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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吳瑕] 修真之魔修難為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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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8 23:56: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章 張狂範疇

  柳昔卿一路都在思索該如何安排素爻洞的大小事宜,雖然經驗不多,但是她曾經在宋媚雙身邊修煉的那段歲月,因為師父的有意培養,也讓她知道了許多山中規定和處理方法。

  其實她無須事必躬親,素爻洞目前有徒的三人,段小蠻、久朝二人可以自行管理府中弟子,只有昂真君那裡需要顧三辯幫忙處理,沒有徒弟的灰熊和文以庭,都可以自給自足。

  最關鍵的問題是,大師兄該如何救。

  回到已經峰頂宅院,除了師兄師姐,身後還跟著顧三辯。作為元嬰修士,他也有資格參與對昂真君的援救計劃中。

  幾個人並沒有進宋媚雙的庭院,而是在外面站定。

  柳昔卿道:「大師兄應該會被關押在汾城慈悲觀中,唐崢會以他來要挾我就範,或是引我去救……九死一生,但這人,卻是非救不可的。」

  「師妹,何不問問遠鷺師伯和魔君大人的意思?」文以庭問道。

  「現在這個風尖浪口上,虛妙山絕對不能暴露魔修身份,蕭快雨的失心魔修正在各地作亂,守夜人如今也征戰四方,魔君大人也不可能因為一名元嬰魔修出手,我不能因為宏景山一人而影響大局。」

  以她目前的聲望,若是率領東勝州弦月魔修攻打慈悲觀也並非不可能,但如果這樣做的話,那麼之前晏修為了維持魔修和道修之間的平衡,而全力捕殺失心魔修的功夫就全都白費了。

  晏修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柳昔卿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打自己心上人的臉。

  「那師妹想怎麼救?我不建議深入虎穴的做法,若是大師兄沒救出來,再折了你進去,那才是最糟的結果。」久朝道。

  柳昔卿豈會不知這個道理,昂真君正是因為救她才身陷囹圄。

  「我不會莽撞行事,既然不能強攻,也不能找幫手,那麼便只能用計了,待宏景山整備完畢,我會去汾城一趟。」

  段小蠻急道:「你去做什麼?」

  柳昔卿垂下眉眼道:「找一個老朋友。」

  當然在此之前,她得去拜訪一次遠鷺師伯。

  ※※※※※※※※※※※※

  癸靈空間與虛妙山幾乎是連在一起,只要誦讀一聲法訣便可以在宏景山的任何一個地方進入虛妙山的密室,再喬裝打扮一番,便可出去見人。

  柳昔卿在密室中披上藏形斗篷,又在臉上戴了沈昭曾經送她的半截面具,穿著一件再普通不過的虛妙山弟子服,

  虛妙山知道宏景山存在的人,除了遠鷺神君,便只有他座下四大弟子。

  這密室出口便開在二弟子光隼的洞府中,柳昔卿也與他親近,見光隼似乎也在等著她,便行一禮道:「有勞光隼師兄相候。」

  「跟我來吧,我帶你去見師父。」

  光隼一雙冷眸,看柳昔卿的時候破天荒地帶了點笑意。

  「你曾經交予我的『鴻雁于飛』也已經有了新的構思,待你忙完這些事,我們可以嘗試批量生產。」

  「那些想法還不算成熟,不過日後宏景山在這裡避風頭,想必會有充裕的切磋時間。」她答道。

  光隼興致很高,本還想抓著柳昔卿繼續講他的圖紙,但看到柳昔卿現在連基本的微笑都作不出,心知是出了事。

  「傳送不順利嗎?」

  柳昔卿低聲道:「大師兄被上善盟的人抓住了。」

  光隼不再言語,他緊抿著唇,目光又變得冷僻而孤寒,甚至還帶著一絲殺意。

  兩人行得也快,到了遠鷺神君的洞府,這位師伯還在專注地看著一盞紅色的小燈,一手撫弄著翠兒的羽毛。

  光隼一擺手,屏退了其他人,遠鷺神君方才將目光戀戀不捨地撤回,看著柳昔卿,溫聲道:「你師父很好,不用掛念。如今宏景山弟子既已來了癸靈空間,你和其他兩位洞主就在這裡安置下來,有什麼需求便與本座說,什麼時候媚雙回來了,你們再做打算。」

  柳昔卿行了一個大禮,對師伯道:「汾城慈悲觀觀主唐崢在我等佈陣之時,率領五百盟眾襲擊宏景山,山中同仁齊力將宏景山搬入癸靈空間,但是大師兄卻因為救我而被乾坤囚籠抓住,現在想必已被唐崢帶回慈悲觀。」

  遠鷺神君一拍扶手,驟然起身道:「他們抓了小昂?」

  她冷靜道:「弟子最先得知東勝州弦月魔修將有一場大劫,乃是因為一位隱伏在上善盟的故友告知,蕭快雨意欲引起的道修魔修大戰,將東勝州弦月魔修的據點地圖交給了上善盟,原本還需幾日部署時間,因此我將消息告知魔君大人,通知東勝州魔修撤離,但弟子剛回山不久,唐崢便率眾來襲擊,最初看他的樣子,似是不知我在山中,想必打的便是抓住宏景山弟子逼我現身,如今還是被他得逞了。」

  遠鷺神君也冷靜得極快,他迅速找到問題的關鍵,問道:「首先,上善盟為何如此輕易相信這份魔修地圖?其次,慈悲觀的進攻如此詭異,小六兒,不是師伯疑心多,你便沒有想過消息來源有沒有問題?你為何如此相信給你消息的人?」

  柳昔卿早已想過:「師伯恐怕還不知,如今魔君大人已帶領守夜人在各地鎮壓失心魔修引起的騷亂,蕭快雨叛逃之後已經開始出手攪亂魔修與道修之間的平衡,所以弟子和魔君大人都是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想法,更何況,慈悲觀的成立已給魔修打來巨大壓力,此時的撤離是為了今後減少更多與道修的衝突。

  「後面唐崢的襲擊更證實了消息的確鑿,上善盟的確已經掌握了部分魔修的據點,以宏景山的地理位置,唐崢很輕易便能判斷出我的師門,所以才會對宏景山出手。且盟主也曾在黑崎州通緝過我,這一潭渾水,恐怕弟子想躲也躲不開了。

  「事到如今,弟子只怕他們一計不成再生一計,反而害了其他人,所以才想告訴師伯一聲,大師兄……我一定要救他出來!」

  一番陳情下來,遠鷺神君輕笑了一聲,道:「小六,你這只是知會師伯一聲,卻不打算讓本座出手,對不對?」

  「師伯不能出手,」她目光瀲灩,誠懇道,「魔君大人不欲與道修正面衝突,所以此次只能智取,不能強攻。」

  遠鷺神君拎著翠兒的脖子把它放一邊,一捲袖子道:「咱們這位魔君的做法真是稀罕,當年血洗七洲魔修不手軟,偏偏遇到道修就手軟,人已欺到我等頭上,竟然還要忍?」

  「魔君大人的做法,定有其深意。」柳昔卿淡然道。

  「小六,你是暗夜之光,而且本座知道,你不僅是守夜人,而且還已是弦月長老,這一次,你不能去救人,魔修承擔不起損失你的後果。」

  「若救不出大師兄,我心魔必起,恐怕也只能活到元嬰壽限了。」她咬牙道。

  遠鷺神君似乎有些動怒,他手拍在扶手上,青筋暴起。

  其實柳昔卿能理解遠鷺神君的壓力,他不能出手,因為虛妙山的地位,他恐怕承擔著整個東勝州的魔修門面,一旦虛妙山暴露,對魔修的損失同樣是巨大的。

  宋媚雙臨行前必定囑咐過他照顧自己的弟子,如今大師兄被抓,她又要隻身涉險,若是這位師伯什麼都做不了,著實是一件煎熬的事。

  柳昔卿知道自己親自去救並不明智,她應該求助晏修,求他派出守夜人;她應該拿出自己的弦月令牌,挑選一批精兵良將;她應該把擔子讓給師兄師姐,自己在幕後策劃便是了……

  理由再天經地義不過,因為她是暗夜之光啊,她的性命又豈是一個小小元嬰可以比的?

  可她做不到。

  就像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宏景山弟子都因她而犧牲一樣,若柳昔卿能這麼活著,她的手,就再也不配去摸那些太和劍廬的本命劍了。

  我要活著,也要救人!

  柳昔卿的眸子裡燒的便是這樣一把火,若她真是這天上地下唯一的伽藍夜合宿主,那麼這天道也該讓路,這機緣也該為她而開道!

  「師伯,我並非去送死,弟子會先聯繫上故友,將情況打探清楚在做安排!」她再次求道。

  良久,遠鷺神君開口道:「把吞天吞地拿出來。」

  柳昔卿驚訝,但她還是從儲物袋中取出了圓盤形狀的吞天吞地。

  「本座猜到你們會動用這樣法寶,上一次,它堅持了多久?」

  「半個時辰。」

  「這是個好東西,既然你要上陣,那麼本座也不能不有所表示,便讓這寶貝再幫你一個時辰吧。」

  柳昔卿睜大了眼睛。

  遠鷺神君看她的模樣,笑了出來:「既然你想得清楚,那便去救,只是這一次,我會派凉雁接應你們。」

  他之前不過是試試柳昔卿的心性罷了。因為宏景山不需要一個怕事怕死的山主,那樣的人已經太多。

  同樣,宏景山也不需要一個用價值去衡量人命的山主。

  因為在天道之下,眾生理應平等!

  「謝……謝謝師伯。」

  其實柳昔卿震驚的根本不是這個,而是——

  吞天吞地半個時辰需要燒六億兩千萬靈石,那麼一個時辰便是……師父和遠鷺師伯還真是足夠張狂的一對兒師兄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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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8 23:57: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一章 搖擺太過

  東勝州,汾城。

  城內熙熙攘攘,熱鬧非凡,臨近城門的區域更是川流不息,而城外,因為檢查嚴格,已經排起了一個長隊。

  許多人一邊排隊等待檢查,一邊議論紛紛。

  經過宏景山攻防戰之後,汾城慈悲觀的唐觀主將一封書信貼在城門口,讓來往的所有人都能看到。

  上面只有一句奇怪的詩:「籠中鳥泣血,山中人不知。」

  說來,最近汾城查得也比其他地方嚴,比如對藏形斗篷的嚴查,進城修士不能戴有面具,也不能使用藏形斗篷,違令者,慈悲觀有權將其處置。

  對於習慣藏形斗篷的修士來說,這種無理條例完全是無理取鬧,自從慈悲觀建立以來,哪還有魔修敢在外面晃,唐觀主未免太大動干戈。不過埋怨是埋怨,大部分修士還是默認了這一規矩,畢竟上善盟勢大,慈悲觀更是當地的地頭蛇,只得入鄉隨俗。

  饒是唐崢將慈悲觀打造得如同鐵桶,托手眼通天的遠鷺師伯的福,柳昔卿還是混進了城中。

  她服用了隱藏靈力的丹藥,佩帶了可以瞬間改變人相貌的玉佩,在暖鶯師姐的巧手下,打扮成了一個俊俏的少年郎,一個人背著包袱進了汾城,她一路打聽,到了慈悲觀前,才被一名金丹期修士攔了下來。

  那修士打量了她一番,發現不過是個凡人,便問道:「因何而來?」

  「仙長在上,小人村落近日詭異,總有村民覺得身體虛弱,不過三日,村中大部分人都已起不來床,村長想是有魔修作祟,因此派小人來找慈悲觀的仙長報信。」

  「別人都起不了床,為什麼你能?」修士不客氣問道。

  「凡是十六歲以上的村民才會有此症狀,村裡十到十六歲的男丁,只我一個,所以村長才派小人來。」

  修士看這少年畢恭畢敬,雖然單薄了點,卻還能當得起事,便道:「你進去吧。」

  「謝過仙長,」柳昔卿垂著頭,「請問管事可在觀中?」

  「幾位管事都在觀中,進去之後有負責接待的修士,自會將你的事情上報。」

  柳昔卿再次拜謝,看著那修士的眼神充滿感激,而後像一個第一次進入修士居所的凡人一樣,帶著點兒怯怯不安,拘謹地走了進去。

  裡面果然有負責接待的修士,來人修為不高,不過築基期,溫聲問她有什麼需要。

  「聽聞汾城慈悲觀救苦救難,仙長,我的村子恐是有魔修作祟,十六歲以上的村人都已經虛弱得起不了床,希望仙長們能夠派人去查探,兩日前有一位仙長曾經路過,告訴我們,若是能找到月菱香,村子裡的人便可得救,不知仙師觀裡……可有仙師有這一味藥?」

