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江雪勤這種動作,不禁使管照夕大吃了一驚,他怔了一下,上前一步,張大了眸子道:「雪勤……是我!你再仔細看看……」
江雪勤這時臉色蒼白,嘴角微微顫抖著,她用那雙含淚的大眼睛,盯著照夕,點頭道:「我知道……可是……你快走吧!」
照夕心中一酸,那數年來的相思癡情,都不由化為晶瑩的淚水,由雙瞳裡流了出來。這一霎,他只是覺得這個姑娘變得太離奇了,同時他腦中也感覺到某些不幸的陰影!
他吶吶地道:「姑娘,為什麼?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雪勤,我們談一談好不好?」
江雪勤這一陣,臉色更白了,她緩緩地坐了下來,把垂著的頭慢慢抬了起來,輕輕自語道:「天啊……他回來了……他回來了!」
照夕乍聞此言,又不由一喜,他破涕為笑道:「我已回來兩天了。」
雪勤目光慢慢轉向了他,淚兒如同斷了線的珠串也似的,一點點的都灑落在衣襟之上。她忽然趴在了椅背上,嚶嚶地哭了起來,一面道:「太晚了……你回來得太晚了……」
照夕一時又陷在茫然之中,他連「為什麼」三字都忘了問了。雪勤哭了一會兒,似乎已變得冷靜多了,她冷冰冰地道:「我現在已經結婚了。」
方說到此,照夕突地面色一青,他身形顯著地晃了一晃,可是並沒有倒下。雪勤卻緊緊地咬著下唇,她臉色更是白得可怕,卻顫抖著繼續道:「你不要怪我……我並不是有意負你,實在……」
說到此,她又哭了,她一面用左手的手背,把流出的淚擦了擦,看了照夕一眼,訥訥地道:「實在……」
管照夕這一剎,就如同是一個待斬的死囚一樣的,他只感覺到全身一陣陣發麻,雪勤解說些什麼,他根本就沒有聽見。可是那僅僅聽見的一句,已足以可使他生命由三十三天而降至地獄的深處了!
他呆若木偶地看著雪勤,一時也說不出是忿!恨!羞!辱!
總之,他感到自己這一霎那,似乎是一切的希望幻想都消失了;而自己如在這個地方,多停留一分鐘,也就多增加一分鐘的羞辱。
他抬起頭,細細地打量著這個姑娘,這個欺騙了他感情的姑娘!紅暈暈的面頰,沾滿了縱橫的淚水,長長的睫毛之下,襯著那雙靈活似會說話的大眼睛,就像新雨初霧後,西天的兩顆小星星,那顫抖著的修長豐腴的嬌軀,就像是微風細雨中的一樹梨花……
世界上儘管有的是美人兒,如果以明珠來比似她們,那麼正是明珠中的一顆夜明珠。如是一串珠串,她就是串中那粒舍利子,別有與眾不同的清芬高貴氣息……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對於照夕來說,都不會再有什麼作用了。
他想哭,可是他倔強;他想罵,可是他懦弱;他想撥頭就走,可是他雙腿顫抖。
這是一副極難形容的畫像,現在一切他都明白了,為什麼家裡人,都瞞著他雪勤的消息;為什麼江雪勤的哥哥江鴻也是那麼吞吞吐吐,為什麼?
