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岳懷冰,對眼前的這番奇景,簡直看花了眼,如非他親眼看見,簡直不敢相信——
他很小很小的時候,就聽說過江湖上有飛仙劍俠之一說,傳說中練劍到了頂尖地步,可以「身劍合一」,頃刻間出人青冥,並可放收飛劍,取人性命於百里外有如探囊取物!
——那只是一種神奇的傳說而已!
然而此一刻,他的眼花了,真有點不能相信,眼中所看到的那道白光,是否就是傳說中的飛劍!
在白光蜷縮消失的一剎那,嗆然脆響之中,他忽然注意到雪山女子懷抱中的那口劍鞘之內,已多了一口短劍!
雪山少女收劍之後,即用懷中那柄銀色短劍的劍鞘,向著一旁的沈海月一指,道:
「姓沈的,你兩次三番不遵約言,竟然膽敢越界殺人,當真就欺凌我兄妹人單勢孤,莫奈何嗎?」
沈海月眼看著自己多年苦心練成的一口劍胚,竟然在對方舉手之間,毀於一旦,非但如此,自己由於與劍身已心性相通,無形中也受了內傷。
他自以為深山練劍,近年來劍胚初成,不久即可獨步江湖,大大地有所作為,想不到這雪山女子,竟然早已是個中老手,功力優高過自己百倍。
沈海月目睹高人,驚惶無極,當下勉強站起來,一張臉黃焦焦的,就像是剛剛生了一場大病似的憔悴!
「姑娘你誤會了……」
沈海月嘴角淌著血,頻頻苦笑道:「這廝在後山萬松坪搭屋而居,已有兩年,老夫是恨其不得賢兄妹准許,擅入禁區,是以越俎代包,不意……因此,反而觸及姑娘誤解,真正是天大的冤枉……」
雪山女子冷冷一笑道:「這人既然入了我的地盤,無論是敵是友,都歸我兄妹處置,沈堡主你也太過熱心了!」
沈海月內心固是把對方少女恨入骨髓,只是卻也知道,如以自己這身功夫一和對方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而且更知道對方少女,較之其兄更難惹得多。前幾次誤入禁區,都僥倖地賴其兄關照,才免於難,今日竟是這般的不巧,一上來就遇見了她。
他自入摘星堡,潛心練劍以來,在心境修練上來說,已頗有靈性!
此刻,他細細一瞧對方這個雪山奇女,分明劍俠之流人物。
這類異人,一切行徑,常常有欠情理,由於其武功造化已臻至極點,有時候反倒不通世俗禮數常情,一個惹火了,彈指間即可置人於死命!
有了這番認識,是以就連素來目高於頂的沈海月也不得不委屈求全,看來就像小兒乞命一般!
雪山少女眸子在他身上一轉,冷冷笑道:
「我兄妹三代避居雪山,從來不惹是生非,一向與武林中更無來往,說不上與誰是友是敵,今日之事,我只是看不慣你恃技欺人罷了!」
沈海月躬身答了聲:「是!」
遂即又道:「雪姑娘有所不知,這人與老朽仇深似海,今日若不除去他,來年老朽必將喪命其手,是以才不得不下此毒手!」
少女冷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這件事我如不見也就算了,既為我撞見,就不能不管!你盡自嚕嚕嗦嗦做什麼!莫非還嫌苦頭吃得不夠嗎?」
沈海月長歎了一聲,道:「這廝與姑娘不過萍水相逢,初初一面之緣;老朽卻與姑娘是多年來的鄰居,雪姑娘何以厚彼薄此?」
話才住口,就只見雪山少女蛾眉一挑,嘶嗔道:
「我看你真個是老糊塗了,這人在萬松坪居住,你當我真的就不知嗎?」
「這麼說……」
沈海月無限詫異地打量著她,心裡存滿了迷惘,因為據他所知,這雪山上兩個兄妹一向是嫉惡如仇,從來不曾允許任何人擅越住處雷池一步,何以竟然會對岳懷冰這個少年如此破格垂青?
想到這裡,沈海月不禁打了個冷戰!
因為萬一仇人邀天之寵,蒙對方兄妹三人垂青結為摯友,傳以武功,那麼後果可就簡直是難以想像!
