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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吳瑕] 修真之魔修難為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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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9 00:36: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章 偏我有情

  柳昔卿震驚道:「你是太和在魔修中的利劍?阿修,你……是被太和……」真相呼之欲出,但她卻說不出口。

  「我的身份,只有已飛升的季羽道尊、四位大乘元君,以及槐山掌門知道,銘古紀大戰結束後,雖然魔界回歸已經無望,但魔修並不似現在這般安分,蕭快雨和豐澈雖然表面上不合,實則已經在謀劃佔領西涼州,分裂人間。其實那段戰後時期並沒有典籍記載上那般太平,道修元氣大傷,但魔修卻在最後一戰時保存了大部分實力,因此……」

  天元紀年初期,幻炎元君還未晉階大乘,所以當時除季羽道尊之外,太和的大乘修士陣容分別是真寶元君、長寧元君、滄海元君和晏修四人,由季羽道尊提出了這個計劃。

  「眾所周知,只要心魔在,魔修便不可能滅絕。又因為魔修在銘古紀年掌握了隱藏墮魔印的方法,所以現如今,只有魔修才能融入到魔修陣營,也只有魔修才能統領魔修。那麼,太和與其耗費無數弟子的精力去追捕魔修,不如只派出一名大乘修士,由他來管理魔修、制約魔修,維護修真界的和平。」

  槐山掌門一開始並不同意這個做法。

  「修士一旦墮魔,終生只能止步於大乘期,失去晉階渡劫的資格,再無飛升的可能!」

  這是一條自毀前程的路。

  然而這個提議甫一提出,晏修便知道,沒有人比他更適合了。

  他以殺入道,手中露嵐劍,乃是太和唯一一柄兩次得天地賜名的本命劍,便是因為最初的戮嵐劍殺性過大,一度被他師父存真道尊封印,最後以渡劫修為強行為其更名,直到他可以隨時將露嵐劍本體隱藏起來,這柄殺劍,才重新回到他身邊。

  他天資極佳,晉階速度又快,可是隨著境界越高,天道束縛也越多。因殺戮入道,他心中殺欲也是他道法的一部分,若是強行壓制,反而會走火入魔。所以晏修不得不以化神期修為,破開虛空,去洪荒戰場磨練自己,也是為平息心中殺念。而另一個隱秘的原因,便是因為以晏修絕高的戰力出戰,同時也是對其他界的武力震懾。

  於是,若人間太平,青彌峰無事,他便像被流放一般,久戰洪荒戰場不歸。之後銘古紀大戰開啟,他回歸人間後,不止殺了個痛快,還直接殺進了大乘期。

  但他知道,因為自己心中那份無法消彌的殺念,他留在人間並不自由。

  正道修士們,都在忌憚著他。太和青彌峰峰主,六親不認的殺神,誰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失去控制,變成一個只知道殺戮的瘋子,就連他的師父都因為害怕他控制不住自己,而將他本命劍改了名字……甚至很多喜歡道聽途說的人,將一些聳人聽聞的事蹟按在他身上,將他形容成一個怪物。

  太和不會在乎這些閒言碎語,他更不會在乎,但看到那些人恐懼的臉,他還是覺得無奈。

  手中之劍,也因此受到諸多束縛。

  當季羽道尊將提議說出來後,他反而覺得內心一陣平靜,立刻道:「這份差事,諸位前輩請勿與我爭,反正我這柄劍,也是閑不下來的。」

  以殺止殺,若是他們要怕,就讓他們怕個夠吧。

  這之後,便是墮魔,血洗七洲魔修,被奉為魔君,成立守夜人,制定三條魔律……一切都如他們所願,人間趨向太平。

  然而墮魔之後,他對殺戮和鮮血的渴求變得更多。他開始有意識地避開人間,將齊燁扶植起來之後,他仍然回到洪荒戰場廝殺。

  晏修曾想過,自己大概會這樣一直殺到地老天荒,殺到大道的盡頭。

  這個時候,他遇到了柳昔卿。

  一個異世孤魂,因他而來到人間界,不知受了多少苦,方才流落到他身邊。於是晏修便很自然地將柳昔卿保護在羽翼下。慢慢相處,他才發現這樣一個連自保都成問題的姑娘,卻是那般想要活下去,甚至還想要「保護」他。並肩作戰時,她為他鑄劍,在瀕死之時,他在她的目光中堪破生死道,終於突破了瓶頸,一躍晉階到大乘後期。

  這之後,知道真相的柳昔卿拒絕依附於他,仍舊回到了原來的師門,兩人原本不會再有交集,但是他莫名不想這樣做,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大概喜歡上這個姑娘了。

  遺憾的是,她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兒,太小太嬌,他只好細心呵護,盼望她能在他的身邊恣意地生長,最後允許他能與她一起共享芬芳。

  奇異的是,柳昔卿出現之後,他的殺念已沒有之前那般強烈,甚至幾百年不去洪荒戰場,也不會出現脈反逆流發作的徵兆。

  直到他被陌降傳送至虛空,面對北冥界大軍,在敵人製造出的幻境中,他眼睜睜看著柳昔卿倒在他的劍下,他親手將劍刺入她的心臟,他一直護在手心裡的姑娘在他面前支離破碎……他還是笑著的,可是他知道,自己一直固守的那份道心,珍藏在心中的信念,就快要支撐不住了。

  為魔還是為道,不過是事在人為。

  這句話他送給柳昔卿的同時,又何嘗不是在警醒自己?但是——

  「我終究,還是傷害了我心愛之人。」

  ——是幻境,還是真實,已有些分不清。

  「我漸漸變成了冷血的怪物,即便是看著她死去,我亦不會停手。」

  ——他這樣的人,若是回去人間,也會為人間帶來災禍。

  於是他大笑著將本心封印在識海,激出全部魔氣,只餘殺戮殺念殺意,大開大合,將北冥界之人殺得膽顫心寒。

  若人間有修羅,那他便是,他願意做這虛空裡的遊魂,斬盡一切覬覦人間的邪魔外道!