忽然一股熱血上衝髮梢,他冷笑了一聲,身子晃了一晃,伸出右手,把欲倒的身子支住了。
雪勤抽搐著道:「是我不對……我對不起你……可是……我現在已經結婚了,這地方你是不該來的。」
照夕冷笑道:「我是來找你的……為什麼我不能來?」
雪勤知道他已是由失望而轉為憤怒了,不由一陣心酸,又落下了些淚,她泣道:「我知道你恨我,我也不能怪你;可是這是楚家,我已是楚家的人了。萬一要是少秋此刻回來,你豈不是要背上一個不潔的名譽麼?」
她緊緊地偎上了一步,不安定地顫抖道:「照夕……你聽我的話,快些……走吧!」
照夕忽然哈哈一笑,倏地雙眉一挑道:「楚少秋?」
可是立刻他的聲音又變小了,同時他已想到,憤怒與忌嫉,此刻對於他來說,都是如何多餘的了。
他強自鎮定著,讓憤怒的烈焰,由髮梢至脊骨之中,慢慢地散消,他開始冷靜地點了點頭道:「是的!我該走了。」
他苦笑了笑,而悲哀和失望,都是人類直接的感情意態,它們從不願接受偽裝的,他苦笑道:「今夜我是不該來的,如果我知道你已結婚了,我是不會來的!」
他冷峻地對著雪勤,投下了最後一霎,然後深深地對雪勤打了一躬,微笑道:
「姑娘!現在一切我都明白了……這是天意,人力有時候是不可挽回的。」
他苦笑了笑,極力地忍受著悲傷的情緒,他不願落淚,因為這是他隱藏的弱點。有些男人,是不願過份把弱點在異性面前顯露的。
他勉強地忍受著極度的悲傷,卻偽作出平靜的微笑,繼續道:「我只恨我自己,如果……」
忽然他感覺到,一切都是多餘的了,即使是說這些話,也是太多餘了,當時把出口的話忍住了,只長歎了一聲,顫抖地道:「我走了。」
雪勤見他轉身欲去,不由抽搐道:「照……夕!」
照夕回過身來,苦笑道:「姑娘還有事麼?」
雪勤只是流淚,她抖著聲音道:「你還住在家裡麼?」
照夕點了點頭,雪勤這時竟哭出了聲音,她顫抖著身子,卻揮了揮手道:「你去吧!忘了我吧,我是一個不配你留戀的人。」
照夕這一剎那,真是心如刀扎,他很想過去安慰她幾句,可是,他仍是僵硬地立著。因為他已失去了安慰人的資格,同時,他又能如何去安慰對方呢?昔日的恩情,雖濃如墨,雖甜如蜜,可是……如今只能視為曾經飄過眼前的浮雲,曾經繞膝而過的流水……當任何事物只成了過去的時候,是無法再抓回來的……人類的感情,也是如此的。何況管照夕本人,又是如何的需要別人來安慰呢?
他望著這個,曾經佔有了自己全部感情的人,即使是在睡夢之中,也曾經思掛著她的心上人……心中真有說不出的感觸。
實在地,他是不願再在這裡多留一分鐘,對於雪勤的哭泣,也許他應該感到茫然。可是這時候,卻不容許他去想得太多,他頓了一下,歎息了一聲道:「午夜打攪,實在不當得很……我走了。」
說著話,但見他身形一躬,人已飛縱上了窗欞,正待飄身而出的當兒,忽聽身後一聲冷笑道:「來客留步。」
照夕不由大吃一驚,當時回過身來,頓時他就怔住了,只覺得出了身冷汗。
身後,也就是緊偎著雪勤身邊,站著一個長身少年,這少年一身皂色綢衫,目光如炬,濃眉大眼,十分威武。
少秋!如今正是江雪勤新婚的丈夫。
照夕不得不強作笑容道:「原來是楚兄!小弟失禮了。」
說著飄身而下,楚少秋哈哈大笑道:「別來數載,管兄風采如昔,只不知午夜私訪內子,所為何來?」
他說著話,那雙炯炯有神的目光,盯視著照夕,好似待機而發。
照夕被他這麼突然的一問,一時只覺得面紅耳赤,當時苦笑了笑道:「小弟與江姑娘原系故交,此番造訪,旨在探望,楚兄不必多疑,小弟尚有事,告辭了。」
他說著,正欲轉身而去,楚少秋忽然冷笑了一聲,叱道:「且慢!」
照夕不由吃了一驚,同是他也不由有些惱羞成怒。可是他到底不便發作,他慢慢地轉過了身子,苦笑道:「楚兄尚有事麼?」
這時江雪勤神色上,已帶出顯著的不寧,她笑道:「少秋!管兄既有事,你又何必留人家?」
楚少秋冷哼了一聲道:「既來寒舍,也就是我楚少秋的客人,卻不能這麼快就走呢?」
照夕心中早已燃著一腔無名怒火,自己本有無限辛酸,卻連絲毫也無從發洩。此刻再為楚少秋盛氣凌人的態度一逼,愈發難耐。
