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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蕭逸]甘十九妹[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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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5 00:07:13
第31節

  甘十九妹只是靜靜地在凝思著……像是什麼都沒有想,又像是想得太多!
  忽然,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注視向花二郎道:「花兄對於陣法認識多少?」
  花二郎略一思忖道:「屬下過去曾經有些涉獵,但實在不能言精。」
  「那已經足夠了,」甘十九妹一雙妙目緩緩地在各人面前掃過去:「我需要十個人,現在就要。」
  阮行愣了一下道:「姑娘是要……」
  甘十九妹冷冷地道:「那個依劍平,暗中下手殺了我們幾個人,滿以為可以打消了我們的銳氣,把我嚇回去,我就偏不稱他的心!」
  阮行道:「姑娘是想親自出手……」
  「不錯,我就是這個意思,」甘十九妹道:「這一次由我與花兄親自出手,我自信萬無一失矣!」
  大家聽見她願意親自出手,俱都為之精神一振,一時紛紛站出來,自動請纓。
  甘十九妹點頭道:「難得你們對我如此忠心,凡是對丹鳳軒忠心的人,丹鳳軒定然不會錯待了他,不久軒主將會親自前來,論功行賞,你們都會倍受重賞。」
  這麼一說,大傢伙更是不勝鼓舞,人人不甘示弱,都要隨她打這個頭陣。
  甘十九妹道:「用不了這麼多。」
  她眼睛轉向二郎道:「連花兄你在內,我只要十個人,要武技精通,身手靈活的,你就在這條船上選出來,用不著驚動大家。」
  花二郎應了一聲,立刻就在船上各人中,選出了九名精幹之人。」
  甘十九妹眼睛轉向阮行道:「這一次我就不帶著你了,我要你留在這裡,聽候我的調遣,隨時注意我的信號,只要發現了我的暗號,即刻命全體攻上來。」
  阮行躬身道:「卑職遵命。」
  花二郎選出來的幾個人,也正是十三把刀的精銳,包括「緊背低頭」莫三畏,「血蚱蜢」孔翔,「弔客」謝連城,「飛索刀」李平,「血手印」趙武,另外更有「快刀手」張清,「虎眼」崔奇,「水鬼」方雲,「飛天蛾」郝大鵬九人。
  甘十九妹把手下十人集合到面前,一過目之後,微微點了一下頭道:「很好,就是你們十個,你們收拾一下,我們這就走。」
  阮行道:「姑娘預備怎麼個走法?」
  甘十九妹道:「我要一條空船,另外準備十面盾牌,你馬上去給我準備去。」
  阮行答應了一聲,好在這些必要之物,他們在出發之前就已經準備好了,當下只吩咐發出信號,不久即駛來了所要的空船,連同盾牌一一備好。甘十九妹遂即又囑咐了阮行一些必要之事,這才帶著花二郎以及九個人,轉而登上了來船。上得船後,她第一個命令即是把這條船頭尾兩盞燈熄滅,頓時全船一片漆黑!
  花二郎心內忐忑,他侍立在甘十九妹身邊道:「姑娘是打算由原來地方上岸還是別的地方?」
  甘十九妹目光注視著彼岸,冷冷地道:「對於此陣,我已經觀察了很久,大概已有所瞭解,看來他們是採取『六六互易』生剋之術,是不是我們馬上就知道了。」
  花二郎即關照船夫,這條船於是乃向原來地方攏去。
  甘十九妹仁立船頭,忽然回身關照道:「小心!」
  話聲方落,驀地當前燈光大作,十數道燈光有如蛛網岔集般,自四面八方一併向著這艘船上集中過來。緊接著一陣子弓弦響處,無數箭矢雨點似地向著船上射了過來。所幸各人早已有了完全準備,這時見狀一併將手上盾牌舉起,但聽得一陣子劈剝之聲,來箭全數被格落在地!
  甘十九妹手上雖無盾牌,但是她身手卻極為利落,只見她略事揮打,已極其利落地將來犯的矢箭全數擊落在地。是時這艘快船,已瀕臨岸邊。
  但聽得「嘩啦」一聲水響,一條漢子驀地由水中升起來,這漢子顯然是銀心殿埋伏在水裡的殺手之一,滿以為得建頭功,哪裡想到所遭遇到的第一個敵人,竟然是甘十九妹,是以甫才現身,即注定了他悲慘的命運。
  一聲水響之後,這漢子倏地由水裡躍起,掌中一口分水刀不容分說,摟頭蓋頂地直向著甘十九妹頭上猛砍下去。然而不知怎麼一來,這口刀方自落下一半,卻已經到了對方甘十九妹手上。那漢子雙足還沒沾足船板,即為甘十九妹反掄過來的刀鋒砍中了上軀。
  這一刀份量極重極猛。燈光岔集之下,清楚地看見他中刀之後鮮血四濺的一剎,然後翻身,墮水,一時水花四濺,那截屍身之上甚至於還嵌著那把刀。這漢子的出手,由始至終,簡直就像是眨了一下眼睛那般的輕鬆。
  緊隨著這名殺手之後,即聞得一連兩聲水響,同時又有兩名漢子由水裡躍起,向著來船左右兩邊撲來。
  這一次無須甘十九妹動手,「黃面太歲」花二郎與「飛索刀」李平,雙雙已經迎上了二人。但聽得一陣子兵刃交擊聲響,先撲上的一名漢子,首先為花二郎一貼腕短刃刺中前胸,翻身落水,後上的那個人卻被李平拖上船,格殺於亂刀之下。
  只不過是眨眼工夫,後上來的兩個人也先後斃命!水波裡簇湧起片片水花,現出了許多人。這些人原來埋伏在水裡,想伺機向敵人下手,只是目睹及此,卻沒有一個膽敢再冒死犯難,只聽見哨音三響,這些人遂匆匆向岸邊退去。
  甘十九妹冷冷一笑道:「鼠子伎倆,也敢逞能!」
  話聲一落,玉手輕揮:「隨我來。」
  只見她嬌軀輕折,海燕掠波也似地,已自船頭上竄了起來。緊接著身後十條漢子,一個個跟著縱起,一齊撲到了岸邊。
  猛可裡弓弦再響,無數箭矢雨點似地自四處飛來,各人揮動盾牌,來犯箭矢一一格落在地。即見敵陣之中,倏地挑起了紅燈一盞,大片喊殺聲中,只見數十名殺手,由岸上,水邊直向著甘十九妹一列十一人撲襲過來。
  花二郎以次九人,一經上岸,紛紛立實腳步,待令而行,甘十九妹目注敵人來勢,冷冷一笑,吩咐道:「大家全力攻擊,不許放走一個。」話聲一落,十一人倏地分開來各自為敵。
  銀心殿方面所埋伏的這些人,雖然當得上是訓練有素的精銳幹練,只是較之甘十九妹親自押陣的這十一個高手,自然還相差得太遠。
  雙方猝然交接的一剎那,甘十九妹已施展快速手法,一連擊斃了兩人。
  「黃面太歲」花二郎的兵刃是一桿「蛇骨槍」,一經施展開來,上下翻飛,更似有萬夫不敵之勢,轉瞬之間,即為他一連擊斃了三個。其他各人,如「緊背低頭」莫三畏,「血蚱蜢」孔翔,「飛索刀」李平等人,無不是身手不凡,大可獨當一面的人物。敵陣之中,雖然亦有傑出之土,絕非其敵,是以在極短的一剎那交接裡,已死亡過半。
  驀地,岸上響起了清楚的一聲長哨,眼看著對面暗處又升起了一盞藍燈。來犯的這些殺手,來得快退得也快,倏地四散狂奔,入水的入水,逃竄的逃竄,轉竄間逃散一空。
  地面沙灘上留下了十五具屍體,值得甘十九妹慶幸的是,十五人之中,竟然沒有一個人是屬於自己一方的。甘十九妹顯然對於這一豐碩戰果並不滿意,她原是想把來犯人等全數殲滅在岸,這個願望並未實現。望著敵人退竄的背影,她舉手為號,阻止住手下的追殺。由這一件事實證明,敵人陣營裡果然藏有高明之士。
  甘十九妹冷冷地笑了一笑,囑咐身邊的「黃面太歲」花二郎道:「關照他們聽令行事,不可輕舉妄動,現在跟著我進入敵陣。」
  花二郎迅速把話傳下去,各人也都知道事關生死,誰也不敢輕舉妄動。甘十九妹果似胸有成竹,這時帶領著身後十人進入了眼前陣口,也就是方才李桐等一行四十人所遇害之處,面對著眼前一片嶙峋的亂石,她舉手作勢,各人遂即停下了腳步。
  花二郎上前一步,輕聲道:「姑娘發現了什麼?」
  甘十九妹那雙明媚的澄波眸子,注視著當前的石林,語音冰寒地道:「這裡果然有鬼,李桐那些人必然就是葬身子此。」一面說,她秋波頻轉,早已前後左右形勢面面顧到,微微點一下頭:「我明白了……」
  花二郎道:「看樣子,敵人是在玩誘敵的把戲,想把我們引到石林子裡,然後再伺機加害。」
  「不錯!他們就是這個意思……」
  花二郎道:「姑娘的意思是……」
  「我不會讓他們稱心如意的。」甘十九妹前進了一步,打量一刻;又後退回來,點點頭道:「我猜得不錯,敵陣裡果然有一個擅布奇陣的高人,只是,他遇了我,卻要叫他好看。」
  花二郎道:「我們眼前將要如何?」
  「你先不要慌,讓我略靜一下。」
  一面說著,甘十九妹忽然就著足下一方的大石坐下來,仰首望著花二郎道:「你身上有火沒有,亮著了吧!」
  花二郎應了一聲:「遵命!」
  當下探手取出了千里火,迎風一晃,一股火焰竄起尺許來高,頓時眼前一片光明。
  首先映人花二郎眼簾的就是甘十九妹那雙美麗的眸子,水汪汪的,那麼黑白分明。她臉上雖依然覆著那襲薄薄的輕紗,但是在她坐下的姿勢裡,已失去了掩飾的效果,花二郎緊貼她身後站立著,正可以居高臨下把那張吹彈可破,清艷絕俗娟秀面頰看得一清二楚。頓時,他身上起了一陣異樣的激動,那顆心忐忑得十分厲害。目迷美色,由於內心深重的傾慕,偶然得證實,更不禁興起了一番意亂情迷,倒似乎面臨眼前的大敵,反倒成為次要的問題了。
  甘十九妹由胸前抽了短劍,就著頭上的火光,在地上劃了幾條線道。她陷於沉思之中。過了一會兒,她面上現出了笑靨,微微點頭道:「這就是了,好個聰明人!」
  花二郎幾乎為眼下這張美麗的臉迷住了,由他站立那個角度下看,豈止是對方那張美麗的面頰,那粉頸、玉項、酥胸……幾令都畢陳眼底而呼之欲出,一時他心裡滾動著熊熊的慾火,只是卻還絕對不敢做出任何非禮舉動!
  甘十九妹已把對方陣勢研究透徹了。
  「我明白了!」她笑得那麼輕鬆自然:「你可看出了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說了這句話,卻沒有聽見花二郎的回音,她抬起頭來,忽然發覺到對方凝神垂視的一雙眸子,不禁頓時一怔,粉臉上興起了一片紅潮!
  「花當家的,」說了這句話,她霍地站了起來,怒聲嗔道:「放肆!」
  花二郎登時如著冰露,大吃了一驚,踉蹌著後退了一步,遂即躬身道:「姑娘賜示。」
  甘十九妹目光輕轉,發覺到身側外九人九雙眸子,無不聚集在自己身上,這些目光雖然只是含蓄著無比的敬畏神色,不可否認的,其中泰半也屬於有色情的迷惑,目睹及此,甘十九妹心裡的那口氣,無形之中反倒為之消失了。
  天下的男人大多都是這樣的。
  其實這種目光,她早已應該見怪不怪了,又何獨對於這個花二郎有此苛責?一念及此,她也就平下了心頭的一腔怒火,眼前正當用人之際,更不該為了如此瑣碎傷了和氣!這麼一想,她立刻也就原諒了花二郎的冒失!
  當時看著他無可奈何地歎息了一聲,輕聲嗔道:「大敵當前,花兄,你們切忌大意不得呢!」
  花二郎原料對方必將對自己無情發作,心裡正自驚惶無度,這時見狀才算一顆心又放了下來,正因為對方的恩威並施,才使得他甘於以死效命!
  當時聆聽之下,整襟肅容地躬身道:「屬下謹遵囑托,願以死效命!」
  甘十九妹微微呆了一下,實在說,這個花二郎的氣字儀容都算得上很不錯的,再者他武技造詣頗高,為人又重情義,這是論私,若論及公,由於他的率先倡導,可使皖北地方上千的黑道人物,樂於效命,聽從甘十九妹的指使,這樣的一個人,甘十九妹自是無論如何不能像對付任何一般人,或是對阮行那樣的來對付他,非但如此,即使少事聯絡也是應該的。
  忽然間,甘十九妹想通了這個道理,覺得自己身邊如果除了阮行之外,再多上這麼一個「護花使者」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當然,這只是她心裡一剎間的有感而發,自然不便立刻形諸面前。
  「花兄不必客氣!」她那雙威凌的目神早已大見緩和:「你過來,我們商量一下。」
  花二郎受寵若驚地走上前,躬身道:「姑娘指示!」
  甘十九妹目光一掃其他九人道:「你們也請過來。」
  九人躬身施禮,俱都擁身而前。
  「你們聽著!」甘十九妹鶯聲低囀道:「敵人顯然在石林裡設有埋伏,而且他們當然很清楚我們已經來了,所以,我也希望讓他們知道:「
  微微頓了一下,蛾眉輕揚道:「我們如果進入石林,雖然眼前我已經看穿了陣勢的微妙,但是,卻不能使你們每一個人都能瞭解,所以……」
  花二郎道:「姑娘敢是另有智謀?」
  「也可以這麼說!」甘十九妹緩緩地道:「對方的陣門我已摸清楚,現在你們跟著我進去,我們只要反其道而行,另外候下一個陣,不但不會受害,反而使他們自亂了陣腳,那時就可趁亂出手,殺他們一個落花流水了。」
  於是,她玉手輕招,將花二郎喚至面前,輕輕地在他耳邊囑咐了一番,花二郎頓時感覺到無限受用,當下將這番交待一傳了下去,各人俱都心懷興奮!
  甘十九妹到每一個人都心領神會之後,遂即點點頭,說道:「好,我們現在就開始行動吧!」
  她於是率先前行,花二郎、莫三畏一行十人緊緊跟隨在她身後。
  甘十九妹向身後的花二郎點了一下頭,後者立時會意,比了個手勢,十個人頓時散開來,按照了事先商量好的位置各自站好。
  甘十九妹看了一眼,覺得很滿意,點點頭,遂即向花二郎道:「把你的千里火借給我用用。」
  花二郎立刻答應了一聲,雙手奉上。
  甘十九妹接到手中,冷冷一笑道:「你們等著瞧吧,馬上就有好戲看了!」
  說罷一手拿著千里火,另一隻手握著胸前那口寶劍的劍把,嬌軀輕轉,己來到那片佔地頗大的石筍林前,略一注視,遂即向石林步入。
  設非是胸有成竹,她焉敢這般施展?
  天上雖有星月,但礙於眼前高矮參差的石林,四周圍黑黝黝的,看起來一片陰森,簡直伸手不辨五指!甘十九妹卻是智者不慮。她那雙精銳眼睛,更像是擅於暗中觀物。
  就在她前進到某一個位置時,忽然站住了腳步。耳聽得一股凌厲的刀風,直向她側面直劈而下。甘十九妹僅聽刀風,已猜知對方刀勢下落的部位,是以就在刀風一起的剎時,早已迅速地轉動方位,事實證明她的聽覺極是正確。聽得「嗆」的一聲,對方這一刀正正地砍在了一方巨石上,由於力道過猛,一時石屑紛飛,濺起了一溜子火花!
  這人一刀不曾砍中甘十九妹,頓時發現不妥,趕緊抽身換步,只是在甘十九妹的監視之下,哪裡能稱心如意!
  事實上甘十九妹早已把這陣勢摸得一清二楚,轉側之間,踏宮過門,已攔在了這人左側方。那人驀地一驚,來不及抽招換式,只覺得寒風貫頂,已吃甘十九妹迅速落下的短劍劈中面門,頓時慘叫了一聲,橫屍就地!
  甘十九妹一劍得手,身勢絕不停滯,嬌軀連轉,蝴蝶穿花似地,已移宮換位。
  果然她的這一措施極有見地。
  就在她身勢方移動的一剎間,驀地在她原立身處前側左右,同時閃出來兩條人影。
  映著當空月亮,這兩個人身形極是朦朧,倒是那兩道落下來的兵刃寒光十分醒目,快是快到了極點,卻仍然失勢於甘十九妹的洞悉先機,雙雙走了空招。一招失勢,也就等於為自己罹下了難以彌補的殺機!和先前那個人的感覺幾乎是一樣的,所不同的是這一次甘十九妹不再由正面出劍,卻猛然由他們身後襲了上來。二人只覺得身後一冷,簡直連回身都來不及,已經雙雙中劍仆倒於血泊之間。
  這一劍甘十九妹顯然是施展一手稀罕的劍招「劍點雙螢」,出劍之快,真令人歎為觀止,即使現場有旁觀者,所能看見的也僅僅只是一閃即逝的兩點螢光。
  收劍,退身,融於一式,當今之下,能夠把劍術融合得如此精熟的,只怕極是罕見!
  直到此刻為止,她雖然劍殺三人,可是還不曾接觸到對方設於這一陣勢之內中心人物!然而,就在她退身收劍的一剎那,一股凌厲的強風,忽然由她左側面襲近過來。這才是她所要尋找的下手對象!
  順著這股子凌人的尖銳強風勢頭,甘十九妹陡把身軀貼向身後石筍,凹腹吸胸,盡可能地在出息之間把身子變得極薄。她的這種措施顯然是必要的。
  眼前,就在這一剎那,一道銀光,長虹貫日般地,直由她身前劃落下去,幾乎擦著了甘十九妹的胸衣,確是險到了極點!
  也就在這人一劍走空的同時,甘十九妹霍地抖動左手,「呼啦!」一聲:亮著了手裡的千里火,火苗子驀地噴出了尺許來高。
  現場頓時火光大亮!卻也清楚地照見了對面施劍的這個人。
  「銀心殿主」樊銀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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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5 00:07:30
  樊銀江似乎不曾料準對方有此一手,一時吃了一驚,嘴裡厲叱一聲:「奸賊人!」長劍揮動,發出了一天劍雨,用「浪打礁石」的一招,向著對方身上捲過去。也就在同時之間,甘十九妹揮出了她懸掛在前胸位置的那一口短劍。銀光乍閃,兩口劍「叮」地互擊了一聲。
  樊銀江若敢不急急退身,他這只持劍的手就別想再能保住,饒是他及時退後,甘十九妹的劍尖,卻仍然在他銀灰的長衣下襟上開了尺許來長的一道口子!
  這一驚,直把年輕氣做的這位「銀心殿主」嚇了個冷汗淋漓!
  仗著他熟悉眼前陣法,身形連閃兩閃,已沒入嶙峋的亂石之間。只是甘十九妹卻不打算就此放過他,這個陣法她也不含糊,當時身軀連閃兩閃,直追下去。
  樊銀江方自以為及時脫身,不料身形未定,身後緊風襲近,匆忙中回顧一下,不禁吃了一驚!當時前軀向下一探,就勢左手右撩,由衣袖裡打出了一兜暗器「鐵蓮子」。暗器一經出手,樊銀江更不猶豫,抱劍一個疾滾,已遁出丈許以外。
  這上手確實夠得上陰損,雖然說仍然難望傷著甘十九妹,可是若用以掩護樊銀江的脫困,卻很是得當!等到甘十九妹撥劍揮落了迎面而來的一掌鐵蓮子時,樊銀江卻已脫身子戰圈之外。
  恍惚間,甘十九妹已覺察到對方轉移了陣法,眼前諸景驀地向下一沉,直似踏足在一艘顛簸晃動的船上一般!由不住身子向前蹌了一下。這番情形,如果換在一個不諸陣法的人,必然會亂了章法,對於甘十九妹來說,卻是智珠在握,一時之窘固所難免,想要就此把她困住,卻是萬萬不能。
  敵人方面,卻把握著此一刻良機,陡然間對甘十九妹施以暗算。
  兩條人影,由暗影裡忽然縱身而出,一人施槍,一人施萬,施槍的人足下霍地跨進一步,長槍挺動,抖起了斗大的一朵槍花,這桿槍直向甘十九妹前心上猛刺過來。
  甘十九妹忽然覺出這人手勁極大,槍身之上透過一股尖銳的急風,心知必為對方陣營裡一員猛將,樂得拿他來殺一殺威!思念之間,她短劍迎著對方來犯的槍尖,輕輕一搏,四兩撥千斤的巧妙力道,已把這桿巨力萬鈞的長槍撥向一旁。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一剎間,另一名施刀的漢子驀地騰身躍起,靈猿躍枝般地,猛然向著甘十九妹當頭直撲下來。
  這口刀也同那人手上的槍一般,挾帶著極強勁的一股力道,直向甘十九妹當頭猛劈下來。甘十九妹冷笑一聲,身子霍地一個快閃,這一刀挾著雷霆萬鈞之勢,颼然自她身邊擦了過去。此人的刀身還來不及再次舉起,陡然間只覺得右胸肋間一陣子發冷,已被甘十九妹掌中那口極其鋒刃的短劍刺進了右肋。這人大叫了一聲,身子一連打了十幾個旋風,重重地摔了出去,甘十九妹卻已再次閃身丈外。
  先前施槍的那人一槍不中,猛然一個快轉,第二次抖槍直刺,甘十九妹有心要給他一個厲害,倏地劈手抓住了槍身。二人都是用力極猛,只是在運力的手法上卻大有不同,眼看著這桿長槍驀地向當中一彎,倏地彈空而起,卻把那漢子高高彈起,足有兩三丈高下,摔了出去。
  甘十九妹一經出手,身法絕不遲疑,她已經對眼前陣法摸得爛熟。當下右手緊握住劍柄,左手拿著千里火,身軀踏實步位,一連闖進對方五處陣門。
  她行動至為快捷,使人防不勝防!
  那些守候在宮位之內的人,根本來不及出手狙擊。但見面前人影晃動,火光乍亮,卻已遭了甘十九妹極為快速的凌厲殺著!這樣一來,整個陣內俱都為之大亂!一時之間眾聲喧嘩,人人奔命!全陣形成了一片亂囂!俱都顧不得再守候在石林之內,紛紛向外奔出。
  守候在陣外的花二郎以次九人,俱都按照先時甘十九妹的囑咐,站好了步位。
  各人所站之處,乃系石陣之各處出口,早已守株待兔,候著出手之機!陣內敵人何曾會料到對方尚還會有此一著?黑暗中只顧向外快逃奔命,不意再次落人計算之中!守候在陣外的十個人,看看時機成熟,即由花二郎一聲令下,各人紛紛搶先出手,刀劍同施,那慌張出來之人,根本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卻都紛紛作了刀下之鬼!
  一時之間,喊殺震天,屍橫遍地!
  這一仗不可否認,銀心殿方面吃了大大的敗仗。甘十九妹這一面由於有見於先,佔盡了地利之便,又是以逸待勞,花二郎以次九人,無不武技精湛,相形之下,銀心殿埋伏在石林陣內的人,自是不及,當下除了樊銀江、蔡極等三四人負傷脫困之外,其他各人,竟然不曾逃出一個,俱都被格殺在石陣之外,甘十九妹這一方面,乃得大獲全勝。
  當下甘十九妹遂即發出了信號,只見她抖手打出了兩枚拳頭般大小的物件,一經著地,只聽得轟然一聲大響,登時衝起了兩團火球,足足冒起了百十丈高下,在天空中放射出極為刺目的紅色火光,附近十數里內外,俱都能清楚入目。是時,守候在湖上的九艘大船,得到了甘十九妹進攻的信號,由阮行帶頭領先,紛紛搶上沙灘,裡應外合之下,瞬息之間,已聚集一團。
  一時之間燈光火把渲染一片,數百人刀劍兵刃出鞘,喊殺聲聲震天地,看上去確是氣勢驚人!
  甘十九妹出手拔了頭籌,眼看著大軍登陸,她一時倒可穩押後陣,不必親自出手,把眼前攻敵的責任交給了「黃面太歲」花二郎,她卻從容步入了手下抬來的小轎之中。那使在眼前這般衝殺陷陣的情況之下,她依然保持著原有的雍容華貴和從容不迫!
  小轎翠簾輕卷,抬轎的轎夫,依然是過去的兩人,紅衣人阮行單手持著一盞紅紙燈籠走在轎後押陣,向前邁進。
  阮行眼看著這番勝利,不禁笑遂顏開地向著轎裡甘十九妹道:「姑娘可真有一手,銀心殿看來是保不住了吧!」
  甘十九妹輕輕搖了一下頭道:「你也不要把事情看得這麼簡單,敵人說不定還有什麼花招。」
  說話之間,花二郎為首的百十名先頭健者,已攻破了敵人第二道防線。
  銀心殿方面,想像已經感覺到敵人的威脅嚴重,自己方面臨到覆亡命運,是以各人拚死應戰,雙方二度交接,遂即展開了較前一次更猛烈的拚殺!
