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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賊道三痴]皇家娛樂指南[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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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0 18:10:07
第一卷 玩在江州 十、泰坦尼克號

  這時已經是中午,太陽當頭照,曬得人冒汗,周宣捏著腰間沉甸甸三十兩銀子,意氣風發地問:“來福,這附近有什麼上點檔次的酒樓?本姑爺要請你搓一頓。”

  來福現在看周宣的目光是完全不同了,除了崇拜還是崇拜,白銀三十兩呀,作為一個家丁他一年累死累活也掙不到這個數。

  “好嘞,姑爺請跟小的來。”來福屁顛屁顛在前面帶路,走了半裏路,就看到一座酒樓臨河矗立,酒旗迎風,酒香四溢。

  “姑爺,這是‘醉香樓’,這裏的酒好,大廚的手藝也不錯,特色菜是‘羊方藏魚’——姑爺你看這裏行嗎?”

  周宣肚子在“咕咕”叫,說:“就這裏了。”

  兩個人上到樓上雅座,周宣讓來福就在他對面坐下。

  來福驚道:“小的怎敢!”

  周宣擺手說:“沒事,坐,本姑爺是很平易近人的,講究眾生平等。”

  來福感動得差點要哭了,多好的姑爺啊,原來一個家丁也可以不被人歧視,也可以這麼幸福。

  一壺琥珀香燒酒,四個菜分別是:羊方藏魚、水晶肴蹄、金陵鹽水鴨、葵花獅子頭,外加一大碗酸辣湯。

  這麼多菜兩個人足夠吃了,周宣雖然發了一筆小財,但畢竟不是公款吃喝,浪費那是傻子。

  周宣一邊喝酒吃菜,一邊向來福瞭解秦府上下每個人的喜好,來福雖然愚魯,但在秦府好幾年了,也知道不少,為表忠心,當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連秦博士每晚要親自給夫人洗腳都說出來了,夫人說老爺洗得好,洗後渾身舒泰,睡得香。

  周宣忍著笑,說:“岳父大人那是給我岳母做足部按摩,足療。”

  不過來福對秦小姐的愛好瞭解不多,畢竟他只是一個家丁,不能隨便進入內院,只知道秦小姐喜歡給人治病,秦小姐平時淡淡的不喜歡說笑,但誰是要有難治的病找到她,小姐就會非常熱情地診治,細心看護,江州百姓都說秦小姐是菩薩心腸。

  周宣一一記在心裏,酒足飯飽後,結帳,才花了三錢銀子,古代一兩等於十六錢,也就是說這餐美食還沒花到一百塊錢,這南唐物價還真低廉。

  周宣手搖摺扇,帶著滿面紅光的來福又出現在江州大街上,這回是採購,大肆採購,從絲綢布料到釵鈿花粉、從精緻小吃到時鮮瓜果,各種禮物買了一大堆,雇了輛馬車運回秦府,這下子就花掉將近二十五兩銀子。

  秦府上下,一個車夫、兩個家丁、四個僕婦、三個丫環都得了價值不菲的禮物,人人都說新姑爺好,興高采烈,喜氣洋洋。

  小舅子秦曉笛得到了大量的玩具,荷葉燈、爆竹、陀螺、竹馬、彈弓、蹴鞠——曉笛樂壞了,“姐夫,姐夫”叫得比蜜還甜,童音又清脆,秦小姐哪里會聽不見,可也沒辦法禁他。

  周宣送給老丈人的是一套邢窯出產的精美茶具,唐代邢窯在千年後存世的已經非常稀少,都是無價之寶,但在南唐,卻是二兩銀子就買來了,想想剛才有人出一千兩買他的口琴,周宣不禁感歎這個世界真奇妙。

  岳母大人的禮物是一隻暹羅貓,中老年婦女喜歡養寵物,送這個肯定沒錯,這只純種暹羅貓是八兩銀子買的,毛色雪白,尾巴高高豎著,又漂亮又神氣,秦夫人果然很喜歡,看周宣的眼神就有點複雜了。

  只有秦小姐沒有得到禮物,周宣是故意的。

  午後,周宣趿著木屐在內院槐蔭下乘涼,酒後微醺,微風徐來,很是愜意。

  小茴香走了過來,手裏捧著先前周宣送她的衣料和花粉首飾,輕輕放在周宣腳邊矮凳上,轉身就走。

  “站住。”周宣嚴厲地說。

  小茴香站住了,卻不轉過身來。

  周宣放緩語氣說:“小茴香,我送你的禮物為什麼不要?”

