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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吳瑕] 修真之魔修難為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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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8 17:29: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章 長夜無常

  守夜人的試煉內容每次都不相同,從最開魔君創立守夜人到現在,已經招收過五批成員,當然,每次錄取的人數也不同,怎麼玩,怎麼錄取,全憑魔君大人決定。

  其實這也很好理解,守夜人相當於是一支隸屬於魔君統率的私兵,無須對任何人負責,只要魔君大人滿意就足夠了。

  上一次守夜人試煉還是四百年前,發生在柳昔卿闖蕩小昆峰秘境之後不久,據說那一次參加試煉的魔修近三千人,最後卻只錄用八十三人。

  條件之嚴苛,可見一斑。正如晏修曾經所說,守夜人其實是這修真界裡面臨危險最多的群體,必須具備三點條件:

  他們平時要面對各種危險突發狀況,這就要求守夜人必須是頂尖的的鬥法高手,戰力非同尋常;

  他們守護漫長黑夜,追殺違背三道魔律的魔修,以及罪孽滔天的邪修,這要求守夜人必須有一顆堅持正義的心;

  他們行走在陰暗中,時而面臨自己的心魔,這就要求守夜人無所畏懼,摒棄魔障。

  前兩點許多人都可以滿足,但最後一點……魔修都是墮了魔的道修,有心魔執念不說,大多都已不信天道,哪有那麼強大的心理素質?

  換句話說,心理素質要是強大,也就不會墮魔了。

  所以守夜人隊伍中有一個怪現象,按理說朔月魔修彪悍嗜殺,弦月魔修溫和無爭,但守夜人隊伍裡卻大多都是朔月魔修。因為心魔那一關,足以淘汰大多數不敢直面心中最慘烈的入魔情景的弦月魔修,使得他們望而卻步。

  但守夜人的福利卻是全修真界最好的,不僅有可以擺脫仇家追殺的長夜令牌,其每年的靈石收入幾乎相當於大宗門的供奉長老,還有專職為其煉造制式裝備的宗師級煉器師,專供守夜人的宗師級煉丹師、符籙師、陣法師等等。

  最重要的是,守夜人受魔君大人直接領導,入了守夜人陣營,就相當於是魔君大人的自己人,誰不知道現如今魔君晏修的修為已是修真界大乘境第一人,僅在季羽道尊之下,若得魔君大人庇護,就等於抱到一條金大腿!

  所以哪怕守夜人試煉再嚴苛,魔修們仍是趨之若鶩。

  ……

  柳昔卿也參與了這次試煉。

  若是從少女心的角度來看,這就好比妹子去男朋友開的公司面試,應該是柔情蜜意,心中穩操勝券,分明是「霸道魔君大人愛上我」的節奏。

  若是從參加正常修真界試煉的角度來看,她應該在漢宮山下方的城鎮中盤桓幾日,或許可以找到一名或多名同伴一起搭夥進試煉,然後一步步進入各種陷阱,經歷跟敵人大打出手、與同伴翻臉等等一系列「緊張」「刺激」的大冒險。

  若是按照修真界一步一個考驗的角度來看,進入漢宮山地界後她就應該隨時提防著考驗的發生,看到奇怪的老婆婆和哭泣的少年一定要管,看到獨自唱歌的女人一定要避開,看到不友好的動植物一定要上前制服並交個朋友,看到遍地屍體一定要千里緝凶!

  但實際上……她連晏修的面都沒見到。

  漢宮山的山腳下,已是濃霧繚繞,不知擺了多少大法陣,看上去就極不友好。

  柳昔卿也是十分小心,她撐起靈力罩,緩緩走進了濃霧中。而她剛一入內,還沒等散開神識觀察四周,便被一名渾身都罩在黑斗篷裡,舉著一個奇怪法器的魔修偷襲了。

  柳昔卿昏迷之前很是不甘心……

  請問,這到底是什麼節奏?

  ※※※※※※※※※※※※

  柳昔卿剛一睜開眼,便看見一道血光。

  一個穿著白色道袍的男人手捂著心口,低著頭在她身前緩緩倒下,甚至他還伸過手,想拽住她。

  拉著她一同墮落。

  古香古色的擺設、鮮血、白袍男子……電光火石間,柳昔卿瞬間想其,這是她剛來到人間界時,看到的弒師一幕!

  如今她已是元嬰修士,自不會被瀕死的任宵扯住,她行雲流水般轉身避開了任宵的一抓,冷冷地看著他倒了下去,看著他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她,渾身都被激出了一層雞皮疙瘩。

  柳昔卿的身體有些不受控制地發抖,她明白那是脈反逆流的身體本能,不停地深呼吸,告訴自己這不過是這個身體的原主所經歷的一切,與她根本沒有任何關係。

  此時此刻,柳昔卿終於知道守夜人試煉是多麼兇殘了。

  這場試煉,果真將最殘忍的一幕重新放在你的眼前,你從前不願、不敢、不能面對的事,血淋淋地出現在眼前,衝擊著你的心神。

  脈反逆流的發作,才是最要命的事。

  但這一次,柳昔卿終於控制住了身體反應,她甚至沒有動用黑桃花的力量,幾息之後,已經平穩了心神,她警惕地觀察四周景物,用神識感覺著微弱的靈力波動。

  這是幻境?還是心魔境?

  外面仍然下起了滂沱大雨,又是一個雨夜。

  她的神識探了出去,這座別苑的門外,像當初一樣,其餘的靈空七子守在門口,正等待她從結界裡逃出去。

  再次見到曾經欺淩她的仇人,柳昔卿並沒有過多關注他們。因為現在已與從前不同了,柳昔卿不是任人魚肉的築基修士,這些低級的幻象絲毫撼動不了她的心神,此時的柳昔卿專注地尋找幻境的突破口。

  直到她將神識擴張到極限範圍,仍然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柳昔卿歎了一口氣,看來只能按部就班地走下去了。

  然而當柳昔卿推開門,看到那個站在雨中,與自己的長相一模一樣的女子時,才真的震驚了。

  雨水順著那女子慘白的臉孔滑落,在茫茫雨幕中,她開口道:「我的身體,你用得還舒服嗎?」

  那女子是這個身體真正的原主!

  她用很平常的語氣,語調平緩地道:「想必是很舒服的,因為我知道,你用這漂亮的身體,去勾引了魔君大人對不對?還有沈昭,顧三辯,唐崢……甚至,你是不是還想勾引忘君大人來著?他們都對你那樣好,這具身體無往不利,可你……你是個小偷啊,你偷走了我的人生,我的一切,那些本該愛我的人,都被你搶走了。」

  她在雨中淡然地笑了笑,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話。

  「你可……真該死啊。」

  柳昔卿沉下了眉眼,沒想到,真正的試煉,原來是在這裡等著她呢!

  ※※※※※※※※※※※※

  大雨中,兩個一模一樣的女子站在黑暗的庭院中,兩個人都很平靜,但她們的對話卻是刀光劍影。

  柳昔卿沉聲道:「你錯了,若是我能選擇,我寧願做一個平凡人渡過一生。但陰差陽錯,註定了我不得不接受你的因果,那麼我也將活出自己的人生。」

  「呵,那你為什麼不把身體還給我呢?你知道這具身體意味著什麼,那枚黑桃花印記,可以讓我擁有抑制脈反逆流的能力,魔君大人會離不開我的,他依然會護著我,而且我接手之後,會比你做得更好。」她眯起眼睛,柔聲道,「我也會好好關照那些男人,會比你照顧得更好,他們也會死心塌地地追隨我,還有你的師門,將在我的引領下,成為魔道第一山門!」

  翻雲覆雨,憑藉心計,將所有人玩弄於股掌之上,成為一方的大能——這是曾經擺在柳昔卿面前的一條路,但是她放棄了。

  如今再看眼前女子的想法,也著實好笑。

  「莫說我現在已是元嬰期,不可能將身體交給你,就憑你這番心志,我也不會讓你坑害我的親朋好友。」

  「小偷就是小偷,心中果然一點愧疚都沒有……你根本沒有想過我的苦楚,難道我就白白死了嗎?難道我就要受這些苦,來為你鋪路嗎?我也想有師父的關愛,我也想有師兄師姐無私的關照,我也想要魔君大人那樣的男人來疼愛我,想要萬眾矚目,想要受人敬仰……你,把身體還給我好不好?」她的語氣變得悲傷,楚楚可憐。

  柳昔卿看著她,一字一句道:「未有借,何談還?」

  「說到底,你還是捨不得現在的地位和魔君大人。」

  柳昔卿冷笑一聲,道:「地位,是我憑藉自己的能力拼殺出來的;阿修,是與我同甘共苦,一路肝膽相照扶持而來的。何方宵小竟敢以此試我,低級!」

  柳昔卿手中已經凝出一張長弓。

  與之前流光溢彩的凝暉弓不同,這張弓在雨夜中幾乎是完全隱在了黑暗中,弓身沒有任何光澤,僅在護手部位鑲嵌了一枚幽蘭的寶石,弓身上方雕刻著無數古老的咒印,雨水順著那些咒印流下,卻沒有在弓身上留下任何一滴水珠。

  明明是一把非常低調不起眼的長弓,但它卻莫名讓人覺得優雅而凝練,猶如一件藝術品。若有煉器行家,一定會發現這張弓的每一處細節處理都極其老道,而那上面透露出的氣息,竟帶著一股天雷的威壓。

  這張弓,便是柳昔卿的本命法寶,名為「天地開闔」。

  柳昔卿緩緩舉起手中長弓,道:「對於你,我並不覺得抱歉,在種種因果中,你我都是受害者,我從未覬覦過他人的東西,卻也不會因為幾句挑唆便將自己的一切拱手相讓,我繼承了你的身體,更是繼承了你步步風刀霜劍的惡境。我誓死捍衛我所擁有的一切,我於天地問心無愧,僅此而已。」

  「所以請你,安心的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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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8 23:48:0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一章 百聞一見

  柳昔卿舉起手中長弓,護手處的藍色寶石綻開火光,手中一支薔薇箭,白玉扳指勾起銀亮弓弦,向著眼前女子,毫不留情地射出了一箭!

  剎那間,天地開闔。

  幾度風雨,若驚鴻乍現。

  箭即出,擦著藍色寶石上燃燒的錫蘭真火,劃過淡漠的雨夜,破除煩擾清淨心的一團魔障。

  在此之前,柳昔卿一直以為弒師一幕是自己的心魔,卻沒想到原來深埋在她心中的最隱秘的執念,竟然是對這具身體的原主的感情。然則,大道不辨不明,她走上這一遭,卻又對自己有了諸多感悟。

  當這一箭穿透那女子的身體,以她為陣眼,周圍景物崩離驟變,柳昔卿不費吹灰之力破去了心魔境。

  當黑暗褪去,一輪滿月當空,風吹拂著柳昔卿的髮絲,送來一陣涼意。

  她環顧四周,知道自己應該仍在守夜人試煉中,只是不知道現在又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才有下一步的指令。正在遲疑間,卻聽到身後傳來陌生修士的氣息!

