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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台北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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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柳殘陽】邪神門徒【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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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9 13:26:11 |只看該作者
柔情雨絲  

  七環手武章期待著那陣致命的痛楚到來,但是,卻沒有,就是連一絲最微小的痛苦也沒有。
  他靜默了一刻,緩緩地睜開眼睛,於是,他看到一。張英俟挺逸的面孔,正在向他含笑凝視。
  武章望著對方那一抹友善而未含惡意的,微笑,又悄然一瞥地下橫七豎八的屍體,心中有著一絲奇異而又激動的感覺。
  四周顯得空蕩而寂靜,除了面對著他的江青,及默立雲山孤雁夏蕙身旁的裴敏及天星麻姑外,靈蛇教中,只有他與站在一旁發呆的赤陽判官兩人是唯一沒有躺在地下的僥倖者,而這幸運,又何嘗不能說也是對方的賜予呢?
  江青灑脫的一笑,朗聲道:「二位,今晚的這出鐵公雞,可熱鬧得很吧?不過,有些慘厲的味道,是麼?」
  他雙目神光閃射,面部卻逐漸變為冷峭,又道:「老實說,江某血液之中,有著義父邪神一半的習性,今夜能留二位活命,乃是江某另一半習性對你們這些滿手血腥之人的寬恕,但卻不會有再二次的僥倖,假如你們不知悔悟,捲土重來的話。」
  赤陽判官平日的火氣,這時不唯一絲也提不起來,更進一步說,他已深切的畏懼與惶恐了,生命,到底不是容易捨棄的啊,或者有時憑著一時的衝動,但終究會在平靜的時候而驚悚的。
  七環手武章更是雙眼無光,面色灰敗,有如一個沙場上傷遭俘虜的勇士,他什麼也不願想,一句話也說不出,深深透露著他在精神和體力上的萎頓與頹喪。
  在江青返身回撲之際,早已神速無匹的以「並天指」隔空戮點了正與天星麻姑拚鬥的游身掌藍安之「精促穴」,故而,藍安此刻已安靜的躺在地下,只是,他並不心甘情願的躺下,因為,他的兩隻眼睛,依舊大大的瞪著。
  「精促穴」,乃是人身十二死穴之一啊!
  江青搖搖頭,續道:「記著一件事,當你們活在世界上的一日,切莫再向明知為絕望之途的路道上去闖……夠了,二位可去看著那位史副教主,他並未死去,僅是暫時閉氣昏絕而已。」
  江青說到這裡,心中有一股深深的感觸,他更明確的進一步悟出武學之中,那沉氣凝神的道理。江青知道,被自己折在當地的靈蛇教副教主史書,功力之佳,實為不凡,若史書能鎮定心神,心平氣和的與自已交手,難然仍會敗在自已的手中,但卻絕不致於如此迅速她便受傷落敗,嚴格說來,這卻是史書心浮氣燥的過失所造成。赤陽判官郭芮仰首視空,長長地吸了口氣,語聲中包含著一股說不出的味道,道:「姓江的,靈蛇教算是栽在你手上了,不錯,我們這幾塊料,打是打不過的,但是……」
  江青冷冷一哼,道:「但是今夜這場過節,卻決不能如此罷休,是麼?」
  赤陽判官覺得有些窒息,背脊上涼嗖嗖的,他硬著頭皮道:「無論如何,你今夜算是將郭某及武執法放過一馬,在郭某私人情誼上講,總會記在心中,但是,郭某不妨老實說,本教教主決然不會從此一筆勾消的,在江湖上闖出聲望,並不是一件容易之事,想必朋友亦十分明白,若今夜這種場面易身而處,朋友你也會放手不管麼?到那時,郭某等雖知朋友藝絕天下,亦只有拼了這條賤命一斗了。」
  赤陽判官這一番話,雖然可以說是「門面話」,但其中亦暗示出他的苦衷!郭芮話中,說明他本心實不願與江青結仇,但事關靈蛇教整個聲望,他自己身為數中護壇,當靈蛇教主裴炎日後招集手下,為此事報復之時,郭芮只有勉力赴難了。
  江青並非白癡,赤陽判官言語之中,那一股莫可奈何的意味,他如何會體驗不出?
  江青微微一笑,他覺得赤陽判官雖然凶狠暴戾,卻不失為一條直爽漢子,言行之中,並沒有太多江湖中人一般的陰險狡詐習性。
  於是,他沉聲道:「罷了,江某到時自會應付一切,不過,江某奉勸二位一句:「一個朋友一條路,一個怨家一座山」;仇怨結深了,總不是一件好事,能交個朋友,比結一個冤家到底好得多!」
  赤陽判官沒有回答,嘴角在微微地抽搐著,此刻,除了他自已,只怕誰也猜不出這位名斐一時的靈蛇教護壇在想什麼。
  七環手武蕈更是一言不發,目光失神而毫無意識的注視著遍地死傷,他的確已說不出一句話來,心中,早就被太多的羞恥與窘迫填滿了……
  江青援授同身,同天星麻姑等人行去,低聲道:「錢姑娘!蕙妹,她?」
  語聲是低沉的,但任何一個人也可以聽出,其中包含著無限的深摯與關切,這種情感發自內心,永遠不能偽裝,因為,它能在表達之下,直接震動領受人的心弘。
  天星麻姑正要開口,半躺在裴敏懷內的雲山孤雁,語聲柔弱的道:「青哥……你別記掛,我很好,只是腰眼兒有些痛……」
  江青蹲下身軀,輕輕握住夏蕙一雙柔夷,而那雙白嫩纖長的手掌是冰冷的,更在輕微的顫抖著。
  「蕙,苦了你……」江青恨不能以身代受,喉中卻只能迸出這幾個字。
  夏蕙悄然閉上雙眼,讓一抹苦澀而牽強的微笑浮上嘴角:「別這樣說,今夜能將敏妹妹救出虎口,正是一件值得雀躍的事……」
  裴敏知道夏蕙腰肋下的傷勢,非常不輕,並且很有可能受了內傷,這些,可以說全是為了她啊。
  想到這裡,眼圈不由紅了,裴敏硬嚥著道:「姊姊,都是我不好,害你受了傷……姊姊,若不是為了救我,又怎會有這些不幸?江……江大俠,你責備我吧,你怎麼罵我都行……」
  江青急忙安慰裴敏,勸她不必自責過甚,一面小心的抱起夏蕙,說道:「裴姑娘切莫如此,休說姑娘與在下拜兄早結心緣,便是沒有這一層關係,在下亦不會任由那些靈蛇教徒欺凌一個少女!」
  天星麻姑早就憋不住了,她尖聲道:「是呀!我家公子可最看不得強橫霸道,窮兇惡極之輩,裴姑娘這麼一說,可就見外了哩,其實嗎,這全是我家公子份內之事。」
  江青微微一哂,沉聲道:「裴姑娘,時辰不早了,吾等也該早些趕回去,只怕大哥他們正在擔心呢。」
  天星麻姑好心腸的過去扶著裴敏,她知道,裴敏雖未受創,但近日來精神上的折磨,也夠使這位多情的少女疲累了。
  江青沒有回頭,大步向道中行去,然而,他十分清楚,赤陽判官與七環手二人,只怕仍然站在原處發呆。
  四人逐漸離開了那令人感到陰森的地方,腳步輕輕踏著青石板的街道,清寂而細微的步履聲中,江青低下頭來,望著懷中玉人蒼白的面龐,憐惜的問道:「蕙,痛得厲害麼?」
  夏蕙輕輕搖頭,溫柔的道:「不。」
  江青又道:「這麼抱著你,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夏蕙又閉上及眸,悄聲道:「我正在想,假如能一輩子躺在你的懷中,這將是我此生中最滿足的事了。」
  江青深沉的道:「這事會實現的,我會永遠伴著你,也不會再做他求……」
  夏蕙忽道:「哥,你真的這麼想?你真的不嫌我?你除了我不會再去愛上另外的女孩子麼?」
  江青緊了緊擁抱著夏蕙的雙臂,搖頭道:「唉!記得三哥笑謔說,你是不折不扣的鎮江酸醋,這句話果然有些道理,蕙啊,你確是時時刻刻都在發醋勁哩……」
  夏蕙啐了一聲,低嗔道:「厚皮,誰在吃你的醋,我……我只是……」
  江青一笑,接道:「你只是要再度覓求我的保證或誓諾,對麼?蕙,或者你恨不得剜出我的心來看看?」
  夏蕙急得嬌軀一扭,想用手封住江青的嘴唇,卻不料又牽動了腰部的傷勢,痛得她嗯了一聲,總喘吁吁。
  江青連忙用托在她腰下的右手為她輕輕按揉,邊道:「蕙,唉,你有時真令人又恨又愛,難道說,你直到目前為止,仍然懷疑我對你的摯愛麼?」
  夏蕙仍在輕喘,她白了江青一眼,道:「你們男人的心啊,誰知道是什麼做的。」
  江青深深的呼吸著,低笑道:「泥做的,因為,女人的心是水做的呢。」
  夏蕙將頸項深埋在江青懷內,羞澀的道:「聽說……青哥,你剛才為什麼深深呼吸?」
  江青笑道:「是為了吸取我心愛之人呼出的芬芳氣息……」
  夏蕙嚶嚀一聲,玉臂輕悄的自江青兩腋穿過,緊接著江青,在羞怯中,沉默的表達了它的欣悅與滿足天星麻姑向來是「招子雪亮」的,她吃吃低笑,又呶了呶嘴,與身旁緩緩並行的裴敏道:「裴姑娘,你瞧我家公子與夏姑娘這一對如何?」
  裴敏羞澀而羨慕的道:「他們好恩愛啊,真是一對……一對神仙眷侶……」