  小茴香低著頭不說話,過了一會才說:“小姐讓小茴香送回來的。”

  周宣說:“這是送給你的,又不是送給小姐的,她幹嘛不讓你要,哈哈,小姐是不是怪我沒給她送禮物,生氣了?”

  小茴香轉過身說:“才不是呢,周公子太小看我家小姐了,其實小姐是,是——”

  小茴香咬著嘴唇不說了。

  周宣明白小茴香的意思,秦小姐是看不起他呀,哪會在乎他有沒有送禮物。

  “小茴香,你們都誤會我了,早上我是去井邊找我的寶琴,看到那件衣物掉在小琴絲竹邊,就撿起來,你知道,我一直住在海外,我們的穿著和你們唐國不一樣,我根本不認得那衣物,就隨手掖在腰間,還是後來曉笛告訴我那叫‘蔽膝’,唉,我真是冤枉死了。”

  騙人的話周宣都說得聲情並茂,更不用說這是真的誤會了,那股幽怨之意立即打動了小茴香,這小丫頭皺眉說:“小茴香相信公子說的話,不過我們小姐很生氣,怕是不肯原諒你的——周公子,你怎麼不買點禮物送我家小姐呢,然後小茴香幫你解釋一下不好嗎?”

  周宣說:“咦,你剛才不是說我小看了你家小姐嗎,她怎麼會在乎我的禮物?”

  小茴香說:“禮多人不怪嘛,送總比沒送好。”

  周宣笑了起來:“你家小姐,我以後會送她一樣無價之寶。”心裏說:“我把自己送給你家小姐,這是我能送出的最珍貴的禮物了。”

  小茴香“哦”了一聲,眼睛瞄了一下矮凳上的布料和花鈿,看得出來,小丫頭捨不得這禮物的。

  周宣把那份禮物又交到小茴香手裏,說:“小茴香,你喜歡的東西,就不要輕易放棄——你把禮物拿回你的小房間,然後到我這裏來,我昨晚不是說了嗎,要給你講我和未婚妻子海難的事。”

  小茴香一聽,趕緊把禮物抱回去,小跑著又來了,坐在小矮凳上,雙肘支著膝蓋,雙手捧著臉頰,擺出傾聽的架勢。

  周宣就講了一個《泰坦尼克號》的故事,傑克就是他,露絲就是他未婚妻,不過二人的地位改變了一下,他是流亡的王子,未婚妻是航海大船上的侍女,一見鍾情,兩個人跑到船頭張開雙臂做出飛翔的樣子,周宣還給未婚妻畫畫,手提袋上的林志玲像就是周宣在愛情激發下的傑作——

  ——無奈樂極生悲,大船撞上海中冰山,而這時未婚妻卻在大船底層工作,周宣發瘋一般尋找,淌水潛水,上躥下跳,反正是根據電影那震撼緊張的場景盡情描述——

  周宣口才很好,又會煽情,講得是一驚一乍,緊扣小茴香心弦,這小丫頭緊張得氣都快喘不過來了,身子前傾,雙手互握,握得非常緊,指甲都陷進了皮肉裏,眼睛睜得很大,盯著周宣的嘴巴,一副極度揪心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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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0 18:10:29
第一卷 玩在江州 十一、立志當紅娘

  周宣腦海裏響起泰坦尼克號沉沒時那悲愴的旋律,他用一種感傷的、悠緩的語調說道:“——這時,我的愛人吃力地對我說,周宣,你答應我一件事。我說好,我什麼都答應你。她說你一定要活下去,你會活得很久,起碼要活八十歲,你會有很多孩子,記住我的話,你一定要活下去。我那時腦子很遲鈍,好象腦子也凍僵了,不明白她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就在這時,她的手突然一松,從船板邊沿滑落,人也沉進了海裏,我大叫起來,想要抓住她,可是我的手腳非常僵硬,只劃了幾下就劃不動了,眼睜睜看著她沉入冰冷的海底——”

  小茴香已經是泣不成聲。

  周宣說:“我本來想和她一起死,可是想到我答應過她要好好活下去,我就奮力回到那塊船板邊上,抱著船板漂流,在第三天時終於遇到一艘唐國商船,我獲救了,當時我手裏還緊緊抓著她唯一留下的東西,手提袋和牛仔褲——小茴香,你是不是看我整天笑嘻嘻不像是有傷心往事的人?其實呢,我是在履行我的諾言,我要好好活著,我要快樂地活著,這樣,我才對得起為我犧牲的未婚妻,小茴香,你說對不對?”