他冷冷一笑道:「小弟午夜來訪,雖是過於唐突,可是江姑娘與閣下成婚之事,並未前知,否則當不致如此冒昧。此刻已感無地自容,楚兄又何必一再見逼呢?」
楚少秋哈哈一笑,他回頭看了雪勤一眼,不屑地笑了笑道:「愚夫婦結婚之事,北京城也很熱鬧了幾日,雖不能說家喻戶曉,倒也市井文傳,管兄竟會不知麼?」
照夕不由劍眉一挑,冷然道:「莫非我還騙你不成?」
雪勤見二人言語不善,心中好不著慌,自己嫁給楚少秋,按理說已對照夕負情;在感情上來說,自己愛照夕之心,更是遠超過楚少秋。只是既已嫁此人為夫,欲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也只好對照夕打消情念。她本已痛心疾首,芳心盡碎,正感無以對昔日情人,偏偏楚少秋竟會中途出來,無事生非,一意對照夕刁難。在自己來說,一個是丈夫,一個是昔日情人,自己實在是難以處理。
她戰抖著聲音,對楚少秋道:「少秋!他是真不知道啊……你不要難為他。」
楚少秋聽愛妻如此說,更是嫉火中燒,偏頭朝管照夕看時,卻見對方面色蒼白,一雙眸子,正在愛妻身上瀏覽。管照夕對雪勤的談話,適才他也偷聽到了幾句,雖然他們雙方尚稱理智,可是言詞之間,句句都透著刻骨相思。自己和雪勤如今雖是夫妻,卻終日難得見她一笑,更未聞她一句真情體貼之言;雖說是絕代芳姿,無異蠟人石像,有時想起,於驕傲之中,亦難免期期之感。此時再聽雪勤為他討情,更不禁勃然大怒。
但他為人陰險,雖恨不能當時一掌,斃對方於掌下。可是這麼做,定必會加重愛妻惡感,倒不如故示大方,放照夕回去,自己再借送客為由,待機暗下毒手。
這幾年來,他倒也曾下了些功夫,練成了一種極為厲害的掌力,自信一掌定能奏功,胸有城府,也就表面較方才鎮定多了。
此時嘿嘿一笑道:「你還以為我是故意為難管兄麼?哈!你真是錯了。」
他說著話,又轉過了身子,對著照夕一抱拳,微微笑道:「小弟方才全系戲言,管兄萬勿見怪。」
他笑了笑,看著驚愕的二人,又接道:「慢說管兄是初來不知真情,即使是明知而來,又有何妨?管兄少年奇俠,譽滿京城,又豈會……」
說著他仰天打了個哈哈,臉色青紅不定,可是他臉上浮著笑容,更是莫測喜怒。
照夕此刻早已心灰意冷,萬念俱灰,他只想早一點離開這裡;至於楚少秋對自己用什麼心思,他根本未去深思。當時聞言,不由抱拳苦笑道:「既是楚兄見諒,小弟告辭了。」
他說著身形一躬,二次以「冷蟬滑枝」,嗖一聲已竄上了窗口,上肩水平,一絲不動。所謂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管照夕這種身手,立刻使楚少秋和雪勤二人吃了一驚,尤其是雪勤。
她記得六年以前,照夕可以說尚未入武功門徑,想不到六年以後,竟會練與如此一身功夫,只看他這一手「冷蟬滑枝」,只憑足踝點頓之力,膝蓋不彎,身形不晃。憑自己經驗,只一眼就可斷定,他已練到了輕功之中極難練的「氣游三虛」地步,輕功既已如此,其他功夫當可想而知之。
這麼一想,江雪勤真是又驚又喜,同時也更就暗自神傷,悲愴不已。
反過來,在楚少秋的眼中,更是恨上加恨,當時哈哈一笑道:「管兄此來是客,待小弟送你一程。」
他說著猛一墊步,也朝窗台上飛縱了去,可是管照夕卻在楚少秋縱身之先,已二次騰身,用「海燕掠波」的身手,騰身上了籐蘿花架。只一沾足,又再次騰起,卻向一堆花石之尖梢上落去!
楚少秋不想管照夕身形如此快捷,為洩心中之恨,哪能不追下去?
他二次擰身,也用「燕子飛雲縱」的身法,撲上了花架,冷笑了一聲道:「管兄慢走,小弟送你來了。」
他說著話,實已惱羞成怒,猛一折腰,已如同一隻大鳥也似,緊躡著照夕追了下去。
也就是他身形才起,花架上輕飄飄的又落下一人,這正是雪勤,她驚慌地向前方張望著,她為管照夕捏一把冷汗。
可是當她看到,管照夕那麼疾快的背影時,那一顆緊提著的心,也不由放下了。
她知道,憑楚少秋那種身手,是難以追上的,江雪勤這一剎那,真有說不出的感覺。
她那嬌柔的軀體,站在紫籐花架上,隨著夜風,顫顫地擺動著,多情的眼淚,為什麼總是愛在孤獨無人的時候,偷偷流出來呢?