  說著,裴敏的面龐已微微湧起一層紅暈。
  天星麻姑脫口道:「比你與祝公子呢?」
  裴敏粉臉更熱,深深垂著頭,聲如游絲般道:「你自己可以比較看嘛,叫我……叫我怎麼說呢?」
  天星麻姑又笑了,她望了望前面幾乎並成一體的人影,輕鬆的道:「姑娘家卻是畏羞的,不過這也算是長處呢,那似一些臭男人,死皮賴臉,放肆無忌的……」
  裴敏心中暗笑,想道:「這位錢姑娘的豁達爽直之處,卻也不較一般鬚眉男兒稍弱……」
  天星麻姑又問了間裴敏私自逃出靈蛇教總壇的經過,末了,她道:「裴姑娘,你的膽量可真不小,你當初可會想到,若萬一祝公子並不在杭州,或者你到了杭州尋不著他的住處時,你將怎麼辦呢?而且,又在你父親手下大批追騎的授索之下。」
  裴敏的神色已變得十分憂戚,她低聲道:「我在偶然的機會中,聽到數中兩名香主閒談,知道祝哥哥跟隨江大俠大敗了煙霞山莊,又與紅面韋陀戰老前聽同返杭州,我一聽到這個消息,頭都昏了,根本沒有顧慮到其它,回到後園匆匆忙忙收拾之後,便偷偷連夜潛出總壇;至於那兩名香主所言是否確切,或萬一尋不到祝哥哥持怎麼辦,可以說根本就沒想到。當時我心中又喜又怕,腦中只想著如何會見祝哥哥的情景,及父親知道我逃出後將會多麼生氣……別的,就完全沒有考慮到……」
  天星麻姑笑道:「我做事已自認孟浪到家了,不料姑娘你更較我偉大哩。」
  裴敏憂心重重的道:「這次我逃出來,又使教中傷亡了這許多人,爹爹一定小會饒恕我的,他恐怕要發誓非要除去他這不孝的女兒不可……」
  天星麻姑冷笑一聲,道:「裴姑娘,不是我說句偏心話,這怎麼能怪到你身上?在你尚未現身之前,我們已經和赤陽判官那老小子拼上了,而且,我家公子又苦口婆心的勸了那半條手臂的老傢伙一番,他們自己不知道進退,反要覺狠逞兇,落得如此結果,這能怪得誰來?」
  裴敏悄然一歎,道:「但是,他們全是爹爹的屬下,此次不幸,起因多半又是為了我,唉!我今後怎有臉面再見爹爹?」
  天星麻姑不以為然的搖頭道:「裴姑娘,你不用自責過甚,我家公子與靈蛇教早就結了樑子,遲早都得了斷,這次姑娘的事不過是適逢其會,兩件併合為一次結算罷了。」
  天星麻姑說到這裡,前行的江青已回過身來,笑道:「裴姑娘,在下幾乎忘了,杭州地面這麼大,你卻如何摸到那僻靜之處的?而且又正巧逢到在下等人?」
  裴敏微笑道:「其實我也是第一次來到餘杭,東南西北都弄不清楚,又怎會知道江大俠在何處呢?我到達餘杭城內,連晚膳尚未及用,爹爹派出的追騎已跟蹤而到,我情急之下,只有拚命衝出,盡往偏僻的地方跑,不料誤打誤撞,卻恰巧遇著了江大俠,這真是皇天保佑呢,否則,只怕我早已被他們逮回去了。」
  江青笑道:「確是湊巧,雙方任是誰早誰晚錯開一步,也難得遇上。在下正在想如何回去通知大哥他們,設法接應姑娘呢……」
  江青說到這裡,目光隨意一飄,忽然看到街旁一排不高的屋脊之上,星飛丸舄的奔躍著數條黑影,向自己這邊急掠而來。
  他神色一肅,同天星麻姑及裴敏一使眼色,淵渟嶽峙的卓立路中,炯然注視著那幾條已逐漸移近的黑影。
  瞬息間,來人已呼嘯一聲,齊齊抖臂翻身,一字落在江青等人之前。
  江青目光一掃,發現來人共有五名之多,個個目蘊精芒,神態沉穩,俱是三旬左右的年紀。
  這五個來歷不明的中年大漢,亦仔細的向江青面孔上打量,好似在尋找著什麼蛛絲馬跡一般。
  江青重重的哼了一聲,踏前一步,微怒道:「各位是那條線上的朋友,夤夜攔路,可有什麼與江某過不去的地方不成?」
  五人聞言之下,頓時面露喜色,領頭一個頷留短髭的大漢豁然笑道:「哈哈,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尊駕可是名揚江湖的火雲邪者江青江大俠?」
  江青面色倏而一沉,冷然道:「不錯在下正是江青,朋友們有何見教?」他說話時的態度,甚為不善。
  短髭大漢雙手急搖,忙道:「江兄切莫誤會,兄弟翁和,賤號無極劍,特奉紅面韋陀戰老前輩之命,至此尋找江兄蹤跡。」
  江青微微一怔,隨即歉然道:「失禮之極,江某不知各位來意,以致言出冒犯,尚祈各位兄台海涵,莫予怪罪才是!」
  無極劍翁和五人等彷彿有些受寵若驚,連道不敢,江青又道:「翁兄等請恕在下抱有傷者,不便見禮,未知大哥等人出了何事?如此急於尋找在下?」
  翁和現得十分恭謹的道:「戰老前輩自江兄與夏姑娘離府偕游後,直到深宵尚未見二位返回,他老人家十分焦慮,雖知江兄藝業超凡,卻仍恐遭遇意外,戰老前輩因府中人手不足,乃實時召聚兄弟等五人及其它餘杭地面武林朋友三卡餘人,在戰老前輩率領下,分作六批往全城尋查江兄與夏姑娘蹤跡。」
  江青心中感到一陣溫暖,同時又十分抱愧,他有些激動的道:「江某遊興陡起,四處徜徉,卻累及各位兄台記掛,更又奔勞相尋,真是於心難安,歉疚之極。」
  無極劍翁和等人又連聲謙讓,目光微掃,立時注意到江青懷內的雲山孤惟夏蕙。
  無極劍翁和等五人,乃是老江湖了,驟見之下,已知道躺在江青懷內的傷者是誰。
  翁和關注的道:「江兄回出了什麼事?夏姑娘是否受了傷?」
  江青苦笑一聲,簡練扼要的將自已今夜先斗瘤龍銀玉屏等人,後挫靈蛇教兇徒之事說了一遍。
  無極一劍翁和望了望江青身後的裴敏及天星麻姑二人,沉聲道:「兄弟等自出道以來,便承戰老前輩一手照拂提攜,是而江大俠亦不必客套,有須用兄弟之處,倘祈實時諭示,兄弟等定必竭方效勞!」
  江青誠摯的道:「豈敢,如今事情己了,在下亦不欲多結仇怨,各位兄台美意,在下心領就是。」
  他略一沉吟,又道:「在下想即刻回府,並煩各位兄台通知出外尋找在下的各位朋友,以免他們過份勞苦,那就更令在下放心難安了。」
  無極劍翁和恭聲應喏,正待回身調度同來四人之際——遠處又有三條人影如飛掠至,其中一人高聲呼道:「前面可是無極劍翁兄麼?在下四弟與夏姑娘可曾尋及?」
  江青聞聲之下,先同頭向裴敏含有深蕙的一笑,又朗聲呼道:「是三哥麼?愚弟不但平安無事,更為你帶來一件天大禮物哩!」
  說話中,前行三人已疾若奔馬般來到各人身前三丈之處,當先一人,正是那精練強健的祝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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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在夜色中,仍然可以看出祝頤面紅氣喘,一臉焦急之狀,他迫不及待的衝到江青面前,急問道:「四弟,你可曾遭到意外麼?大哥見你深夜末歸,又恐被仇家所算,已招請一般武林朋友,四處尋你去了。」
  江青微微一笑,尚未回答,祝頤一眼瞥及躺在江青懷內的夏蕙,他連忙踏進一步驚道:「啊,夏姑娘怎麼受了傷?四弟 ,是誰幹的?此人的功力竟然如此高不成?當著你的面猶能傷人?」
  祝頤深恐江青與夏蕙一一人出了意外,在紅面韋陀戰千羽率領之下,與白孤等人分成數撥。連夜四出追尋二人蹤跡,在偌大的杭州城內東尋西找,馬不停蹄 ,早已跑得不亦樂乎,此刻蹤然見面,喜出望外,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其它,就如連珠炮般向江青發出了一連串的詢問。
  江青得拜兄喘息稍停,始笑道:「三哥,愚弟不該如此大意,貪戀湖光山色,留連忘返 ,以致與瘤龍銀玉屏及靈蛇教諸人相遇發生衝突,更連累蕙妹先後兩次受傷,這雖是愚弟無能所致,不過,那些傷及蕙妹之人,已經得到他們應得的代價,想必他們此生永遠不能再去危害別人了。」
  祝頤叫道:「好傢伙,四弟,你又遇到瘤龍他們了?照你口氣看來,似乎……」
  江青一笑道:「不錯,愚弟已經請他們永遠安息了,還有一批以眾凌寡的靈蛇教徒,也和他們走上了同一路途。」
  祝頤驚歎道:「真不得了,其中任是那一撥,也都是江湖上硬響噹噹的角色,四弟你竟能連戰皆捷,委實令人欽服,更令大哥與為兄等自白擔了一陣子心。」
  江青一看祝頤說完話後,便待回頭將同來二人引見相識,他急忙開口道:「三哥,且慢!」
  祝頤愕然回頭,然而,他並沒有看見江青,在黑暗中迎向他的,卻是一張幽怨而清麗的面龐。
  這張面龐是祝頤所深深熟悉而唸唸不能忘懷的,甚至於在夢中,她也佔據著祝頤大份的思想,「魂縈夢繫」四個字,幾乎已不能完全刻劃出祝顫對她的深刻思念了。
  於是——
  清麗的面靨逐漸地移近身前,秀靨上的紅唇在輕微地顫抖著,雙眸中蘊蓄著晶瑩的淚光,甚至那面上的一毫一髮,也能在祝頤大睜的兩眼中看得清清楚楚。
  祝頤登時彷若被巨雷擊頂般,震得怔在當地,他不敢相信這是事實,這與夢中虛幻的相晤,又有什麼不同呢?
  然而,事實與幻境到底是差異的祝頤鼻管中嗅到一股淡淡的卻又是那麼令他斷腸的芬芳,這股芬芳是多麼熟稔,而又睽違了如此長久了啊!