  “對對!”小茴香突然把頭抵在周宣膝蓋上,好象要溫暖周宣似的抱著周宣雙腿,大聲痛哭起來。

  周宣沒想到小茴香這麼多情善感,心裏汗汗的,沒騙到小姐先騙到丫頭,只是這丫頭也太小了點,才十三歲,暫時沒興趣。

  周宣掙開腿,扶小茴香坐直,說:“別哭了小茴香,快去洗把臉,哭腫了眼睛就不好看了,記住,別對秦小姐說我的事,免得她又說我是騙子。”

  小茴香一邊抹眼淚一邊堅定地說:“周公子你放心,誰要是再敢說你是騙子小茴香第一個和她爭辯——”停頓了一下,又說:“小茴香一定會幫助周公子的。”

  小茴香走了,周宣端起茶來喝了一大口,講故事講了那麼久,好渴,心裏很欣慰,付出的努力有了回報,小茴香對他的看法是徹底挽回了,她最後那句話的意思是表明要當機智勇敢的紅娘,撮合張生與崔鶯鶯。

  周宣獨自坐了一會,理了理穿越一天以來的思緒,覺得自己又是車禍又是雷劈來到這個世界,其實比《泰坦尼克號》還慘,所以更需要樂觀向上,那個子虛烏有的未婚妻說得沒錯,我要快樂地活下去,還會有很多孩子——

  “孩子?不入洞房哪來的孩子?”周宣看著內院過廳,秦小姐住在內院東側,可周宣在這裏,秦小姐就一直閉門不出,實在是太傷自尊了,這個面子一定要掙回來,總有一天要讓秦小姐仰視他。

  老婆看不到,那就找小舅子玩去,那小傢伙剛才還騎著竹馬興沖沖跑來跑去呢。

  周宣問一個僕婦:“曉笛少爺呢?”

  僕婦滿臉堆笑說:“回姑爺的話,曉笛少爺在做功課呢。”

  行過賄就是好哇,這僕婦對周宣簡直比對秦老爺還恭敬。

  “做功課?做什麼功課?”

  周宣來到過廳的一側,那裏有個小書房,掀開遮蚊竹簾走進去。

  一張烏木小方桌,一個繡墩圓凳,紮著沖天鬏的秦曉笛坐在圓凳上,兩手托腮,盯著烏木桌上的棋盤,棋盤右上角犬牙交錯擺著十餘枚黑白棋子。

  “咦,曉笛你還會下圍棋,幹嘛呢,做死活題?”

  周宣看到圍棋就來勁,在大學讀書時他曾經和一個棋友兩天兩夜不睡激戰四十七局,周宣淨勝十三局,一局棋一百塊,周宣贏了一千三,那棋友下到最後完全暈了,業餘五段連兩眼做活都搞不清了,而周宣還是神采奕奕,那棋友說:“周宣,平心而論,我棋力比你強,可你小子能磨呀,熬夜熬不過你,算你狠!”

  秦曉笛看到周宣,小嘴一扁,帶著哭腔說:“姐夫,姐姐說我解不開這道死活題的話就不讓我玩玩具,我解了三次,姐姐都說解錯了。”

  周宣瞪眼說:“你姐姐把你管得這麼嚴就不對了,她這是在摧殘祖國的花朵,下棋本來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可是被強迫就不好玩了——曉笛別哭,有姐夫在呢,姐夫教你。”

  周宣朝棋盤上那個死活題瞄了兩眼,微微一笑,他是業餘強四段,這種死活題對他來說太簡單了,不就是一個“豬嘴勢”嘛,這種棋形有個急所,白棋走到那個急所,就是劫活,否則都是死棋。

  周宣將變化擺給曉笛看,曉笛很聰明,一點就透,高興地說:“那我告訴姐姐去。”興沖沖去了。

  周宣跟出去,就見曉笛鑽進秦小姐房間,然後聽到裏面有棋子敲擊的聲音、曉笛清脆的童音、秦小姐低低的說話聲,過了一會,曉笛出來了,小臉紅撲撲的,大聲說:“姐夫,我們玩去。”左手一把彈弓,右手一個陀螺,無比開心。

