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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天涯俠侶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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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li60830 於 2019-3-27 11:26 編輯

【小說書名】:天涯俠侶

【作者概要】:

  臥龍生(1930-1997),台灣武俠「四大天王」及「三劍客」之一。
  本名牛鶴亭,河南南陽人。少年時就讀於臥龍書院,後遂以此為筆名。1958年發表第一部武俠小說。1959年以《飛燕驚龍》成名。
  他的作品,早期取法於舊武俠「北派五大家」而以「通俗趣味」大受歡迎;1965年以後,改走「半傳統半新潮」路線。

  研究者認為,臥龍生對武俠小說發展的貢獻,主要有三個方面:
  第一,成功地運用了還珠樓主的神禽異獸、靈丹妙藥、玄功絕藝、奇門陣法,鄭證因的幫會組織、風塵怪傑、獨門兵器,王度廬的悲劇俠情,朱貞木的奇詭佈局、眾女倒追男等等,博采眾長,開創了既具有傳統風味又具有新境界的風格,成為一代「武林正宗」。
  第二,由他倡導以武學秘籍引起武林風波以及正邪大會戰的情節結構,成為60年代台灣武俠的普遍模式,影響至為深遠。
  第三,他的「武林九大門派」說法和「爭霸江湖」及武林排名的主題,雖然稍晚於金庸的《射鵰英雄傳》,卻使它在武俠小說中普遍推行開來。

【小說類型】:傳統武俠

【內容簡介】:

  《天馬霜衣》的續集。江湖邪教「梅花門」門主西門玉霜意圖一統武林,卻被聰明過人又身患絕症的奇女子白惜香所阻。西門玉霜恨之入骨欲殺之而後快,卻三番兩次被白惜香的聰明才智騙過。

  兩名女子在江湖上鬥智鬥勇,在情感上卻同時喜歡這懷有身世之謎的英俊青年林寒青,一時間,恩怨的糾葛,情感的交織,將這江湖包圍在一張錯綜複雜的巨網中,而林寒青也正是那牽一髮而動全身的關鍵人物。

  他英俊不凡,溫文爾雅,天下間最美麗、最聰明的三個女子愛戀他。可是無論是武功還是感情,他都怯懦不前。這個幸運而軟弱的男子究竟該如何選擇?他又將如何擔負起拯救武林的重任呢?

【其他作品】:《風塵俠隱》、《驚鴻一劍震江湖》、《飛燕驚龍(仙鶴神針)》

《鐵笛神劍》、《玉釵盟》、《無名簫》、《素手劫》、《天馬霜衣》

《天劍絕刀》、《金劍雕翎》、《岳小釵》、《新仙鶴神針》、《風雨燕歸來》、《雙鳳旗》

《天鶴譜》 、《七絕劍》、《還情劍》、《飄花令》、《指劍為媒》、《十二魔令(翠袖玉環)》

《鐵劍玉珮》、《鏢旗》、《神州豪俠傳》、《玉手點將錄》、《金鳳剪》、《飛鈴》

《無形劍》、《金筆點龍記》、《煙鎖江湖》、《搖花放鷹傳》、《花鳳》、《春秋筆》

《幽靈四豔》、《劍無痕》、《天龍甲》、《黑白劍》、《飛花逐月》、《劍氣洞徹九重天》

《血劍丹心》、《袁紫煙》、《一代天驕》、《女捕頭》、《血魔》、《劍仙》、《桃花劫》

《地獄門》、《燕子傳奇》、《黑白雙嬌》、《情劍無刃》、《桃花血令》、《劍仙列傳》

《夢幻之刀》、《金輪傲九天》、《桃花花紅劍》、《風雨江湖情》、《妙絕天香》

《絕情天嬌》 、《銀月飛霜》、《天香飈》、《菜鳥闖江湖》、《絳雪玄霜》

《小郎的絕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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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8 13:43:38 |只看該作者


  ——上接《天馬霜衣》——

  §第一章

  林寒青運集全身功力,和那奇熱對抗之時,只覺奇熱在全身流動,難以抗拒,但這般置生死於度外,鬆動功力,任憑那奇熱蔓延侵襲時,反而覺得忍耐之力大為增加。但覺腹中的奇熱,一陣強過一陣,神智逐漸被燒的暈迷過去。

  待他由暈迷中清醒過來時,東方天際已泛升起一片魚肚白色,不知不覺間,竟在這荒涼的草地上睡了一夜。

  晨露和汗水,混合在一起,濕透他的衣履。

  林寒青伸展一下雙臂,緩緩站起身子,只覺有如生了一場大病,全身軟綿無力,掙紮著爬起身子,辨識了一下方向,緩步向前行去。

  他忽然惦記起那陰陽羅剎起來,只覺茫茫天涯中,只有那一個知己,他必需趕赴那唯一的約會,因為,從今之後,也許永遠無人再跟他訂下友好之約。

  哪知何時何地,那如火焚身的奇熱,再會發作,也無法預料能否在相約的時間中,趕到那約會之處,但那約會,和那醜怪的女子,此刻卻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

  李中慧那嫻雅的風姿,白惜香那楚楚動人的嬌態,如他心目中,都已是明日黃花,如果還有些什麼,也只是永遠埋在葬在心底深處的一段往事。

  毀容後的自卑,是他覺得自己和人間有了一段深長的距離,只配和那被世人視為醜怪的陰陽羅剎相處一起。

  這是一段艱苦的行程,沿途上那奇熱復發了一次,但他已不再運氣抗拒,直到日落西山,才到本和陰陽羅剎的約會之處。

  只見一個長發披肩,身段美好的女子背影,正坐在那塊大石上,呆呆的望著晚霞,神態是那麼安詳、嫻靜。

  林寒青輕輕咳了一聲,道:“姑娘,在下身中熱毒,行動不便,不能如約趕來,但我已盡了最大的心力了。”

  那背影緩緩的轉了過來,啟唇一笑,道:“林相公!”

  林寒青看了那張面孔,在晚霞映照下,嬌豔若三春桃花、柳眉、瑤鼻、大眼睛。

  他揉揉眼睛,仔細看去,口中茫茫然說道:“你是白姑娘?”

  那女子緩緩站起身來,嫣然一笑,道:“嗯!林相公,我是白惜香。”

  林寒青只覺腦際間轟然一聲,全身起了一陣劇烈的抖動,說道:“你怎麼還認識我啦?”