  隨著一個顫抖,如游絲般卻又含著無比深刻的聲音響起:「祝哥……你想不到吧?」
  祝頤宛如被人砍了一刀似的,驀然急衝過去,瘋狂般將眼前的人兒抱在懷內,語不成聲的道:「是你!是你,果然是你,天啊!這不是夢境,但願這是真實的……」
  緊緊依在祝頤懷內的裴敏,此刻也早已泣不成聲,有如夢囈一般斷懷的,不停的,向心上人低低傾訴著心曲,在深切痛苦中,含蘊著深深地甜蜜。
  江青在呼叫拜兄之時,早已迅速閃至一傍,以俾這對受盡折磨的愛侶,能更早享受到久別重逢的欣悅,而情人間的離別,對這刻骨銘心的一刻,又是多麼祈望與實貴啊。
  他默默地望著這對緊緊擁抱的情人,心中充滿了快樂,這總是他的辛勞所換回的代價啊!快樂中,也有著一絲兒感觸,這感觸連繫著另一段情愫,然而,卻難以表露。
  這時,無極劍翁和悄然行上,低聲道:「江兄,與祝兄同行的二位朋友,極願拜識兄台,可否請江兄移步一晤?也便祝兄與友人略訴衷曲。」
  江青微微領首,乃緩步與翁和行出。
  又是一番引見後,跟著就是一套習慣上的恭維與寒暄,江青沈聲道:「各位兄台為了區區一人,不辭辛勞,連夜奔波,這種隆情高誼,在下定然永銘五內,他日有緣,必當逐一報答。」
  說罷,在各人的謙讓聲中,無極劍翁和又道:「江兄,待祝兄與裴姑娘略敘離情之後,吾等便立即打道回府,以免戰老前輩等人焦慮不安。」
  江青心中暗忖道:「這無極劍翁和,雖然久闖江湖,卻不像常人那般油滑虛偽,言行中,非但誠摯爽脆,而且,更是個至情之人呢。」
  於是。他不由對這無極劍起了十分好感,眾人在遠離那一對愛侶兩丈之外,親切的談笑起來。
  天星麻姑錢素亦站在一傍,卻就是插不進嘴,地無聊的呆立著,目光向各人臉上一一溜掃,半晌,她忽然發覺一件事,心中想道:「這無極劍翁和等七人,果然不愧是武林白道出身,看他們言談之間,雖然毫無拘泥,然而目光卻絕不斜視,一點也不向祝公子那邊覷探觀望……」
  想到這裡,錢素不由面孔微紅,因為,在片刻之前,她已忍不住悄悄轉頭看了一眼,其實,這也不能怪天星麻姑,女人,又有那一個不是特別好奇的呢?
  江青與翁和等人談笑,一面悄然低首,細語懷中玉人:「蕙,還覺得痛麼!」
  夏蕙閉著眼睛,搖首道:「好多了,尤其能看到祝公子興裴姑娘久別重逢,更是高興得很……」
  江青微笑,大聲道:「翁兄,兄台是否世居餘杭?」
  翁和頷首道:「正是,兄弟日常無事,若非往城中開設的幾間店舖走走,便是約齊三五好友,至西湖隨意徜徉一番。」
  傍邊一個白臉大漢笑道:「翁兄除了藝業不凡外,更是一個經營有術的殷實富商,他自家開設的幾處商號,俱是生意興隆呢!各人聞言之下,不禁莞爾一笑,天星麻姑卻忽然接口道:「這倒是有些難得,武林中人,不論白黑兩道,開店做買賣的,卻是不太多見。」
  無極劍翁和早已注意到江青身後的這位天星麻姑,只是江青未曾為各人引見,他卻不好招呼,此刻,翁和急忙笑道:「豈敢,豈敢,這位姑娘是……江青敏然道:「啊,在下真是荒唐,幾乎忘了給各位引見,此人乃在下摯友,號稱天星麻姑的錢素錢姑娘。」
  翁和似曾聽過錢素之名,他微一沈思,雙手拱道:「失敬之至,翁某等人名號,想姑娘適才出經聞及,無庸翁某等再行誇報了。」
  錢素微福遭禮,道:「翁大俠客氣了,日後尚請多予指教才是。」
  翁和連道不敢,江青卻笑道:「假如在下聽覺不錯,三哥與裴姑娘該已經談完了?」
  各人聞言之下,急急抬頭望去,果然看著到祝頤與裴敏二人,相偎相依的向各人這邊行來。
  在適才那一度短暫的空間裡,二人已似乎遺忘了身外的一切,到達一個只有他們兩人,卻又充滿了溫馨與甜蜜的世界裡。現在,他們又回到現實世界,雖然有著冷硬與痛苦,然而卻明顯的證實了一件事;兩顆久別相懸的心,此刻已緊密不分的連繫在一起。
  江青待二人行近後,含有深意的一笑道:「自我生於此世,善惡皆沾染,不過,能促使三哥與裴姑娘重聚,卻是我知事以來,感到最為振奮的幾件事情之一。」
  祝頤長損到地,激動的道:「四弟,我……我忘不了你的恩賜,這比你昔日救了我的生命更令我感懷,這茫茫世界,除了我的生身爹娘,沒有人能比你賜給我的更多。」
  江青不敢受禮,向側傍閃出,笑道:「三哥,愚弟可擔當不起如此大禮,愚弟雖對三哥盡心,卻遠不如裴姑娘的如海深情呢。」
  祝頤面孔一紅,裴敏語聲哽咽的道:「江大俠……我不願用世俗的字眼表達我對你的感激,我只謹記著:我與祝哥若有將來,那麼,將來全是我們感念你的日子。」
  江青真摯的道:「裴姑娘,切莫如此說,否則,豈不顯得太見外了麼?這全是在下份內之事,並不能算是恩惠,將來,姑娘與三哥的遠景,必定是美麗而遼闊的。」
  無極劍等人又紛紛越前慶慰,眾人忙亂了一刻,遠處的雞啼之聲,已是第三遍響起了。
  江青向各人微一示意,由無極劍翁和在前引路,一行十二人,緩緩消失於黝沈的黑暗中。
  次日,午時。
  戰府大廳之內,筵開五席,熱鬧非凡,歡笑之聲,滲雜著猜拳行令,一片喜樂,直達門外。
  紅面韋陀戰千羽高倨首座,滿臉紅光,洋溢著欣悅與安慰,他下首坐的,則是大旋風白孤、江青,與祝頤等人,其它桌上,分坐著無極劍翁和等一干武林英豪。
  戰千羽與江青等四人分別起立,同各桌武林朋友一一敬酒完竣後,大旋風白孤滋牙一笑道:「三弟,昨天晚上可沒有白跑冤枉腿吧?呵呵,真想不到你這一出去,卻帶了個標緻弟妹回來。」
  祝頤面孔微熱,垂眉道:「二哥見笑了,這件事還多虧四弟幫忙,更累及夏姑娘受了傷。」
  江青笑道:「這算什麼?咱們自已兄弟,如此客套就不對了,至於蕙妹妹的傷勢,亦無大礙,只是皮肉之傷而已,休養數日,便可痊癒如初了。」
  戰千羽呵呵笑道:「四弟昨天晚上幹得痛快,卻害得為兄等懸念不已,我這做大哥的住在餘杭數十年,如此仔細遊覽了一番西湖夜景還真是第一趟……呵呵,昨夜為兄興你二哥,幾乎已將西湖翻了過來……」
  大旋風白孤接口道:「西湖夜景雖好,寒風玉露卻不是滋味。來,四弟,為了罰你累及為兄等夜沐寒風,飽饗玉露,這要連乾三杯!」
  江青笑著飲了三杯,戰千羽卻一摸禿頂,舉杯道:「不過,四弟罪微功巨,致力促成三弟與裴姑娘之團圓,功不可沒,為兄再敬你三杯!」
  江青正待說話,祝頤雙手舉杯道:「四弟……我:我不再說什麼了,這杯酒,表示我永遠報答不盡的感激。」
  大旋風白孤笑道:「你們兩個倒會裝好人,我罰了四弟三杯,你們卻連敬他四杯,這不是等於刮我的鬍子嗎?來,來,四弟啊,我也只好倒向多數一面,除罰酒之外,再敬你三杯了。」
  江青朗聲大笑,連干七杯。
  戰千羽挾了一塊海參肘子,忽然問道:「錢姑娘辛勞多日,怎的不出來同飲?」
  江青一笑道:「蕙妹妹傷勢未癒,裴姑娘與小娟兒定要在側相伴,錢姑娘雖然量大加海,也不好意思獨自出來,只有硬著頭皮陪伴各人了,愚弟已請小娟兒吩咐廚房,另送一某酒菜至內宅之中。」
  戰千羽頷首道:「也好,莫怪桌上不見一個女客。不過,小娟兒頑皮成性,希望不要攪擾到夏姑娘才好。」
  江青道:「這卻無庸掛懷,蕙妹妹一直對小娟兒十分喜愛呢。倒是裴姑娘未曾入席,這片刻分離,不知三哥可受得了?」
  祝頤尷尬的笑道:「四弟可真會取笑,這又不是君臣大禮,律有規定,難道還須要為兄的晨昏定省不成?」
  大旋風白孤喝了一大口酒,道:「雖不用晨昏定省,卻亦不能七夕一見,三弟。你小心眼裡的鬼板眼,還當老哥哥我看不出來麼?呵呵,為兄難然大半輩子過著孤家寡人的生活,這溫柔滋味,卻也稍能體會哩。」
  戰千羽呸了一聲,道:「滿口胡柴,你既未成有家室,更未曾引媒定親,如何能領略這男女之間,情之一字的奧妙?」
  白孤吼道:「嘿嘿,大哥,雖然俗語說:「事非經過不知難」但是短短的人生,那能經得完世間的萬事萬物?除去自身靈驗的,就要留心觀摩別人的,只看三弟四弟為他們心上之人失魂落魄之狀,其中奧妙,還不恍然而悟麼?」
  江青笑道:「好了,好了,就算二哥曉得,成了吧?這叫做轎夫生意——找槓抬。」
  眾人又談笑了一陣,江青再度向廳內群雄表達了謝意,實主之間,極為歡洽的用過了這頓豐盛的酒筵。」
  送客後……
  紅面韋陀端起了細緻的瓷杯,啜了一口香茗。向坐於一傍的江青道:「四弟,今日凌晨你們回來後,已將昨夜情形大致告知為兄,裴姑娘為情私奔,不計艱險至此尋訪三弟,這固然是一段佳話,但是,若裴姑娘為了此事,公然與乃父君山獨叟裴炎作對,只怕江湖上亦會蜚短流長哩。」
  江青微一沈吟,道:「話雖不錯。但君山獨叟裴老兒卻十分固執迂腐,這種事還要求什麼虛偽的門第觀念,甚至不惜犧牲自已獨生女兒的終生幸福,若欲說服裴老兒,只怕不大可能;看倩形,此事委實難以兩全了。」
  戰千羽道:「何謂不能兩全?」
  江青斷然道:「擺在眼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是吾等親送裴姑娘回到君山獨叟裴老兒處,並由愚弟向裴老兒自行請罪,任其處置,也等於說間接摧毀了裴姑娘與三哥間的終生幸福。再則,便由吾等為二哥一力承當到底,不論後果如何的發展,誓死為其後盾,甚至不惜引起武林中人的同聲責際,因為這是關係三哥一生之事,做起來十分辣手。自是不在話下。」
  紅面韋陀一想果然有理,但他素來行事持重,又微微忖思起來。
  大旋風白孤哼了一聲,道:「若依那第一條行事的話,咱們兄弟最好現在就打點打點,能賣的賣,可當的當,再將臉上抹了一層灰,拍拍屁股找個深山大澤修行一輩子,永遠不要出來丟人現眼了。」
  江青洒然一笑,道:「二哥不要衝動,老實說,十個靈蛇教也唬不住愚弟,若依武力來裁斷此事,吾等不但大可一手獨覽三哥與裴姑娘之間的事,更能藉此讓靈蛇教自今以後一蹶不振。永遠無法抬頭,但是,吾等卻不能忘記,這其中尚含有一段至親之誼在內,吾輩行道江湖,天理人情皆須顧到,卻不可全以武力獨斷獨行,貿然從事哩。」
  敏千羽用力點顯,讚道:「對極了,四弟行道江湖不及半載,非但武功日益精進,機智見解亦大非昔日可比,這些問題,亦正是為兄所深深顧慮的。」
  視頤耳中聆聽著各人說話,眼睛卻癡癡的注視在手中的瓷杯花紋上,他腦中思潮混亂,又彷若空無一物,他十分清楚,自已與心上人,已遭遇到一個十分困惑的問題:親情,戀情,到底孰重呢?