  這月菱香乃是沈昭曾經在小昆峰秘境裡給柳昔卿下的補藥,卻騙她是毒藥「秋月紅」,將她騙上了他的賊船,後來柳昔卿也尋過這味藥,方知是修真界已經極少見到的古方,因此才用這月菱香作為找沈昭的暗號。

  「這味藥倒是沒聽說過,我去問問管事。」那弟子轉身走入內堂。

  不一會,走出一名相貌普通的藍衫修士,他看上去十分矜持,慢悠悠走到她身前,掂起她的下巴,輕聲道:「這位小郎君運氣真好,本君恰好有這一味月菱香。」

  柳昔卿往後一縮,避開了他的手指,換上哀求的表情道:「求仙長救我一村之人!」

  那築基弟子也走了過來,笑道:「合該是你的機緣,咱們沈真君最擅長配藥,不過你那村子……」他偷偷看了一眼沈昭的背影,「近期觀主大概不會外派。」

  柳昔卿適時露出一絲焦慮之色。

  「無妨,材料都是現成的,我去你住的客棧幫你配藥也就罷了,不過這機緣……可不是無償的。」沈昭低聲道。

  兩個人都頂著另一種皮囊,一個相貌平平,一個是鮮蔥似的少年,這一句話說出,聽在兩人心裡,都變了個味兒。

  少年白皙的臉龐抬起來,一雙水盈盈的眼眸看著他道:「仙長儘管開口,只要小人能辦到。」

  沈昭一怔,他很快收斂情緒,袍袖一捲,攜著風就將柳昔卿帶出了慈悲觀。

  ※※※※※※※※※※※※

  到了汾城一處客棧,沈昭付了房錢之後,立刻進入客房布下了陣法。倆人都有默契,柳昔卿也不著急說話。

  直到沈昭布好陣法,謹慎地檢查了一遍,方才牽過她的手,兩人進了他方寸芥子。

  芥子空間才是修士最安全的洞府,一進了方寸芥子,沈昭立刻卸下了所有防備,鬆手放開了柳昔卿,旋身靠在軟墊上,一雙媚眼輕輕掃過她。

  「你膽子可不小,宏景山出了那麼大的陣仗,居然還敢找到唐崢的老巢,你若是被他抓到,恐怕連我也救不了你。」

  「這一次突襲宏景山,他抓了我師兄,我必須救他!」

  「你要我幫你?」沈昭挑眉。

  其實柳昔卿並不覺得沈昭幫她是天經地義,上一次沈昭通知她上善盟對東勝州魔修的清剿消息,便已是極大的人情了。

  「不需要沈道友冒險,我只需要知道師兄被關押在什麼地方,還有……他,他現在好不好?」

  「應該還活著呢,不過想救人的話,柳道友未免把這慈悲觀想簡單了,我試問一句,你準備怎麼救?用你宏景山那點兒人手麼?還不如你去求魔君大人為你出頭,一劍劈過來,什麼事兒都解決了。」

  「沈道友,魔修並不欲與道修開戰,我只能自己解決。」

  「呵,你知道這慈悲觀是怎麼關押魔修的嗎?」沈昭輕笑一聲。

  柳昔卿搖頭。

  「每一座慈悲觀,都配有一個法寶,此法寶名字為『浮屠獄』,一旦將人關押在其中,除非法寶主人許可,否則誰也出不去。這法寶的主人自然是盟主,也就是說,這法寶至少是化神級的極品法寶。盟主每隔三個月從浮屠獄中提一次人,觀中修士根本不知這些犯人會被提去什麼地方。」

  「他們難道不在意這些犯人的下落?」

  「為什麼要在意?上善盟只抓魔修邪修,反正對正道修士來說,魔修都是壞人,是死是活都無所謂。」

  「唐崢有一樣法寶名為『乾坤囚籠』,會不會把我師兄關在外面?」柳昔卿皺眉問道。

  「要想防備魔修搶人,還有什麼地方比化神修士的法寶更方便安全?所以你要想救人,不止要與汾城的上萬修士為敵,還要破慈悲觀的防護結界,最後,無論如何你都要直面浮屠獄,還得祈禱別引來盟主。」

  他本準備在柳昔卿臉上看到絕望的神情,可出人意料的是,柳昔卿彷彿鬆了一口氣。

  「若它是法寶,就好辦了……」

  沈昭一噎。

  其實他返回慈悲觀後,聽到唐崢率人去圍剿宏景山時,心跳都停了一拍。便是連他也沒預料到唐崢居然如此喪心病狂,對柳昔卿的執念如此之深。他之前在柳昔卿面前肯定還有幾日準備時間,是因為他知道上善盟十八印長老中,對這次清剿的反對意見很大,雖然盟主已經下令,但究竟能集結多少人手還未可知。

  畢竟那地圖上只有魔修據點,卻不知裡面究竟藏有多少魔修,沒人會像唐崢那樣,帶著一個化神、十八元嬰和幾百金丹修士就敢去攻山,簡直愚蠢!

  可這種事真的發生了,一向鎮定的沈昭竟然有些慌。

  若是柳昔卿以為他故意騙她怎麼辦?他好不容易才在她心目中挽回了一點形象,那蠢貨讓他功虧一簣!

  他一槍穿了唐崢的心都有了。

  但沈昭也足夠冷靜,尤其當他得知唐崢雖然出師不利,卻從宏景山抓了一名魔修回來之後。

  柳昔卿一定會來找他!

  所以他一直都待在慈悲觀中,生怕漏掉什麼消息。

  其實救人的打算,他早都幫她想好了,不過……沈昭眯起狐狸眼,他可不能讓這小丫頭為所欲為,否則被她發現後,還不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你可有救人的方法?」他問道。

  「我需要一個進浮屠獄的機會。」

  沈昭面露微笑,他知道柳昔卿現在壓著修為,索性伸手將她淩空抓到自己面前,看著她那扮作少年的單薄身板,輕笑道:「想要沈哥哥幫你嗎?」

  「要。」她不躲不避地看著他。

  「這樣啊……柳師妹,我們是朋友對不對?」沈昭笑眯眯的。

  柳昔卿來找沈昭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建設,這會兒沈昭要是算計她,她也認的,不過她還是老老實實地答道:「在你不算計我的前提下,我很願意將沈道友當做朋友。」

  「真是傷腦筋,果然我們還是別做朋友了。」他淡淡地回道。

  說實話就這下場,柳昔卿一臉黑線。

  「沈道友!」

  「唉,柳道友稍安勿躁,我可以帶你進浮屠獄,甚至我還能保住你不被唐崢發現,」沈昭抬眼看她,「你來找我,便知我的能耐,我一定能幫你救出昂小雪,但很可惜,我們不是朋友,所以我也有我的條件。」

  這句「不是朋友」略有些傷人,可柳昔卿知道,他們不是朋友,才是最好的結果。因為她隱隱感覺到了沈昭對她生了某種感情。

  朋友生曖昧,朋友生誤會,不如就像他們現在這樣,或許還能相忘於江湖。

  沈昭一直看著她的表情,彷彿她的表情有一絲鬆動,都可以帶給他希望。

  但是沒有,柳昔卿坦然地看著他,問道:「什麼條件?」

  兩人都是聰明人,試探到這個程度,已是什麼都明瞭,只剩公事公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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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石榴悅春

  沈昭知道柳昔卿有身家,有背景,也有很多人喜歡。

  早在泉星宗外一戰之前,他在小昆峰秘境裡摸到她手上的花戒,就知道這姑娘已經有人惦記了。

  直到泉星宗外一戰,他才知道那個人居然是魔君。

  這位修真界聞風喪膽的魔君大人不僅救了他,而且還治好了他的傷,低調卻穩妥地將他送走。這一系列舉動一出,他就知道,對方是個心思不亞於他的男人,還比他更強大。

  可他不甘心,還是想去試一試,他沈昭想要的東西,什麼時候得不到過?

  其實他自己知道,作為一個玩弄感情的高手,他不會一直無往不利,總會有那麼一個姑娘,是他求不得,放不下的,是他將真心掏出也無法得到的。他近乎自虐地等著這個人出現,等待自己被征服。

  然而遺憾的是,這個姑娘,卻並不想征服他。

  他像一隻等不到麥田的狐狸。

  這一次柳昔卿有求於他,沈昭便趁機繼續試探,他已經不吝惜表達自己的好感,他目光帶上了侵略性,心中貪婪蠢蠢欲動。

  若不是他喜歡她,柳昔卿這傻丫頭,絕對不可能好好地從他這裡走出去。

  可他偏偏喜歡她,而她……似乎也知道了。

  柳昔卿根本不想去利用這一點,為了避嫌,她甚至不願跟他做朋友,她小心翼翼用自己的方式保護自己,也保護著他。

  可惜的是,她越是這樣,他卻越喜歡她。

  彷彿這世間就是容易發生如此荒謬的事:一肚子壞水兒的壞蛋,最喜歡的便是這樣好的姑娘。

  所以他忍著想要碰觸她的衝動,輕聲道:「我的條件是……」

  聲音像是化在了空氣中。

  柳昔卿認真地看著他。

  「每隔五百年,當第一聲春雷響起的時候,穿上你最漂亮的裙子,到南平州青辭鎮的惜月樓,喝一杯茶。」

  這條件令柳昔卿震驚。

  沈昭卻是微微笑了,他就是這麼混帳的人,死性不改,就是墜落也要叼人一塊肉,那是骨子裡的念和心窩裡的情。

  我得讓你一輩子記得我。

  就像我無法忘記你一樣。

  ※※※※※※※※※※※※

  與沈昭商議之後,兩人前後腳出了客棧,柳昔卿直奔汾城致遠齋分號。

  致遠齋在東勝州經營這麼久,總有其傳遞消息的方法。

  她順順利利進了致遠齋分號,便有一名築基期的夥計迎了上來,人極是伶俐,見到柳昔卿進門之後,看了她好一會,才面露喜色道:「六兒?六兒!可不是你來汾城,怎地不先告訴表叔一聲!」

  柳昔卿卸下包袱,拿出裡面幾罐醬菜,然後道:「這是奶奶讓我帶給表叔的,村裡出了大事,不然我也……」

  那夥計無疑是演戲高手,立刻神色緊張道:「村裡出什麼事?」

  柳昔卿嘴一撇,便露出泫然欲泣的模樣。

  夥計急忙道:「六兒莫慌,來,進屋裡跟表叔好好說一說。」

  「嗯,我已經先找了慈悲觀的仙長,表叔,上一次見你就是築基期,現在怎麼還是……」

  兩個人慢慢走進了致遠齋的內堂。

  一直跟在外面的某個慈悲觀的修士才撤回了神識,致遠齋的內堂可是有陣法的,若是驚動了裡面的人,這個時候鬧將起來反而不美。

  心歎這少年機緣還真足,進了慈悲觀便遇上了沈管事,然後又被沈管事安排了住所,只是他跟到客棧的時候,不敢破沈真君布下的陣法,如今好不容易跟到了致遠齋,又碰了個釘子。

  他又怨起唐觀主,這段時間非要他們盯住所有汾城新進的生面孔,甚至連凡人都要跟蹤一段時間方可。

  這不是折騰人麼唉……

  ※※※※※※※※※※※※

  一進了內堂,那夥計馬上變了臉色,恭謹對柳昔卿行禮道:「事急從權,忘柳真君勿怪,請真君稍等片刻,弟子這便施法聯絡虛妙山。」

  柳昔卿頂著少年容貌,嚴肅地點點頭。

  夥計立刻施術凝出一面水鏡,將其與內堂中的陣法連接在一起,鏡面上漸漸出現遠鷺神君的身影。

  「此事涉及機密,你先出去吧。」柳昔卿對那夥計道。

  「是。」

  致遠齋的夥計都是正道修士,雖然負責辦事,但卻對辦事的內情一無所知。

  她將一絲靈力點入水鏡,對遠鷺神君道:「大師兄被關押在慈悲觀中的浮屠獄中,弟子已與故交商議妥當,明日清晨便潛入慈悲觀救人,此次行事已有地利人和,無須大動干戈,師伯不用擔心。」

  遠鷺神君不知為何看上去心情很好,他愛撫著懷中的翠兒,問道:「需要多少支援?」

  「我需要一件能夠突破化神期速度的飛行法寶,還需要一百張八品防禦符籙,三百瓶聚氣丹。」

  「需要多少人手?」只要能用靈石解決的,對遠鷺神君來說都不是事兒。

  「久朝師兄會在汾城外布下傳送陣法,還請凉雁師兄幫助護法,城內的還需三人在慈悲觀外接應,二師姐、三師兄和五師兄可以分批進入汾城。」

  「很好,三人的話,剛好本座、小蠻,還有……」

  「還有本座。」

  一位身段嫋娜的女修從旁邊走了過來,她穿著一襲石榴色的衣裙,臉上掛著明媚的笑意,如三春綻放,暖意融融。

  柳昔卿見到那女修,鼻子便是一酸。

  「師父!」她失聲喚道。

  宋媚雙微笑道:「小六,師父突破化神期了,你高不高興?」

  「弟子恭喜師父晉階化神!」她怎能不高興,師父終於回來了。

  「這一次慈悲觀救人,我和師兄,還有小蠻一起去接應你。」宋媚雙撩了下肩上的碎髮,風情萬種地往遠鷺神君身上一靠,「這就得看師兄的本事了。」

  「可是遠鷺師伯的身份……」

  宋媚雙嬌笑道:「傻丫頭,哪個會用本命神通,弄一堆化神期的法寶丟過去不就行了。」

  財大氣粗!

