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匆匆走出了江鴻的書房,頭也不回,江鴻不由慚愧地歎了一口氣,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於門外。
照夕心中有些氣憤,因為他認為江鴻說出那句話,是不對的,不論對雪勤或是對自己,那都是一種侮辱。
他記住了江鴻的話,暗中想著要去救楚少秋的事。可是他又怕再見雪勤,即使是見不到雪勤,單獨對楚少秋,那是很難堪的事。
他心中慢慢有了決定,遂回到自己書房內,抽出筆來,在紙上草草寫下:
「此藥為救尊夫性命,務要侍其服下,一切重傷大症均可無慮。字呈
雪勤女士知名不具X月x日」
他寫完了這幾行字,看了一遍,遂小心地打開一小箱,把當初雁先生贈自己的那半葫蘆丹藥,倒出了三粒,小心地包在紙內。
當初雁先生贈藥時,曾囑咐過,這種藥的名貴程度,任何疑難大症,一粒足矣。照夕自身臥病,尚不忍食一粒,此刻為救楚少秋性命,竟不惜一贈三粒,可見他居心確實仁厚十分。
一切就緒之後,他等到夜靜更深,就一路往楚家而去,這條路他也很熟,所以不費什麼工夫,就潛到了楚家的偏院之中。
管照夕心跳得十分厲害,因為雪勤就在邊側,這個女人,實在是他命中的魔星,甚至於對她想一想、也會令人心跳不安的。
他輕輕縱身上了花架,記得在若干時日之前,曾在這花架上,偷看過雪勤,可是那時的心情,又和今日是如何的不同啊!
雪勤房中仍亮著燈光,可是有一層幔簾子遮住,他只能看到那靜靜的書案。他心跳得實在厲害,跟著他用手輕輕敲了兩下窗沿,發出「突、突」的兩聲;然後他迅速地竄身上了一棵大樹,果然那窗子猛然打開了,由內中「嗖」一聲穿出了一條人影。
這人往院中一落,環目四視,皎月之下,照夕已看清了,正是雪勤。許多日子不見,她瘦了許多,一張清秀臉兒,已似乎失去了往昔的愉快。
她往四下看了幾眼,纖腰擰處,直向牆外飛縱而去,身形矯捷十分。
照夕望著她背影不由歎息了一聲,可是時間不容許他多有猶豫了。
他猛然由大樹上飄身而下,一長身竄窗而入,探手入懷,想把那預先包好的小藥包摸出來。可是摸索了半天,才在革囊中摸了出來。
想著忙回身,由窗口縱出,誰知他身形方一落地,忽覺眼前人影一閃,一個人已落在他眼前。驚惶的管照夕一抬頭,四隻眼睛對在一塊了,他的臉上霎時就紅了,他惶恐地後退著道:「雪勤姑娘……請看你桌子上!」
江雪勤這一霎時,更是怔住了,她抖顫著聲音:「照夕是你……你……」
照夕後退了一步,他十分尷尬,他想早一點脫身。
「姑娘千萬不要誤會,我是好意來……再見了!」
「照夕……你等一等……」
追出去的雪勤,驚愕地看著年輕人的背影,後者這時已經消失於沉沉黑夜之中,她癡癡地站在那裡,月光又帶給她一份多餘的傷感!