  江青說得對,這並不是僅僅用武力便可解決的事啊。
  這時,大旋風又吼道:「去他娘的靈蛇教,咱們為這些小子傷腦筋,未免太也不值,管他什麼橫連直去,乾脆快刀斬亂麻,搗翻他郱破窯,擒著君山獨叟裴老兒,問問他究竟想嫁女兒還是想留一條老命!」
  戰千羽呵呵笑道:「若武林中人,個個都像你這樣孟浪沖動,蠻不講理,只怕就要哀鴻遍野,天下大亂了。」
  白孤聞言之下,目瞪如鈴,怪叫道:「那麼,咱們便要想出一個確實可行的方法呀,如此紙上談兵,於事何補?莫不成當真要四弟去負荊請罪,我們在他屁股後面抬籐鞭麼?」
  江青神色一整,正色道:「二哥之言,亦極有理,說句不客氣的話,憑紅面韋陀,大旋風之義弟,我火雲邪者之拜兄,娶他靈蛇教教主之女,非但毫不奢求,哼,裴老兒只怕尚是高攀呢!依愚弟之見,不如稍待時日,設法約晤裴老兒見面,與其親自了結,是福是禍,由他自行決定,那時,吾等可詳陳利害,先行將話擺明,若裴老兒過於逼人走絕,吾等即可放手去幹,武林中人,則亦不會指責吾等蠻橫狂傲了。」
  戰千羽連連點頭,道:「此計可行,此計可行。」
  大旋風白孤忽然問道:「現在約晤裴老兒不好麼?何必尚要稍待時日?」
  江青一笑道:「為了裴姑娘逃走之事,害得靈蛇教損傷慘重,元氣大耗,君山獨叟裴炎聞訊之下,必然會氣得三屍暴跳五內生煙,若此時在他氣頭上約其談判,恐怕除了干戈相見外,別無他途,如此一來,則毫無轉圜的餘地了,這又豈是吾等所希冀的呢?」
  大旋風暗道有理,他又問。:「那麼,若裴炎這老小子憤怒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率領手下先行找上門來,豈不是更難辦了?」
  江青喝了一口茶。傲然笑道:「這卻無庸過慮,昨夜一戰,靈蛇教好手可說傷亡殆盡,連他們的副教主、兩大護壇,及首席執法俱皆受創不輕,靈蛇教便是再有能人,想必亦所剩無幾了,在此等嚴重打擊之下。君山獨叟即便是生有三頭六臂,亦只能先行整頓喘息一個時期,始有餘力向吾等報復還擊。一個幫會的組成不是容易的事。君山獨叟裴炎無論懷恨到何種程度,也不會愚蠢得將整個靈蛇教的命脈,投擲在一場毫無勝算的爭戰中。」
  紅面韋陀接道:「江湖上有句俗話:「強龍不壓地頭蛇」,為兄世居餘杭,根生此地,君山獨叟再是跋扈,也未見有此膽量敢挾其殘餘之軍,公然至為兄地頭之上尋仇雪恨。四弟說得對,靈蛇教在江湖上也掛了不少年歲的招牌了,其所關連接觸的範圍,乃是多方面的,他們不會愚笨到,為了某一件可能化解的事,而導致全教的崩漬啊!」
  大旋風白孤轉目一瞥早已舉棋難定,不知所措的祝頤呵呵笑道:「老三啊,別再像個小寡婦似的愁眉苦臉了,天大的事,有你三個好兄弟為你包攬一切,你大可安心地等待花燭之期了,媽的。你這二哥是生了名的「泰山石敢當」,什麼事有我了。」
  戰千羽大笑道:「天下厚皮者,唯大旋風白孤為最也!」
  白孤吹鬍子瞪眼,大吼道:「哇啊,我大旋風豈是說話吹牛之輩?想當年三江四海,關內關外,大漠邊陲,塞鏘之聲,凡是在外面稍為跑跑的人,誰不知道黔滇之處。有這麼一號「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人物,我……」
  紅面韋陀舉盅啜了一口。慢條斯理的笑道:「二弟,聽眾只剩為兄一人。未免顯得有些乏味吧?來,來,擦淨你嘴角的唾沐星子,好好喝上兩口香茶,潤潤嗓子再說也不遲。」
  白孤愕然回顯,果然已不見江青與祝頤二人蹤影,原來,江青在白孤大發宏論之時,暗自竊笑之下,拖著祝頤悄然行出。往後宅探視各人心上愛侶去了。
  白孤有些尷尬的一笑,道:「三弟四弟二人,竟然膽敢不聽兄長教導,擅自溜走,這還像話?該罰,嗯,確是該罰!」
  戰千羽撫腹長笑道:「罷了。你這叫老王賣瓜——自讚自誇,為兄的年紀到了,涵養較深,而且日常司空見價,不以為奇,若教別人聽了,豈不笑掉門牙?來吧,還是咱們老哥倆弈一局棋再說,棋術之上,你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百敗將軍呢。」
  白孤口中一陣嘀咕,有氣無力的招呼下人送上棋具,準備再膺一次「百敗將軍」的榮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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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9 13:27:03 |只看該作者
雁冥雲山

  時光最最冷漠無清的,它不會理會到人世間的喜怒哀樂,更不會對這些有絲毫地留懋興回顧,那怕人們想以生命來交換昔日消逝的光陰,然而,劫仍舊捉不住它虛幻飄渺的一丁點,一絲絲。
  天空是黯的,彤雲堆集得彷若是一層層腐舊的棉絮,又像是沈重地鉛塊似的,壓得人們心頭幾乎喘不過氣來。
  飄雪了。
  雪花柔軟而輕靈的自空中落向大地每一個角落,繽繽紛紛,綿綿密密,如飄灑的純白花瓣,又似空中飛舞的小精靈。
  於是,有色的大地,逐漸變成一片銀白,皎潔極了,悅目極了,也清雅極了。
  世界原本便是純潔無瑕的,或許偶而有些微的罪惡,也會被這一片片,一朵朵的雪花兒所遮掩,雪花不停的飄下,連接著茫茫的天地,而天地,原來就是混沌不分的啊。
  戰宅的敞廳,這時已嚴密的將門窗關閉起來,廳內獸盆中,生有熊熊的炭火,室內,與室外,截然是兩個不同的景界一個修長而瘦削的背影,正獨立於窗前,室內的溫暖氣息,好似並沒有影晌到他寥寂的心情,這背影孤單的癡立著,微微仰首望著綿綿飄落的雪花,那雪花好似每一片都落在他的心上,沁涼的,冰冷的。
  這背影對我們夠熟悉了,是的,朋友們猜得對,他是江青。
  季節的變換,或者能使一個人的感觸受到過敏的反應,然而,卻亦能使這位大名鼎鼎的火雲邪者感到鬱悶興傷感!