  白惜香道:“為什麼我不認識你?”

  林寒青伸出手摸著臉上突起交錯的花紋,說道:“我不是變了樣麼?”

  白惜香星目流轉,打量了林寒青一陣,道:“你哪裡變?不是和過去一樣?”

  林寒青茫然說道:“這就奇怪了。”

  白惜香道:“奇怪什麼?”

  林寒青道:“那西門玉霜,在我臉上用刀子刻了很多疤痕,還塗了很多奇奇怪怪的顏色,怎麼還是和過去一樣呢?”

  白惜香微微一笑,道:“你可是很害怕自己變的醜麼?”

  林寒青道:“男子漢大丈夫,縱然是生的醜些,也是沒有關係。”

  白惜香道:“這就對了,那西門玉霜縱然能在你臉上留下很多疤痕,塗上五顏六色,但她卻無能改變心中所思、匹夫不可奪志,難道你為了你自己變的醜了,就遷恨人間,改變志向?”

  林寒青呆了一呆,道:“我沒有這麼想。”

  白惜香嬌媚一笑,伸手拍拍那大石頭,道:“你坐下來。”

  林寒青趑趄不前,遲疑良久,才前行兩步,席地而坐,道:“我坐這裡也是一樣,姑娘有什麼指教,儘管吩咐。”

  白惜香道:“你不肯和我坐在一起,可是覺著自己太難看了?”

  林寒青訕訕道:“不是──”

  白惜香道:“那是因為我太好看了?”

  林寒青道:“姑娘嫻雅高貴,乃瑤池仙子。”

  白惜香道:“只是看我的外形而言,如是我有一天,也被那西門玉霜毀去了面容,你對我是否還像現在一般?”

  林寒青沉吟了一陣道:“若真的有那麼一天,在下自信會對姑娘更好一些。”

  白惜香盈盈一笑,道:“你現在已經對我很好,那時,要對我更好,也就不論什麼事,都依著我,寵著我麼?”

  林寒青道:“正該如此。”白惜香笑道:“這麼說來,我比那李中慧有福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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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8 13:43:50 |只看該作者


  林寒青長嘆一聲,道:“可惜在下這副尊容,實不便和姑娘常處在一起。”白惜香道:“如是你仍然是那般瀟灑英俊,世上女孩子,個個都對你喜愛異常,那也用不著我白惜香來──”兩頰一紅,突然住口不言。

  林寒青緩緩站起身子,道:“姑娘的盛情,在下心領了,只是我林寒青別有所謀,有負盛情,在下這裡先行謝罪了。”抱拳一個長禮,回頭大步行去。

  白惜香幽幽說道:“你站住。”起身追去。

  林寒青行了幾步,突覺丹田熱氣泛升,迅速的向全身散開,霎時間,頭重腳輕,步履不穩,一跤倒在地上。

  白惜香急行了幾步,已然有些嬌喘,林寒青摔在地下,她似是自知無力扶起,緩緩向林寒青的身邊坐下去,伸出纖白的玉手,按在林寒青左腕脈息之上,柔和地說道:“你病得很厲害。”

  林寒青道:“我不是病,是中了別人的暗算。”

  白惜香道:“什麼暗算?”

  林寒青道:“我吃下了一種奇怪的藥物,每隔一段時間內腹中就發出一股奇熱,很快的遍佈全身。”

  白惜香道:“可是很難過麼?”林寒青道:“全身如置於大火之中,姑娘快請離遠一些。”

  白惜香道:“為什麼?”

  林寒青道:“現在,奇熱已經蔓延向我的四肢、百脈,再過片刻,我即將被那奇熱熱得神志暈迷,那時,只怕連姑娘也不認得了。”

  白惜香突然深手入懷,取出兩枚金針,刺入林寒青的穴道之中。

  她這金針過穴之法的奇效,兩針刺了,林寒青頓覺奇熱減去了不少,心中大感驚奇,暗道:這白惜香果非凡響。只聽白惜香柔聲說道:“現在怎麼樣了?”林寒青道:“姑娘妙手回春,縱然是華佗再世,扁鵲重生,也是難以及得。”

  白惜香笑道:“誇獎!誇獎!那奇熱可是減了一些?”

  林寒青道:“減的多了。”

  白惜香眨動兩下圓大的眼睛,笑道:“今夜月色一定很好。”林寒青抬頭看看天色,已是暮色蒼茫時分,天際間已亮起幾點星光,心中暗暗忖道:天已入夜,何以那陰陽羅剎仍不見來,難道她來過又去了麼?想到黯然之處,不禁長長一嘆。

  白惜香道:“你嘆的什麼氣?可是因為你要會的人,失約未來麼?”說話之間,又撥出一枚金針,刺入林寒青的穴道。

  林寒青淺淺一笑,道:“不錯,我是來會一個人。”

  白惜香道:“可不可以告訴我是什麼人?”

  林寒青道:“我不知她的姓名,只知她的綽號。”

  白惜香道:“那你告訴我她的綽號。”

  林寒青略一沉吟,道:“她叫陰陽羅剎。”

  白惜香凝目說道:“叫陰陽羅剎,是男的還是女的?”

  林寒青道:“女的。”

  白惜香盈盈一笑,道:“她可是騎著一匹黑馬?”

  林寒青道:“不錯啊!你見到她了?”

  突然間,心底泛起一縷疑念,暗道:這白惜香怎麼會這般的到了此地,守在這荒涼的原野中──

  只聽白惜香嬌聲笑道:“我瞧到了一個長發飄飄,身著黑衣的女子。騎著一匹黑馬,繞著這白楊樹行了一圈,然後縱騎而去。”

  林寒青道:“唉!她定然是來找我了。”

  白惜香道:“她當真是沒有一點耐性,如是她肯多等上一刻,豈不是見到你了麼?”

  林寒青望著白惜香嬌美之容,想想那陰陽羅剎的醜怪,不禁黯然一嘆,道:“她不是沒有耐性,而是因為她不願見到你。”

  白惜香道:“為什麼?我們無怨無仇,素不相識,她為什麼怕見我?”

  林寒青道:“因為她生的太醜,不願瞧到像你這般漂亮的姑娘。”

  白惜香道:“因為她太醜了,所以,你才很想念她?”

