掀起的一場政治較量而已。」

    「你什麼都不要管了!這裡面的複雜,遠遠超出你的想像。所以,如果你真的為他好,就不要在糾結去查找事情的真相了。」

    「那些真相,是你承受不起的。」

    「就算他現在不是太子了,但至少,他還活著。」

    上官婉兒連珠炮一樣的扔完這些話,然後推開門,頭也不回的走了。

    …………………………

    真相,有時候是最無關緊要的東西。

    薛黎不聽勸的再努力了幾日,越接近事情的真相,越深刻的理解道這趟渾水有多深。

    與一味的像前衝相比,有時候人更要學會什麼時候懸崖勒馬。

    所以最後,薛黎一邊自我安慰著,至少他還活著,一邊疲憊的停止了所有的舉動。

    為了不讓局面變得更差,她遵從上官婉兒的話,放棄一切掙扎,再也不插手奔走了,只在家裡打轉,等待著事情的結局。

    就這樣,秋天很快就過了,接著便是滿天飛雪的冬季。冬季一過,便又是第二年的春季。

    「什麼時候回去?」等到灞橋的楊柳綠了,可以折柳送別的時候,蘇靖牽著她的手在滿天楊花飛舞的長堤上散步,狀似無意的問了這麼一句話。

    走?薛黎遲疑了一會,最後搖了搖頭,「再讓我等等吧。」

    薛黎向來厭惡京城,以往幾次,來了都是呆不了幾天就走了,可是這次,她卻不願意離開。從夏到秋,再從秋到冬,然後再從冬到春,在等等,或許就又到夏天了。

    她不走,是在等一個答案,一個下場。

    她想知道,在權力鬥爭之中,親情到底價值幾何,而李賢的下場,又會怎樣。

    薛黎跟上官婉兒是不一樣的人,雖然都認為活著就有希望,可是上官婉兒認為人只要活著就夠了,可是薛黎一直明白,當你失去某些重要的東西的支撐時,崩潰只是一瞬間。

    所以,她要留下來。就算上官婉兒說的那樣,她幫不上任何忙,她也要留下來。

    她想讓李賢知道,即使整個世界都拋棄了你,卻還有一個朋友在這裡信你、等你、支持你。薛黎不知道這份友情足不足以支撐他撐下去,可是有總比沒有好。

    所以對此,她只能對蘇靖說句「抱歉。」

    「傻瓜,」蘇靖笑著拍拍她的肩,「不需要道歉,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要等的話,我陪你一直等下去的。」

    …………………………………………………………

    薛黎以為她還要等很久才能要到她等的答案,卻沒想到結局來的這麼快。

    春分過後,薛黎跟著孩子們出去挖了些野菜,想到被幽禁的李賢,便做了野菜做的粥餅送去。心想著他被囚禁著無法出來踏青,那送些春天的野菜,帶些春意給他也好。

    自從太子被廢,囚禁長安之後,便很難有人接近他們了,無論是書信往來還是物品傳遞都檢查的嚴密,不會隨意讓一點東西流入。而被囚禁的王府眾人也是謹小慎微,外面送來的食物一向檢查再三才肯實用。

    看來無論是武后,還是李賢,到最後都懂了,也都怕了。

    這種小心翼翼劍拔弩張的焦灼狀態下,薛黎的存在似乎變成了一個例外。她平日裡送米送面,布衣棉被,吃食水果等東西進去,從來沒被士兵們阻攔過,那道禁令彷彿對她是空設。而李賢跟房馨似乎也對薛黎保持了高度的信任,她送過去的食物水果總是很大膽的食用,有時候還李賢夫婦還會寫些品評的便簽遞出來給她。

    對於李賢夫婦的幽禁生活現狀,薛黎無力改變,所以她只能在物質生活盡一份心。隔三岔五的,無論是自家新收穫的東西,新琢磨出來的菜色糕點還是在路上遇到的風味小吃,酒樓飯店裡的新出的招牌菜,薛黎總是要找幾道送進去,努力讓他們不出門,也能吃到各地的美食。

    面對這種不同尋常的交流,所有人都令人驚訝的保持了一種平靜,似乎壓根沒有發現其中的不合常理一樣。

    在外人的眼裡或許是皇后對薛黎這個乾女兒的另眼相待,法外開恩,但是薛黎仍然願意選擇去相信這是皇后心裡的母子親情在發揮作用。

    皇后或許想,她的這個兒子太苦了,既然已經剝奪了他的權利、身份、地位、人身自由、那就放他一馬,允許他保留著這最後一絲的朋友情誼吧。

    薛黎一直是如此堅信著的,所以她送東西送的理直氣壯理所當然。

    但是這天不同尋常,她送過去的東西,不是由王府的老僕接手的,而是由新換去負責看守李賢一家的將領遞進去的。薛黎雖則不滿,但是也無他法,只有認了。

    東西送進去不久之後,第二天一早,忽然有人來請她過府與李賢一敘。來請的人是生面孔,薛黎也不認識,但皇后的印信想來也不敢有人冒充,所以薛黎就去了。

    薛黎踏進了宅子裡,這是她第一次在太子謀反事宜之後與李賢見面,之前送東西都是假借別人之手,所以說她不激動那是假的。當薛黎站在院子裡仰望那院外伸進來的半枝杏花時,連腿都是微微打顫的。