  室中的炭火「劈啦」爆起一聲輕晌,江青緩緩地轉過身來,行到爐火旁一張錦墩上坐下。
  火光映得他那挺逸的面孔似染上一層嫣紅,伸出只手烤了一下,他想:「今天早晨間始飛雪了。唉,我怎能忘懷那『第十個飛雪的日子』啊?但是,我又怎能背著蕙妹妹去紫花巖與全玲玲相聚呢?設身而想,自己難道也會饒恕蕙妹妹在此時此地,去約晤另一個男子麼?」
  江青痛苦而迷惑的抽搐了一下嘴角:「只是,我已答應了全玲玲這次約會,我能背信不去嗎?她一定會去的,而且,啊,記得她曾經說過,這是次死約會——不見不散……」
  江青想到這裡,全身機伶伶的一顫,瞳孔因驚懼而大睜:「假如……假如她看不見我,等不到我,她會頹然而返麼?不,這是不可能的,說不定她會……她曾往傷心之下,尋找一處永遠沒有痛苦的地方……全玲玲做得到的,她說過,是的,她說過,這是死約會……」
  「天啊!」以手緊扯看頭髮:「當我得不到愛的時候,我渴望被愛,但是,當我果真被人所受時,這痛苦卻又是如此深沈……難道上天有意在折磨我嗎?抑或是我早已注定不能得到這貿然而來,卻又超過負荷的感情呢?」
  江青又站起身來。煩燥的在室內往來蹀躞躁,他下意識的望了望窗外輕輕飄落的白雪,又想:「在昨天以前,自己猶能強作歡笑,不被任何人看出破綻,但是,在今晨落雪時開始。卻無論如何也鎮定不下心神,這是全玲玲情感的力量,還是我自己把持不住自己的情操呢?」
  「莫非……」江青有些可怕的想:「莫非我真愛全玲玲愛得如此深沈麼?在我的自克制下尚不自覺?而我日常對蕙妹妹的一切保證,難道全是我昧著良心的謊言不成?不,我愛夏蕙,這是千真萬確的。無庸置疑的,但是,我卻不該再去引發全玲玲那可憐而純真的情感啊,不論是誰先主動。這都是罪惡的……」
  忽然——
  一聲細碎的輕晌,打斷了江青的思潮,房門口,正俏生生的立著雲山孤雁夏蕙。
  她穿著一件純兔皮的絲絨裡子皮襖,內襯深紫色的衣衫,面孔被凍得紅通通的,像一隻熟透的蘋果,嬌艷極了。
  夏蕙滿面喜色的神態,卻在目光掃及江青那落寞而冷寂的形色時頓時凝結,她微張若小嘴,有些驚愕的道:「青哥……你……你怎麼了?」
  江青盡力裝出一付微笑,強顏道:「我沒有什麼呀,哦,你與小娟兒母女倆玩得還好吧?只是後園太冷了。你的傷勢又痊癒不久,當心凍出病來。」
  夏茁面孔上湧起一層幽怨,她緩緩將門推合,深刻的凝住著江青:「青哥,你有心事?別瞞我,你的神色已告訴我太多了。」
  江青故意走上前去,將夏蕙緊緊地擁在懷中,輕柔的吻著她水涼而滑膩的面頰:「傻丫頭,又在瞎疑心了,我那有什麼心事?只是情緒有些煩燥罷了。」
  夏蕙任由江青吻著。她微微仰看頭,以便自己的面孔、頸項,能在江青灼熱的嘴唇下,享受更多的撫娑。
  良久——
  夏蕙嗯了一聲,半閉著眼睛,櫻唇微微嗡合,柔弱的低語:「青哥……你沒有騙我?」
  費了極大的勁力,江青才痛楚的迸出兩個字:「沒有。」
  夏忘滿足的吁了一口氣,悄語道:「青哥,假如你心裡有什麼煩悶,請告訴我,讓我為你分擔,永遠別瞞我,就像我永遠不瞞你一樣……」
  江青血液中起了一陣急驟的震盪,他感到無比的羞慚。就像一個偷食的乞兒被人發覺,而那人又相信了他的美麗謊言一樣,這種寬恕,比直接加諸於身上十倍的懲罰,更要來得令人難以消受。
  「但是。我能破壞蕙妹妹對我完美無瑕的愛戀與信賴麼?這比殺死地更要殘忍。我不該有那種卑陋的想法,對蕙妹妹,對全玲玲,都是一種侮辱……是的,我要做到我以前說的話:縱使我會愛上別人,這愛,也永遠不會超過我對蕙妹妹的愛……」
  他正想著,夏著已輕輕抬紅頭來,雙頰酌紅,語如游絲般道:「青哥……我的心聲,由我的嘴唇傳出,而你……也一樣,哥……你……」
  江青緊了緊擁著夏蕙的雙臂,目光中含有催詢。
  夏茁羞澀的閉上眼,彷彿只有她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青哥……用你的心聲……無言的接納我的心聲……」
  江青輕輕的低下頭,凝視著懷中人那美得誘人的面龐,那如絲的雙眸,以及,那傳達心曲,柔軟而鮮紅的樓唇。
  於是,在不覺中,在極自然的氣氛下,四片嘴唇緊緊膠合了,週遭是沈靜,安謚的,而且在沈靜安謚裡,尚包含有無限的甜蜜,自然,或者也有著一絲兒苦澀。
  彼此的心聲,在娓娓地傾訴,沒有音律,沒有平仄,但是,卻深刻而雋永。
  忽然——
  夏蕙喘息了一聲,將頭埋在江青懷中,像喝了太多的醇酒,面龐嬌紅得似五月的花榴,顯得十分倦慵,又有些迷醇。
  江青輕撫著她柔黑如波浪似的秀髮,輕輕說道:「蕙,假如……假如我……」
  夏蕙嗯了一聲,低弱的道:「哥,你有什麼話,可以直接告訴我,把我當成你身體的另一半,難道說,你這一半身捏有什麼事,還難於向另一半身軀表明嗎?」
  江青艱辛的咬著下唇深沈的道:「蕙,假如……假如我日內要單獨出一次遠門,而出去的目地,又是去做一件你最不喜歡的事情,……你會生氣嗎?」
  夏蕙像是驟而被人推到一個冷酷的冰窖中一般,她覺得全身猛然一顫,一種天生的敏感,使她忽然抬起頭來,有些痙攣的道:「青哥……你……你可是去……去會見另一個女孩子?」
  江青急忙將夏蕙擁得更緊,他似乎要用雙臂的熱力,向情人表露自己對她純擊而深厚的愛意。
  「蕙,我不瞞你……是的,我是去會見全玲玲,但是,你千萬不要誤解我的心意……我只是去與她見見面,絕對沒有另外的因素存在,請相信我,情人,請相信我,在這世界之上,沒有任何一個少女能使我愛她甚至超過愛我的蕙。」
  夏蕙美麗的眸子中,蘊著晶瑩的淚光,像兩粒珍珠,在眼眶中滾來滾去,她全身毫不停息的顫抖,臉色蒼白得嚇人。
  江青低啞的喊著:「蕙,你說話呀,你千萬不要這樣,我……我沒有其它意思,我愛你,我永不會背棄你的……」
  江青望了夏蕙一眼,夏蕙默默垂首無語。
  戰千羽一瞧之下,心中已自有數,他故做不解,哈哈大笑道:「罷了,罷了,小兩口聚在一起,總有些體己話聊聊,小爭執麼?難保不免,呵呵,待到了好日子那天,只怕親熱還來不及哩!」
  白孤世故極深,戰千羽一席話,明是在打圓場,暗裡已等於告訴白孤人家小兩口私人談心,小小不然,豈能追根究底?裝個糊塗算了。
  於是,白孤呵呵一笑,拉著江青夏蕙二人,天南地北的閒扯起來,戰千羽亦忙著在一傍說些好笑之事,二人極力要打破這不調合的沈悶氣氛,來為這一對冤家解開心頭之「結」,這兩位之用心也實在太苦了。
  然而,顯然這是困難而不易的,江青劍眉深皺,若有所思,夏蕙亦低垂粉頸,時而拿起手中絲絹,輕印眼角……
  空氣中充滿著一股說不出的尷尬,而且尷尬裡,倘包含著一股說不出的淒苦。
  大旋風白孤說完了一則自認十分可笑之事,然而,卻沒有人應和著笑,便是在一傍湊趣的紅面韋陀戰千羽,亦僅能咧開大口乾聲哈哈兩句。
  於是,二人相視搖頭,連苦笑也裝不出來了。
         ※        ※         ※
  夜深沈。
  寒風吹得淒厲,滿園子的梧桐葉在飛舞著,然後,又彷彿一片片飄零而落寞的心,悠然灑落於皎潔的雪地上。
  忽然——
  一個嬌嫩的嗓音在寒風中呼叫起來,叫聲中有著驚惶與焦慮。
  片刻間,戰府各處的燈光紛紛燃亮起來,三條人影,自大廳側面的一排精舍掠起,如飛似的奔向叫聲來處的後園。
  同一時間,幾乎更快一些,一條碩長瘦削的身影,亦如一頭大鳥般,快逾閃電的躍至屋頂,卓然凝眸四望。
  鼎鼎大名,雄據餘杭的紅面韋陀戰千羽府中,難道發生了意外之事麼!
  不久之後——
  那先前的三條人影又疾奔而回,略一張望,其中之一已用蒼勁的嗓音叫道。」四弟,快下來,事情不好了……」
  原來,屋頂之人,敢情正是江青!
  他先時還以為府內發現了夜行人,此際一聽到屋下大哥招呼之聲,不覺心頭一跳;因為他知道,若僅是發現了夜行人,紅面韋陀戰千羽絕不會慌亂至此,那麼,難道是發生了更為嚴重之事?否則,這位素來鎮定逾恆的紅面韋陀,不會如此焦急的。
  如一道天際的金蛇閃掣,在戰千羽語聲適停之際,江青已飛身落在戰千羽面前,站立一傍的,則是大旋風白孤與祝頤二人。
  三個人俱是滿面焦急之色,神態中透出極度的不安。
  江青竭力澄靜心神,故意閒暇的問道:「大哥,有什麼事發生麼?」
  大旋風白孤一望戰千羽那欲言又止之態,不由急得一跺腳,大聲道:「大哥,此刻不說,更待何時?難道我們還瞞得住四弟一輩子麼?」
  白孤不待戰千羽示意,又回頭向江青道:「四弟,夏姑娘竟於夜間不辭而行,甚至連一封信函亦末留下,直到與她同房而住的裴姑娘驚醒之際,始才發覺,她除了一把青鋒佩劍外,餘下衣物一件末帶……」
  白孤話聲尚未說完,江青立時如遭雷極,狂吼一聲,滿口鮮血,噴了面前三位拜兄一頭一臉!