  林寒青道:“就算如此吧!同病相憐,這也是人之情常。”

  白惜香又取出一枚金針,刺入了林寒青的身上,道:“你可知道,當今之世,除了我白惜香,無人能夠解得你身上熱毒。”

  林寒青想到那熱毒發作之苦,不禁黯然一嘆,道:“那熱毒發作時,雖然痛苦,但在下也不因此失信於人,我已經答應了她。”

  白惜香道:“答應她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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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8 13:44:04 |只看該作者


  林寒青道:“答應和她一起去尋找一位前輩奇人的遺物,學習武功。”

  白惜香笑道:“你不怕她騙了你麼?”

  林寒青道:“在下相信她不會騙我。”

  白惜香道:“因她生的太醜了,所以,你就全心全意的去相信她?”

  林寒青道:“這個,這個──”

  白惜香道:“不用這個那個了,你說不出第二種理由出來──”她緩緩轉過臉去。

  待她回頭來,已然是變了個人,那嬌美的容色,變成了一個淡金色可怖的面孔,笑道:“我這樣,比你那陰陽羅剎如何?”

  林寒青凝目望了一陣,道:“其醜在伯仲之間。”

  白惜香道:“這是一個人皮面具,我可以戴,別人也可以戴,我想不出,還有那一前輩奇人,在人間留下武林秘錄。”

  林寒青心中暗道:“這話倒也有理,如若那陰陽羅剎戴的人皮面具──”但聞白惜香柔聲接道:“我雖未和你那位羅剎姑娘見過面,但我可以料斷她必是戴著人皮面具。”

  林寒青道:“你怎能如此武斷?”

  白惜香道:“你如肯聽我的話,很容易揭穿個中真像。”

  林寒青被她勾動起好奇之心,說道:“如何揭穿真相,還請姑娘指教。”

  白惜香道:“你只要暗中留心她的生活舉動,就不難查出她是偽裝。不過,你不能讓她發覺了你的存心,一不小心,即將使苦心付於流水。”

  林寒青心念一動,無心再聽下去,急急說道:“姑娘之意,那陰陽羅剎,還會來麼?”

  白惜香道:“也許我前腳離開,她後腳就到,也許她過兩三日再和你相會,但你可以放心,你那位羅剎姑娘絕不會拋你而去。”

  林寒青只覺那白惜香言中滿含玄機,但一時之間,卻又思解不透。

  白惜香默默取出金針,刺在林寒青各大要穴之上,每刺一針,林寒青就覺著奇熱消減了很多,白惜香刺遍了林寒青二十四處大穴。林寒青立時感覺到身上餘熱,已將散盡,通體舒暢,睡意上湧,不覺間閉上雙目。

  朦朧中只聽白惜香幽幽說道:“好好的睡一會吧!醒來服下我放在你頭邊藥物,那奇熱就會慢慢的消失,至多七日。你就可以復元了。”她輕輕嘆息一聲,接道:“我一向輕談生死,雖然我明知死亡之期,但卻從未放在心上,只是,現在我卻不想死了。”

  林寒青雖然睡得迷迷糊糊,但尚未全然入夢,神智猶醒。把白惜香每一句話,都聽得十分清楚,聽到她不想死了,突然插口接了一句,道:“姑娘能夠不死,那是最好不過。”

  白惜香緩緩拔下他身上金針,每拔下一枚,林寒青的睡意,就增濃上幾分。

  林寒青睡意轉濃,神智也逐漸的沉迷過去。隱隱間,只聽白惜香說道:“我要走了,餘下的事,自會由那位羅剎姑娘給你善後,要勞她的玉手,來服侍你了,你如想享些豔福,那就裝你病勢愈重愈好,她會深情款款對待你。”

  林寒青朦朧的意識中,隱隱感覺到那聲音頓了一頓,又道:“今日一別,或成永遠,你如懷念我,兩月內,請到太湖埋花居中找我,記著,太湖埋花居。唉,如是你不願見我,那就算啦!”

  話到此處,消失不聞,林寒青雖然很想掙扎而起,但他卻無法抗拒那朦朧的睡意,意念一閃而息,沉沉睡熟了過去。

  待他醒來之時,景物早變,發覺自己正睡在一張柔軟的榻上。室內佈置的十分雅潔,雖然是竹籬茅舍,但卻打掃的窗明几淨,錦被繡帳上,散發出一股幽淡的清香。

  林寒青流目四顧了一陣,突然想起白惜香臨去之言,不禁伸手向枕下摸去,只覺入手處一片柔軟,那裡有什麼藥物,不禁暗暗嘆道:我由那荒涼的草地中,移來此地。只怕早已把那白惜香留下來的藥物,棄置荒野了,此室幽香淡淡,錦帳繡被,不似男子臥室。

  正忖思間,突然一陣嬌笑之聲,已傳了過來:“林兄好些了麼?”嬌柔清音,動人至極。

  隨著那嬌脆清音,緩步走進來一個身材嬌好,面貌奇醜的少女,正是那陰陽羅剎。

  只見她手中托著一個玉盤,蓮步輕移,緩緩走了進來,臉上帶著微笑,露出一排細白整齊的牙齒。

  林寒青輕輕嘆息一聲,坐起了身子,道:“有勞姐姐相救。”

  陰陽羅剎笑道:“快些給我躺下,你病勢尚未復元,掙動不得。”

  林寒青道:“我現在覺著很好,全不似有病模樣。”

  陰陽羅剎嘆息一聲道:“我因事耽誤,直延到深夜二更才趕往約會之處,見兄弟一個人臥在那荒涼的地上,姐姐只好擅作主意,把你扶上馬背,馳返姐姐暫居之處。”

  林寒青急急說道:“這可是姊姊的閨房麼?”

  陰陽羅剎道:“不錯,除了你兄弟之外,姊姊這閨房之中,還未曾有過男客。”

  林寒青急急說道:“叫小弟如何能躺在姊姊的香閨之中──”一面說話,一面掙紮下床。

  陰陽羅剎伸手按著林寒青的前胸,笑道:“你身染重病,不易行動,只好暫時從權了。”

  林寒青覺著她按下的力道很重,只好乖乖的躺了下去,說道:“小弟恭敬不如從命了。”心中卻暗暗道:白惜香說她早已趕到那約會之處,她卻說深夜二更,才趕到約會地點,兩相權衡,倒是那白惜香的話,可以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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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見那陰陽羅剎,緩緩把手中玉盤,放在榻上,玉盤中放著一隻玉杯,杯中滿滿一杯碧色汁液,也不知是酒是茶,陰陽羅剎伸出纖白的玉手,端起了玉杯,笑道:“兄弟喝下這杯萬應解毒湯,有病醫病,無病也可強身。”左手一圈,扶起了林寒青,右手端著玉杯,直向他口中送去。

  林寒青心中暗道:這杯中究系何物?甚難預料,但眼下形勢,又不能不喝,只好硬著頭皮喝了下去。

  只覺一股寒涼之氣,它深入丹田之中,陰陽羅剎微微一笑,道:“你好好休息一天,讓藥力行開,明天咱們就可以上路了。”

  林寒青心中愁苦,口裡笑道:“多謝姊姊關懷。”

  陰陽羅剎笑道:“你是我唯一的親近之人,怎麼還是這般客氣呢?”