  當平掣劍率領太和群劍破開虛空時,他其實就在離人間結不遠處,一個人站在黑暗之中,連神智都要被殺戮本能吞噬……是平掣劍以晏平的氣息撫平了他的躁動,是太和的意志引他回到人間。

  一切塵埃落定,他面對真正的柳昔卿時,卻已控制不了殺意。

  ※※※※※※※※※※※※

  柳昔卿何等通透,晏修將前因後果細講之後,她怎會不知這其中有多少艱辛,堂堂大乘元君自毀前程,除了太和幾位元君,再沒有人知道他的真正抱負,沒人知道他為了人間做了多少,沒人知他受世人冷遇的不公平……更何況,一旦身份暴露,晏修便會陷入道魔兩邊皆不容的境地。

  而這一切,只有他一個人承擔。

  柳昔卿沒有任何立場去責怪他,晏修比她更瞭解這個修真界的格局,如果以他現在的情況回到人間,這位控制不了自己的魔君便會成為道魔議和的最大難題,即便他為人間付出得再多,等待他的,極有可能會是更多的無奈。

  「……外界事我已不知,感受到兄長召喚之時,被殺戮控制的本體暫時清醒,想必是知道人間有難,才會回到人間。」他目光深邃,低聲道。

  如果沒有劍廬群劍召喚,晏修不知道會在虛空中被流放多久,在無盡的黑夜中,他已不知道多少次想要放棄——就這樣在虛空中,一直戍守人間也好。

  但在她投入他懷中的那一刻,他還是忍不住渴求更多。

  「救我。」或是一起墮落。

  他聲音低沉而魅惑。

  「沒有人能傷害我,卿卿,除了你。」

  「沒有人能保護我,卿卿,除了你。」

  明明容貌沒有改變,他卻像是卸下了一切負累,又回到了曾經輕狂瀟灑的時光,一身亦正亦邪的桀驁之氣,比之從前更是勾魂奪魄。

  他無比專注地看著她。

  柳昔卿咬著下唇,她幾乎不敢直視晏修現在的樣子,扭過頭道:「我,不知道該怎麼救……」

  「卿卿,你看,這是大紅的嫁衣,這是我精心準備的宅院……」他摘下她束著頭髮的金簪,讓長髮傾瀉而下,「這世間,只有你能救我。」

  他的表情半是瘋狂,半是誘惑。

  沒有任何進一步的舉動,但她覺得已被他的氣息包圍,再也逃不出去。

  究竟是她來救他,還是他誘她進入一個甜蜜的陷阱?

  她禁不住他這個樣子,身體半軟,全身重量都被晏修放在腰間的手撐著,微微後仰,眼角輕挑出一抹柔光,臉頰染上了一層緋紅之色,輕聲道:「你就是要我……這樣救你麼?」

  他的身體漸漸灼熱起來,似真似假地道:「因你而起的魔,自然由你來解。」尾音上挑,帶了點兒沙啞。

  是愉悅是靡靡。

  是邀請是欲望。

  她唇角綻開微笑,看著他道:「看來無論救得還是救不得,我都會跟你在一起,你那賭約,是個不作數的。」

  「不試試,又怎麼知道?」

  只一個閃身,她便已陷入柔軟的床帳中,他欺身在上,低下頭,執起她的手,將那嫩蔥似的手指放在唇邊。

  除了她,再不會有人看到他這樣一面,直要了人的命去。

  「是啊,不試試,怎麼知道。」

  瘋狂吧,墮落吧。

  誰的救贖,誰的沉淪。

  身體無助,神魂顛倒。

  是什麼在搖曳,是什麼在蔓延。

  啊,好奇怪……

  是誰動情,是誰難耐。

  誰生,誰死。

  不如,一起毀滅吧……

  「我只想與你,歡愉到死。」

  她唇間溢出的似是淺吟,似是輕歎。

  「那便讓歡愉,一直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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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9 00:36: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一章 千萬種光

  自漢宮山上空消失,晏修帶著柳昔卿進入了自己的須彌芥子。

  他身上淩厲的殺意幾乎瞬間溢滿了大半個芥子空間,就連常年侍奉左右的兩個傀儡僮兒都近身不得,只能躲在空間最邊緣處等待主人恢復正常。

  不知過了多久,園葵才扯了扯青竹的衣袖,小聲道:「你看看,殺意是不是在變淡?不會是我一個人的錯覺吧?」

  兩個傀儡的功能各不相同,園葵擅機巧,青竹擅偵測。

  青竹揉了揉眼睛,兩眼微微放出光芒,掃視周圍一圈後點點頭道:「確實有變淡的跡象,而且在慢慢縮小。」

  兩個僮兒又齊齊歎氣,不知道主子什麼時候才能恢復正常。

  ……

  風是凝滯的,水榭中一片死寂。

  晏修坐在榻上,他懷裡抱著深眠的柳昔卿,緩緩睜開了雙眼。

  與此同時,柳昔卿身上浮現一層虛影,她並沒有醒過來,虛影自動在她身下形成一朵花開的樣子,慢慢將兩個人包裹住。

  那影子蔓過她的身體,爬上晏修的手臂、胸膛、肩膀,甚至他的臉。

  晏修原本冰冷的眼眸閃過一絲柔光。

  那虛影像是情人的雙手,溫柔地環繞在他的身周,撫平了他的陰鬱和戾氣,當那虛影碰觸到他眉心時,突然瞬間爆發開來,變成一朵朵細小的伽藍夜合,紛紛揚揚地灑在水榭中。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有風徐來。於是這些伽藍夜合又隨著風飛起,遍佈到須彌芥子中的每一處。花的力量與濃厚的殺意纏綿在一起,淨化它,治癒它,包容它。