她歎息了一聲,想到眼前這一段孽情,一時想是不知如何是好?在花架上呆呆地站立了一會兒,晚風吹著她的髮絲,吹著她流出的熱淚。
可憐的女孩,除了悲傷之外,又能如何呢?細細思來,原是自己的不是,又怪得誰呢?空負一身超人的奇技,卻為此一「情」字,而令肝腸繞結,放置不下,傷心飲泣,暗彈珠淚,然而卻又奈何?
照夕羞愧悔恨地縱身而出,聽到了楚少秋所說之言,不由足下更加足了勁,生恐為少秋追上,又說些難以令自己置答的話。
所以身形縱出,倏起倏落,如同星閃電掣,霎息之間,已撲出了楚家圍牆。身後的楚少秋,本想追上照夕,出一口惡氣,斃對方於掌下;卻不想雖施出全力,依然沒有追上,只恨得頓足戟指,大聲厲罵了幾句,這才怏怏返回家去。
且說管照夕一陣疾馳之後,已離家宅不遠,他回頭看了看,楚少秋並不曾跟來,這才稍安了些心。其實倒不是楚少秋沒有跟來,而是他跟不上。
管照夕把身形放慢了,且行且自歎息不已,這個殘酷的打擊,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太大了。
想不到江雪勤竟會真的變了,她既狠心棄了自己,另結新歡,自己又該如何呢?
夜風吹著他那雙欲哭無淚的眼睛,這濃濃的天,惱人的夜,不時還傳來三兩聲野犬的吠聲,月亮也被一片濃黑的雲遮住了,酷署的夜,也似有了幾分雨意。
風中夾著幾顆細微的雨星兒,這是何等淒涼惆悵的一個夜晚啊!
這獨行的少年,本是多麼英俊活躍的影子,只一日之間,卻變成了如此一個愁人兒。他有滿腔的憤恨仇怒,可是他又能如何發洩?他有委屈傷心的心事,又能向誰吐訴?
悵望著漆黑的前路,他有一步沒一步地邁著,腦子裡一幕幕地過著儘是江雪勤昔日歡笑、嬌嗔、可愛的影子。
而這些美麗的影子,隨著時光的飛逝,和無情現實,或將成為他腦中的一塊化石,一個光亮的泡沫,或是一聲歎息!
數年來的熱心夢想,今夜,也就是這一霎間,全部粉碎了,有人說:
「沒有希望的人生,正像缺乏源頭的泉水。」
照夕的生命之源,在這一剎那,確是乾涸了,兩旁樹林房舍的倒影,匆匆向後馳著。他只覺得兩腿發軟,心中發苦,不留心踏到了路旁的深溝,隨著翻身栽倒了,溝中的臭水濺濕了他美麗的衣裳。
他無力地爬了出來,苦笑著又站了起來,暗忖道:「雪勤!你害得我好苦……你已重重地傷了我的心……只怕我一生一世也不會幸福了。」
他不是一個軟弱的男孩,素日亦不喜流淚,可是這一剎那,淚珠湧泉而出。
在這冷清清的夜裡,他摸索著,一步步地走到了家門,他像是生了一場大病也似的,身上一陣陣發冷,腦中如同一塊死木也似的,當他走到家門口,竟自倒下了。
門口的侍衛,忽然吃了一驚,叱了聲道:「誰?」
照夕無力地又撐起了身子,勉強走了幾步,不知如何,只覺得頭重腳輕,一陣目眩又掉了下去!那門衛嚇了一跳,口中喝問道:「你是什麼人?」
一面跑到近前,用手中的燈光照在照夕臉上照了照,這才發現來人,竟是新近回來的二公子,只見他臉色青白,淚光縱橫,彷彿是生了大病一般,不由嚇得叫道:「公子……你這是怎麼了?」
他一面回頭大嚷道:「不得了,快來人呀,二公子可是不好了!」
照夕耳中聽他這麼喊,心知自己如此樣子,倒令他疑心得病了,不由一面站前,喊道:「不要叫!我沒有事。」
誰知他才說了一這麼一句,雙腿一軟,不由自主地又倒下了,這才暗暗吃驚道:「我莫非是真的病了麼?」
原來照夕果然是病倒了,數月來日夜疲累,本已種下病因,只因體質素好,一時也發現不出,又加上深思雪勤,夢寢不安。如今的雪勤這一別嫁,對於他來說,真無異是一個晴天霹靂,感情於剎那之間瓦解崩潰,人卻也一分精神也提不起來了,新憂舊癡一併發作,遂成重疾,他卻尚不自知。