他的臉一剎時間,變為雪白!
心裡真是說不出的懊喪氣餒,再加以二年潛心練劍,剛剛得到的一點點劍術根基,只為逞一時之快,居然毀於一旦,心裡自然更是愧恨無極。
他心裡傷心一陣,憂愁一陣、悲恨一陣——一張瘦臉剎時間變幻無數次顏色。
雪山少女冷冷一笑道:「沈海月,這些年你的所作所為當我不知道嗎?其實你結交強人,廣收門下,厚增摘星堡勢力。雖然這些事與你我當年所約定皆有所違背,我兄妹總以為你目前尚守本份,只要不犯在我兄妹手裡,我也都假裝不見!」
頓了一下,她才又道:「——只是,這些日子以來,你手下的那葛管事卻時常鬼祟地潛入後山,向我兄妹作多項刺探,形同鼠竊,這才使我忍無可忍。今日就算不是遇見這位岳兄的事,你也休想我放得過你!」
沈海月經過一番喘息之後,已可勉強站了起來——
聆聽之下,察言觀色,越覺對方少女眉目間隱泛薄怒,這類奇女子,每不以善惡予人,意興所至,殺個把人稀鬆平常得很!
他心裡一盤思,只得拉下臉來,也顧不得在岳懷冰面前丟人現眼,當時,乾咳了一聲,說道:「……姑娘與令兄天外奇人,老朽素日敬仰唯恐不及,哪裡還敢開罪!……」
咳了一聲,他益形猥瑣地道:「……我手下的葛管事,實在也沒有這個膽子,……以老朽想他不過是刺探這個小輩的行蹤,誤入賢兄妹高軒而已——」說到這個小輩時,他的手自然指了岳懷冰一下!
「哼——」雪山少女冷哼了一聲。
「這些都不要再去提他了,以前的事,我亦不想多管——」
略略一停,她的手指著地上的岳懷冰道:「這個人我要帶走,你以為如何?」
沈海月苦笑道:「姑娘行徑,老朽自是無能干涉!只是此子心術不正,心存仇恨,只怕時間一長,勢必要與姑娘惹上許多麻煩!」
雪山少女含笑道:「我想倒還不至於,只是貴堡中人不要常來打攪就好了!」
沈海月長歎一聲,說道:「老朽萬萬不曾料到姑娘亦是練劍之人,老朽多年心血……」
說到這裡,淚光瑩瑩地在眸子裡打著轉兒,一時垂首作唏噓狀。
雪山少女忽然一笑,說道:「沈堡主莫非以為劍基被我破了,日後就不得再練了嗎?」
沈海月一怔道:「姑娘意思?……」
雪山少女笑道:「劍術之增進,純以心性而異,如你早先收斂心性,三年練劍,其成就早已數倍於今日,可惜之至!」
沈海月歎息道:「姑娘可否……?」
以下的話,他實在說不下去了!
「你先等一會兒!」
雪山少女說了一句,轉向岳懷冰身邊,蹲下身子來,目光在他身上轉了一眼,微微嗔道:「你自己武功如何,莫非心眼裡連個底兒也沒有嗎?今天若不是遇見了我,你焉想還能再有活命!」
岳懷冰此刻只有趴在地上喘息的份兒,聆聽之下,哪裡還答得上話來,只是雖是重傷之下,心裡還是挺要強的,被人家女孩子冷著臉數說一番,心裡總怪不是個滋味,一張臉漲得通紅!
雪山少女妙目在他身上一轉,伸出了一隻素手,輕輕按在了岳懷冰前心之上。
岳懷冰頓時覺出全身忽然一熱——
不過僅此而已!
隨後,少女已收回了手,岳懷冰登時就覺出身上輕快多了。
雪山少女凝視著他,臉上固是帶著一片薄怒,微有責怪的意思。可是那雙澄波的眼睛裡,卻又相反地帶出一些想要笑的樣子。
「暫時我還沒工夫管你的事!」
她說:「不過,你放心,反正已經死不了就是了!」
岳懷冰微微點頭,以表示其內心的謝意!