  遠鷺神君道:「今夜本座恰好要出席一場佩星城的拍賣會,自有不在場的證據,誰也懷疑不到本座頭上來。」頗是得意。

  柳昔卿在這邊更有底氣了。

  「弟子不能在致遠齋久待,今夜子時一過,弟子便要混入浮屠獄,屆時還請師父師伯,還有師姐在西城門接應,那裡的護城大陣會留有可以突破的薄弱之處,只要能趕到久朝師兄的陣法處,即便後有追兵,我們也不怕他們查到咱們的底細。」

  「不錯,小六兒有長進。你先去安排吧,慈悲觀外,一切有為師,」宋媚雙伸出一隻玉手,那塗了蔻丹的指甲發著寒光,「趁本座不在,竟敢欺負本座的弟子,上善盟一定要付出代價!」

  女王氣場爆棚!

  結果下一瞬,宋媚雙便被遠鷺神君按住了手,他無奈道:「師妹,你發狠也要看看時候,要收拾上善盟也不在於這一時,明日大戰千萬低調行事,等小昂救回來,咱們用黑市捲的那一筆靈石對他們下手也不遲。」于遠鷺其實心裡何嘗沒有發狠,他最是護短,「我保證一個月內,教他上善盟彈盡糧絕!」

  宋媚雙笑著按了按太陽穴,道:「依你依你,真是要念叨死我……」

  看著兩人有點打情罵俏的趨勢,柳昔卿此時分外尷尬:「師……師父,弟子這便去了。」

  「嗯,補給的話,直接從致遠齋拿,搬空了也沒關係。剩下的,那負責接應的弟子會幫你辦妥。」遠鷺神君道。

  柳昔卿趕緊關了水鏡,再看下去會瞎眼的。

  內堂陣法奇特,水鏡一關,外面人立刻知道,那夥計又端著一碗麵走了進來,然後道:「一會兒便由晚輩與真君調換身份,半個時辰後,真君可以用此法寶易容,出去之後,便再無上善盟的眼線盯梢了。」

  「多謝你。」

  柳昔卿從身上取出一枚玉佩,立刻變回了原來模樣,又用清水潔面,洗去臉上的藥膏。

  那夥計手腳麻利,也掏出一塊玉佩交給柳昔卿,自己取過她換下的那塊,佩帶在身上後,立刻便成了一個清秀的少年郎,又取出一盒子膏藥,在臉上一陣塗塗抹抹後,完全變成柳昔卿之前的模樣,絲毫不差。

  柳昔卿重新將另一塊玉佩戴在身上後,則變成了一個瘦瘦小小的女童,也塗了一些膏藥,將臉變得更瘦削一些,更黑一些。

  夥計行了一禮,便拿起桌上的包袱,轉身出了內堂。

  柳昔卿知道與內堂陣法對接的不止一個屋子,半個時辰的時間,足夠他們調換人手,幫她掩飾身份,待時間一過,她便拿過桌子上早就準備好的一個破布小兔布偶,呆呆地走了出去。

  一出去,便有另有一名夥計走過來趕她。

  「終於找到你了,居然藏在內堂裡!都說了這裡沒有什麼藍衣大哥哥,怎麼還跑進來?你這女娃真是不聽勸,這裡來往修士多,萬一有個心懷不軌的,你這小命就交代了,趕緊去凡人住的街去!」

  「嗚,我,我不知道是哪,我迷路了……」柳昔卿的聲音也變得如女童般軟軟嫩嫩,低低說道。

  「出了門,順著街一直走出去就成了。」夥計又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這女娃哪兒來的巧勁兒,居然就撞進修士結界裡了,唉……快出去吧。」

  柳昔卿抱著小兔布偶,應聲走了出去。

  當她走進致遠齋屋外的陽光裡,柳昔卿抬頭看了看天空。

  天邊漸有晚霞升。

  人間已是近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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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七級浮屠

  柳昔卿孤零零一個人在街上走著。

  在這修真界活了這麼久,她人間百態見得也不算少,扮個小女孩沒什麼壓力,柳昔卿小心地躲避著其他人的善意惡意,拒絕陌生人的搭訕。

  但此時感覺很奇妙,與少年不同,女童的視線很低,所有人在她面前都變得高大,一隻不算太有力的手,都可以捏斷她的脖子。柳昔卿壓著身上的修為,如今在這城市中,她似乎又變成了一個可以任人欺負的小修士,打不過只能跑,跑到絕路,拼出生天。

  換一個角度,換一個視角,就是一段不同的人生。

  她抱著小兔布偶,沿著街邊牆角,一步步挪著。演戲也是不能忘的,見人便用一種令人揪心的語調問道:「你見到我的大哥哥了嗎?」

  直到華燈初上,月意濃濃,她才遇到了那個在闌珊處的公狐狸。

  他仍是一襲藍衫,靠在柳樹旁,低垂著眉眼。

  柳昔卿丟了小兔布偶,嗚嗚撲了上去,撕心裂肺地叫道:「大哥哥,我可找到你了!」

  要不說修士都是人精呢,倆人沒對過戲,但就憑無論何時何地,兩人以何種面目出現,都能認出對方的這個絕活,沈昭就能裝模作樣,假腔假調地安撫道:「這是誰家的女娃,認錯人了。」

  嘴上這麼說,卻俯下身將柳昔卿抱了起來,讓她坐在他的胳膊上,直視著小姑娘的眉眼,眼睛裡閃過一道笑意。

  柳昔卿是真害臊了,她反應也快,立刻用小手掐住沈昭的臉,帶著哭音道:「大哥哥說了要給我買肉包子,嗚嗚,我的肉包子呢,大哥哥壞蛋!」

  她真掐啊!

  這說來戲就來戲的樣子也讓沈昭服了。

  他只好無奈道:「什麼大哥哥,你真認錯人了。」

  「嗯……嗯……好像我大哥哥比你好看,嗚嗚,你,你是修士嗎?」

  「嗯。」

  「我大哥哥就是被修士抓走的!嗚嗚嗚,我大哥哥是好人!」

  柳昔卿這麼一鬧,周圍便有行人圍了過來,一聽說是上善盟的修士抓錯了人,都不敢相信,後來聽女娃說得有模有樣,誰都知道,孩子是不會說謊的呀,於是也就信了,紛紛譴責起來。

  沈昭只好道:「那便去慈悲觀看看,若是有你大哥哥,我便審問了他,真是好人的話,便給你放出來,可好?」

  柳昔卿這才瞪著紅彤彤的眼睛,用力地點了點頭。

  沈昭便帶著柳昔卿往慈悲觀的方向而去。

  但是——

  這公狐狸怎麼還不把她放下來!

  ※※※※※※※※※※※※

  高大的修士抱著一個小女童,走進了掛起夜燈的慈悲觀。

  這一幕看上去竟有些溫馨,若是被才子見了,說不準要寫出個師徒虐戀來,再交給說書人在茶館講上一個下午。

  可誰知,修士是黑心的,女童是元嬰的。

  兩個人進了慈悲觀,連神識傳音都不能,走過燈火明滅的回廊,走過廳堂,在後院處,方才發現一個黑漆漆的裂隙。

  那裡面沒有生氣,看上去便令人產生絕望。柳昔卿知道,那是因為裡面關押著人的怨氣,染了這法寶的精氣。

  「這法寶可有些厲害,你大哥哥可能就在裡面,小姑娘,你怕不怕?」沈昭柔聲問道。

  「害怕,可我要進去,因為他在受苦。」她怔怔看著那浮屠獄的入口,「仙長,那是我的親人啊,他身上的疼痛,我受之百倍。」

  沈昭他摸了摸柳昔卿的頭,輕聲道:「真是個知道心疼人的好姑娘,那便隨本君進去吧。」

  他們走進了那黑暗中,兩邊皆是石壁,只走了幾步,石壁上探出半個人身,是守衛浮屠獄的修士,聲音如石磨碾過,道:「沈管事帶一個凡人女娃來獄裡有何貴幹?」

  「這小姑娘在凡人那裡鬧了起來,說是咱們的修士抓了她的哥哥,本君無奈,只好帶她進來認認人。」

  出乎意料,這修士沒有阻攔,卻反而道:「沈管事,在下多一句嘴,這嫩皮嫩肉的女娃,若是見了這浮屠獄的景象,出去還能好好做人?」

  「哼,是她要看的,人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沈昭的聲音異常冷漠,這形象很符合大多數修士對凡人的看法。

  這位只有半截身體露出石壁的修士隱在黑暗中,柳昔卿沒辦法使用神識,看不出他的模樣。

  那修士摸出一個小樹葉,吹了一口氣,把小樹葉送到柳昔卿懷裡。

  「叔叔送你一個好東西,把這葉子擦在眼睛上,就不會看到不該看的東西。」聲音雖然難聽,語氣卻很是溫和。

  柳昔卿很難想像一個看守浮屠獄的獄卒,居然會有這樣柔軟的心腸,擔心一個凡人小姑娘的心境。

  她將這葉片放在鼻子下聞了聞,分辨出這是可以讓人短暫陷入幻境的恪樹葉,它不能製造幻境,卻可以改善周圍的形象,對小女孩來說,可以讓她的所見所聞朝著她所認知的方向而去,卻是不耽誤認人的。

  這恪樹葉等級很低,對柳昔卿這樣的元嬰肉身已經無效,但她還是輕輕說了一句:「謝謝。」為這份對凡人的善意。

  修士又道:「沈管事當知,浮屠獄上五層關押的都是輕罪犯人,下面兩層乃是重犯,這女娃既然要尋哥哥,就在上五層找即可,否則便是下兩層的犯人,也是放不出來的。」

  「我明白。唐觀主可在獄中?我一會有要事要找他商議。」

  「觀主半個時辰前剛出去。」

  「好,我知道了。」

  沈昭頷首示意,便帶著柳昔卿繼續走下去。

  越是往下走,便越是陰森,柳昔卿抓緊了身上的玉佩,一旦有變化,她便會立刻恢復原貌和修為。

  「浮屠獄一共分七層,上五層看守嚴密,下兩層非觀主令牌不得進入。」沈昭腳步輕快地走著,「小姑娘,你說該怎麼辦呢?」

  「我要找哥哥嗚嗚嗚……」柳昔卿頭一低,開始埋頭小聲啜泣。

  說實話,這小女孩裝得她頭皮發麻,偏偏沈昭還愛引她說話,分明早就弄到了觀主令牌,故意吊她胃口,真是恨不得快點見到昂真君。

  「真是禁不得嚇,快別掉金豆子了,你哥哥不是好人麼,好人怎麼會進下兩層,哭掉了剛才叔叔送你的小樹葉,被嚇到了可別怪我。」

  柳昔卿攥著恪樹葉,氣鼓鼓地抬起頭看著他。

  但是當兩個人進入第一層浮屠獄時,柳昔卿就沒辦法做戲了。

  那是一條長廊,沿著一個很緩的坡度,兩邊向下建造了無數監牢,每人一間地關押著修士。她也接觸過許多魔修,晉階元嬰後,也隱隱可以分辨出魔修與道修的區別,可以說道修分不出隱匿的魔修,但是高階魔修自己絕對可以分辨敵我。

  但是她在這一層浮屠獄,沒有見到一個魔修。

  那些被摧殘得枯瘦的修士,全都是道修!

  這上善盟是想做什麼?他們為什麼把這些人當做魔修抓起來?