  殺意漸漸消散,只餘清風與花兒同伴,天地間,一片芬芳。

  ……

  當最後一縷殺意也消失時,柳昔卿睜開了雙眼。

  她好像剛從某個夢境中醒來,眼中一片迷蒙,神情中還有沒來得及消退的某種風情,妍態盡顯。

  好半天,她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出了晏修的識海,她慌忙抬頭,卻只看了他一眼,便極其窘迫地捂住了臉,整個人埋在他懷裡,連耳朵根都羞紅了。

  明明剛才,兩個人還在……

  晏修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耳垂,輕聲道:「卿卿,我回來了,你不高興?」

  柳昔卿根本不敢抬起頭,她原本以為進入晏修識海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卻沒想到元神雙修之後,伽藍夜合的力量自動進入他的元神,不僅將他的殺意撫平,治癒了隱藏在他元神中的暗傷,甚至兩個人的元神都比之前要強大不少。

  他的修為穩定了,她的境界似乎也沒有之前那般容易鬆動……她幾乎要以為雙修是治療百病的良藥了。

  柳昔卿悶著聲音道:「高興。」

  晏修失笑,他知道柳昔卿在想什麼,低頭吻了吻她的髮鬢,解釋道:「沒有騙你,沒有哄你,我是真的害怕控制不了自己,無論是本體還是本心,都擔心另一個人會傷到你。」

  這解釋又是讓人一陣心疼。

  她抬起滿是紅暈的臉,依舊不敢直視他,卻伸出手捧出他的臉頰,給了他一個甜美至極的吻,而後道:「既然是這樣,本座就不怪你了。」

  「多謝夫人。」他手掐劍指,輕輕一揮,便將水榭與外界隔離開來。

  她感覺不妙,急忙想要坐直身子,卻被他強行按在懷裡。

  他心跳得很快,自是因為那意猶未盡的,銷魂的滋味。

  「阿修,道魔還要議和……」

  「不急。」

  「唔,忘君大人還要去尋……」

  「不急。」

  「我想回虛妙山一次,師父和師伯……」

  「聽話。」

  「啊……」

  春意漸濃,漸漸沒有人語,只有或高或低,或急或慢的輕吟,雨打芭蕉夜正長。

  ※※※※※※※※※※※※

  天元2018年,未月十七,漢宮山大戰之後的第十日。

  人間已無頹像,一旦大乘修士因天命介入人間事,那種可以改天換地的強橫力量足以令人歎為觀止。被魔氣污染的麥田,被魔物肆虐的山林,被斬斷的山,被轟塌的樓閣……都在幾位大乘修士的聯手修復下一一恢復原狀。

  但是那些逝去的生命,卻再也回不來了,而人們的傷痛,也需要時間去化解。

  在漢宮山大戰中,以『暗夜之光』柳昔卿為首的守夜人,還有弦月護法豐澈帶領的弦月魔修,抵擋在了對抗魔物的第一線。因其所表現出來的精神,以及之後堪稱誠意滿滿的合作態度,作為正道魁首的太和派第一次敞開山門,迎接來自魔修陣營的使者團——弦月護法豐澈一行,守夜人代表燕鴻一行,虛妙山于遠鷺、宏景山宋媚雙一行,以及沈昭一人。

  這份使團名單也是精心敲定的。其中虛妙山于遠鷺的魔修身份暴露,使得天下震驚,也因此,于遠鷺才位列其中。至於沈昭,別看他只有一人,在這個使團中,沈昭可謂是重中之重,如今所有正道修士都感念他捨生取義,對這位魔修中的大能讚不絕口,他自然是此次和談的主力。

  和談的地點雖在太和,但正道陣營皆派出了代表,五大山門、九重天外天、海外三千洞府、七國聯盟……人間十二大乘盡在場,甚至還有一位黑崎州獸族。

  若此次和談成功,從此後,魔修便不用躲躲藏藏,可以與正道修士一起共享人間資源。

  使團諸人在太和山門處亮相,許多人仍然不敢相信,那位經營致遠齋,號稱東勝州首富的遠鷺神君,居然是一名魔修。于遠鷺卻是一派從容,如今他已沒有必要隱藏身份,而且虛妙山這兩千年來的經營口碑,足可以成為他們談判的籌碼。

  只有宋媚雙看到太和的時候,身子微不可查地震了震。

  于遠鷺不動聲色地看在眼裡,傳音道:「師妹……你可是還是見『他』一面?」

  宋媚雙知道這個『他』指的的是誰,她搖頭道:「我既已經放下執念,將『他』放回太和劍廬,就已經放下了這段情。只是因為我的任性,拘了他這麼多年,心中很是過意不去。」

  于遠鷺突然伸出手,與她十指相扣,道:「若是下一次劍廬祭典,說不定你我也能位列賓席,到時候,你一樣能見到『他』。」

  宋媚雙知道師兄半藏著他那點吃醋的小心思,也不戳破,回道:「我已隨了師兄,還說這些做什麼?」

  她輕提裙擺,目光微微掃過那座山峰,眼角還是濕潤了。

  回想當年,那個人還是個風華正茂的大好青年,身為太和朱雀廷掌劍,是多少年輕一輩的榜樣。她隱藏身份接近他,戲弄他,挑逗他,誘惑他……可他就算被她欺負得狠了,也不曾動她一根手指,就連他看到她爆發脈反逆流之時,仍然沒有舉劍誅魔,而是在敵人的圍攻下,為救她而死。所以她悔,她恨……她守著他的本命劍,半瘋魔,不成活。