新中的探花郎,特准以大名府府丞任用,那是五品的實缺官兒,一時羨煞多少讀書人,莫怪人人都在背後前咕道「朝中有人好作官」了。
管府再次揭起了歡潮,入夜後,那醉眼昏花的管照夕,在兩個丫鬟挾持之下,醉醺醺回到了自己的房中。他口中發著含糊的語句,足下是步履踉蹌,那是酩酊大醉的姿態,雖然席面上少了他,是很掃興的事;可是,他確是不勝酒力了。
進房之後,思雲為他脫鞋,念雪就擰手巾,在他頭上撫著,兩個丫鬟都怪他不該喝這麼多,可是他喉中已發出了酣睡的聲音。
思雲、念雪互相望了一眼,就悄悄退下了,她們還特別把門帶上,那隱隱傳來的酗酒猜拳之聲,仍在斷斷續續的傳過來。她們想:「他們鬧得也實在太不像話了。」
這是很有意思的事,思雲、念雪不是走了嗎?床上的探花郎卻慢慢坐起來了。
他把撫在頭上的冷巾,順手丟在了一邊,翻身站了起來,劍眉一展,側耳聽了聽,這附近起碼是安靜的,他也就放心了。
然後他翻身下了床,才發現自己身上不太得勁,原來是一身簇新的官服,桌子上,端端正正放著那頂五品的頂戴。
那是水晶的頂子,正中還鑲著一塊小藍寶石,後面拖著一截尾巴似的東西,他厭惡它透了,就手一巴掌,把這朝廷的威儀,打到地下去了。
然後他把身上的官服脫下來,什麼官靴之類的東西,一股腦把它們丟到床下了。
然後,他以快速度,換上了一身柔軟輕便的衣服,把事先備好的一個小箱子,由床下提出來,那是挺沉重的一個小箱子。
他把它背在背上,還有一個行囊,裡面是衣服。
然後,他又把牆上那口「霜潭」劍繫在子身後,目光如電似的在房子裡又轉了轉。
「大概沒有什麼東西再要帶了吧!」
然後,他傷感地歎息了一聲,低低自語著。
「二位大人,請恕孩兒不孝,我這就要去了,創我自己的天下。」
「你們不要再想著我了,我實在是……」
他有點傷感,然後,他就把早已寫好的信,一共兩封,一封是給父母雙親的,另一封是請轉交給申屠雷的,他把兩封信用鎮紙壓在桌子上,就口吹熄了桌上的燈。在黑暗之中,他在室內默立了一會兒,讓心情正式和這個家告別。
現在他耳中彷彿聽到有一陣腳步聲,往這邊來了,時間已很急促了,他推開了窗,一彎腰,箭頭子似的射了出去。
幾個翻騰之後,他已是不屬於這個院中的人了,他鬆弛了一下心情,辨別了一下方向,就一徑往眼前大道上馳去。
路頭上有幾棵垂柳,他就在這裡站住了腳,捏口吹了一聲,回應是一聲唏聿聿長嘯,跟著他那匹「老霹靂」就跑過來了。
它親熱地用脖子,在主人身上擦著,月光照著它身上黑亮亮的毛,顯得格外神駿。
照夕親呢地撫摸了它一會兒,才把行囊置好鞍上,騰身上馬,這匹馬不待領韁,就踏著月色,向前慢步跑了。管照夕興致極高,抖開韁繩,這匹馬就如飛似地向前馳著,跑了一陣之後,他才覺悟到自己的糊塗,因為天已這麼晚了,九城城門早都關了,自己帶著馬,又能有什麼辦法躍城而過?