  林寒青心中突然一動,問道:“你可知道我生的什麼病麼?”

  陰陽羅剎道:“不知道,但我發覺你身上很燙,這病勢發作了,定然是全身發熱。”

  林寒青心中暗道:猜的倒是不錯。長嘆一聲,道:“你讓我服用的藥物,可是專解熱毒的麼?”

  陰陽羅剎道:“何至熱毒,而是可解百毒,不論你病勢如何沉重,我相信都可一劑除根。”

  林寒青道:“有這等事。”

  陰陽羅剎笑道:“姊姊還會騙你麼。唉!我雖然生的很醜,可是一生中,從沒有服侍過男人,廚下作羹湯,捧藥問郎疾,你是我有生以來,第一個侍候過的男人。”

  林寒青微微一笑,道:“可是因為我也生的很醜麼?”

  陰陽羅剎道:“我不知道,但我想這一定是個很重要的原因。”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如若不是我的面貌很醜,或是你是的很美麗,咱們就永不可能再一起了。”

  陰陽羅剎微微一笑,道:“你不用想太多了,好好的休息吧,也許有一天咱們能尋得一種奇藥,使你我都能改頭換面,變一個人,你變得很英俊,我變的很美豔。”

  林寒青道:“真有這麼一天,只怕咱們──”突然住口不言。

  陰陽羅剎道:“只怕什麼?”

  林寒青一直留心著她臉上的神情和肌肉變化,希望能夠判定她是否戴著人皮面具。

  可是陰陽羅剎那半臉紅,半臉白的顏色,掩去了她神色變化,很難看得出來,她是否載有人皮面具。

  林寒青長嘆一聲,道:“如果有一天,尋得易容藥物,咱們都變了一樣子,那時,和世人有何不同?面對著世間無數的俊男美女,誰又能保證此心不變。”

  陰陽羅剎淡淡一笑,道:“你是怕我變了心呢?還是怕你自己?”

  林寒青道:“我。”

  陰陽羅剎似是陡然間被人在前胸處打了一拳,全身一顫,手中玉杯,突顫跌落在地上。打得片片粉碎,雙目中神光閃動,凝注在林寒青的臉上,道:“你很自信,為什麼你不說我變心?”

  林寒青道:“如是你變了心,由在下承受那相思之苦,也還罷了,如是在下變心,豈不有負了姊姊一番關顧情意麼?”

  陰陽羅剎雙目中暴射出奇異的神光,黯然說道:“咱們萍水相逢,結識不過兩日,為什麼你要想得這麼多呢?”

  林寒青怔了一怔,道:

  “在下失言,姑娘多多擔待。”轉過身去,閉目而臥。陰陽羅剎輕輕嘆息一聲,說道:“兄弟,不要錯會了我的意思。”突然住口,垂下頭去,緩步出室。

  林寒青緩緩轉過身來,微啟一目望去。只見一個美好的背影,流露出無限淒涼,逐漸消失在門外不見。

  林寒青挺身而起,暗中運氣一試,只覺真氣順暢,那內腹中的熱毒,亦似是消失不見。暗自奇道:我內腹熱毒,也不知是那一個把我醫好,看來那造化老人之言,也不過是故作驚人罷了。

  但這位充滿著神秘的醜怪人,行蹤實是有些可疑,必得設法瞭解她的底細才行。心念一轉,又緩緩躺了下去,心中暗道:他既知我有病,何不索性裝出病勢模樣,看看她如何處置於我?閉上雙目,但裝睡去。

  那知這一裝睡,竟又真的沉沉睡去,待他醒來時,房中已燃起燭光。啟目望去,只見一角木案上,紅燭融融,陰陽羅剎一手支頸,望著燭火出神。

  林寒青輕輕咳了一聲,道:“天色很晚了麼?”

  陰陽羅剎先是一怔,繼而微微一笑,道:“初更剛過,你醒來很久了?”

  林寒青道:“我剛剛醒來!”

  陰陽羅剎緩緩站起身子,捧起案上一個玉杯,行了過來,說道:“這一杯冰糖蓮子湯,你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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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寒青接過玉杯,吃了一口,只覺杯中蓮子,半生不熟,不禁一皺眉頭。

  陰陽羅剎訕訕一笑,道:“我從來沒有煮過食用之物,煮的不好吃,你要多多擔待。”

  林寒青道:“煮的很好。”大大兩口,完全吃了下去。陰陽羅剎道:“我煮了一鍋飯,下面燒焦了,上面還未煮熟,難吃死啦!”

  林寒青道:“我腹中正感飢餓,快些取來食用。”

  陰陽羅剎猶豫了一下,道:“要是不好吃,可不能罵我。”轉身而去,捧來飯菜。

  林寒青已然下了木榻,據案大吃起來。

  這是他有生以來吃過的最壞一頓飯菜,一盤雞炒的一半生,一半熟,一鍋飯吃起來一股焦昧,但他腹中飢餓,倒是吃的津津有味,一口氣連吃了三大碗飯才放下碗,笑道:“很好吃啊!”

  陰陽羅剎嬌聲笑道:“我知道你故意讓我心裡快樂,才這般故作違心之言。”

  林寒青道:“就算我故意要你快樂,但也不能裝的一口氣連吃三大碗飯。”

  陰陽羅剎一笑而起,捧起碗筷,緩步而去。

  林寒青站起身來,舒展一下雙臂,心中暗道:似這般清靜無為的生活,能過得數十年,倒是歡樂的很。

  只見陰陽羅剎雙手捧了一隻玉杯,走了進來,說道:“吃杯茶吧!”緩緩把茶杯放在木案上。她的舉動溫柔至極,小心翼翼,生恐驚駭著林寒青一般。

  林寒青取過茶杯,喝了一口,登覺滿口清香,暗道:不知她在何處?采到這樣的茶葉。

  陰陽羅剎柔婉一笑,道:“好喝嗎?”