  這一次由甘十九妹這面人數佔了優勢,再加上乘勝進擊,士氣大盛!是以雙方在交戰不及一盞茶之久,遂即己分了勝負!
  花二郎,莫三畏,孔翔這幾名厲害殺客,無不振奮有加,敵方兵敗如山倒,被殺得丟盔棄甲,屍橫遍地,很快地敗逃撤離。
  於是,甘十九妹這方面乃佔領了銀心殿半池江山,奪下了頗具氣派的「分水廳」,與銀心殿前後對峙,形成一個新的局面。
  甘十九妹立刻頒下命令,暫時按兵不動。於是,分水廳,銀心殿就成了雙方對峙的大本營。妙的是這兩處大廳之間僅有一道長廊銜接,只須順廊踏過,即可一鼓作氣拿下了銀心殿而佔領全局,甘十九妹卻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叫了暫停,不免令人大存不解而莫測高深了。
  分水廳。甘十九妹高踞首座,花二郎以次九人左右相陪,其他數百人席地以坐,佔了滿滿一廳!甘十九妹一隻手由面前几上,輕輕端起了一個青瓷蓋碗來,裡面大半碗茶水尚還留有餘溫。揭開了碗蓋,她留意的看了一下碗中茶,遂即將茶碗放下,那雙美麗的眼睛裡,含蓄著淺淺的笑意。
  阮行躬身請示道:「姑娘發現了什麼?」
  甘十九妹道:「我剛才由這碗茶的溫度已經斷出敵人的狼狽逃竄。這碗茶,顯然就是對方那個高人留下來的,他已經看到了我們進攻神速而亂了心,這一仗,我有絕對信心,我們打贏了!」
  阮行喃喃道:「姑娘何以看出這人亂了心?」
  「這還不簡單嗎?」她侃侃地道:「你看這只青瓷蓋碗,乃是何等名貴珍細之物,必系他隨身心愛之物,我方才又略查了一下碗中茶,水,無不甚是上選,足證這個人是個斯文養性之人,在兩陣交鋒之間,他猶能從容品茗,講究如故,可見他平昔養性之深,然而一旦敗逃,竟然連這心愛之物也忘了攜走,又足見其退倉促,兵法有謂『攻城為下,攻心為上』,很顯然的,在心理上,我們已經戰勝了他。」
  阮行在旁不解地說:「既然如此,姑娘又為什麼不乘機作勢,一鼓作氣地拿下對方的銀心殿,把這些人徹底消滅乾淨?」
  「所以你就又不懂了!」甘十九妹冷冷地道:「敵人所以膽敢逃入銀心殿,當然是有恃無恐,你且看周圍,」一邊說,她站起身未,手指向窗外那條長廊道:「分水廳與銀心殿僅一廊之隔,其間並無明顯之據守,這就顯示出其間大有名堂,我們好不容易佔領了這個據點,一擊不勝,可就後退無門了。」
  「黃面太歲」花二郎聽她這麼一說,心內大是欽佩,當下頻頻點頭道:「姑娘卓見,屬下欽佩之至,如屬下之淺薄見識,亦認為如此,屬下不才曾習過『六合奇門遁影』之術,以之打量眼前這條長廊頗覺有些名堂,只是見識淺薄,竟然看不出什麼名堂。」
  甘十九妹向著他微微點頭笑道:「花兄這麼一說,雖不中,也相去不遠,足見高明!」
  花二郎躬身道:「姑娘誇獎!」
  甘十九妹道:「這奇門遁影之術是最深奧不測,虛虛實實,變幻不一,只是先天上卻有一個顯著的弱點,你可知道?」花二郎怔了一下,搖搖頭表示不知。
  甘十九妹說道:「那是,只能守,而不能攻。」
  「哦,」花二郎恍然大悟,點點頭,說道:「姑娘這話,說得誠然是有所見地了!果然不錯。」
  「所以,敵人如果真的以此術佈施,也就證明了他們內部實力的空虛。」微微一頓,她才又接道:「話雖如此,要想看透這種遁影之術的奧妙,卻是大非易事!」
  說話之間,就見那長廊一端,也就是銀心殿那邊亮起了兩盞明燈。即見一雙銀衣童子,各手持著一支火把,遠遠地行走過去。甘十九妹立時目光注視過去,不再說話。
  卻見那兩個銀衣少年,每走幾步,遂即用一枝松油火把,將懸在兩廊間的燈籠點燃。那條長廊少說也有百十丈遠近,這一溜子燈點燃下來,須時甚久,二少年卻是不慌不忙慢慢行來。
  看到這裡,阮行忍不住道:「這是在弄什麼名堂?」
  甘十九妹向一邊的花二郎道:「花兄你可注意到了?」
  花二郎臉色一紅道:「姑娘明示!」
  甘十九妹道:「你看左面那人點的燈乃是順序而下,右面那人所點卻是間隔而前,你注意到了嗎?」這麼一說,自然各人都看清楚了。
  原來是黑黝黝的一條長廊,忽然經過兩串明燈點綴其間,頓時現出了綺麗的一番異彩,妙在左面那行燈光一經點著,卻是婉轉如龍,右邊那一條卻是直伸而下,一曲一直看來饒富趣味。
  自然這其間絕非事實的表面所顯示的那麼單純,有心者如甘十九妹目睹之下,頓時有點領悟,而阮行與花二郎諸人,卻宛如置身十里霧中,簡直莫測高深!
  花二郎不明白地道:「以姑娘所見,這又是什麼意思?」
  甘十九妹那雙澄波眸子,一直注意地盯視著對面,忽然冷笑道:「敵人這一手不過是警告我們不得輕舉妄動,暗示他這長廊內布有殺著,是『左弓如龍盤雲霧,右箭穿心最難防』!哼!敵陣之中的這個人,居然明顯地跟我叫起了字號,我倒是想要會他一會了!」
  說話之間,那兩個手持火把點燈的人,已把長廊內的兩列燈光,相繼點起,同時轉身步回。
  甘十九妹向阮行一點頭,道:「你綴下去!」
  阮行應了一聲是,剛想躍身而出,忽然卻又似有所顧忌地回過身子來。
  甘十九妹道:「你大可放寬了心,我方才說過了,這一陣是個虛陣,你只要按我傳授你的『五五進身』之術前進,到不能前進時為止,再行原路轉回。」
  阮行躬身應道:「是!」
  當下身形伸縮之間,快如脫弦之箭,颼一聲,已躍向窗外,身形再躬,疾若飛鳥般地已撲向長廊一端。是時那雙銀衣人仍在前面不慌不忙地徐徐前進,阮行存心想在主人甘十九妹面前賣弄一下,是以足下一經踏上長廊,即遵照甘十九妹指示,以五五之數向前踏進。果然,不消一刻,已遁進前二人身側。一雙銀衣少年,頓時面現驚惶,突地站住腳步,回過身來。
  阮行獰笑一聲道:「不知死活的兩個娃娃,看你家二爺擒你們下來。」話聲一落,突地飛身躍起,直向二少年身後撲去。
  站在大廳內的甘十九妹看到這裡,輕歎一聲道:「糟了!」
  花二郎不解道:「怎麼了?」
  「唉!」甘十九妹纖手輕輕在窗欄上拍了一下:「阮行不聽我話,自亂了陣腳,活該倒楣,只怕要被困在眼前這『奇門遁影』陣勢之內了。」
  花二郎道:「屬下對於這種陣勢,尚能略通一二,或可能對他加以授手,救他出來。」
  甘十九妹點點頭道:「你先少安毋躁,我們靜以觀變再定取捨之道:「一面說,她緩緩在位子上坐了下來。
  一陣輕風吹過來,微微揭起了她臉上的那一襲面紗。
  花二郎情不自禁地卻又窺見了她娟秀壓倒群芳的美麗面頰,頓時神色為之一凝。雖然是身外人的一個細小動作,卻也逃不過甘十九妹那雙觀察人微的眸子。似憐惜又似厭惡,她看他一眼,後者頓時垂下頭來,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
  甘十九妹目光四下裡轉了一轉,身後雖有別人,但卻距離甚遠,卻只有花二郎一人在身側!忽然甘十九妹微笑一下:「花二郎,我原以為你是一個正人君子,想不到你仍然脫不了一般男人的通病,可惜!」
  花二郎先是一驚,可是忽然發覺到甘十九妹語氣裡亦不曾帶出責怪之意,一時有些意亂情迷,只是甘十九妹所留在他心中的威儀,卻不容許他心存非分之想!他也只能窺伺著對方的語氣,作試探性的探詢挑逗!花二郎喃喃地道:「這只怪姑娘長得太美了,屬下無心冒犯,尚請姑娘海涵!」
  甘十九妹搖搖頭道:「我當然不會怪你了,只是為你可惜而已!」
  「屬下不明白姑娘言中之意!」
  「這個道理很明顯,」甘十九妹那雙眸子,仍然一瞬不瞬向著廊子注視著:「我雖然對你認識不深,可是觀你氣字根骨,以至於出手威儀,都頗有可觀,如能善加培育,你前途誠乃未可限量的。但是,一旦你沉溺於女色……」說到這裡,她的臉色微微紅了一下。當然,隔著這層面紗,花二郎是無所發現的。
  甘十九妹苦笑著搖了一下頭,接下去道:「要是那樣,你就完了,而且,在本門之中,這種所為是極端犯上的,一旦觸爆,你只怕性命不保。」
  花二郎聆聽到後來,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哆嗦,臉上一紅道:「卑職不敢。」
  甘十九妹反倒有些不忍地笑了笑道:「什麼事情,越是神秘,也就越能啟發人們的邏想,其實揭穿了,往往不過如此,對我的容貌來說,也是如此。」
  花二郎唯唯稱了聲「是」,即又大著膽子道:「那麼姑娘你……」
  甘十九妹緩緩地道:「江湖武林之中,形形色色,什麼人都有,而我卻常常發覺到自己並不能適應這個環境,所以希望自己在這個圈子裡,越不為人所知,才是越理智,基於這個原因,我才不希望人家看見我的臉相呢……」
  「可是姑娘甘十九妹……甚至於甘明珠三字大名,江湖武林中卻是無人不知。」
  「名字只是代表人的一種符號而已!」她那麼侃侃而談,似乎並不曾把阮行的單身人困看在眼睛裡:「有一天我放下了手上的劍,改換另一個不為外人所知的名字,那麼再也不會有人認識我是誰了。」
  一剎那她那雙美麗的眸子裡,湧現出一派和諧與無限的嚮往……似乎對於她嘴裡所說的充滿了深深的憧憬與期盼……
  「黃面太歲」花二郎頓時吃了一驚……
  「這麼說,姑娘莫非有退出武林的打算?這……似乎太不值得了!」
  「為什麼不值得?」甘十九妹美麗的眸子斜過來看著他。
  「因為,」花二郎結巴地道:「姑娘如今正逢大業告成,如日中天,只須登高一呼,普天下將是唯我獨尊之勢,此時此刻,輕言退出,豈不是太……」
  甘十九妹冷冷一笑:「水滿而溢,月圓即蝕,人也是一樣的,看好八分就收,才是最最聰明的!」
  花二郎揚了一下眉毛道:「這……對姑娘來說,卻是太划不來了!」
  甘十九妹腦子裡原有許多話想說,忽然她發覺到「此論非人」、「此論非時」,此時此刻暢談這些,簡直不切時宜,簡直是不智之極。以她之明智,竟然會在這個時候說出這種傻話,豈非大悻常情?她立刻警覺到了不妙,因為花二郎無異是眼前這些人中的首領人物,對他寵絡尚恐不及,豈能在他面前,吐露真意,而動搖他的歸順之心?這麼一想,她頓時改口笑道:「你切莫把我剛才說的這些話當真,慢慢你即能體會到。」
  「體會到什麼?」
  「體會到我們丹鳳軒的紀律嚴明,絕不容許人叛離,」微微一頓即接下去道:「甚至於對之心生二念也是絕對不容許的。」
  花二郎心中一寒,抱拳作揖道:「姑娘但請放心就是,只要姑娘不輕言求去,屬下等永遠是姑娘忠心不貳之臣!」
  聽他這麼一說,甘十九妹那雙眸子,倒不經意地向他看了過去!
  她的心未始不曾為花二郎的至誠所動!
  花二郎六尺開外的身材,闊口直鼻,長眉俊目,古銅色的肌膚,顯示著另一形態的男性美。
  花二郎雖不及那個「尹心」給自己的印象那麼深刻,但到底在芸芸眾多男士之中,亦稱得上是一個別具典型的人物。
  甘十九妹情不自禁地動了動心!
  然而,立刻她又警覺到這種情緒的滋長是非常不智的。
  甘十九妹一向目高於頂,尤其是對於她自己未來所屬的對象,一定要選擇一個非常非常合乎自己理想的人物。
  這麼一想,腦子裡情不自禁地浮出了一個人的影子:尹心!
  那真是陰魂不散的一個影子!
  她真不知這個鮮明的印象,是什麼時候種下來的,如其說那一夜與他交手對搏,發覺到他的武技至為傑出,倒不如說是夜靜更深時與他的兩情繾緒。必然是後者!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啊!尹心那個人真稱得上是當今的柳下惠!想到這裡,她的那顆心怦怦地跳得很厲害。羞死了,窘死了……抑更有一種說不出的怨氣!正因為如此,那尹心也就在她內心裡留下了更深刻的印象。
  得不到的,永遠是美的!不知是誰說過這麼一句話,可算是富有極高的人生哲理,也許就是基於這個原則吧,那個尹心已經根深蒂固地長在了她的心裡!想得太癡了,太過了,太不合時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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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5 00:07:46
第32節

  甘十九妹那雙眸子慢慢地由「黃面太歲」花二郎的臉上轉過來,再次投向外面長廊。
  「啊……」花二郎驚道:「阮總管呢,怎麼看不見他了!」
  甘十九妹淡淡地道:「無妨,我剛才已經說過了,對方這遁影陣勢,只是防守性質,而無攻敵之力,阮頭兒平素剛愎自用,今天叫他嘗嘗苦頭也好!」
  花二郎道:「可是萬一敵陣裡出現了高手,阮總管說不定可就要吃虧了!」
  「那還不至於,」甘十九妹道:「我之所以把阮行調進去,並非沒有作用,我們等著瞧吧!」
  她的話果然有些道理,事實上,阮行眼前,確實已經遭遇到了困難!
  他原是循著那一雙銀衣童子前進,只是走到了一段相當距離,忽然就見二童子一左一右,霍地躍向長廊兩側,遂即消逝無蹤。阮行冷哼一聲,心忖道:「你哪裡走?且待我擒下一個,回去也好交差……」
  心念激動,可就忘記了長廊內外有著顯著的差距,甘十九妹囑咐他其實是限於跟蹤於長廊之內,並不包括廊外。阮行一心一意只想著擒下敵人陣營內之一人,好在甘十九妹面前表功一番,卻沒有顧慮到廊外重重危機!心裡這麼想著,遂即不再遲疑,瘦軀輕飄,已掠身子廊道之外。
  他身子方自落下來,就覺得足下一墜,彷彿落身子十數丈的一座深淵之內,同時眼前一片漆黑,如墜五里霧中,登時心知不妙,急忙回身,再看那道燃有明亮燈光的長廊,平白無故地似乎高出了足足有數倍之多,以阮行之輕功造詣,竟然不能一次縱落其上。
  乍見如此,阮行禁不住心裡大吃一驚,這才知道自己好強逞能,眼前只怕著了對方的道兒!心念方動,正待施展功力,向廊上躍登上去,不意就在這時身後一股金刀劈風之聲,直襲頭頂之上。
  阮行身子向左面一個快閃,手中竹杖施了一招「橫架鐵門栓」,只聽見「噹」的一聲,已把來人掌中的一口鐵劍擋開一旁!
  那人冷笑道:「你個活殭屍,我看你真是找死!叫你來得去不得。」
  說話之間,他身子向下一塌,掌中劍橫掃過來,劃出了一道碧森森的光華,直劈阮行上胸!
  阮行只覺得對方少年劍術不弱,只是要想制勝自己卻是不易,當時閃身避開,掌中竹杖第二次遞出,卻是貫足了內勁之力。這根竹杖一經揮出,頓時形成了一股巨大力道,銀衣少年登時被這股杖上力道逼得後退了一步!
  阮行也測出對方功力較諸自己要差得多,決心要把他擒到手裡,遂冷笑一聲,足下一墊步,右手「雲龍探爪」直拍對方後脊!
  那名銀衣少年擋不住如此巨力,頓時被這股力道衝擊得向前一蹌,幾乎栽倒。阮行再一墊步,掌中竹杖,朝著這人背後就點。可是他的竹杖方自遞出一半,猛可裡背後一股生平絕少領受的巨大力道,直向他後脊樑上襲了過來。
  阮行一驚之下,再也顧不得傷害地上的銀衣少年,慌不迭疾點足尖,「颼」一聲把身子飄了出去!饒是如此,背後的那個人卻較他更加快捷十分,那只遞出的手掌,簡直如影附形,阮行雖然用足了全力縱出了丈許,依然躲不開背後追附的掌力!
  這一掌,顯然因為阮行的奮力縱前,而避開了身後掌力的主鋒,只是儘管如此,卻也令他大大地吃受不起了。當時只覺後心上猛烈地震動一下,由不住向前一栽,差一點跌倒在地!這一掌有如一個晴天霹靂,登時把阮行由夢中驚醒,才想到了敵人陣營裡,敢情還藏有如此罕世的高手。他嘴裡怪嘯一聲,就勢一個滾身,右掌斜著向後面推出,卻由五指之內發出了「一掌金錢」!
  這一手暗器,端的稱得上十分高明,一出五枚,由上而下,事實上卻已將對方這人全身上下都罩實在內。
  藉著暗器出手之勢,他身子已閃出了丈許以外,等到站實身子之後,才看到了來人面扎黑巾,身軀偉昂,背後緊紮著一口長劍,卻並未出鞘。他似乎只是抬了抬手,己把阮行所發出的一掌暗器接到手上。
  阮行驚心之下,竹杖平伸,怒聲道:「什麼人,膽敢襲擊你家阮二爺?」
  「阮二爺?」那人有意壓低了喉嚨:「不過是人家一個支使的奴才,也敢在我面前叫賣字號!」
  阮行怒哼一聲,足下一墊步,再次把身子衝了過去,掌中竹杖使了一招「撥風盤打」,直向對方腦門上猛揮了下來。蒙面人淺笑一聲,身子說蹲不蹲,說站不站,兩隻手交叉著比了個姿式,向外一送!阮行來得快去得更快,登時就像是撞在了一個彈簧墊上一般,霍地摔了出去!雖然摔是沒摔著,出醜卻是難免!他在地上打了個咕嚕站起來,心裡那股子納悶與窩囊可就別提了。
  「姓阮的,你家大爺最近學了幾手新鮮玩藝兒,很想拿你來試試手兒。」那人笑嘻嘻地道:「你要是不怕摔的話,咱們就比劃著來玩玩!」
  拍了兩下手,這人身子微微一蹲,隨時等著阮行的上前。
  阮行真是氣炸了肺,偷眼一瞧,四下裡黑黝黝的,倒不見什麼外人,他要是不掙下這口氣、簡直不如一頭撞死算了!心裡一經動念,哪裡顧及其它,怪吼一聲,霍地身軀騰起,掌中竹杖高高地掄起,其力至猛地直向著面前蒙面人頂門上力打下來!
  「哼!」那人冷笑一聲,道:「這一手更差了!」
  眼看著他仁立的身子,忽地扭了個轉兒,就勢左手向外虛推一掌。
  虛實之分,阮行自然是分得清的,眼看著這人遞出的手掌軟綿綿的簡直不著絲毫力道,他也就不曾特別注意,掌中杖往側面一掄,改向蒙面人腰上揭去。哪裡知道,對方那只看似無力的虛有掌勢,忽然指尖一挑,變虛為實,速度之快,簡直出入想像。「噗哧」一聲,阮行手中的竹杖實實地搗在了地上,同時腰側上一陣發痛,已吃那人一把抓了個結實,就勢向外一掄,「噗通」給摔了出去!
  阮行的臉可真丟大了!
  自從他有記憶以來,固然吃過幾次敗仗,但是敗得最慘,最莫名其妙而又最丟人的,卻只有兩次,一次是在積翠溪吳老夫人手中吃過一次敗仗,再就是眼前這一次了!他簡直不敢想像,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打法,似乎對方的防守攻擊大脫當今武術的睦畦,舉手投足都令人莫測高深!一剎問,阮行真有點害怕了!
  他雙手握杖,虎視眈眈地瞪著正面的這個蒙面人,喃喃道:「你這小子……你是誰?」
  蒙面人冷冷笑道:「姓阮的,你何以如此健忘,我們不是見過面嗎?」
  「見過面?」
  「不錯,」那人眸子裡湧現著凌厲的顏色:「非但見過面,而且還曾蒙手下留情,那一丹鳳毒簽,差一點要了我的命,今天特地等著來會你的。」
  阮行登時神色一驚,睜大了眼睛。
  「哦,」他退後一步道:「這麼說,你就是依……」
  「依劍平。」蒙面人冷笑著道:「奴才,你們不是正要找我嗎?」
  阮行嚇了一跳,左右看了一眼,急呼道:「甘姑娘!」
  「沒有用的,」蒙面人冷冷地道:「這裡附近已為主人迷宮遁影封鎖,你錯在不聽你家小姐的話,不該離開長廊,現在就算你叫破了嗓子,也不會有人聽見的。」
  阮行嘿嘿一笑道:「放屁!我才不相信你這些鬼話。」
  說時,他遂即展開身法,很快地在這附近轉了一周,果然只是在這附近打轉,等他站定了身子之後,才發覺到仍是站在原來地方。心中一驚,這才曉得對方依劍平所說的果然不錯。
  「你……你這小子,真他媽的是陰魂不散!」阮行緊緊地「咬」著一嘴牙:「你到底打算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你難道還不明白?」
  一面說,這個蒙面人,緩緩向前跨進了一步。
  雖然他身上一切,看上去都是黑的,但唯獨他那雙眸子看起來卻是黑白分明,映著星月閃閃而有光度。
  阮行退到了一個相當程度之後,遂即立定了架式,腦子裡卻在盤算著應對之策。
  蒙面人冷冷地道:「丹鳳軒早年在武林中聲名狼藉,如今不思反悔振作,反而大肆屠殺,掃蕩中原,不才有生之日,絕不容你輩如此猖狂!那甘姑娘雖然是手段狠辣,倒還有幾分人性,不似你這個狗才,專門為非作歹,狗仗人勢,今夜落在了我手裡,卻是饒你不得!」
  說話之間,阮行早已蓄勢以待,忽然怒嘯一聲,陡地躍起身來,掌中竹杖摟頭蓋頂地直向蒙面人當頭頂門上猛地直揮了下來。
  然而蒙面人此刻顯然已摸清了一種新的出手形態,每出一招看似平常,其實無不怪異十分。眼前就在對面阮行忽然撲進的一剎,驀地雙手交叉著向外一遞,一拍對方面門,一抵對方小腹。顯然又是一招前所未見的怪招。
  阮行來得快退得更快。
  不知怎麼一來,他騰起在空中的身子,竟然會自行亂了陣腳,驀地一個倒折,掌中竹杖,幾乎砸在了自己頭上,身子一個倒仰,「噗通」一聲,倒摔了出去!
  這一次又摔了個不輕!
  就見他身子在地上迅速地打了個滾兒,驀地躍身而起!頭上的帽子也歪了,衣服也髒了,後胯撞著了石頭,痛得他齔牙咧嘴,看樣子確是不輕!
  「好,你個小子!」
  到了這個時候,這小子還忘不了發威,總以為對方不是憑真功夫取勝,心裡自然是老大的不服氣!當時定了定神,把全身內力貫注於竹杖杖身,忽然向前跨進了三步。
  蒙面人冷冷一笑道:「你還不服氣嗎?這一次我將要取你性命,你要注意了。」
  一面說時,他的一隻手已經緊緊抓住身後劍把。一蓬寒氣,陰森森地直襲了過來!