  周宣笑道:“好,姐夫帶你去玩。”一把將曉笛舉起來,騎坐在他肩膀上,朝前院走去。

  房裏的秦雀聽到周宣帶著她弟弟走了,這才掀開斑竹簾子走了出來,仰頭看著高大的槐樹長長舒了口氣,一個下午都悶在房裏好難受,那個討厭的傢伙一直在她門前晃來晃去,唉,都怪表哥,害得她現在這麼尷尬,表哥什麼時候來呢?來了又怎麼打發這個人呢?這個人好象不缺錢呀——

  秦雀對著槐樹出神,沒發覺周宣馱著曉笛躡手躡腳又轉回來了,秦雀還是低估了這個登徒子的狡猾程度,中了他聲東擊西、調美離屋的奸計。

  曉笛現在是周宣的死黨,早已得到周宣叮囑,一聲不吭,任憑姐姐被周宣看了個飽。

  秦雀大約出神了五分鐘,周宣就在她身後一米的地方看了她四分鐘,看她那優雅的反綰樂遊髻、看她發絲微亂的雪白脖頸、看她衣裙包裹下的腰和臀,看得個不亦樂乎。

  秦雀幽幽一歎,搞不明白周宣到底是想幹什麼,如果不是為財的話,難道真的是想娶她?這是不可能的,她一點都不喜歡這個笑嘻嘻、濃眉白牙的傢伙,她心裏只有表哥。

  秦雀轉過身要回房,卻看到一大一小兩個人疊著一動不動豎在她面前,差點撞上,這下子真嚇得不輕,再怎麼淑女也要尖叫起來,隨即看清是周宣馱著她弟弟曉笛,一顆心還是“怦怦怦”亂跳。

  秦雀畢竟不是一般的深閨小姐,她是女名醫,搶救病人見識過風浪,很快定下心神,眼睛看著弟弟秦曉笛,微怒:“曉笛你幹什麼!”完全無視周宣,好象曉笛不是騎在周宣脖子上,而是浮在半空。

  周宣眼睛盯著比林青霞還純美的秦小姐,說:“曉笛說還要帶荷葉燈出去玩,現在還沒到夜裏,荷葉燈有什麼好玩的,走吧。”這回是真走了。

  兩個人出了府門,秦夫人趕緊讓家丁來福跟著侍候,其實還是不放心周宣,怕這個落難王子其實是拐賣兒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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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玩在江州 十二、無價口琴

  秦府地處江州城西南部的九蓮坊,這裏居住的是家境殷實的中產階級,家家戶戶青牆黑瓦、鬥角飛簷、門庭廣大、庭院深深。

  周宣馱著曉笛漫步向東,腦子裏還在想著秦小姐受驚的那一瞬,一邊走一邊笑。

  曉笛跨騎在周宣脖子上,兩手扶著周宣的腦袋,聽到姐夫“嘿嘿”的笑,就問:“姐夫,你是不是在想我姐姐?”

  “咦,你怎麼知道?”

  “曉笛知道,姐夫想做真姐夫。”

  周宣有點汗,我這是司馬昭之心小孩皆知了,哥們掩飾的功夫有待加強呀。

  “什麼真姐夫假姐夫,我現在就是你真姐夫。”

  “現在還不是。”

  “你怎麼知道不是?”

  “姐夫沒有和我姐姐睡在一起,就不是真姐夫。”

  周宣巨汗,這才多大的小孩呀,就知道這個!

  曉笛又說:“別看曉笛小,曉笛什麼都知道,我爹和我娘就是睡在一起的,是真夫妻,姐夫和姐姐還不是。”

  周宣問:“那曉笛想不想姐夫做真姐夫?”

  “想!”曉笛毫不猶豫。

  周宣說:“可是你們不是有個表哥嗎,那個表哥也想要當真姐夫,怎麼辦?”

  曉笛兩手抱著周宣的腦袋怕別人搶似的說:“曉笛就要你當真姐夫,別的都不行,那個表哥曉笛只見過一次,不陪曉笛玩,曉笛不喜歡他,他要敢到我們家搶姐夫當,曉笛就拿彈弓打他。”

  周宣放聲大笑,拍著曉笛垂在他胸前的小腿說:“有曉笛給我撐腰,我很有信心了。”

  跟在身後的家丁來福捂著嘴“咕咕”的笑,象只超級大蛤蟆。

  周宣扭著頭斜著眼問:“怎麼,來福,對我當真姐夫有意見?”