  這麼多年過去,她也學會放下執念,將他的本命劍放回劍廬,之後成功晉階化神。今日她終於堂堂正正踏上太和的土地,過往恩怨都已成往事。

  宋媚雙知道,新的局面,即將打開,她還有很多事要忙,還有她那個讓人操心的小徒弟,也不知被魔君大人拐到哪兒去了,唉……

  操心的命啊。

  ※※※※※※※※※※※※

  與此同時,太和劍廬中也迎來了兩位客人。負責守護劍廬的延光神君一看來人,心情極為複雜。

  曾與他一同為四大劍使的晏修,和兩次入劍廬的柳昔卿。

  他開啟結界,行禮道:「兩位請進,忘君大人應該已經等候多時了。」

  晏修以為這位最固執的劍使會阻撓自己,卻沒想到他如此好說話,竟還對他二人行禮。要知道,延光神君身為太和劍使,即便修為不過化神,尊位卻比太和掌門還要高。

  他與柳昔卿默默還禮,邁步進入雲霧中。

  ……

  其實柳昔卿在晏修的須彌芥子中,是可以推演人間發生的大事的。她知道師門安好,魔修的使團已經來到太和,心便定了下來。與晏修的雙修也並非貪歡,兩人在戰鬥中身體或多或少都受了傷,正統的雙修功法不僅可以提升修為,且可以療傷。

  兩人剛出須彌芥子,天元君也隨之出現,他眼睛掃過二人,便一言不發地重新回到她白玉鐲中,而小紅豆和小哈則一直蹲在漢宮山附近,剛一嗅到她的氣息,就淚眼汪汪地奔過來,又是好一陣安撫。

  最後,柳昔卿還是決定先找忘君,完成雲和祖師留下的任務。

  她現在通透了許多。

  柳昔卿不是摩羅,就算在忘君和天元君的口中,她是摩羅所留的最後一朵伽藍夜合所化,但十萬年前的往事,後人很難評說功過,她自持本心,不會糾結於此,所以柳昔卿並不恨雲和祖師。相反,她對那個機緣之地很有興趣,而且隱隱有一種預感,那個機緣之地,或許與魔修有關。

  所以一出須彌芥子,她和晏修立刻趕赴太和劍廬。

  但是一進劍廬,兩人便愣住了。

  站在劍塚之前的,除了忘君以外,還有太和掌門槐山神君,無名峰的四位大乘元君,十位劍閣長老,太和十八峰各峰主。

  太和的掌事者,皆在劍廬之中。

  槐山神君上前一步道:「晏元君為蒼生墮魔,如今天下大安,本座已與諸位議定,願迎晏元君回歸宗門!」

  槐山神君之後,十位劍閣長老一字排開,手執劍禮道:「劍閣願迎前輩,回歸宗門!」

  十位劍閣長老之後,十八峰峰主亦執劍禮道:「太和十八峰願迎老祖,回歸宗門!」

  其中青彌峰峰主沖離最是激動,他握緊了拳頭,才沒脫口而出「師父」二字。

  滄海元君從人群中走出,手中所執長劍正是平掣劍,他一手握在晏修肩頭。

  「太和不會捨棄任何一名弟子,晏修,多年在外,你的任務已經完成,天下盡受你福澤,你……辛苦了。」

  沒有在意他是不是魔修——對於經歷過銘古紀的太和來說,只要道心尚存,正氣不散,魔修,不過是道不同罷了。

  沒有人在意他能不能控制自己——對劍修來說,只要手中有劍,便沒有斬不斷的難!

  晏修為之動容,他接過平掣劍,動作莊重,反手正提劍柄,將長劍懸於額前,執了一個非常標準的劍禮。

  「青彌峰晏修,願重歸宗門。」

  劍廬群劍轟鳴,以證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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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唯你是明(大結局)

  沖離神君衝出人群,他單膝跪下,哽咽道:「恭請師父回青彌峰洗劍!」

  洗劍池乃是太和弟子洗濯本命劍之地,傳說洗劍池的水可以明劍心,除心魔,放眼全太和山脈,只有兩座洗劍池,一座便是在劍廬之下的主峰上,而另一座,卻是在青彌峰峰頂,曾在溯古紀得一位禪修高人點化機緣,專克殺伐之氣,因此只對青彌峰弟子開放。

  晏修看著自己已經數年未見的弟子,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沖離神君的肩道:「為師墮魔,你們也被我連累,若說有虧欠,為師最是虧欠你們兄弟十六人。」

  沖離神君白玉般的臉龐激動得泛紅,道:「弟子怎會有怨?弟子怎會有師父受苦多?師父雖然墮魔,但青彌峰上下,無人不知師父道義肩擔,不管世人如何誹謗,我等皆相信師父為人!我青彌峰雖是修殺人劍,可我們身為太和弟子,執劍禮行天道,問心無愧!眾師兄師弟都想著師父,念著師父,求師父回青彌峰,重任峰主!」

  青彌峰奉行的是「殺人劍,當斬不義人」,縱然成魔,只要秉承劍心,晏修仍是他們最敬仰的那位峰主。

  「峰主之事再議,待最後一件事辦完,為師會回青彌峰與你們重聚。」他握住柳昔卿的手,將她帶在身邊,對諸人道,「這位便是魔修『暗夜之光』,柳昔卿,乃是本座道侶。」

  柳昔卿盈盈行禮,諸人均是頷首示意。

  槐山神君道:「忘君大人已將來龍去脈皆告知我等,柳元君不必拘束。」

  柳昔卿微笑點頭,道:「此番前來,是為雲和祖師所留之機緣,今日太和諸君皆在,便由忘君與本座,給大家一個交代吧。」

  紅眸白衣的太和劍靈已沒有過去的冷峻,他的眼睛裡有了屬於人的感情,表情漸漸鮮活,甚至有了溫和之色。

  也只有這樣的一把劍,才能真正使出「太和初開」。

  忘君開口道:「我的記憶已經恢復,無須明燈陣指引,若有柳道友協力,雲和的機緣之地隨時可以打開,只是人多不便,請柳道友、晏道友、槐山掌門,以及幾位大乘元君隨我前往,以作見證。」