雪山少女眸子一轉,似乎向遠處掠了一眼,遂即站起來,道:「狗就是狗,人就是人——」
在場二人岳懷冰與沈海月都不明白她是在說些什麼。
驀地就只見那雪山少女玉指遙遙向著身邊丈外一棵參天古松上指了一指——
一線金光,由其指尖飛出!
感覺裡不過是一絲極細的游絲而已,也不知是什麼傢伙,光華一閃,樹尖上摔然有人慘叫了一聲,一條人影忽悠悠地直墜了下來——「碰」的一聲大響
緊接著這人「啊呀」大叫了一聲,一個咕咚從地面上爬了起來,只是才一爬起,身子一歪又倒了下去!
雪山少女冷叱一聲,玉手平空一掌,一抓,那人倒得快,起得更快
只是站的方法不同,彷彿被硬吊起來的樣子,著力的支點是在當胸地方,又像是被一把鋼鉤硬硬鎖著前胸,硬提起來的樣子!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方才接岳懷冰入堡,頗為摘星老人沈海月所器重的武術教練之——「通臂神猿」馬天行。
只是此刻看起來,這位馬教練可就是太寒慌了,彷彿全身上下一點力道也沒有的樣子,整個身子像是懸在屋簷下面的一隻風乾雞,一個勁兒地打著哆嗦,兩隻眼皮巴耷拉著,順著嘴角一直淌著吐沫,那副樣子簡直是慘極了!
雪山少女距離他少說有丈許以外,竟然隔個空手把對方硬提起來,這種功力,非但是嚇人,簡由是令人聞所未聞!
「這個人心術不正!」
她眼睛盯著他冷笑著:「上一次翻越萬松坪,偷了我兄妹一十二棵雪蓮的就是他!居然又想對我偷施暗算!」
說到這裡,隨手一鬆,「通臂神猿」馬天行的身子不由自主咕嚕的一聲倒了下來!
他身子一倒下的當兒,地而上的岳懷冰才發覺他袖子裡竟然藏有兩口飛刀!
敢情他是想在樹頂上待機對雪山少女施以暗算,卻未曾料到雪山少女早已洞悉先機,使他奸計非但未能得逞,相反地自身卻受害至劇!
沈海月頓時面色一變,他雖然自視過人,平素目高於頂,可是今日此刻在雪山少女面前,他卻是一點威風也顯不出來。
當下長歎一聲,垂下頭來!
雪山少女緩緩移步過去,低頭注視著地上的馬天行的屍體,由身上取出了一個小小的扁盒——
她眼睛望向沈海月道:「這廝屍身,是由沈堡主你帶回去呢!還是由我就地解決?」
沈海月苦笑說:「任憑姑娘自行發落好了!」
「好!」
雪山少女說了這麼一句,隨即打開了盒蓋,只見她挑起一根尖尖玉指,用指甲自盒內挑起了一些淡綠色粉末,足尖一踏已把馬大行的下頷踏開。隨即,把指尖上粉末輕輕彈了些在馬天行嘴裡,她足尖一踢,馬天行下頷又自合攏。
沈海月這裡真像是只鬥敗了的公雞似的,一個勁兒地在旁邊打著哆嗦,看樣子既想討饒,又礙於啟齒,真有點進退維谷之感!
「雪山少女這時緩緩走過來,道:「你也知道我兄妹住在雪山以來,就從來沒有管過閒事,這一次算是例外,你這個人說來雖是心術不正,卻也沒什麼大惡,既然如此,我也就莫為已甚——也罷,念在我們多年的鄰居相處的份上,我就邦你個小忙,暫時為你把散開元氯聚合起來。」
沈海月登時面現喜色。
雪山少女緩緩走過來,道:「沈堡主,你練習伏劍之氣有幾年了?」
沈海月吶吶道:「大概有三年多!」
雪山少女點點頭,只見她雙掌附合著一揉一搓,即由掌心內現出了一份白濛濛的氣體,這股氣體向著沈海月臉上一揚,後者身上立時起了一陣戰瑟。
只不過是那麼劇烈地抖動了一下,沈海月身上原本凌厲的痛楚感覺,竟然爽然而失。
他這時抖手投足,全身運轉了一回,覺得並無不適之感,一時間大喜若狂,口中不住地連口稱謝。
雪山少女冷冷道:「你也不必太高興,我的兩極罡氣,只能把你散開的氣機聚集而已,事實上你原有的劍術功力,已然喪失,不信你可以試試看!」
沈海月登時又吃一驚,當下暗裡提起一口真氣,試著向四肢上運展開來,不運尚可,這一運施之下,才覺出早已不是那麼一回事兒。這才知道三年的苦心付諸流水,對方只不過為自己保留一點道基而已。
換句話說,想要再練到原來的成就,又不知何年何月了!