想著只好把馬行放慢,眼前可是來到最熱鬧的前門大街,只是天這麼晚了,鋪子都打烊了,除了幾外旅舍還掌著燈以外,幾乎是一片黑暗;再有幾個賣面茶、硬面餑餑的,還推著小車了,點著個小紙燈籠,用沙啞的喉嚨嘶叫著。
照夕下了馬,在一處叫「如意老客棧」的門前望了望,裡面還寬敞,馬上就有夥計出來招呼著,他就把馬交給夥計,大步走了進去。
客棧內華燈多盞,房子也講究,進進出出的人物很多,一陣陣胡琴之聲,由裡面傳出來,拉的是西皮二簧。
還有花不溜丟的姑娘們進進出出,給客人叫條子的小廝更是此進彼出。照夕雖感到不習慣,可是既來了也就沒辦法,他就向那夥計道:「你給我找一間靜一點的房子,我怕吵。」
店伙擠著一張紫茄子臉直笑。
「好!好!往後院去,後院靜。」
找了半天,照夕勉強在西邊對頭上那間房子住了了,可是還是很吵,洗了臉,往床上一躺,嚇!你聽,那可熱鬧了,隔壁是一個小妞在唱蹦蹦戲,聲調很嬌柔,唱的是「妓女悲秋」中的一段。
「……小妓女沒有客呀,兩眼發了神兒,一個人兒呀!手托著那個腮幫了呀!牙咬著下嘴唇兒……」
那調子很是動聽,似乎立刻令人想到,那思春妓女的樣子。照夕翻了一個身子,可是另一隻耳朵,卻又模模糊糊地聽到對門房中傳出另一種調門,那是天橋常有的玩藝,名叫「對花」。你聽吧,兩個姑娘一人一句對唱著,什麼:「正月裡來……咿得喂呀!什麼花兒開唷嘿,叫聲妹妹你過來唷,細聽我道白,七不隆冬咿呀嘿,咿得咿呀嘿!八不隆冬咿呀嘿,咿得咿呀嘿!」
唱聲之間,還加陣陣粗俗男人的鼓掌叫好之音,真可說是「市井俗音」,照夕氣得真想就走,可是想想,什麼地方都是一樣,只好把這口氣忍下了。
好容易等到半夜,這些聲音才算慢慢靜下去了,照夕也就沉沉睡著了,他作了一個夢,很精彩的一個夢,夢見了「淮上三子」,雖然他並沒有見過這三個人,可是夢為他描繪出來了。
他夢見三個老人是如何一一敗在了自己手下,當自己宣告是為雁先生復仇時,三個老人那種驚嚇的樣子,很令他振奮,不覺哈哈大笑了起來,待睜開了眸子,才發現原來竟是南柯一夢。
他愣愣地坐在了床上,想著這個夢,心中甚是奇怪,而窗外天還沒有十分明,瓦上浙浙瀝瀝的響著,竟是下著小雨了。俗謂「細雨綿綿倍增愁」,午夜夢迴的管照夕,更是感到傷感了!
忽然瓦上「叭」地響了一聲,很像是夜行人失足踏瓦的聲音,管照夕不由吃了一驚。
「怪了!這客棧之中,怎會有夜行人來去呢?」
他們有本事的人,對於「閒事」是最感興趣的,當時輕輕用手一按床褥,整個身子,已竄到了窗外。他身子方臨窗下,卻聽見一陣「喵、喵」的貓叫之聲,由瓦上滾了下來。
照夕暗笑,自己真是多疑了,想著正要轉回,不想目光向窗外一掃,卻意外地看見了那隻大貓。
他拱著背趴在地上,口中兀自「喵、喵」地叫著,一雙賊眼四處亂標,哪裡是什麼貓,簡直就是一個大活人!