  劍閣長老和十八峰峰主本為恭迎晏修回歸宗門而來,今日乃是道魔和談的第一天,也不便久留,諸人紛紛告辭,只留下七人。

  柳昔卿接著道:「雲和祖師留下的三個口令,『花開』是指我身體中伽藍夜合的覺醒,至於『重生』,如今想來,是指整個人間在十萬年大劫後的浴火重生,只是第三個口令『不悔』我還未曾參透,不過……忘君大人應當已記起了吧?」

  忘君點頭道:「你看到機緣之地,便知。」

  他將手遞給柳昔卿,示意她拉住。

  柳昔卿將手放在他寬大的掌心中,那掌心有一層柔和的綿力,呼喚著她體內伽藍夜合的力量。

  柳昔卿肩頭的印記正與之相和,它緩緩綻放,這道她曾經用盡所有辦法都無法祛除的印記自她肩頭浮起,落入忘君手心之中。

  忘君看向這朵小花的眼神異常溫柔,他輕輕握住,而後揮袖將劍廬上空斬裂一道裂隙,當那裂隙越來越大,柳昔卿發現裂隙並非通向虛空,而是一處小空間。

  忘君先一步進入空間內,其他人魚貫而入。

  ※※※※※※※※※※※※

  柳昔卿見過這裡。

  這裡便是無數次出現在她識海中的伽藍夜合花林,只是花已枯敗,枝頭空蕩蕩一片,看著不盡蕭瑟。

  她的手指輕輕拂過枝幹。

  「原來雲和祖師的機緣之地,就是伽藍夜合的花林。」她輕聲道。

  柳昔卿一襲天魔舞,站在花林正中之時,忘君竟有些恍惚。

  黑衣的花靈,白衣的劍修。

  摩羅與雲和……

  柳昔卿閉上雙眼,她感受著體內的伽藍夜合之力,那些小花又在她識海中歡騰起來。

  「是家的味道。」

  「我們回家了。」

  「哪一個枝頭是你,哪一個枝頭是我?」

  「好想開放啊……」

  柳昔卿溫柔地對它們道:「我們一起回家,好不好?」

  「好!」

  「給我一個最好的枝頭!」

  「我還要在原來的位置嚶嚶嚶……」

  小花們吵著叫著。

  它們或許已經遺忘了枯敗的悲痛,或許它們就是如此單純地相信著人們,對一朵花來說,沒有什麼比盛開更值得高興的了。

  忘君將手中之花重新交給柳昔卿,他低聲道:「這裡就是雲和的飛升之地,他到最後,都一直在陪伴摩羅。」

  柳昔卿頷首,將那朵伽藍夜合祭在指尖,動用體力神通,彈指將它送出。

  那朵小花輕飄飄飛起,它像是極熟悉這裡,環繞整個花林一圈之後,在最高空處,碎裂成無數細小的伽藍夜合。

  它們如花雨般降落在花林中,原本乾枯的枝幹,突發新芽,一朵朵精巧可愛的黑色小花點點滴滴盛開在枝頭間。

  曾經摩羅毀去的花林,又重新回來了!

  當花完全盛放的剎那,柳昔卿識海中又浮現出當年的畫面。

  ……

  無數碎片般的記憶,有劍影,有刀光。在漆黑的深淵裡,不諳世事的花靈看到了那個如雲般灑脫俊朗的白衣劍修,他目光溫柔地看著她。

  一見傾心。

  原本以為,我愛你,剛巧你也愛我,便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她曾那般相信人類的愛,相信沒有任何人能破壞他們。

  她為他盛開。

  卻沒想到,她也會為他枯敗。

  兩人走到最後,居然只剩下一個許給他的承諾。

  「這是最後一個人情,」她說道,「你知不知道,我很後悔認識你,我……」

  我曾那麼愛你啊,夫君。

  ……

  柳昔卿一片悵然。

  良久,她看著忘君道:「伽藍夜合已經重新開放,我會將它們移植入人間,從此後,只要有伽藍夜合在,魔修再不會因脈反逆流發狂,這份因果,便由我來承擔。只是不知,這第三個口令,在此地該做何解?」

  「雲和錯傷摩羅後,便得知柳彤痕留下最後一朵伽藍夜合,準備將其投入輪回道。他做了一個決定……」忘君指尖化出一道劍光,在花林的正中央,騰起一方雲紋陣圖,「若伽藍夜合得重生,若魔修真的可以擺脫脈反逆流的衝動,他願意將最後的機緣賜予魔修,以補償在十萬年前,他與摩羅所結之果。此規則之力,得天地證,得大道證,雲和於人間,不悔!」

  忘君瞬息間來到陣圖面前,將數道劍意置於陣圖之中。

  這陣圖裡面蘊含的力量足以讓所有人動容,那是改天換地的規則之力!

  柳昔卿問道:「此機緣為何?」

  忘君將陣圖控與掌心,對柳昔卿道:「道生萬物,道生萬法,道生機緣……這陣圖,便是雲和所留下的道,憑此道,可以改變任一規則。他將這個機會,留給了你。」

  柳昔卿震驚:「任一規則?渡劫法門……怎麼可能?」

  忘君看著柳昔卿的眼神很溫和,他道:「雲和自有神通推演天地,他為了十萬年人間大劫,為了讓我真正領悟天地人和之道,為了了結他與伽藍夜合的因果,留下了雲紋陣,也留下了我。」

  柳昔卿心中激蕩,她的手都在顫抖,自忘君手中接過雲紋陣。

  萬般精妙,盡在陣法演化,這就是太和祖師留給人間的最後機緣!