  須知改名為「依劍平」與「尹心」二人者,實只是一個人:尹劍平。他必須要試著在不同場合出現,而亦須以不同的裝扮、身份,甚至於還必須以不同的聲音出現,這樣才能予對方以錯覺,達到他混淆敵人的目的。
  唯乎此,尹劍平時時都必須提高警覺。
  即以眼前而論,即使是最細小的關鍵,他都必須要顧及。他備有兩口長劍,一口劍是傳自師門,也就是岳陽門長老冼冰臨終時所授予的玉龍劍,另一口劍是得自巨寇「雲中鶴」手中的寶刃「海棠秋露」,兩口劍分別代表了他不同的身份。
  如果說他是以依劍平身份出現的話,那麼就必須持玉龍劍應敵,反之,如果以尹心面目出現的話,則就須持「海棠秋露」應敵。雖然這是很細小的問題,可是尹劍平得知敵人甘十九妹是個十分細心的人,所以絲毫也不敢馬虎大意。眼前,他顯然是以依劍平其名出現,是以所佩之劍,也就是傳自師門的那口玉龍劍了。
  阮行猝然受襲於對方劍上寒氣,不禁心中一驚,立時明白到眼前自己所處的困境,可是目前已是勢成騎虎了,後退無路,也只好放手與對方一搏了。心裡這麼盤算著,右手悄悄探入胸衣,摸索住了纏在腰間的一條「蛇骨索子鞭」。
  自從他此次陪同甘十九妹出道江湖以來,還不曾施展過別的兵刃。這條蛇骨鞭由於其上招式獨特狠厲,出手即有制對方死命之危,是以他輕易不曾一用。眼前面臨大敵,他已別無選擇。當下,一面聚力於竹杖之上,一面觀察著對方動靜。他在想,如果一杖不中之後,即使改換一個姿態,仍可以及時將腰間的「蛇骨鞭」遞出。他是這麼打著他的如意算盤的。
  兩個人四隻眼凝視在一起,彼此注視了一段相當的時候。
  阮行嘿嘿笑道:「姓依的,你可知我家姑娘已率領眾家英雄押陣在後,哼哼……你眼前已是甕中之鱉,若想要逃命,看來是千難萬難了!」
  「你說的也許不錯,」尹劍平冷冷地道:「但是如果真的我活不了,你就更活不了,而且一定還會死在我的前面,你可相信?」
  阮行心中又是一凜,可是轉念一想,這人武功雖然不錯,到底也不見得比自己強多少,且昔日還中了自己一丹鳳毒簽,雖說甘十九妹對他評價極高,但是到底如何,自己卻還是不知,數月不見,也不見得他就真的強到了哪裡。心裡想著登時膽力大壯,手中竹杖忽然向上一抬,高高指向對方的眉心。
  尹劍平冷笑一聲道:「奴才,你想以『氣杖』之術點我氣竅可是?」
  阮行登時一愣,趕忙垂下杖棍,心中不勝狐疑,卻將真氣分向竹杖兩梢,他流目四盼,找機會向對方身上出手。
  不意此舉亦落在了對方眼睛裡。
  「還是一樣!」尹劍平緊握劍把冷冷地道:「你不妨放棍過來試上一試,看看能奈我何?」
  阮行早已按捺不住,霍地足下一頓,身如箭矢似地撲了過去,掌中竹杖上擊天庭下搗丹田。這一式棍招的確施展得高明之極!無奈尹劍平智珠在握,他如今已陸續對於吳老夫人草堂壁畫秘功,漸有心得,很多奇招異式,亦都能隨機運用。
  這些奇招的映現,正如前文所敘,常常是得力於智靈的湧現,乃先前不能確知,即以眼前情形而論,就在阮行的杖勢方自撲上的一剎那,尹劍平似乎才得到了自然反應的暗示。即見他身子一個快速的旋轉,就在旋轉中途的一剎那,右手已向外揮出!好漂亮的一式風扯大旗!就在這個姿勢裡,只聽見「嗆啷」的一聲龍吟脆響之聲,身後那口玉龍劍已經展出劍鞘。
  阮行只覺得身上一陣發冷,已吃對方長劍所泛出的一片劍氣將身子緊緊纏住,阮行只感覺到彷彿身上忽然加多了一個鋼箍,簡直一時連轉動也是不易。這一驚,由不住使得他嚇出了一身冷汗。所幸他早已有備在先,就在身形側滾的一剎,左手驀地抖出去,「刷啦啦」一片串響裡,己把盤繞在腰間的一根蛇骨鞭抖了出來。
  他的鞭身出得快,對方的劍勢,似乎較他更要快上一籌。兩個人交會的一剎那,無論攻防閃躲,看來都快到了極點!
  耳朵裡只聽見「叮噹」一聲金鐵交嗚。
  霍然,隨著尹劍平拉開來的劍勢,空中灑起了一片血光,阮行的身子一溜子翻滾,忽然被拋了起來,「噗通」摔出了丈許以外。
  這一劍雖然沒有當場要了他的命,可是卻也夠厲害的,足足在他小腹上開了七八寸長的一道血口子,只要劍尖再挺進半寸,阮行可就保不住要肚開腸洩,當場死於非命了。阮行嘴裡發出了一聲怪嘯,身子在地上一溜子打滾。他們丹風軒的「閉氣」、「閉血」之術,獨樹武林一格,確實有驚人之效。
  這時阮行一發覺不妙,迅速手掌拍腹,閉住了氣血,儘管這樣,對方這一劍也在他身上構成了厲害的創傷,護身的一片真氣已經破了。懶驢打滾似地,阮行在地上一連打了幾個滾兒,卻還沒來得及躍身而起,已吃尹劍平迅速地躍身而上,一腳踏了個結實!
  烏黑淨亮的一口玉龍劍向前一指,已經點在了阮行的咽喉之上。
  所謂劍以氣使!玉龍劍的劍尖未至,先就有一股冰寒至冷的劍氣,如矢如箭,直透向阮行喉結部位,阮行只覺得喉頭一緊,簡直就像是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阮行,你這個奴才,今天該是你的死期到了。」
  嘴裡說著,尹劍平再也不留情,玉龍劍劍身微微一抖,直向對方喉結上刺去。
  就在這一剎間,只聽見一人粗聲道:「慢著,打!」
  不見暗器,便聞風力。
  「哧——」一股子勁風,直襲向尹劍平身後。
  如果僅僅只是頭上的這一枚,對尹劍平來說,那是絕對不難閃過!
  事實上在對方「打」字出口的當兒,尹劍平同時感覺到全身上至少有五處穴道吃緊。換句話說,至少有五處穴道,已暴露在對方暗器的照顧之下。如果說尹劍平仍然不放棄殺死阮行的原則,那麼他自己全身五處穴道無可置疑地已經暴露在對方暗器之下,只要有其中之一擊中,他活命的機會也是微乎其微。
  這種情形之下,任何人也都不會再多考慮,自然是救自己性命要緊。萬般無奈的情況下,尹劍平只得把幾乎已將出手的劍硬硬地收了回來。
  回身,掄劍,閉氣,封穴!
  看似四個迥然不同的動作,但是尹劍平行來卻是如出一轍。是以,當他回過身來之時,以下掄劍,閉氣,封穴等三個動作,已同時完成。
  「叮叮」火星四濺裡,來犯的五枚暗器全數被磕上了半天。
  五枚「喪門釘」。
  江湖武林中,暗器一門稱得上是五花八門,形形色色,多不勝數,可是「喪門釘」這一門暗器,顯然算得上是較為奇特的一種,那是因為這一門暗器每一枚都將有五寸長短,一頭大一頭尖,如果沒有很恰當的甩手功力,暗器一經出手,馬上就能失去偏差,所以在暗器手法上,這是一種較難出手的打法。
  因此,觀諸來人竟然能在出手之間,一連打出了五枚喪門釘,這種手法顯然是稱得上高明之至了。
  尹劍平磕飛暗器後,已立刻體會到對方沉實的手掌之力,足尖輕點,已閃出丈許之外。是時在地上的阮行早已亡命似地旋身滾出。不待尹劍平身子站定,一條疾勁的人影,快同夜鳥穿簷般地已襲到了他身子後面。
  這人身高體長,一口精鋼長劍,看來比一般長劍最少要長出半尺。他身子一偎上去,掌中劍織女投梭,陡地向著尹劍平背後就扎。尹劍平身軀向下一矮,對方長劍走空。那人,「黃面太歲」花二郎,顯然是他。
  黃面太歲,一劍走空之下,反手一擰劍把,「刷!刷!刷!」一連揮出了三劍!三劍連成一式:「劈中喉,掛兩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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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動手論劍來說,這一手玩藝兒稱得上是相當高明了,尹劍平雖然不識得來者何人,可是觀之對方身形面影,以及出手之劍勢,卻也猜出了一個大概。
  就在對方這般快速的三式劍招之下,只見他身子霍地向下一矮,不倒翁似地搖了幾搖,不要小看了這搖上兩搖,花二郎那麼疾快的三式劍招,竟然雙雙走了個空!
  所謂出手容易收手難!大凡一個擅於用劍的人,俱都應該明白這個道理,「黃面太歲」花二郎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是以,就在他三劍一經落空的當兒,頓時知道不妙,當下再也顧不得出劍傷人,足下一點,倒出如箭,「颼」地飛縱出丈許以外。
  也就在他身子方自站定的同時,對方尹劍平卻也同時站在了他面前。
  二人之間的距離,簡直不及三尺。
  這麼快速的「依附」功力,在花二郎的感覺裡,除了那個甘十九妹以外,還不曾發現過第二個人。
  眼前這個蒙面者,何許人也?
  這麼一想,「黃面太歲」花二郎幾乎呆住了。
  然而這只是一剎間事,對方既然未曾及時向他出手,無形中就等於給了他一個喘氣的機會。
  花二郎身子倏地後退一步,單掌向上一提,掌中劍平舉當胸,卻暗提真力,將之貫注劍身。一時那口寶劍上光華燦爛,光可鑒人。冷森森的劍氣一泛,向對方逼侵過去。這麼做,無非是表明了他的強者風度,旨在示意對方出手之前務必要衡量一下自己。尹劍平自然不會為他上來的這種排場所逼退,他同時運聚內力,掌中玉龍劍也同對方一樣,逼出了冷森森侵入力道。
  由於這口玉龍劍上,昔日曾經甘十九妹藏於指甲之內的「七步斷腸紅」劇烈毒丸所染,無異經過特別的毒性淬制。是以,這股劍氣一經逼運出來,花二郎立時有所驚覺,他眉頭微微皺了一皺,足下迅速地向後退了半步。「足下到底是什麼人?請報上萬兒來,也讓花某人長長見識!」
  「花某人?」蒙面的尹劍平冷笑一聲道:「這麼說,你就是那個橫行『阜陽』,人稱十三把刀的瓢把子『黃面太歲』花二郎了?」
  花二郎倒是怔了一下,想不到對方一照臉的當兒,居然把自己摸得如此清楚,實在有些出人意外!
  「不錯!足下又是哪個?」
  「我?」尹劍平一笑道:「就目前而言,我們的立場是一致的,我也是為人家幫忙來的。」
  「為人家幫忙的?」
  花二郎一時為之大惑不解!
  「不錯,」尹劍平微微一笑:「不過,我這個幫忙是出自自願,全然不收報酬,這一點也許與閣下略有不同。」
  「黃面太歲」花二郎冷哼一聲道:「你報個萬兒吧!」
  一旁的阮行帶著傷蹣跚站起來,手指向尹劍平道:「千……千萬別放過他,這個人,就是那個依劍平……花當家的,你……看著他,我……」
  花二郎冷冷一笑道:「阮老兄你大概傷得不輕,快回去吧,這裡的事交給我好了。」
  一面說時,他力注劍身,主劍上溢出了冷森森的劍氣,繼續向對方身上逼運過去。
  尹劍平所以到目前為止,還並沒有向這個花二郎出手,那是因為他對花二郎認識不夠清楚,所謂知彼知己,百戰百勝。在他來說,認識敵人還比認識自己更為重要。
  「黃面太歲」花二郎果然像是很高明的樣子。
  「阮總管,」他眼睛看向尹劍平,卻在向阮行說話:「這裡埋設的陣勢,是『八八迷蹤步法』,你只消用鶴行進身之術,即可原路返回。」
  阮行手按傷處,頻頻點頭道:「多謝花兄,如果不是你提及,我幾乎都忘懷了,多謝了!」一面說,狠狠地盯了尹劍平一眼。」金磚不厚,玉瓦不薄,姓依的,咱們早晚還會碰上的,走著瞧吧!」
  尹劍平輕睨地看了他一眼,並不攔阻。眼看著阮行的身子歪斜著縱身而起,在廊壁之間略一攀附,利用「鶴行」之術,果然攀上了長廊,一路踉蹌著循著原來路途向分水廳返回。
  容他走開之後,尹劍平向著花二郎點了一下頭:「花當家的,看來武功智力都有過人之處,當得上人中之俊,只可惜……」冷笑了一聲,他接著道:「如此人才,竟然屈居人下為虎作悵,實在是自甘作賤!」
  花二郎長眉一挑道:「胡說,丹鳳軒為當今武林第一盛門,人往高處走,水往低下流,花某以此進身,博上一個盛名,又是有何不好?姓依的,廢話少說,我久仰你武功出眾,今夜咱們就決上一個雌雄勝負!」
  尹劍平冷冷一笑,哼道:「不是我小看了你,花二郎,你想跟我動手,只怕還差得遠!為你保全盛名著想,你還是速速退下,我要會的人不是你。」
  「是誰?」
  「甘明珠!」
  花二郎一聲朗笑,說道:「你還不配,想與甘姑娘動手之前,先要勝過了花某這雙吳鉤劍!」一面說,他左臂再翻,「錚」然聲中,另一口長劍又撤在了手裡。他雙劍在手,劍氣上溢,大有不可一世之感。
  尹劍平回頭打量了一下銀心殿那邊,一片漆黑,但憑窗一面,卻顯然亮有一列燈光!事實上銀心殿這一方面的人,當然都在嚴陣以待,而且更顯然是他們已有自知之明,深深知道這方面絕非敵人的對手,由是他們只得暫時採取觀望的態度。
  尹劍平很樂意此時出現。他更樂意能在適當的機會裡,幫助銀心殿這方面一臂之力,因為幫助銀心殿也就等於是幫助自己!似乎雙方已經沒有再多拖延不戰的理由了。
  尹劍平那口玉龍劍緊緊地貼在手腕後側方,他足下非但沒有前進,反而向後面徐徐地退了一步。
  花二郎雙手緊持著一雙長劍,那雙腳步,就像是釘在泥地裡的一雙鐵樁,紋風不動!他下盤根基極為穩固。尹劍平只需一眼,已可斷定此人之內功已臻至一個相當的水平,似乎不可以等閒視之!
  花二郎的照子當然更是不空!「姓依的,」花二郎說:「你的劍術門路特異,我預感到我們的交手不會超過三招,然後……」說到這裡,他的臉上,似乎現出了一副淒慘。「……然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你說錯了,」尹劍平一直保持著十分自信,「我是不會死的,死的,應該是你,但是……」他微笑了一下接道:「……我有個預感,即使你落敗,也不見得就會死在我的劍下!」
  「為什麼?」
  「因為你主子會為你保鑣,她不會讓你就這麼死的。」尹劍平一笑道:「因為能夠吸收到你這樣的干將,到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聽了尹劍平的話,花二郎怔了一下,趕忙地四下瞟了一眼,卻是什麼也看不見。
  尹劍平冷哼了一聲:「花當家的,你可以放劍過來了!」
  花二郎一曬道:「你可知我這雙吳鉤劍有上下之分嗎?上斬咽喉下點玄關,三尺之內,你休想近身!」
  「啊,是嗎?」
  說話之時,尹劍平已經向前一連跨進了兩步。花二郎頓時身子大搖兩下,可是他足下仍然如同打下的一雙鐵樁,絲毫也不曾移動。
  尹劍平冷笑一聲,鼓足內勁,陡地再次向前進一步!花二郎登時臉上一陣發紅。很顯然的,尹劍平已經踏進了他所設限的「戰圈」之內,也就是進入到三尺範圍之內。這已是極有明顯的挑戰行為,花二郎自是難以忍受。他嘴裡怒叱一聲,兩口金劍同時掄起,同時揮下去。
  銀光一閃發出了尖銳的破空之聲,陡地向著尹劍平兩肩上劈下來。
  尹劍平玉龍劍向上一挑,「嗆啷」一聲,與對方雙劍迎了個正著。
  他已試出了對方花二郎雙手劍勢極沉,而且想到了對方必有妙手。果然,一念方興,花二郎已喝叱了一聲,只見他身子霍地向下一塌,一雙長劍一奔咽喉,一射小腹,簡直是快到了極點,呼嘯聲中,已雙雙遞到。
  尹劍平早已料到他有此一手!
  事實上他腦子裡正在反覆地思索著一式怪招。這式怪招毫無疑問地得自於吳老夫人的雙照草堂,是屬於該草堂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秘功之一!
  那真是一種巧妙的絕藝!
  當他腦子裡方自一經思及這手怪招時,手底下已情不自禁地施展了出來!
  舉劍,擰身,疾旋,斜撩!
  四式呵成一氣!
  無可否認的,又是武林中一招前所未曾見過的奇異招法,但是這種招式的威力,竟是大得出奇,巧妙得令人難以思議!
  花二郎撲得快,退得更快。
  不知怎麼一來,他的一雙長劍已雙雙落了個空,非但如此,尹劍平的那口長劍,竟然巧妙地伸展到了對方雙劍之中,怪的是,花二郎的雙劍竟然一時之間抽不出來。
  耳聽著一陣金鐵交鳴之聲,花二郎的一雙長劍已高高地被崩得彈了起來。若非是他生就是神力驚人,這兩口長劍萬萬是把持不住!儘管如此,那種沉實的上彈之力,已使得他雙臂發麻,雙手高舉!這無異是門戶大開。
  尹劍平把握住此一刻良機,身子猝然如同閃電般地湊了過去,長劍一抖,已指在了花二郎心窩,後者登時身子一陣發呆,動彈不得!一股冷森森的劍氣,直透進花二郎中衣,如此情形之下,尹劍平只需劍勢向前一挺,花二郎必死無疑!就在此一剎那,一條人影,捷如飛星下墜般地直由長廊上躍身直下。
  那是一條纖纖美妙的少女身影!
  尹劍平簡直不須多看一眼,即知道是誰到了。然而,他絲毫也不驚惶!因為就此時而論,他已穩操勝券!起碼眼前這個花二郎的生命,已經操在他的手上,只須手腕微振,花二郎必將穿腸貫腹而亡!
  目睹及此的來人,甘十九妹,顯然也呆住了!
  對於眼前她手下數百個人的生死,也許,在必要的時候,她都可以置之度外,然而這個花二郎,卻是她一名頗為得力的愛將,況乎此人的存在,對於今後她用以聯繫整個皖境的黑道組織,都顯然具有非常的作用!就是以其私心而論,她是極不願眼看著他死於對方之手。
  眼前時刻,當真是間不容髮!
  甘十九妹雖然身子一經落下,卻也發覺到無論她身法如何之快,都已無能救助花二郎的性命。
  她忽然停立原地不動了。
  「依劍平!你……」
  說了這幾個字,她一時啞口無聲,簡直不知道要怎麼說下去。
  尹劍平目光裡隱隱現出了笑意!
  「怎麼樣,姑娘,你有什麼囑咐?」
  這幾個字,他有意壓低了音調,並且自信絕不同於尹心的口音。為了這兩個人的不同口音,他甚至於下過一番苦功,刻意地練習過一個時候,是以有把握決計不會被甘十九妹聽出什麼不同。
  甘十九妹顯然有些為難了!
  「依劍平,你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尹劍平冷冷地道:「為什麼?」
  「因為……」甘十九妹苦笑了一下:「不為什麼,我只是不希望看著這個人死!」
  「嘿嘿……這是你的請求嗎?」尹劍平覺得很新鮮:「像你這樣自負的人,竟然也會出口求助於人?太不可思議了!」
  甘十九妹顯然被觸怒了,冷笑一聲道:「我不是求你,你要弄明白!」
  尹劍平冷冷一笑道:「那是什麼?」
  「是……」甘十九妹足下緩緩前進一步。
  尹劍平冷哼一聲,說道:「你最好站住別動。」
  甘十九妹果然就站住不動了。
  「依劍平,我們總算又見面了!」
  「不錯,我們是見面了。」
  「何以你臉上仍然還蒙遮著蓋頭?」
  「這句話我正想也同樣地詢問姑娘!」尹劍平喃喃道:「好像就我記憶所及,我還不曾見過姑娘你的廬山真面目!」
  甘十九妹冷冷地一哼,道:「我有我蒙面的理由!」
  尹劍平一哂,說道:「彼此彼此,我也一樣。」
  他嘴裡說著話,那口劍始終並沒有放鬆了當前的花二郎。對於花二郎來說,這可真是要命頭痛、窘迫尷尬的一刻!
  「姓依的,少婆婆媽媽!」花二郎怒聲道:「就來個痛快的吧,姓花的絕不會向你開口討饒的。」
  尹劍平冷哂道:「你當然不會,但是看來你家女主人卻是不太願意要你死!」
  甘十九妹恨恨地道:「姓依的,我承認你是我所遇見過最刁鑽厲害的一個敵人。如果你不健忘,你應該記得在『福壽居』那個小客棧裡,我們見過一次。」
  「對於我來說,宛若是昨日之事,我當然不會忘記。」
  甘十九妹點點頭,道:「很好,既然如此,你應該還記得,那一次我對你特別手下留了些情!」
  「是麼?」尹劍平腦子裡思索著:「我好像已經不太清楚了,因為在我印象裡,你甘明珠是一個心狠手辣的女人,你殺了許多人,卻很少聽見你饒過哪一個人。」
  「不錯!」甘十九妹說:「但是那一次我卻莫名其妙地饒過了你。」
  「你能夠說清楚一點嗎?」
  「當然可以,」甘十九妹侃侃而談:「你知道我們丹風軒的七步斷腸紅是無孔不入的劇毒吧!」
  「我領教過,名不虛傳!」
  「那就好……」甘十九妹說:「通常在我十指之內,都藏有這類劇毒的特製蠟丸,那一天與你徒手互搏時,我並沒有即時施出,否則,你命休矣!」
  尹劍平微微一頓,點點頭道:「這話倒也不假,可是貴價始終還是代你發出了暗器『丹鳳簽』,事實上我並未受惠!」
  甘十九妹眸子裡流露出無比的費解。
  「依劍平,你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呢?你真是一個相當奇怪的人,唉!我真後悔那一天對你是手下留情。」
  「甘姑娘,」尹劍平哈哈地道:「你無須後悔,其實後悔的應該是我。」
  說到這裡,他目神裡情不自禁地流出了一份傷感!
  甘十九妹道:「說下去。」
  尹劍平點點頭:「好,既然你提到了『福壽居』那件事,我也不妨告訴你,那一次我原可在你背後發劍,只是我於心……不忍……否則你應該不會再有今天的活命了!」
  甘十九妹呆了一下!