  林寒青道:“好喝得很,在下生平未曾飲過這樣好的香茶。”

  陰陽羅剎道:“這是西域天山絕峰的香芝葉,你自然不容易喝到了。”

  林寒青道:“香芝葉,這等珍貴之物,你從那裡得來?”

  陰陽羅剎笑道:“此物我收集的很多,如是咱們能夠終生相處,足夠終身受用。”

  林寒青暗道:口氣太大了,我終身一世喫茶,豈不要數十斤以上的香芝葉,就算收集豐富,也是難有這許多,心中不信,口卻不言,星目顧注,微微一笑。

  陰陽羅剎道:“你笑什麼?可是有些不信麼?”

  林寒青道:“如果不作違心之論,卻有些不大相信。”

  陰陽羅剎道:“哼!你可是認為滿杯茶中,儘是香芝葉麼?要是如你猜想,那也就不算名貴了,一杯中放上一片,已是滿室生香,連吃上三個月,香氣深入體內,行經之處,自帶有一股襲人的幽香。”語氣微微一頓,笑道:“可惜你這張臉生的太難看了,如果你生得好看一些,再滿身帶香氣,不知要製造多少風流韻事。”

  林寒青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如不是西門玉霜毀了我的容貌,如何能遇上姐姐呢?”

  陰陽羅剎道:“那西門玉霜這般害你,待你隨姊姊學成武功之後,把她殺了就是。”

  林寒青道:“當時我心中雖然恨她入骨,但此刻想起來,卻又怨恨盡消了。”

  陰陽羅剎道:“那為什麼?”

  林寒青道:“如不是她毀了我的容貌,我如何有此刻這平靜的歡愉生活?”

  陰陽羅剎道:“此刻你很快樂?”

  林寒青道:“我生於苦難,長於憂患,自我記事以來,從未有過片刻平靜,歡愉的生活。”

  陰陽羅剎起身笑道:“我要出去一下,天亮之前,回來接你上路。”

  林寒青原想追問她深更半夜中到那裡去,但話到口邊,又忍下去,淡然一笑,道:“姊姊請便。”

  陰陽羅剎輕輕嘆息一聲,緩步走了出去。

  林寒青等候了一刻功夫,估計那陰陽羅剎已去,揚手一掌,熄去那木案上的燭火,慢慢下了木榻,只覺心中疑案重重,難以自解。

  他緩緩在木案旁邊坐了下來,忖道:這陰陽羅剎是誰呢?她好像很忙碌,如若她當真是一位從未和人接觸過的孤伶人,如何會這般忙碌?白惜香說得不錯,她定然是戴著人皮面具,掩去了本來面目來戲弄於我。

  一想起白惜香,突覺腦際中閃起一道靈光,記起了白惜香臨行前留下之言,說要見她就到太湖埋花居。下面還說些什麼?林寒青已無法記起,但埋花居三個字已夠人想來驚心,為什麼這三個字用的是這樣不祥。

  白惜香柔弱嬌軀,恰似那一朵將要凋謝的花,埋花後,豈不是暗示她葬身之地。一股強烈的衝動,由心底泛升而起。暗道:我一定得去見她,也許去的晚一步。即將成抱恨終身的大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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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8 13:44:36 |只看該作者


  念轉意決,霍然站起,暗中運起功力,隨手在木案上寫道:“我去了”三個大字。他也不知自己的指力,是否已深刻於木案之中,只是聊盡了告別的心意而已。

  一剎那間,陰陽羅剎在他心目中地位,急劇的直線下降代之而起的是那弱不禁風的白惜香。

  輕啟了微掩的木門,抬頭望望滿天閃爍星光,林寒青暗中運功戒備,緩步出了籬門。一路行去,也不見有人攔阻,直待行出了二里之外,林寒青才加快腳步,施展輕功提縱身法,直奔太湖而去,他自知臉上疤痕難看,如是招搖過市,必將引起萬人側目,索性晝伏夜行,走的又都是偏僻的小徑。

  這天,天色大明時分,到了太湖岸畔。

  抬頭看煙波,一片浩瀚,心中暗暗忖道:太湖三萬六千頃,水域遼闊,這埋花居在太湖何處?

  他一路上夜行趕路,但此刻卻是不得不找人問道了,但想到自己,這醜怪之容,和人搭話,必將嚇人,只好掏出一袂絹帕,包在臉上,直向那漁舟停泊之處行去。

  這時,正是趕赴早市之時,大部漁人都擔著魚擔,接踵成隊而行。

  林寒青借絹帕掩面,守在道旁,見一個年老的漁人行來,抱拳一揖,道:“借問老丈一聲,這太湖附近可有一處‘埋花居’麼?”

  那老人放下魚擔,望瞭望林寒青道:“埋花居?老朽在太湖打魚,打了三十多年,卻從未聽過有這樣一處所在。”

  林寒青呆了一呆,抱拳對那老人一揖,道:“打擾了。”茫然向前行去。

  湖邊,泊滿了漁舟,幾個早起的漁家女,已然在炊作早飯,縷縷炊煙升起,又散入茫茫輕霧中,叫人分不出是煙是霧。

  林寒青望那萬頃湖波,呆呆的出神,心中暗暗忖道:埋花居,埋花居,究竟在什麼地方啊?千里碧波,浩瀚無涯,要我到那裡去找呢?

  太陽漸漸升起,金黃色的光芒,照在蕩漾的湖波中,閃動起萬道霞光。林寒青一直望著那湖波出神,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突然間,櫓聲作響,一艘快舟,馳近岸畔,也驚醒了呆呆出神的林寒青。

  抬頭望去,不禁一陣驚喜。只見那快船之上,緩步走下來一個全身綠衣的少女,正是那白惜香身邊的侍婢素梅,急急站起身子。迎了上去,道:“素梅姑娘。”

  他驚喜之下,忘記了自己容貌被毀,呼叫出聲之後,才霍然驚覺。

  素梅緩緩轉過臉來,望了林寒青一眼,笑道:“你可是林相公麼?”