  「這些修士還未定罪,只是讓他們失去反抗能力,等到盟主大人將他們提走,進行第二次審問之後,若是無罪便會放出。但是呢……上善盟可是號稱從來沒有冤枉過任何一個好人。」沈昭看似不經意地說道。

  柳昔卿心裡一緊。

  沒有冤枉過任何一個好人,也就是說,這些修士根本不可能被放出來了!

  他們怎麼能這樣做!

  當沈昭走道第一層的盡頭,柳昔卿低聲道:「仙長,這裡沒有我哥哥。」

  「好,那我們去第二層。」

  沈昭抽出腰間管事令牌,打開了第二層浮屠獄的大門。

  他們就在著浮屠獄中一步一步,越走越深。可諷刺的是,柳昔卿從打進來,就沒見到一個魔修。

  她低垂的眼眸中全是燃燒的怒火。

  直到兩人走到第五層盡頭的鐵門前,沈昭歎口氣道:「是不是還是沒有你哥哥?」

  「嗯。」

  「那真是沒辦法了,只好用觀主令牌了。」

  然而此時,鐵門上發出聲響,一顆把臉孔全部罩在黑巾中的腦袋探了出來。

  「沈管事。」

  「狴犴君,這是唐觀主的令牌。」沈昭舉起腰間令牌,「本君奉命查探下兩層,請開門。」

  狴犴是守獄門的神獸,象徵公平公正,放在這兒,可真是一個笑話。

  「的確是唐觀主的令牌,沈管事請。」狴犴君讓了路,鐵門乍開,露出裡面的空間來。

  兩邊仍是監獄,卻跟上五層不同,門上用的是絕靈鎖,一層無形的結界覆蓋其上,是極巧妙的禁錮之術。

  柳昔卿一間一間地認過去,在這裡倒是見到了幾名萎靡不振的魔修,只是看不出修為。她其實對這一層不報希望,唐崢恐怕會將大師兄關押在最下面一層。沈昭也沒多停留,他堅定地走到第六層的盡頭,打開了通向第七層的大門。

  裡面只有一間石屋。

  周圍非常安靜,只能聽到沈昭的腳步聲。她隱隱感覺到熟悉的氣息,心裡就有一種要碎掉的衝動。柳昔卿攥緊了手中的玉佩。

  大師兄,是你嗎?

  當沈昭打開屋子的大門,裡面空蕩蕩的,只在中央放著一個精緻的巨大鳥籠。

  裡面吊著一名渾身是血的修士。

  柳昔卿頭皮都炸了,她掙脫沈昭的懷抱,跳了下來,從浮屠獄第一層便開始積壓的怒氣頃刻間爆發出來!

  這骯髒之地!

  但見她,將玉佩摘下,露出原本風情,一身紫電青霜,將這暗室耀出了光輝。

  明媚不可方物,她是暗夜之光,灼灼其華。

  便是驕陽,也似我。

  便是寒霜,也懼我。

  手中一把天地開闔,元嬰修士威壓再無任何顧忌,全面鋪開!

  「大師兄,我來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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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驕陽似我

  自宏景山攻防戰之後,柳昔卿就覺得自己將要突破。

  這突破很詭異,並非是單純的境界突破,她心中有萌芽生,有道心起,本源波動,要找一個釋放的出口。

  她本還有些懵懂,可到了這個時候,被昂真君的慘狀一激,一腔熱血翻湧,身體裡的靈力暴漲,才知道這是有了大機緣。

  也好,很好。

  她本就打算在這浮屠獄拼一把。

  「小紅豆!」柳昔卿喚出精神抖擻的鳴焰鳥,「給我燒!把這人間地獄燒個明路出來!」

  小紅豆長嘯一聲,分出火鳥元神,帶著錫蘭真火,一路向上飛了出去。

  柳昔卿則是拉開了天地開闔,扳指一勾,身後三座聚靈陣全部開啟。

  然而卻不止如此!

  她心中還有意氣未盡,還有憤慨未抒,丹田中的元嬰開眼,蘊藏在元嬰修士身體中的小世界怦然爆發,從她體內急劇向外擴散!

  一圈接著一圈的光暈以柳昔卿為中心,水波樣散開,一直擴散到第七層浮屠獄的邊緣。

  「你瘋了!你居然在這裡領悟領域之力!」沈昭急喝。

  「這世道,便是讓人瘋狂。」柳昔卿雙目看向前方,「若不能破除腐朽規則,怎成方圓?若不能還世道一個公正,又怎成天地?」

  她搭弓射箭。

  丹田的元嬰亦是擺出同樣的姿勢。

  體內本源的庚金之道終於將其殺伐決斷的一面毫無保留地暴露出來,在那光暈所到的領域範圍內,極盡凶利之氣。

  那是箭的鋒芒,和箭的銳意!

  一支凝聚著庚金之氣的長箭自柳昔卿手中生成。

  「天地開闔域,開!」

  手中庚金之力被柳昔卿射出,箭矢直到光暈邊緣,如煙花般迸射綻放,將這一天地開闔域映得流光溢彩。

  柳昔卿突破元嬰中期境界,亦同時領悟領域之力!

  她側過頭,絕美的容顏上帶著壓迫一切的悍然無畏。

  「吾之箭矢所至,皆為吾疆,煉心若明,天地開闔!」

  「煉心若明」乃是柳昔卿的神通,她將弓一抖,天地開闔弓身上似有無形之力起,影影綽綽,一把更大的弓箭似乎立在柳昔卿面前,素手虛凝,自她身後,無數箭矢浮動,皆散發著庚金之精氣!

  「疾!」

  口令既出,這無數飛箭電光火石般向前方射去,它們順著小紅豆開闢出的路,穿過第七層的鐵門,將那遮蓋了信義的假狴犴射穿;穿過第六層鐵門,將那些困住修士的結界破除;穿過第五道鐵門,將困住修士的陰霾驅散;穿過第四道鐵門……

  化神期的法寶又如何?

  煉了它!

  在這天地開闔域中,明藍的火焰飛舞,長箭縱橫,將浮屠獄的靈力湧動完全克制!

  整個浮屠獄的修士都被柳昔卿放了出來,他們一開始不敢置信,隨後才發現關押自己的監獄已經失控,不知道誰喊了一聲:「逃,逃啊!」

  「把上善盟的罪行昭告天下!」

  「哪怕活著出去一個也行,大家跑啊!」

  孱弱的修士們彼此相扶,在這並不傷人的火焰中向上方狂奔,隨後他們發現隨著箭矢,若干丹藥瓶落下。他們紛紛爭搶,服下丹藥之後迅速恢復了一些靈力,雖然不及巔峰狀態,卻聊勝於無。

  此時浮屠獄中負責守衛的修士也反應過來,他們想往下衝,卻被箭矢攔住,赫然才發現這浮屠獄內竟然已經變成了某個修士的領域。

  「是誰竟然敢在盟主的法寶中開領域?」

  「快聯絡觀主!」

  然而其中一個修士剛拿出傳音符,就被一支金色長箭射在地上,隨後又是幾道疾矢,將他釘在了石壁上。

  那個之前送給柳昔卿恪樹葉的修士也趕了下來,他看到同伴紛紛被射倒,完全喪失了抵抗能力,而那些修士就像是看不見他們一般,只是玩命地往外逃。他突然想起那個被沈管事抱進去的女童,立刻高喊一聲:「沈管事!」

  而就是這一聲,一支正繞到他背後偷襲的箭矢在他背後停了下來,瞬間變為一把巨錘,直接砸在他靈臺上,將他砸暈了過去。

  浮屠獄亂成一鍋粥,外壁也漸漸被錫蘭真火熔出個窟窿,修士們就從這個洞往外逃。

  在最後一層,柳昔卿一邊駕馭著領域,一邊掐訣不斷凝聚箭矢,當她感到裡面修士已經逃得差不多,便一掌托起乾坤囚籠。

  她走過沈昭身邊的時候,低聲道:「五百年之約,定不會忘。」

  心裡知道,這是一個多麼大的人情,還不清。

  可她不知道,在沈昭眼中,她在這陰森的牢獄中怒放的風華,將一切都變得值得。

  「去吧,我會善後。」他早已收了驚豔之色。看現在這陣仗,他也不會在這裡久待,因為之後他會很忙很忙……

  柳昔卿身子一輕,掐訣向外飛去。

  ※※※※※※※※※※※※

  唐崢與浮屠獄有感應,當觀主令牌被使用時,他便知道有人進了浮屠獄的重犯關押地。

  可他分明沒有下令叫人去下兩層!

  唐崢原本在汾城外檢查護城大陣,一時間心頭有了不好的預感,匆匆往慈悲觀趕。然而還沒到慈悲觀,他便感覺到狴犴君出了事,而與此同時,慈悲觀上空也起了藍色的火光。

  他不怒反喜。

  是她來了,她果然不自量力來劫獄了!

  可進了慈悲觀,發現裡面已經打成一團,從浮屠獄中逃出來的修士與慈悲觀中的人廝殺在一起,幾名心腹弟子頑強守著大門,見到他都像是見到了主心骨,喊道:「觀主!」

  唐崢陰沉著臉,他沒想到柳昔卿能破了盟主大人的浮屠獄,還把這些囚犯都放了出來。

  不過觀中尚有修士三百,浮屠獄中關了四百修士,卻都是疲軟之輩,不足為懼。

  這些人,一個都不能逃出去,他沉聲下令:「殺,一個都不能留!」

  「是!」

  唐崢抽出長鞭,一邊橫掃逃出來的修士,一邊往裡面衝,方才看到浮屠獄已經維繫不了基本形狀,裂隙已經扭曲,旁邊空間開著四五個大洞,陸陸續續還有修士往外逃,甚至不能走動的也在極力往外爬。

  唐崢手中有浮屠獄的符咒,立刻想要用符籙穩定浮屠獄。

  他剛將符籙祭出,便從浮屠獄的一個大洞中,飛出一名用靈力托著乾坤囚籠的女修,她目光冷漠,手持長弓,一箭射在了那符籙上,將其燃成灰燼!

  「你以為你能逃?」他咬牙切齒。

  「我不能,但是……我們能!」她沉聲道。

  唐崢知道不好,他回頭望,慈悲觀的結界不知被什麼東西猛烈撞擊著。

  「怎麼可能,這結界連化神修士都難以破開!」

  話音剛落,慈悲觀上空的夜色就像是被一隻手撕裂了般,靈氣被攪亂,結界寸寸斷裂。

  外面露出三名黑衣人,令唐崢震驚的是,這三個人沒有用任何法術,他們身後是至少上百個法寶,在三人的操縱下仍然不斷攻擊著慈悲觀的結界。

  「你們是魔修!」

  一股威壓襲來,唐崢立刻跪在地上,但與此同時,另有幾波反擊也及時趕到。

  慈悲觀中也是有化神修士坐鎮的!

  「不能讓他們逃!抓住那個女修!」唐崢猙獰地喊道。

  果然又有幾道法術拖住了柳昔卿的身形。

  段小蠻最先忍不住:「弟子去助師妹!」

  「去吧!」宋媚雙與于遠鷺與那幾名化神修士纏鬥起來,雖然法寶多,但御使這些法寶也需要大量靈力,他們其實並不輕鬆。

  段小蠻剛到柳昔卿身邊,甩手便是數十張符籙,柳昔卿亦是祭出飛行法寶,符籙也如流水般撒了下去。

  下方修士也是鬥得正酣,唐崢在幾名修士的掩護下正不停向上善盟總部求救。

  在這亂局之中,誰都沒想到,一個披了斗篷的人高高浮立在夜空中,他看著下方燈火通明的汾城,對那堅固的護城大陣視而不見,只是伸出蒼白的手,從那手心中化出一把巨大的長刀。

  「呵,我倒要謝謝這慈悲觀幫我引出大魚來。」

  倒提刀柄,一刀劈下!

  刀鋒無形,靈力卻有形,從天而下,如一把可以開天闢地的巨刃,將這汾城切成了兩半!

  汾城的護城大陣像是紙糊的一般,汾城中所有修士,皆感受到護城大陣的悲鳴。

  「敵襲!」

  「敵襲!」

  而一刀劈開汾城之後,天空上的修士冷冷一笑,祭出一道長索,上方掛著一個尖利的鉤子,朝著慈悲觀方向飛了過去。

  「早知道你現在有了這麼多名堂,當初真該把你斬殺的,如今何必費這麼多事?」斗篷微微掀起一角,露出裡面俊秀的容顏。

  正是曾經的朔月護法蕭快雨!