  良久,她點點頭道:「你說得不錯,所以我一直把你看成一個特殊的敵人,你是君子,你有智慧,武技高超,稱得上是一個可敬的對手。」
  說到這裡,她微微歎息了一聲:「可是命運的安排,卻讓我們成了敵人。」苦笑了一下,她接下去道:「也許成了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尹劍平點點頭道:「我同意你的說法。」
  甘十九妹一雙眸子裡,流露出難以訴說的哀情。
  「依劍平,既然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何必多殺無辜,花二郎尚算正直,頗有可取之處,你就放他一次吧!」
  尹劍平在考慮。
  花二郎卻不領情,冷笑道:「這算什麼,甘姑娘如果你把花某人看成了怕死貪生之輩,那可就大錯特錯,喂!姓依的,來個痛快好吧!」
  尹劍平凝視著他,微微一笑,忽然撤回了劍。
  劍勢一收,花二郎立刻閃出丈許以外。
  他立刻轉向甘十九妹道:「姑娘請吩咐,是否還要與此人一拼?」
  甘十九妹搖搖頭,淒然道:「敗軍之將,已不足言勇,花兄,你的武功固然很不錯了,只是比之這位依兄還差得太遠了,況且,他已對你特別留情,你覺得你還有與他一拼的必要嗎?」
  花二郎當然明白她話中之意,臉上一紅,遂即抱拳道:「姑娘明示,那麼屬下這就告退了!」
  甘十九妹道:「分水廳那邊,仍需你多多支配,對於他們,你應該比我清楚得多,還有阮行的傷,也請你費心照料一下,這裡沒你的事了。」
  「遵命!」
  花二郎轉身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打量著蒙面的尹劍平道:「依朋友劍下留情,花某沒齒不忘,不過這是私誼,論公卻又另當別論了!」
  尹劍平點點頭,說道:「我很明白你的意思。」
  花二郎抱了抱拳,躬身殺腰,用「鶴行」之術,幾個閃縱,已翻上長廊,頃刻無蹤。
  眼前是出奇的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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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節

  皓月當空。
  蟲聲卿卿裡,兩個人彼此對看著。
  甘十九妹忽然一笑道:「一句題外的話,想問問你,不知可否賜答?」
  「請問吧!」
  「有一個叫尹心的年輕人,你可認得?」
  「尹心?」尹劍平搖搖頭:「不但不認識,甚至於沒有聽過。」
  「我也同你一樣,根本沒聽過這個人。」
  但是她馬上補充道:「我是說過去沒有聽過這個人,不是現在。」
  「現在呢?」
  「現在他就住在這裡,住在碧荷莊。」
  「碧荷莊?」尹劍平點點頭:「我知道,那是一個很雅致的地方。」
  微微一愕,尹劍平皺了一下眉:「你提到這個人,他與我有什麼相干?」
  「沒什麼相干……」甘十九妹眼神裡充滿了紊亂:「只是說不出來,我總像覺得你們兩個人很多相像的地方,在某些動作上……反正我說不出來就是了。」
  尹劍平冷笑道:「在下走南闖北,多年來,倒還不曾遇見過一個與在下相彷彿的人,哼哼,姑娘這麼一說,在下有機會倒要去碧荷莊會會那一位朋友了!」
  「很好,你記住,他的名字,叫做尹心!」
  「尹心?」尹劍平一笑:「別是『隱心』吧?」
  甘十九妹笑了,如非是她臉上那一襲面紗,這種笑一定很美,雖然如此,尹劍平仍能體會。
  「不!他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在我著,他的武功不在你之下,甚至於我也在伯仲之間!」
  「你與他比過了?」
  「比過了!」甘十九妹道:「而且他還有一口斬金截鐵的寶劍,如果你遇見他要特別小心!」
  尹劍平點點頭,忽然一歎道:「姑娘自丹鳳軒出道以來,一路所向無敵,已毀了許多名門大派,依在下之見,很可以罷手了,銀心殿如今已難自保,姑娘莫非是真要對這裡所有的人趕盡殺絕不成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
  她的那雙眼睛微微現出了一些悲憫:「上峰交付給我的使命,我必須執行!」
  「那麼說,樊氏父子是死定了!」
  甘十九妹緩緩點了一下頭:「不過,如果你站在他們那一邊,這件事就很難說了。」
  「為什麼?」尹劍平語詞凌厲地道:「以姑娘之智勇雙全,怎會把我這樣一個人看在眼中。」
  「哼!你用不著客氣!」甘十九妹冷峻的目光盯著他:「你的聰明才智,絕不在我之下,也許還高過於我!」
  「姑娘太謙了!」
  「一點也不過謙,」甘十九妹道:「依兄,我有幾個問題,請你據實賜告!」
  「那要看當言不當言了。」
  「我想你沒有瞞我的理由!」
  「如果那樣,我知無不言。」
  「好!」甘十九妹說:「你可認識一個叫吳老夫人的人?」
  尹劍平想了一下點點頭道:「認識。」
  「僅僅認識而已?」
  「不!」尹劍平盡量掩忍住他內心的淒槍:「她老人家與她家令郎,稱得上是在下的救命恩人!」
  「僅僅是救命恩人?」
  甘十九妹眼睛睜得極大,像是要看穿了他的心似的。
  「不!」尹劍平苦笑道:「當然不止如此,但是這些事我卻不便奉告。」
  「雖然你不說,但是我卻知道甚詳。」甘十九妹冷冷地說道:「那個吳老夫人稱得上是當世一個奇人,據我所知,她研究了許多當世還不曾為人所知的奇怪武功招式,這些招法,如果一經流人武林,勢必在武林中別開生面,獨樹一格。」
  「噢?」
  尹劍平盡量展示出一副旁觀的姿態:但是他的眼神早已不自在了。
  甘十九妹冷冷一笑道:「我懷疑,甚至於可以認定,這些奇怪的武功,她已經傳授給了你可是?」
  「傳授?」尹劍平搖搖頭:「姑娘可曾目睹過那些奇妙的圖譜?」
  「我親眼看見過。」
  「既然這樣……」尹劍平冷冷一笑:「姑娘似乎就不應該用傳授這兩個字來形容!」
  「噢——」甘十九妹回憶著那日草堂焚燒的情形,微微點頭道:「這話不錯。」
  「姑娘以為那些圖畫,是屬於哪一類?」
  甘十九妹話到唇邊,心中一動暗忖著:「好小子,你不要是別有用心,想利用他山之石吧。」心中一動,遂即搖頭一笑道:「不滿你說,當我進入草堂時,老夫人已放了一把火,連帶著草堂的一切都已付之一炬,當然包括那四面的功譜也在內!」
  尹劍平冷冷地一笑,道:「這麼說老夫人死了?」
  「她是自己引火自焚的。」
  「她兒子呢?」
  「逃走了。」
  「還算好!」尹劍平喃喃道:「吳門有德,有子克紹箕裘,總算皇天有眼!」
  甘十九妹冷笑一聲,道:「你好像並不十分難過!」
  「不錯!」
  「為什麼?」
  「因為人總是要死的!何況吳老夫人年歲已太老了,又罹患了『風毒怪症』,即使不為你所逼引火自焚,看來也是如同風中之燭,活不了多久了!」
  「你是一個很冷靜的人,也是一個很可怕的人!」
  「姑娘你又何嘗不是?」
  甘十九妹微微一笑:「難道你沒有一點遺憾?我是說對於吳母的死,以及草堂被焚!」
  「我確是沒有一點遺憾!」
  甘十九妹道:「我想你是應該有的。」
  尹劍平冷笑道:「舉個例子。」
  「你應該知道,」甘十九妹像是很得意地道:「吳家草堂被燒了,換句話說,繪製在四壁的那些曠世奇招異功也同時被忖之一炬了,難道這些對你不可惜?還構不成你最大的遺憾嗎?」
  尹劍平搖搖頭:「很不幸,我不得不令你失望!」
  「為什麼?」
  「因為那草堂秘功,早已在前一晚,經我苦力參透,包括其中的每一個細節,都己深深地計憶在我的腦於裡,我想儘管歲月無情,這些記憶也不會在我腦子裡消逝分毫,我統統都記下來了。」
  這一下該甘十九妹吃驚了,足足有老半天的時間,她一句話也沒有說。
  忽然,她手握劍把,道:「依劍平,拔劍吧!」
  尹劍平道:「你和我一拼?不錯!這倒是時候!」
  甘十九妹冷笑道:「我想現在殺了你,應該是最聰明的辦法,那還要說,乘著你還沒有把這些武功消化以前,殺了你,豈不是最聰明的辦法?」
  尹劍平冷冷地道:「果然是個好辦法,但是卻也不一定能稱得上是最聰明。」
  「哼,」甘十九妹那雙眼睛異常的亮:「依劍平,你是一隻刁頑的鷹。」
  「你呢!」尹劍平反唇相譏地道:「你是一隻狡猾的狐狸。」
  「廢話少說,」甘十九妹道:「我要問你的是,為什麼現在殺了你不是最好的時候,什麼時候才算是最佳的時候?」
  「上次在福壽客棧,那一次你不該放了我,那一次才是最佳時候!」微微一頓,他冷笑道:「當然對我來說也是一樣,那一次我也不該放了你!」
  「過去的還談幹什麼?」
  甘十九妹緊緊地握著胸前的劍把。一股冷森森的劍氣直溢了過來。就在這一剎那,尹劍平的手也握在了玉龍劍的劍把上,同樣地透出了一股劍氣!然而在功力上,兩種劍氣,顯然有很大的區別。就在這兩種迥然不同的劍氣接觸之下,尹劍平立刻覺出了難以抵擋的趨勢!
  他心裡當然有數,論功力,他根本還不足以與甘十九妹相抗衡,若論武術技藝,由於他新自草堂圖案中悟出了許多新招,卻足可與她一分雌雄。甚至於很有可能勝她的機會。所以,他眼前雖然在劍氣功力上,明顯地顯示出不敵對方,但是他卻仍能保持鎮定,表面上看起來,他絲毫也不顯得驚慌。
  甘十九妹微微一笑:「依劍平,你還有自信與我一拼嗎?」言下之情,很簡單地是在告訴對方說: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還敢與我一拼?
  尹劍平冷靜地道:「我不否認,你的功力比起我是強得多了,只是,真正動起手來,功力只能發揮一半的威力!」
  「另一半是什麼?」
  「是技巧,劍技,動作!還有冷靜的頭腦以及瞻前顧後的智慧分配!」
  甘十九妹不得不承認尹劍平所說的確是實話,當下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道:「還有一點最重要的你沒有說。」
  「請姑娘賜告其詳!」
  甘十九妹徐徐地道:「那是靈性!」
  「靈性!」尹劍平點點頭,衷心地佩服道:「姑娘說得不錯,事實確是如此!」
  「哼!談到靈性,我想普天之下,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夠勝過家師了!」
  尹劍平一驚:「你是說令師『丹鳳』水紅芍?」
  甘十九妹徐徐點了一下頭:「你對我的出身一切,倒是摸得很清楚!事實確是如此,家師水紅芍的武功招式,全憑她老人家靈性的化解,所以我推舉她老人家為當今武林第一,應該不為過之!」
  「哼!那可不見得。」
  「不見得?」甘十九妹訝異道:「還能有誰?」
  「當然有許多人,也許這個人較令師更要高出許多!」
  「這個人是誰?」
  「當然有人!」
  「這個人是誰?」
  「姑娘你真健忘!」尹劍平冷冷地道:「其實這個人姑娘也曾見過。」
  甘十九妹想了想,忽有所悟道:「哦,你是指……」
  「吳老夫人!」
  甘十九妹眸光顯然黯淡了一下,她沒有出聲!
  尹劍平冷冷地道:「令師到底何許人也,在下不曾見過,不能猝下定語,不過吳老夫人,卻與在下曾有接觸,以在下之淺薄見識,認為她老人家當得上當今天下一個奇人!她老人家的靈性創造,以我推想,應該稱得上是前無古人的!」
  甘十九妹終於點點頭道:「要不是你提到她,我幾乎還忘記了這個人,不錯,這個吳老夫人,確是具有一個特殊的靈性,實在高明之至!」
  「那麼姑娘,你以為較之令師如何?」
  「這個……」
  甘十九妹稍一猶豫,遂又道:「家師水紅芍與我相處多年,我當然深知她老人家的一切,可是,談到那位吳老夫人,我對她認識得還旱不夠清楚,不過……有一點你倒是沒有誇大的,這個吳老太太確是一個奇怪的人!」
  「不但是個奇怪的人,她還是個慈祥而且深有作為,有忍性毅力的奇女子!」
  甘十九妹點點頭:「也許你的讚譽並不過之,事實上她予我的觀感確是如此。」
  「可是,你卻將她殺了!」
  「你,」甘十九妹一驚,道:「你怎麼知道?」
  「在下何許人也,哼!」尹劍平冷冷地道:「即以近數月而論,姑娘的一舉一動,對我來說,無不瞭若指掌,這件事,我當然也不例外。」
  「她不是我殺的!我剛才已經告訴過你了!」
  「可是我仍然認為她是你殺的!」
  甘十九妹輕歎一聲,道:「好吧,就算我殺的!嗤!」她輕輕一笑:「我已殺了許多人,其實又何在乎多此一人!」
  「這個人卻與別的人不大一樣。」
  說到這裡,他語音含悲,眸子裡幾乎滾出了淚水。
  甘十九妹呆了一呆:「你哭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
  「只因未到傷心時!是不是?」甘十九妹淒慘地笑著說:「老實說,你的心情我十分理解,可是我們處於彼此不同的立場,所以沒有選擇的餘地,只有敵對下去。」
  尹劍平點點頭,欣然接受了她的話,沒有說下去。
  甘十九妹看看天,說道:「今夜,實在太淒涼了!」
  「為什麼?」
  「那是因為你我……唉!」她輕歎一聲:「在此明月下,今夜你我就將要分一生死!」
  「不錯,今宵月下劍……」他冷冷清清地說著,含蓄著幾許未盡的淒愴!
  甘十九妹一雙妙目睬著他!
  她輕輕歎了一聲:「唉!你們實在……太像了!」
  「什麼太像了?」
  「你與那個叫尹心的人!」
  「又是那個尹心,我不認識他。」
  「我是說你們的眼睛……」
  「聲音呢?」尹劍平心裡暗吃一驚!
  「就是聲音不像。」
  「還有什麼不像?」
  「衣著不像,而且,兵刃不同。」甘十九妹頗為自信地道:「那個尹心持有一口削鐵如泥的寶刃,而你卻是繼承貴師門李鐵心的那口玉龍劍!」
  尹劍平總算踏心了!
  甘十九妹一笑道:「你們真是很像,請恕我的好奇,我有個請求,不知你可答應?」
  「姑娘請說。」
  「你能摘下你的面巾,讓我看看你嗎?」
  尹劍平搖搖頭:「請恕我堅持這一點,辦不到!」
  「好吧,我不勉強你!」甘十九妹喃喃地道:「可是你要小心,在我們交手的時候,我會隨時出手,以期達到我一看你廬山真面目的目的。」
  尹劍平冷笑道:「真要那樣,也就無所謂了,因為當你能摘開我面罩的時候,已足夠有能力殺死我了,死都死了何必還在乎這此?」
  「噗哧……」甘十九妹竟然忍不住輕輕地笑了。
  「依劍平,你實在是一個很風趣的人,只是……」她無可奈何地輕歎一聲,收起了笑容:「唉,不談這些了!」
  微微頓了一下,她喃喃又道:「怎麼樣,我們好像沒有理由再拖延下去了,小伙子,拔劍吧!」
  尹劍平點點頭,後退一步,卻用左手反臂將玉龍劍撤出來。這些小地方,他都在運用著心機。因為他知道甘十九妹曾經注意過自己另一化身「尹心」拔劍的手法,所以盡量不與之雷同,否則一點小小的地方都很可能露出破綻。
  果然甘十九妹注意到了。
  「嗯,」甘十九妹說:「這是岳陽門正宗的出劍手法,閣下不愧是貴門忠臣孝子!」
  她嘴裡說時,手裡緊握劍把,卻並不立刻出劍。
  尹劍平冷冷地一曬,道:「姑娘何以不肯出劍?」
  「還不到出劍的時候。」
  「我知道了!」尹劍平即予點頭道:「當初姑娘殺害我拜兄晏春雷時,曾經施展過一式叫『劍星寒』的怪招,據說是傚法星鳥出袖之翻飛姿態,嗯……看來姑娘對在下也有心故技重施了?」
  甘十九妹目光冷冷森森地威凌:「你的確有過人的聰明,劍星寒其實只是我絕技之一,另外我的殺手招式還多得是,同樣可以取你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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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腕輕振,劍芒閃處,懸於胸前的那口短劍已撤在了手上。頓時尹劍平就感覺到環身四周罩起了一股冷森森的劍氣,名家出劍,畢竟不同於一般。
  忽然尹劍平躍前一步,掌中玉龍劍「唰」的一聲,直向甘十九妹當頭猛揮下來。甘十九妹短劍輕舉,用劍尖去撥對方的劍身。尹劍平卻不待她的劍撥中,立刻抽招換式!姿態怪極了,在地上一個疾滾又旋出丈許以外。
  甘十九妹玉立的身子動也沒動一下,只是她顯然十分的注意著對方的身法。當下點了一下頭:「不錯,果然高明!」一面說,蓮足輕邁,已把身子欺上來!
  「叮!當……」兩聲!長短兩口劍,在不同的兩個角度裡互接了一下。
  尹劍平絕不戀戰,忙即收劍後退,甘十九妹左手輕揚,一把直向他臉上抓來,目的在於抓下他的面紗。這一手尹劍平已經防到了,他吐氣開聲,身子驀地向左一個疾滾,就勢抬左手用「鷹爪力」向外封出。
  兩隻手掌「啪」的接了一掌,遂即各自躍開。
  「小子,你的本事比上一次在福壽客棧見面時的確是進步了不少呀!」
  尹劍平在她掌勢一經接觸之下,情不自禁地向後側退了三步,表面上看來,像是彼此抽招換勢,事實上尹劍平卻是不得不如此,因為不如此不足以洩去他中在身上的蕩漾餘力。一剎間,他覺得面紅心熱,好在,這些事在夜裡,都非甘十九妹所能看見的。
  「多承誇獎,」尹劍平虛張聲勢,隨即鎮定地道:「姑娘你即會領略到一些奇怪的招法,也許這些招法在姑娘來說,或可當得上是智靈的顯現吧!」
  甘十九妹冷冷地道:「你是說吳老夫人的那些怪招,是她傳授給你的?」
  「是我自己領略出來的。」
  甘十九妹點點頭道:「好,那我倒要領教一下了。」
  說話之間,尹劍平已向右面斜出一步,卻把一口劍斜搭在左面肩頭上,那個樣子確是不倫不類。
  甘十九妹一雙明銳的眼睛細細地注視著他、緩緩地點一下頭:「嗯,果然有點怪。」一面說,蓮步輕移,已向前跨進了兩步,掌中短劍倒貼在袖腕之間,冷笑道:「依劍平,你既然以智靈見稱,我倒要考一考你了,你看我這一劍的出勢如何?」
  尹劍平道:「姑娘心思智巧,我實在難以參透詳情,不過,只要姑娘出劍,我即可要你知難而退!」
  「哼!我就是不信。」
  一面說,她陡然向前猛襲而進!隨著她向前進的勢子,掌中短劍突然翻起,有如寒星一點,直向尹劍平喉結上點扎過去。
  然而,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正如尹劍平所說,他奇妙的劍招,果然發揮了奇妙的作用。
  雙劍一經交鋒之下,「叮」的一聲脆響!
  隨著尹劍平一個快速的旋身之勢,掌中劍旋出了大片旋光,甘十九妹竟然是難以招架得住,果真她要是不立刻退後,上胸、後胯,兩處地方都難免要傷在長劍之下,實在是凌厲快速之極。甘十九妹一驚之下,由不住倒抽一口氣,陡地騰身而起,直向尹劍平頭上掠了過去。
  這一劍險到了極點!尹劍平一劍出手,不容她有喘息之機,倏地一個快速急轉,掌中劍平時而出!這一招較諸前一招更要怪得多,出招時以左手推動右時,只聽見「哧」的一聲,一道炫目奇光,平直地向著甘十九妹正面襲來。
  看起來,這實在是極其隨便,而又毫不起眼的一招,但事實上卻由此而發生了難以想像的威力。
  甘十九妹陡地花容大變,輕叱一聲道:「你!」
  總算她及時翻身得早,饒是如此,尹劍平掌中那口鋒利的劍尖,已把她左肩下劃了一道口於,一股鮮血立刻染了出來。甘十九妹那雙眼睛一時瞪得極大,她以無比驚駭的神色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尹劍平。
  忽然,她身子飛快地拿縱了過去。
  這一次她的劍看來極其狠辣,一經出手,颼颼颼,一連閃出了三道寒光,顯然是三個不同的位置,分向尹劍平上肩、中腑、下腹三個要害遞出。劍身未到之前,先就有冷森森的一蓬寒氣,一經接觸體膚,尹劍平情不自禁地被她這股凌厲的劍氣逼得踉蹌後退!然而也就在這一剎那,忽然在他腦子裡顯現出一個極其鮮明的印象,隨著這個突然印象的產生,他的劍也就不由自主地依著這個印象所顯示的圖案,突然揮殺了出去!
  這一劍漂亮極了,卻也怪異極了。
  隨著他出手的劍勢,他整個人身子有如一條蛇般的靈活!妙在這種靈活的姿態,恰恰使他正好躲過了甘十九妹的一連三劍。就在甘十九妹那等不可思議而巧妙的劍勢裡,他身子竟然奇跡似地避開了。非但如此,對方甘十九妹只怕已經受傷在他劍下了,只是她外表上卻不顯露。
  雙方在彼此出劍之後,如同勞燕分飛的一雙燕子,陡然向兩邊分了開來。
  尹劍平雖不曾為對方劍勢所中,卻嘗到了對方劍身之上所逼運而出的凌厲劍氣!那是一種無形的劍氣,其凌厲的程度,端視出劍人本身的功力,在甘十九妹來說,由於其本身功力的充沛,自然所運出來的劍氣也就格外凌厲!
  尹劍平實在不知道自己方纔那一劍是怎麼遞出的,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會僥倖逃過了對方的劍鋒,也不知道自己這一劍到底傷著了對方沒有?然而,他卻知道自己如就功力而論,實在不足以與對方抗衡,而且,他顯然心裡有數,如果再戰下去,即使仍能逃過對方的劍鋒,卻是無論如何抵擋不住對方劍身上所溢出的凌厲劍氣,很可能就此喪生在對方那凌厲的劍氣之下!
  在一時之間,他猶豫了……心裡充滿了栗懾!
  無獨有偶的是,甘十九妹居然也似充滿了震驚,其猶豫程度,更似較尹劍平猶有過之。
  兩個人默默地對立著。
  四隻眸子對盯著,誰也不知道對方心裡在想些什麼。
  終於,甘十九妹向前跨進了一步。
  「怎麼樣?」她短劍在手,光華極其燦然:「你還有勇氣再打嗎?」
  尹劍平自忖無能,但是他嘴裡卻不便服輸,冷笑一聲,後退一步,「鏘」的。一聲,長劍入鞘!
  「姑娘果然高明,為我生平未見過的第一敵手!」當下抱了一下拳:「佩服之至,在下甘拜下風,就此告辭!」
  甘十九妹輕叱道:「站住。」
  尹劍平心中一凝:「姑娘,當真要在今夜與在下分個死活不可嗎?」
  「那倒也未必。」甘十九妹眸子裡含蓄著凌厲:「姓依的,說良心話,我也極佩服你。」
  「姑娘誇讚了!」
  「說真的,剛才我那一手『伏波三殺劍』,其凌厲程度,較之我殺死晏春雷的那一手『劍星寒』,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頓了一下,輕輕地歎道:「據家師說,她曾經以此一式劍招打通天下,而不曾遇過任何一個敵手……而你……」
  尹劍平苦笑道:「僥倖而已!」
  他心裡已得到了鼓舞,但眼前卻不得不退,因為他實在不知對方再要施出何等精妙的劍招,那時只怕自己就難以逃生了。
  「如果姑娘不欲再戰的話,在下這就告退了!」
  「這是你聰明的辦法!」
  「為……什麼?」
  「還要問嗎?」甘十九妹苦笑著說:「因為你怕我……怕我下一招就取了你的命。」
  尹劍平一時沉默無言。
  甘十九妹冷冷地道:「你不是我的敵手,咱們總算有過兩度交手的交情,我放你一馬,你走吧。」
  尹劍平並不以為她的話有誇大的情分,他認為她實在應該有這個能力。是的,在他聆聽之下,心裡充滿了悲忿傷感,但另一面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激之情。
  「承情之至,」尹劍平喃喃道:「我走了!」
  「再等一下。」
  「姑娘還有話說?」
  「目下這地方,不宜於你的介入,依劍平,你是否應該退開眼前銀心殿?」
  「這個……」尹劍平冷冷地道:「姑娘為什麼這麼認為?」
  「因為銀心殿大勢已去,樊氏父子垂敗即在眼前,這些豈是你一個人獨力所能夠挽回?」
  尹劍平再次沉默!
  甘十九妹淡淡地道:「我與你之間,總會有一筆總賬要算的,但是眼前還不是時候。」
  尹劍平抱了一下拳,感激地道:「在下心裡有數!」
  「那就好,我放過了你……現在……」她喃喃地道:「但你也應該依我一件事,這才合理,是不是?」
  「什麼事?」
  「馬上離開這裡!」
  「這……」尹劍平實在大感為難。
  甘十九妹察言觀色,立時進言道:「依兄,你知道你在我心裡的地位嗎?」
  「在下不敢推測!」
  「好吧,那我就告訴你,我把你列為生平第一大敵!」
  「姑娘實在對在下過於高估與抬愛了!」
  「是真的,雖然我不一定要殺死你,可是你卻不然!」甘十九妹冷冷地說:「我可以看出你的眼神,你身上負的血仇太多了,你必須要殺死我,這是你的志願,你不會更改的,是不是?」
  尹劍平呆了一下,點點頭:「在下確是下過這個決心!」
  「依劍平,決心是不夠的,你必須要拿出本事來。」
  尹劍平再次沉默!