  她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手中凝出天地開闔,陣圖化為一團光芒,架於弓弦之上。

  如果我能夠用力量改變這個世界,無論這種力量來自何處,因何而生,由誰人給予,我都想用它去求一個公平的機會。

  「願人間界魔修,從此不再受修為限制,但凡道心尚存,頂天立地之人,都能得證大道,吾僅此一願,得天地證,得大道證,吾,不悔!」

  ……

  那樣璀璨的一箭,不知從何而起,直射入雲霄,轟然震動整個人間界。

  所有人都放下手頭的事,甚至連閉關中的修士都不得不清醒過來。

  冥冥之中,彷彿有什麼東西掃過了人間全界,那股力量如雲般溫和,卻又堅定無比。

  當這股力量消失後,周遭的一切都沒有發生變化。

  卻只有能感應到天意的高階修士,他們忙不迭地從洞府中走出,掐指推演天道規則……而格物宗正殿供奉,百年才轉動一次的天道輪「渾天業地儀」上的指針,亦是顫顫巍巍地跳躍了一大格。

  ※※※※※※※※※※※※

  槐山神君和四位大乘元君同時看著這一道規則得天道認可,沒有任何異議。

  現在已不是魔修費勁心力要將魔界解放出來的前九個紀年,既然連天道都願意給魔修一次機會,他們不覺有何不妥之處。而太和劍修的畢生三斬遵守的天道規則也很簡單,不過是為懲奸除惡,不濫用武力罷了。隨著時間的推移,修真界的格局變化,這畢生三斬的規則,也將會隨之改動,那便是後話了。

  忘君對幾人頷首道:「雲和留下的機緣已改變天道規則,伽藍夜合重生,魔修至此不再受脈反逆流之苦,那麼我也該離開人間了。」

  他衣袍無風自動,天空中隱隱有靈氣凝聚。

  槐山神君肅穆道:「忘君大人可是準備飛升?」

  「十萬年前,並非我不想飛升,而是我尚還不能飛升,如今終於得證劍道,我將以劍靈之身,飛升仙界。」他看著柳昔卿手腕的白玉鐲道,「天元君,盼你放下心結,總有一日,亦能尋找到道心歸屬。」

  紅衣天元君果然從錚鳴境中閃身而出,一直冷漠的臉上竟也有一絲溫情之色,他立於柳昔卿身後道:「恭喜忘君,他日聚首,定當再論高低。」

  忘君微微一笑,他心中一片平和,不再留戀,化身長虹,向著那天劫的中心飛了上去。

  ……

  當九道仙元雷劫過去之後,眾人肅然垂首,恭送劍靈渡劫成功。

  但是忘君在邁入那扇門之前,卻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回首看向柳昔卿,道:「雲和與我,都會在仙界期待柳道友持弓而立的身姿,卿必不會令我等失望,有緣時,我們仙界再聚。」

  說罷,閃身進入那金燦燦的大門中,消失於祥雲之間。

  柳昔卿愕然,她用雲紋陣改變天道規則的時候,一時還沒想到自己也有了問鼎渡劫期的資格,聽說仙界的仙人動輒壽元以百萬年記,那麼她若是有朝一日飛升,也許真的能見到雲和祖師?

  正想著,手中突然一緊。

  一直在她身邊的晏修握住她的手,傳音道:「卿卿要努力修煉,放心吧,為夫對壓制修為很有經驗,定能等到與你一同渡劫。」

  她笑彎了眉眼,輕聲道:「好,我與夫君,會一直在一起。」

  無論是人間,還是冰冷的虛空。

  無論是仙界,還是遙遠的未知。

  你我同在。

  ※※※※※※※※※※※※

  天元2018年,未月十七,人間有四件大事發生。

  一為自上古紀便留在人間的太和劍靈忘君終於飛升。

  二為魔修大乘元君柳昔卿,以雲和祖師所留之道改變人間規則,從此得證大道的魔修,無論出身弦月朔月,修為再無限制。

  三為統治魔修近兩千年的魔君晏修於太和青彌峰洗劍池洗濯本命劍,之後辭去魔君一職,重任青彌峰峰主,成為太和立派以來,唯一以魔修之身,收為太和門下之人。

  四為魔界之花伽藍夜合重現人間,魔修不再受脈反逆流衝動反噬。

  這幾件大事一出,立刻轟動修真界,在太和的道魔和談會議上,魔修第一次有底氣堂堂正正地跟正道修士叫板。

  「漢宮山大戰後,朔月一脈大傷元氣,弦月魔修與世無爭,如今天道變更,只要秉承端正之心的魔修,亦可以問鼎大道!前有魔尊為人間鎮守魔界,後有魔君抵禦外敵入侵,『暗夜之光』為榜樣,且看我等魔修,也能頂天立地,為這人間拋頭顱灑熱血!也可以與道修一般,行走於陽光之下,同沐一春之暉!」

  主峰的議事廳裡,傳來陣陣激昂之詞,很多人都知道,修真界的格局必定會有一個新的開始,但是這座屹立於人間十萬年的古老宗門,依然巋然不動,一派祥和。

  因為對這些劍修來說,只要劍還在手中,一切變遷,不過是紅塵萬象罷了。

  唯有初心不改,便已足夠。

  就如同青彌峰的洗劍池邊,那悄然滑落的水滴。

  上善。

  就如同那對飄然遠去的璧人身影,融入青山碧水間。

  臻至。

  有道是:

  煙波荏苒掛玉弓,劍廬崢嶸醉歸鴻。相逢不離君遠近,曲笙低處情更濃。

  天下事,歎英雄,身後浪捲萬千重。長夜未必分弦朔,從此道魔一般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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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9 00:37:08 |只看該作者
番外:五百年之約

  止境空間的修士們發現,他們的魔君大人最近有些心神不寧。

  首先體現在,魔君大人大筆購入了不少法衣,新鮮了幾日後,似乎又覺得不滿意,最後直接端著材料找到了器字房,專門定制了一款看上去十分騷情的白色戰袍。

  而且,一向懶散的魔君大人突然起了興致,近百年開始搜羅各種新鮮的玩意兒,看到有好的,就把前一個賞人,勢必要挑出一件最好的留下來。

  另外,魔君大人有時候會直勾勾地盯著某一個地方發呆,大家私下偷偷說魔君大人思春……然而,止境空間像前任魔君大人在時一樣,僅存那幾個女修,也都是有道侶的啊!