管照夕不由冷冷一笑。
「好狡猾的賊!我倒要看看你是搗什麼鬼!」
想著忙回去穿上了鞋,把枕下的長劍繫在背後,再輕輕地竄到了窗前。見那賊已站起了身子,卻是輕手輕腳地向前走著,口中仍是「喵、喵」地叫著,直向裡院走去。等他背朝著窗子的時候,管照夕已飄身而出,他那種輕身的功夫,和這個賊可是有天壤之差!以至於貼在了他身後,他竟絲毫沒有發覺。
照夕不明究裡地盯著這個賊,見他一雙賊眼在東瞧西望,一直穿過了四五間房子。忽然他在一間很講究的門前站住了,伸著脖子看了半天,才輕輕地往窗上趴著看,不想他的手卻把窗門弄響了。
立刻,這個賊向後一縱,隱在一塊大石之後,管照夕卻比他更快地已先上了房了。
就在他二人先後藏好身形剎那,那扇窗子忽然開了,由內中「嗖」地縱出了一條黑影,不容照夕看清他是什麼長相,這人已縱身上了房。身形之輕快,確是不常見,他也落身屋瓦之上,竟是沒有帶出一點聲音,只聽他微微冷笑了一聲,身形一晃已縱了出去,也就在這霎時之間,那先見小賊,卻猛地竄身投窗而入。照夕心方一驚,暗罵道:「賊子!你好大的膽!」
他忙也向前,縱到了窗前,安心想要看看,這人到底意欲何為,如是一竊物小賊,自己可不容他就此得手。想念之中,目光卻往房內望去。
只見那人張惶地在一堆箱籠之間盤繞著,他慌張的由身上取出些東西,一一往箱上貼著,想是不敢久誤,匆匆貼完,馬上回身縱去,跟著一溜煙似地跑了。
照夕在他縱出之前已側身避開,只見先前那房中主人,此刻已返回,帶著驚異之色匆匆趕回室內,仍是越窗而入,過了一會兒窗子就關上了。
照夕心中不由十分納悶,可是轉念一想,他立刻也就明白了,當時暗想道:「啊!這一定是那裡采盤子的小賊,採到了這宗大買賣,用了記號,好下手開扒……想必這是天子足下,匪人心存忌諱,便事先做下手腳,一待離開了京城,再動手行動,這賊的膽子也太大了!」
他又想著方才回房之人,看來有一身極好的功夫,這是什麼人大膽,竟敢在他身上下手呢?而且此人回房,像似並未點查失物,他也未免太大意了些吧。
這時天上的雨,仍是不停地下著,東方也微微有些明瞭,照夕悄悄回到房中,把發上的水珠擦了擦了,他不由淺淺地皺了一下眉毛。
「我管照夕此番出來,為的是行俠江湖,眼前這事,看來似有蹊蹺,如果這人今日也是離京的話,我何妨順道跟他一程,也許能幫他一個忙,豈不是好?」
他這麼想著,似乎覺得頗有道理,當時就躺在床上,候著天亮,那雨卻是下了一陣就不下了,他也就閉上了眼,想再睡一會兒,不一刻又睡著了。
等到那陣陣的叫囂之聲,把他由夢中驚醒時,天可已經大明了。他不由心中一驚,忙漱洗了一番,匆匆走到昨夜夜行人出沒的那間客房,卻見室門大開,房中客人早就走了,那些大箱小籠之類,也自搬得一空。
他不由暗恨自己貪睡誤了事情,想著忙回房,喚來了店伙,囑他算賬,並裝著無意問道:「那西邊頭上大房中,住著我一個朋友,本來我還有事要給他商量,想不到他倒是先走了!你們可知道他是到哪去了麼?」
那夥計張著在眼睛道:「是那個姓朱的不是?帶著好些個大箱子的?」
照夕不由心中一喜,連連點頭。
「不錯!不錯!就是他!他上哪去了?你們知道不知道?」
這夥計笑道:「一大早,我就去給他僱車,我怎會不知道呢!他出城了,車子是往保定去的,相公,你快追去吧!還來得及!」
照夕匆匆付了錢,夥計送到門口,給牽出了馬,照夕就上馬飛馳而去。
等到出城之後,這條驛道上車子真不少,尤其是保定離著北京不遠,來往的商旅極多。照夕就催騎疾馳,一連找了十數輛大車,最後果然為他找到了。