  「但是你把握的方向極其正確,你是一個太聰明的人,我擔心……我會敗在你的手上,那一天,唉……也好,也許我造的殺孽也實在太多了,如果能夠死在你的劍下,也就一了百了……」
  尹劍平點點頭:「在下也曾一再告訴自己,隨時死在姑娘劍下!」
  「啊,真的?」
  甘十九妹微笑了:「咱們就別一別苗頭吧,定一個後會的日子好不好?」
  「在下頗有此意!」
  「日子哪一大好呢?」
  「姑娘的意思?」
  「不要太長……但也不能太短……」甘十九妹吟哦著說:「因為我還有些事要急著辦,必須要辦完了以後才行……」
  尹劍平道:「在下也需要在這一段時間裡,充實戰力,很好。姑娘你就定下一個日子吧……」
  甘十九妹思忖了一下,說道:「八月十五如何?」
  「好,還有兩個月不到……」
  「八月十五,你和我,記住……」甘十九妹說:「只有我們兩個人。」
  「地點呢?」
  「洞庭湖畔……」甘十九妹一笑:「就在你岳陽門故居,中秋之夜,你記住了!」
  「在下記住了!」
  甘十九妹冷冷地點頭,說道:「那你走吧!」
  尹劍平抱了一下拳:「告辭!」
  可是他只走了兩步,就又回轉身來。
  甘十九妹一歎,說道:「你又何必多此一舉!」
  尹劍平一怔說道:「難道姑娘知道我將有所求?」
  「我當然知道!」甘十九妹冷冷地道:「你是在為樊氏父子乞命是吧?」
  尹劍平大吃一驚,後退一步:「姑娘真神人也!」
  「我知道,你是一個心地善良,悲天憫人的俠士……唉……你可知道,我如果答應你這一點,將是大大違背了我師門的命令
  「姑娘是拒絕了?」
  「不……我答應你就是……」
  尹劍平一時木然,兩行熱淚強忍未出。對於敵人這麼由衷的佩服,他從來還不曾有過……實在說,他簡直不敢在這裡再逗留下去了,因為他發覺,再相處下去,他勢難以掩飾他的情虛與軟弱,而這些,他卻是極不願意為甘十九妹所知道。
  狠了狠心,咬了下牙齒,他點點頭道:「姑娘隆情,就此說定,我走了!」
  言罷頓足而去。一徑地走了。
  甘十九妹卻久久地在沉默之中。
  過了一會兒,甘十九妹才回過身來。
  她冷冷一笑,像是自言自語地道:「你在這裡偷聽了多久了?」
  人影一晃,花二郎由一塊石後閃身而出,然後慢慢走過來,一直走到甘十九妹身邊,他那樣子簡直尷尬極了。
  「屬下……來了沒有一會兒……」
  「已經夠久了……」甘十九妹道:「我知道,我們之間的對白你都聽到了!」
  「是……聽見了一些……」
  「你有什麼意見?」
  「屬下……」花二郎喃喃地道:「屬下只是覺得姑娘……太……太……」
  「太笨了是不是?」
  「不……屬下不敢這樣說!」
  「但是你心裡卻是這樣想的!」甘十九妹冷冷笑道:「如果你真的這樣想,那你才是太笨了!」
  花二郎怔了一下,喃喃道:「此人萬萬不是姑娘敵手,功力尤其在姑娘之下,姑娘如果想殺他,屬下認為易如反掌,然而姑娘卻……把他輕易放了!」
  「哼,你看的只是表面!」
  「表面?」花二郎顯得不明:「事實……呢?」
  「事實上……我……唉……花兄……」甘十九妹目光忽然黯了下來:「我已負傷了!」
  「負……傷了?」花二郎大吃一驚:「姑娘……是說你受傷了?」
  「你不相信?」甘十九妹冷笑一聲,說道:「依劍平那一劍太高明了,太不可思議了……」
  「可是……屬下卻絲毫也沒看出姑娘有受傷的跡象……姑娘傷在哪裡?」
  「右肩後側,」甘十九妹說:「我已用氣氣封住了那附近的兩邊血路,所以你看不見血漬……」
  花二郎瞪大了眼:「這人的劍術竟然高明至如此地步!」
  「的確如此,我想是舉世無雙……除了我師父……也許……」頓了一下,她又搖搖頭:「家師也未必能勝得過他,他的劍招有一奇特之處,你可曾看出?」
  「屬下愚蠢。」花二郎道:「只是……屬下覺得他的劍術好像大辟前人境界,好像不屬於任何門派!」
  「對了,全憑靈性,渾然天成……」甘十九妹一字字的說:「太可怕了!」
  花二郎凌聲道:「可是屬下卻認為姑娘的劍法功力,遠勝過他很多!」
  「不錯,這一點我知道!」甘十九妹道:「要不然他豈會輕易就離開,而放過了我?」
  花二郎恍然道:「原來如此,原來他不知道姑娘受傷了?」
  「他當然不知道:「甘十九妹道:「甚至不知道他的劍招是怎麼出的。」
  「竟然有這種本事?」
  「所以我才說他可怕,可怕的地方就在這裡!」甘十九妹餘悸猶存地道:「他的每一招勢,都是臨時憑借靈性有感而發,事先既不能忖測,事後更不可預防,可怕的地方也就在這裡!別人無從猜測,他自己本人,亦是如此。」
  花二郎歎道:「天下竟有這種人,這種事?」
  甘十九妹道:「這且不談,眼前他既然走了,銀心殿又唾手可得,我們回去吧!」
  花二郎皺眉道:「姑娘的傷勢?」
  「一點輕傷……不要緊……哼……」她自負地說:「即使我只用一隻右手,也可掃平銀心殿而游刃有餘!」
  花二郎歎了一聲道:「可是……姑娘方才答應那個依劍平說……放過樊氏父子……這件事……」笑了一下,他試探著又道:「我想還是姑娘一時權宜之計,而絕不是當真的吧?」
  甘十九妹搖搖頭:「花兄,你認識我大概還不夠清楚……雖然我為人善用智巧,但是生平卻堅守一項原則:這個原則就是信用,言出必踐!」
  花二郎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這……姑娘難道沒有顧慮到……」
  「這是我的事情……花兄……我一切都自有安排,現在我們先回分水廳去吧!」
  花二郎抱拳道:「屬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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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節

  銀心殿。
  看起來局勢尚算平靜。雖然精銳喪失了過半,但在左明月的坐鎮下,尚能從容鎮定!
  樊銀江雙眉深鎖,顯得十分懊惱!
  「南天禿鷹」秦無畏,「飛流星」蔡極兩位香主,分別坐在他的左右,大家正在商量對策。
  樊銀江一隻手指敲著桌面,歎氣道:「怎麼辦?」
  蔡極道:「這丫頭實在太厲害了!」
  秦無畏道:「就看尹少俠,他實在幫了我們不少忙……」
  樊銀江點點頭:「唉,誰說不是,真虧了他了……」
  左明月一直在外面眺望著。他手中拿著一具由海盜那邊弄來的希罕玩藝兒:望遠鏡!
  由始至終,他一直向敵陣注視著,甚至於甘十九妹與尹劍平的一場拚殺,他也不曾放過。
  這時,他緩緩地放下了手上的望遠鏡。
  樊銀江立時緊張地道:「怎麼樣?」
  左明月悠悠地歎息一聲,搖搖頭:「他走了!」
  「誰走了?」樊銀江樣子顯得極為緊張!
  「尹劍平!」
  「什麼,尹少快走了?」
  「不錯!」左明月喃喃地道:「奇怪!」
  「左大叔有什麼話要說嗎?」
  左明月點點頭,十分費解地道:「我感覺到很奇怪,因為,就我方纔所觀察的結果,我實在看不出尹少俠有什麼敗績,他並沒有落敗,反倒是……甘明珠那個丫頭,倒像吃了點暗虧!」
  「這,恐怕不大可能吧!」
  「這確是我也想不通的!」左明月侃侃地道:「就我的觀察,尹少俠功力尚不足以與那個丫頭抗衡,可是他的招式技巧卻是高明傑出,為我生平所僅見,我相信甘十九妹對他必然心存大戒,否則她萬萬不會容許尹劍平就這樣離開了的!」
  樊銀江立刻由左明月手裡接過了望遠鏡,向原處眺望了一下,然後收回道:「我什麼都看不見!」
  「尹少俠走了,甘明珠也暫時退回!」左明月皺了一下眉:「剛才我觀察到他們雙方在談論著一件什麼事似的,他們似乎已經取得了一項協定,只可惜距離太遠,我不能夠聽見他們在說什麼,這些話一定非常重要,但願我能聽見他們在說些什麼就好了
  樊銀江道:「哼,這麼說尹劍平也太不對了!」
  蔡極道:「殿主不要誤會,尹少俠絕不會是這種人!」
  樊銀江納悶地道:「當然,我也信他不是這種人,可是他離開之前,總應該來打個招呼,也讓我們明白一下敵人的意圖呀!」
  「南天禿鷹」秦無畏道:「我總覺得這個姓尹的來得奇怪,他的行蹤實在不得不令人有些懷疑!」
  樊銀江一怔道:「你是說……」
  秦無畏道:「別是他們雙方串通好了的吧?」
  「啊?」樊銀江忽然大為緊張地道:「這……倒也不是不可能……噯呀!果真如此,我們的處境可就太……太……」
  左明月苦笑著搖搖頭道:「少君不要胡思亂想,以我所見,尹少俠絕不可能,他定是別有苦衷!」
  樊銀江冷笑一聲道:「不不……這件事我覺得是有點可疑。」他眼睛轉向「飛流星」蔡極道:「蔡香主,你想想看,當初碧荷莊,他不是把我們兩個有意調開嗎?我是在懷疑,他……別是……」
  蔡極搖搖頭道:「我看還不至於……」
  左明月道:「尹少俠絕不是那種人,你們不要瞎猜疑,唉……他所負的使命,實在百倍於你我,他是一個難得的好青年,我對他真是由衷地敬佩!」
  話聲才住,只聽見廳左一人寒聲道:「左前輩對在下謬賞,尹某永誌不忘,尹某即為此事喪生敵手,卻也死而無憾了!」
  各人都不禁吃了一驚,循聲望去,只見尹劍平仁立側門正中,顯然各人所說的一切,他都聽見了。
  樊銀江與秦無畏乍見對方,一時俱不禁面紅耳赤,呆若木雞!
  尹劍平微微苦笑了一下,直趨向樊銀江面前,抱拳一揖道:「在下蒙樊兄父子謬賞,期以復仇重任,承命以來,枕戈待旦,念茲在茲,但敵人實力太強大,一時不能取勝,但光明曙光已然在望,假以時日,定可完成重任。」說到這裡深沉地歎息一聲,緩緩坐下來道:「尹某自問此心可昭日月,我輩此時此際,面臨強敵,同心努力猶恐不及,倘若心存猜忌,必予敵人以可乘之機,尹某言出至誠,務請銀江兄寄以信任,才好說話!」
  樊銀江一時面紅耳赤,簡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對方這幾句話,真比當面罵他還要厲害,只窘得呆若木雞,真恨不能地下有個縫能讓他鑽進去才好!
  「南天禿鷹」秦無畏亦是一樣,他到底活了一大把年歲,達練人情應遲舉止之道。當下不假思索地上前一步,向著尹劍平抱拳深深一揖道:「秦某真個是白活了一把好年歲,有限無珠,適才對少俠妄加測度,萬請海涵,請受老朽一拜,不以唐突見責,何幸如之!」言罷,一連拜了三拜,卻被尹劍平上前攙住道:「秦香主這就不敢當了!」
  左明月道:「少俠武技之高,出乎在下想像,前些時在敝堡與老堡主動手過招之時,顯系有意承讓,是無可疑,失敬,失敬!」
  尹劍平聽他這麼一說,情知自己方才與甘十九妹動手過招之事,必已為他所見,事實俱在,實不容他有所遁詞,當下苦笑了一下,未便解說。
  樊銀江在那裡僵持了半天,直到現在,才算緩過那陣子彆扭勁兒。他上前一步,一言不發地伸出手來,尹劍平亦伸出了手,兩隻手緊緊地握住。忽然樊銀江竟自伏在他肩上痛泣了起來!尹劍平拍拍他道:「算了,我明白你此刻心情的紊亂,來,我們坐下說當前吧,我還有重要的事情告訴你們。」樊銀江默默地點頭,一言不發地坐下來。
  大夥兒俱都知道現在緊急的情勢,心情自是十分沉悶,聆聽之下紛紛落座,每一個人的目神,俱都集中在尹劍平身上。尹劍平的心情較他們更為沉重,但是長久以來,他早已習慣了忍辱負重,對於他來說,已經無所謂再有什麼更痛苦的事情了,除了死亡以外,他相信實在已經沒有什麼再能對他足以構成威脅!
  「尹少俠……」左先生首先打破了眼前的寂靜:「你認為銀心殿還能挺得住嗎?」
  這種開門見山的問句,不禁使尹劍平怔了一下!
  無疑的,這也是眼前每一個人內心亟於想知道的事情,大傢伙的臉色就像是罩了一層霜般的嚴肅……
  「唉……」尹劍平長歎一聲:「左前輩這麼見問,真使我一時難以置答,如果容許我剖心直言的話,我認為……唉!」說到這裡,他臨時頓住了話頭兒,搖了搖頭!
  「飛流星」蔡極登時一驚:「什麼?尹少俠莫非認為我們守不住?」
  尹劍平點點頭道:「事實正是如此。」
  他眼光轉向左明月道:「左前輩,以在下之意,敵人甘十九妹以及她手下花二郎之流,確是銳不可當,銀心殿半壁盡失,實在難以挺守得住。」微微一頓,他遂即接下去道:「如果明知不可為而為,倒不如保全現有實力,從容撤守,火速返回清風堡與老堡主切實研討一下,加強清風堡那方面的防務,來得恰當一些!但是……」
  左明月苦笑了一下:「尹少俠顯然還有未完之意,何不一吐為快!」
  尹劍平頓了一下喃喃道:「據在下私下探知,銀心殿一經到手之後,敵人方面的實力,即將移駐於此,前輩當然可以想知,丹鳳軒的那位軒主……較之眼前的甘十九妹,狠辣程度,當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了!」
  左明月幽幽一歎:「這麼說,清風堡只怕也勢將難以挺受得住了。」
  尹劍平點點頭道:「以在下之見,確是如此!」
  左明月再次發出了一聲歎息,久久沒有說話!
  樊銀江咬了一下牙道:「尹兄好意,小弟心領了,只是我們不戰而退,把銀心殿雙手拱讓,這件事情恕小弟難採納!」
  左明月搖搖頭,說道:「少君,你這幾句話,恕我難以苟同,明明不可為而為,那是愚人的行為,我們似乎有仔細考慮尹少俠所說的必要!」
  「什麼?」樊銀江瞪圓了眼睛:「左大叔,你也這麼認為?難道說這座銀心殿,就這樣輕易地拱手讓人不成?哼哼……不行!」
  尹劍平道:「銀江兄如要堅持防守,只怕勢將平白喪失許多性命,臨頭來,這銀心殿仍然是難以保全,那麼一來,這樣下去清風堡的防務可就更形空虛,只怕是更將難以保守了!」說到這裡,他站起來,輕輕歎息一聲:「事關貴堡生死存亡,在下言盡於此,也就不欲再多饒舌,就此告辭,再見了!」言罷抱拳告退。
  左明月道:「少俠留步!」
  尹劍平苦笑一下道:「左前輩極智高人,難道還看不出來此番得失嗎?」
  左明月沉吟道:「如果少俠肯留下來助此一臂之力,則形勢之勝負,尚待兩可。」
  「左前輩你錯了!」尹劍平苦笑著搖搖頭:「在下武功較之甘明珠尚差得遠,方纔之所以未現敗跡,乃得力於一些奇異的劍招的運用,並非是我勝過了她。」
  「尹少俠可否說得更明白一點!」
  「前輩!這件事說來話長!」尹劍平苦笑了笑:「而且……我自知很難向你們說清楚……總之,我確實知道,以我眼前的實力,尚不足以與她抗衡,然而,如果假以時日,情勢就另當別論了,也許這段時間不會很長的,但是眼前卻是萬萬不能夠制勝於她!」
  頓了一下,他才又道:「而且,我為了制勝於她,算得上煞費苦心,個中曲徑更不足為外人道及,此事牽一髮而動全局,如果有些許疏忽遺忘,此女聰明透剔,更是難以令人想像,如有少許落在她的眼中,勢將前功盡棄而功敗垂成!基於以上這些理由,我目前必須全身而退!」
  幽幽一歎,他目光掃過現場大多數抱持費解神態的那幾張臉,再加以補充道:「我的苦心積慮,百倍於你們,遺憾的是這些事,我不能說明……我能告訴你們的是我在這一事件裡,確是已盡到了我最大的能力。」
  他轉向樊銀江沉痛地道:「我勸你三思而行,如果眼前放棄銀心殿,起碼可以免使許多無辜生命的喪失,否則的話你當然知道此一事件的嚴重性……我實在不希望你固執地選擇這一條自取滅亡的絕路!」
  樊銀江怔了一下,忿忿地低下頭,過了一會兒,他才轉向左明月道:「大叔的意思怎麼樣?」
  左明月點點頭道:「我以為尹少俠所說,實乃金玉良言。不過,老堡主與少君俱是倔強性情,這些話只怕聽不進去,如果輕言撤退,返回清風堡,亦是難以見諒於老堡主,這件事好生讓我為難。」
  樊銀江連聲冷笑道:「這就是了,我這一次出來,爹爹特別關照,要我無論如何守住銀心殿,並且有嚴厲的告誡。」
  「飛流星」蔡極忙問道:「老堡主說些什麼?」
  「唉!」樊銀江道:「爹爹關照說,殿在人在,殿失人亡!並且說如果失了銀心殿就不啻等於開了清風堡的大門,叫我無論如何要守住銀心殿,不可失守!」說到這裡,他臨時頓住,嘿嘿冷笑道:「這種情形之下,我實在不能撤守,左大叔要走你走吧!」
  左明月哼了一聲,道:「少君,你當你左大叔是個怕死貪生之輩嗎?既然如此,要留咱們都一齊留下來吧!」說到這裡,他轉向尹劍平道:「尹少俠,你已盡了你忠言的本分,那甘明珠雖然厲害,卻也未見準能攻下我這第二道防線,且等著瞧吧!」
  尹劍平冷冷地道:「左前輩莫非指的是這長廊已經布好的陣線。」
  左明月點點頭,說道:「不瞞少俠,正是如此!」
  尹劍平道:「左前輩莫非不知道那甘十九妹也是極精陣法之人嗎?」
  左明月道:「當然知道,要不然她豈能這般輕而易舉地就來到這裡?雖然這樣,她要想攻破我這第二道關隘,只怕不容易!」
  「不容易是不容易,卻也並非不能!」尹劍平苦笑了一下,忽然發出了一聲輕歎。
  左明月立刻一驚道:「少俠你怎麼了?」
  「沒有什麼。」尹劍平緩緩地搖了一下頭,苦笑道:「左前輩法眼無差……在下這就告退了,茲事體大,尚請前輩與銀江兄作慎重處理。」言罷,抱拳環身一拱,遂即向廳外步出。
  樊銀江忙即趕上前一步,正要出聲招呼,左明月卻向他擺了一下手,樊銀江遂即站住不動。是時尹劍平早已閃身而出,剎那無蹤!
  樊銀江恍如有失地在地上頓了一腳:「唉,我是不該放他走的。」
  左明月輕輕一歎道:「這位尹少俠確是苦心孤詣之人,我確信他在對甘明珠的長期戰鬥裡,實在己是盡到了最大的能力,誠是一智勇兼具的難能高才!」
  樊銀江悵然道:「既如此,他就更不應該走了,有他在這裡,總能助我們一臂之力!」
  左明月搖搖頭,說道:「看來他似有難言之隱!」
  樊銀江道:「什麼難言之隱?」
  「據我猜想,他與甘明珠必然定了後約!」左明月真知的見地道:「為了實踐諾言,他不得不去。」
  樊銀江怔了一下沒有說話!
  左明月道:「再者,少君莫非不曾看出來嗎?」
  「看出了什麼?」
  「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左明月肯定地道:「尹少俠似乎在方才甘十九妹動手過招裡,並不曾佔了什麼便宜,而且,我以為他即使不曾受傷,也必然精疲力竭,自覺實在難以再與甘十九妹一犯之能了!」
  樊銀江回想到前情,頗以為是地點點頭道:「大叔這麼一說,想來也是,看來眼前這一仗,誠然是難打得很了。」
  左明月喟然一歎道:「左明月四十結廬華山,原是一遁出世外逍遙之人,你父卻偏偏不讓我享此清福,傚法蜀漢昭烈皇帝三顧茅廬,而將左某邀出,自此即與你們樊家結了這不解之緣,老堡主對我之禮遇,不謂之不厚……為此,左某也就在你們這清風堡死心塌地地住了下來。」深深一歎,他遂即接下去道:「眼前正是我報效老堡主之時,說不得只有與姓甘的那丫頭殊死一拼了!」
  樊銀江道:「左大叔何以說這些?姓甘的丫頭固然是厲害,但眼前大叔你所佈置的這個陣勢,她卻是未必能破得了,我們仍有出奇制勝反敗為勝之機,怕她何來?」
  左明月欲言又止,只是苦笑了笑,未再多說。
  樊銀江卻道:「大叔莫非認為……」
  左明月道:「尹少俠剛才說的不錯,那甘十九妹誠然是一個深請陣法之人,我這陣勢是否能夠阻遏住她的攻勢,還是未知之數!」
  樊銀江道:「大叔為什麼要這麼認為?」
  左明月冷冷一笑道:「少君請想,如果甘十九妹不是深惜陣勢之人,少君等何以會險些喪生於石林中?」
  樊銀江微微愕了一下,冷笑道:「話也不能這麼說,大叔不是曾說過,這兩種陣法完全不同嗎?」
  左明月點點頭道:「不錯,然而,這丫頭顯然在佔據分水廳之初,已經看出了一些兆頭,你只看她等竟能出入長廊,來去自如,即可知那甘十九妹大非等閒了……唉,敵方實力卻是大大超過我們,正如尹少俠所說,我們這一邊,想要保全活命也不能了。」
  聽了左明月這一番話,樊銀江神情大是沮喪。
  「南天禿鷹」秦無畏喟然一歎,道:「這麼說起來,我們這一方面難道只有坐以待斃了不成?」
  「那倒還不至於!」左明月臉上現出了一番怒容:「今夜這一戰,最是緊要關頭,我等必須要全神貫注,左某三十年潛心習陣,今夜卻要與那丫頭見個高低!」
  微微一頓,他遂即發出一聲長歎,又道:「也罷,」目光一掃「飛流星」說道:「有勞蔡香主,請將為左某所準備的『沙盤奇門』拿來!」
  蔡極抱拳道:「遵命!」
  樊銀江面上一喜道:「大叔敢是要施展『沙盤神數』,來取勝對方不成?」
  左明月苦笑道:「取勝實不能說,只是竭盡我所能之力罷了」
  說話之間,蔡極已連同四人,合抬著一個大如桌面的檀木圓盤出來,那圓盤之內滿盤白沙,上面置著許多房屋模型,其模樣一如銀心殿各處房屋建設,只是具體而微而已。
  蔡香主吩咐將沙盤在堂中設好,又令人取來高挑明燈四盞分置沙盤四角,一時光華大盛,將沙盤內白色沙粒照染得微微畢現,一粒粒炫目難開。
  左明月乃就沙盤邊側中央設座坐好,他面向窗外,正可將分水廳一方全觀眼底。
  樊銀江心知這「沙盤奇門」一陣最是具有鬼神不測之妙,在他記憶之中,左明月入堡以來,似乎只在置清風堡防務之時,略略展示,其玄奧之處,即連父親亦莫測其高深,想不到此刻他竟然施展出來,用以來對付甘十九妹之攻擊,可見其對敵人之重視程度!
  是時左明月手持三角形小小紅簽數十枚。只見他雙眉微蹙,細細思忖著,一面乃將手上紅簽,就沙盤各處一一插下,大廳內鴉雀無聲,只見左明月一人運籌神思,他手上雖持有數十枚紅色竹籤,卻只紮下了七八枚即現出躊躇為難神情!樊銀江、蔡極二人緊侍其左右而立,但見左明月雙眉微顰,臉上虛浮出一層汗珠,忽然歎息一聲,坐下位來。
  樊銀江一驚道:「左大叔,怎麼了?」
  「好個精明的丫頭,」左明月冷笑了一聲,仰頭看向樊銀江:「她竟然事先也防到了我會有此一手!」
  樊銀江緊張地道:「怎麼樣?」
  左明月冷冷地道:「這個甘十九妹顯然防了我們一手,早已在他們所佔據的分水廳四周,布下了一層假屏障,用以困擾我方的精確判斷。」
  蔡極道:「先生怎麼知道?」
  左明月用手上紅簽一指沙盤中前方那具分水廳的模型道:「你且來看!」一面說,他即以手中紅簽在那具模型四周各劃了一個十字,大袖一兜,遂即眼看著自那具模型四周處,漸漸上升起一片淡淡白煙。那白煙初起只是淡淡一片,須臾之間,越聚越濃,即形成了一團雲霧似的東西,將整個分水廳模型房屋密密罩住!各人乍見這番奇景,俱不禁面面相覷,私下裡暗自稱奇不己!
  樊銀江對於陣勢運用,曾隨其父略有涉獵,見狀頓有所悟,點頭道:「甘十九妹敢莫是施展的『小六乘彌障』之法嗎?」
  左明月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甚是意外地點點頭道:「少君此料不差,這丫頭多半施展的是這類障眼法兒,說玄不玄,說淺不淺,要想破它,並非不能,只是也不是那麼容易!」
  這番話聽得各人還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一個個互用交目,莫測高深!
  「飛流星」蔡極道:「先生可否說得清楚一些?」
  左明月輕輕一歎道:「無險不為陣,要破她這彌障陣法倒不甚難,只是卻要……」說到這裡,微微一頓,說到唇邊,又復頓住。
  樊銀江道:「大叔有話請說,只要能破敵陣,我們是在所不惜!」
  「既然如此,」左明月喃喃道:「那麼我要用四名武士,即刻待命!」
  樊銀江點頭道:「好!」立刻吩咐下去,頓時就由蔡極傳下話,由那些紅衣勇士中選出四名精銳之上來。四名紅衣勇土,領命來到了眼前。
  左明月目注著他四人道:「你四人可有為本殿效死之決心。」
  四勇士各自應了一聲,左明月點頭道:「很好,你們看!」一面說,他手指沙盤內所列置的那具模型道:「這就是對方所佔據的分水廳,我要你們四個分別奪回大廳四角,這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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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名紅衣勇士抱拳又應了一聲,卻未免有些奇怪,彼此對看一眼,因為左明月只吩咐他們奔向大廳四角,卻沒有吩咐他們做些什麼,然而左先生的話顯然已經說完,再沒有下文交待。
  「飛流星」蔡極忍不住上前一步道:「先生還沒有交待清楚,要他們去幹什麼?」
  左明月道:「只要他們聽令行事,一切見機而行就是,這就去吧!」
  蔡極愕了一下,卻也不便再多問什麼,當下向著四名勇士揮了一下手道:「你們可聽見了?這就去吧。」
  四名紅衣勇士,抱拳聽令,當時嘴裡應了一聲,遂即分別領命而去。
  左先生看著四人前去的背影,輕歎一聲。樊銀江覺出有異道:「大叔,有什麼不妥嗎?」
  左明月黯然點了一下頭,輕歎一聲道:「他四人這一走,只怕是凶多吉少,只是為了全殿安危,也只有犧牲他們了!」樊銀江愕了一下,由不住發出一聲輕歎!