  柳昔卿立刻轉身。

  一位相貌英俊的修士笑眯眯地從遠方走來,他穿著古怪的服飾,上身長袖短襟,露出古銅色的勁瘦腰部,下半身卻是黑褲長靴,左耳上搖晃著一枚散發著幽光的菱形耳墜,步步行來,步步生蓮華。

  「這位道友,你也是剛破心魔境吧?不如我們結伴同行如何?」他聲音極是低沉,彷彿能觸動空氣中的細微震動,傳入耳中,十分動人。

  柳昔卿絲毫不敢放鬆,她其實還不敢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出幻境,眼前人雖然不認識,卻古裡古怪,她仍是舉著弓,淡淡道:「不必了,道友請自便。」

  「道友……是第一次參加守夜人試煉吧?」男子笑道,「我叫蒼霖,這守夜人的試煉,在下已經是第三次參加了。難道道友不知,這試煉裡禁止殺人,若是有人違反規則,會直接被魔君大人拖出去廢掉,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不會要你的命。」

  「不會要命,其他的,可就難說了。」魔修的三道魔律是魔君大人所定,守夜人試煉自然不會是生死搏殺,但柳昔卿跟沈昭合作的次數多了,哪兒那麼好糊弄。

  蒼霖歪著頭打量她,有些無奈道:「不過是互惠互利罷了,既然是我先提出的,自當由我來表現信息共享的誠意,這樣,我告訴你之前的試煉內容,至於合作與否,你聽完我說的,自然會有判斷。」

  柳昔卿撤去了弓箭,她自領悟了「煉心若明」神通和庚金之道,隨手便可凝練武器,也不在乎對方突然發難。於是兩人保持一段安全距離,她道:「蒼道友請講。」

  「想必道友應該知道,守夜人必須具備三種條件,所以試煉內容也是圍繞這三點制定的規則,那便是:心魔、演武、道義。當年,我第一次參加守夜人試煉,是一場綜合三項內容的大試煉,當時主考人是守夜人首領齊燁大人,他將所有人都傳送到一處島嶼,言明道,不管你用什麼手段,只要能在不傷害人的情況下,能得到島上村民說出『我信你』三個字,就算合格。」他陷入回憶,有些哭笑不得地道:「選中我的村民,是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我費勁心計,為她跟人打了無數次架,最後得到的卻是『我愛你』三個字,所以我輸了。」

  柳昔卿頓時覺得有些頭疼,這試煉怎麼有一種不靠譜的畫風。

  蒼霖繼續道:「那一次,大概錄用了五十多人,不過參加試煉的修士,卻足足有五千人之多。這之後,我回去繼續修煉,終於再次等到守夜人開放試煉的消息,但是此一次是回歸人間的魔君大人親自主持,也是夠倒黴的……」

  柳昔卿立刻想到上一次守夜人試煉,似乎就發生在她與晏修相識後不久,她忍不住道:「為什麼你覺得倒黴?難道魔君大人有什麼不妥嗎?」

  蒼霖歎口氣,道:「魔君大人可是太和青彌峰出身,你聽說過青彌峰是怎麼訓練人的嗎?如果說太和劍修的訓練是非人級別的,那青彌峰的訓練就是非人中的修羅場,所以那一年參加試煉的,只有三千人左右。但這一次的試煉,卻也讓人開了眼界,」他眼中閃過一抹鬱色,「所有人都在試煉中重新經歷了一次人生,只不過,我們的角度卻是旁觀者,到了最後……我們都面臨與自己對戰,親手殺死自己的局面。」

  「殺死自己,就可以錄用嗎?」她問道。

  「誰知道呢?有的人下手殺了,卻沒有錄用,有的人沒下手,卻錄用了……那一次試煉一共錄用了八十三人。許多人本以為魔君大人會更嚴苛,卻沒想到錄取比例如此之高,如今這一次,聽說仍由魔君大人親自主持,並且聽說……」蒼霖有些神秘地道,「魔君大人有了心上人,所以大家猜測這次的試煉或許會更簡單,只怕來漢宮山參加試煉的人會是史無前例的多,這也是我找道友合作的原因之一。」

  柳昔卿沒想到魔修也能如此八卦,一臉黑線道:「簡直兒戲。」

  蒼霖笑道:「在下這麼說也是有依據的。道友是第一次參加,恐怕還沒有意識到,這一次試煉的第一場內容便是心魔境,恐怕所有參加過守夜人試煉的老油條都在推演接下來的試煉內容——心魔境會直接淘汰掉一大批人,那麼此次試煉,很可能是如養蠱一般,以闖關的形式淘汰競爭者,能堅持到最後的人,方能被錄用。」

  「所以你才會找我合作?」柳昔卿皺眉道。

  「既然不能殺人的話,那麼……合作是個好主意,對不對?」蒼霖笑了笑,「其實,我若是有半點邪念,也不會來這守夜人試煉了。」

  結合蒼霖之前提到過的兩次試煉內容,柳昔卿也發現這個試煉著重的是心境上的考驗,守夜人不會收邪佞之輩,而且試煉中不准殺人,雖然淘汰機制殘酷了點,卻應該是魔修中最溫和的試煉了。

  在這些參加過兩次,甚至更多次的競爭者面前,她確實沒什麼優勢,想來守夜人試煉的門檻是元嬰期,只怕來參加的化神期魔修也不少。

  於是柳昔卿爽快道:「好,我答應道友。」

  蒼霖這才走到柳昔卿身邊,道:「說服一個人合作還真是不容易,自我介紹一下,蒼霖,南平州人氏,元嬰後期,善木法和水法,略懂陣法之術,不知道友芳名?」

  「鄙姓柳,東勝州人氏,元嬰初期,擅弓射,金火雙術,大師級煉器師。」

  「那麼柳道友,我們來商量一下合作規則,如何?」

  「請講。」

  「戰利品分配與秘境規則相同,另有三條,我們必須立下心魔誓。其一,一旦遇敵,你我聯手,不得在背後偷襲隊友,不得見死不救;其二,所得之關鍵物品,你我共享,若不能共享,當協力合作取得另一份方可進行下一步;其三,在任務進行時,不得拋棄對方。一旦你我之間必須對戰,雙方確認後,合作方可終止。」

  這合作規則的確公允,最大程度上限制了人的私心。

  她點頭道:「可以。」

  兩人同時發下心魔誓,這之後,互相看對方的眼神,才真正有了那麼一點溫和。

  ※※※※※※※※※※※※

  因為沒有收到任何指令,兩個人從心魔境出來之後,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對方,因此決定一路向北而行,收集此處的信息,以便推演下一場試煉的內容。

  兩個人不免閒談了起來。蒼霖是個很健談的人,跟他聊天其實是一件很舒服的事,他偶爾會提到之前試煉遇到的事。

  ——有一名瘋狂仰慕魔君大人的化神修士,為了能離偶像近一些,從守夜人試煉開始便堅持不懈地參加試煉,但是一次都沒能錄取。

  ——有許多人都是為了混一個靠山才來參加守夜人試煉,甚至還有整個山門組團來的。

  ——黑市裡有出售守夜人助手的服務,可以雇傭助手幫助自己完成試煉,但卻不能保證一定成功。即便如此,每到守夜人試煉開啟,這項生意也十分火爆。

  ——有一個無法考證的小道消息稱,守夜人隊伍中從未有過單身的女修,是因為魔君大人有意避嫌,怕心上人吃醋。

  ……

  在此之前,柳昔卿從沒覺得自己在宏景山有多麼閉塞,結果現在跟蒼霖一比,她簡直就是土包子。

  「七洲的域主分別為哪幾位,你知道嗎?」

  「你知道魔修地下靈脈資源都掐在哪幾座山手上嗎?」

  「南平州最有名的元嬰修士集會每年子月十五在楓湖召開,你們東勝州的在哪?」

  「白渡州是魔修禁地,因為上九紀年的大戰,而且白渡州還有一個傳說……」

  「元嬰法器啊,其實秦國關氏出品的『淩波』系列不錯,雖然七國聯盟大有人間第二個九重天外天的趨勢,不過最近一些活絡的世家,也開始與周邊的修士城池做生意,還有楚國的符籙也不錯,他們的七品符籙用了一種特殊的藥水……」

  「什麼?你說異寶閣和明德塔?異寶閣太鑽牛角尖,明德塔越發陽春白雪,說到法寶,我反而看好你們東勝州的致遠齋,可惜虛妙山的大掌櫃遠鷺神君未在南平州開分號,不過現在大家買東西都喜歡去黑崎州,獸族可比人修會做生意多了。」

  ……

  蒼霖滔滔不絕,柳昔卿也是聽得一愣一愣的。

  元嬰修士的眼界,到底與金丹修士不同,她還局限在東勝州的時候,這些修士已經游走五湖四海,見識過無數人文地理風貌。

  世界博大,江山風情萬種,她晉階到元嬰期,才算是得到了縱橫四海的資格罷了。若能成為守夜人,她也一定要去將七洲走一個遍。

  可眼下卻必須先通過守夜人試煉,得到長夜令牌,她才能躲過上善盟的追緝。

  又想起後肩處的黑桃花,柳昔卿眼神一暗。

  原主為什麼會有這種印記,她到底是什麼來歷?

  這一切,還是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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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8 23:48: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二章 心上荒丘

  從黑夜走到黎明,眼前景色不斷變換,一段田間小徑後面或許跟著戈壁,戈壁後面又或許是一片湖泊,遠方還能隱隱看到直聳入雲的山峰。

  柳昔卿和蒼霖這類高階修士對這種情況都已習以為常,唯一詭異的現象便是……他們直到現在,還沒有遇到過其他從心魔境中出來的修士。

  蒼霖開玩笑道:「看來這次通過心魔境的人並不多啊,我們的機會更大了。」

  實際上,這是不可能的事,要麼他們現在已經陷入某個陣法中,要麼就是第二場試煉還未開始,種種可能皆有,就連最悲觀的情況柳昔卿都想到過——她或許又陷入了幻境,甚至連身邊的蒼霖……也許都不是真實的。

  不過,當兩人翻過一座形狀像是犀牛角的山峰後,很快便發現了其他出了心魔境的修士,有單獨的,也有像他們一樣結伴而行的。

  這些人只是掃過他們一眼,便向其他的路飛去,因為雙人結伴,已經是這個試煉中的極限人數,時間只有一個月,若是三人一起完成任務的話,效率會成為三人的拖累。

  其實這試煉中的魔修心態也都相當複雜,不能殺人,也無任務物品,便失去了對戰的意義,所以大家都處於一種詭異的和平狀態中,沒有血腥,沒有廝殺,有的只是孤獨的游離和脆弱的合作。

  這塊用來做守夜人試煉的空間不知道有多大,根據他們最近走的路程和見到的修士,柳昔卿暗暗用天演術推演著目前到底有多少競爭者出了心魔境——至少也有數百人。

  又過了兩日,兩個人路過一座荒無人煙的空城,好歹是走到現在唯一見到的建築物,本著不放過不錯過的秘境原則,兩人御風飛了進去,神識鋪開,發現附近也並無其他修士後,停在了城中心的皇宮裡。

  在那顏色已暗淡的宮牆上,蒼霖從儲物袋中掏出一壇酒水,向著柳昔卿搖了搖道:「反正也是漫無目的地等待任務指令,不如喝一杯?」

  柳昔卿怎麼可能去沾他的酒水,婉拒道:「我不擅飲酒。」

  蒼霖動作甚是豪邁,他拍開酒罈封泥,一股濃烈的酒香便飄散開來,他舉起酒罈,用靈力引導著裡面的酒液,細細垂落到他的口中,在無光的白日下,他的臉上也略微起了一絲紅暈。

  一壇酒飲了大半,他席地而坐,手支在膝蓋上,挑眉看著柳昔卿道:「我好像……曾經見過柳道友。」

  柳昔卿垂下眼眸看著下方的白玉磚,低聲道:「真是遺憾,我之前對蒼道友並無印象。」

  「似乎有一年,虛妙山的致遠盛會……」他另一隻手輕輕敲著腿,「在最後一日的壓軸戲上,我到確確實實看到了一幕好戲,那個主持拍賣的女修,似乎與柳道友長得很像。」

  「蒼道友真是好記性,致遠盛會每年一次,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竟然也能記得一個小小的拍賣修士。」

  「若是一般人物,我怕是也記不住的。」他英俊的臉掛上了高深莫測的笑容,很從容地打量著柳昔卿,「其實我第一眼看到柳道友,就想起了那日的一幕,寧死不折,驚豔一箭……真是讓人忍不住擊掌讚歎。」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柳昔卿也不再遮掩,道:「蒼道友的讚美,我受之有愧,但蒼道友剛才話中一詞道出我之心聲——寧死不折,若有來犯,你死我活。」

  出於身為一個女子的敏感,蒼霖此時語帶風月地提起舊事,可不是什麼好事,她態度也強硬了起來,手指微動,只估量著大打出手的勝算是多少。

  蒼霖聲如醇酒,沉聲道:「柳道友何必如臨大敵,我也不過是覺得陷入荒城古陣,百無聊賴,與柳道友敘個舊罷了。」

  陷入?

  柳昔卿這才抬眼看他,道:「荒城?古陣?」

  蒼霖笑著點點頭:「就在咱們腳下,荒城古陣。」

  他並不解釋,分明是想看她慌張的模樣。可柳昔卿偏偏鎮定了下來,她輕聲道:「難道蒼道友就是這般對待同伴的?」

  「何解?」

  「既然陷入陣法,當齊力破解,蒼道友與我虛與委蛇,又是何道理?」

  蒼霖歪著頭,左耳的耳墜閃過一道光芒,笑道:「不如柳道友猜上一猜?」

  柳昔卿話不多說,她一揚手,本命法寶「天地開闔」已經拿在手中,冷冷道:「既然蒼道友如此不合作,那我便自己去破陣出城!」說罷便轉頭向宮城外走去。

  蒼霖這才正色道:「柳道友慢行!在下開個玩笑罷了,道友不要誤會,我也是進了城之後,才確認了這是荒城古陣,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第二場試煉,應該已經開始了。」

  柳昔卿回頭。

  兩人對視。

  一座荒城,兩個人,如何試煉?