  林寒青道:“正是在下,姑娘怎──”

  素梅接道:“快請上船吧!有什麼話,咱們上船再談吧!”當先躍回快舟。

  林寒青緊隨著躍上船去,素梅立時搖櫓而行,快舟裂開了一道水浪,直馳湖心。

  快舟行入湖中數百丈後,素梅才回頭說道:“我家姑娘吩咐我和香菊,各馳快舟一艘,每日在湖畔巡行,接引相公。”

  林寒青道:“她怎會知道我來的這麼快呢?”

  素梅搖搖頭道:“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凡是我家姑娘吩咐的事,準不會錯就是。”

  林寒青道:“你家姑娘才慧過人,她的言行,確非咱們凡俗之人所能想到。”

  忽聽素梅驟然一嘆,眼圈一紅,兩行珠淚兒,簌簌而下,說道:“這幾日,姑娘病的很厲害,進食日減,逐漸消瘦,每日只念你林相公,我和香菊,夜夜對天祈禱。希望你早些趕來。”

  §第二章

  林寒青仰天長長吁一口氣,道:“天道聵聵,不佑才人。”

  素梅幽幽說道:“據小婢和香菊妹妹默察情勢,姑娘似是對自己的病情瞭解甚深,也許她自己早已知道了療救之法,只是她不肯設法自救,林相公見著她時,還望能好好的勸她一下。”

  林寒青道:“好!在下盡力就是。”

  這時,小舟已然行至湖心,素梅突然回過頭來,望了林寒青一眼,道:

  “林相公,你為什麼要用絹帕包住頭臉?”

  林寒青輕輕咳了一聲,道:“我──我有些不舒服。”

  素梅道:“我家姑娘,當真是有著未卜先知之能,她連林相公用絹帕包住頭臉的事,都能夠預先知道,所以,小婢見到相公之後,不用多問,就知道是你了。”

  林寒青心中暗道:青天白日,我如不把這樣一個醜怪的臉兒包起,豈不是存心要驚世駭俗麼?她既知道我面容被毀。預測我包起了頭臉,那倒不算什麼稀奇的事,但她能於事前料定,的確是常人難及,口裡應道:“白姑娘一向料事如神,在下素所敬服。”

  素梅微微一笑,不再說話,全力搖櫓,快舟如箭,破浪飛馳。

  林寒青抬頭望去,只見水波接天,一望無際,忍不住問道:“姑娘,那埋花居還有很遠麼?”

  素梅道:“在湖中西洞庭山,最快也還要半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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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8 13:44:46 |只看該作者


  林寒青道:“可要我幫你搖櫓?”

  素梅道:“不用了。”

  快艇如飛,直向前面馳去。

  林寒青望著湖波,腦際間陡然間泛起一縷莫名的恐懼,打了一個寒顫,全身開始發起抖來。

  他自那夜服了造化老人的藥物之後,曾經跳入一座水池之中,只道此後,不再怕水,卻不料,突然又舊疾復發,對水,由心底生出一種莫名的恐懼。這恐懼愈來愈重,林寒青竟是不敢再望湖水,躲入艙中,閉上雙目。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突聽素梅嬌聲說道:“林相公,西洞庭山到了,請上岸吧!”

  林寒青步出艙門望去,果見小舟已泊在一片石壁下面。素梅當先一躍,飛落在一塊突出的大石上,舉手相招。林寒青眼看碧波蕩漾,心有餘悸,瞧準了素梅站立的位置,縱身一躍,直飛過去。

  那素梅眼看林寒青飛躍過來,立時縱身而起,躍向一個大石之後,口中說道:“林相公,上了這大石後面的石級,就是我們姑娘住的埋花居了。”

  林寒青腳尖一接力,輕輕一點山石,疾向另一塊大石後面飛去。只見素梅已沿著石後的階梯,快步向前奔去。

  原來這塊大石後面,由人工開出了一座石梯。登上石梯,景物忽然一變。只見削壁上環繞一塊畝許大小的盆地,地上栽滿了花樹,迎面一座用花樹植成的籬門,橫題著“埋花居”三個大字。

  素梅低聲對林寒青道:“不知姑娘睡著沒有,咱們放輕著腳步過去,別要驚醒了她。”

  林寒青點頭應道:“有勞姑娘帶路。”緊隨著在素梅身後行去。

  穿行過一片花畦,到了一座精緻的小樓前面。素梅輕輕開了兩扇木門。低聲說道:“相公請在室外等候片刻,我去瞧瞧姑娘醒了沒有。”

  林寒青道:“姑娘儘管請便。”

  素梅輕步入室,片刻之後,重又行了回來,道:“姑娘在樓上相候。”轉身帶路而行,直登樓上。

  這是一座布設精雅的小廳,佔去了小樓一半,牆間似是掛著一幅壁畫,但卻被垂下的白綾掩住。林寒青目及了小廳一眼,心中暗道:這佈置很精雅,只是有些太過淒涼了。

  素梅指指左側垂下的一道軟簾,低聲說道:“那就是姑娘息居之室,你自己進去吧!”

  “姑娘的閨房,在下豈可亂闖。”

  素梅道:“小姐病中無力,難道還要她出來接你不成?”

  只聽那軟簾低垂的香閨,傳出一縷柔柔清音,道:“來的可是林相公麼?”

  素梅輕輕推了林寒青一把,道:“去吧!姑娘在叫你了。”

  林寒青應了一聲,啟簾而入。只見白惜香一身白綾內衣,擁被而臥,一見林寒青走了進來,掙扎坐起,道:“臥病垂死之人,也不用嚴守男女的禮節了。”

  林寒青急急說道:“姑娘請躺著說話也是一樣。”

  白惜香微微一笑,道:“我想到還有兩月壽命,所以和你訂下了兩月之期,卻不料回來後,病勢轉劇,看樣子過一個月也難撐得過了。”

  林寒青看她雙頰,果然是更見消瘦,不禁心頭黯然,低聲說道:“姑娘既自知病勢劇惡,為什麼不肯延醫診治呢?”

  白惜香道:“我自己都醫不好,天下哪還有能醫我病之人?”

  林寒青呆了一呆,默然不語。

  白惜香淒婉一笑,接道:“解開你臉上包的絹帕,坐下來,和我談談。”

  林寒青依言解下臉上絹帕,說道:“姑娘才華絕世,醫理精博,難道世間當真就無藥可醫你的病麼?”

  白惜香嘆道:“油盡之燈,豈能久燃,何況靈藥無地,豈是輕易可得。本來我還可以多活一些時間,只要我能夠善保生命的潛力,但我卻天生的不肯安份,常用金針過穴之法,激發我體能中蘊茂的潛力,唉!我身體本已虛弱,再加上我這般不知愛惜的消耗,那無疑促使我早死之期了。”

  林寒青道:“你既然如此明白,為什麼又偏偏明知故犯?”