  紅面韋陀戰千羽顧不得抹拭臉上溫熱的血漬,急步上前,緊緊地扶住江青,語聲淒顫的道:「四弟,鎮靜一點,你如此激動殘身,便不怕使為兄等心中悲痛麼?」
  他說到這裡,又回頭道:「二弟,三弟,事不宜遲,你們實時分往各處追尋夏姑娘蹤跡,若裴姑娘發覓得早,想必她現在尚未出城……」
  白孤與祝頤二人答應一聲,同時回身掠走。
  二人身形甫逝,十多名青衣下人已掌著風燈,紛紛來至廳前,天星席姑錢素與裴敏二人,也在戰望龍夫妻的陪同下,冒看寒風趕到。
  天星麻姑淚痕未乾,一見江青,便顫看嗓子道:「公子,小婢該死,居於外室,竟不如夏姑娘悄然而去,小婢已與裴姑娘尋遍後園,俱末見到夏姑娘蹤跡……」
  江青宛如全身已經麻痺似的,錢素的話,只不過使他蒼白失神的面孔上,更增加了一絲苦澀,而這苦澀,卻又滲含在多麼失望淒涼的瞳孔中啊!
  他似一個木塑的人一般,毫不移動的站立當地,口中喃喃低語:「走了?她真的走了?就這麼孤孤單單的走了?」
  江青此刻的形態極為駭人,如玉也似的面龐,變得如同白紙,彷彿已失去了一個活人應有的生氣,嘴角殷紅的血漬一片殷然,襯著那經過深刻痛苦組成,彎曲的線條,令人有著一種寒慄與驚悚的感覺,如果不是一個人的心已瀝滴著鮮血,這種感覺又怎會觸染到別人?又怎會使週遭的空氣中充滿了悲槍?
  這只有一個在驟然間失去一切的人,也只有一個面臨著無限淒苦的強者,才有如此強烈的痛楚啊。
  紅面韋陀戰千羽老眼含淚,以手掌握揉著江青胸腹,邊回頭叱道:「你們這些狗才,還不趕快出去尋找夏姑娘,卻個個呆在這裡作甚?」
  十幾個青衣下人齊齊恭聲轟喏,迅速地向外蜂湧行丟,片刻間已消失於樹影之中。
  戰千羽又慈靄的道:「四弟,隨為兄入內休憩一陣吧,夜寒風淒,弄壞了身子可不是玩的,夏姑娘不會走得太遠的,杭州地面她並不熟悉,稍停為兄將親自出外相尋……這件事,卻不好驚動了武林朋友,以免謠言外傳,影響你興夏姑娘名聲……」
  天星麻姑亦上前道:「公子,你便進內養息一下吧,你這模樣可真叫人害怕,唉,夏姑娘也是想不開,憑她與公子之間,又有什麼不好說的?何苦如此不告而別?」
  一傍的裴敏,怯怯的說道:「江大俠,你千萬要愛惜自己,我想,夏姐姐不過一時生生氣,決不會認真的,她怎能離開你而單獨的他去?我們一定可以把她勸回來……」
  忽然,江青轉過頭去,向戰千羽沈緩而沙啞的道:「大哥……謝謝你們對我如此關心,這件事,還是讓我自己去辦吧……別人不一定有用,裴姑娘說得對,蕙妹在感情上,幾乎是不能沒有我的……她如果萬一失去了活著的勇氣,而又不願回來,那麼……她會去追尋一處永遠沒有痛苦的地方……」
  戰千羽何等老練。聞言之下,不由全身一震道:「四弟,你不要胡思亂想,這件事由為兄作主,無論如何,也要將夏姑娘接回來,她是聰明人,不會做那種傻事的……」
  江青慘然一笑,彷若是自語,卻又那麼深刻而真摯……
  「她做得到的……我知道……她做得到的……」
  錢素與裴敏似乎也先得夏蕙那美麗的軀體,已浮沈在死亡的邊緣上,自江青低沈的語盤中,二人直覺地感到全身發冷,不由自主的機伶伶一顫。
  江青有些孱弱的推開戰千羽的雙手,苦澀的道:「大哥,我去了,請你放心,我絕不會倒下去的,尋著蕙妹,我即刻便會轉回……」
  戰千羽顫聲道:「若萬一尋不著呢?」
  江青呆了一下,垂首無語。
  戰千羽不由老淚縱橫,啞著嗓子道:「四弟,為兄出道幾逾五十年,自來便不曾掉過一次眼淚,四第,你要看在為兄這偌大一把年紀上,更要傾念我們兄弟金蘭結義之情,不要因為一時的悲痛而摧殘自己,四弟,記著為兄的話,為兄年齡耄矣,只怕經不住你的意外或惡耗……」
  江青咬緊牙關,淚珠順頰而下,他一字一字的自齒中迸出:「大哥,我記得的,不論事情如何演變,我一定會活著回來見你!」
  天星麻姑在一傍急道:
  「公子,小婢也要與你同去,留下小婢在此,怎能……」
  江青不待天星麻姑說完話,苦笑一聲道:「錢姑娘,你連日來也夠勞累了,而且,我興蕙妹之事,還是由我親自解決,你如此待我,我必將永懷於心,只是,這並非任何人可以幫忙的事……」
  裴敏忽然悄聲問道:「江大俠、你與夏姐姐到底發生什麼爭執呀?」
  江青蒼白的臉上掠過一陣痙攣,低聲道:「一件懋人之間,最尋常的誤會,但是,她卻將這誤會看得太認真了。」
  戰千羽深深搖頭太息:「唉,我今晨已看出你們二人神色不對,卻料不到會演變到如此境地……」
  江青緩緩的行出兩步,望著各人微微拱手,道:「大哥,我去了,請轉告二哥,三哥,不要為我擔心……」
  戰千羽忙道:「四弟,你的兵器及盤纏可曾帶著?」
  江青身形如電,一掠而起,在空中沙啞的道:「大哥放心,愚弟皆已隨身攜帶……」
  語聲搖曳,裊裊而逝,留下的,卻是一聲蒼老而憐惜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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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仇焰

  銀白色的原野,灰黯的天空,層雲在馳聚,寒風在呼嘯,偶而帶著一片片飛舞的雪花,都是使人倍增感觸,或覺著冷酷!
  江青的心情是落寞的,孤獨得彷若是一個浩劫後,僅存的傷心者。
  他在雪地上輕飄飄的移挪著,但是,卻看不見腳印,他好似在凌空虛渡一般。
  自夏蕙出走後,這已經是第五個飛雲的日子了,但是,天地茫茫,在這遠闊的土地上,又到什麼地方去尋得伊人芳蹤呢?
  「我一定要找到她,那怕見面時她已成了一具毫無情感的屍體,我也要與她見最後一面。」
  江青絲毫不理會刺骨的寒風砭肌而過,散落的雪花飄在他的發端、頸項,又溶成冰冷的水流,他睜著一雙黯淡的眸子,竭力向茫茫原野極目眺望。五天來,他幾乎搜遍了任何一寸他曾到過的土地,連一絲絲最微小的蛛絲馬跡也沒有放過,但是,失望卻似生了根的老樹,如此牢靠的盤據在他的心田,一切進展都是白費的。然而,江青卻已有三天三夜,未曾稍稍闔目了。
  「當夜離開大哥後,自己便以最快迅速的身法,在倍大的杭州城內往來搜尋了三遍。但是,除了遠遠看見二哥他們正在逐處探察外,連蕙妹妹的影子卻未看到,難道說,她真的去尋找了一處永遠沒有痛苦的地方了麼?難道說,她便對昔日的情意全無眷念了麼?不,不,這是不可能的,蕙妹雖是死心眼,也不會如此絕情絕意,棄我而去……」
  江青揉了揉酸澀而紅腫的雙眼,掠到一株老樹枯枝之上,他為了能看得遠些,又向上爬了一段,直到頂端,始依在樹枝上,取出懷內冷硬的乾糧,食不知味的往口中塞著。
  在這時,於其說江青是在進餐,勿寧說他是為了勉強求體力及全身機能的繼懷來得更深刻些,因為,在此種情形之下,他那裡還會辨別出食物的滋味呢?
  他靠在樹幹上,將吃剩一半的麵餅拋去,正待閉目暫時養息片刻,目光瞥處,卻忽然發現遠處的雪地上,極快的奔掠著三個黑點!
  這三個黑點,顯然是三個輕功超絕的武林人物,因為,他們正以不可言喻的快速,同這邊奔躍而來。
  江青心頭微動,忖道:「是那一路的武林朋友如此好興致?在此冰天雪地期間,還外出練功?嗯,看情形,他們好似另有所圖,否則,卻不會這般焦急……」
  想著,三條人影已逐漸移近,接近到憑江青的目力已可以看出他們的面容裝束的距離。
  當江青的目光接觸到那三個人的面孔時,一絲驚異的表情,立時浮在他憔悴而失去血色的面龐上。
  這是有原因的。因為,這三位不速之客,赫然竟是靈蛇教的首席護壇赤陽判官郭芮、大執法七環手武章,及另一個年約六旬,神色嚴峻肅穆的黑髯老者。
  三人好像正在等待一件異常嚴重的事情來臨,在掠行至江青藏身的大樹前五丈之處,齊齊停下腳步,默默站立不動。
  每張面孔都透露著緊張,緊張裡,卻又顯出沈重的心情。
  北風呼嘯得更尖銳了,三人的衣衫被拂得獵獵作響,然而,他們好似俱未覺到,管自四周眺望不止,由他們輕微抽搐的嘴角看來,可知三人面臨的這件事情,並不是輕而易為的。
  面孔上有著一層病色的赤陽判官,回頭向身後一掃,目光毫未遲疑的瞥過左側前方的大樹,他低聲道「教主,依教主看,對頭今日是否會依言赴約?」
  原來,這面容冷峻嚴肅的黑髯的老人,竟是靈蛇教教主,大名鼎鼎的君山獨叟裴炎!