這時已由門內,陸續跑出了好幾個人,慌忙亂成了一團。照夕深怕驚憂了父母,連連道:「我沒有什麼,只是太累了,你們把我攙到房中去就沒事了。」
奈何,這消息早已傳至內宅,夫人正在煙床上躺著抽煙,乍聞少爺得了大病,倒於門外,現在已攙了進來,這一嚇,可是不輕。
當時驚慌出來,將軍也得了消息,正由後室內倉促趕出,老夫婦二人,匆匆趕到後院,只見照夕房中,也是一片哭喊之聲。
老人老淚縱橫地撲了進去道:「我兒怎麼了?」
幾個丫鬟婆子,正自圍在床邊,哭叫成了一團。此時見將軍夫人都來了,忙讓至一邊,紛請安叫道:「老爺!太太!」
將軍皺眉道:「你們這麼多人在這裡做什麼!還不下去!」
眾人始紛紛散了下去,只剩下思雲、念雪二人,仍偎在床旁邊,直掉眼淚。
二老上前一看,只見照夕此刻雙目緊閉,臉色鐵青,面上汗漬淋淋,已似人事不省。夫人早忍不住大哭道:「孩子!你這是怎麼了?」
說著就往照夕身上撲去,卻為將軍一把給攔住了,他緊緊皺著眉毛道:「你是怎麼?沒看見他難受麼?」
將軍說著話,低頭又細看了看,一面重重頓足歎道:「這是怎麼了?昨天他不是好好的麼?」
太太目光轉向了兩個丫鬟,思雲、念雪不由嚇得一齊跪下了,紛紛哭道:「奴婢實在不知道,少爺什麼時候出去的……他得的什麼病也不知道。」
夫人本想罵她們幾句,可是方寸已亂,只揮手道:「你們先起來……他沒事還算了,要有個三長兩短,你二人可小心著。」
說著又偎近床邊,將軍這才瞪著雙眼道:「請大夫沒有?」
兩個小丫鬟一怔,雙雙站起來就往外跑,太太嚷道:「哎呀,去一個就夠了,真是笨東西。」
思雲這才跑回來,二老就坐在照夕身邊,太太愈看愈是著急,眼淚只是個淌個沒完。管將軍也是歎息連聲,見枕邊放著照夕的一口長劍,他歎了一聲道:「一定是出去打架去了,受了傷了?」
夫人更不由哭道:「受傷了?老天!傷在哪裡了?」
將軍頓足道:「你就不要哭了,我已夠煩的了,我這只是猜想,我又不是大夫。」
一面說著,一面回頭看道:「大夫怎麼還不來?」
說著話,果然外面念雪嚷道:「大夫來啦!」
原來照夕一進門,那岳侍衛已看出不妙,已打發人去請大夫去了。這一會兒就見一個老先生,匆匆從前院走了進來,他手裡提著一個小籐箱子,念雪在前面領著他,這大夫匆匆進房,見了將軍及夫人,正要請安問好,夫人已急道:「張大夫,不要多禮了,快看看這孩子到底是得了什麼病了,可把我們嚇死了。」
這張大夫是京裡有名望的大夫,平日多給一般王公大臣看病的,是管府的熟客,這時聽夫人這麼說,也就不再多禮。匆匆走近床前,細細往照夕臉上看了會,又把照夕眼皮撥開來看了看,不由臉色微微一變。將軍見狀不由大吃一驚,忙問道:「怎麼樣?有關係麼?」
張大夫眉毛微微皺了皺,遂含笑道:「晚生要詳細診斷一下才能知道,不過以病情看來,似乎是中了熱暑的樣子。」
將軍瞪著一雙眼睛發急道:「中了暑?怎麼中了暑?你快給他看看吧!」
夫人也急得一個勁的直搓手,連連念佛。這位張大夫一面放下箱子,令念雪用枕頭把照夕扶起來靠坐著,只聽見照夕口中長長喘了一口氣,微微哼了一聲,念雪不由喜歡地叫道:「好了!公子醒啦!」
眾人都不由一喜,果見管照夕全身一陣顫抖,忽地大吼了一聲:「雪勤……你好沒有良心!」
聲如霹靂,把全室的人,都嚇了一大跳。
二老嚇了一大跳,不由互相看了一眼,心中自是不解,夫人見兒子醒轉,早已撲上叫道:「照夕!你醒……了?你是怎麼……了?」
那位張大夫,以手按唇,微微噓了一聲,夫人這才止住了哭聲,站到一邊。張大夫這才坐下床邊,照夕此時已睜大了眸子,將軍忙對他搖了搖手,不令他說話,一面皺著眉毛道:「你不要多說,讓大夫給你好好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