  白惜香突然微微一笑,道:“如是我終日裹躺在病榻上,就算多活上三年五載,那又有何趣味?”

  林寒青嘆道:“如若姑娘不遇上這次徐州英雄大會,或遇上了亦不肯插手過問,也許姑娘還可以多活上一些時日。”

  白惜香緩緩移動一下嬌軀,說道:“唉!我原想悄悄而來,默默而去,心胸潔白,了無牽掛,死活的事,早已不入在我的心上了,那知竟是天不從我心願,就在我將要離開這人間之時,卻在我心靈中,留下了一線牽掛。”

  林寒青嘆道:“在下自知無能,但卻願盡我之力,為姑娘效勞,你有什未完成心願,但請吩咐在下,林寒青一日不能辦好,我就盡上一日心力,十年不能辦完,這十年不休不息,盡我有生之年。必為你完成心願。”

  白惜香蒼白的臉色上,泛起了一圈紅暈,笑道:“我身後之事,早有安排,不勞你費心了。”語聲微微一頓,又道:“你不陪你那陰陽羅剎,去找一位前輩武林遺物,跑來此地作甚?”

  林寒青呆了一呆,道:“在下來趕赴姑娘之約。”

  白惜香笑道:“嗯!為什麼來的這樣快?”

  林寒青一時間無言可對,只好默然不語。白惜香輕輕嘆息一聲,道:“此地無人,只有你我,你心中有什麼話,儘管說出來,不用心存顧忌。”

  林寒青心中忖道:不錯,我為什麼這樣早趕來找她呢?是我發覺那陰陽羅剎作偽戲弄於我還是我突然關心到她?

  他移目窗外,望著削壁間一株盛開的紅花,沉思不言。

  白惜香長長吁了一口氣,舉手理了一下鬢邊散發,道:“你可是想不明白麼?”

  林寒青道:“在下是素來不喜歡謊言。”

  白惜香道:“我知道,你發覺了那位羅剎姑娘的舉動可疑,突然間裡想到了我,一念衝動,匆匆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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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8 13:45:01 |只看該作者


  林寒青心想否認,但又覺著她說的清晰暢明,正是自己心中欲言,又不知如何措詞是好,不禁長長一嘆,道:“姑娘說的不錯,那經過之情,卻是如此,只是──”

  白惜香接道:“只是什麼?”

  林寒青道:“在下來此之前,卻是曾經三思。”

  白惜香道:“既經三思,必有所求,敢問林兄來此的用心何在?”

  這一問,又把個林寒青問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沉吟了良久,道:“姑娘生死,關係武林蒼生劫運。”

  白惜香道:“這題目太大了,我只要問你來看我用心何在?”

  林寒青道:“姑娘對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趕來探望姑娘病情,實乃理所當然。”

  白惜香輕輕嘆息一聲,道:“這麼說來,你是很關心我的生死了?”

  林寒青道:“何只在下一人,想那天下群豪,有那個不關心姑娘的生死之事。”

  白惜香道:“不錯,有很多人關心我,可是又有誰能夠使我多活幾年呢?”

  林寒青道:“這個,這個──”

  白惜香淡淡一笑,道:“我想你心中定有著很多的疑問,趁我此刻神智清醒,還能運用思考能力,快些問吧!”

  林寒青道:“在下此來,主要是探看姑娘病勢,並望能為姑娘略效微勞。”

  白惜香道:“我就要死了,你對我這樣,有什麼用?”

  林寒青道:“姑娘仁心俠風武林中誰不敬仰,在下只不過千萬人之一而已。”

  白惜香道:“你這麼說,好像我又在武林中成了名啦!”

  林寒青道:“何止是成名,而且天下武林敬慕感戴。”

  白惜香道:“你也對我很感激了?”

  林寒青道:“受恩如山,銘感五內。”

  白惜香臉色微微一變,道:“你這般對我感恩,如是我要你死,你也不會推辭了?”

  林寒青道:“姑娘儘管吩咐,自當全力以赴,雖萬死亦不敢辭。”

  白惜香道:“好!那我托你辦件事了。”

  林寒青自慚形穢,心中雖有愛慕之意,但卻不敢說出口來,把一片愛慕之心,化作了感恩圖報之情,肅然說道:“在下洗耳恭聽。”

  白惜香道:“我死之後,你要在這埋花居中替我守墓,不知你肯不肯答應?”

  林寒青道:“好!不過在下要託人送上一封家書,免得家母惦念。”

  白惜香嘆道:“為人子者,理該如此。”

  林寒青星目轉動,看她臉色蒼白的不見一點血色,心中黯然,忖道:此女智慧絕世,貌羞花月,竟然是如此夭壽。

  白惜香理了一下頭上秀髮,柔聲說道:“你在想什麼?”

  林寒青道:“我在想似姑娘這等人才,為什麼卻不假年,唉!當真天妒紅顏。”

  白惜香笑道:“自古紅顏多薄命,世間哪有福慧人,我如是生的笨些,也許可以多活幾年。”

  林寒青明知玉人命雖不長,卻是苦無良策可求,緩緩站了起來,道:“姑娘好好休養,在下不打擾了。”轉身向外行去。

  只聽白惜香幽幽說道:“站住!”

  林寒青回過頭來,道:“姑娘還有什麼指教?”

  白惜香道:“你可是希望我多活幾年麼?”

  林寒青雙目神光一閃,道:“在下希望姑娘能長命百歲。”

  白惜香默然沉思良久,又道:“算了,算了,縱然我僥倖成功,豈不是落下背信毀諾之名?”林寒青聽得茫然一怔,道:“白姑娘語含玄機,在下實有些聽不明白。”

  白惜香微微一笑,道:“不用明白啦!咱們談談你那位羅剎姑娘的事,她帶你到何處去看武林前輩遺物?”

  林寒青道:“這個,她還未和在下談過。”

  白惜香道:“你可是發覺她欺騙了你,才悄然出走。到太湖埋花居來找我?”

  林寒青道:“在下遵從姑娘之言,默查她舉動,果然發覺了甚多破綻。”

  白惜香道:“你知道她是誰麼?”