  ※※※※※※※※※※※※

  這是一座巨大的城池,東南西北四個城門,城牆裡是平平整整地街道小巷,中央是一座早已掉了金漆脫了牆皮的皇宮。

  但是有一點,這座城,所有的門,都是開著的,在日光下,露出裡面黑洞洞的內室。

  城裡沒有任何活物,除了皇宮裡的二人,一個劍拔弩張,一個有恃無恐。

  「蒼道友,要終止合作嗎?」

  「柳道友別急,誰說荒城古陣中,就一定是比鬥法呢?也許,是個另類的試煉也說不定。」

  「既然還在合作,請蒼道友拿出合作的態度,與我共享信息。」

  「既然是合作,那麼柳道友又能為我提供些什麼呢?」

  「當初合作,亦是蒼道友主動商談,我僅提供戰力,幫主我們二人一同完成任務,可沒提及要付出什麼。」

  「其實有件事,是你能做的,端看你肯不肯。」

  「若是出於完成任務的要求,在不違背道義,不強人所難的前提下,我力所能及之事,自是可以考慮考慮。」

  「柳道友真是滴水不漏……要不這樣,就算你欠我一次助力,如何?」

  「恕不賒欠,請蒼道友擺正心態,否則合作終止。」

  「柳道友還真是絲毫不留餘地啊。」

  「是蒼道友逾矩了。」

  「柳道友這樣子,怕是被人騙怕了吧?」蒼霖失笑道,「其實這件事很簡單,我需要柳道友跟我演一場戲,當然,這場戲絕對與試煉有關。」

  「蒼道友請講,另外……希望道友不要試探我的底線。」

  「即然這樣,柳道友能不能收起你的箭?被同伴這麼對著,我壓力很大啊。」

  一番唇槍舌劍之後,柳昔卿終於放下了天地開闔,她恢復了如常神色,也露出微笑道:「若蒼道友拿出合作的態度,我自然會善待盟友。」

  蒼霖輕笑一聲。薔薇有刺,卻愈加芬芳。

  蒼霖確實足夠博學,他解釋道:「荒城古陣,分日夜兩種形態,我們現在的日城陣,是陣法在現實世界的表像,而到了夜晚,當夜城陣開啟時,才是這個陣法真正模樣。」

  柳昔卿問道:「何謂荒城古陣,該如何破之?」

  「這是一個上古流傳下來的幻陣,陣中出現的,都是凡間之人,在很久以前,也許比上九紀年更古老的時期,很多修煉宗門用這種陣法來試煉弟子的向道之心。在城中,入夜之後的紅塵繁華,和白日的蒼涼形成鮮明對比,在浮華中洗煉弟子的心志,乃是一個不可多得的試煉陣法。但是……」蒼霖話音一轉,「現在流傳在世上的荒城古陣,卻已經不是原來的版本。」

  「有人改動過陣法?」柳昔卿問道。

  蒼霖點頭道:「荒城古陣一度失傳,最後被一名邪修大能得了陣圖,這邪修也是個陣法天才,將荒城古陣推演成功之後,將這個陣法變得邪氣沖天,城中幻化出的凡人,也生了戾氣,無惡不作,容易污染進入陣法中的修士善心,所以即便荒城古陣重現,也不為正道所容。不過……倒確實是一個可以觀察人心的好工具。」

  柳昔卿也立刻明白了陣法的用途,恐怕就是要在這些闖過了心魔境後的魔修中,再淘汰一批心術不正的,最後才會進入真正的比鬥。

  她皺眉道:「那麼只等入夜,便可以破陣?」

  「不,日城陣陣和夜城陣都可以破,但這個陣只有一個陣眼,只要找到陣眼,就可以破城。我研究過許多上古陣法,卻偏偏沒見過荒城古陣的陣圖,所以……這個陣眼,需要柳道友與我一同尋找。」

  「蒼道友心中可有什麼線索?」

  「陣眼的規律是由陣圖的排列和佈陣人的意志決定的,所以每個荒城古陣的陣眼都不同,在城中,可能是一個人、一盞燈、一隻貓,一幅畫……只要找到就可以破出幻陣。」

  柳昔卿道:「那我們現在便分東西兩頭,分別記錄城中的信息,夕陽快下山時在正南城門處匯合,蒼道友意下如何?」

  蒼霖站起身笑道:「正合我意。」

  柳昔卿禮貌頷首,而後正要掐御風訣,卻忽又聽見蒼霖走過她身邊時,低聲問了一句:「柳道友這次難道不怕我騙你嗎?」

  柳昔卿嫣然一笑,道:「怕,也不怕。」

  怕,因為人心難懂。

  不怕,因為我已有不怕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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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8 23:48: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三章 罪惡之城

  荒城中的每一戶皆門庭大開,裡面家具米糧、胭脂窗幔一應俱全,甚至有些人家的爐灶上尚還溫著。

  與人相關的用具都在,但人的活氣卻一絲都沒有,沒有動物、沒有植物、沒有血跡、也沒有任何污穢。

  這是一座幻陣中的荒城。

  元嬰修士神識何其強大,柳昔卿將神識外放之後,其實已將整座城的每一處角落皆收入眼底,她細細篩查自己識海中的每一處有異常的地方。

  對修士來說,所謂的異常不是兇殺命案、也不是奇聞異狀,而是在陣法規則之中,最不可能發生之事。

  終於被她發現了三處。

  住在城門附近的一戶平民小宅院中,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腳印。

  城北的一條小巷內,掛著一盞燈火不滅的燈籠。

  一處名為奉王府的宅院內,長著一株已經枯死的海棠。

  當柳昔卿檢查完半座城,此時已是近黃昏,她心事重重地飛向南城門,發現蒼霖早已經在那等著她,神情也並不輕鬆。

  柳昔卿將自己的發現告之,蒼霖輕輕皺眉,他望了一眼天色,道:「我這邊只有兩處發現,一是皇宮裡,有一口帶著腥臭的水井,但是裡面卻空無一物;二是一處女子閨房,衣櫃中佈滿了似人非人的抓痕。」

  兩人都是元嬰修士,擅長天演術,但在這個陣法中卻無法用天演術推演幻陣中的事情發展脈絡,僅憑經驗判斷出這幾處看上去可疑,實則支離破碎的線索,誰都不敢妄想定論。

  也許那巨大的腳印只是一個惡作劇,也許小巷內的紅燈籠是因為用了特殊的材料,也許那海棠已被陣法規則默認為死物,也許腥臭的水井是因為堆砌材質染上的氣味,也許小姐閨房裡的抓痕,是因為悶死過個把人罷了……

  柳昔卿道:「也只能等入夜之後,我們順著線索查下去了。」

  蒼霖:「嗯,入夜啊……入夜自然好,只不過當時間進入夜城陣後,我們也會失去修為變為凡人。」

  能限制修士幻陣的不少,這種上古陣法有這種限制並不奇怪,卻對破陣帶來極大不便。

  她道:「所以你才提出讓我與你演一齣戲?」

  「在夜城陣,我們的身體僅僅比這裡的凡人強勁一些罷了,如果不小心一些的話,也可能會死在他們的手上,在陣法中一旦身死,破陣失敗,我們便會被試煉淘汰。所以我才邀請柳道友與我一同扮演一對……」他眼神閃過一道光芒,伸出手指輕輕彈了一下臉龐的耳墜道,「一對主僕。」

  柳昔卿呆住。

  蒼霖扔過來一個包裹,落在她手中。

  「從成衣店順來的……」他促狹一笑,自己也取出一件灰撲撲的短打,「請小姐更衣,這漫漫長夜,就由在下來守護小姐吧。」

  ※※※※※※※※※※※※

  當最後太陽在地平線完全消失,僅留一絲餘暉時,這座荒城終於活了過來。

  隨著四方城門緩緩關閉,城內的大小房門也陸陸續續關上。每一戶門關上的同時,懸掛在外的燈籠自動點亮,房屋裡面也傳來的人語。街上漸漸有行人,有牆角溜過的小鼠,有狗吠,也能聽到風中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

  燈火通明,不夜城。

  夜晚的荒城看上去與凡間大多城池沒什麼兩樣,可若是細細觀察每一個角落,卻能發現其中的不對勁。

  因為被邪修篡改過陣法,這同時也是一座罪惡之城。

  大街上,隨處可見聚眾鬥毆,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動輒鮮血淋漓。

  酒肆中,盡是饕餮之徒,流腸生肉,酒盞糜爛。

  賭坊外人來人往,叫駡聲、吆喝聲不絕於耳。

  秦樓楚館傳來不堪的聲音,裡面的享樂者不避眾人目光,胡天胡地為所欲為。

  那些朱門大敞的亭臺樓閣院中,也已經開始了夜宴,浮誇的貴族弟子們面上敷粉,舔舐著灑在侍女身上的極樂之藥,看著奴隸在廳堂中間血戰肉搏。

  有半瘋癲的人在笑著燒書,有放蕩形骸的人當街褻瀆神像,有哭泣的女人呼喚著孩子的乳名,有拎著菜刀廝打婆娘的莽漢……

  一個穿著紅色長裙,手持一盞燈籠的女子緩緩從他們中間走過,她衣袂蹁躚,一派冷豔,明媚不可方物。她身後跟著一個並不起眼的高大男子,緊隨在其後,謙卑地低垂著眉眼。

  姑娘絕色。

  旁邊便有起了歹心的壯漢,帶著人上來調笑,剛想用手去扯那美人的胳膊,那美人似乎察覺,轉過頭來,在著喧囂的街頭回眸一笑,將眾人的魂魄幾乎都吸了過去。

  只是她身後的男子微微皺了皺眉。

  直到美人走遠,那帶頭的壯漢才發現,自己的半截胳膊已經被人齊齊砍斷,因為那刀口太平滑,出刀的人又速度太快,以至於現在才噴出血來。

  斷肢處的血噴了他自己一臉,可那壯漢又笑起來,周圍的人也是哄堂大笑,他們漸漸圍了過來,一腳將原來帶頭的壯漢踹在地上,紛紛掏出武器笑著用力戳了下去。

  但是並沒有人注意到這一幕,街上的男人都被美人的姿容所吸引,卻又畏懼著她身後男子手中的那一把雪亮彎刀。

  斬過人之後,那刀連一星血都不沾,像是一抹遊走在大街上的嗜血微笑。

  不過,還是有不知死活的人衝上來。

  一個衣衫不整的清秀少年突然從巷口竄了出來,直接撲在了美人裙邊,一手握著她柔細的腳踝,一手托住了她將要落下的纖足,伸出舌頭擦過她的鞋底,身體難耐地蹭著地面,柔聲祈求道:「帶我回去吧,主人,我會讓你舒服的,給我……」

  下一刻,這少年的舌頭便被斬斷,美人身後跟著的男子終於抬起頭,他臉部輪廓如刀刻,帶著某種異域風情,那雙眼睛看人的時候,如他腰間的刀一般帶著挑逗的鉤兒。他彎下身,笑眯眯地用彎刀拍了拍那少年的臉道:「我家主人,可不是什麼東西都能肖想的。」

  當那美人的彎刀僕從走後,巷口裡便出來幾個濃妝豔抹的婦人,身後跟著一群打手,其中一名婦人挽起袖子,看著癱在地上被割去舌頭的少年,直接扯過他的頭髮,將他重新拖進陰暗的巷子中。

  ……

  「最骯髒、最原始的人。」柳昔卿目不斜視,可她仍然能看到兩邊的末世之景,她輕聲道,「真是一個瘋狂的世道。」

  「這裡不過是迷惑人心的幻象罷了,」蒼霖重新垂著頭,「所以人間有律法,所以天道有規則,便是為了約束這些欲壑難填的貪婪欲望。」

  柳昔卿默然。

  這個幻象陣法中的凡人,他們並不是真正的人,他們在這一片黑暗中演繹著近乎癲狂的人生。

  沒有理智,他們自相殘殺。

  沒有信仰,他們焚書瀆神。

  沒有道德,他們人性淪喪。

  沒有制約,他們目空一切。

  這些人,需要救贖嗎?

  就連死都不能改變他們,因為他們在陣法中不老不死,夜復一夜,在顛倒輪回中麻木生存。

  在這種環境中,她所尋找的陣眼,又會在什麼地方?

  那五處可疑的地點,又該如何突破?