  來福趕緊說:“沒,沒意見,來福衷心擁護姑爺成為真姑爺。”

  主僕三人來到附近一座石拱橋邊,這橋叫明月橋,明月橋邊上有個菜市場,不限於菜,賣什麼的都有,這黃昏時分,人來人往的還挺熱鬧。

  周宣問:“來福,江州城買賣蟋蟀的在什麼地方?”

  來福說:“在老鶴塘那一帶,快到長江了,有一條街叫半閑街,全是買賣蟋蟀的,從這裏過去有十多裏,今天是來不及了,小的明天陪姑爺去轉轉。”

  周宣點點頭,一邊閒逛一邊教曉笛玩彈弓,往河邊老樹上彈射著玩,有一粒彈丸從樹上反彈落在一個少年的腦門上。

  那少年十四、五歲,灰色直裰,黑色布鞋,一看就知道是個平民家的孩子,揉了揉腦門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著對曉笛說:“小弟弟,這裏人多,不要亂彈,彈到別人會挨駡的。”

  少年還有一個同伴,年齡裝束都差不多,手裏捧著一個瓦盆,兩個人轉身要走。

  “等一下。”周宣指著少年手裏的瓦盆問:“這裏面有什麼?”

  “蟋蟀。”被曉笛彈中腦門的少年說:“是我們在幕阜山下捉到的,這只蟋蟀很厲害,鬥敗了村裏的三隻蟋蟀。”

  “哦,讓我看看,不管好壞我都買。”周宣對這個少年印象不錯。

  兩個少年從老遠的山村趕到這裏,想把這只蟋蟀賣掉,也有幾個人來看,卻嫌蟋蟀個頭小,不要,這時聽周宣說買,大喜,捧過瓦盆,揭開上面遮著的一片南瓜葉,說:“公子請看,這蟋蟀雖然個子不大,但真的很能鬥,我們給它取一個響亮的名字叫猛將張飛。”

  南唐人也這麼喜歡三國嗎,蟋蟀都取三國大將的名字?

  周宣仔細看瓦盆底那只烏黑色的小蟲,一般來說,看蟲先看顏色,青色的是上品,黃色的次之,紅色的再次之,黑色的又次之,白色的最差,扔在地上都沒人要。

  少年捕得的這只蟋蟀烏頭黑腦,個子偏小,也就是士官級的,少尉都算不上,還敢叫猛將張飛,真是好笑,難怪沒人買,當陪練都不夠資格,鄉下小孩子玩玩可以,上不了臺面。

  “這蟋蟀不錯,你們準備賣多少錢?”周宣問。

  兩個少年互相看看,被彈了腦門的少年鼓起勇氣說:“五十文?”

  周宣頭一歪,吩咐來福:“來福,給他們一百文。”

  來福心想:“姑爺傻呀,人家要五十你給一百!”不敢怠慢,趕緊掏出一串銅錢給那兩個少年。

  兩個少年看著手裏的錢發呆,好一會才醒悟過來,喜形於色,連聲說:“謝謝公子,謝謝公子。”把瓦盆交到來福手裏。

  周宣笑道:“不用謝,你們以後抓到好蟲也可以來賣給我,我就住在那邊的秦府,門前有三棵大槐樹的,我叫周宣。”

  兩個少年驚喜交集,找到固定的主顧那真是太好了,而且這主顧又特豪爽,齊聲說:“好,我們一定給周公子抓來好蟲,夜裏就去抓。”

  周宣心想:“現在處暑過了,野外蟋蟀越來越多了,你們抓來一堆沒品的蟋蟀叫我買,把我當有錢無腦的冤大頭。”說:“我教你們兩個捉蟲的訣竅,一是選地方,最好是古建築廢墟,碎磚硬石呀,那裏出的蟋蟀一般都不會太差,還有就是聽聲音,蟋蟀的鳴聲要洪亮剛強最好,一般好蟋蟀不會叫個不停,要隔好久才叫一次,而且特別警覺,稍有動靜就啞口無聲,找都找不到,所以說你們要捉的話要小心,還得有耐心。”

  兩個少年欽佩地看著周宣,點頭說:“我們記住了,我們夜裏去甘棠湖上的周瑜點將台那邊守著,一定要捕到好蟲來獻給周公子。”

  兩個少年一個名叫湯小三,另一個叫胡統,湯小三就是腦門挨彈丸的那個。

  看看天色不早,周宣牽著曉笛回家,家丁來福捧著一個瓦盆跟在後面象個要飯的,很搞笑。

  有輛馬車停在秦府門前,這不是秦府的那輛單轅馬車,而是闊氣的雙轅馬車,秦府來貴客了?

