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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〇
西門玉霜道:“不錯。”
她傷處流血甚多,染濕了整個的衣服,但神色鎮靜,氣度威嚴,似是根本未把傷勢放在心上。
劍王淡淡一笑,道:“你不想為父母報仇嗎?”
西門玉霜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豈可不報?”
劍王哈哈一笑,道:“為父母報仇,乃是盡人子孝心,不過,那西門奉並不是你的父親。”
西門玉霜呆了一呆,道:“你胡說,我身世清白,都有乳娘告我。”
劍王微微一笑,道:“西門奉何許人物,豈能生出像你這般冰清雪明的女兒?”
西門玉霜道:“依你之說,家父何人?”
劍王道:“自然是我劍王了。”
此言一出,全場無不駭然,西門玉霜呆了一呆,嬌聲叱道:“你滿口胡言。”
右手一揚,數縷銀虹,激射而出。
劍王也不閃避,只聽數聲嗤嗤之聲,四把短劍,盡刺入劍王身上,鮮血順劍滴下。
西門玉霜愣了一愣,道:“你為何不閃避?”
劍王道:“她們各要我身上一物,你代令堂刺我幾劍,豈不應該?”
西門玉霜柳眉一皺,道:“你說的當真嗎?”
劍王右手緩緩從懷中摸出半個玉環,道:“你如有半個玉環,那就不會錯了。”
西門玉霜接過半個玉環,瞧了一陣,也緩緩從懷中摸出了半個玉環,合在一起,仔細瞧去,只見上寫:“劍王之女”四個字。
劍王長嘆一聲,道:“你信了沒有?”
西門玉霜突然掩面而哭,放腿向前奔去。
李夫人冷峻的臉色,籠罩了一層白氣,道:“你當真是造孽無數。”
白惜香低聲對李中慧道:“大劫已消,餘下的都是我們幾家的私事,要他們散去吧!”
李中慧微一點頭,高聲說道:“大劫已過,諸位請不用留此,各自歸山回府吧!”
環布在四周的群豪,原想這一場大戰之下,定當是血流成河,屍堆如山。沒有幾人想到還會活著離此,卻不料竟是這樣一個結局,李中慧一聲令下,群豪立時紛紛起身而去。
斷劍夫人望著西門玉霜帶來的人手,道:“你們也散了吧!”
西門玉霜一走,群龍無首,斷劍夫人一言提醒,隨來之人,立時起身追隨群豪而去。
雲集在萬松谷的千餘高手,片刻間走的只餘下十幾個人。
白惜香款移蓮步,行到那道姑身前,盈盈拜倒,道:“母親啊!可要認女兒嗎?”
那道姑珠淚雙流,緩緩扶起白惜香道:“你起來,站開去,我要助你李伯母,和天下第一負心薄情人,清算舊帳。”
劍王搖搖頭道:“不用你們動手,我答應的東西,定然會一一奉上!”
李夫人突然長長嘆息一聲,道:“二十年來的武林恩怨,完全集中在你一人身上發展,你夠榮耀,也夠慚愧,多少恨事,都由你一手造成。”
劍王仰天打個哈哈道:“也許你們認為我這些年來,生活的很快活。”
黯然嘆息一聲,接道:“你們還有一個可以去恨的人,我卻是連一個可恨的人也是沒有,回首前塵,盡屬恨事、創痛。這悠長的二十年,當真是如坐針氈,如火焚心,這一份痛苦,你們是做夢也想不到的。”
林寒青突然行到那布衣婦人身前,道:“母親,那劍王可是孩兒的父親嗎?”
那布衣婦人冷漠地說道:“你父親在你生下之前,就棄咱們母子而去,他早已死去了。”
林寒青接道:“娘啊!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爹爹縱然有對不起母親之處,還望母親──”
布衣婦人怒道:“住口!你是要母親,還是要認父親,你已經長大了,我也管你不了,你自己決定吧!”
林寒青呆了一呆,不敢再言,退到一側,噤若寒蟬。
劍王緩緩掃掠了李夫人等一眼,只見每人的眼神中,都充滿著怨毒仇恨,心知這些人個個對自己恨之入骨,當下淡淡一笑,道:“在我未死之前,有幾句話,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李夫人道:“你說吧!”