不過話雖如此,總算對方對自己手下已是相當的留情了。
臉上帶著苦楚的微笑,他抱了抱拳,道:
「多謝姑娘成全之恩,老夫有生之幸,將永不忘大恩大德!」
話中帶刺,一語雙關的涵義,誰也聽得出來!
雪山少女嘴角帶過一抹淺笑,道:「沈堡主,你可知我對你手下留情的原因嗎?那是因為我對令嬡還有好感,你原是通達事故之人,望你好自為之,走吧!」
沈海月雖是萬分克制著激動的情緒,亦免不了現出猙獰的笑容。
他無可奈何地又看了地上的岳懷冰一眼,目光裡泛著無比的悲恨,道了聲:「再見!」轉身而去。
當他轉身離開的時候,一件事顯然地使他大吃了一驚,原來地面上那具馬天行的屍體,只不過在說話之間的工夫當兒,已然化成了一灘膿血!
沈海月離開之後——
雪山少女緩緩走向岳懷冰,低低地垂下眸子,那種樣子又像生氣,又像有點怒笑,很逗人的樣子。
「你該怎麼辦?你自己說吧!」
岳懷冰掙扎著站了起來,抱拳道:「在下實在是不自量力,為仙姑你惹了這許多麻煩,要不是仙姑仗義搭救,在下這條命只怕早已完了!」
少女眉頭微微蹙著道:「你自己的本事自己還不知道嗎?」
岳懷冰臉上一紅道:「這……」
少女冷笑道:「沈老頭子論劍術還是門外漢,可是捨此以外,內外功夫卻都稱得上是頂尖兒的,尤其是他所練就的『乾罡鎖雲功』更非尋常,如果你不是事先服用了我送你的藥,就算我能救你,也只怕非要落成殘廢不可!」
岳懷冰實在是慚愧得很,他生平從不願輕易受人恩惠,尤其是接受一個姑娘人家的恩惠。
此刻間言之後,越發地覺得一張臉無處可放,當時頻頻苦笑著,抱拳道:
「我實在是不自量力,姑娘搭救之恩沒齒難忘……在下這就告辭了!」
雪山少女冷冷道:「你這就要走?」
「正是!」
岳懷冰一面說,一面回身就走!
他走了七八步以外,可就忍不住又停了下來!
雪山少女道:「還想回摘星堡去,不想活了?」
岳懷冰臉上又是一紅,心想也是——
可是他賭氣不想答理她,向左轉了個方向……繼續前行。
才走了兩三步,少女冷聲又道:「左邊是萬丈懸崖,剛才沈老頭沒告訴你?」
岳懷冰一想可不是嗎?又站住不動。
雪山少女冷笑道:「你的馬呢?」
岳懷冰回過身來道:「在下的馬,尚在摘星堡外,不知如何是好!」
少女上下看了他一眼,輕輕一曬道:「雪山方圓千里,你一個人胡走瞎闖,不迷路才怪!你也用不著賭氣,這不是耍脾氣的時候!」
岳懷冰心裡原本就不大得勁兒,被她這麼一激,更不禁氣往上衝。
他實在忍不住冷笑,道:「仙姑不必取笑,有什麼話請直接說出來就是了!」
少女脫口道:「什麼仙姑不仙姑的,我聽不慣這些話。老實跟你說吧,要不是因為你跟我哥哥談得還不錯,為人心術還公正,你當我愛管你的事嗎?」
岳懷冰寒心地道:「姑娘大可以放手不管,在下承姑娘的隆情,日後再圖報答,再見!」
少女道:「站住!」
岳懷冰真有說不出的氣餒,腳是站住了,可就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雪山少女「嗤」一笑,緩緩上前道:
「你這個人真奇怪,口口聲聲地說要報恩,我問你,你知道我的名字叫什麼嗎?」
岳懷冰道:「姑娘不說,在下又有什麼辦法?」
少女一雙妙目在他臉卜轉著,似嗔又怨,看了半大冷笑一聲,正要說話,忽然道:「我哥哥來啦!有什麼事他給你辦交涉吧!」
說到這裡身形一晃,白影一閃,已掠上樹梢,等到岳懷冰目光追著時,對方早已無蹤。身法之快,令人不可思議!