  大家戰戰兢兢,面對越來越詭異的魔君大人,不得不找上守夜人首領查飛元君,痛陳魔君大人的種種不正常行為,最後一起把他推了出去,要他跟魔君大人好好談一談。

  查飛苦著臉,他怎麼好像總被推出來做這種事?就算好不容易晉階了大乘期,但還是擺脫不了當炮灰的命運嗎……

  查飛硬著頭皮進了議事廳,行禮道:「魔君大人。」

  坐在案几後的白衣青年正專注地看著手中一個透明小球,他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抬起頭,眼角微微上挑的眸子便是無情也動人,整個人如一隻慵懶的狐,撩人得很。

  不過誰都知道,這位魔君大人,可是最忌諱人說他美色的。

  查飛輕咳了一聲,道:「屬下見魔君大人最近甚是操勞,大人若是有什麼事情,屬下願意分憂。」

  一聽查飛此言,那原本懶散的狐狸彷彿瞬間直立了耳朵,露出了狡黠的笑容道:「好極,查飛,本座的確有事要暫離止境空間一段時間,還望你多多費心,如果本座回來時,發現案頭還有玉簡,你們懂的……」

  「屬下遵命。」查飛一想到自己又要坐鎮議事廳,便覺前途無亮,順便腹誹道,您要是想出去玩兒,早說啊,省得下面的人天天膽戰心驚。

  魔君大人一下子站了起來,他將手中的透明小球拋起收進儲物戒,而後穿著那器字房精心打造的「玉龍白浪」戰袍,問道:「查飛,你覺得本座現在這個樣子……妥當嗎?」

  查飛不知道他這要去幹嘛,但隱隱覺得魔君大人穿得這麼高調,好像是要去赴約一般,便低頭道:「大人英俊神武,自是不凡。」

  魔君大人當然也不會告訴查飛自己要去見誰,若是說出那個名字,怕是他們死也不會讓他出門吧……

  這騷包的公狐狸得意地搖晃著尾巴,掐了一個法訣,瞬間消失不見了。

  ※※※※※※※※※※※※

  南平州,青辭鎮。

  今年的春來得早,剛過了春節沒多久,枝頭上就微微泛綠,只等一場好雨,便能生芽開葉了。

  惜月樓是一家茶館,聽說經營有些年頭了,而且有幾手靈茶的絕活,不少喜好風雅的修士都會來這裡品一杯香茗,因此裡面經常能傳來人們高談闊論的聲音,種種信息傳遞,修真界秘聞,往茶館裡一坐,便能知天下事。

  但是沒人知道,這惜月樓背後的東家,其實是當世魔君,沈昭沈元君。

  在道修與魔修達成和談協議後,便推舉了沈昭這位道修放心、魔修也擁護的大乘修士接任魔君一職,成為新一任的魔修首領。

  也沒人能想到,令人聞風喪膽的魔君大人此時隱了身形,悄無聲息地潛入惜月樓密室,一邊飲著茶,一邊將神識鋪開,聽一聽茶館的趣事解悶,順便查探下人間如今情形。

  這不,某個包間便傳來修士的談話聲。

  「……雖然守夜人老樣子,窩在止境空間,但許多隱藏在人間的魔修山頭,也如雨後春筍般,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了,就說最近這兩百年,陸續又出現了十來座,這些魔修藏得可真夠深的!」

  沈昭面露微笑,當年在和談會議上,魔修出乎意料地沒有提出控制某個州這樣的想法,而是踏踏實實地決定分散在人間各地,與道修和平共處,共享資源。整個和談持續了也一個月,各種規則由繁化簡,最後歸納為一條——

  魔修除需要受守夜人監督,不再隱藏墮魔印之外,其他一切待遇與道修無異。

  當然,和談雖然完成,但道修對魔修的接受度還沒有那麼高,路上偶遇有墮魔印的魔修,仍然有一種劍拔弩張之感。不過,畢竟沒有人天生喜歡打打殺殺,確定對方沒有惡意之後,為何不相視一笑,說不定還能成為好友呢。

  漸漸有人意識到,就算是魔修,這些修士在墮魔之前,也是與他們一樣的道修,並沒有什麼分別。

  又有人道:「任兄手上的法寶倒是新奇,不知是在何處購買?」

  「哦,你說這一件啊,這是在汾城的致遠齋買的。」

  「聽說致遠齋的東西不錯,這麼一看,果然是出過柳元君的宗門,這法寶是一絕啊!」

  一直隱匿身份的虛妙山,非但沒有受到詬病,反而成為被道修推崇的榜樣,致遠齋也不再只局限於東勝州,在魔修的有意扶植下,致遠齋已經開遍了七洲,成為魔修的一個金字招牌。

  「是啊,別看人家是魔修,這手藝是真沒話講。」

  「說起來這魔修……不怕兄弟你笑話,現在在秘境裡,我遇到魔修,倒還比遇到道修放心些。」

  「此話怎講?」

  「聽說守夜人已經由明轉暗,而且不局限於高階修士,就連築基和金丹修士也收入麾下,這樣一來,就算是魔修想幹點什麼壞事,也怕撞到守夜人手上不是?」

  「說得有理啊,那五道魔律,說實話,約束得可比道修嚴格多了。」

  在人間,道修對魔修的束縛似乎越來越小,但前任魔君晏修曾經制定的三道魔律,卻增訂為五條:

  同類相殘者,斬。

  為修魔功而殺人者,斬。

  因脈反逆流而殺人者,斬。

  濫殺道修平民者,斬。

  惡意毀壞伽藍夜合者,斬。

  自漢宮山大戰之後,魔修損失了大部分朔月魔修以及曾經的朔月護法蕭快雨,因此之後,魔修中再無弦月朔月之分,一視同仁。

  同時,太和的畢生三斬鐵律也變為簡簡單單的一條,即不義者斬!