    是不是皇后決定放過這個可憐的兒子了,所以才准許舊友拜訪呢?薛黎站在院中猜測著,順手折了一直花放在鼻尖輕嗅。

    這院裡太冷寂了。悄無聲息,灰濛濛,外面一片春光明媚,這裡的時光卻像停留在去年的秋天不曾變動過。

    「你來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房馨出現在正門口,跟往常一樣的扶著門迎接她。房馨努力想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就像是往常薛黎上門拜訪的那樣對待客人,可是卻忍不住在張開口的時候落下一串串淚珠。

    「你瘦多了。」薛黎快走幾步握住了她的手,幫她擦乾眼淚,心疼的低歎著。這才半年的光景,豐腴的房馨就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往常穿的剛好的衣裙,現在在身上竟然空空蕩蕩的。

    「我沒事。」房馨強顏歡笑的擦乾了眼淚,卻忍不住淚湧如泉「倒是賢他病了。自從昨天吃完飯之後,便開始大病,昏昏沉沉的連太醫都說不行了。我一直擔心你趕不到見他最後一面,現在你來了我總算是放心了。」房馨低聲訴說著,然後推了一把薛黎,「你進去見見他吧,他一直念叨著你。」

    「他病了?」薛黎聽著只覺得滿腦子的不可思議,昨天她送東西來的時候還沒有事,怎麼這下子說不行就不行了呢。

    薛黎踉踉蹌蹌的走進房間,然後看到躺在榻上面如死灰的李賢,她才明白房馨的描述一點都不誇張。

    怪不得忽然有人來接自己過府一敘,怪不得自己莫名的被允許踏入這禁地,怪不得房馨在外面淒淒慘慘的未語淚先流,怪不得這滿院凋零的竟如蕭瑟秋日。

    李賢,真的快要死了。

    薛黎撲到著跪坐在榻前,握住李賢那已經枯瘦如柴的手,低低的喊著李賢的名字,「賢,你睜開眼睛看看,是我,我是麗娘,我來看你了。」

    薛黎不知道自己喊了多久,一聲一聲,如果不是他的脈搏還時斷時續的跳著,薛黎還以為自己在跟一具屍體說話。

    終於,李賢呆滯的眼睛慢慢有了光澤,望著薛黎的,低聲的回應著「麗娘,你來了?」

    「嗯,我來看你了。」薛黎一個手握著李賢的手,一個手摀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的哭聲洩露出來。「對不起,是我沒用,這麼晚才來看你。」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說等你下次進京的時候我還請你過府做客,看來是要食言了。」李賢說的很艱難,但是語帶笑意,在這瞬間似乎忘記了自己的失意。

    「胡說什麼,好人長命百歲,你一定會活的好好的,別說下次,下次的下次,下次的下次都沒問題。」薛黎胡亂的抹掉眼前的淚水,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帶著那麼幾分歡快。

    「我自己知道,算了,不說了。」李賢看上去有些疲倦,但是精神還好,費力的抬頭拍了拍薛黎的手,「你送來的野菜粥我都吃了。」

    「好吃嗎?」

    「好吃,好久都沒有吃到這麼美味的東西了。呵呵,麗娘,謝謝你。雖然有點遺憾東西是母后的人送來的,而不是你親手端來的,但是我還是很高興。」

    「你喜歡就好。快點好起來,以後我們一起去春天裡的野地裡挖野菜,剛剛挖出來的味道更好。」薛黎幾乎是含著淚的說。

    「好。」李賢望著她愣了一下,然後笑了。

    伸出手與她交握著。

    ……………………………………………………

    「麗娘,為什麼以前每次靠近你的時候,我總有看不清你的感覺。現在眼睛昏花的看不清東西了,我卻反而覺得腦海裡你的樣子比往日看起來清楚了好多呢。」

    「麗娘,我昨天夜裡夢到你,你在生我的氣,責怪我為什麼這麼久都沒有去找你,你一個人在那裡等了我好久。」

    「麗娘,你怪我把你忘記了可真是冤枉我了啊!我真的時時刻刻都把你掛在心上,從來都沒有忘記你一分一毫。」

    薛黎不知道別人臨死前會不會說這麼多胡話,但是她看到李賢這個樣子,心裡難受的厲害。

    李賢握著她的手絮絮叨叨的說著很多言不及義的話,直到最後,李賢忽然問了句一句話,「麗娘,其實你不是麗娘,是不是?」

    「你說什麼?」薛黎沒有聽明白他這句顛來倒去的話。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李賢沒有焦距的眼睛看著她,臉上卻是一副笑的很幸福的表情,「人快死了的時候,總能看到以前看不到的一些東西。你長的跟她一摸一樣,說話做事也一摸一樣,可是,你不是她。對嗎?」