  ……

  柳昔卿正將乾坤囚籠護在自己的領域中,有一名化神修士纏得緊,她堪堪與其打個平手,想脫身卻不容易,不過她正暗暗恢復靈力,只要再撐開一次天地開闔域,一定便能逃出慈悲觀!

  她全神貫注在鬥法上,便沒發現天空上方,一條陰森森的鉤索正向她飛來。

  「師妹小心!」

  段小蠻不曉得厲害,但保護師妹乃是本能,她立刻撒出數十張防禦符籙,幫柳昔卿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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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瘖啞歌我

  蕭快雨下手狠辣,若是能活捉柳昔卿,他不介意傷害她;若是不能活捉,他也不介意毀了她。這鉤索乃是大乘修士的法寶,儘管為了捉柳昔卿而保留了大部分靈力,卻還是破開了那些防禦符籙,將段小蠻前胸鉤了個血肉模糊!

  「師姐!」

  柳昔卿撲了過去,把段小蠻抱在懷裡,一手按在她噴血的傷口處,取出丹藥直接用靈力化開打入段小蠻的身體中。

  在空中鬥法的宋媚雙也瘋了。

  「敢傷我徒兒!」她看著上空隱隱漂浮的身影,禦使所有法寶向其攻去!

  「來人是蕭快雨!」于遠鷺低聲道,「要糟,我們不是他的對手,你帶弟子先走,我來殿後!」

  上方蕭快雨一笑:「別搶,你們誰都走不了。」

  可他的笑容還未在臉上散去,遠方卻傳來一道劍意。

  「那麼,你也留下來吧!」一個冷清的聲音道。

  夜風帶露,魔道君王。

  晏修的聲音不知從什麼方向來,可是大乘修士之能,即便隔著千山萬水,也足以發招。

  蕭快雨臉上瞬間變了顏色,他垂下頭,低聲道:「真是掃興!」

  他不敢去接那一道劍意,雖然不確定發出劍意的魔君會不會真的來汾城,可他不敢賭,若是此地靈力波動太大,說不準又會像泉星宗那般,引來七洲無數修士矚目。

  只得暗暗咬牙,敗犬般遁走。

  ……

  宋媚雙凝重道:「魔君大人會來嗎?」

  「不可能,他可以對蕭快雨出手,卻不能對慈悲觀出手,只要他行差一步,便是挑起戰事!」

  宋媚雙看著下方的徒弟們,心都要絞碎了!

  一個渾身是血,被關在乾坤囚籠中;一個上半身血肉模糊,氣息微弱;一個腹背受敵,苦苦支撐。

  可是下方慈悲觀的修士仍舊不依不饒,她與于遠鷺各要對應兩名化神修士,此時靈獸袋中東拓吼道:「還想什麼,放我出去,被你藏了這麼多年,哪個認識我?讓我出去救人!」

  宋媚雙一拍靈獸袋,一隻黑色長毛巨獸被放了出來,利齒森森,狂奔進慈悲觀,趁人驚懼之時,一口咬碎了一名化神修士的腦袋,而後將柳昔卿和段小蠻負在背上,口中叼著乾坤囚籠,向外突圍。

  唐崢怎容他們逃出,眼看觀內修士不夠用,祭出心頭精血做法,淩空畫下一個血陣,操縱乾坤囚籠發出雷擊。

  東拓口中被雷擊劈得鮮血直流,可他仍然不鬆口。

  ……

  慈悲觀結界內的其他人並沒意識到上方的高階修士交鋒,但柳昔卿豈會感知不到那道熟悉的劍意?此次行動她並未告知晏修,而晏修也沒有干涉她的計劃,只在同為大乘修士的蕭快雨出手時,以武力震懾。

  事實上,在柳昔卿的計劃中,此次突圍本來萬無一失,卻沒想到被突然冒出來的蕭快雨攪了局,段小蠻一傷,她身邊壓力驟增,竟陷入危境。堪堪穩住了段小蠻的傷勢,她幾乎咬碎一口銀牙。

  不過,柳昔卿本身也見過無數大場面,生死邊緣遊走,最擅應付這種局面,當下祭出「吞天吞地」,一腳踏在吞天吞地的頭頂,再次拉開長弓。

  「東拓,上來!」她吼道。

  東拓利爪剛撕開一名修士的胸膛,他已經殺紅了眼,血聞得多了,獸性上來,只有聽到柳昔卿的聲音,那雙紅眸才淡了下去,他死死咬著乾坤囚籠,化作一道黑色旋風,飛到了她身邊。

  此時下方有幾名元嬰修士追了上來,呈扇尾包抄之勢。

  一箭射出,天地開闔域再次開啟!

  「小小魔修猖狂!以為別人便沒有領域嗎?」下方兩名化神修士互看一眼,立刻分散開來,一人擎起一方領域,護住上善盟的修士追擊柳昔卿。

  上善盟上空一時間各種法術光芒交錯,呈現出不同的光彩,似夜空中開出數團巨大煙花。這一幕,被蕭快雨巨刀驚醒的汾城修士看在眼裡,但是上善盟外被宋媚雙和于遠鷺的結界所包圍,他們根本無法應援,也只能猜測裡面正在進行激烈的鬥法,卻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

  慈悲觀內戰得更加激烈,柳昔卿剛剛學會開啟領域之力,還不能自如掌握,她的領域被另外兩名化神修士壓制,可她卻絲毫不亂。

  「吞天吞地,衝!」柳昔卿下令,黑色巨獸狂奔向前。

  「用領域攔住她!」一名化神修士喝道。

  兩方領域齊出,與柳昔卿的領域撞在了一起!

  元嬰修士的領域怎能敵得過化神修士的領域?

  所有人都以為柳昔卿在送死。

  唐崢的表情甚至有那麼一瞬間的鬆懈。

  可就在這時,柳昔卿一掌拍在吞天吞地的頭頂上,她身具「煉心若明」的神通,再加上小紅豆的錫蘭真火,幾乎可以任意改造法寶。

  眼下吞天吞地便正在被她改造,錫蘭真火包裹了巨獸的身體,將那巨獸煉成了一支炮筒粗細的超巨型長箭。

  柳昔卿自己的修為不夠,不足以破除化神修士的領域。

  但是吞天吞地乃是化神期的傀儡獸,它能!

  法寶一經煉化,在柳昔卿的催動下,如一杆彪悍長矛,直直透過兩名化神修士的領域,向著慈悲觀外頭也不回地飛去。

  而與此同時,遠鷺神君一直攻擊的慈悲觀大門也終於轟然一聲倒下,他與宋媚雙一見柳昔卿逃脫,不再戀戰,也隨著飛了過去。

  慈悲觀大門結界一破,那些被關押的修士皆是振臂一呼,向外湧去。

  唐崢仍在擺弄一件傳遞消息的法寶,抬頭看到這一幕,目眥盡裂。

  柳昔卿不能逃!但是她逃了。

  關押在浮屠獄的修士絕不能重見天日!但是他們正在洶湧撲向慈悲觀的大門。

  在這瞬間,唐崢立刻道:「所有人攔住那些關押魔修,務必不能讓任何一人出觀!」之後他狠下心,祭出飛行法寶,追著柳昔卿一路飛出了汾城。

  ※※※※※※※※※※※※

  一間密室中,床帳裡有纏綿的人影,而床邊梳粧檯上的一座小鐘卻突然叮鈴鈴響個不停。

  一隻白生生地渾圓胳膊從床帳中伸了出來,虛虛一握,那小鐘便淩空飛到了手掌上。

  靈力光芒閃過,立刻傳來女子震驚的聲音:「盟主大人,汾城慈悲觀救急!」

  「無妨。」床帳裡傳來男子慵懶的聲音。

  「大人真的不去救唐崢嗎?他,他不是您目前最器重的……」

  「珮娘,你著什麼急?難道那唐崢也跟你有一腿?」

  「屬下不敢!」

  男子健碩的手臂摟了過來,她嚶嚀一聲丟掉了手裡的小鐘,又依偎過去。

  「這裡面的水太深,現在不是我們出手的時候。想來最近本座韜光養晦,倒叫人看扁了!魔修的據點本座難道不知?偏偏蕭快雨故意送來了地圖,不過就是為了讓盟中那些只有氣血沒有腦子的蠢貨逼本座下令除魔罷了。」

  「可盟主不是想得到那女魔修……」

  「群雄逐鹿,越是先下手的人,死得越快,這個道理,難道你不知?」

  「屬下愚鈍嘛,只是不知慈悲觀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珮娘擔心浮屠獄出事,不知對您有沒有損害。」

  「不必擔心,雖然浮屠獄是我的法寶,但那點損傷,小珮娘多幫我採幾人,也就補回來了。」

  「嚶,說這些羞人的……不過汾城慈悲觀的事,恐怕會對清剿行動有所影響。」

  「清剿魔修?我什麼時候說過真的要清剿魔修?蕭快雨那是想讓我替他分災,本座可不會傻到被他利用,所以我才下令東勝州各慈悲觀集結人手,等待號令方能去圍剿魔修。這唐崢敢不聽我號令,還枉送了我一觀精英,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等不聽話的棋子……」聲音變得陰狠,「死不足惜。」

  「盟主英明,珮娘最仰慕盟主大人這樣的蓋世梟雄。」聲音婉轉,可身子,卻是在顫抖的。

  「呵呵,珮娘莫怕,你現在對本座還非常有用,只要你乖乖的……」

  ※※※※※※※※※※※※

  慈悲觀中一片狼藉。

  幾名化神修士被一場大戰拖得傷了元氣,雖然領域還在,卻也被那些慢慢恢復修為的犯人打得節節敗退。

  眼看大門即將被突破。

  一個低著頭,看上去修為不高,只有金丹期的修士偷偷接近了浮屠獄。

  浮屠獄的周圍已經沒人逗留,只留下了扭曲的裂隙,和四周不停流失靈力的孔洞,這件化神修士的法寶被熔煉得千瘡百孔,已是不成型了。

  他手裡拿著一張符籙,輕飄飄地貼在了那裂隙上,然後又如一個暗夜遊魂,輕飄飄地散去了。

  幾息之後。

  浮屠獄一層層爆炸開來,可怖的轟鳴聲震動了整個汾城。

  慈悲觀發出了如白晝烈日般的光芒!

  裡面傳來了無數人的慘叫!

  在短短的一瞬間,這座威風凜凜的慈悲觀,在這爆炸中,被夷為平地。

  無數修士趕到後,只看到裡面一片焦土。

  在這一夜,汾城的修士膽戰心驚。

  一把能劈開汾城的刀,一片廢墟。

  卻沒人能知道這刀從何來,為何又突然消失,也沒人知道這一夜慈悲觀究竟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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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迷情卻我

  唐崢心急如焚,向盟主大人發出的求救信號不知為何,一直沒有反應。

  其實相比柳昔卿逃走,他更在意的是那些曾經被關押在浮屠獄裡的修士,這些人一個都不能逃出去,否則會對慈悲觀的形象造成巨大損害,而如果他犯下這等錯誤,盟主是絕對容不下他的。

  所以唐崢當機立斷,將所有人手留在慈悲觀,自己出來追擊柳昔卿。

  他自負身上法寶多,若是能追上,且可以阻上一阻,好等盟主的救兵來支援,若是追不上,他有這份心,也可以在盟主面前賣個好。

  唐崢想得極好,可當他追出汾城後,卻感覺到一股有些熟悉的氣息正向自己接近。

  來人速度很快,片刻間便追上了他。

  唐崢用神識一掃,才放下心來。

  「沈管事,你怎麼也跟過來了?」

  那一襲藍衫,模樣平庸的沈管事笑著道:「我來助唐觀主。」

  「你不必跟著我,盟主大人也許還不知道汾城的消息,既然你已經離了觀,便去總部彙報汾城這裡的狀況,求盟主大人再派些援兵,我這裡跟著那些魔修,稍後我們再……」

  唐崢口中的話戛然而止,因為一個銀白的槍尖突然從他腹部穿了出來,讓他感覺到一陣鈍痛。

  唐崢畢竟是修士,而且還是一名元嬰修士,他反手祭出法寶,甩出長鞭向身後的「沈管事」攻去。

  「沈管事」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既然要偷襲,就不能讓對方有還手之力。既然要殺人,就不能讓對方垂死掙扎。

  尚還留在唐崢體內的槍尖一抖,一股巨大的吸力像是要將他五臟六腑全都吸進去一般,唐崢再無靈力,手一軟,鞭子掉了下來,人也變得軟綿綿,如同掛在了槍尖上一樣,只能一抽一抽的抽搐著。

  可他偏生還是有神智的。

  「咳,咳……你,你到底是誰!」唐崢咳著血問道。

  「沈管事」才走到他身前,他的手在臉上一抹,便像是換了一張面皮,露出一張俊美,帶著些媚氣的臉來。

  唐崢並不認識他,雙手咯哢作響,似乎還想抬起來攻擊眼前陌生修士。

  「我跟你有什麼仇,你為什麼要害我!」

  沈昭一手用槍尖挑著唐崢,一手摩挲著下巴道:「這天下能見本君真容的人可不多,你得記得是誰送你下黃泉……哦,對了,當時在泉星宗,你看的是另一張臉。」

  沈昭笑笑,又是用手在臉上一抹,換成了之前在泉星宗地界救柳昔卿時用的那張面皮,輕聲問道:「當時便是你給了我一鞭子,對吧?唐觀主,可還記得這張臉?」

  唐崢怎會不記得,當年在泉星宗外,本已要得手,正是這個妖媚的男子跳出來救柳昔卿,若不是當時周珮娘在,就要被他得逞。

  可惜,可惜沒能當場殺了他!