那是一個帶油布棚子的騾車,昨夜見的那漢子,卻騎在一匹紅馬上,緊緊護著車子行著。他頭上戴著一頂風簷便帽,一身緞子衣裳,很像個講究的旅客,肩上還披著一件披風,背部隆起,像背著一個和自己近似的箱子。這人不高不矮的個子,黃焦焦的一張臉,唇上還有兩撇鬍子,除了偶然抬頭向前路看看以外,大部分時間,他都是低著頭。
他像是懷有滿腔心事,押著這麼一輛大車,有時候也會左顧右盼一番。
管照夕在他車後約十丈左右,遠遠地跟著他,一直走了一上午,才見那人招呼著趕車的,在一家客棧門前停下來了。他回頭看了一眼,才翻身下馬,手指著車子與店伙說話,似乎是關照不要下箱子,他馬上還要走的意思。趕車的把騾子卸下來,就在路邊上料飲水,那漢子本人卻坐靠門口的窗子邊,要了幾樣菜在吃著,眼睛卻是不時注意著車子。
照夕這時也是下了馬,裝著行路的客人,一進門就嚷道:「快給我弄點吃的,我要趕路呢!」
說著就在另一個桌上坐下了,那人聞言似向照夕這邊看了幾眼,照夕卻裝著沒有看見,匆匆要了些吃食吃著。這一會兒工夫裡,門前馳過了兩騎快馬,馬上兩個黑衣漢子狠狠向騾車上的箱子盯了兩眼,一徑向前馳去。這時那人可有些沉不住氣了,等那兩匹快馬走遠之後,照夕就見他匆匆站起。
「算賬!算賬!喂!快套車,我們趕路。」
說著就站起來往外走,照夕自然不好馬上跟著,有意坐著不動,聽到那騾車已套好了上了路,他才站起來付賬離開,仍然是遠遠跟著那前面那輛車。
忽然身後一陣鸞玲響聲,不待照夕轉頭,一匹白馬已貼身擦過。馬上是一個勁裝麗服的女子,一襲青綢披風,頭上也戴著青綢風帽,看來十分颯爽。她的馬跑得太快了,又是低著頭,照夕沒有看清楚,僅由側面看了她一眼,可是這一眼,已令他吃了一驚!暗想這女子怎麼這麼面熟呢!像似在哪裡見過她,奇怪!
想念之間,那匹白馬已向前直馳而去,她經過前面騾車,卻是頭都不抬,一閃即過,翩若驚鴻。
可是她走遠之後,前面押車的那漢子,卻似顯得更緊張了,他把馬帶住,怔怔地向前行女子背影看了好一會兒,才又繼續策馬前行。
照夕心中也不由疑雲頓生,又繼續策馬前行。
「好呀!看來今天是有好戲看了,好像還不止一撥呢!車上就算是有幾箱銀子,也不值如此惹人覬覦呀!我既跟上了,總要看個水落石出才好!」
於是他仍然不動聲色遠遠地跟著,同是腦子裡盤算著方才馳過的那個少女,他忽然心中一動,頓時劍眉一軒。
「文春……不錯,的確就是她……可是,她怎麼會到這裡來呢!她既然來了,那白雪尚雨春一定也到了。」
他邊走邊想,遂即釋然,暗忖道:「這也沒什麼大驚小怪的,她既是作綢緞生意的,自然是常來北京接洽生意,只是那白雪尚雨春……」
他微微歎息了一聲,想到了尚雨春,他心中總似有一種說不出的歉疚感覺。其實這個女孩子對自己並沒有什麼恩惠,怎會令自己有這種感覺呢!
於是他苦笑了笑,暗想道:「我已是一個不幸的人了,誰要同我接近,必定也會受我連累。雪勤、丁裳,再看這尚雨春,她們都是一樣的……我可不必再找煩惱了。」
他想著不由十分慶幸,因為方才文春並沒有看見自己,否則可又要惹麻煩了。
傍晚時分,已來到了一片村莊,四周儘是旱田,有幾家小鋪子客棧,管照夕很想在這時安歇一下,可是前面騾車,並不停止,仍然吱呀呀地向前行著,他也只好仍然跟著。
漸漸人愈來愈少了,那騾車卻向一個池塘旁邊的一條小路趕了進去,隨車的那中年漢子,不時左顧右盼,催著車子,很快趕到一排柳樹弄道之中,又走了一陣子,才現出了一座破廟。
那騾車直趕到廟裡去了,照夕跟到這裡,自然不便再跟了,遠遠下了馬,叫馬在池塘邊飲水吃草。他卻是很留意那間破廟,過了一會兒,才見那趕車的拿了一把鏟子出來,順著這條路,把車輪壓的印子剷平了,還不時用眼瞧著管照夕!