  左明月苦笑一下道:「少君可明白我的意思?」
  樊銀江迷糊地搖了一下頭。
  左明月道:「少君可知道『四柱見血』這一說嗎?」
  樊銀江陡然一驚:「啊,大叔莫非是用他四人之血,來破……」
  左明月黯然點頭道:「這是無可奈何的方法,不如此,不足以得窺敵陣,只希望他們四人能善自珍重,不會喪生敵陣,也就是萬幸了!」一面說時他抬起右腕,將束髮的一根緞帶拉解開來,登時滿頭頭髮披散下來!
  左明月果然是一個學究天人的奇異之士,似乎對於玄奧的「佈陣」之術,有著極深的造詣!當下他重新在沙盤前坐下來,全神貫注於沙盤內那一具分水廳的模型。
  樊銀江、蔡極、秦無畏等幾個人,俱都偎過來。
  左明月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各人循其目光望處,只見那座分水廳的模型,依然如故地被圍繞在一片淡淡的煙雲之中,並不見有什麼變化。
  蔡極看了一刻,看不出什麼名堂,忍不住道:「他四人已經去了嗎?」
  左明月點點頭道:「就快到了。」
  說到這裡嘴裡唸唸有詞,兩隻手頻頻搓動不已,忽然雙手作勢,向著沙盤上虛按了一下,只聽見「波」的一聲輕震,整個台面上閃起了一片青光,卻見左明月兩隻手用力按在台角上,臉上現出了一陣痙攣!
  各人目睹這番奇妙變化,俱不禁大吃一驚!倒是樊銀江有些見識,目睹之下,心知左明月所施展的這陣法術為傳說中的「奇門五遁」之一。
  所謂「五遁」也就指金、木、水、火、土五行,眼前看著左明月雙手按台角所顯示的情景,很可能是在借助「本遁」中的「乙木真氣」將分水廳的情景,顯示眼前。
  樊銀江此一猜測,倒也不假。眼看著左明月行法更力,倏地,但見他咬破舌尖,向著沙盤內「噗」的一聲,噴出了一片血雨,登時各人感覺到眼前亮了一亮,即清楚地看見了四點大小約同黃豆般的青光,驀地由台面上現出。那四點大小如豆的青光,不可置疑的當知悉是四名紅衣勇士的化身。
  各人懷著緊張的心情,繼續向沙盤注視著,即見那四點青色螢光,正如左先生前所關照,緩緩向著分水廳四角接近。眼看著雙方距離越來越為接近,陡然間,卻見由分水廳內驀地湧現出點點青光,分由四角,向著四名紅衣勇土所顯示的四點螢光抄了過去。
  樊銀江看到這裡,大吃一驚,說道:「不好!」
  話聲出口,即見對方大簇青星包抄之下,四名紅衣勇土所顯示的青光化身,驀地被分別自四角所擁出的青色光點圍住,一時敵我混淆不清。即使是毫不懂陣法之人,也能看得出雙方正在交戰的清晰過程。一場激戰的結果,四名紅衣勇士所顯示的螢光,頓時大見不敵,轉瞬間遂即先後被殲滅消失,現場遂即湧現出大片血光。
  正如左明月所說,就在四角血光乍現的一剎那,整個分水廳,倏地極其清楚地擺明了位置,先時所盤繞在大廳四周的一層雲煙頓時消失無形。
  看到這裡,左明月忽然吁了一聲道:「行了,敵人的陣法總算被我們破了!」
  所有顯示在沙盤台面的青光,就在紅色血光乍現的一剎,同時也跟著消失無形。
  左明月把握著這一剎,毫不遲疑地由台上拿起了四桿紅色旗簽,迅速地分別向著分水廳四角插了下去!他插簽時動作極為迅速,饒是這樣,在他插下最後一支旗簽時,顯然遭遇到了一種無形的阻撓之力,那只持簽的手一時間抖顫得甚為厲害。像是被一種巨大的力量硬硬地拉住。左明月雖然施展出全身的力量,仍然不能得心應手,一連插下去好幾次,都有了偏差。第四次再待插下時,其力更見微弱。
  忽然,他丟下了手上的旗簽,坐下來忿然冷笑道:「好厲害的丫頭,竟然被她看破了我的意圖,眼前一戰看來勢所難免了。」
  樊銀江一怔道:「大叔,情形如何?」
  左明月冷笑道:「甘十九妹沒有想到她苦心佈置的陣勢,竟然被我所破,這丫頭顯然也是此道高手,一時不甘示弱,竟與我暗中鬥起法來。」
  微微皺了一下眉,左明月苦笑道:「她已看穿了我的手法,乃用『丁火』之術意圖防止,我這最後一支柱簽,竟是難以插下,可惜功虧一簣,否則這丫頭勢將受制於我,想要脫困而出,只怕不大容易。」
  蔡極緊張地道:「先生之意,莫非甘十九妹那個丫頭並沒有被先生陣法困住?」
  「不錯,」左明月點點頭:「不過話雖如此,她先時所佈置在分水廳的障眼法,己被我所破,而且三面受制於我,只北面一方,可供出入,對於我們大是有利,更易防範,我看事不宜遲,蔡香主你這就同秦香主聯合佈置一下,埋伏在北面一側,只等著分水廳敵蹤一現,遂即三面包抄,將之殲滅。」
  蔡極、秦無畏領命待去之際,樊銀江道:「且慢!」
  他一面喚住二位香主,一面轉向左明月道:「左大叔莫非不知甘十九妹那個丫頭的厲害?二位香主豈能是她的對手?」
  左明月笑道:「少君請暫放寬心,我預料甘明珠那個丫頭未必有這個膽子,她現在只怕不得不留在大廳之內,全神貫注於陣法的微妙,以防我另施殺手!」
  說到這裡,忽然他觸及了另一個念頭,目光視向蔡、秦二位道:「二位香主且請慢行一步,我忽然想到了一個主意!」
  蔡極道:「先生有何指教?」
  左明月吟哦了一下道:「二位香主如能將兩隻旗簽改插在分水廳北面一門正前方左右,即可將那丫頭『丁火』之術破解開來,或可將甘十九妹那個丫頭之一夥人暫時困住。」
  「南天禿鷹」秦無畏聆聽之下,大聲讚道:「好!我們兩個決定遵令行事,即請先生關照就是。」
  左明月道:「時間急促,我也不必再向你二人細說,你二人出門之時,各取紅纓長槍一桿,頂上繫上紅布一方,將此二槍,分插對方分水廳北門左右,即刻轉回,自有妙用。」
  蔡極等二人匆匆領命而別,各人取長槍紅布遵囑行事,來到了銀心殿外。
  夜色朦朧,不知何時,這附近迷漫起一片濃霧,銀心殿、分水廳這兩所大建築物,隔著一條曲折長廊,遙遙相牽,霧色深垂,使人難窺全豹,颼颼夜風不時襲過來,更予人一種心膽俱寒的感覺。秦無畏、蔡極各人手裡端持著一桿長槍,悄悄步上長廊,遙窺敵陣,靜悄悄的不見一些兒動靜,隱沒在霧色裡的燈光,有如洞庭湖濱的隔岸漁火,更令人望之而生出了無限神秘之感。
  「飛流星」蔡極打量著對方分水廳的情景,眉頭微微一皺,說道:「對方人數如此之多,怎麼會如此安靜?莫非其中有什麼詐術不成?」
  「南天禿鷹」秦無畏搖搖頭道:「不會,我看還不至於,你莫非忘了方才左先生說的,分水廳已三面受制,只有北面一門未曾鎮住,看起來自然毫無聲息。」
  蔡極點點頭道:「倒也有理,只是,我心裡說不出來,總覺得有些兒不妥……老哥,你是不知道,甘十九妹那個丫頭該有多厲害,千萬不要著了她的道兒才好。」
  秦無畏冷笑一聲道:「我倒希望能見識一下這個丫頭,領教一下她的高招,看看她到底是一個什麼樣兒的角色?」
  蔡極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道:「我看還是不見的好!」
  二人一邊說,緊貼著長廊兩側緩緩向前接近。由於他二人熟悉左明月所佈置的陣法,是以行走起來,絲毫也沒有困擾之感,哪消片刻,已抵達對方分水廳這座大廳正前方。
  由於這座大廳三面俱已為左明月玄奧的陣法所封鎖,蔡、秦二人在沒有熟悉之前,卻也不敢輕越雷池。
  互望之後,蔡極左右打量了一番,不勝感歎地點點頭道:「左先生真神人也,我雖不識陣法,卻也感覺出陣勢之微妙,甘明珠這次要想脫圍,只怕是不容易了。」
  秦無畏道:「話是不錯,不過北面不曾設防,卻是一個大大的漏洞,我們這就去吧。」
  話聲一落,他率先縱身而起,向著大廳北面繞去。
  蔡極心知這位秦香主,雖然年歲較自己要大上許多,但是胸無城府,行事遠較自己更要莽撞得多。即以此刻而論,對付甘明珠這等的大敵,他卻視同等閒,當時見狀,心裡吃了一驚,趕忙跟上去。
  那秦無畏果然行事膽大,身子一經落下,也不向蔡極取個商量,驀地就向著分水廳北面正門撲過去。他手裡拿著一桿紅纓長槍,槍桿一端綁繫著一塊紅布,身子方一接近,正待將手裡長槍用力向地上扎去,忽然間眼前人影一閃,驀地由一方大石之後閃出一人。
  這人紫黑的臉膛,身材不高,手裡拿著兩口魚鱗長刀,倏地縱出,一聲喝叱:「大膽!」話出刀到,掌中雙刀摟頭蓋頂,猛然直向著「南天禿鷹」秦無畏頭上劈下來,秦無畏根本沒有想到對方竟然在這裡有埋伏的人,一時大驚,慌不迭橫槍就架,卻沒有料到手裡長槍槍桿乃是木製,如何能擋得對方鋒利刀刃。刀槍相迎的一剎,只聽見「哧喳」一聲脆響,秦無畏手裡長槍,竟然被劈成兩截。
  施刀的漢子人稱「快刀手」張法,在十三把刀這個組織裡,當得上是一個健者,兩口魚鱗刀下,確是有相當不錯的功夫,雙刀一經出手,頓時撤刀旋身,驀地在地上打了個旋風,滾出丈許以外。
  秦無畏一上來就在對方手下吃了虧,雖然不曾負傷,卻是折了傢伙,以他平腎性情,不啻被引為奇恥大辱,哪裡忍耐得住?嘴裡怒嘯一聲,倏地搶步向前,掌中斷槍,照著張法身上就扎。
  他這裡槍身方自遞出一半,忽然間就覺得頸項後一股冷風直襲過來,暗影裡驀地現出一條人影。
  這人施展的兵刃,顯然不是常見之物,一條纖細的銅鏈,兩頭各拴著一隻狀加飛梭般的物件,一經掄施起來滿天飛光。快若流星!這玩藝兒有個名堂叫做「甩頭」,當年黃三泰「鏢」打竇爾敦就是這個玩藝兒!
  施展這個兵刃的人,人稱「虎眼」崔奇,亦是十三把刀的一名好手。這時驀地由暗中現身出來,猝然向「南天禿鷹」秦無畏施出殺乎。秦無畏立刻成了首尾遇敵,顧前不能顧後,等到他發覺到身後不妙時,猝然向外一門,卻已是慢了一步,閃開了正面卻閃不開斜面,卻吃那截狀苦飛鏢的「甩頭」由勁邊滑過,當時留下了一道血槽,痛得他打了一個哆嗦,鼻子裡「吭」地一聲。
  說時遲,那時快!
  秦無畏這裡方自吃驚的一,剎,「飛流星」蔡極卻忽然由側面現身而出,既名「飛流星」,當知他所擅長的「兵刃」乃是一對流星錘」,隨著蔡極的出手,一圈栲栳大小的銀色光圈,霍地從他手上飛出,直襲向「虎眼」崔奇腦後!「虎眼」崔奇一驚之下,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敢情不妙,當下慌不迭把出手的「甩頭」猝然向後一帶,「唏哩哩」一聲脆響,兩條銅鏈纏在了一起,雙方各自用力,頓時扯了個筆直。
  這一剎,不啻雙方扯平,四個人分為兩組,捉對兒地打在一團。
  秦無畏——張法!
  蔡極——崔奇!
  一剎那,只聞得兵刃交碰之聲叮噹亂響,四個人打了個難分難解。
  忽然秦無畏一聲怒叱,掌中斷槍突地扎迸了張法的後胯,張法負痛怪叫一聲,盡力一掙之下,遂即倒了下來,秦無畏以為有可乘之機,當下一個上步,手中兩截斷槍,沒頭蓋頂地再次向著張法頭頂上打下去。
  就在這一剎,身後傳出了一聲女子的冷笑之聲。
  秦無畏兩截斷槍,眼看著已將擊在張法的頭頂上,猝然聽見這聲冷笑,由於他一上來就對於甘十幾妹這個人存有戒心,是以乍聞之下,心膽俱寒,哪裡還顧到去傷人,當下身子一個快速旋轉,「颼」二聲,倒縱出丈許以外。無論他身法如何快速,較之對方依然是慢了一步。秦無畏身子一經落下,「怪蟒翻身」一個疾轉,卻不禁嚇得打了個哆嗦,敢情對方那個出聲冷笑的女子赫然就站立在眼前,雙方距離不及數尺。
  夜色朦朧裡,他看不清對方是怎麼一個長相,更何況那女子臉上顯然還蒙罩著薄薄的一層面紗。秦無畏所能看見的,是對方顯露在面紗之外那雙光芒閃爍的眸子,所能感覺的,卻是透過對方亭亭玉立的身材,所傳出的一陣陣冰寒氣息。只此二端,已足以令秦無畏大吃一驚,心神俱寒。
  「你,你是……誰?」
  「哼!」那個長身姑娘冷峻地打量著他:「不錯,這正是我要問的。」
  在她陡然現身的一剎,一旁交手的「飛流星」蔡極與「虎眼」崔奇,俱都為她聲勢所奪,情不自禁地停住了身勢,向她注視過來。
  「飛流星」蔡極曾與她有過一面之緣,是以乍看下,立時就認出了來人正是敵陣中心人物:甘十九妹!登時噤若寒蟬。
  同樣的,甘十九妹也認出了他的身份!
  「原來是你,」甘十九妹冷峻的目光逼視著蔡極道:「剛才我們在石林陣裡見過,不是嗎?很好,剛才饒你不死,現在卻是放你不過了。」
  蔡極一腔勇氣,想不到在乍見甘十九妹之初,頓時化為子虛,這時一聽對方口氣不善,立時覺出了不妙,他身子一閃,移向「南天禿鷹」秦無畏身邊,略似慌張道:「她就是甘十九妹,我們……快退……」
  秦無畏雖然在對方一現身當兒,早已猜出了她就是甘十九妹,內心也同蔡極一樣的心驚膽戰,只是由於早先誇下了海口,一時轉不過臉來,諦聽之下,他冷笑一聲,道:「原來你就是甘十九妹,秦某人正想要會會你,丫頭,你拔劍吧。」
  一面說,他用力地丟下手上的兩截斷槍,由身側陡然拔出了他的獨門兵刃「蛇骨軟鞭」,只聽得「錚」地一聲,蛇骨鞭抖了個筆直,顯示著此老的內力著實驚人!
  甘十九妹眼角瞟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請問尊駕貴姓?」
  秦無畏兵刃在手,又見對方只是虛言搪塞,無形中膽力壯大了許多。
  當時哼了一聲,目光炯炯地看著對方道:「老夫秦無畏,人稱『南天禿鷹』,目前身任銀心殿『武英堂』香主,廢話少說,你只管放劍過來,看看是否敵得過老夫我這條蛇骨鞭。」
  甘十九妹目光下垂,注視著他方才丟棄在地上的那桿紅纓斷槍,冷哼一聲道:「想不到你們的銀心殿裡,竟然還藏有這麼一個高人,哼,是誰要你們兩個來的?」
  秦無畏一擺手上蛇骨鞭,「嘩啦」一響道:「廢話少說,甘姑娘你拔劍吧!」
  甘十九妹微微頷首道:「我原有憐惜你二人性命之意,既然你頻頻催促,看來你是求死心切,也好,我就成全了你們。」
  一面說,她眼波向著「快刀手」張法,「虎眼」崔奇一掃,道:「你二人閃開一旁。」
  張、崔二人忙不迭地應了一聲,匆匆退開一邊。
  甘十九妹一雙澄波眸子徐徐又轉向蔡極,點點頭,道:「還有你,你們一塊上吧,這樣也省得我再費一次事。」
  「飛流星」蔡極方才己見過她的不世身手,聆聽之下,只嚇得神不守舍,奈何眼前情勢,簡直不容他置身事外,然而明知不敵而敵,更無異送死,何其愚哉?是以,他那雙手雖然緊緊握著一對流星錘,卻不敢向對方貿然出手,甚至於連正眼也不敢瞧對方一眼。這番情景看在他的同伴「南天禿鷹」秦無畏眼中,不禁大為光火,當下怒叱一聲,陡地一掄掌中蛇骨鞭,霍地向甘十九妹身邊欺近,二話不說,舉鞭直向著甘十九妹當頭掄打下來。
  甘十九妹忽地身子一轉,秦無畏蛇骨鞭倏地落空,只聽得蔡極一聲驚叫,道:「小心背後。」
  秦無畏方自聽在耳中,猛可裡只覺得一股極其凌厲的尖銳風力襲向背後,簡直不容他少緩須臾,已被甘十九妹纖纖五指抓了個緊。對於秦無畏來說,簡直無從防範,只覺得背上像是著了一把鋼鉤般的劇烈疼痛,登時皮丹肉裂,鮮血四濺!隨著甘十九妹掌心吐出的勁力,足足蕩出了七八步,一僕蹌倒地上。
  秦無畏這一剎才宛似大夢初醒,猝然發覺到甘十九妹的絕世身法,由不住嚇了個魂飛魄散。他身子在地面上一個疾滾,隨著一個躍身之勢,掌中蛇骨軟鞭第二次揮出,刷啦啦向著甘十九妹正面打過來。
  甘十九妹一聲叱道:「大膽!」
  玉手猝然向外一掄,卻由她纖纖五指間發出了一股疾風,秦無畏蛇骨鞭方自揮出了一半,只覺得身上陡地一陣發麻,登時動彈不得。這一式隔空「打穴」手法,甘十九妹施展得極其奧秘,雖然輕輕一掄,貫注的內力卻足以驚人。可憐秦無畏連對方身邊都沒有沾著,遂即呆石人般地移動不得。由於站立的姿態不能保持平衡,身子僵硬地直向著前方倒了下去。
  一旁目睹的蔡極看到這裡,由不住大吃一驚,心中一慌,再也顧不得其他,驚叱了一聲,陡地飛出了手上的流星錘,一圈銀光忽悠悠向著甘十九妹身上直飛了過來。
  甘十九妹冷冷一笑,玉手輕翻,只一下拿住了流星錘的鋼鏈。
  不要看蔡極是條漢子,臂力奇大,這時看起來,卻連對方一個嬌嬌女子也是不及。他這裡連吃奶的勁兒都施展了出來,對方玉樹臨風的身軀卻連動曳沒有動一下,蔡極見狀由不任心裡更是著慌,雙手用力向後一帶,這一下可是壞了。原來甘十九妹對敵因人而施,智勇兼具,她早已預料著蔡極必然盡力奪錘,見狀正中下懷,當下假著對方用力奪錘的那股力道,霍地把手一拋,手上的流星錘,原已注滿了勁道,再吃蔡極用力一扯,她再這麼一拖,其上所加諸的力道是可想而知。蔡極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竟然會有此一手,頓時嚇了個魂飛魄散,再想躲閃已來不及,只聽得「彭」的一聲大響!
  這一錘不偏不倚地正好砸在了他的腦上,不要說他是一具血肉之軀了,就是一個石頭人,也必將會砸得粉碎!隨著鐵錘的走勢,他身子遠遠地飛起了一兩丈高下,不及落地,在空中已爆出了大片鮮血,當場命喪黃泉。
  天空中散發出一陣濃濃的血腥氣息,久久不散。
  旁立的「快刀手」張法與「虎眼」崔奇,看到這裡,俱都情不自禁被嚇得呆住了。
  甘十九妹自己也呆住了。
  這種現象,在她初入江湖之始,尚還無從感觸,直到最近這幾個月才有此感覺。過去殺個把人,簡直是家常便飯,現在卻大是不然。就拿這一刻來說,在目睹「飛流星」蔡極身死的一剎;她內心忽然泛起了一種莫名的悲哀,傷感不安,一種淡淡的懺悔感覺,瞬息間使一顆心全部亂了。
  她只是癡癡地注視著地面上那具屍體,蔡極的屍體,臉上表情呆滯而茫然。
  又過了一會兒,她才轉向身邊的張法、崔奇二人,輕歎一聲道:「你們可知道死的這個人是誰嗎?」
  「快刀手」張法過去,就燈下仔細看了一陣,點點頭道:「屬下認識他。」
  「他是誰?」
  「回姑娘的話,」張法道:「這人就是銀心殿二位香主之一的『飛流星』蔡極。」
  嘴裡說著,他轉過身子走向倒在地上,被定住了穴道的秦無畏身邊,撐高了燈照了一下,驚訝地道:「啊,這個人姓秦,叫秦無畏,是銀心殿的香主。」頓時他大為高興地道:「哈哈!銀心殿兩位香主全都出動了,都折在姑娘的手裡,看起來銀心殿是完全輸定了。」
  甘十九妹漠然地道:「你看清楚了?」
  「錯不了,」張法道:「屬下過去就見過他們。」
  甘十九妹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她緩緩走向「南天禿鷹」秦無畏身邊,仔細注視了一下,後者雖然被點了穴道,不能說話,一顆心卻很明白,尤其是剛才目睹著同伴蔡極之死,早已嚇得心膽俱寒,這時見甘十九妹走向自己,他以為要向自己開刀,只驚得面色慘變,全身上下起了一陣顫抖,那雙眸子在甘十九妹臉上一轉,遂即輕輕合攏。他原以為甘十九妹必然向自己動手,心虛之下才閉上了眼睛,可是等了一會兒,不見任何動靜,卻忍不住又徐徐睜開眼來。
  甘十九妹那雙盈盈秋波在他的臉上一轉道:「姓秦的,你放心,我不會殺你的,只是有幾句話交待你一下,你現在給我仔細聽著。」
  秦無畏聆聽之下,大大地睜著一雙眼睛,可是顯然的,他的那雙眸子裡已失去了原有的驚懼,對於甘十九妹所說的話,已欣然樂於接受了。
  甘十九妹點頭道:「很好,你應該記著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句話,哼,其實不單單是你,這句話我也要轉告你們殿主等人。」頓了一下,她遂即接下去道:「我知道你們那裡有個擅於佈陣設陷的奇人,我要你轉告他,他的這點鬼聰明,是難不住我的,如果他識時務,趕快把眼前佈置的這些鬼吹燈給我撤了,退開銀心殿、清風堡,到他處發展,我可以饒他不死,要不然……哼……」說到這裡,眼睛向著地上蔡極一瞟:「這位蔡香主就是他的榜樣,我給他一個時辰的時間,要他趕快退,要不然時辰一過,可就怨不得我手下無情。」
  話聲出口,她右掌突地向外一揚!一股勁風襲過,秦無畏突地打了個滾兒,大聲地嗆咳著,才似被解開了穴道。喘息了一陣,他緩緩由地上站起來,先時的一腔傲氣,早已化為子虛!一時只管看著甘十九妹發呆。
  甘十九妹揚了一下秀眉:「你可曾聽清楚了?」
  秦無畏才似忽然驚覺,當下苦笑著點了點頭:「老朽不敢忘懷,多承姑娘手下留情,秦某這就去了。」
  一面說著,他遂即冷笑一聲,抱了一下拳轉身而去。
  甘十九妹輕哼了一聲:「秦香主!」
  秦無畏聆聽之下,頓時站住:「姑娘還有什麼事交待?」
  甘十九妹冷冷地道:「這位蔡香主的屍身,還要麻煩你順便帶回去了。」
  秦無畏陡然一驚,才徐徐踱回「飛流星」蔡極身邊,不看尚可,一看之下,即刻勾起了他斷腸之痛。
  二十年來,甚至於還要更久遠一點,在未入銀心殿以前,他與蔡極有金蘭之誼,此後二十年,幾乎形影不離,後為清風堡主樊鐘秀收留之後,由於事業與共,不啻同胞手足。基於以上之濃厚情感,而論及此一剎之感觸,秦無畏即使是鐵石心腸,又焉能不為之斷腸?先時的矜持與抑制,再也無能使他保持從容鎮定,看著蔡極的屍身,他只覺得全身一陣冰寒,一股冷氣直衝華蓋,便嚥著只叫了一聲:「賢弟」,點點淚珠滾腮而下,一時泣不成聲。
  目睹著眼前的一剎,甘十九妹竟然也頗為所感動,雖然限於那片面紗,難以看清她臉部表情,但看著那雙盈盈秋波,卻交織著一片閃燦的濛濛淚光,她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靜靜地注視著
  秦無畏無限淒涼地哭了一陣,才似悟及眼前的場合,當下胡亂地在臉上抹了一把,擦乾了眼淚,就血泊裡雙手抬起了蔡極的屍體,連頭也不回地去了。
  甘十九妹目睹著他漸去的背影,一動不動地守候著,心裡就像一團絲般的凌亂,使得她的良知再一次受到考驗。一番強烈的心神交戰之後,她發出了輕輕的一聲歎息,不得不再一次地向眼前現實低頭,她知道她暫時無能脫離開自己所陷身的窠臼,只得把這番潛在意念寄之於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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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5 00:09:54
第35節

  皎皎明月,寸心天知。
  一瞬間,她內心中卻又變成了鐵樣的硬。
  人影閃動,阮行現身前道:「姑娘,你在想什麼?」
  甘十九妹道:「銀心殿即將不守,你關照一下,要大家準備好了,我們將要隨時準備反攻!」
  阮行喜道:「遵命。」
  甘十九妹道:「還有,你過一會兒再叫花二郎來我這裡一趟!」
  阮行答應一聲,匆匆轉身自去。
  甘十九妹隨即在面前一塊石頭上坐下來,一面打量著對面的陣勢,在一片雲氣氛氫裡,細細地觀察著對方的微妙陣勢,越是觀察仔細,越令她心懷欽佩,因為對方在環繞銀心殿四周,所布下的陣勢,堪稱高明之至,以她深湛之陰陽五行造詣,竟然是難窺全豹,莫測高深。雖然,她在「南天禿鷹」秦無畏面前,誇下了海口,給對方一個時辰之內的限時,只是是否真能如自己所說,毫無困難的,就能在這個時限內,破了對方的陣勢,這其中卻是大有疑問!