  ※※※※※※※※※※※※

  當柳昔卿走過長街,一隊衛兵已經排列好隊形,列隊持矛,站在他們面前。

  一輛巨大的垂紗車輦緩緩從後方駛了過來,上方斜倚著一個穿著深紫官服的男人,他的頭靠在旁邊衣著暴露的侍女胸口上,背後還有溫順的女子為他揉捏著肩膀,而他的長靴,正踏在兩名跪伏少女的雙手上。

  這個男人已有些年歲,但不出三十上下,雖然相貌很普通,但卻有一股說不出的威嚴,使得他在這夜色中頗有一番凜然氣勢。

  旁邊有內侍掐著嗓子高聲喝道:「奉王大駕,前方何人,速速下跪!」兩邊的侍衛已經抽出了手中的刀。

  車輦中的奉王卻抬起手制止了侍衛們,他目光灼灼,盯著柳昔卿,開口道:「本王在這城中,從未見過你這樣有趣的女子,你是為本王而來的,對不對?」

  柳昔卿不卑不亢地欠身行禮,道:「不敢,民女只願追隨心中英雄,若是有人能打贏我身後的僕人,便值得民女託付終身。」

  奉王推開身邊的侍女,他眯起眼睛,道:「這賭注太輕了,你雖尤物,可本王也不缺美人,所以你想賭的話,須得用你的一切來賭。若是本王贏了,你便廢了手筋腳筋,在本王身邊做一個漂亮的玩意兒。若是你贏了,本王便娶你做王妃。」

  柳昔卿以袖掩口,輕笑道:「那便請殿下出手吧。」

  奉王呵呵一笑,他伸出手,自有侍衛奉上一杆陌刀,他從車輦上站起,一躍而下喝道:「本王便試一試!」

  柳昔卿也道:「蒼霖,你去吧。」

  蒼霖眼睛眯了眯,悍然持刀衝了上去。

  兩個人影,在夜色下,交戰在一起。

  ……

  柳昔卿神色如常地看著這一場打鬥,蒼霖不會任何武術,但是修士的五感比其他人都要強大,她完全不用擔心蒼霖會輸。

  眼前這一幕,也是兩人預謀好的。自他們在南城門迎接夜幕降臨,便開始低調在城中游走,不停收集夜城陣的各種信息。

  他們去看了那個巨大的腳印,已被調皮的孩子在旁邊又作了一個一模一樣的腳印。

  他們潛入皇宮,看到了裡面的宦官在皇帝的指揮下,正拖著幾個打得不成人形的宮女填井。

  他們在牆外看那小姐的閨房,看到她正在抽打府裡的白蓮花小妾,而那衣櫃裡面,關著她的父親。

  他們去看了北城小巷內的紅燈籠,那附近並沒有什麼異常,所以那盞燈籠已被柳昔卿拿在手中。

  而奉王府裡的那株枯死的海棠,卻跟隨夜晚一樣煥發生機,開了滿枝。

  她一路特異獨行,投其所好,引奉王出現,不僅因為那株海棠,還因為皇宮的皇帝早已被架空,現在掌管全城兵馬的人也是奉王。同時,黑街的帳目、平民的賦稅、混著血的銀子,都流進了奉王府,所以奉王便是這座荒城的惡棍之首,荒城真正的無冕之王。

  為了能夠在荒城這樣惡劣的地方生存下去,奉王是他們不得不拿下的一個人。

  「蒼霖,別打死,留口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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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8 23:48: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四章 夜色漫漫

  荒城是一個幻陣。

  城裡的居民從來沒想過為什麼自己會這樣生存,那些書中所描繪的事物對他們來說,才是虛幻而不真實的,所以荒城的人厭惡書本,也不喜歡那些讀書的人。

  漸漸地,荒城的人一代代這樣愚昧地生活著,他們將現在的生活當成常態,人們每到黑夜,就如同陷入暴力的狂歡。

  沒有正義,也沒有道德規則。這裡是已被邪氣侵蝕的荒城古陣,像是一個群魔亂舞的末世。

  陷入荒城中的人,也會被潛移默化,逐漸爆發內心中陰暗的一面。

  也許要用幾年、幾十年,也許只需要幾天。

  一開始裡面的修士還會介意時間的流逝,但是到了後來,他們已漸漸分不清白晝與黑夜,他們與荒城的人一樣,夜晚尋歡作樂,到了白天便會失魂落魄,期待夜幕的降臨,直到他們最終被陣法同化,也成為荒城的一員。

  所以當奉王被蒼霖用彎刀勾著脖子時,柳昔卿冷冷開口道:「既然是這樣,奉王便帶我們回府吧。」

  奉王獰笑道:「原來你們是想挾持本王!哈,以下犯上的賤婢!」

  兩個人對奉王的嘶吼沒什麼反應,蒼霖一拳打暈了奉王,拎著他的領子將他拖在地上,對柳昔卿道:「回到王府,先奪兵權,再下政令。」

  柳昔卿皺眉道:「荒城欲望的根源不在奉王,而在城本身,我不覺得政令可以讓民眾開智。」

  蒼霖道:「民眾開智?上位者可不需要開了智的民眾,奉王府掌控著這座城的武力和財富,我們先要集權,才有足夠的能力來尋找陣眼。」

  「可我隱隱有感覺,陣眼……應該不是能通過權利獲取的俗物,更應該是某種機緣。」

  「柳道友,其實你只是怕這些醃臢的東西污染你漂亮乾淨的裙子罷了,一路上你都很緊張,因為你擔心魔君考驗我們的道德感?正義之心?」蒼霖笑了笑,「在魔修身上尋找道德感和正義感,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所以魔君大人不會將這些作為嚴格考量結果。他需要的是可以廝殺在野地中的孤狼,可以衝鋒在前線的獵狗,只有最絕望的人,才會將守護暗夜當成一種光明,帶著這種狂熱成為修真界的怪物。」

  柳昔卿握緊拳頭,道:「你就是這樣看待守夜人的?也怪不得你兩次落選了!」

  蒼霖拖著奉王沉重的軀體,緩緩向奉王府走去,他邊走邊道:「這是我第三次參加守夜人試煉,說實話,前面兩次,我也沒怎麼用心,只是有一種得過且過的態度,可這一次,我卻非成功不可,柳道友可想知道原因?」

  柳昔卿沉默地跟上去,她知道蒼霖只是想傾訴。

  他道:「守夜人中,有一位名叫屠凜的元嬰修士。」

  柳昔卿當然記得屠凜真君,他便是她嚮往守夜人的啟蒙者,難道蒼霖認識他?

  柳昔卿不動聲色道:「這位屠凜真君,莫非是你的朋友?」

  蒼霖轉過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道:「前不久,東勝州泉星宗地界發生了一件足以震動修真界的大戰,沉寂千年的魔君終於再度出手,而屠凜作為守夜人,也參與了這一戰,而且在魔君趕來救人之前,拼死守護宏景山的魔修,立下了大功。柳道友既然為虛妙山的弟子,而虛妙山的于遠鷺與宏景山素爻洞的宋媚雙是師兄妹,所以柳道友想必也該知道這件事吧?」

  柳昔卿手指微動,她此刻才感覺蒼霖似乎來意並沒有那麼單純,只道:「自是知道。」

  「聽說其中一位宏景山的魔修,還是魔君大人的心上人。」

  柳昔卿聲音便有些冷,她道:「當日大戰,在魔修中已被當做機密,便是連修真界也甚少提及,不知道蒼道友何故在此提起?」

  「屠凜真君便在那一戰中重傷,即便有魔君大人賜下機緣,也至少要修養數百年,我與他相交千年,前去探望他時,他還不能說話,只能用神識告訴我,他心中的牽掛。」蒼霖頓了一頓,才繼續道,「在東勝州海邊的一座小漁村,那裡有一位窮苦的少女,他擔心她有沒有嫁人,過得好不好,拜託我去幫忙照看。可他忘了,他過了六十年才醒過來對我說這番話,所以當我去到那個小漁村時,那個少女已經變成了一個老嫗。她已經老眼昏花,看到我從天而降,還以為我是……」

  ※※※※※※※※※※※※

  老嫗還以為他是屠凜真君,她等了這麼久,愛等成了恨,恨等成了怨,怨又變成了淡漠,她坐在小屋外,看著海灘上忙碌曬海菜的兒孫。

  老嫗已習慣與兒媳算計那兩個銅板的鞋底錢,她每天最在意的事,是中午下飯的黃酒有沒有被摻水,心尖尖上掛念的是最小的孫兒有沒有多吃一口飯……她早已忘記了那個冷面心熱的修士,也忘了那段甜蜜而折磨的青澀歲月。

  可過了六十年,當恍若仙人的他重新出現在她眼前時,她才知道,心中一直都是愛的,從來沒變過。

  「阿凜,你來看我啦,你……終於來看我啦……」老嫗渾濁的眼珠閃著淚光,乾癟的嘴砸吧了兩下,她那被太陽曬得黝黑,被海風吹得皺紋遍佈的臉帶著幸福的笑容。

  可她卻已不敢伸手碰他。

  蒼霖知她認錯了,但卻沒有否認,他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道:「對,我來看你,但是對不起,我來得晚了,你怪不怪我?」

  老嫗已經糊塗了,她其實聽不清蒼霖在說什麼,只是用力抽開自己的手,顫巍巍地舉起搖晃著,對海灘上的兒子兒媳大喊著:「兒啊,快去撐船打漁,要那七寸長的銀星星兒,剖上三條,我要做給阿凜吃啊,再來一壺黃酒,蒸幾個粑粑,我要吃頓好的,吃,吃……」

  老嫗臉上還掛著笑容,可這頓飯到底還是沒吃上,她打了幾個嗝,脖子一抻,便死在了蒼霖面前。

  ……

  他講完後,有些沉默。

  柳昔卿也黯然道:「現如今,已經過去了三百年,修士與凡人之間,畢竟難捱時間的流逝。」

  紅顏枯骨,不過百年,但對於修士,卻只是入定得久一些罷了。

  蒼霖道:「其實這對於修士來說,並不是很難理解的事,我們金丹期便開始雲遊四方,即便記住些什麼人,再回去的時候,也已經物是人非。我看到那個老嫗,並非想像不出她年輕時的青嫩可人,但很奇怪,當她死的那一剎那,我突然感覺一陣絕望。」

  他似乎看到了這老嫗的一生,看到了一個青春少女成為沒日沒夜操持家務的婦人,再成為一個有些刻薄,卻也從未有過惡念的婆婆,再後來,她越來越老,身體以每日所見的速度衰敗下去,成了一個胡攪蠻纏的老太婆。

  她漸漸失去了一切。

  這個過程,令人絕望,令人恐懼。

  這一幕幕,像是一個沉重的石碑,驟然壓在了他身上。

  心生惶恐,心生魔障。

  沒人能形容那種突如其來的失落感,幾乎身上所擁有的一切都被全盤否定,一恍惚間,天翻地覆,乾坤大亂。

  他想到了自己墮魔的原因,想到了那個本一直在他身邊陪伴他、鼓勵他的師妹,最後變成了地獄惡鬼的模樣,將他縛在陣法中。

  她惡狠狠地咒他:「你想拋下我去問鼎長生?哈哈,別做夢了,既然我晉不了階,你也該陪我,難道你忘了是誰在秘境裡救了你?是誰幫你偷師父的丹藥?是誰把清白給了你!」

  「我會想辦法讓你進階,即便你一直停留在築基期,我也會照顧你一輩子。」他澀聲道。

  「不,不會的!」她摸著眼角皺紋,從頭上扯下一大把花白的頭髮,「回不去了,師兄,我已經維持不了容貌了,就連定朱顏都沒辦法起作用了……師兄,我騙了你,我已經四百五十歲了啊,我已經,已經不行了啊……」

  瀕死之際,他最後還是破了陣法,但他卻仍然不忍心傷害師妹。

  所以師妹反手將她自己困在了陣法中,硬生生在他眼前,一刀刀剜了丹田。

  每一刀下去,都會聽她淒厲地喚他一聲「師兄」。

  她在他面前最終不成人形,毫無體面地死去了。

  就像那個老嫗一樣。

  ※※※※※※※※※※※※

  蒼霖笑了笑道:「所以你放心,我既不是別有居心接近你的修士,也不是因為怨恨魔君大人而想把你當做籌碼的壞人,我只是一個絕望而又悲觀的人,甚至恐懼自己會不會因為失去執念而變成失去神智的魔物,所以我來參加守夜人,我想的是……救贖我自己。」

  柳昔卿想到了在她決定參加守夜人試煉之前,晏修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守夜人其實是最危險的存在,道修心志不堅定,尚且還可以走火入魔,墮入魔道,如果成為魔修後,再次守不住心志,就會逐漸變成沒有神智的魔物,真真正正的消彌於人間。」她低聲複述道。

  蒼道友,你依舊不適合做一個守夜人啊。

  此時他們已經走到了奉王府外,蒼霖伸出手,撥弄了一下耳邊的墜飾,低聲道:「正因為此,所以我一定要成為守夜人,找到堅持下去的理由……還望柳道友助我一臂之力。」

  柳昔卿輕聲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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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王不見王

  進了奉王府,裡面的侍衛奴婢已知道主子在他們手上,都是唯唯諾諾,不敢抬頭。

  唯有一位頭戴鳳釵的女子,與這府中許多衣著冶豔的奴婢們不同,她穿著嚴嚴實實的曲裾深衣,昂著頭走了過來,行了一禮之後道:「妾身乃奉王妃安氏,今夜相迎,願侍奉二位為主,任憑主人差遣。」她又微微抬頭看了眼柳昔卿,含笑道,「只不過,奉王府只能有一位奉王,不知是兩位中的哪一位?」