  來福的同事,家丁宋大春在門前探探腦,看到周宣三人回來了,趕緊跑過來說:“姑爺,有個人找你,等了好一會了。”

  周宣覺得稀罕,這世上除了秦府的人還有誰認得他,會來找他?走進去一看,一個戴烏紗襥頭,穿淺藍色衫子的粗壯中年壯漢正在庭前踱步,似乎心神不寧,咦,這不是上午鬥蟋蟀時遇到的那個中年壯漢嗎?肯定是要買口琴,都追到這兒來了!

  那中年壯漢一見周宣,笑著迎過來,施禮道:“周公子,在下林岩字黑山,冒昧登門,打擾了。”

  周宣呵呵笑道:“原來是林先生,來來來,天熱,喝杯茶再說。”

  周宣這人一向好客,喜歡交朋友,雖然知道這個林黑山是沖他口琴來的,口琴他是肯定不會賣的,但何妨交個朋友,買賣不成仁義在嘛。

  賓主坐定,僕婦上茶。

  林黑山顯然是個很沉得住氣的人,一盞茶慢慢的喝了大半才開口說:“周公子想必也知道林某的來意,林某對公子的八音寶琴是愛不釋手,所以懇請公子割愛,價錢方面都好說,外面的馬車上就有白銀三千兩,不知公子意下如何?”說著,眼睛盯著周宣,一臉的期盼。

  周宣說:“林老哥——”

  周宣是人來熟,兩次見面就稱兄道弟,“——兄弟不是不肯出讓,沖老哥這份鍥而不捨熱愛音樂的精神,兄弟就是白送也是應該,但是,這寶琴對兄弟我的意義那是非常重大,是我祖傳之物,我從海外流亡到這裏,一度錢盡糧絕,三天三夜沒吃上一粒米飯,餓得前胸貼後背也沒想過要出賣寶琴,林老哥可明白兄弟的苦心?”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人家還能不明白嗎!

  林黑山抿著嘴、皺著眉、點著頭表示理解,雖然被拒絕了,但對周宣的觀感反而更好了,說:“周兄弟原來是海外歸僑,怪不得有這樣的奇珍異寶,不過上午賭蟋蟀時周公子是不是太冒險了,輸了你怎麼辦?”

  周宣微笑道:“不是冒險,是判斷,我早看出林老哥那只蟲是厲害的勾頭了,如果不是有十成把握,我怎麼會用祖傳寶物冒這個險!”其實他哪有十成把握,最多五成,不過既然賭贏了,那自然由得他吹,強者運強嘛。

  林黑山眉毛一挑:“原來周兄弟是蟲道高人,林某還以為你是行險僥倖呢,我們節——我府上秋涼之後也要舉行鬥蟲大賽,到時一定邀請周兄弟參加,還有,周兄弟如果要出讓這寶琴,我是說萬一,萬一要出讓寶琴請一定找我,就到上午鬥蟲的沐風樓找那個老闆,他會立即通知我的。”

  周宣說:“這個不用說,要轉讓的話,林老哥肯定優先。”

  林黑山帶著一臉的遺憾離開秦府,家丁來福和宋大春兩個人更遺憾,眼看著那載著三千兩白銀的雙轅馬車遠去,戀戀不捨呀,他們幾輩子加起來也沒見到這麼多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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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玩在江州 十三、好心有好報

  秦曉笛一直惦記著剛買來的那只蟋蟀,晚飯一吃完就說:“姐夫,我們去看猛將張飛吧?”