劍王道:“我死之後,咱們這一代的恩怨,應該就此結束,希望你們能和衷共濟,別再彼此為仇。”
李夫人道:“我們姊妹間的事,不用你費心了。”
劍王哈哈一笑,道:“好,讓我向拙荊辭別。”
緩步行到劍王妃的身前,突然雙手齊出,點了劍王妃和劍王子的穴道,伸手拉起半截斷劍,道:“我不點他們母子穴道,他們勢將出手阻攔於我。”
突然斷劍一揮,斬下右手。
一股鮮血,疾噴而出。
劍王神色自若,撿起猶在跳動的右手,遞給李夫人道:“奉上右手。”
李夫人別過臉去,道:“丟在地上。”
劍王微微一笑,丟了右手,望著那布衣婦人,道:“你要等等了。”
揚起斷劍,在口中一絞,滿口牙齒,和舌頭盡落,鮮血由口中湧出,灑落草地上。
劍王撿起斷舌,投向羽衣道姑。
那羽衣道姑伸手接著,托在掌心。一閉雙目,流下了兩行淚水。
抬頭看去,只見劍王已挖了一隻右眼,投向斷劍夫人。
斷劍夫人接著一隻眼珠,突然失聲而哭。
劍王斷手、割舌、挖目之後,半截斷劍,已指向心窩之處。
林寒青大喝一聲:“夠了。”
直向劍王撲去。
劍王一抬右腿,踢在林寒青的前胸,這一腳勢道雖然惡猛,暗勁卻極緩和,林寒青身子一搖,坐在地上,原來竟被劍王踢中了穴道。
就在林寒青坐在地上的同時,劍王手中斷劍,已自破開胸膛,心肝流出。
日光下,只見劍王一隻左目,在滿臉滿身鮮血中閃動,望著布衣荊釵的婦人。
只聽那布衣婦人高呼一聲:“林郎。”
疾向劍王撲去。
劍王斷手、割舌、挖目、破胸之後,仍然站著不倒,全憑數十年深厚的內功支撐,吃那布衣婦人一撞,哪裡還能站得住,一跤跌摔地上。
李夫人、羽衣道姑、斷劍夫人,齊齊奔近劍王身側,環圍四周。
劍王振起精神,用左手蘸著自己胸中鮮血,在李夫人白衣上寫道:“讓她們母子回南海。”
李夫人點點頭,流下淚來道:“林兄放心,小妹遵命。”
劍王又在那布衣婦人衣服上寫道:“鮮血償情債,一心酬知己。”
布衣婦人哭道:“林郎你何苦認真──”
哭聲大放,難再接言。
劍王指蘸鮮血,又在那羽衣道姑衣服上寫道:“代子求婚,卿女配寒青。”
羽衣道姑含淚點頭,道:“他們原本是天生的一對,我會替他們做主。”
劍王全身一陣顫動,又蘸血在斷劍夫人衣服上寫道:“一目酬情消卿,可憐天涯浪子心。”
斷劍夫人淒然道:“未見君之面,恨君入骨深,見君血淚字,憐君比恨深。”
劍王突然一鋌而起,抓住了那布衣婦人右手,閉目而逝。
布衣婦人把劍王抱在懷中,哭道:“林郎,林郎。”
哭聲響蕩在青翠的山谷中,夾著那聲聲慘叫,當真是情天誰可補,草木同含悲。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李夫人拭去臉上淚痕,挽起那布衣婦人道:“二妹,人死不能復生,哭也無用,善後要緊。”
布衣婦人強忍悲苦說道:“我自廢去武功之後,此心早已枯萎,林郎挖心酬情,小妹豈能負他,我要結廬伴他之墓,了此殘生,小兒寒青有勞姊姊照管了。”
扛起劍王屍體,大步向前行去。
斷劍夫人道:“小妹送你一程。”
緊隨布衣婦人身後而去。
李夫人望了那羽衣道姑一眼,道:“三妹,這結局太淒涼了,咱們為令嬡和二妹公子,趕辦一場喜事如何?”
仰起臉來,長長吁了一口氣,道:“黃山世家維持武林正義的大任,到此為止,姐姐也要卸去肩擔了。林寒青如得白惜香為妻相助,今後三十年,江湖上可望有一個寧靜局面,咱們這一代恩怨糾結,痛苦了二十年,下一代應該是一個清平世界、歡樂人生,我要使他們各有所歸比翼碧空,俠侶天涯。”
(全書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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