  蒼霖道:「自是我家主人。」這人還挺入戲。

  柳昔卿上前一步,道:「看來,只要打敗上一任奉王,就可以繼承奉王府?」

  安氏笑道:「這是自然。」

  蒼霖拎起手中昏迷不醒的前任奉王,問道:「那麼我手上這一個,在任了多久?」

  安氏認真思索了一下,道:「大約是兩日罷。」

  柳昔卿目光便是一縮,道:「那你之前的那一位奉王妃,現在如何了?」

  安氏抬起頭,目光溫順而乖巧道:「妾身之前的那一位,仍是妾身。」

  柳昔卿走過去,抬起她的下頜:「看來這奉王府的奉王是風水流年地換,可奉王妃卻是鐵打的營盤。」

  安氏看著柳昔卿,眼中竟然流露出一絲媚意,她輕聲道:「妾身孤苦伶仃,要,便給了,又有什麼掙扎的餘地呢?如今得殿下這樣的人相救,自是願意侍奉您的,只求殿下勿要嫌棄,妾身……什麼都能為殿下做。」

  她一招手,後院中便走出幾個容貌昳麗的男子,皆走到柳昔卿身邊跪了下來。他們面向或剛或柔,身材挺拔,目光清澈純淨,纖塵不染地看著柳昔卿。

  安氏伸出雪玉般白皙的手,握住了柳昔卿的手道:「殿下一路辛苦,妾身已派人準備了接風宴,便讓妾身和這幾個孩子一同伺候殿下吧……好不好?」

  還沒等柳昔卿做反應,身後便伸出一隻大手,毫不留情地蓋在了安氏的臉上,一把將她推開。

  蒼霖已丟了手上的前任奉王,他推開安氏還不夠,一腳將她踢開,手上刀尖兒舞出一個花,對著她的臉道:「想爭寵,靠這點兒本事可不成,我要這城裡最漂亮的歌姬舞姬,我要這城裡最騷最賤的玩意兒,我要這城裡最貴的美味珍饈,懂嗎?」

  安氏倒在地上,絲毫不以為意,反而淺淺地笑著道:「妾身遵命。」

  蒼霖又中規中矩地回到柳昔卿的身後,冷聲道:「帶路。」

  安氏被那幾個男子扶起身,柔聲道:「請隨妾身來。」

  而那個昏迷的前任奉王,卻已被人悄無聲息地拖走了。既然正主已經出現,這個傀儡也已經沒用了。

  ※※※※※※※※※※※※

  奉王府表面沒有任何異樣,除了一個任期只有兩日的奉王,和一個不知道服侍過多少任奉王的安氏。

  夜暗水深。

  於是柳昔卿和蒼嶺不再交流,僅憑默契。

  二人都是心思靈透之人,這安氏極有可能是陣法的關鍵人物,而那個已經不知道被拖到什麼地方去的奉王,很可能便是上一個闖入荒城古陣的修士,這個陣法的邪性,慢慢滲透進了他的意識中,他被荒城欺騙,繼而被荒城同化,在這個地方做著虛幻中的王,已不知幾生幾世。

  然而在陣法開啟的真正時間線上,才不過兩日而已。

  他們現在已是進入荒城的第一夜,也成了這裡的奉王。柳昔卿和蒼霖知道這個夜晚不會很短,他們或許還有一個白天可以再做準備,下一次進入夜城陣時,若不能破陣,恐怕也會同那個奉王一樣陷入紙醉金迷,被混亂的秩序污染。到時,即便守夜人試煉之後被魔君大人放出,恐怕人也很難短時間振作起來。

  蒼霖的問題更嚴峻,他的心志本就已經墮入深淵,若是再陷入荒城迷陣,恐怕出去之後只能等死了。

  柳昔卿一路上都在思索這個陣法的意義,他們面臨一個道義皆無的墮落之城,所有修士的第一個想法,都應該是在這座城市中建立道義秩序,將城市撥亂反正,使荒城不荒,陣法即會破除。

  一開始柳昔卿和蒼霖也是這麼想的,可他們在夜城陣只有比凡人略強一點的能力,所以他們引出奉王,粗暴地得到了城中的權利,為下一步的改革做鋪墊。

  但蒼霖剖白過心跡之後,柳昔卿隱隱感覺這個陣法想要的,或許並不是用一種秩序覆蓋另一種秩序。

  直到他們進了奉王府,見到了安氏,才明白這個城的運轉並不在奉王手上,而是在那個低眉順目,煙視媚行的安氏身上。

  不,或許不是安氏一個人,而是陣法意志的集成和引導人心的群體。

  柳昔卿轉變了想法和觀念,對於像蒼霖這樣的魔修,這個陣法考驗的不是正道所謂的「道義」,而應該是更深層的東西。

  那是什麼?她似乎快要接近真相了。

  ……

  在酒宴上,歌照唱舞照跳,安氏本分地坐在柳昔卿身邊,為她布菜倒酒,外面的更鼓,已是過了三更。

  柳昔卿心算了一下時間,開口對安氏道:「既然本王已經接任奉王府,不知可以召集兵馬的虎符在何處?」

  「殿下,奉王府從無虎符……民眾安樂,要虎符何用呢?」

  「管事帳目,想必在府中吧?」

  「在,殿下想看的話,隨時都可以看。」

  「我若增加賦稅,徵集徭役,全城戒嚴,發佈宵禁……又當如何?」

  「不如何,民心歸順,無不遵從。」

  柳昔卿目光一寒,就憑奉王府外那些胡作非為的凡人,這話恐怕得反著聽。

  在安氏口中的民心,絕對不是服帖的羔羊,若是作為奉王的她有什麼異動,仍然會被這裡的人暴起殺死,而只有融入到他們中間,與其同流合污,才能保住自身。柳昔卿如今也成了傀儡,她看上去為一城之尊,但是在安氏面前,她什麼都做不了,這個女人會像一堵最堅實的牆,將她阻擋在外。

  那麼,該如何破安氏的心防?

  她看了看坐在另一邊的蒼霖。

  蒼霖身前端端正正放著那隻燈籠,他看著柳昔卿,微不可查地笑了笑。

  笑中帶著殺意,柳昔卿心中一寒。

  蒼霖是一名中規中矩的魔修,從來都不是什麼善類,見柳昔卿試探無果,他恐怕已經起了殺心。

  果然蒼霖站起身,粗魯地扯過安氏的胳膊,語調帶著輕佻地道:「看來我等只要享樂就足夠了,外有良民,內有奉王妃這樣的賢內助……不過奉王妃就沒有想過,王妃也可以換人來做嗎?」

  安氏恭順地道:「只要殿下喜歡就好。」

  蒼霖笑道:「下僕斗膽,請主人將安氏賞給下僕。」

  柳昔卿眼也未抬:「賞。」

  她和蒼霖,要試一試這安氏。

  安氏果真也不慌亂,她如菟絲花般攀上蒼霖的手臂道:「請大人垂憐。」

  蒼霖低下頭,向著安氏詭異地一笑,瞬間拔出腰間彎刀,乾淨俐落地往安氏的脖子上一抹。

  一道血箭噴出!

  舞停了,樂也不奏了,歌姬暈了過去,周圍一片安靜。

  柳昔卿也是愣了一愣。

  他們現在處於荒城古陣的夜城陣中,周圍的人都不過是幻象罷了,只要不為幻象所迷惑,殺人破陣在修士眼中算不得什麼。所以柳昔卿和蒼霖一路行來,對這些本就在自己造孽的荒城凡人並沒有多少感覺,但柳昔卿仍然不願輕易殺人。

  她沒想到蒼霖會這麼快動手,在柳昔卿的計劃中,下一步應該奪了安氏的權利再進行審訊。

  闖入者會引出奉王,奉王會引出奉王妃,那麼奉王妃又能引出什麼?

  但柳昔卿也知道,蒼霖的做法是最簡單直接的突破方式,他們沒時間跟這些幻象耗著,只能真刀實槍一步步去觸發夜城陣的反應。

  也許荒城會亂,也許新的人物會登上荒城舞臺……

  柳昔卿拿起那盞燈籠,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她本欲向外走,卻見周圍的歌姬舞姬,侍衛奴婢皆站了起來,全部看向二人,目光詭異。

  她立刻轉身,發現原本該躺著安氏屍體的地方竟只有一灘黑水!

  蒼霖驚呼一聲:「小心!」

  他用手中彎刀擋開了一名侍衛的攻擊,又舉起旁邊的案几砸向手拿武器向他們攻擊的幾名侍衛,而那些嬌嬌弱弱的舞姬歌姬也張牙舞爪地撲了上來。

  柳昔卿心中道,錯了,他們都錯了。

  正如蒼霖所說,魔君不會在已經墮入修羅道的魔修中尋找擁有正常道德感的修士來做守夜人,便是連晏修自己,也曾在天元紀年初期大開殺戒。

  晏修從來都不是溫良的男人,他走的是一條以殺止殺的路。

  柳昔卿心中透亮,像是撥開雲霧見清月。

  「……到底什麼樣的人,才能將守護暗夜當成一種光明?」她喃喃自語。

  蒼霖一邊抵擋周圍凡人的攻擊一邊突圍,他抓過柳昔卿的胳膊,喝道:「柳道友!」

  柳昔卿迷蒙著雙眼看著蒼霖。

  蒼霖是一個心中絕望的修士,所以在他眼中,絕望的人才會去做守夜人。而她繼承了太和道統,對她來說,守護已經是一種信念,她甘願去守護漫漫長夜,所以她要去做一名守夜人。

  對於那些懷著各種各樣念頭來到這場試煉,去拼得那個守夜人名額的修士來說,他們又該怎麼做?

  在這個沒有章法,為所欲為的荒城中,他們面對沉迷欲望,游離在生死糜爛之間,因為失去靈力而被虛幻人物拿捏。

  該怎麼做?

  「……殺。」柳昔卿緩緩道,「一往無前的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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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烈焰焚城

  蒼霖快跪了,柳昔卿居然在這個時候陷入頓悟,他急忙喊道:「姑奶奶,咱們現在不殺也不行了,趕緊殺出去再說!」

  不過這位也忘了是誰把他們逼到這份兒上的,如果不是他殺了安氏,周圍的侍衛奴婢也不會變成怪物開始暴走。

  在夜城陣中,可以與日城陣發生關聯的只有這盞燈籠和奉王府的海棠花,現在燈籠沒任何反應,他們只有……

  柳昔卿將燈籠護在身後,道:「去後花園,找那株海棠花!」

  從宴會正廳到花園,不過半刻鐘的路,但奉王府卻已經大變。

  奉王府的所有人都已經失去了神智,他們面色黑青,不斷向著柳昔卿和蒼霖攻擊,並且兩人都已經敏銳地發現,隨著時間越來越長,這些人的攻擊也越來越淩厲,眼中散發著寒光,像是冰冷的殺戮機器。

  柳昔卿有一種感覺,隨著安氏的死亡,荒城古陣的強大意志,終於開始吞噬這兩個不聽話的闖入者。

  蒼霖仍用他的彎刀,柳昔卿手上的則是一張小弩,兩個人左右配合,在圍剿之中殺出了一條血路。

  奉王府外遙遙傳來暴民的呼喝聲,仍不斷有人向他們衝來,好在後花園有一扇大門,兩人合力將門關上後,蒼霖依靠著大門,道:「我守在這裡。」

  柳昔卿立刻奔向海棠花,待她來到那株海棠花附近,才感覺道四周已彌漫了濃重的血腥味。

  海棠本無香,但在這夜色下,花枝挺翹,紅色綻滿枝頭,配上這血腥氣,卻顯得分外妖嬈。

  「海棠有血,這莫非是安氏的本體?」柳昔卿道。

  蒼霖已經快支撐不住了,他手臂青筋全部暴起,撐著門道:「用燈籠裡的火燒它!」

  這燈籠不知用什麼材質所制,一路上無論是用刀割還是用力砸,都不能撼動燈籠分毫,想來若不是這樣,也無法在可以使用靈力的日城陣中一直留存下來。

  柳昔卿只好將海棠枝放進燈籠上部引火,海棠枝條很快被點燃,但那火卻沒有傷海棠花分毫,而是迅速燃遍整株海棠,在黑夜中火樹紅花,分外醒目。那海棠得了火,就像是得到了養料一般發瘋了似的生長,從海棠根部以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向外分出四條火線。

  柳昔卿咬牙切齒,回頭對蒼霖問道:「這火對海棠無用?」何止無用,分明是助力,她不信蒼霖這樣一個「略懂」陣法之道的人會有這種失誤。

  蒼霖用彎刀抵在門中央的銅環處,他的胳膊已經被刺進來的長矛戳出幾個傷口,低聲道:「燈籠是日城陣的陣眼,海棠是夜城陣的陣眼,兩個陣眼合在一起才能激發荒城古陣的完全形態,如果不試試,咱們遲早也會被這些凡人殺死!」

  現在剛過三更天,離天亮還早,兩人現在都沒有靈力,只能放手一搏。

  柳昔卿手上還拿著燈籠,如果燈籠意味著日城陣的話……她眼睛一眯,一手探進燈籠內部,一手抓住裡面跳動的燈芯,用力一抓!