  另一位修士沉吟道:「一則魔修內部自律,二則修真界自太和起,不再對魔修區別對待,真正的天下大同,想來指日可待……」

  這時候,在茶館歇息的說書人,聽到這幾位的談話,便笑著起身道:「列位若是想聽魔修二三事,小佬兒不妨給各位講講,可好?」

  「老先生請講。」

  「呵呵,小佬兒平生最敬仰的,便是『暗夜之光』柳昔卿柳元君,這位姑娘,先別提長相那叫一個驚豔,單說她扶搖山掌門祭禮一戰成名,之後率領守夜人及弦月魔修力戰陌降和蕭快雨,而後用雲和道尊留下的雲紋陣,為魔修爭取到再無修為限制的機緣,又引伽藍夜合回人間……這便是人間的領袖人物,萬眾敬仰的一代宗師!」

  一人笑道:「這些不稀奇,柳元君的事蹟,黃口小兒都能說上三天三夜。」

  說書人嘿嘿笑著,又道:「再說到這魔界之花伽藍夜合,因為可以壓制魔修的脈反逆流衝動,已經成為修真界市場上慣見的靈草,幾乎每個草藥店都有售賣,價錢也是相當親民,據說衍丹門還研製出了一個可以將伽藍夜合煉製成丹丸的方子,方便魔修隨身攜帶。若是您沒有靈石,也不打緊,只要找到北陽州的梅裕雪山,那裡便是柳元君的道場,漫山遍野都是盛開的伽藍夜合,白雪映玄花,乃是一道奇景,如今便由一位顧真君幫忙打理。」

  另一人道:「這我聽說過,除了來求伽藍夜合的魔修,據說也有許多感念的魔修會去梅裕雪山參拜,若是運氣好,也許還能見到那位美豔絕倫的暗夜之光。」

  說書人又道:「只可惜,這位經歷幾乎堪稱傳奇的柳元君早已名花有主,為太和青彌峰峰主晏修晏元君的道侶,兩人感情深厚,屢立奇功,聽說晏元君還曾為人間抵禦外界之敵,因此天道降下福澤,已育有一對龍鳳胎,教許多愛慕者捶胸頓足,唏噓不已。」

  他說到這裡,突然冷汗涔涔,朝著眾人一鞠躬道:「不好,小佬兒內急,先行告退,諸位海涵,原諒則個!」

  眾人哈哈大笑,那說書人便遁去了。

  ※※※※※※※※※※※※

  「董老,您說得還痛快否?」沈昭一手把玩著茶杯,一手撐在腮邊,對著下面跪著的說書人不緊不慢地道。

  「哎呦都怪屬下這張嘴,淨說您不愛聽的!」說書人看上去哆哆嗦嗦,實際上憋著笑呢。

  「哼,她結道侶,她生兒育女與我何干?您要是想氣我,還早著呢!」

  「您不氣,哎呦我的小主子哎,您最大度,絕不生氣。」

  要是真不生氣,幹嘛急衝衝地把他召進來?唉,他們家小主子看著風流倜儻,其實就是一情種。

  董老是曾經服侍過沈家的老人,沈昭找到他後,就想方設法地幫董老修煉,只可惜董老歲數大了,靈根不好,長相一直也沒變年輕,現在幫他經營著茶館,算是一個小小的消遣。

  董老畢竟不是真正專注於大道的修士,他看著自家的小主子年年孑然孤獨,也是心裡疼,表面樂,還時不時地刺他一下,那叫恨鐵不成鋼。

  沈昭自然不會為難董老,這麼多年,不是親人,已勝似親人。

  他扶董老起來,正要問問茶館的情況,突然發現外面漸漸起了烏雲。

  沈昭神色一緊,他立刻飛出惜月樓,站在屋簷所雕的房獸頭頂上,觀風望雲。

  他還記得與她的那個約定,只是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

  「每隔五百年,當第一聲春雷響起的時候,穿上你最漂亮的裙子,到南平州青辭鎮的惜月樓,喝一杯茶。」

  距離兩人約定的那一年,已有五百年,他早就在止境空間待不下去,心裡想的全是她。

  你好不好?

  你快樂不快樂?

  不,他根本不想問這些問題,他只是想見她!

  沈昭看著那烏雲漸漸密佈,他幾乎屏住呼吸,去等那一聲春雷。

  「轟!」

  第一聲春雷乍響!緊接著,便是密密小雨落下,

  沈昭就這樣佇立在雨中,沒有任何表情,只有微顫的睫毛洩露了他的心事,和那已經說不出口的情思。

  不知過了多久。

  直到他看到一位穿著輕巧紅色薄裙的女子,撐著一把油傘,緩緩走入青辭鎮的小巷。

  山水煙色中,青草綠階前。

  他眼中,也只剩下她一個人。

  想喚,不知從何喚起。

  想碰,怕驚碎了美夢。

  躊躇間,她似已經感覺到他的目光,於是緩緩抬起傘沿,慢慢露出那回憶中勾勒過無數次的容顏。

  輕聲道:「好久不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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