  傍的七環手武章,語氣中透著一絲畏懼,嚅嚅說道:「教主,那龍虎迫魂束老兒,身手確實不弱,上次本執法便險些要在這老兒手中……可恨他膽大包天,竟敢夤夜闖入總壇,留書向教主挑戰,束老兒不選別處,卻單單選到這皖浙交界處的荒野,不知其用心何在?」
  寒風離然刺耳的吹刮,三人說話聲儘管放得很低,但以江青精湛的內功修為來說,並不用如何費力便可聆聽入耳,句句不漏。
  他抿了抿乾裂的嘴唇,微微搖頭,忖道:「原來龍虎追魂束九山,已向君山獨叟正式下達戰書了,唉,真是無巧不成書,又碰到自已在場……不過,看來束老兒與君山獨叟這一場齊含怨念的拚鬥下來,其結果定然是十分悲慘的。」
  江青蹤身於積滿白雪的枝架中,凝眸向那位冷面鐵心的君山獨叟默默打量,心中卻在為這老人深深歎息,他到底是自已拜兄心上人的生身之父啊!
  這時,君山獨叟裴炎沈聲道:「束九山武功雖然不弱,老夫亦非省油之燈,哼,聞說他尋找老夫報復已久,卻又遲早不來,而專在本教在杭州新遭重創之時,才用鬼域技倆,暗裡投書挑戰,哼哼,他這兩手把戲,可要得並不夠光棍,難道本數受挫之後。便連這昔日的掌下遊魂也拾奪不下麼?」
  裴炎說到這裡,又同七環手武章道:「武執法,勝敗乃兵家常事,何足計較?莫以為束九山尚能在老夫眼前,再度抖露那跋扈氣焰!」
  裴炎的語氣雖然平和,但卻隱隱點破七環手懦怯之心,更含有責備的意味在內。
  七環手武章如何會聽不出來?只是他連日來裡遭重挫,逢到的又全是武林中強極一時的高手,昔日豪氣,早已消逝一空,龍虎追魂束九山與火雲邪者江青,那超絕的武功,及當時一幕淒厲無比的景象,已在他心目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烙痕,談虎色變,杯弓蛇影,這又豈是君山獨叟的幾句話可以奏效的?
  他唯唯咕喏,不敢再說,但是,由他目光中透出的猶豫神色,可知這位靈蛇教中不可一世的執法,已難在短時間內恢復他以往的雄心壯志了。
  君山獨叟裴炎一拂長髯,正待轉首向赤陽判官說話——聲淒厲的長嘯,彷彿突破雲天的銳風,自遠處遙遙傳來,雪白的地平線上,亦同時出現了一點人影,疾若奔馬般向三人立身之處掠近。
  於是,四周的空氣幾乎在剎那間凍結了,君山獨叟面色凝重,注視前方,赤陽判官卻橫移五步,嚴陣以待,七環手武章暗裡一悚,咬繁牙關,瞪視著那條極快接近的人影。
  厲嘯聲宛如一柄有形的利錐,深深刺入七環手武章的心底,這嘯聲他永遠也不會遺忘,是那麼淒怖,憤怒,怨毒……
  於是,那人來近了,黑色的布衫,灰白的頭髮,滿臉的疤痕。凶光閃射的獨目,一切卻沒有變,一切都是和那夜的情景相似,他,正是黑道中有名的煞星,靈蛇教的生死對頭——龍虎追魂束九山!
  君山獨叟裴炎,心中雖然震悚,表面上仍舊十分沈靜,他踏上兩步,狂聲一笑:「束九山,多年不見,閣下武功卻愈發精進了!」
  龍虎追魂束九山身形戛然而止,獨目中射出無比的怨恨,似火焰般怒視著對方,良久,他才陰森森的道:「裴教主,江湖上最有威信雄才,尊駕料不到我姓束的尚能活到現在吧?尊駕更料不到姓束的還會來討還昔日的恩賜吧?呵呵,姓束的忍耐得太久了,這一隻招子的血債逼得姓束的毀去一切,今天,也要為這隻招子索回一切!」
  君山獨叟裴炎冷冷一笑,厲聲道:「束九山,來吧,試試裴炎往昔的威風是否尚在!」
  龍虎追魂束九山聲似夜梟般狂笑一陣,獨目怒睜如鈴,慘厲無比的叫道:「好極,姓束的早想將這只僅存的招子也送給尊鴐。呵呵,它也渴望再嘗一下「定坤神指」的滋味,不過,三芝山下的舊劇,只怕卻難得重演了!」
  正當束九山激動的說到這裡,一個顫悚的口音已狂叫道:「束老鬼,還我教中弟子的命來!」
  叫聲未停,一陣「嘩啷啷」的暴響起處,一件嵌有七枚鋼環的怪異的兵器,猛然劈向束九山右脅!
  同一時間,赤陽判官亦大喝一聲,狂風暴雨般連連攻出九掌十二腿,招招不離束九山全身要害!
  發難之時是快捷而凌厲,幾乎不令人有任何喘息的空隙,但是,龍虎追魂束九山卻在間不容髮中,似鬼魅般向外移出三步,雙臂略一伸縮,已分襲向七環手武章及赤陽判官郭芮二人咽喉、胸膈之處!
  君山獨叟斷叱一聲,適時而動,身形微微飄掠,已在須臾間移上位置,一片如密雲般的掌影,點、劈、戮、截,指向束九山四面八方!
  龍虎追魂獨目驟睜,凶光暴射中,雙掌連推而出,足下一個盤旋,立時奇妙無比的,掌掌連衡不斷的事向對方背脊沿線要害。
  君山獨叟大吼道:「束九山,你逃不掉的!」
  吼聲中,如影隨形般跟身而上,掌腿齊出,呼呼轟轟的向敏人攻至!
  「嘩啦啦」的暴響又起,七環手武章竟一反先時畏怯之態,有些失常的猛撲而上,「套日七環」疾展,砸向束九山雙腿。
  束九山冷厲的一笑,身形沖天而起,叫道。:「裴炎,這便是你揚名江湖的一貫手法麼?以眾凌寡,也算是你解決個人恩怨的方式麼?」
  他身形在空中微一停頓,又忽然上升三尺,在他奇異的再度拔升中,兩道精光耀目的寒芒一而閃出。
  七環手武章面色太難,叫道:「龍虎雙矛!」
  赤陽判官聞聲之下,身形不由一窒,龍虎追魂束九山宛如大鳥般自空中飛撲而至,口中邊吼道:「上啊!看姓束的是否仍像昔日三芝山時那般窩囊?」
  此刻,君山獨叟裴炎身形如電般閃步趨迎,長衫大袖一展,「嗚」的一聲怪嘯驟起,一溜紅光,筆直戮向束九山上腹!
  束九山心中一凜,急忖道:「這溜紅光,想是裴炎輕易不露的「紅玉鎖骨鞭了」。」
  他那高大的身形,已在意念閃動間,猝然硬生生橫掠二尺,目光瞥處,卻發覺那柄長約七尺,雕成骨骼之狀,中以金環相連的「紅玉鎖骨鞭」,又宛似一條靈蛇般反捲而至。
  君山獨叟這柄「紅玉鎖骨鞭」,乃是采自深海之底,千年以上之紅色珊瑚雕制而成,每截約有尺許,連柄共七截,這種千年以上的紅色珊瑚,極為珍異難求,不但質料堅硬沈實,碎石如粉,君山獨叟更費了極大功夫,將這一截截的珊瑚邊緣磨得鋒利如刀,再加上每截珊瑚相連處,所鑿之小孔。揮舞起來,更是怪嘯如浪,奪人魂魄,威力浩大無比。
  龍虎追魂束九山此刻面容起了一陣輕微的抽搐,忽而——他不躲不閉,身形竟反向抖鞭擊來的君山獨叟懷中衝去,右手龍矛直插敵人前胸,左聲虎矛所帶起一溜精芒,快逾閃電般,疾刺正湧身前而到的赤陽判官郭芮!
  君山獨叟心頭一震,為對方這悍不畏死,同歸於盡的打法感到一絲寒悚,他藉著揚鞭回掃之力,身形順勢搶出三尺。
  龍虎追魂束九山瘋狂的大笑起來,魁梧高大的身軀猛然往右側倒去,雙腿齊飛,蹴向七環手武章,右手龍矛卻似劃過天際的一抹流光,寒森森的刺往正向一傍躍閃的赤陽判官郭芮。
  那道流光的去勢是驚人的,而赤陽判官郭芮卻做夢也想不到,敵人攻向教主的龍矛又幾乎會在同一時間轉攻而至!
  他只覺寒風如削,微拂之下,眼前已被一道冷電也似的光輝遮滿,於是,憑赤陽判官的直覺,已知道不易逃過這一矛之危了!
  他心膽俱裂之下,不由飛起雙腿往後急踹,身形卻拚命向前躍出。
  於是,在電光石火的剎那間——蓬血雨四散迸濺而出,一條人影摔出尋丈之外。
  於是,在龍虎追魂的獰笑聲中,在他急步回轉之下,一溜紅光亦掃過束九山的肩頭,削下一大片皮肉。
  沒有一聲呼叫,沒有一點悶哼,場中人影疾分又合,精芒閃燦,赤虹如練,倘帶有「嘩啦啦」的鋼環震動聲,三條人影,又翻飛如電,叱喝不絕的戰在一處。
  但是,赤陽判官郭芮卻頹然倒在地下,鮮紅的血,自他右胯流出,泌入皎潔的白雪中,紅得鮮艷,紅得慘厲。
  適才,在千鈞一髮中,他雖然傾力躲開背心要害,卻不及躲過右胯這深深一戮,而龍虎追魂這一矛之力,竟然將赤陽判官的右胯洞穿,其傷勢是十分嚴重的。
  赤陽判官郭芮日前在江青手下重創後,內傷尚未痊瘋,又遭重創之下,平昔一向紅潤的面孔,這時已成為淡紫之色。但他決不呻吟半聲,咬著牙關,拖著粗重的身軀,掙扎著想站起來。
  一切情形,全落在隱於樹梢中的江青眼裡,他嘴角浮起一絲帶有憐憫意味的微笑,想道:「龍虎追魂也太歹毒了,他適才兩矛齊出之下,一指郭芮背心命門,一戮對方右胯主筋,這兩處所在任是那裡被刺上一矛,便是不死也要落個終身殘廢,看情形,郭芮右胯,好似已被切斷,否則,以他那一身外家功夫,怎會站不起來呢?」
  江青正想到這裡,在雪地上掙扎的赤陽判官,驀然恐怖的大叫起來:「啊……天啊。我的右腿主筋斷了……我的腿……我的腿啊……」
  他如瘋狂般在雪地上翻滾著,雙手十指痙攣的扭曲著,僅剩的左腿,艱辛的住後蹬蹴,那模樣,是那麼可憐與可怖!