  「你這個姦夫!你不得好死!」唐崢破口大駡。

  「這世間,有因有果,既然你給了我一個窟窿,我便要還你一個窟窿才公平,」沈昭將唐崢挑在地上,笑著看著他,可眼底卻是冷的。

  「是她勾引你來殺我的!那個狐狸精,她怎麼能這樣對我,哈,哈哈!」唐崢抬眼看沈昭,眼神噬人,「你也被她勾引了,你喜歡她對不對?我詛咒你,我詛咒你們都沒有好下場!」

  「恕我冒昧問一句,唐觀主喜歡柳道友?」沈昭問道。

  「那種女人怎麼配得我喜歡!我只想囚禁她,我只想絞碎她,我要她永遠都離不開我!」唐崢已經迴光返照,他神智有些不清楚,聲嘶力竭地吼著。

  可記憶閃回,他腦海裡卻都是柳昔卿一顰一笑。

  她的美豔,她的沉靜,她的冷漠,她的殘忍……哪怕是一個眼神,都讓他心醉不已。

  從什麼時候開始?為什麼會這樣想得到她?

  已經不記得了,或許是那一次突然闖入,看到她沐浴的樣子。

  在他的故鄉,若是男子見到女子的身體,就要許下一生,不能相負,否則便會天打雷劈。後來他遠離故鄉修行,才知道人間花花世界,哪裡容得下那麼愚昧的堅持。但是他心裡仍有一片純淨留給他未來的道侶,直到他遇到那個嬌滴滴的小師妹。

  想跟她許下一生啊,哪怕她變成那個樣子,哪怕她成了魔修,他也想跟她在一起啊……

  「我到底錯在哪兒!師妹,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唐崢拼命抬起頭,看著前方,彷彿那空無一人的地方正站著一名巧笑倩兮的姑娘。他聲音也嘶啞,腔子裡向上湧著血,一聲聲詰問,她是聽不到的。

  ……

  沈昭垂下眼眸。

  「真是瘋魔了,真是……」他看著唐崢輕聲道,真是讓人瘋狂的佔有欲。

  可這罪惡的佔有欲,卻是誘人沉淪的黑甜蜜糖。

  終於,沈昭不再浪費時間,他將槍尖挑出,把唐崢的腰腹刺了個通透,在槍尖的靈力作用下,那本該是丹田所在的地方,空蕩蕩一片,什麼都不剩了。

  唐崢的眼神逐漸失去神采,可他的嘴裡還在念叨著。

  「我放在心尖上的師妹啊,我要對她負責,呵,一輩子都不放手,我要追到她,我要把她抓起來,我要……」

  要與你在一起。

  ※※※※※※※※※※※※

  唐崢死的時候,柳昔卿心頭忽地一閃。到底是與她有因果之人,以元嬰修士之能,已能感應到天道變化,也隱隱感覺到唐崢執念消失。

  對這個人,她始終沒能下手去殺他,哪怕她知道原主也並不喜歡唐崢,卻還是覺得他可悲可憐。如今唐崢身殞道消,若能入輪回,下輩子……不要再見了。

  柳昔卿又低頭看著懷裡的段小蠻,她面如金紙,氣若遊絲,心上又是一疼。

  「師姐,堅持住,我們就快到傳送陣了。」柳昔卿此行身上備了不少好丹藥,餵下去之後卻也只能勉強保住段小蠻的命。

  大乘修士的攻擊,哪是那麼好接的,非死即傷,看著段小蠻的樣子,雖不至死,但只怕醒不過來了。

  柳昔卿和東拓還在吞天吞地煉成的巨箭上,東拓已將乾坤囚籠放了下來,變回人身打坐恢復。過了一會兒,宋媚雙和遠鷺神君也追了上來。

  宋媚雙立刻躍上吞天吞地,她跪坐下來,撫摸著段小蠻的額頭,低聲道:「只慢了一步,寧可我去擋……」聲音有些哽咽,宋媚雙無比自責,竟能在自己的看護下,被人傷了徒兒。

  于遠鷺也來到她身邊,輕聲道:「我會想盡一切辦法救小蠻,你別著急。」

  宋媚雙慘然一笑。

  從銘古紀到現在,這麼多苦難熬過來,娘死的時候她哭過一次,那個人死的時候她哭過一次,並立誓不再哭泣,要護住所有重要的人。

  她過心魔關,晉階了化神期。她能放開那柄長劍,卻放不開心中的牽掛。

  真是不爭氣,又想哭了。

  「小蠻,別睡著,師父在你身邊,你再不醒,我就要把你新買的頭花丟掉了。」

  「小蠻,你快醒過來,你不是最喜歡粉紅色的法衣嗎?師父給你買,師父再也不笑話你,咱們小蠻穿粉色的衣服最好看。」

  「小蠻,小蠻,醒過來……」

  吞天吞地上一片哀戚。

  就在此時,遠鷺神君突然警覺,站直了身體,清聲道:「何方道友在此,還請現身!」

  他手中發出一道勁氣,正向著東南角方向。

  果然那方位橫空出現一把巨傘,擋下了遠鷺神君的試探性攻擊,那傘面上水波流轉,微微抬起,露出下方一名帶著藏形斗篷的女修。

  化神後期修士!

  「本座無意與你們周旋,我為她而來。」

  女修素手一指,在柳昔卿懷裡的段小蠻突然浮起了身體。

  宋媚雙現在就如同護崽子的母豹,誰敢動她的崽子她就跟誰拼命,一見段小蠻要被那女修搶走,連藏也不藏,直接祭出寶塔,就要與那女修死戰!

  遠鷺神君急忙攔住了她。

  「道友有何貴幹?」他感覺到那女修並沒有惡意。

  女修輕輕歎了一口氣,她取下藏形斗篷的兜帽,露出一張美貌的容顏,報上名號:「本座乃扶搖山,鴻英。」

  柳昔卿沒聽說過這個名號,遠鷺神君和宋媚雙是知道厲害的,尤其以宋媚雙神色複雜。

  「鴻英神君,你……是來救小蠻的?」宋媚雙低聲問道。

  鴻英神君身形微動,下一步已經來到段小蠻身前,將她抱了起來,輕聲道:「雖然她已投入他人門下,但我卻不能不管她的死活。本命燈顯示她有難,我便來相助一次,以盡師徒情分。」

  原來這扶搖山的鴻英神君,竟然是段小蠻未入魔前的師父!

  「真是個傻孩子,還是那般拼命。」鴻英神君的手輕輕覆蓋在段小蠻胸前的傷口處,從掌心裡生出一條綠色的藤蔓,探入血肉之後,便發出柔和的綠色光芒來。

  遠鷺神君見多識廣,他脫口而出道:「這是菩提山的萬草心,天上地下第一調養聖物!」

  鴻英神君道:「萬草心可以護住她的經脈丹田,只需要再修養數年,就可以恢復如常。」

  「神君知道我們的身份,不打算替天行道麼?」宋媚雙問道。雖然他們都藏著面目,可道修不是見魔修便要誅殺的麼。

  鴻英神君妙目一轉,再眾人身上一掃,道:「本座此行,只為徒兒,不為其他。若是小蠻醒後,煩請你們告訴她,我來過,我救了她……因為我從未責怪過她,哪怕她墮了魔,只要心懷正氣,便永遠是我鴻英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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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丹心為我

  很久以前,柳昔卿一直拘泥於自己的身份,她痛恨自己身為魔修,將其當做恥辱。後來她遇到了晏修那樣灑脫不羈的大能,又遇到了如趙綠芙、棲遲神君等眼中無類的太和弟子,如今又見到對墮魔之後的弟子仍心心念念的鴻英神君。

  在這將要破曉的黎明苦寒中,竟也覺得溫暖。

  鴻英神君將萬草心給段小蠻服用後,她抬眼看了一下柳昔卿。

  「你身受媚氣之苦?」鴻英神君問道。

  柳昔卿身上的媚氣明明被晏修的劍意壓制,鴻英神君居然能看得出來?

  「不瞞神君,確是如此。」

  鴻英神君皺了皺眉道:「雖然有太和劍意幫你壓制,但是隨著你修為提升,大乘修士的劍意也未必再能鎮得住它,更何況,求人不如求己,自己都管不住自己的身體,還要一直指望別人嗎?」

  這一番話說得柳昔卿冷汗涔涔,她低頭道:「請神君指點。」

  「也罷,既然見到了你,我便與你結一個善緣吧。」扶搖山皆是女修,鴻英神君一眼便能看出柳昔卿身上氣息不正常,「佛門有一卷《明緹經》,若你能見到,自然便知其功效。」

  柳昔卿行一個大禮,道:「晚輩謝過神君。」

  「本座便告辭了。」

  鴻英神君又輕輕撫摸了一下段小蠻仍如少女般鮮嫩的臉龐,她站起身,看著天邊將起的曙光,身形變作一團蛇形勁氣,向著那曙光而去了。

  這位神君來去皆不拖泥帶水,雖容貌美豔,卻有豪俠之風。同為扶搖山弟子,與那周珮娘大不同。

  遠鷺神君歎道:「小蠻是個機緣大的孩子,師妹也莫要擔心了。」

  宋媚雙見徒兒好轉,也重新展顏道:「小蠻看上去沒什麼心事,但她對曾經的事未必就不上心,如今她前任師父願意出手救她,特意來解她心結,今後成就定不可估量。」

  遠鷺神君鬆口氣道:「還好還好,我還以為你要吃味。」

  宋媚雙白了他一眼。

  遠鷺神君尷尬,咳了一聲又道:「這位神君所說的《明緹經》應當是隱世之物,我也未聽說過,只能等回虛妙山之後再做打算,小六別著急。」

  「師伯不用掛心,鴻英神君說得在理,弟子也會抓緊時間修煉,爭取能控制住身上的媚氣。」

  柳昔卿才剛剛突破元嬰中期,她暗忖晏修的劍意起碼還能維持到她化神期,也不急於一時。她將師姐抱起,掐訣催動吞天吞地,向著久朝和凉雁準備的傳送陣而去。

  ※※※※※※※※※※※※

  天元1997年,東勝州汾城慈悲觀,爆發了一起近年來修真界最慘烈的一場災難。

  夜色中一把長刀劃破了汾城的護城結界,慈悲觀的結界中便隱隱可見幾重領域亂鬥,最後不知為何,一陣如天雷般的轟鳴聲響起之後,整個慈悲觀便被夷為平地,裡面的數百上善盟修士、浮屠獄中關押的魔修犯人,都在這一場災難中死了個乾淨。

  沒人知道那一夜慈悲觀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有人說是曾經的魔修護法蕭快雨出了手——可蕭快雨已經叛離魔修,他為什麼會對上善盟下手?

  有人說是魔修攻打慈悲觀來救人——別開玩笑了,誰不知道魔修都是自掃門前雪的貨色,再說了,慈悲觀裡可是有化神修士助陣,最不濟也能堅持到盟主出手吧?怎麼就被人一鍋端了?

  還有人說是裡面發生了齷齪事,有人故意想要滅口——這話倒是新鮮,但是其心可誅,沒有任何憑據亂潑髒水,你是魔修派來的吧?