照夕笑了笑,心說這可好,我是保護他們的,他們反倒疑心我是賊了!
想著忙上馬往回走了百十丈,找了一家小店住下了。糊糊塗塗跟了人家一天,想起來自己也很好笑。這小店裡髒得厲害,睡的是炕,只是這種季節還用不著生火,四壁都是黑黝黝的顏色,夥計掌上了燈,照夕一個人要了一壺酒,一隻燒雞,就著酒吃著,心中卻想著今天晚上一定有事,自己可不能先睡覺,要小心去探一探,就便看看他們是爭些什麼東西。如果那些東西,真是那人的,自然不能讓別人得手;要是那人也是搶人家的,說不得還要叫他把東西留下來。他這裡一杯杯酒往肚子裡灌,天可就愈發黑了。
又等了一個時辰之後,外面很靜了,他匆匆換上了夜行衣,背好了劍,出得店來,就覺得今夜天似乎比往日更要黑沉。秋風嗖嗖地吹著,這正是夜行人出沒的好時候,他加快了足步,直向那破廟趕去。
當他遠遠尋著那座破廟時,外面卻是靜靜的沒有一點聲音,管照夕就用「燕子飛雲縱」的輕功絕技,十數個起落,已撲上了頂,真是身輕如燕。
當他穿脊走瓦了十餘步,立刻他像是發現了什麼,猛然把身了伏了下來,目光前視著,心中冷笑。
「果不出我所料,他們已先來了!」
他看見廟牆內,靠裡殿的門前,站著三個人,其中之一,正是那押車的瘦漢,在他身前約兩丈以外,一左一右站著兩個,一男一女。
那男的是一個身高背拱的老人,滿頭銀髮,一身雪白衣裳,態度甚是從容,面上不怒不笑。他身旁是一個一身黑緞子緊身衣服的少女,她手中持著一口明晃晃的寶劍,正滿臉怒容地注視著那瘦漢。
照夕仔細向這二人一注視之下,不由又驚又怒,原來正是和自己有深仇大恨的九天旗金福老和金五姑,想不到他父女二人,竟會來此。
當時愈發沉住了氣,靜觀動變,這時就見那金福老呵呵大笑。
「鄧江,我父女話已說完,莫非你就這麼打發我父女回去麼?你也未免太不夠朋友了!」
金五姑也冷笑了一聲,對金福老道:「爹爹哪來這麼多閒話給他說?他既不講朋友,我們就下手拿貸,很簡單,誰功夫不行誰走路!」
那叫鄧江的人鐵青著臉,向後退了一下,嘿嘿一陣低笑,一雙陷在眶子裡的眸子閃閃放光,可見此人也是一個相當厲害的人物。因為他在金氏父女面前,並沒有一些畏懼之色,此時他點了點頭:
「金老爺子,你父女的意思我全明白,你們是想毫不費力地從我鄧江手中,把這幾箱東西拿走!」
他忽然抬頭大笑了兩聲,語調淒愴地道:「金老爺子,你也未免想得太天真了,不錯!你九天旗是名滿北幾省的有名人物,可是我飛蛇鄧江,在江湖上也不是無名之輩。我如把辛苦到手的這幾箱東西,拱手讓你,只怕天下綠林恥笑於我……金老爺了,話已說完,你父女若顧全江湖道義,放過我鄧某人今夜,我鄧江也非不知好歹的人,往後……」
他才說到此,卻為九天旗一陣長笑之聲制止住了,金福老臉色極為難看地點點頭道:「夠了!夠了!鄧江,你不要多說了,我老頭子早知道,你是沒有把我老人家看在眼內,也罷,我老頭子就叫你心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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