  慘厲的哀號,淒怖的飄蕩在空氣中,令人聽來,有二種淒厲寒慄的感覺。
  君山獨叟裴炎面色大變,雙眸中怒火如荼,他奮不顧身的拚力攻出二十一鞭十五腿,大罵道:「束九山,你也太陰毒了,老夫絕放不過你!」
  龍虎追魂束九山狂笑一聲,雙矛如經天神能,出柙白虎,凌厲無匹的凝成兩道寒光,迅速絞合而出,身形同時連移四步,避開背後七環手武章的一擊。
  束九山捯下微轉,雙矛連揮,冷電縱橫中,厲聲笑道:「裴炎,今天只有一個結果:姓束的死在當地,或者三位埋骨此處!」
  他毫不理會肩頭血肉斑斑的傷勢,依然運矛如風,悍不畏死的猛攻狠打,一派聽天由命之狀。
  尋丈外的赤陽判官,如一隻困獸般嘶亞的叫著:「我不怕死……但我不能殘廢……天啊,我是個廢人了……我的腿……狗娘養的束九山,老子變了鬼也要向你索債,老子生生世世不會忘記……」
  斷續的慘吼,寒人心弦的傳來,彷彿是一聲聲悲厲的催魂曲,加利錐般刺入君山獨叟及七環手武章心中。
  君山獨叟功力精湛,定力深沉,尚可勉強忍耐,澄氣寧神與敵人交手,但是,七環手武章卻已面色蒼白,瞳孔驚悸的放大起來。
  他原先那股失常的勇氣,已如滾湯澆雪般的融化殆盡,代之而起的,又是往日那一幕恐怖厲烈的景象,彷彿,他已然隱隱嗅著了血腥氣味,而且如真似幻的看到自己倒斃在雪地中的慘狀!
  手心冒著冷汗,武章已不自覺的微微顫抖起來,他的身手也在這心理的恐懼下,逐漸遲緩,呆滯……
  樹梢上的江青,凝眸望了一陣,倉促的問著自已:「我該不該出手分開他們呢?只怕這場悲劇即將演出了……但是,我又以何種理由干涉別人的恩怨決鬥呢?唉,我自己原也是一身糾纏不清的債孽啊。」
  正在他思忖猶豫的剎那間——
  一股冷電倏然閃射而出,快速到不可言喻的做了一次伸縮,半聲慘嗥,宛如中途繃斷的琴弦,刺耳的驟起忽息!
  江青急忙循瞧去,只見那位。靈蛇教的執法——七環手武章,雙目暴突出眶,滿面肌膚扭曲地僵立在雪地之上,胸前,卻正如泉湧也似,噴流著殷紅的鮮血!
  原來,龍虎追魂束九山早已看出對方二人那心神不寧的形態,而在一次極險的交擊下,以「龍虎矛法」中的狠著——「極西神火」,斷送了七環手武章的性命!
  君山獨叟裴炎泣血似的狂吼連聲,「紅玉鎖骨鞭」舞起層層鞭影,有如長浪怒濤,挾著驚人的威勢,瘋狂般掃向敵人。
  龍虎追魂束九山夜梟般大笑連聲,手中蛇形雙矛,忽作刺,忽為戮,忽直出,忽斜挑,靈活犀利的交相揮使,口中邊大叫道:「裴大教主,這便是閣下十年來在武學的成就麼?哈哈哈,未免太使姓束的失望了,以眾凌寡,尚落得如此結果,老夫實在為你浩漢!」
  君山獨叟裴炎面孔鐵青,一言不發,他此刻已發揮出體內蘊厚的每一分功力,以他數十年來所習的精深藝業,做著這生死攸關的一搏!
  兩條人影,星飛丸鴻的在雪地上往來飛掠,每次交擊都是如此快捷而凌厲,幾乎已非人類的肉眼所能察覺,而雪花在四散地飛揚著,鮮血在飛濺,汗水自二人的眉心、鬢角,緩緩溢出。
  看不清二人憤怒怨毒的面孔,看不出二人手腳揮動攻擊的去勢與角度,但是,一片濃厚而沉重的殺戮之氣,卻似有形之物,隱隱地瀰漫在空氣之中……
  二百招迅速過去了……
  一條怪蟒也似的紅色鞭影,閃聽著晶瑩的光彩,一圈圈,一掄掄,千變萬化的急掃,暴捲,猝擊狂劈,與兩條帶著煞氣的銀光寒芒上下起落,絞揉翻飛,赤虹是那麼刺目,寒光是如此冷森,這確是一場罕見的生死之爭啊!
  這一對含有深仇大恨的武林高手,此際俱是雙目圓睜,咬牙切齒,他們,不得將對方挫骨揚灰,擊成粉末末!
  二人每一招,每一式之間,無不狠毒異常,奇妙無倫,沒有一絲餘地可供迴環,著著皆攻同敵人致命之處——只要一擊便可致命之處!
  於是,在不覺中,戰況又更加激烈,深沉而雄渾的勁力,在空中呼嘯縱橫,如一道道含有壓力的閃電,是那麼懾人,又是那度尖銳!
  瞬息間,又過去二百招了。
  樹頂上的江青,憔悴的面孔上浮著一層異樣的紅暈,他心中急想:「二人最後決勝負的時間,只怕就要到臨了,看情形,龍虎追魂束九出的功力,尚要較之君山獨叟高上半籌,束九山於三芝山下慘敗之後,這十餘年來的瀝血苦練,果然沒有白費,倒是君山獨叟武功懈怠了……現在,若自已不由手分拒二人,則只怕要落個兩敗俱傷的局面!」
  這時,君山獨叟裴炎忽然暴叱一聲,手中「紅玉鎖骨鞭」倏而起如西天的殘霞,閃幻出條條燦爛的異彩,成弧,成線,成圈,成點,變化莫測的溜瀉向束九山身際的四方八面。
  此乃為君山獨叟睥睨武林的「環光十八鞭」中之絕著:「流霞九絕」!
  龍虎追魂束九山大吼一聲,「龍虎雙矛」左右齊揮,兩臂急顫如浪,凝結成一股股功力的寒芒,彷彿永不停息的交織而出,其中,竟尚含有一絲絲淡淡的青色霧氣!
  赤虹銀芒中,江青目光毫不稍瞬,意念在惱中急轉:「自已是否須要出手?但是,若下面這兩人同歸於盡,對自己可說是有益無害,兩人皆為自己之強敵,任是其中何人死亡,對自己也可減去日後一患……而那君山獨叟若命喪於此,非但裴姑娘與二哥之事從此此可高枕無憂,更便自已免去應付靈蛇教報復的麻煩!」
  他正在急速的動著腦筋,樹下已傳來兩聲瘋狂的吼叱君山獨叟的「紅玉鎖骨鞭」,正在「流霞九絕」的奇式中,幻化出條條流光,飛戳向束九山頸沿,前胸相連處一十六處大穴,而龍虎追魂束九山的雙矛,亦有如長空的殞星,拖著精亮的曳尾,顫成點點,刺至君山獨叟下盤要害重脈!
  二人的招式俱皆深奧精妙,狠辣無倫,在他們含怒施為之下,威力更是驚人,這彼此間拚命展出的奇招,已在瞬息間到達各人身前!
  看情形,這一下是難以躲避了,眼看著慘劇即將到來——幾乎在同一時刻,快速得不可言喻,一條瘦削的人影,閃電般自一棵大樹的頂端飛下,當他身形帶起的第一片雪花尚未往下墜落,一片強韌的勁風,已如兩股有力的砥柱般,同激鬥中的二人逼去,於是——君山獨叟與龍虎追魂雙變驚呼一聲,立即被那兩道強韌的勁氣,便生生地逼出五尺之外!
  晶瑩的紅光,青白的寒芒,在剎那間斂逝,冷汗,亦自裴、束二人的額際滴落,他們知道,清楚的知道,彼此已自鬼門關打了一轉回來。
  往往,在人們激動之際,會將生命看得不值一顧,但是,當他們冷靜下來的時候,則又會為自已當時的愚蠢而覺得可笑。
  這原因很簡單,因為:凡是生靈,那有不愛惜自已生命的呢?縱然他會慷慨激昂地,視死如歸,究竟也只是一時,而不是永久。
  當二人驚魂甫定,愕然抬頭向那分開自已的來人望夫時,龍虎追魂束九山登時不由失聲大叫出來,「火雲邪者!」
  這四個字彷彿四個巨雷,震得君山獨叟裴炎腦中嗡嗡作響,他張口結舌的注視著眼前這位形容憔悴,英挺俊逸的青年,幾乎不能相信,這即是目前痛挫教中數十高手,威摥四海五嶽的火雲邪者!
  「他是怎麼來的?何時到達此處的?怎的自已竟全然不知?」君山獨叟有些驚棟的想著。
  龍虎追魂東九山錯愕了半刻,忽然大叫道:「江青,久違了……閣下此來,是要幫誰的?」
  束九山此言一出,君山獨叟不由心頭一震,面色連變,他知道自已靈蛇教與江青素來不和,大小衝突已不知有過多少次,而江青又忽然現身於此,莫不是有乘人於危之意麼?
  裴炎緊張的退後兩步,緊握著手中的「紅玉鎖骨鞭」,雙目不敢稍瞬的注視著正向這邊緩緩行近的江青。


(請看續集「如來八法」)

《 本帖最後由 台北年代 於 2010-8-9 14:0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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