  議論種種,直到上善盟盟主在一次訪友中,痛心疾首地提到了汾城慈悲觀的慘案。

  「……汾城慈悲觀乃是本盟中抓捕魔修最為得力的所在,其觀主唐崢年少英才,不畏權惡,曾在泉星宗外遇魔君而不怵,如今只餘英魂,吾甚悲痛,可魔修卻不能不除,只希望修真界人人警醒,勿要再發生這等慘劇了。」

  這口鍋,還是魔修來背了。

  盟主訪問的友人,乃是歌留山老祖,人間十三大乘修士之一的陌降元君。

  這位大乘初期修為的大能,也是生得一副好相貌,紅唇白齒,秀美異常。陌降元君交遊廣闊,雖是人間步入天元紀年後才嶄露頭角的新星,卻是除了五大山門之外聲望最高的修士。

  陌降元君聽罷後歎氣道:「可憐人間荼毒,猶記慈悲觀成立之時,諸位義士所信奉的『逆天無道,匹夫將起』之言,若還隱忍,本座豈不是連匹夫都不如了?盟主若是看我這歌留山還有什麼用途,便儘管拿去,可憐我等身入天道限制,不能為人間多做一些事,今後便辛苦盟主了。」

  兩人對話不脛而走,在盟主的煽風點火之下,汾城慈悲觀的慘案,變成了激勵修士誅殺魔修的範例,更多宗門弟子也加入到上善盟中,上善盟的規模,更大了。

  但魔修在乎嗎?

  古往今來,已不知多少口黑鍋扣在他們頭上過。

  東勝州的清剿行動也因為汾城慈悲觀的慘案而暫停了下來,修士們仍用緝拿隊的方式獵捕魔修,而浮屠獄中的冤案,也因為所有人都被滅口而繼續隱藏下去。

  至於逃走的那幾個魔修,盟主大人根本不怕他們暴露慈悲觀的秘密。

  魔修說的話,誰會信呢?

  ※※※※※※※※※※※※

  段小蠻的傷勢需要修養,她得知是鴻英神君前來救她後,喜色溢於言表。

  「太好了,這傷受得真值!她沒忘記我,她沒怪我……但是我真想見她一面,我一直都沒有機會跟神君大人解釋當年的事,我不是有意要傷害青狸師姐的,我……」

  她笑了又哭,哭了又笑,顛顛倒倒在自己的洞府中折騰了一下午,才好像將數百年心中淤積的陰霾都發洩了出去,人雖還起不了床,卻如雨過天晴後的彩虹般乾淨而明麗。

  兩廂對比,昂真君便慘得多,乾坤囚籠用各種術法都打不開,還是柳昔卿提議,將他連同那鳥籠子一同搬到了光隼師兄的冶煉室,放在那天工造化爐上。兩人在冶煉室煆燒了七七四十九天,才將乾坤囚籠扯開了一絲縫隙,而後影雀師兄用了大神通,才將昂真君給提了出來。

  倒是別說,雖然昂真君在乾坤囚籠裡,放到天工造化爐上遭了一場大罪,卻也因為在煉化中得了機緣,一躍晉階到元嬰後期,那些被唐崢折磨出的暗疾,也在晉階過程中自行修復,算是因禍得福。

  柳昔卿則是沉下心來,她仍是想閉關,多煉造法寶,穩固境界。

  可有人卻不給她這個機會。

  一個月後,癸靈空間震盪,一柄長劍破空而來,直入宏景山!

  柳昔卿在閉關室中感應到劍意,她立刻走出洞府,心知能肆無忌憚地突破癸靈空間,專程來尋她的人,這世間恐怕也只有那位不通世故的忘君了。

  果然,一名銀髮紅眸的男子在柳昔卿的洞府前站定,他的神態依舊冷傲,但柳昔卿卻直覺感覺到,忘君與之前不同。

  「忘君大人,莫不是明燈陣修好了?」

  「尚未。」

  「那……莫非是劍廬中的劍出了問題?」

  「無。」

  柳昔卿更覺得忘君不對勁了,不是去尋伽藍夜合,又不是修復劍廬的本命劍,他找她還能有什麼事?

  「忘君大人有什麼地方需要我幫忙嗎?」

  「你跟我,我們一起挖遍這人間界的每一寸土地,我一定要找到伽藍夜合,我等不了明燈陣修復,我沒有那麼多時間。」

  看來忘君也記起了這印記原本的名字,可是他怎麼突然這麼著急?

  她小心翼翼地問:「出什麼事了?」

  忘君用一種很難懂的眼神看著她,彷彿她是什麼難解的謎題,他伸出手,似乎想碰觸她,然後又垂下去。

  「柳昔卿,我快死了,所以我必須在死之前,找到你身上印記的機緣,它名為『伽藍夜合』,它是雲和飛升前留給我的最後一個任務,我要尋找到伽藍夜合的生長之地,因為只有伽藍夜合,才能……」

  他喉頭一緊,嘔出一口黑血來。

  柳昔卿瞬間想到在黑崎州獸族邙城外,忘君打敗上善盟盟主之時,被人施展了毒術!

  「忘君大人,你身上的毒一直都沒有好,太和劍廬也不能助你恢復嗎?」

  「不能,我的本源正在衰敗。」

  柳昔卿衝上前,握住忘君的手腕,抽出一絲庚金之氣去感受他體內的毒素。那些黑色的污濁之物並沒有強大多少,但他們散發著紅色如血霧般的氣息,蔓延了忘君的全部經脈,腐蝕著他的本源。

  柳昔卿憤怒而不解:「既然是與上善盟盟主交戰之時受傷,為什麼不去找他對質,你是堂堂渡劫期太和劍靈,怎能被這等邪術所汙!」

  她一時氣憤,完全忘了面前的是渡劫大能。

  而忘君也任由她責備,那絲庚金之氣讓他一直壓制住的痛苦減輕了些許,竟覺得有些舒服。

  「在人間這十萬年來,我的生命力一直處於靜止狀態,可本源被汙後,生命力開始急劇傾瀉,剩下來的力量,只能讓我再戰鬥一次。」他輕聲道,「這最後一搏,我不能冒險用在這個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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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柳暗花明江山弈‧峰迴路轉任我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劍府闌珊

  雖然根源已經被腐蝕,可從外表看去,忘君卻沒有任何變化,他仍然高傲,但那眼神中,分明已經有了溫度。

  這種變化,不知是好是壞。

  柳昔卿問道:「忘君大人中毒的事情,太和知道嗎?」

  他卻道:「我的事,與他們沒有關係。」

  「可你是太和祖師留下的……」

  「那又如何?」

  「晚輩覺得,忘君大人在作為雲和祖師的劍靈之前,同時還是一名渡劫修士,為什麼不願意與自己的宗門溝通,以太和全山之力,一定能夠治好你身體中的毒。」柳昔卿語氣誠懇,她不想眼睜睜看著太和祖師的劍靈,竟隕落於此。

  可這情真意切的話,忘君像是根本沒聽到,他只是皺著眉握住了柳昔卿的手腕,低聲道:「你跟我來。」

  「哎?」

  ……

  一步衡量江山,下一瞬,柳昔卿不知怎地便出了癸靈空間,人已在雲端之上。

  她人被忘君牽著手腕,看著他布下一道劍陣,而後再一次用那種難懂的眼神看著她,將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

  「雲和的劍,在這裡。」

  他聲音低沉用力,胸腔裡彷彿有什麼在振動一般,忘君將她的手往胸口一送,她的手便真的探了進去。

  雖然知道渡劫期境界所能感受到的一切都與她的認知完全不同,可柳昔卿還是被駭出一身汗,她手如同探入虛無,在那裡面,摸到了一個劍柄。

  劍柄光滑,手掌可以感受到上面雕刻的咒文,她在忘君的示意下,從他的胸口,將這柄劍抽了出來。

  這是一柄樸實無華的長劍,當它安靜浮在半空的時候,誰也不能想到這叱吒修真界、一手創立了太和派的太和祖師所用本命劍。

  可它的劍刃上,隱隱有一道黑紅血氣。

  柳昔卿雖然拿著這柄劍,卻不知忘君何意,有些呆地看著忘君。

  似乎也曾有人,這樣呆呆地看著雲和過。

  那不敢碰觸的回憶,只隱約想起一角,便令身心愉悅,忘君笑了起來。

  冷峻的面容,輕柔地笑出一個令人心折的弧度,甚至那雙鬼神莫測的紅眸也彎了彎。

  可這笑容卻如曇花一現,當忘君意識到自己笑了之後,卻是立刻收起了笑容,臉色難看地緊閉著雙唇。

  柳昔卿也感覺出不對勁了。

  笑是一種人類才會做出的表情,而忘君並非人類,從柳昔卿第一次見他起,這位渡劫期的劍靈基本沒有露出屬於人類的表情,他冷漠,高高在上,看著人的時候,用的是一種異類的眼神。

  可如今他卻笑了。

  「忘君大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忘君不語,將柳昔卿拿出的本命劍向上一拋,劍身瞬間光芒大作,將兩人的身影包裹進去!

  當劍的光芒消失,這片雲之上,彷彿什麼都沒停留過。

  只過了幾息,一陣狂風襲來,一名身著黑色戰袍的修士出現在雲層之上,他俊美的面容帶了些薄怒,一直盯著那光芒消失的方向。

  「卿卿!」

  ※※※※※※※※※※※※

  這是柳昔卿所見過最奇妙的景色。

  仍然是在天空上,但天空上的雲都變為實質,它們像棉花一樣柔軟,卻又富有彈性。

  雲團大大小小漂浮在藍天上,有的上面長著一棵樹,有的上面只有一朵曼妙的小花,也有的上面是亭臺樓閣,有的上面只有一張貴妃榻,還有的上面是一座小小的池塘……

  她被忘君牽著手,隨著他一步步地跳在這些雲上。

  上面的物品小到一串糖葫蘆,大到一座宮殿;

  也不是沒有修士用的法寶,甚至那法寶上面還有綿綿不絕的靈力環繞,可也有凡間最普通的的一角,比如一處還散發著熱氣的早點攤;

  活的有雞鴨,有鍥而不捨在雲朵上打洞的田鼠,還有慵懶地甩著尾巴的打盹貓,也有死氣沉沉的黑色石頭和冰冷的雪景……

  忘君帶著她停在了一處很小的雲團上,那上面只有一株枯死的樹,枝椏挺立,死而不屈。

  他將她放了下來。

  柳昔卿看著這棵樹,莫名覺得有些眼熟。當她把手放在樹幹上時,才驚覺這棵樹……似乎是自己在使用伽藍夜合時,曾經見過的那片黑色花海,裡面便是這種樹,它的枝頭上開滿了伽藍夜合。

  這棵枯死的樹,便是伽藍夜合啊……

  「這裡是什麼地方?」她轉過身問道。

  「這裡是我的劍府,只有劍靈才能開闢出的劍府空間,這裡面的所有一切,都是雲和留下來的。」

  「為什麼帶我來這兒?」

  「我忘記了很多事情,從十萬年前到現在,我沉睡了很多次,也多次醒過來,看著這乏味的人間,不知有什麼值得留戀,也不知有什麼值得堅持。所以我沉睡的時間越來越長,除非太和劍祖御,否則就連劍廬祭典都無法讓我醒來……」忘君慢慢走了過來,他伸出手臂撐在樹幹上,將柳昔卿籠在他高大的身軀下,「直到你身上的印記喚醒了我,我才想起我留在人間的意義,就是為了尋到你。」

  這種姿勢比被忘君抱在懷裡更有壓迫感,柳昔卿低聲道:「忘君大人到底想起了什麼?」

  「我想起的事不多,但每一件……都與你有關。」忘君的語氣詭異地輕柔。

  柳昔卿打了個寒顫,她伸出手去推他:「那麼你帶我到這個劍府想做什麼?咱們……好好說話行不行?」拜託大人您還是回到那個冷漠高傲的樣子吧,現在這樣子她吃不住啊!