  周宣對低等級蟋蟀沒什麼興趣,不忍拂小孩子的興致,就讓來福把瓦盆端來,在燭光下看,這蟲弓身撐腰,前腿伸到腦袋上,伏在盆底一動不動。

  周宣心裏一動:“這姿勢不簡單,一般是善鬥的蟋蟀才會擺出這架勢。”就讓曉笛去拿一隻長鋒羊毫來。

  周宣拔下一根羊毫,伸進瓦盆在蟋蟀尾部輕輕一掃,這蟋蟀迅速掉過頭來,兩根長須翹著,露出白色大牙,翅膀摩動,“嘟嘟嘟”鳴聲大作,好不威風。

  “咦,這蟲很不錯呀,難道是我看走眼了?”

  周宣讓來福趕緊找一些浮萍草來搗爛,絞出汁液來給這只蟋蟀洗澡,清洗之後,赫然看到這只蟋蟀的背部黑裏透黃,顯然與一般的黑蟋蟀不同。

  周宣驚喜道:“這是一隻還沒有長大的烏背黃,哈哈,我揀到寶了。”

  曉笛見周宣這麼興奮,趕忙問:“姐夫,烏背黃很厲害嗎?”

  周宣說:“烏背黃很上檔次了,雖然還不是將級的名蟲,但如果訓練得法的話,有上校級的實力。”

  曉笛自然不知道上校級是什麼級,問:“上校級有沒有張飛厲害?”

  周宣笑道:“張飛是西蜀的五虎上將,這蟲還稱不上張飛,當張飛的兒子好了,叫它小將張苞吧。”

  來福問:“姑爺,這小將張苞有沒有打敗了東吳甘甯的無名猛將厲害?”

  周宣說:“無名猛將是少校級的,只不過經驗足一點罷了,戰鬥力達到了中校級,但和我們上校級的小將張苞差了一個級別,估計三個回合就能分出勝負。”

  來福張大了嘴,心想無名猛將都能讓姑爺贏三十兩銀子,那這只高了一級的“小將張苞”豈不是賺翻了?

  “姑爺,你的運氣太好了,一百文就買來了這麼好的蟋蟀,好運哇。”

  “這叫好心有好報懂不懂,記住,以後要多做好人好事。”

  來福牢記姑爺教導:“記住了,小的再看到沒人要的東西就一定搶著買下,而且要給他雙倍價錢。”

  周宣翻了個白眼說:“隨你了,好心沒好報也是常有的事。”

  這時,府門外車馬嘈雜,秦博士回來了,還來了一大夥人,就是醫署的蔣助教和那十四個醫生,醫署的學生簡稱醫生,鬧哄哄說秦小姐昨天結婚倉促,他們沒來得及賀喜,今天補上。

  秦博士已經在州衙歡迎唐宮選秀使的晚宴上喝得半醉了,被蔣助教還有那些醫生一慫恿一起哄,大著舌頭叫秦雀和周宣來給各位敬酒。

  周宣自然是求之不得,滿面春風與醫生們寒暄,言談舉止都很得體的樣子,是個很稱職的女婿。

  秦雀本不願意出來,經不起她爹秦博士三番五次叫丫環催,沒辦法,只好戴上那種叫作“透紗羅”的面紗盈盈走了出來,她以前在醫署坐診也是戴面紗的。

  醫署十四個學生,除了已婚的五個,其餘九個有七個暗戀秦小姐秦醫生,這時見秦小姐和周宣連袂而立,秦小姐看不到表情,這周宣卻是眉花眼笑,一副情場得意的樣子,看著就讓人生氣,很想整一整周宣,只是秦博士是署裏的領導,他們不敢造次。

  可是今晚的蔣助教有點奇怪,都快五十歲的人了,卻帶頭起哄要求新郎新娘給他們敬酒,這也就罷了,還要求新郎新娘手挽手喝交懷酒,反正很起勁,周宣心裏嘀咕,莫非鬧洞房的習俗就是這傢伙開創的?

  周宣是很願意配合的,不要說交懷酒,當眾接吻也不怕,不過秦小姐受不了啦,恩愛的假夫妻演不下去了,突然將手裏的酒杯放下,扭身進了內庭,再不肯出來。

  周宣笑道:“拙荊不勝酒力,來來來,我們喝,不醉不散。”

  秦府家酒就是甜米酒,酒精濃度很低的,對周宣這種能喝十幾瓶啤酒的人來說真可謂是千懷不醉。

  喝到中途,周宣上廁所,蔣助教跟了過來,兩個人並排著撒尿。

  蔣助教忽然問:“周公子知不知道秦小姐有個表哥?”