她這裡人影方失,樹梢上白影再閃,又疾快地落下了一人。」
來人猿臂蜂腰,背搭長弓,正是岳懷冰那日所見的奇人雪山鶴!
雙方乍一見面,雪山鶴一驚道:「你怎麼了?」
遂即上前一把搭住了他,奇怪地道:「我妹子呢?」
岳懷冰苦笑了一下道:「令妹已經走了。」
「她沒有……管你?」
岳懷冰微微一笑,道:「如非令妹搭救,我已沒得活命,一再打攪實在過意不去,就此別過……」
苦笑著,他抱一下拳道:「再見!」
雪山鶴「咦」了一聲道:「你上哪裡去?」
岳懷冰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去哪裡都好!」
雪山鶴道:「這是什麼話?你這個樣子,哪裡能夠走動?再說前山全是摘星堡的勢力範圍,以你目前這個樣子,只怕逃不過!」
比較起來,雪山鶴和他妹妹好像完全是兩個典型,雪山鶴直爽好客,有話直說,他妹妹卻是機智沉著,什麼事都放在心裡。
岳懷冰見他說得誠懇,一時也不知怎麼才好,兩肩上的血雖然已經止住,但是冷風不斷地貫入,卻是疼得有些吃不住勁兒!
他輕歎一聲,道:「多謝雪兄關懷,這一次我自己也沒想到會失敗得這麼慘!」
雪山鶴一笑道:「你本來就打不過沈老頭嘛!」
岳懷冰道:「雪兄這話怎麼說?」
雪山鶴道:「那一日承你贈刀,但是事後我妹子問起,卻把我大大數說了一頓,說我不該接受你的東西!」
「令妹也太見外了!」
「不是什麼見不見外!」
「那就是令妹以為我這等無名小卒,不配與賢兄妹一併論交!」
雪山鶴又搖搖頭道:「你想錯了,你猜怎麼樣?」
說著他怪神秘地伸出一隻手來,把岳懷冰拉到一邊坐下來,道:「從你來的第一天,我妹妹就知道了!」
岳懷冰窘笑了笑——這件事剛才他已經由雪山少女與沈海月之間的對談得知。
雪山鶴抬頭看了一下天,神秘地一笑道:「事情也真是怪,我妹妹一向不是這樣的人……」
「令妹是怎麼的一個人?」
雪山鶴搖頭,半笑著道:「過去,無論什麼人,只要一踏入這大雪山後面禁區,無論正邪,我那妹子一定容他們不得,對於你想不到卻是如此例外!」
岳懷冰怔了一下,苦笑道:「雪兄你錯了,令妹並沒望要留下我的意思!」
「誰說的?」
「昨夜令妹曾在我住處桌上留字,要我速速離開!」
「啊——」
雪山鶴一笑道:「那只是她一時的氣話,回去以後她就後悔了!」
岳懷冰翻了一下眼睛,確實有些迷惑,但是內心卻是松坦了一些!
雪山鶴道:「我那妹子可真是鬼靈精,好像天下沒有一件事是她不知道的!」
一談起雪山少女來,岳懷冰彷彿連身上的傷也暫時忘了。
雪山鶴道:「昨天我妹子把你送我的那回刀要回去,說要還給你,是因為你要與沈海月決鬥,怕你沒有襯手的兵刀會吃大虧,沒有什麼別的意思!」
岳懷冰一時心內釋然!
可是當他想到對方少女那種冷漠,語帶譏誚的神態,心裡總有點不大自然!