  呼地一團烈火湧出,海棠搖曳,似乎發出沙啞的笑聲。

  蒼霖驚聲叫道:「你瘋了!」

  柳昔卿手臂上全是火焰,她冷靜道:「我乃庚金之體,真金不怕火煉,我倒要看看,誰能融了我!」

  火勢瞬間燃遍柳昔卿全身。

  蒼霖咬牙,心中瞬間推演無數陣圖,他大聲道:「柳道友,用你的本源去煉那燈籠!」

  哪怕沒有靈力,柳昔卿體內的庚金本源還在,她一手提起燈籠,用力將其向地上一摜!

  轟地一聲!

  燈籠頓時炸得四分五裂,而與此同時,柳昔卿和蒼霖身邊的景物也隨之變幻。

  他們似乎置身在燈籠內部,周圍是巨大的燈籠內壁,上方用極其細膩的筆觸繪製了一副城市街景,裡面的人物栩栩如生,屋宇鱗次櫛比,形形色色,樣樣俱全……一座繁華城市中各階層人們生活的景象,如同走馬燈一般,在他們面前一幕幕展現出來。

  這便是荒城。

  而他們的靈力,回來了!

  ※※※※※※※※※※※※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很少有走到這一步的修士,你們的運氣,可真好啊!」

  柳昔卿瞬間凝出手中天地開闔,蒼霖一手掐訣,一條流動的水波立刻環繞在他的手臂上。

  周圍的燈壁「砰砰」幾聲散開,兩人再次暴露夜空中,下方是已經死氣沉沉的荒城。

  那株海棠已經長到五丈高,下方的根莖暴起,順著根鬚望去,幾乎盤踞了整座城池。它已經吸足了荒城的養分,最上方的花枝顫抖了一下,從那花苞裡探出一個小巧如精靈般的女子,正是已經妖化了的安氏。

  她臉上的表情依然柔美,但聲音卻十分尖利,對他們道:「為什麼不願意好好做奉王呢?難道妾身伺候得不夠好?既然這麼不識抬舉,那便把命留下吧!」

  安氏雙手一抬,海棠枝條瘋長,如同一尊在夜色中長髮張狂的妖神,散發著一股連魔修都覺得噁心的污穢之氣。

  而從安氏身上傳來的威壓,竟可以媲美化神期!

  城中根莖湧動,原本的荒城居民已經變成純粹的邪物,勉強維持了人的模樣,卻個個都有金丹期的修為,向著柳昔卿和蒼霖衝了過來。

  他們手上拿著的都是可笑的家務什,有舉著椅子腿的,有拿著掃把的,還有拎著痰盂的,甚至還有揮舞著女人肚兜的……

  不過是隨手拿的武器,可柳昔卿卻絲毫不敢輕敵。雖然元嬰與金丹天差地別,但若是人海戰術的話,百來個金丹也絕對能將元嬰修士碾壓成灰燼。

  好在他們沒有神智,空有修為。

  柳昔卿和蒼霖也分工明確,無須打招呼,已有元嬰後期修為,又擅長破陣的蒼霖自然去對付安氏,而柳昔卿的弓道最擅長群攻,自然是對付這些雜兵。

  兩人背靠對方,一致對外,皆是拿出了身上的殺手鐧!

  「真炎禦合!」

  「百陣寂滅!」

  隨著柳昔卿一箭射出,前方撲上來的人群幾乎變成一片碧藍火海。

  而蒼霖更是同時召喚出上百座大陣,層層壓住面前碩大的海棠花妖,安氏在陣中發出一聲不似人的尖叫:「殺了他們!」

  海棠花妖本就燃著火焰,此時火焰暴漲,隨著它的根莖燃遍了整座荒城,烈火熊熊之中,那些邪物也滋長了威勢,反撲更是兇殘,甚至有的邪物化作利刃刺向柳昔卿。

  斷天門!

  「噗!」所有的攻擊都被一扇漆黑的大門擋下,門的後方是已經換上一身紫電青霜戰袍的柳昔卿,她知道蒼霖曾經見過致遠盛會壓軸戲上的一幕,大大方方地喚出小紅豆,御使它的一團元神衝向人群。

  看是你的妖火盛,還是我的錫蘭真火強!

  手上的扳指勾住弓弦,柳昔卿已凝出了一把細如牛毫的銀絲箭,三座聚靈陣全開,更為強大的陣圖在她身後砰然放出。

  蒼霖對陣法極其敏感,他神識一掃,便笑道:「柳道友的陣法也不容小覷啊。」

  「不及蒼道友可以同時驅使百座大陣。」

  兩人此時均已生出惺惺相惜之心,當下也不多話,蒼霖雙手操縱的手臂間的水波,喝了一聲:「鎮!」

  那水波猛地化作一條水龍,張開利齒,一口咬住了海棠花的根部!

  水龍的水逐漸覆蓋它身上的火焰,安氏劇烈地扭動著身體,雙手抓著自己的臉,發出了淒厲地叫聲:「不,不要!」

  而與此同時,柳昔卿拉滿天地開闔,將聚靈陣的靈力皆引到箭尖,擦過護手處的錫蘭真火。

  「群星盡滅!」

  無數根銀絲箭帶著錫蘭真火的火光射了出去,如同落地的星辰,星星點點,在這剎那間,覆蓋了整座荒城!

  轟隆隆——!

  荒城也發出了有如雷鳴的爆破聲,這座城市的每一寸土地都在柳昔卿的箭火下開始崩壞!

  蒼霖凝神道:「柳道友,射那海棠花妖的眉心!」

  他雙手掐訣,用百陣控住海棠花妖的本體。

  柳昔卿再次搭弓,連瞄準都不必,以神識控制手中長箭,直接射向安氏眉眼正中處所在!

  「啊!」

  安氏也無法維繫人形,容貌得扭曲,似人非人,似花非花,整個人向上一挺,從眉心中穿出一根枝條,隨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枯萎。

  周圍的場景終於開始消失,從城牆開始,那些藏汙納垢的街巷,已燒成滿地焦炭的妖花根莖,曾經燈紅酒綠的市坊,還有那些化為幻象的邪物……

  都漸漸消失了。

  最後只剩下一簇微弱的火苗。

  蒼霖看著那火苗,微微一笑,使了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水法,將那火苗澆了個徹底。

  「看,死灰復燃都不可能了,真是絕望啊。」

  他輕聲道。

  ……

  柳昔卿和蒼霖破出荒城古陣之後,面前即是一座高山。

  蒼霖端詳了許久,才有些不敢置信地道:「這是……漢宮山?我們不在試煉之中了?」

  柳昔卿從未見過漢宮山,她剛到山腳就進了迷霧,被人強行吸進了試煉,她也不幹確定,保守地答道:「我沒來過漢宮山,不過……如果咱們硬破荒城古陣的做法沒有做錯的話,這一關我們應該是成功了。

  蒼霖臉上閃過一絲狂喜:「難道我們通過試煉了?」

  兩人身後響起一個冷冷的聲音道:「十五號和十六號,通過試煉時間為十一天,暫為乙組。」

  聲音響起的時候,柳昔卿便轉過頭,話音落下時,她看清了身後人渾身都罩在黑斗篷裡,手裡舉著一個奇怪的法器。

  正是一開始偷襲她的那個人!

  她正要開口說話,卻發現那奇怪的法器上面閃過一道光芒,識海中立刻傳來劇烈震盪,她身體一軟,又要暈過去。

  這試煉是怎麼回事,就不能好好說話再用法寶嗎!

  柳昔卿只來得及在暈過去之前看一眼身邊的蒼霖,發現他也木愣愣地倒了下來。

  好吧,既然你這樣的元嬰後期修士也逃不掉,我也就安心了。

  還有晏修,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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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卿卿我我

  一間黑漆漆的屋子裡,四名化神修士或站或坐,他們身著黑色勁裝,腰間別著一塊玄鐵牌子,俱都是愁眉苦臉。

  「我覺得這次就不該讓來語做接引人,魔君大人不知道,查飛你還不知道嗎,他腦子有病啊!」其中一名短髮修士痛心疾首道。

  「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來語對魔君大人忠心耿耿,一定能保護好柳姑娘,我不知道他腦子一根弦兒。現在柳姑娘還昏迷著呢,我根本不敢上報給魔君大人啊!」名叫查飛的修士一臉生無可戀地說道,他眼睛已經盈滿淚水,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他都這德行了,追濤你就別嚇他了。」一名右眼罩著眼罩的修士打圓場道。

  名叫許追濤的短髮修士一挑眉道:「那要不,韓謫兄去跟柳姑娘解釋?」

  韓謫立刻摸了摸眼罩,不說話了。

  「算了,反正不管怎麼說,柳姑娘還是憑藉自己的實力過關了,」其中一名看上去年紀最長的修士冷靜道,「雖然來語對柳姑娘無禮,但那是每次守夜人試煉程序,想來魔君大人也能體諒。」

  追濤一手撐著腦袋,他笑了笑,歪著頭看著在座諸位道:「燕兄說得合情合理,但是關鍵在於,魔君大人能體諒我們,柳姑娘能不能體諒魔君大人啊?」

  這話一說,其他三人又沉默了。

  來語那小子……害人不淺吶!

  查飛站起身,毅然道:「我去跟柳姑娘解釋!」

  韓謫還完好的左眼充滿同情地掃了掃查飛這通身苦情氣派,道:「你去守著也好,只不過來語下手沒輕沒重的,柳姑娘已經昏了兩日了。」

  查飛怒道:「我去丹字房找李老。」

  ※※※※※※※※※※※※

  柳昔卿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夢。

  夢裡面有一個黑衣人蹲在她身邊,拿著個奇怪的法器,不停地嗡嗡嗡念經,念得她頭昏腦漲,每次想讓他聽下來,卻都張不開口。

  她便開始摸身邊的東西,想把那黑衣人砸開。最後終於摸到一個軟綿綿毛茸茸的東西,拿道眼前一看,赫然是自己送給晏修的傀儡守護獸!

  虎頭虎腦的小東西,齜牙看著她,蠢萌蠢萌的。

  她便用手指去戳那小老虎的腦門,結果小老虎便大叫起來。

  「醒醒!快醒醒!」

  在小老虎的呼喚聲中,念經聲終於遠去了,她身體驟然失重,向下沉了下去。

  ……

  柳昔卿忽地睜眼,神識立刻外放,收集周圍信息。

  這是一件寬敞的臥房,一名樣貌清秀,卻輕蹙眉頭的修士正眼巴巴地守在她的床邊,看到她醒過來,立刻驚喜道:「柳姑娘,你醒啦!」

  柳昔卿敏銳地感覺到對方身上深不可測的威壓,心知對方起碼是比自己高一個大境界的化神修士,有些謹慎地道:「前輩是何人?我為什麼會在此地?」

  「這裡是漢宮山的守夜人據點,柳姑娘通過試煉之後,自然被送來這裡。」對方笑眯眯地道,「我是這次負責試煉陣法的守夜人,名叫查飛,幸會。」

  對方沒有惡意,柳昔卿略微放鬆了一些,她立刻起身,略微整理了下衣裙,便禮貌問道:「多謝前輩關照,只是晚輩在昏迷前曾經被一名修士襲擊,不知是過去了多久,接下來是否還有相關試煉和安排?」

  查飛沉吟了下,才略有些小心翼翼地解釋道:「其實那並非襲擊,而是守夜人試煉中的接引人……為了防止道修混入守夜人試煉,因此在試煉之前,都會由接引人使用法寶『虎目』檢查修士的墮魔印,錄入參選者的信息,之後再引入試煉空間。當修士通過試煉後,也會用虎目抹去烙印在修士識海中的印記,這種程序乃是守夜人的秘密,還望柳姑娘多多體諒。」

  「虎目……是說那個奇怪的法器?」柳昔卿立刻想到了那個奇怪法得到器,像是一根半長的法杖,上方凝聚了一團張牙舞爪,看不清形狀的黑霧。

  查飛觀察了下柳昔卿的神色,繼續解釋道:「虎目乃是可以進入修士識海的法寶,為了防止某些不方便外傳的機密,前來參加試煉的修士都會被虎目烙下記號,試煉結束後方才會被抹去,否則被道修知道了咱們的秘密,雖然也沒什麼大礙,總歸還是不太好……」他溫和地笑笑,「所以,只有留下來成為守夜人的修士,才不會被抹去關於虎目的信息。」

  按照查飛的話來說,這虎目是用來判斷參加者身份的道具,而且會在識海中設置一道烙印……而這烙印,恐怕也不僅僅是收集信息那麼簡單,否則也不會在試煉結束後仍要以虎目撤除了。

  為了守夜人的安全,柳昔卿能理解這種做法,雖然……被襲擊真的不是什麼值得稱道的體驗,對於修士來說,昏迷等同於喪失一切自保能力,尤其對姑娘家來說,理智上可以接受,感情上……非常討厭。

  柳昔卿按了按太陽穴,她若有所思地道:「魔君大人好厲害,虎目這樣的法寶還真是簡單粗暴啊……」

  「咳……其實……」

  其實虎目是無辜的,是來語太簡單直接,這次參加試煉的修士他都沒饒了!