    他知道什麼了?薛黎驚愕。但是到這個時候,看著李賢的樣子,薛黎不忍隱瞞,就答了一句,「是,我不是她。」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得到答案的李賢笑的開心的像一個猜對謎題的孩子,鬆開了握住薛黎的手,蓋住了自己的眼睛,一副想哭出來卻早已沒有眼淚的樣子。

    「對不起,我認錯你那麼久,讓你很頭疼吧。真是的,我真是一個笨蛋,真是一個笨蛋!如果你是麗娘的話,你怎麼能可能說不愛我了呢。你看,我又對她沒信心了,怪不得她要生我的氣,埋怨我,不想見我了!」

    聽著他笑著說出這些話,薛黎摀住嘴,還是忍不住讓眼淚一點一滴的從指縫滴到他的臉上,「她沒有怪過你,從來都沒有怪過你。她還是愛你的。」

    「我知道。」李賢的溫柔的笑著,睜大了眼睛,另外一隻手費力的指著薛黎背後,「她早就到了另一個世界,對不對?你看,我現在總算看到了,她就在那裡。她剛剛說,她不跟我賭氣了,她不嫌我來的慢了,只要我肯來,跟她在一起,她就好高興的。」

    「嗯。」薛黎握著他的手,趴在榻邊,將頭埋在了被子裡,不讓自己的嗚咽聲打破他美好的描述。

    「謝謝你,真的。謝謝你在她不在的時候,以一個朋友的身份留在我的身邊。」李賢似乎感覺到薛黎的悲痛,微笑著,伸出手摸摸她的發,「我總算能在死之前再見你一面,知道這個答案的秘密,我很滿足。」

    「別哭,現在我終於能解脫了,你應該為我感到高興才是啊。」

    「有她在那個世界等我,我想我現在不是那麼怕了。」

    李賢整個過程中,都用一種非常平靜輕鬆的語氣說話,等到薛黎哭的不是那麼的厲害的時候,才握握薛黎的手,「你去幫我叫一下馨兒,我有話跟她說。」

    薛黎點了點頭,擦乾了眼淚,喚了房馨進去說話,自己守在門外,頭抵著牆壁發呆。

    只是短短的片刻,薛黎還沒來得及把眼淚擦乾,讓自己的思緒沉澱下來,就聽到裡面傳來房馨的嚎啕大哭。

    薛黎急忙推門進去,然後看到李賢的手漸漸無力的從房馨肩頭滑落。

    薛黎怔怔的站在那裡,看著湧入的人群將她擠開,看到那些忙碌人擋住了她跟李賢的視線,知道她漸漸看不到那張蒼白而帶著笑意的臉。

    那個溫潤如玉的君子真的就這麼去了……

    在那一刻,薛黎真的很希望有另一個世界,另一個可以容得下他的善良天真的世界,在那裡,他可以跟他愛的人無憂無慮的生活在一起。

    看著吵吵嚷嚷的人群,薛黎彷彿看到風神俊逸的李賢一襲白袍,從鬧鬧嚷嚷的人群中走出來,手上牽著的,是他最心愛的姑娘。

    他跟她幸福的偎依在一起,然後李賢說了什麼,那個長的跟自己一摸一樣的姑娘回過頭來,眨巴著眼,對薛黎笑了一下,做了一個道謝的姿勢,舉起與李賢十指交握著手,展示般的像薛黎揮了揮,然後兩人微笑著一起消失在了圍牆的盡頭。

    ………………………………

    走出那道大門,看到蘇靖籠著袖子靠在柳樹下閉目養神。

    薛黎站在那裡看著蘇靖熟悉的容顏,不知不覺,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十多年了。

    從陌生到相愛,從路人到家人,她看著蘇靖一點點從一個愣頭愣腦的傻瓜哥哥,變成像今天一樣成熟穩重,不管做什麼都可以給她依靠支持的成熟男人。蘇靖也看著她,從天真爛漫的少女變成了少婦。

    有很多事情都改變了,雖然談不上滄海桑田,但也稱的上時光如梭。身邊的人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很多人都改變了,很多人仍然保持著當初的脾性。但不管外物如何,蘇靖總是這麼安穩的在自己一抬頭就能看到的地方,默默的等著自己。

    薛黎眨眨還泛著淚花的眼睛,走上前去捅了捅閉著眼睛的蘇靖,「靖哥,我們走了。」

    「走了,回家去?」蘇靖張開眼,對面宅子裡的哭聲他早聽在了耳裡,「太子殯天了?」

    「嗯。我有些難受,借我抱一下。」薛黎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眨眨眼,一頭撲進了他的懷裡,任自己的眼淚在他懷裡盡情的留著。

    「靖哥,這個世界上,我欠的最多的一個人走了。」

    「嗯,我知道。」

    「靖哥,」

    「嗯?」

    「遇到你真好。」

    「我也是。」蘇靖微微一笑,摟緊了懷中的她。

    能在這茫茫時空,遇見屬於我的你,真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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