  「世人大多知道本命劍跟劍修之間的關係,卻沒有幾個人知道劍靈與劍修之間的關係,所以你想一想,我和雲和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他眼睛像是看著柳昔卿,卻又很迷離,這種表情出現在渡劫修士臉上,非常不可思議。

  忘君並沒有指望柳昔卿回答,他繼續道:「所謂本命劍,便是劍修的本命根源之力的外放,也是其道統的具象化,劍修之路,從劍招、劍氣、劍意、內外劍域這四大境界之後,為何又有劍靈境界?所謂劍靈,到底是什麼?」

  一雙紅眸盯著她,柳昔卿道:「忘君大人是這天下無雙的劍靈,如果您不知道,恐怕這世上也沒人知道了。」

  聽到「天下無雙」這四個字,忘君唇角有一絲諷刺,他道:「我是雲和的本命根源,我繼承雲和的全部意志,可我卻非人,也非劍,我即是雲和,卻又不是雲和——這個問題,從未困擾過我,但當我遇到你之後,當我想起一些事之後,開始成為我的劫。所以腐蝕我體內根源的,是邪術,是毒,卻也不是。我的衰敗,其實正因為遇到了你……你說太和救我?可我並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你罷了。」

  這句話更讓柳昔卿毛骨悚然,她咬著唇道:「您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忘君將一隻手放在她的背上,那動作不帶狎昵,彷彿很虔誠地去感受她肩膀處的印記。

  但是柳昔卿渾身都戒備起來,她像是炸毛了的貓,低聲喝道:「忘君大人自重!你我都是修士,萬不可迷心!」

  換做是其他修士,她早就拼死反抗了,可眼前是太和劍靈,雖然並未做過分的事,但忘君現在的舉止卻讓柳昔卿非常不舒服,她只能用這種方法來讓他警醒,恢復本性——恐怕是因為本源受到污染,所以忘君才會迷心,這正是他最脆弱的時候,卻也是他最危險的時候。

  聽了柳昔卿的喝斥,忘君的手像是被灼燒般,又收了回來,他倒退兩步,離柳昔卿有一段距離之後,才道:「看來此行,我確實不宜與你同往。」

  在忘君眼裡,晏修的劍意根本鎮不住柳昔卿身上的媚氣,之前他鼎盛時期,自然不被媚氣擾亂,可現在他已虛弱不堪,會被魅惑,也會被回憶中的情緒所左右。

  柳昔卿鎮定道:「忘君大人,現在當務之急,是解除你身上的邪毒,再找到伽藍夜合的機緣之地,完成雲和祖師留下的任務,既然你已經想起了這麼多事,可否告知晚輩,這機緣究竟該如何尋找,而雲和祖師的任務,到底是要你做什麼?」

  「雲和留下了三個口令。第一個口令為『花開』,便是你喚醒了我;第二個口令為『重生』,需要用明燈陣來尋,可現在明燈陣已經無法修復;第三個口令為『不悔』,只有找到機緣之地時,才能明瞭。」

  柳昔卿越想越覺得這是個深坑,距離雲和祖師創立太和派已過去了十萬年,卻不早不晚,在天元紀年,這朵花落在了這具身體上,原主的身世幾乎無甚出彩,身上為何會有這樣得天地造化的印記?她本身是一個被晏修召來的異世魂魄,然而卻是她催生了伽藍夜合的開放,所以忘君才會醒來執行任務。

  「雲和祖師明明已經飛升,為什麼還在這個時候插手人間事?」

  忘君淡淡道:「不記得了,我想起來的,也只是與你有關的而已。」

  雲和祖師絕對不會做無用功,他所留下的伽藍夜合機緣一定非常重要,偏偏忘君又忘了目的!

  可柳昔卿能怎麼辦?

  好吧,你忘性大你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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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8 23:59: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九章 繞耳低喃

  事到如今,忘君已經「壞掉了」,且剩下的靈力只夠出手一次,自然要用在關鍵的地方,所以柳昔卿開始思索雲和祖師留下的三道口令。

  「忘君大人還是先回太和的好,這第二道口令的線索,我來找。」

  「你打算如何找?」

  「我即是重生之人,既然第二道口令為『重生』,那麼便由我來試一試,當初明燈陣既然指向黑崎州,我便還去黑崎州走一遭。」

  因為身上的傷,忘君勉強還記得之前在邙城發生的事,他皺眉道:「你不怕那些人追捕你?」

  「我自會做好準備,他人為刀俎,可我並非魚肉,任其宰割。」

  這件事,她既然接了下來,便會有始有終地完成它。

  ……

  倆人出了劍府,不過剎那間,暴風驟起,柳昔卿像是一片小小樹葉,被一陣風捲起,送到一個熟悉的懷抱。

  她心中一片驚喜,晏修居然會來這裡找她。

  事實上,當忘君從太和飛出的時候,因為身體虛弱,也是用了術法掩飾身形的。因此修真界的其他大能並未感覺到忘君的出現,但卻瞞不過太和的高階修士以及晏修,憑藉對劍意的敏感度,他們都感覺到忘君身上那道屬於太和正統的劍意。

  晏修心知忘君是為柳昔卿而來,生怕她吃虧,將手上的事丟給齊燁,御劍尋了過來。只可惜慢了一步,柳昔卿已被忘君帶入劍府,好在修真界的空間不會自行移動,他便守在了外面。

  好不容易接到佳人,晏修一手環著柳昔卿的腰肢,將她護在身邊,對忘君不卑不亢道:「卿卿身份特殊,若是忘君有事需要她幫忙,不妨先與在下商議出穩妥的計劃再行不遲,畢竟邙城那樣的危險,在下不希望出現第二次。」

  忘君紅眸掃了晏修一眼,道:「我不記得你,我只記得她。」

  這忘性,柳昔卿已經習慣了。

  晏修也不跟他計較,只道:「無妨,在下記得前輩也是一樣,天涯海角,全權奉陪。」

  忘君哼了一聲,對著柳昔卿道:「我回太和,若有事,我會來前來相助。」為了雲和留下的任務,他必須確保柳昔卿活著,即便只剩最後一次出手的機會,只要是為了她,忘君也不會吝惜。

  說罷,便化身為一道飛劍,瞬間不見蹤影。

  ※※※※※※※※※※※※

  雲端上再沒有其他人,柳昔卿立刻摟住晏修的脖子,撒嬌般地在他胸前蹭了蹭。

  不想說那些嚴肅的事,不想問他為什麼趕過來,也不想將辛酸委屈告訴他。

  只想抱住他。

  「阿修,阿修。」連著兩聲呼喚,聲音柔膩,甜到了嗓子眼。

  晏修緊抿著唇,一把將她的手握住,頃刻間將她帶入自己的須彌芥子中。

  柳昔卿只覺得一恍惚,人已經被放在榻上,腰肢被他摟著,晏修高大的身體距離她寸許,頭埋在她頸子間,從他身上傳來的濃烈男子氣息溢滿鼻間,佈滿了侵略性。

  可她一點都不討厭,她喜歡得緊。

  柳昔卿一直都知道有人戀慕自己,比如沈昭的曖昧,唐崢的執著,顧三辯的仰慕,忘君的迷情……可只有晏修的感情,是她最安心的。

  他見過她最落魄的樣子,也知道她最隱秘的秘密。

  他是全心全意地,喜歡著她本身。

  柳昔卿略有些羞澀地回抱晏修,一隻手在他脊背上輕輕摩挲,像是給大貓順毛一般。

  「阿修,阿修。」只是這麼喚著他就覺得滿足,想到他一直穿梭在人間不停歇,又是心疼又是酸楚,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們兩個人總是分別拼在前方戰鬥,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安安靜靜地在一塊兒,哪怕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用說,就這樣傻傻地喚他也好啊。

  晏修低低將她的呢喃吻進唇間,他頎長的身軀覆蓋在柔弱的女子的身體上,像是一隻融在夜色中的猛虎。

  思念,如饑似渴。

  不敢過多品嘗,像是毒,會成癮。

  不能放縱得深一些,她嬌弱,受不得。

  就是這麼個水晶似的姑娘,卻衝鋒陷陣,以一當百,如今被他肆意妄為,也會發著抖承受,滿滿都是溫柔,撫慰著他從戰火連天之地奔波的戾氣。

  真是想再多疼她一些……

  可偏偏就在這時,柳昔卿腰間的靈獸袋突然震動起來,晏修警覺,一下子停下來。

  靈獸袋裡面傳來一聲歡快地狼嚎,有什麼東西正拱著靈獸袋的口。

  「主人,主人,我晉階了,哈哈哈!」

  晏修臉都黑了。

  柳昔卿滿臉通紅,她立刻起身,站在地上背過身整理弄皺的衣裳,然後才將小哈放出來。

  已經有成年狼大小的小哈被放出來之後,先是嗚嗷嗷嗷在晏修的水榭裡一陣瘋跑,然後跑到柳昔卿的腿邊劇烈地搖著尾巴,大張著嘴吐著舌頭,四爪還不停跳動。

  從宏景山攻防戰到今天也沒過多少日,怎麼就一副憋瘋了的樣子啊……

  柳昔卿愛撫狗頭,問道:「你不是在靈獸袋裡恢復嗎,怎地又晉階了?」

  小哈嗅嗅:「唔,主人你身上為什麼會有別人的氣味,居,居然是雄性的氣味,哦不!我不能接受……」

  柳昔卿耳根都紅了,輕拍狗頭喝道:「說正經的。」

  「嗚嗚,上次為了穩定癸靈空間,努力不懈的我使用了大量神通,最後體力不濟就暈在主人你的懷裡,之後我便做了一個夢,夢到我娘一直一直在我前面奔跑,她跑得那麼開心,啊啊,跑過草原,跑過冰川,跑過河流,跑過叢林……」

  「說重點!」

  「嗚,她跑得那麼開心,然而我卻動也不能動,於是我就很著急地看著娘親,拼命地想跑起來,追上她……」小哈露出了濕漉漉的、充滿嚮往的眼神,「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身體突然能動了,然後破除了一直關著我的空間禁制,發現幸運的我居然晉階了神通,然後就醒過來啦!所以說奔跑果然是我的本命,我是如此熱愛自由,熱愛風中的氣息,去擁抱自然的芬芳,就連……」

  「小哈真是很厲害,不過能不能跟主人說一說你晉階後的神通呢?」柳昔卿委婉地打斷了小哈的暢想。

  「我可以看到空間中的秘境。」

  「什麼?什麼秘境?」

  小哈搔了搔脖子,舔了舔鼻尖道:「主人應該知道人間界其實遍佈各種由修士開闢出的小空間吧?這些空間有的是秘境,有的是隱居之地,有的是大能死後的機緣,這個神通可以看到它們的存在。」

  柳昔卿覺得自己撞到了大運。

  這是什麼?

  這是真・氪金狗眼啊!

  她一把抱住小哈的脖子,高興地道:「太好了,這樣就可以找到雲和祖師留下的機緣之地了!」

  「哈哈,哈?」小哈扭過頭,發出了疑問。

  晏修也問:「明燈陣修復了?」

  柳昔卿方才有時間將忘君說的話告之晏修,不過還沒等晏修說話,小哈便道:「這個神通有一個缺陷,目前以我的修為,五百年才可以使用一次,且範圍不超過三百里,而且若是誤闖本該是其他人機緣的空間之地,會改變因果循環,主人會承擔天道責罰的。」

  「也就是說這個神通不可濫用,並且要確定到某一個點才可以使用。」柳昔卿沉吟道,「好在明燈陣已經將範圍縮小到黑崎州,只要我們在黑崎州中找到機緣所在,就可以用小哈的神通進入機緣之地。」

  說來說去,好像因為限制太大,氪金狗眼並沒有太大用處。

  她摸著小哈厚實的毛皮道:「小哈好厲害,這個神通叫什麼名字?」

  「嗥月之眼。」小哈驕傲地挺起胸,「是我娘親的傳承!」

  小哈的傳承都是母親那一邊的,不知道父親是什麼樣的……物種呢?

  「阿修,我想和小哈動身去黑崎州。」她對晏修道。

  晏修走過來拉住她的手道:「我與卿卿同行。」

  她的眼眸瞬間閃過光彩,可隨後又暗淡下去。

  「可是各地失心魔修怎麼辦?不要因為我的事耽誤大局。」

  「已經暫時穩定下來了,蕭快雨應該還有後手,所以他不會這麼早暴露底牌,倒是你不必妄自菲薄,你現在對魔修也很重要,眼下上善盟不知如何出招,黑崎州一行,既然忘君無法護在你身邊,那麼便由我來吧。」

  柳昔卿所尋乃是雲和祖師所指引的機緣之地,雖然他相信雲和祖師不會傷害有緣人,但畢竟是渡劫修士所設下的局,若有危險,他也好幫柳昔卿擋上一擋。

  因為他害怕失去她。

  晏修很清晰地意識到,並非是魔修不能失去柳昔卿,這麼多漫長歲月堅持下來,即便沒有「暗夜之光」,魔修們還是會活下去。

  不能失去柳昔卿的不是別人,而是他。

  太和劍修從來都是目的非常明確的人,他一步一個腳印地貫徹著自己的行動,慢慢接近自己的目的。

  所以,哪怕他口上說得再冠冕堂皇,哪怕他故作淡定地表現出心甘情願放手,最後的目的都是——讓她完好地活在他眼前。

  這樣活色生香的柳昔卿,可以任由他去追求,可以讓他用盡心血去守護。

  心上所求,只此一人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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