  說來也怪他們沒有接引女性魔修的經驗,所以僅僅是提醒了下來語。要知道,修真界的高階女修數量本就比男修少,成為魔修的高階女修便更少了,而這裡面,還肯來參加守夜人試煉的……更是鳳毛麟角。在以往的守夜人陣容裡,也只有兩名女性修士,且還是因為道侶已加入守夜人的,試煉結束後自是有人接應。

  唯有柳昔卿倒黴,直接被來語用虎目毫不留情地打暈過去兩次。

  但查飛不能這麼說啊,來語過分了點,他也不能賣自己兄弟,所以他除了解釋虎目的事,只能賠笑臉,要命的是,他身上還肩負著為魔君大人牽紅線的重任。

  誰讓這是他的鍋呢!

  查飛特別真誠地看著柳昔卿道:「其實魔君大人一直在等柳道友的消息,如果柳道友準備好的話……」

  「多謝查前輩,」柳昔卿淡淡地道,「晚輩還沒準備好,暫時誰也不想見。」

  查飛心裡咯噔一聲,事兒要糟。

  他又寒暄了幾句,離開柳昔卿的臥房之後,二話沒說,直接找魔君大人報信去了。

  ※※※※※※※※※※※※

  人都說修士清心寡欲,萬般看淡。

  但修士同樣也是人,哪怕是魔修,心中也還有七情六欲,甚至在情人之間,或許還會有一些看上去有些幼稚的小脾氣。

  柳昔卿沒意識到自己在鬧脾氣,但她卻知道自己非常不爽。

  明明很想見晏修,卻又覺得他不好。具體不好在哪兒,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是因為在他的領地裡,還被虎目兩次攻擊而覺得委屈……還是在心魔境中,因為他被那幻象覬覦而生出的怒意還未散去?亦或是被蒼霖口中天花亂墜的八卦亂了心神?

  所以柳昔卿才近乎自虐地去不去見他,卻又在這種心態裡莫名品出了一種扭曲的甘甜。

  他想她嗎?

  可是都怪他,所以他們才不能見面呢!

  柳昔卿趴在窗邊,她所在的客房正對著一片花圃,於是將手伸出窗外,在花色間用庚金凝出一隻金色的小老虎,又像是賭氣般把它融化掉,可又捨不得,便再凝出來,再融化掉……

  直到腰上悄無聲息地出現一隻大手,一把將她從窗前撈了起來。

  柳昔卿渾身一僵,根本不知道後面什麼時候來的人。

  那人在她耳邊低聲道:「卿卿,我剛知道你出來的消息,是不是很辛苦……」

  聽到熟悉的聲音,柳昔卿原本僵直的身體瞬間軟了下來,她卸去力氣,靠在身後男子的懷裡,覺得自己像一隻莫名其妙便被摸順了毛的貓,所有委屈都在這一句話中煙消雲散。

  可她不甘示弱,決心要給他好看。

  柳昔卿沒有說話,她在晏修懷裡轉了個身,一手勾在他脖子上,有些挑釁似的看著晏修。

  晏修有些迷惑,他雖然是高階修士,到底還是不懂女兒家的心思,不知道柳昔卿為什麼不來見他,當然這沒有關係,他來見卿卿就好了。

  三百年未見,他很想念她。

  眼前的她像是一隻調皮的貓,離他那樣近,卻不靠近他,只是眼角眉梢都帶著嬌媚的神情,彷彿起了什麼壞心思似的看著她。

  真是讓人癢到了骨子裡。

  晏修試探地叫了一聲:「卿卿?」

  這一聲,著實很平常。

  但晏修長得那麼好看,他柔聲喚人的樣子,與他平時冷眉冷目的模樣完全不同,英俊的五官失了淩厲,僅剩下乾淨張揚的漂亮,讓人忘了他是殺人如麻,血海中也會笑的魔君……此時此刻,他變成了一個只屬於她的男人。

  而他喚的是她的名字,一直以來,都只是她。

  柳昔卿再也忍不住了,她喉嚨裡發出一聲類似小貓咪嗚咽的嚶嚀聲,向著晏修直接撲了過去。

  只一瞬間,她的唇貼上他的。

  兩個人腦海中都是嗡的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轟然倒塌!

  柳昔卿完全軟了身子,便是連晏修也措手不及,明明柳昔卿撲過來的那股衝勁兒並不強,懷中的姑娘也輕如羽毛,可他還是沒站穩,向後跌了過去。

  也許更像是受到了強烈的精神衝擊……但並沒有人在意這一點。

  柳昔卿雙手都搭在晏修的胸前,跌倒非但沒讓她停下來,而是更緊地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吮吻著他的唇瓣。

  腦子已迷迷濛濛,不知身在何方。

  在倒地的瞬間,晏修卸去衝擊的力度,非常平穩地接住了柳昔卿的身體,一手扶在她的腰間,另一隻手輕輕放在她的脊背上。

  可這只是出於本能的行動,他其實已經震驚到無法思考。

  他的嘴唇從未碰觸過如此柔軟的東西,當柳昔卿吻上他時,他幾乎感覺自己像是含著一個一碰即化的夢。

  晏修對心愛的姑娘敞開一切,他完全沒有任何防備,直到柳昔卿不顧一切地探開他的雙唇,他真正嘗到了甘美的蜜津,晏修才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男人身體中長期隱伏的攻擊性和屬於侵略者的本能終於全面甦醒,他眼眸一暗,頃刻間翻過身,將柳昔卿放在身下,頎長的身軀覆蓋住她,一手撐著地面,一手托著她的腦後,毫不猶豫地加深了這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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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古陣真相

  柳昔卿覺得自己挺傻的,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一定不會去撩撥素了上萬年的魔君大人。

  最開始她就是想小小懲罰一下他,親了就跑。

  後來覺得太喜歡,就是單純的喜歡,這男人太溫柔太迷人,他任由她予取予求的樣子,使得她捨不得離開他。

  再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就變成了她在下他在上,明明一開始只能青澀地回應她的男人漸漸變得主動而熱情,她推他的力度和嗓子裡不高興的嗚咽都被無視掉,只覺得自己快被他啃得渣都不剩。

  最後她實在忍不住,不輕不重地咬了他一口,晏修才停了下來。

  抬起頭後,魔君大人的眼中還有未退去的迷色,甚是無辜地看著她,還伸出手去輕輕摩挲她已經紅透了,甚至略有些腫的雙唇,聲音暗啞地道:「對不起。」

  柳昔卿這會兒也有點懵,明明一開始是她主動的,到了最後為什麼他來說「對不起」?

  然後低頭一看淩亂的衣襟,才想起來眼前這人絕不是什麼善類,一把將他推開整理衣裙,略有些外強中乾地道:「沒,沒什麼,反正……」柳昔卿轉過頭,「魔君大人也已經是我的人了。」

  不管有多少八卦,不管有多少人覬覦。

  我的。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巡視,他年輕英俊的臉龐,他突起勾人的喉結,他隱藏在黑色勁裝下結實的身軀,還有他偶然流出的溫柔……

  我的疆域,我的領土。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的眼神幾乎有些兇狠,像是護食的小貓咪,無比惹人憐愛。

  晏修已經恢復了正常,他聽到柳昔卿霸道的宣言,反而一雙眼眸都映出了笑意:「好,都是你的。」

  柳昔卿整理好了衣飾,重新端坐在晏修面前,那一室的旖旎才逐漸散去。

  畢竟是修士,定力異於常人,冷靜下來後,她最先想起的還是守夜人試煉。

  「荒城古陣的試煉,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用一個全然惡意的陣法來考驗修士,這樣……能夠達到篩選守夜人的目的嗎?」

  她是真的以道義為衡量標準,就像曾經見過的屠凜真君一樣,就像她所敬仰的太和修士一樣,然而荒城古陣過重的殺戮卻讓她有所疑問。

  晏修看著眼前認真的姑娘,他緩緩問道:「在你的心中,道義是什麼?」

  「如太和修士般,頂天立地,所為皆善,所行皆道,執掌天下之劍,斬盡不義之人。」她一字一句道。

  「可是即便是太和劍修,有時候對於一些行為,也無力解決,這豈不是違反了你心目中的道義?」

  柳昔卿驚訝:「連太和……都沒辦法去管的事?」

  「因武力拔群,太和劍修其實是修真界中最受天道制約的群體。在銘古紀時期,曾有一名行事偏激的大能,乃是魏國供奉的大乘期修士,名為行夜。他蓄養丹畜試藥,用凡人生氣修煉法寶,為了能到渡劫期,不惜鑽天道規則的空子,養了無數代行者,做了無數惡事,若說他是正道,不如說是一名道貌岸然的邪修。」晏修聲音低沉,「這樣的人,自當違背了道義,然而太和卻動不得。」

  「為什麼?」

  「因為沒有確鑿的證據,太和劍修又遵循畢生三斬的鐵律,而且在那個常年籠罩在魔尊陰影之下的修真界中,對於很多修士來說,殺個把人不算什麼,尤其是凡人,只要行夜這樣的高階修士可以作為武力幫助抵抗魔尊,便足夠了。所以太和到最後,也沒有對行夜出手,只能隱忍。可這種方式,也是執行道義的一種。當心中的信念與天道規則衝突,就算是太和。也不得不選擇規則,直到今日,也依然是這樣。」他再次問她,「所以,道義是什麼?」

  柳昔卿根本沒想過會有顛覆性的想法,她斟酌著道:「我和蒼道友在荒城古陣中時,的確有想過在城中重新建立道義的秩序,但最後還是失敗了。」

  「卿卿,守夜人不是第二個太和劍修。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便不會坐在這裡了。」

  柳昔卿咬唇道:「所以真正破除荒城古陣的方法,不是妥協,不是迂回,而是……屠城嗎?」

  「若是一開始便屠城也是行不通的,夜城陣無法使用靈力,只有你們找到作為日城陣本體的燈籠和夜城陣本體的海棠,見到奉王府的真相後,才能取回靈力。這座古陣中的每一步,都在考驗人心中的計較和臨時應變反應,所說的道義,呵……在大道大義面前,如荒城這樣污穢的地方本就不該存在,那裡面沒有一個無辜的人,沒有一個人值得人去心軟。所以這個試煉,只能以殺破之,任何猶豫和懷疑都會讓你喪失破陣的機會。」

  試想,如果柳昔卿沒有先收集信息,而是立刻開始打抱不平,或是嗜殺之輩,早已被暴民群起而殺之。

  試想,如果柳昔卿沒有想方設法引出奉王,那麼在每在城中的時間多一待一刻,便會多一分陷入幻境的危險。

  試想,如果蒼霖沒有殺死安氏,海棠花妖便不會暴露,這座古陣有充足的時間可以將他們拖下水。

  試想……

  柳昔卿才有了一陣後怕,方才知道荒城古陣的危險。

  晏修繼續道:「寅月一整月都為試煉期間,這一次的參加人數,只用了三日,便有五千之多,所以我臨時修改了第二個關口,改為荒城古陣,此時此刻,在試煉秘境中,真正的荒城古陣只有一座,你們所進入的,全部都是由守夜人陣字房的龍大師煉製出的荒城古陣的鏡像。」

  「在試煉秘境中的修士最後都會走入荒城古陣的鏡像,參與破陣?」她問道。

  「心魔境會篩選出內心足夠堅定的修士,只有在試煉中尋找到鏡像所在位置,才能激發鏡像,而最後破除荒城古陣,還要面對比自己高一境界的花妖,這便是我要考察的全部內容,我需要的,並不是中規中矩的正義之士。」他輕聲道,「我要的,是擁有最強洞察力和判斷力的能人,是殺伐決斷,可以衝鋒陷陣的修士。」

  「果然與蒼霖說得一樣。」她喃喃道。

  「長夜枯守,沒有任何榮耀,行在污穢中,卻甘願雙手血腥的人,便是守夜人。而我們的道義,將由我們自己來維護。我們的大道,亦是由我們自己來制定,這便是守夜人試煉的初衷。」

  柳昔卿熱血沸騰,她心中再無疑惑,道:「我想……成為這樣的人。」

  成為魔修,有多少不甘。

  受世人歧視,有多少委屈。

  天道之下,難道他們就只能畏畏縮縮地活著?