  林寒青道:“這個,在下還很難下斷語。”

  白惜香笑道:“不用多費心機了,她就是毀去你容貌的西門玉霜。”

  林寒青道:“在下亦有此疑,不解的是。她又為何要假扮那陰陽羅剎戲弄於我?”

  白惜香道:“她要和李中慧賭氣,要改變你的心意,使那李中慧嘗試一下情場受錯之苦。”她輕輕咳了一聲,接道:“李中慧對你用情很真,但真到何種程度,那就很難說了,就眼下情形而論,你如真的變了心。那李中慧也未必會傷心千回,痛腸百折。但那西門玉霜加諸她的羞辱,卻使她難以忍受。”

  講著講著,似是突然想起來什麼好笑之事,忍不住嗤的一笑,道:“本來西門玉霜該勝的,但她性子太急了一點,前一陣表演的維妙維肖,十分成功,後面卻破綻重重,自露馬腳。”

  林寒青聽得瞠目不知所對,只有默默不語。白惜香似是談到歡樂之處,蒼白的臉上泛起了一片笑容,接道:“那西門玉霜自負武功才華,徐州一敗,把一腔怒火,盡都發洩李中慧的身上,可笑的是兩個人竟先從情場打起,由假逐步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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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8 13:45:11 |只看該作者


  林寒青道:“在下聽那李姑娘之言,此事都是白姑娘的安排。”

  白惜香道:“自然是我了,我如不把她意氣心機侷限於情場之爭,雙方勢都將把心力集中於三月後一場決戰,你可想那一場大戰之後,武林還會有多少精英留存!”

  林寒青道:“原來如此。”

  白惜香格格一笑,道:“因此,我才想出,這個小花樣來。自然,如若那李中慧對你毫無一點愛慕之意,這辦法也難行通,巧的是李中慧早已對你有意,再經一番巧言說項,她就答應了下來。”

  語聲微微一頓,星目流轉,望了林寒青一眼,接道:“我料那西門玉霜好強的性格,什麼事都想勝人一籌,而且她耳目靈敏,眼線廣佈,什麼事都別想瞞得過她,何況我們有意放水,果然,這件事很快就被那西門玉霜知道了。”

  她嬌媚一笑,接道:“你本來生得很英俊,只是那西門玉霜閱人過多。匆匆一眼,無法留下難忘的記憶。經過這麼一鬧,西門玉霜竟然也效春蠶作繭自縛。”話至此處,歡容頓失,長長一嘆,默然無語。

  林寒青心中暗道:如若那西門玉霜真對我有情,也不會毀去我容貌了。等了很久,仍不聞那白惜香接話下去,忍不住問道:“姑娘安排此策,於江湖殺戮有何補益?”

  白惜香道:“這件事,應該結束了。如若西門玉霜對你動了真情,她就不致再作出上干天怒的事來,我再傳你金針過穴法,候機刺她一處穴道,破了她的瑜伽心術,讓她脫離魔道,她那嗜殺冷酷的性格,必將一變為嫻靜,溫柔,而且其溫順、溫婉,還將是常人難以及得。”

  林寒青道:“有這等事?”

  白惜香道:“這是一種深奧的醫道,也算是一種神奇的武學,聽來玄奇莫測,其實說穿了,平常的很,可惜──”忽然又住口不言。

  林寒青道:“可惜什麼?”

  白惜香面色凝重的說道:“唉!玩火焚身,古有明訓,我原想擺佈別人,卻不料竟然,竟然──”眨動了一下星目,兩行清淚奪眶而出。

  林寒青吃了一驚,道:“白姑娘怎麼了,可是有些不舒服?”

  白惜香舉起衣袖拂試一下臉上淚痕,緩緩說道:“我很好。”

  林寒青心中暗暗奇道:女孩子家,當真是難以測度,這眼淚有如裝在口袋一般,隨時隨地都可取得出來。想說句慰藉之言,也不知從何說起。

  只聽白惜香緩緩接道:“我已替那李中慧安排了拒擋西門玉霜之策,使這兩人在武林中保持個平分秋色的局勢。”

  林寒青道:“你即然幫助了那李中慧,為什麼不肯全力助她,使她能一舉之間,擊敗那西門玉霜?”

  白惜香一對明亮的秋波,盯住在林寒青的臉上,深情一笑,道:“如是她們兩個人不能保持武林平衡之局,你豈不是太不重要了麼?”

  林寒青心中已然有些明白,但仍然裝胡塗問道:“這事與我何干?”

  白惜香道:“你是真不明白呢?還是假裝胡塗?”

  林寒青道:“自然是真不明白。”

  白惜香道:“千年以來,武林大權,大都操在男人手中,其間縱然有幾位巾幗奇英,出而主事,但也不過是曇花一現,難以長久,但如由二女分治,該局面自是可以長久一些,使天下鬚眉,自慚形穢,然後再有一個才氣縱橫的男人,突然出現江湖之上,短短數月之內,降服了兩個雄峙江湖的美人,使武林大權又恢復到男人手中,那人豈不是受到所有武林同道的敬重麼?”

  林寒青道:“可是放眼當今江湖,又有誰人,具此才能?”

  白惜香道:“那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林寒青呆了一呆,道:“姑娘可是說的區區在下麼?”

  白惜香道:“難道你現在還不明白麼?”

  林寒青道:“在下這點武功,如何能是那西門玉霜之敵?”

  白惜香道:“李中慧也不是,如若單憑武功造詣對敵,別說三月時光,就是給李中慧一年時間,也是無法練成西門玉霜的敵手。”

  她急急的喘了兩口氣,閉上了雙目,不再言語。

  林寒青凝目望去,只見白惜香頭上汗水突現,不禁吃了一驚,慌急之下,那還顧及到男女之間的禮節,伸手摸去,只覺白惜香右手冰冷,而且還微微抖動。這一驚非同小可,急急喊道:“素梅快來,你們小姐──”話未落口,素梅已衝了進來。

  素梅似是十分內行,一進門就撲上床去,抱起了白惜香,探手入懷摸出一粒丹丸,揮動雙手,在白惜香身上推拿起來。

  林寒青呆呆的站在一側,不知如何出手相助。

  那素梅動作熟練,快而不亂,推拿過白惜香身上幾處穴道後,放正了白惜香的身子,長長吁一口氣。道:“林相公不用害怕,姑娘常常發病──”忽然看到了林寒青那恐怖的面目,不禁啊喲一聲驚叫,疾退了兩步,定定神說道:“你是誰?”

  林寒青道:“在下林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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