「來!」
雪山鶴說:「我先看看你的傷!」
說著俯身向前,兩隻手掌在岳懷冰肩頭上略一撫摸,岳懷冰登時痛徹心肺。
「不要緊,你得忍一忍,你的穴道封閉太久,一時血脈不開,我要先把穴門給你拍開了!」
不過是極快的一剎間!
雪山鶴收回雙掌,微微奇道:「原來我妹妹已經先為你活了血脈!這就難怪了!這裡天寒地凍,任何傷口均不慮潰爛,等一會兒我為你上一些『軟玉膏』,包你三天之內一切復原的!」
岳懷冰一怔道:「這麼說,我豈非又要打攪你了?」
「你是個好人!」
雪山鶴道:「我妹妹從來就沒有誇過誰,可是昨天夜裡卻跟我說,要我結交你這個朋友!」
「真的?」
「當然是真的。」
雪山鶴邊說邊笑道:「我妹妹說你命中當有一次小劫,也就是應在今天,否則的話以我兄妹任何一人出手,沈老頭也絕非敵手;所以很明顯的,我妹妹是要你先吃些苦頭,破了那一層劫數再說!」
岳懷冰長歎一聲,道:「這麼說來,令妹真是活神仙了!」
雪山鶴笑道:「神仙是不敢說,半仙的能耐她是有的!就以劍術來論,她的造詣比我的就強多了!」
說到這裡站起來,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回去再談吧!」
岳懷冰原是存心想離開的,現在聽他這麼前後一說,不禁頓時改了初衷。
他心裡還記著他的那匹馬,可是雪山鶴提也不提,一隻手往他腋下一探,道:「我們走吧!」
足尖點處,「呼」一聲,已落向七八丈高的松枝尖上!
岳懷冰如果未曾負傷,自信這種身法,亦可勉力施展,可是如果挾帶著一個人,可就沒有這麼容易了。
然而眼前的雪山鶴卻根本就不像有這麼一回事似地,只見他連續地幾個起落,所著足處松樹之巔,不過是三五個起落,已消失峻嶺深處!
眼前現出了大片的雪兒!
雪兒被陽光映照得一片五彩斑斕,耀目生輝!
懸崖之巔,峭嶺之半,古松之梢!大都可見光燦奪目的各色玄冰!
這類冰雪被陽光一暖,多已溶化,足尖著處滑溜不堪,最是驚心動魄之極!
然而在雪山鶴來說,簡直有如履臨康莊大道一般,時而足尖一點,時而指尖一按,只憑著這點點力道,他那捷比狐狸的身子,已經揉升上千百丈的頂峰之上。這種輕功連施的經驗,在岳懷冰來說,的確還是第一次領略!
他注意到雪山鶴特別靈巧地運用著他的掌心和足尖,而且他的掌心裡,顯然是有極大的吸力,有時候只憑著一拍之力,竟然能夠把兩個人沉重的身子懸在空中,這顯然是岳懷冰所難以思透的!
看來簡直獅虎難以攀登的冰山,不過是盞茶的時間,已經越過去!
在峰下的一塊平坡地上,雪山鶴站住了腳!
岳懷冰訕汕地道:「雪兄,下來歇一會兒吧!」
雪山鶴一笑道:「我不累,我停下來是要你看看這附近的奇異景色!」
說著他手指附近道:「你看見這些雪了嗎?每天太陽一出來很快就溶化了,可是夜裡子時前後,必又有一場大雪,重新籠罩——於是匯成了這道主流——」
說到主流時,岳懷冰耳中已清晰地聽見了一派淙淙的流水之聲。
雪山鶴一笑道:「這地方叫青蔥嶺,又叫萬鳥坪,你不可不看!」
說罷放步前行,岳懷冰隨後跟進。
前行繞過了一叢修竹,霍然間美景開朗!但只見老松寒梅,修篁奇石,長虹斜掛之處,對映著一道無聲的彩色龍泉——
何以是「無聲」之泉?原來那道泉水源頭沖激之處,正好是一棵數千年的大古樹樹身之上,由於水力長年持續,樹身之上被洞穿了一個大窟窿,因為樹身過於粗大,足可三十人合抱,是以這道泉水,就在樹身上蜿蜒盤行而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