  而幸好,還有守夜人,為這暗夜中的一線光明。

  晏修起身將她擁在懷裡道:「卿卿,魔修的道路,比其他人難走萬倍,我……」

  我想讓你走得更容易些,但我不能那麼去做,因為那反而會阻礙你的腳步。

  柳昔卿回抱晏修,臉埋在他胸口,低道:「阿修,我沒有野心,只想力所能及的去做更多有意義的事,那才是我的道。」她又抬起頭,輕輕吻了吻他的臉,「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

  晏修沒有再說話,他靜靜地抱著柳昔卿,只覺得像是擁著一個美妙動人至極的世界,她柔和,包容,有足夠的朝氣和最明媚的笑容。

  那是他的卿卿。

  彼此心中相屬的人。

  遇到她之前,不曾知兩情相悅的美好,不曾知女子至柔至臻之美,不曾想過……他也會有這樣的幸福。

  這樣的溫馨沒持續多久,三百年未見,柳昔卿有許多話想說給他聽。

  「對了阿修,我送你的禮物……你收到了嗎?」

  「嗯。」

  「哎?喜歡嗎?」那隻便宜的傀儡守護獸,不知道怎麼樣了。

  「喜歡。」而且是非常喜歡,就是小老虎頭頂的容貌都快被磨禿了,後來他找了器字房的長老在小老虎身上放了一個加固結界,又修復了一番才放心繼續使用。

  「對了!」柳昔卿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從荷包裡拿出一枚小石子,笑眯眯地道:「要不要隨我進去看看?」

  那是柳昔卿的方寸芥子。

  晏修一怔,隨即想到應該是宋媚雙為她準備的。原本他也早為柳昔卿備下了一枚芥子石,如今只能心裡苦笑了。

  他點點頭,便主動伸手過來牽著她的手。

  柳昔卿掐了一個法訣,兩人瞬間消失在客房中。

  ※※※※※※※※※※※※

  芥子石內,別有洞天。

  只是柳昔卿現在這一枚芥子石不過是方寸境,裡面所容納的東西有限,著實簡陋,且無靈氣。

  但是對於柳昔卿來說,她一不是嗜草藥如命的煉丹師,二不會伺弄靈植,所以芥子石的儲物功能更實用一些,暫時對她來說已經足夠。

  說來也一畝地也沒多大,裡面一座簡單得只有一間正房,左右兩間耳房的小庭院,旁邊的貨架放了一些柳昔卿不常用的材料,腳下是綿軟的綠地,便再無其他東西了。

  其實修真界有不少關於芥子空間如何打理的典籍,甚至還有許多能工巧匠裝飾芥子石的心得,但柳昔卿也沒什麼時間打理,這會兒還有荒著呢。

  但她高興呀,很自然地便想給晏修看一看自己的新家。

  至於引狼入室什麼的……柳姑娘完全沒意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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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8 23:49: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九章 我我卿卿

  晏修打量了一番,然後道:「稍等片刻,我引靈脈出來。」

  柳昔卿都差點忘了她還在晏修這兒還寄存了一條中型靈脈,不過通常來講,方寸芥子因為太小,都是用做儲物空間,到了大觀芥子才可以任意規劃,創建屬於自己的天地,所以靈脈的重要性主要體現在大觀芥子上。

  主人不必進入芥子石中也可以取出裡面儲存的萬物,晏修隔空一抓,手上便出現一團瑩潤的光霧,似乎蘊含著強大的靈力,正在他手上不斷掙扎。

  「這便是靈脈了?」柳昔卿第一次見,沒想到居然可以拿在手上。

  「靈脈是人間至高規則之一,有靈脈靈石蘊養靈氣,修士方可以修煉,正因為含有規則力量,所以只有化神期以上的修士才可以抓取靈脈。這裡是你的芥子空間,我無法干預裡面規則運轉,所以還需你助我……卿卿,將手給我。」說到這裡,晏修的耳根似乎隱隱發紅。

  柳昔卿依言將手放在晏修手心,有些疑惑地看著他,難以相信有什麼事會讓大乘修士害羞……親她的時候可沒臉紅。

  下一瞬,晏修將她拉進懷裡,他低下頭,用額頭貼著她的,閉上眼睛道:「我只能通過你的元神來干涉芥子空間,卿卿,對我敞開識海,我以元神帶你植入靈脈。」

  宋媚雙對柳昔卿也偶有用神識幫她檢查體內經脈的時候,但卻絕對不會碰觸她的識海,因為識海是修士最隱秘的所在,它蘊養著修士無比強大的神識乃至元神,但本身卻脆弱無比,若是完全暴露其他修士面前,幾乎便是將自己的命門交給對方手中。

  修士結成道侶之後,便要互相敞開識海雙修,是以,若非完全信任之人,根本無法結成道侶,也因此修真界多得是露水情緣、採補工具,真心能攜手結為道侶的修士,少之又少。

  柳昔卿沒想那麼多,她全心全意地信賴晏修,自然很聽話地敞開識海。

  晏修卻很小心,他的神識比柳昔卿強悍太多,這會兒不是輕飄飄用神識檢查她的身體,而是引導她操縱靈脈,他竟然有些緊張。

  於是兩個從未與人神識相交的人,當其中一個將神識通過眉間接觸,探入另一方的識海的剎那——難以言說的情動出現在兩人心中,比之親吻更甚,比之碰觸更深。

  晏修分出的元神儘量舒緩地進入柳昔卿的識海,找到她識海中還未能聚成型的元神本體,輕柔地包裹住。

  柳昔卿渾身便是一顫,像是極敏感的地方被人拿捏住了一般,她說不出話,動彈不得,臉上染遍了紅暈,在晏修的懷中,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慄著。

  沒人能形容這種感覺,像是身體裡最私密的地方,毫無保留地與他人嚴絲合縫地緊密貼在一起,隨著他而動搖,隨著他而起伏,柳昔卿的神識已進入一種玄妙之境,甚至有一絲令人羞惱的快感,她出於本能的……想去融化他。

  而此時,她生不起任何抗拒的心態,以完完全全的臣服之姿,任由對方神識長驅而入,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被主宰。

  這便是高階修士對低階修士的絕對元神壓制,只有到了化神期,將元神強化之後才有足夠的能力抵禦這種來自元神的入侵,也因此,敞開識海才是修真界最危險的行為之一。

  但……那是她最親密的男人,不是嗎?

  兩人神識已經交纏在一起,幾乎生出一種抵死纏綿的感覺來。

  晏修的心頭也是一蕩,只是他身為大乘修士,自是可以瞬間穩住心神,壓制住被這種近乎雙修的行為引發的欲念,他用神識引導著柳昔卿接過他手上的靈脈,將一段艱澀的法訣印進她的識海,隨後雙手掐訣,幫助柳昔卿將靈脈植入方寸芥子的正中心。

  通常來說,一條中型靈脈足以滋養一座山,柳昔卿這樣的方寸芥子放一條靈脈足以,而晏修那樣的須彌芥子,則有上百條靈脈在運作。他從自己的須彌芥子中又是一抓,再次取出一條中型靈脈,按照同樣的方法引導柳昔卿植入芥子空間中。

  兩條中型靈脈,便是支撐大觀芥子也足夠了。

  晏修這才緩緩將神識撤出。

  然而融合容易,他想要從柳昔卿那尚還柔弱的元神中撤退,卻被千絲萬縷的神識扯住。

  柳昔卿的神識在他的威壓之下根本無法反抗,所以,她只是依依不捨般,輕輕勾著他,滑過他的元神,乖巧而嬌嫩。

  他心生波瀾。

  晏修從沒沒想過,僅僅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也讓他險些失控。

  他想去更多的……品嘗她。

  她想要更多的……留下他。

  兩人的神識好不容易分開,晏修立刻抬起頭,平息著身體中的熱血翻湧,而柳昔卿更是癱軟在晏修懷中,大口喘著氣。

  一時間,兩人竟都不敢看對方。

  他扭過頭,她用手捂住臉,心裡都覺得……

  好,好羞恥。

  ※※※※※※※※※※※※

  隨著靈脈的植入,方寸芥子中的靈氣濃度瞬間升高,滋養著方寸芥子內的全部,甚至因為空間太小容納不下這麼多靈力,從土壤中冒出一個不大不小的靈泉來。

  水波晶瑩,純淨無暇,靈氣繚繞其上,恍惚有仙境般的感覺。

  靈泉的出現正好化解了兩個人的尷尬,柳昔卿旋身掙脫晏修的懷抱,後退一步,狀似驚訝地喊道:「靈泉!」

  「嗯,純度不錯。」晏修很淡定。

  靈泉是比靈脈更高級的存在,靈氣化液,服之用之都可以事半功倍,而現如今天然的靈泉已經很少見到,也只有在芥子空間這樣的逆天之物中才能存在,而且凝聚靈泉最好的時機便是在方寸境時期,所以晏修才幫柳昔卿植入兩條靈脈。

  要說這芥子石,柳昔卿只知道稀有,卻還不能知道它真正的價值。

  她一招手,引來一捧靈泉,道:「看來這個芥子空間的玩法還不少。」

  那是自然,稀罕啊……有價無市,說的就是這件寶貝了。

  晏修默默悼念了下自己手上那枚送不出去的芥子石,歎口氣道:「芥子石也屬於法寶,在上九個紀年,芥子石還僅僅只能裝載法門等抽象事物,後來經過一名格物宗大能的改造,於天元紀年變為僅次於乾坤石的空間法寶,而乾坤石出身乃是仙界隕石,形成要求極為苛刻,所以改造後的芥子石面世後,一時間供不應求,價格漲到一個極其恐怖的天文數字。」

  柳昔卿手上這枚來得太容易,她此時才半捂著嘴道:「莫非它除了儲物,還有其他功用不成?」

  晏修道:「一個可以升級進化,且可以容納近乎一個小世界的空間,對於不斷追求天道,完善自身,掌控規則的高階修士來說,它的意義已不僅僅是空間,而是能夠提高境界,啟發頓悟的機緣。」

  只是芥子空間不能用於逃跑,修士從什麼地方進入空間,出來時也照舊,容易被人設伏——除此一點,幾近完美。

  柳昔卿有點躍躍欲試,她也是煉器師,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能煉一枚芥子石。

  「不過……」她蹙眉道,「這芥子石的配方,應該是不面世的吧。」

  「芥子石的配方,若是想打聽,還是能打聽到的,但難的是裡面的材料,已被格物宗完全壟斷,所以不要說是配方,」晏修笑道,「就連這芥子石,也是經過了一番風波,才能安安穩穩地傳到現在。」

  天元紀年初期,每一個芥子石誕生,都會引來一陣腥風血雨。這個時候便不得不提及遍佈修真界的黑市組織。

  所謂「黑市」,只有你不想要的,沒有他不能賣的……

  黑市是隨著芥子空間的爭搶,應運而生的組織,最早的黑市便開始販賣芥子石起家,它的幕後老闆從未在修真界現身過,卻足足在天元紀年初期,以這樣一件貨物攪動修真界風雲三百年,直到格物宗掌門中如元君強勢介入,帶領門下眾弟子合力將芥子石的配方成本降至最低,芥子石的價格才降了下來。

  而眾多人在背後付出的心力和鮮血代價,已隱沒在歷史的煙雲中。

  柳昔卿問道:「那麼現在的芥子石,要多少靈石才能買到?」

  真是不容易,早已被宋媚雙的富養教育養刁了的柳姑娘,終於想起來問問價格了。

  「如今一枚小小的芥子石價值,仍是不能以靈石來計算,而是以靈脈計。」晏修摸摸柳昔卿的頭髮道,「兩條中型靈脈可以購得一枚。」

  柳昔卿給師父跪了。

  宋媚雙當時輕描淡寫說起給每個徒弟都準備了芥子石……原來這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低調大財神。

  柳昔卿瞬間想師父了。

  ……

  魔君大人抿著嘴,可惜修士一生只能滴血認主一枚芥子石,既然送不出去,他也就不拿出來給柳昔卿添堵了。

  但是眼前的姑娘在他面前走神可不行,晏修攬過她的腰,輕聲道:「我知道你惦記師父,宋洞主的本命元神燈在遠鷺神君處,你放心,於遠鷺比任何人都擔心她的安危,只要虛妙山無異動,你師父便安好。」

  柳昔卿點點頭,此時二人在她的空間內,三百年前沒來得及說明的事,她也必須要告訴晏修了。

  「阿修,當年忘君帶我到太和劍廬啟動明燈陣,那時我遇到了青彌峰的沖離神君,還有……平掣劍。」

  晏修瞳孔突然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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