  緩緩地站起來,她向著長廊那一端的銀心殿瞭望著,決定冒險一行,探測一下對方的虛實。
  就在這時候,花二郎來到了面前,抱拳道:「姑娘叫我嗎?」
  甘十九妹點點頭道:「我要你同我探測一下敵陣的虛實,你可有這個膽子?」
  花二郎笑一笑道:「別說有姑娘同行,大可放心,就是沒有姑娘同行,吩咐屬下一聲,屬下亦當萬死不辭的,這一點點姑娘想必還信得過屬下。」
  甘十九妹溫和的目神,在他臉上轉著:「花兄,你這些話可是真心的?」
  花二郎道:「句句屬實!」
  甘十九妹囁嚅地道:「請恕我好奇,你我認識不深,是什麼力量要你這麼做?」
  「這個……」花二郎情不自禁地臉上紅了一下:「屬下是為姑娘德威所感召。」
  甘十九妹嚶然一笑,撩起的眼皮,在他臉上一轉:「真的,僅僅只是德威的感召?」
  花二郎心中愕然一動,暗忖道:且慢,莫非她是在試探於我,看看我是否鍾情於她?
  這個突然的問話,倒一時使得他為之語結,臉上再次地現起了窘迫。
  平心而論,他之受命於甘十九妹,當然還基於別的因素,只是此時此刻,在不瞭解對方真實意圖之前,他卻不能貿然地吐出實情。因此甘十九妹這麼一問,他簡直不知何以作答,一雙眸子直直地盯向對方,心裡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只管看著對方發起呆來。
  甘十九妹道:「你怎麼不說話?」
  花二郎似乎沒有勇氣和她目光對視,聆聽之下緩緩垂下頭來:「屬下不敢……」
  「不敢什麼?」
  說這句話時,她緩緩地向前移動了幾步,走到花二郎面前,眼神裡出現一種異樣的神態。
  花二郎頓時大為吃驚:「屬下不敢……屬下不敢……」
  他一連說了兩句「屬下不敢」,身子頻頻向後退了幾步。這番表情看在甘十九妹眼裡,倒不禁使得她呆了一呆。
  「不成材的東西……」甘十九妹心裡冷笑了一聲,暗自忖著:「我原是有意抬舉與你,想不到你竟是如此不堪承受,哪裡有一些男子漢的氣魄?真令人大失所望。」
  心裡這麼想著,遂即不禁又想到了目前仍住在碧荷莊裡的尹心。把那個尹心拿來與面前的花二郎一比較,花二郎即登時大大地為之失色!
  甘十九妹不由恍然一驚,先時的一些情意,頓時為之瓦解冰消。
  驚覺之後的甘十九妹,不禁又回到了昔日的冷若冰霜。她雖然強為「俠女」,到底不脫「女兒」之身,很難長時間地把握住「堅強」的信念,不由自主地竟然顯現出了女兒家的溫柔天性。
  然而這一剎,由於花二郎的退縮不前,陡然間使她由虛弱之中驚醒過來,不禁興出了「所謀非時」「所謀非人」的感傷。「國色難自棄」,看來自己即使有「亂紅鞦韆,落花任飄零」的自我作賤心理,卻也一時難以找到那「有度,有量」的角色來承受自己的寂寞芳心……
  一剎時,她無故興起了一種淡淡的春愁。
  眼睛瞬也不瞬地注視著當前的花二郎,一顆芳心卻跳過了重重障隘,直落向那個尹心的身上,真恨不能他眼前就在這裡,來承受自己此一刻的軟弱與寂寞。想到這裡,她的一顆心完全亂了,當時只管呆呆地注視著花二郎,目神裡再次地顯現出虛弱與無力。只可惜花二郎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竟然錯過了此一大好時機,等到對方忽然間有所警覺,卻已是轉瞬千里,咫尺天涯!
  漸漸地,甘十九妹已回復到昔日的平靜,這時再打量對方這個人,覺得並無可取之感!
  她心中一驚,暗幸自己的及時省悟,不覺驚出一身冷汗,卻也為著自己的身為「女兒」之身,興出了一番感傷!
  女人到底是女人,儘管你有超人的才智,堅定的意念,但在造物之始,先天上旱就先已注定了你「軟弱」的命運,尤其是「感情」一方面,不容你不為男性所左右……
  一想到這裡,不禁使得她十分懊惱,下意識裡也就使她故意地有所振作。
  當初離山之前,她曾在師父面前誇下海口,要為女人中的強人,絕不向男人低頭,現在似乎不宜中途變節,以軟弱示人,何況眼前這個花二郎即無論哪一方面,也配不上自己……
  這麼一想,先時的那一襲淡淡春愁,惆悵無依,便不禁冰消雨散。
  花二郎在被她注視的目光裡,忽然覺察出一種尖稅的冷酷,不禁大吃了一驚,想到了此女的心狠手辣,禁不住打了一個冷顫,只以為自己妄圖偷香,卻又萎縮不前的矛盾心理,為對方所洞穿,只怕眼前便是死路一條了。一念觸及,花二郎便由不住通通通一連後退了幾步,臉上明顯地現出了一片慌張。這番景象看在甘十九妹眼睛裡,按不住暗自好笑。
  「花二郎,」她喃喃地說道:「我看錯你了!」
  花二郎呆了一下,強作鎮定道:「屬下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甘十九妹冷笑一聲:「不明白就算了,我問你,你可有膽量與我一闖敵人陣勢?」
  花二郎抱拳道:「但憑姑娘吩咐!」
  甘十九妹道:「方纔由於我一時疏忽,方為對方所乘,若非我發覺得早,這分水廳四門皆為其封鎖,現在也只有此門一面暢通……敵人陣營裡的那個佈陣之人,顯然是絕頂聰明之人,他不會就此放過了我們,必然正在運思,以圖對我不利……」兩彎秀眉微微一顰,她吟哦著道:「所以我想乘著他還沒有再施毒計之前,先行闖進對方陣營之內,給他們一個厲害,由於你略通陣法,所以要同你一起前去試上一試。」
  花二郎道:「姑娘只管吩咐,屬下唯命是從!」
  甘十九妹點點頭,手指前方右側道:「方纔我觀察了很久,這一面雲清氣和,似乎是最為虛弱的一面,只是難保敵人不在其中設有埋伏,卻要小心謹慎!」
  花二郎點點頭道:「屬下知道:「
  甘十九妹道:「我們這就去吧。」
  話聲出口,她身軀倏地縱起來,雙手平伸著微微一閃,已飄出三幾丈以外。花二郎忙即跟著縱起,他身子方自一經落下,當時就覺得眼前一暗。記得先前他明明看見已經認定的景象,現在竟然會完全變了,只彷彿對方那座銀心殿較諸先前看來也距離遙遠了許多。
  花二郎心中覺出不對,隨即向甘十九妹看了一眼:「姑娘可覺出了有什麼不對嗎?」
  甘十九妹一動不動地向前面注視著,忽然冷笑道:「這人果然高明,只此一陣,『兩極微儀』就似乎將我瞞過,哼,我倒要跟他別別苗頭,看看到底誰鬥得過誰。」
  一面說,她那雙盈盈秋波在幾下裡轉動了一下,隨即向花二郎道:「你可懂得『迷蹤八步』的走法?」
  花二郎點頭道:「懂得!」
  甘十九妹伸手指了一個方向:「你從這邊走,我由這邊走,用『迷蹤步法』前進,遇見不對時要立刻止步。」
  花二郎點點頭道:「屬下知道,然後呢?」
  甘十九妹道:「我猜想對方陣勢,必然有一樣東西鎮壓著,你留意地觀察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什麼壓陣的東西,好比旗子石柱之類的玩藝兒,如果你看見了儘管給我毀了。」
  花二郎答應一聲,就見他眉頭一聳動,隨即施展「迷蹤步」向著甘十九妹指示之處走去,閃得一閃,隨即無蹤。甘十九妹忽然想起,還要交待他些什麼,對方卻已經隱身昏暗之中,她呆了一下,趕忙隨後跟上,顯然,卻已晚了一步,花二郎已走得沒有蹤影。
  原來花二郎邀功心切,巴不得在甘十九妹面前有所建樹,一經得令之後,隨即立刻付諸行動。他遵照甘十九妹指示,施展「迷蹤步法」果然前進甚速,哪消片刻,已來到了對方銀心殿,即見正面銀心殿前,列有一排燈籠。
  花二郎心知此乃對方大本營所在地,防衛必嚴,如無十分把握,切忌冒犯,然而心裡雖然這麼想著,足下竟然不知不覺裡,向前踏進。忽然他只覺得足下霍地向下一陷,頓時警覺到不妙,慌不迭想拔起腳步,哪裡還來得及,剎時間只覺得眼前一陣發黑,當前銀心殿竟然在一剎間,忽然籠起了一天大霧。
  花二郎憑其經驗,即知自己一時大意,必然已陷身對方陣內。他雖然身藏絕技,在不明對方陣勢微妙下是難以發揮。驚慌之中,花二郎擰身待退,哪裡來得及?茫然霧氣裡,但聽得一側弓弦乍響,一支箭弩,已射中在他左腿之上。花二郎「唷」地哼了一聲,足下打了一個踉蹌,左手急操,一把即把中在腿上的箭矢拔了出來,一溜子鮮血,隨著他拔出的箭矢,立刻標了出來。同時間,颼颼颼,一連又是三支弩箭射過來,卻被花二郎迅速地用手中箭撥落在地。
  然而,射箭人顯然是箇中高手,且又手法極準,就在他一連撥打三支弩箭的一剎,另一枚箭矢卻是神不知鬼不覺地直由身後射來,不偏不倚地正好射中在他的右腿彎上。這一箭較諸上一箭更要厲害,「噗哧」一聲,入肉極深,只痛得花二郎身子一抖,似乎要坐了下來。
  他自知落在了對方算計之中,若不能立刻退開,必將有性命之憂。當下也顧不得腿上傷痛,身子猝然留後,一個倒翻,施展「金鯉倒穿波」之勢,霍地向後竄起。
  哪裡曉得,眼前這個陣勢,乃系左明月最稱得意的「正反小乾坤」陣勢,除非事先識透先機,否則,一人陣內必將正反顛倒,動則受害。
  即以眼前而論,花二郎身子明明已經縱起,只是起勢不高,一則他腿部負傷,力不從心,再者卻是受牽於正反顛倒陣勢的微妙。有此雙重原則,即使得他身子一經縱起,頓時又就原地落了下來。當時彷彿一物件,狀若巨石般直向他當頭落下來。
  花二郎這時才知道對方陣勢之可怖,一驚之下,嚇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向一旁旋身讓開。然而他顯然落在對方陣勢之中,受了微妙陣法的牽制,一舉一動都難以稱心如意,即以眼前而論,他明明力向右方旋身,卻偏偏有了相反的結果,竟然變成了身向左方閃開。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他身子一經轉出,未待站定的當兒,面前燈光一閃,一個人已撲向眼前。
  花二郎簡直連來人是什麼樣都沒有看清楚,這人手上的一口長劍,已帶著一股尖銳的疾風,直向著花二郎頭上落下來。
  花二郎雙腿中箭,再加飽受驚嚇,如何當受得住對方這般凌厲的一劍?當時慌不迭舉劍迎去。「啷嗆」一聲脆響,雙劍交鋒之下,花二郎的身子,就像球也似地滾了出去。
  他身子雖然退得如此之快,卻仍然逃不開來人的快速跟蹤。就見來人奇異的「蛇形」追襲之下,花二郎背上已中了一劍。這一劍較之方纔那兩支箭傷,更不知要嚴重了多少。就在劍尖划動之下,花二郎背上頓時留下了尺許長短的一道血口子。
  這個猝然現身之人,顯然劍術高妙之極,身法亦稱巧快,一經得手,毫不留情,當時冷笑一聲,左手巧托右手劍把,用「倒插花」之一招,直向花二郎前心上用力扎過來。然而花二郎卻也並非弱者,雖然受困於對方陣勢之內,動必遭懲,卻也不願束手就死,當時藉著翻身之勢驀地抬起右手,只聽得「錚」的一聲,卻由其手上飛出了大片銀星,反向來人面門上打來。
  來人一身素白長衣,長眉朗目,氣宇非凡。此人正是此間銀心殿主人樊銀江,他心銜悲仇,恨不能將甘十九妹之一夥人全數就殲。花二郎一經現身,已被他看出了身份,決計制對方以死命,仗著他熟悉此陣陣法,又經左先生事先指點,置身暗處,果然一經出手,立刻奏功。眼看著花二郎連負重創,更不禁求功心切,恨不能立刻將對方斃之劍下。哪裡想到,對方花二郎竟會在此要命關頭,打出了一掌「亮銀珠」!
  樊銀江一時失察,又以間隔距離如此之近,當時再想閃開,哪裡來得及?慌忙中,他倏地掄動長劍,將直襲面門的幾顆亮銀珠格落在地,卻不慎為斜刺裡急襲過來的兩顆亮銀珠打中肩上,只痛得他陡地打了一個踉蹌,當下他也顧不得再行傷人,足下反彈,躍出三幾丈以外。
  花二郎總算一時命不該絕,就地一滾,再次躍起了身子!只聽得耳邊一女子清叱之聲道:「退……」
  花二郎方自聽出口音為甘十九妹,後者卻已似飛星天墜般地落在眼前,身到手到,只一把已抓住了花二郎右臂,霍地向外一掄,叱道:「躺下來。」話聲出口,花二郎的身子已如同球也似地被拋了出去。「噗通」一聲,落在地上,他總算一時心思靈巧,耳聽著甘十九妹的關照,立刻就勢躺下身子,不再移動了。這麼一來,果然有些好轉,只覺眼前那種雷厲風起的凌厲陣勢,立刻平和下來,緊接著,眼前一片白霧瀰漫,已把他身子掩蓋了起來。
  樊銀江這時再次躍身而前,猝然發覺到現身的甘十九妹,不由大吃一驚。
  雙方既已照面,自是放她不過。
  「無恥賤人,看劍!」
  嘴裡喝叱著,樊銀江飛快地踏上一步,掌中劍凝聚真力,倏地一劍,直向甘十九妹分心就扎。
  甘十九妹輕哼一聲,玉腕輕掄,卻用一隻細膩的肉掌,向著對方臉上封去。
  樊銀江就在對方乍一現身的當兒,又自感覺到那股無形的潛力,此時待到甘十九妹掄掌而出的一剎,更自感覺出對方驚人的內家力道。只聽得「嗡」地一聲,掌中青霜劍,已倏地彈了起來,樊銀江雖然力握劍把,不使脫落,卻也禁不住為之門戶大開。
  在動手過招上來說,「門戶大開」不啻是犯了武者之大忌,樊銀江自然心裡有數,一時只驚得面白心顫,對方甘十九妹更不會放過此一刻良機!是以,就在樊銀江長劍彈起的一剎,甘十九妹已把身子疾快地欺了上去。
  隨著她前進的身勢,一口精芒四射的短劍,陡地脫鞘而出,樊銀江只覺眼前一亮,已為那口精芒四射的短劍比在了咽喉之上,一任他是一等一的英雄好漢,在此一剎要命關頭,也不禁嚇得面無人色,身形晃了一晃,頓時呆若木偶地站立在當地動彈不得。
  甘十九妹這口劍只需要向前再推進半寸,樊銀江毫無疑問,勢將必死無疑。然而,她卻是不此之圖,就在劍鋒幾乎已經挨住了他的喉嚨邊上的一剎,忽然又停了下來。
  樊銀江利劍加喉,一時慌張萬狀,雖不曾向對方開口求饒,眼神裡早已失去了先時的凌厲。
  甘十九妹那雙深邃的眸子,瞬也不瞬地注視著他,原可就此一劍結果了他,卻是偏偏不動。
  過了一會兒,她才冷冰冰地說:「你大概就是銀心殿主樊銀江了,是吧?」
  樊銀江只覺得對方那口短劍之上,所襲出的寒氣有異尋常,一絲絲就像是無數枚尖銳的鋼針,紛紛射向自己咽喉,那種滋味簡直不堪承受。
  他生具一副傲骨,除了父親樊鐘秀以外,還不曾服過什麼人,此刻雖然面臨生死威脅,卻依然羞於啟齒向對方討饒。當時聆聽之下,冷冷一笑道:「不錯!我就是!」微微一頓,他臉上現出了一絲惆悵,長歎一聲道:「你大概就是那個甘十九妹吧!」
  甘十九妹點點頭:「不錯!怎麼樣,你可曾想到落在我手裡的一天?」
  樊銀江冷笑道:「的確沒有想到,看在同屬武林一派,姑娘給個痛快的吧!」
  「你是在求死?」
  「生既不能,自當求死!」
  「這麼說,你還是怕死了?」
  「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於人?」
  樊銀江接著發出了一聲歎息:「不過,姑娘也不要誤會,我這句話的意思,並非是向你乞命!」
  甘十九妹冷笑道:「明明怕死,還要饒舌不肯承認,哼!樊銀江,你可曾想到,既然你已落在了我的手裡,你那銀心殿也就完了!」
  「那倒不一定!」
  樊銀江說了這一句,眉頭微微一皺道:「姑娘可否暫緩出劍,容我把話說完?」
  甘十九妹道:「有何不可?」
  話聲微頓,寒芒乍射,只聽得「錚」然作響,那口短劍插落鞘中。
  樊銀江只覺得,先時強烈壓控在咽喉上的刺痛感覺,陡然問為之消失,不禁心胸為之一鬆!
  甘十九妹一雙深湛的眸子緊緊地逼視著他:「你不要心存異想,我雖然收劍在匣,依然可在舉手之間制你於死命,這一點,我想你一定也很清楚。」
  在她說這幾句話時,樊銀江立刻就覺得一股無形的力道由對方身上驀地傳了過來,像是一具無形的罩子,陡地將他罩定。
  樊銀江心頭一凜,這才知道對方並非虛言,當下試著向左右轉動了一下身子,即覺出有一股無形的力道緊緊地鉗制著自己,看來對方這個姑娘,分明精於「內氣」練氣運神之術,自己顯然已在她控制之中,想要脫困於眼前,只怕是萬難了。有了這一層感觸,樊銀江一時大為失望,不得不暫時打消脫身之望。
  甘十九妹看著他淡淡地道:「你有什麼話要說?」
  樊銀江鎮定一下:「姑娘以為擒住了在下,即可唾手取得銀心殿,那就大錯特錯了。」
  甘十九妹冷哼一聲,道:「我倒不這麼認為!」
  樊銀江沉聲道:「銀心殿目前並不是由我發令,這一點想必姑娘應該比我還清楚。」
  甘十九妹冷冰冰地道:「我正要向你打聽這個人。」
  樊銀江道:「這人叫左明月,擅於佈陣陰陽之術,舉世無雙,姑娘若想輕而易舉地就拿下銀心殿,只怕並不容易。」
  甘十九妹低低地念著:「左明月……左明月……」嘴裡念著,腦子卻在想著,只是任她翻遍了記憶,卻是想不起,有這麼一個人。
  就在這一剎間,驀地前側方燈光乍亮,在一白一紅兩盞明燈的照耀之下,陡地現出了一個年約五旬左右,面相清奇的青衣文士來。
  樊銀江乍見之下,大聲呼叫道:「大叔救我!」
  來人正是那位身懷奇學的左明月,此時此刻的出現,自然意味著大不平凡。
  只見他左右雙手分執著一黑一白兩面旗幟,陡然現身之下,驀地揚動雙旗,倏地飄起了一陣巨風,一時間飛沙走石,在四週一片震耳的隆隆聲中,但覺得一陣子天搖地動。
  即以甘十九妹而論,當此一剎,也不禁吃了一驚!總算她深悉陣勢,情知對方這一手在佈陣之中,謂之「鬧雷」,甚是厲害,多半用以擾亂敵人陣腳之用,只不知此時此刻,敵人施展之下,系何用心?一念之轉,她立刻身形一晃,倏地向側方掠出;足下「子」「午」踏樁,待到身子方一站定,忽然覺出不對,趕忙再向原處搶進時,才覺出先時站立。在原她的樊銀江已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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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十九妹一怔之下,既羞又怒,打量燈光亮處,才見樊銀江果然已為對方救去,此時正面有得色的並肩與那個青衣儒士站在一起,彼此雙方距離雖然不遠,但兩者之間都湧聚著一片雲煙,大有咫尺天涯,隔海洞望之勢。至此,甘十九妹乃得斷定對方這個青衣儒士,大非等閒之輩,必然就是所謂的那個左明月了。
  一念之間,對方青衣儒士已向著這邊冷笑道:「那邊可是丹風軒的甘明珠姑娘嗎?」
  說話之間,他雙手黑白旗幟,不時地揚動不已,每一揚動、俱似有一種特殊的雲氣自身側升起,給人以無限撲朔迷離的感覺。
  甘十九妹該是何等精明之人?是以,她一看之下,即洞悉了對方的「情虛」。當下冷笑一聲,手指向對方那個青衣文士,說道:「不錯,我就是甘明珠,你可是姓左?」
  青衣文士沉聲道:「在下左明月,願與姑娘取上一個商量,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甘十九妹冷著聲音道:「你說說看!」
  左明月雙手不住地搖動著黑白雙旗,因此之故,看起來他與身邊的樊銀江也就時近時遠,一時給人以捉摸不定的感覺。
  「姑娘。」左明月的聲音也像是時近時遠:「不才願意與姑娘取個商量,姑娘托敝香主秦無畏帶回的話已經聽到了……」
  甘十九妹插口道:「很好,既然如此,你意如何?」
  左明月道:「不才亦與姑娘頗有同感,深悉雙方實力相差懸殊,難以交手,只請姑娘暫退島外,賜以較寬時間,也好容得在下等全軍而退!」
  甘十九妹略一思忖,不覺蕪爾一笑道:「左明月,你不愧是一個智士,果然心機詭詐,你的那點鬼心思,瞞得了別人,卻是騙不過我!你以為我會上你的當嗎?」
  左明月冷笑一聲道:「姑娘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甘十九妹一笑,說道:「你以為騙得我後退一步,即可予你從容佈陣之機會嗎?真是休想!」
  左明月微微上怔道:「那麼姑娘之意義待如何?」
  甘十九妹道:「你眼前只有一條活路,那就是立刻率領你們的人退出銀心殿,我保證你們全軍而退,否則的話,容我一經攻人,即使我手下容情,只怕我手下一般兄弟,卻也是放你們不過了!」
  左明月冷笑道:「甘姑娘這麼說,未免強人所難了!」
  甘十九妹厲聲說道:「你現目下是敗軍之將,已失討價還價之力,再要不識時務,勢將陷身子萬劫不復之境了。」
  左明月正要說話,他身旁的樊銀江已經怒聲道:「這件事已不必再多考慮,樊某絕不會答應,姑娘你看著辦吧。」
  一面說,回身一拉左明月道:「大叔,我們走!」
  左明月冷笑道:「少君且慢,我還有幾句話要和甘姑娘取個商量!」
  話聲微頓,遂即轉向甘明珠道:「既然姑娘堅持己見,你我雙方無話好談,姑娘你絕頂聰明之人,莫非對於眼前得失不曾有所顧及嗎?」
  甘明珠冷冷一哂道:「左先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左明月道:「不瞞姑娘說,對於姑娘這等強大敵人,在下是絲毫不敢掉以輕心,姑娘如果真地認為可以隨意進出銀心殿周圍,也未免想得太過於樂觀了。」
  甘明珠心裡不禁一驚,妙目一轉,冷笑道:「左先生的意思是,眼前已把我困在了陣勢之中?」
  左明月點點頭:「這個不瞞姑娘說,在你我對答之時,左某人已經出動了五名健伕,按照在下先前所指示的『五行』易數,在姑娘環身百步以外,動了些手腳,姑娘即使是絕頂聰明之人,只怕一時半刻,也難以破陣而出!」
  甘明珠看見在一片雲霧之後,有幾個淡淡人影微微晃動,略略一現,遂即消逝:頓時,她心中吃了一驚,悉知左明月所說不假,自己如此謹慎之人,竟然在一時失察之間,墜入在他算計之中。想到這裡,一時大為光火,然而表面上卻看不出絲毫動靜。
  聆聽之下,她微微一笑,目光注視向對方道:「你說得不錯,我果然一時失察,讓你做了手腳,只是我想你還沒有能力能夠困住我,不信你就試試看!」
  左明月笑道:「姑娘不要大話駭人,雙方既無妥協餘地,自然各用其極,失陪了。」
  話聲出口,手上黑白二旗,倏地一掄,呼呼疾風裡,就見他驀地遲身丈許以外,落足在一堵高起的石頭台之上。
  而於此刻,與他同行的那個樊銀江卻已不知隱身何方去了。
  甘十九妹心中大吃一驚,這才知道對方左明月原來對於自己早有計算,而且手法十分高明,她儘管技高膽大,卻也不得不打起十分精神來應付眼前這一步危難。
  眼看著立於石台上的左明月,手上那一對黑白旗幟,不時地左上右下揮動著,每一揮動,皆有天搖地動、雷霆萬鈞之勢!更驚人的是由此而刮起的風力,更足以驚人,那風勢倒不似平空而起,卻像是來自海上,只是左明月不知施展了一種什麼巧妙法力,竟然將風勢逆轉過來,一時之間風雲變色,大地雷動,整個銀心殿都在晃動之中,看起來隨時都像是要倒塌下來的樣子。甘明珠隨著這番突如其來的變動,一連轉換了幾個方位,才定下了腳步。
  須知甘十九妹秉性聰穎,自幼隨師水紅芍練成了絕學,那水紅芍便是「五行絕學」中的一個高明之士,故此甘十九妹於此一道上,亦稱高明,其所以上來驚慌,無非是震於眼前這番聲勢,等到她一經冷靜平定之後,頓時對於眼前敵陣,有了一番瞭解。此刻,容得她雙足一經站定之後,頓時神請智凝,整個軀體固若磐石,遂即不再移動。
  她臉上顯現著一絲冷漠的微笑,透過那襲遮面的面紗,她發聲清朗地道:「左明月,你的伎倆不過如此罷了,有什麼更厲害的高招,你儘管施展出來就是了,看看能耐我何!」
  雙方距離很遠,甘十九妹這番話卻是用內功中「九轉丹田」的絕上功力傳出,是以語音雖然不高,卻能凝聚成音體,突破眼前驚風駭浪,直接傳達到左明月的耳鼓之中。左明月諦聽之下,臉上表情立刻轉為凝重,隨著他繼續舞動的一雙旗幟,一時之間四面八方忽然升起了無數盞明燈。這些燈光作紅白二色,為數甚多,乍看之下,有如一天繁星那般的密密麻麻,只是轉眼間已臨眼前。式樣為時下流行的那種高挑燈,燈籠本身作長桶狀,隨風飄展一如旗幟那般的動人!
  甘十九妹雖然保持著原有的鎮定,只是心裡不無驚擾。她那雙湛湛的目神,並不十分注視於四面的燈陣,卻留意於左明月的動態!她多少已經摸清了一些對方的竅門,是以每在左明月揮動著旗幟之時,巧妙地移動著自己的身子。這麼一來,一任眼前陣勢變幻詭異莫測,她卻似乎都能控制著自己並不驚慌的情緒!這種以不變而應萬變的戰略方式果然大大削弱了對方的威力。
  左明月總管全局,那雙黑白旗幟,雖然變化多端,每一揮動,眼前陣勢必有變動,只是對方甘十九妹那種鎮定如恆的應變策略,卻使他不無顧忌!他忽然發覺到,如果這樣長此拖延下去,一旦為甘十九妹看穿了自己的虛實,必然為對方將大勢整個扭轉過來,情形對於自己大為不利。
  有見於此,左明月不得不加緊發動眼前攻勢。就見他一雙黑自旗幟霍地向前方一指,一片喊殺聲中,眼前燈光大盛!
  一紅一白兩行明燈,忽地如箭矢穿心,直向甘十九妹環身左右兩側直指過來。
  強烈的殺機,猝然於這兩行人手中的兵刃上顯現出來。
  來人為數不少,少說也在二十名以上,分為兩列,一列白紙燈籠,一列紅紙燈籠。那高挑的燈盞,並非是拿在他們手裡,而是捆綁在背後,如此一來,並不妨礙他們動手出招。
  這些人的衣著顏色隨著背後燈寵各異,插白紙燈籠的衣「白」,插紅紙燈籠的衣「紅」,一眼看去,極其醒目。森森刀光,隨著每個人遞出的長刀,映以燈光,彙集成一片陰森殺機,猝然交刺之下,使得甘十九妹亦難擋其勢,由不住身子霍地向後退了一步!雖然是退後一步,亦像是觸動了眼前禁忌,登時甘十九妹就感覺到一陣天搖地動!
  眼前情勢,正是牽一髮而動全局,就在甘十九妹身形方自動搖的一剎,一時間各自掄動手上兵刃,直向甘十九妹身上撲殺過去。
  這一剎,情勢不啻險惡萬分!
  甘十九妹雖然功力深湛,出道以來,所向披靡,無人能及,只是眼前情形,卻是大異尋常。第一,格限於對方的陣勢變化萬千,第二,那左明月高明之處,在於能把眾人之力,借陣法的逆轉,彙集一體,是以其勢至猛可觀!
  准此而觀,那紅白兩隊為首之人,所出之刀,實在也就聚結了全隊人刀上功力,一時之間刀氣四溢,力道萬鉤,刀身未至,先就有一股充沛巨力。甘十九妹那等武功之人,當此一刀劈下之時亦不禁為之退後了一步,猝然神色一變。同時之間,她佩帶在身上的一口銀光短劍,已電掣而出,只聽得「叮叮」兩聲脆響,對方的兩口長刀已吃她短劍格住。
  以甘十九妹之內家功力,該是何等驚人,然而在她劍迎對方雙刀時,亦不禁震得她右臂發麻,身形大大地搖晃了一下。
  甘十九妹不禁大吃了一驚,她忽然想通了對方聚眾為力的原則,身子霍地向側面一轉,短劍猝出,銀光再現,一劍劈在眼前「紅」隊為首的這名殺手肩頭上。由於她劍出疾勁,這一劍更是既快又狠,不容得對方少緩須臾,但只見一片血光閃過,這名紅衣殺手一條血淋淋右臂,已橫落地上。
  一劍得手,甘十九妹絕不稍待須臾,她進身踏步,掌中劍一式「倒插花」,空中現出了冷森森的一道弧光來。第二名紅衣殺手簡直來不及後退半步,即吃甘十九妹掌中劍插中上胸,一股鮮血怒標而起,這名紅衣殺手連掌中長刀還不曾舉起,即倒臥於血泊裡!
  驀地,眼前現出了一片混亂!
  值此同時,另一隊「白」隊中人,已忽地湧了上來,為首白衣壯漢,掌中長刀忽地蕩起了一片耀目奇光,直向著甘十九妹頭上落來。
  甘十九妹立刻就覺出了對方刀上所藏具的驚人力量,發覺到對方這種集眾成力的厲害,如果自己真的一個個硬接硬架,長此消耗下去,用不了多久,即將精耗力竭,那時候對方只消出來一個稍具實力的人物,諸如樊銀江之流,自己說不定就將不是敵手,而聽憑他們擺佈了。
  她有見於此,遂即立刻改變戰略。當下雙肩微微一搖,形同一隻斑斕彩蝶,翩翩飄舞起來。
  甘十九妹這種突然的身法變動,果然為她解除了眼前一步凶難。一時之間,眼看著紅白兩隊殺手,掌中長刀頻頻落空,儘管是寒光閃閃,刀氣四溢,然而在甘十九妹輕盈靈巧的變幻之下,這些落下的刀勢,竟然沒有一口能夠沾著甘十九妹身邊。
  眼前人影飄飄,卻未離這附近丈許方圓之地,這種身法實在堪稱玄妙之極,饒是左明月陣法高妙絕倫,只是在甘十九妹這般變幻的身形裡,卻不能發揮預期效果。
  轉瞬之間,眼前遂即形成了一片混亂!
  紅白兩隊殺手,原本是極有秩序地輪流出手,可是這麼一來,陣法大亂!
  甘十九妹翩翩的身形,更是蝴蝶穿花般地穿插在眾人之間,於此同時,她掌中那口短劍便會伺隙而毫不留情地揮出!
  她的劍絕無落空,每一落下,必定有一人死傷在她凌厲的劍鋒之下,這麼一來,哪消一刻,已使得敵人來犯的實力頓時消失泰半,剩下的一半更是雜亂無章,一時陣法大亂!
  驀地,站在石台之上的左明月用力交揮晃動一下手裡的旗幟,突地又自甘十九妹身後殺出了兩列奇兵。
  這兩列人,一隊衣黃,一隊衣藍,每人手裡端著一桿紅纓長槍,猝然現身而出,倏地圍成一個半圓形,一聲喊殺之下,霍地向著甘十九妹身後挺刺過來。
  值此同時,那前現的「紅」「白」兩隊殺手,猝然後退,各自向外一翻,遂即遲出丈許以外。
  後來的是兩隊長槍隊,顯然不同前兩隊,長槍挺處,遂即向甘十九妹背後各處猛力直刺了過來。甘十九妹冷笑一聲,身子霍地向下一蹲,數十桿長槍交岔著由她頭頂上穿了過去,然而甘十九妹的劍,卻在任何人難以想像的情況之下,陡地翻掠而出,只聽得一陣子「克察」聲響,十數根長槍的槍桿子,迎著鋒利的劍鋒,俱都折為兩截。就在破了的槍洞裡,甘十九妹身形如同一隻射空而起的鷹隼陡地直射而出。
  這一手似乎出人意料,令人難以防範,而在甘十九妹來說,卻是處之泰然!
  各人目視之下,但見她身子足足拔起了六七丈高下,在空中身子略一下折,有如一隻大烏般地翩翔而出,身法絕妙,其快如矢!
  幾乎在各人眼光還未曾看清之前,甘十九妹的身子已翩然如白鷺翼空般地落了下來,不左不右,正好落在左明月的身前。
  左明月不禁為之大吃一驚!
  甘十九妹就在現身之始,欺身上步,陡然快出一劍!
  這一劍其快如電,簡直出人意外,出劍的手法更是矯若游龍,銀光一閃,鋒銳的劍尖已抵住了左明月前胸之上,手法之奇快準確,簡直匪夷所思。
  左明月不禁為之一呆,登時愣在了當場。
  「想不到吧,左先生?」
  語音裡充滿了吟吟笑音:「百密難免一疏,左先生,你的五行佈陣確是高明,只是卻忘記了封鎖中宮門戶,以至被我輕易踏入襲近,你輸了,你死定了!」
  左明月那雙眸於瞪得極大,忽然收攏成兩條縫。
  「那也不一定,」他喃喃地道:「除非姑娘現在立刻下手致左某於死地,否則我仍有活命之機!」
  甘十九妹冷笑一聲:「你是說我現在不會對你下手?你錯了。」
  左明月白皙的臉上忽然綻出一絲笑容,其神態固是莫測高深!
  甘十九妹不禁心裡一動,暗忖著,奇了,他何能在面對利劍相加,生死攸關的一剎,而能保持著如此氣宇?莫非他果真另有錦囊妙計不成?想到這裡,她那雙妙目微微向著身側轉了一轉,由於她此刻穩踏中官,站立之處正與左明月同一位置,是以整個陣勢一目瞭然,再加以她對於各類陣法的深湛瞭解,是以略經注目,遂即胸有成竹!
  「左先生,這一場仗,你們是敗了,」她那一雙湛湛的目神再次轉向左明月道:「就事論罪,我絕不能饒過你!」
  左明月忽然體會出她隱藏在瞳子裡的森森殺機,不由得心裡吃了一驚!一經著念,他遂即自心裡吃了一驚!一經著念,他遂即自心裡浮起了一層悲哀!
  「甘姑娘,你說得不錯,就事論罪,左某固是罪魁禍首,但是……」他冷笑一聲道:「這個『罪』左某不敏,卻是實在不敢承當,倒要請姑娘開宗明義地解釋一下才好!」
  甘十九妹搖搖頭道:「沒有什麼好解釋的,勝者王侯敗者賊,左明月,你認命吧!」話聲一歇,皓腕輕翻,一劍直向左明月身上猛劈過來。
  她出劍神速,這一劍原本就已抵住了左明月前心之上,更無愁他能脫逃。然而天下事每多出人意料,以甘十九妹之罕世身手,這一招竟然會走了空招。劍光電閃之下,就只見左明月的身勢陡地向後一收,隨著他後退的身勢,身上那一襲飄飄長衣,有如飛雲一片,驀地湧起。
  迎著甘十九妹的劍勢,這一襲飄飄長衣驀地從中乍分為二,被劈成了兩片。
  左明月這一手金蟬脫殼,施展得太妙了!
  眼前雲煙一現,左明月脫下長衣的身子有如懶驢打滾般地翻了出去。隨著他揮動的黑自雙旗,一陣子天搖地動,遂即把自己隱蔽於黑夜之中。
  甘十九妹簡直難以相信這個左明月竟然能夠逃開自己的劍鋒,這是她事先無論如何也難以想到的,對方分明是一個極精幹五行變化掩飾的高人,自己竟然又上了他一個當,想到這裡不由大是懊惱氣憤!
  突地,面前人影乍現,兩個持劍的紅衣殺手襲向眼前,乍見之下,不容分說,驀地左右攻到,兩口長劍一左一右同時向甘十九妹兩肋要害上猛然刺來。甘十九妹冷哼一聲,掌中短劍左右旋撥,叮噹兩聲,已把來犯的一雙長劍格開。她這時正當氣忿頭上,手下更不思絲毫留情,緊接著纖腰力擰,掌中短劍再一次揮了出去,卻有如長虹經天,在匹練般的一道銀光之下,兩名紅衣殺手,各自怪嘯了一聲,雙雙倒臥於血泊裡!
  甘十九妹既已看出了陣勢的微妙,惟恐遲則生變,當下毫不遲疑地挺身而進!
  就見她蓮足輕點,嬌軀連連晃動之下,有如鬼魅行空,哪消片刻,已撲到了敵人陣營銀心殿!
  銀心殿前早已擠滿了人,一片燈火輝煌,照耀得眼前如同白晝,似乎各人已感覺到情勢危急,不得不力挽狂濤,作困獸之爭。
  在大片喊殺聲中,百十名銀心殿弟子驀地散開來,形成了一朵六角奇花。那奇花正中,一人高挑著一面玄色三角旗幟,人高旗長,高挑在手,恰如吐蕊的花心!
  甘十九妹原本快捷撲進的身子,乍見及此,驀地中途打住。也就在這一剎,即見銀心殿兩側忽然湧出了兩隊黑衣弟子。一陣子噪耳的鳴鑼聲,起自兩廂,才見到那兩列弟子,每列八人,各人手持著一面銀色鑼,二八一十六面銅鑼,一經鳴起,其聲勢端的驚人已極!
  隨著這陣子銅鑼驚天聲,那先前攤開的一朵「六角奇花」霍地爆炸開來!
  顯然又是一式不可思議的奇妙陣勢。
  鑼聲、喊殺聲彙集成一片狂濤,一時震耳欲聾。
  即見那一十六名黑衣少年,圍著甘十九妹團團打起轉來,手中鑼固是不停地敲,那張嘴卻也並不閒著,只管忘命似地吶喊個不休,一剎間聯成一氣,只管足下不停地奔個不休!
  甘十九妹眉頭微微一皺,遂即定下腳步!
  她手握短劍,那雙澄波眸子,無視於環身飛奔的一十六名銅鑼手,卻瞬也不瞬的盯向那朵「六角奇花」中的黑旗漢子。她知道這是敵人黔驢技窮的最後殺手,非比等閒,不可輕視,一時也就耐下性子來,細細觀它一個究竟!
  銀心殿內只剩下了七個人。
  左明月,「銀心殿主」樊銀江,「南天禿鷹」秦無畏,以及四名手抱長刀的紅衣壯漢。
  大廳裡黑黝黝的不見一些兒燈光,卻可透過正面敞開的一排長窗,將殿前敵我雙方交手的情形看得十分之清楚!
  「銀心殿主」樊銀江臉上垂掛著淚痕,手裡緊緊地握著劍,恨恨地向著身邊的左明月道:「大叔……看樣子這丫頭大概被困住了,我們不如乘勢殺她一個措手不及!」
  「南天禿鷹」秦無畏亦是面色陰沉,那副樣子簡直如喪考妣。聽了樊銀江的話,他把一雙失神的眸子,緩緩移向那位有「智囊」之稱的左明月身上,等待著左先生宣判。在他的印象裡,左先生從來不曾有過像今天這種失神落魄的表情!
  「唉!」左明月發出了一聲深長的歎息,搖搖頭:「沒有用了!」
  「左大叔的意思是……」
  「銀心殿即將不保……」左明月頻頻歎息著搖著頭:「少君,我們快走吧,遲了可就來不及了。」
  樊銀江愣了一下,緊緊地咬著牙齒,瞪著左明月:「左大叔的意思是要我們撤退?」
  「不錯,」左明月冷笑一聲:「不但要撤退,而且還要快,慢了只怕就來不及了。」
  他語音冰冷,面色陰沉,長衣既去,只剩下一襲月白色的單寒中衣,形鎖骨立地站在那裡,那副樣子簡直就像是一個鬼。
  彼此一來一往地對答著,可是那雙眸子卻是瞬也不瞬地注視著窗外。就在這一剎,甘十九妹已經採取了行動,就見她身子忽蹲又躍,起落之間,短劍快出,已擊倒兩名持鑼漢子。
  左明月神態一變,猝然晃身,急聲道:「快走!」
  身形一閃,已撲向側門。
  在門前,他定下身子,回頭看了樊銀江一眼,後者只是茫茫地向窗外注視著,並無退卻之意。
  左明月歎息一聲,只得又撲回來。
  「大勢已去,銀心殿即將不保!」左明月恨恨道:「再要不走,可就萬難活命了!」
  樊銀江陡然一驚之下,才恍然自夢中驚醒,兩汪淚水,由不住奪眶而出。
  左明月歎息道:「這一陣,是我事先部署好的救命殺手,捨此之外,再也無能為力了!」
  樊銀江慘笑著搖了一下頭:「莫非你忘了爹爹的話,要我死守此殿,不!大叔,你走吧,我就留下來陪著銀心殿共存亡吧!」
  「傻子,」左明月苦笑著搖了一下頭:「少君應該想到,你留下來只有死路一條,退回去,還可與老堡主共商大計,據守清風堡,來日方長,大可與這個姓甘的「廠頭一決長短。」
  一面說,他示意地向著「南天禿鷹」秦無畏點了點頭,兩個人各自架著樊銀江一臂,將他硬架了出去。在四名紅衣壯士的緊緊隨侍之下,一行人步出了銀心殿側門。彎了一條曲廊,步下一條深入地層下的小道,那裡生著一列翠柳。
  一行人行過之後,左明月遂即吩咐四名紅衣壯士各自揮動刀劍,把這行翠柳紛紛砍折倒地!
  各人這時已來至小道盡頭,卻是一處極為隱秘的河道之口,但只見黑夜裡波光萬頃,漾溢而起的水花,拍打在附近的山巖上,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轟隆之聲,環視左右皆是高出立處的斷壁!
  左明月長歎一聲,向著身側的「銀心殿主」樊銀江道:「若非是我事先安排下了此一著退路,只怕此刻是呼天不應,叫地無聲。」
  「南天禿鷹」秦無畏卻是不解地看著那一片滔天波浪道:「先生的意思,莫非是在此處,事先已經安排得有船隻不成?」
  左明月道了一聲:「然!」苦笑了一下,他遂即在身上摸了一下,轉向秦無畏道:「秦香主身上可帶著千里火嗎?」
  秦無畏點點頭,摸出來雙手遞上。
  左明月接過來迎風一晃,「噗嗒」一聲亮著了,這片地方,頓時現出了一片昏暗火光!風勢極大,吹得每個人身上冷颼颼的!
  左明月把手上千里火緩緩舉起,由面前繞成一個半圓形的圈子,再緩緩放下,如此三度起落,再換另一隻手,照前樣的再作一次。
  每個人眼睛瞬也不瞬地向前面湖面上盯著,陣陣寒風吹襲進來,冷若冰霜,當受者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哆嗦!
  左明月耐著性子再這麼作了一次,仍不見有什麼反應,他把千里火交到一名紅衣壯漢手上,吩咐他依樣照做,遂即回身向著來處觀察不語。
  由所站處回看,只見來處燈火所發出的強烈光華,恰似一幢百十丈高下的光罩,將那所巨大的建築物銀心殿罩定。大片的喊殺聲,即由那光罩裡散播出來,雖然彼此間隔著一段相當的距離,卻可以清楚地聽見兩陣交兵的兵刃交擊叮噹聲!
  「南天禿鷹」秦無畏「啊」了一聲,喃喃地道:「莫非分水廳的那一夥子人,已經大舉攻到了!」
  左明月悵然地點了一下頭,面若寒冰,不發一言。
  「銀心殿主」樊銀江不禁瞪圓了眼,他語音顫抖地道:「這麼說,那般賊子莫非竟然已攻破了大叔的最後陣勢?」
  左明月漠然地點了一下頭,冷笑道:「除了那個姓甘的丫頭,他們之中,誰又能有這個能耐?」
  樊銀江吞了一下喉結,幾乎語音沙啞地說道:「……這麼說……銀心殿的百十名手下弟子……」
  左明月黯然地點了一下頭:「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樊銀江一時由不住垂下頭,大聲地位了起來。
  左明月歎息一聲:「少君保重,我們確實已盡了人力,奈何敵人過強,若不及時抽身知會老堡主,早作防備,只怕清風堡亦難守住。這是我等不得不退的原因……」
  方言及此,耳聽得一片爆炸轟隆之聲,即見到起自銀心殿處射起了大片火煙,濺飛的火石有如流星般地四下狂竄而起,就像是正月十五所玩放的花炮一般,蔚為奇觀。緊接著再次傳來一聲爆炸聲,真有驚天動地之勢!各人只覺得足下站立之處,大大地搖動了一下,目光注處,那所巍峨韻銀心殿,似乎整個地斜塌了下來!
  火星,火舌,流焰,像是無數道劃空而起的「火蛇」滿空狂竄而起!整個銀心殿一剎間燃起了漫天大火,大股火焰隨後揚起!雖然相隔甚遠,每個人臉上都被火光映得紅通通的!
  「完了……」樊銀江一時心如刀割:「什麼都完了!」
  每個人心上都像是壓著一塊鉛般的沉重,誰也不曾開口說一句話……
  忽然身後響起了欸乃聲,一艘全身漆黑,平底雙桅的鐵甲船,向著隘口泊攏過來。站立在船頭的一名黑衣漢子,手裡拿著一具特製的鐵殼孔明馬燈。這漢子雙手端燈,向著這邊揚了一下,技巧地開關著燈門,發出信號,三明三滅!遂即向著這處隘口地方慢慢攏過來。
  左明月點頭道:「這就是了。」
  鐵甲戰船慢慢攏向岸邊,包有鐵甲的船身,隨著波浪的起伏,撞擊著附近的崖面,發出「乒乓」之聲!即見那佇立船頭的持燈漢子,身形微縱,兔起鶻落地已落向岸邊。他手上的鐵殼馬燈向著前面揚了一下,立刻搶前一步,向著樊、左抱拳道:「卑職韓慶,接迎來遲,尚請少主人與先生見諒!」
  左先生搖搖頭道:「韓壯士免禮,沿途可曾為敵人發覺了行蹤沒有?」
  被稱作韓慶的漢子,上前一步道:「先生放心,卑職一路前來,克遵先生事先交待,只找那僻靜之處行舟,確信不曾被任何人發覺!」
  「銀心殿主」樊銀江愕了一下,上前一步道:「什麼,韓師父,莫非是爹爹要你來的?」
  韓慶抱拳道:「少主人有所不知,老堡主早已感覺到此殿不守,所以在來時已與左先生有了商量,命卑職守護此舟,埋伏在對面溪邊等候消息,只怪卑職認錯了方向,只管向船尾張望,卻忘記了船頭部位,險些錯過了機會,誤了大事!」
  樊銀江聆聽之下,不禁深沉地歎了口氣,道:「原來爹爹早已想到了此殿不守。」
  他目光一轉,看向左明月道:「原來大叔早已與爹爹有了計劃……」
  左明月苦笑一聲,道:「不錯,只是時機未到最後關頭,未便說出,少君,我們快快上船吧!」
  一行人相繼縱身上船,這艘鐵甲戰船於是掉過頭來,緩緩向著黝黑的湖面揚帆而去。
  銀心殿就這樣失守了。
  一團團的火焰,由燃燒著的銀心殿上空飛彈而起,黑夜裡流焰四竄,半邊天都照紅了。對於丹鳳軒的前進使者甘十九妹來說,這無疑是一場空前的勝利!這把火說明了他們勝利的成果,正像是燃放的煙火在大肆慶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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