  周宣斜了這個白臉微須的傢伙一眼,心裏有點奇怪,問:“知道,怎麼了,蔣大人有什麼要說的?”

  蔣助教說:“聽說秦小姐和她表哥是有婚約的。”

  周宣說:“有婚約怎麼了,不可以反悔嗎,蔣大人你沒看出晚生和秦小姐才是天生一對嗎?”

  蔣助教敷衍說:“哦,是是,是天生一對。”率先撒完尿出去了。

  周宣皺著眉頭,這姓蔣的明顯是想套他的什麼話,這老傢伙想幹什麼?是不是想找機會扳倒我老丈人然後他來當衛生局局長?很有可能,不過為了不當秀女而臨時結婚的人家很多,官府禁不了這個,姓蔣的沒辦法在這事上告發秦博士。

  醫署一幫人走後,周宣想問問秦博士這姓蔣的平時為人如何,但秦博士已經酩酊大醉,早早架到床上睡覺去了。

  這時大約夜裏十點,對於早睡早起的古人來說是應該休息了,但周宣這經常通宵玩遊戲、通宵下賭棋的夜貓子來說正是精神抖擻的時候,好無聊啊,想讀點古書吧,又沒有紅袖添香,想生很多孩子吧,面對的是一張空床,搔首躑躅,望月興歎,這時真有了詩興,朗誦道: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唯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秦小姐這時還沒睡,執一卷醫書在燈下看,小茴香坐在矮凳上想心事,這時聽到周宣的吟誦,立馬支起頭來看秦小姐反應,看到小姐也是一副凝神傾聽的樣子,故意問:“小姐,那個周公子在念叨什麼?”

  “一闕詞。”

  “寫得好嗎?小茴香是聽不懂。”

  秦小姐沉吟了一下說:“很好,不過不見得是他寫的。”

  小茴香立即為周宣辯護:“一定是周公子寫的,周公子真的很有才。”

  秦小姐淡淡一笑,沒再說什麼,自從周宣給府中上下都送了禮後,僕婦丫環們都是有意無意在她面前說周宣的好話,這個說周公子英俊慷慨,那個說周公子仁愛仗義,反正是各種美德集於一身,聽得她耳朵都快起老繭了,心裏對周宣更沒有了好感。

  院子裏的周宣看到秦小姐房裏有燈光,還有龐大的影子映在窗櫺紙上,決定繼續自己的才藝表演,掏出那支價值一百五十萬人民幣的布魯斯口琴吹奏起來,吹的曲子是《泰坦尼克號》主題歌《我心永恆》,那真是如泣如訴、如怨如慕、摧人淚下、感人肺腑呀。

  秦小姐沒聽過《泰坦尼克號》故事,雖然覺得這曲子悲愴深情,感觸倒不是很深,那小茴香下午都是哭了一鼻子的,這時聽到這首曲子,小丫頭音樂感悟能力還真不低,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秦小姐奇怪地看著小茴香,心想這死丫頭中了什麼魔了,問:“小茴香,你哭什麼?”

  小茴香很想對小姐講《泰坦尼克號》的故事,想起周宣叮囑過不讓她講,費了好大力氣才忍住,說:“小姐你聽,周公子是用那支八音寶琴吹的曲子,這寶琴有人出三千兩銀子——銀子都拉到府門口了,周公子就是不肯賣,就因為這寶琴是周公子祖傳之物,小姐你說周公子是不是一個很重情義的人?”

  秦小姐脾氣再好這時也忍不住了,這死丫頭絕對是被姓周的收買了,有這麼一個整天為姓周的說好話的貼身丫頭真是要命,受不了啦,明天打發她到母親房裏去,我不要這丫頭服侍了。

  小茴香是孤兒,五歲就到了秦府,一直服侍秦雀,主僕兩人關係很好,這時因為周宣的緣故要把小茴香趕到母親那裏去,秦雀心裏也不好受,這都怪周宣,秦雀有點恨周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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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玩在江州 十四、囂張吳胖子

  又是一天的清晨,周宣一早起來調養“小將張苞”,秦曉笛也起得很早,蹲在邊上看姐夫養蟲。

  小茴香過來說:“姑爺早——曉笛少爺,小姐讓你去背誦《詩經》。”

  曉笛翹著屁股看得津津有味,說:“不,我要看姐夫喂張苞。”

  周宣大包大攬地說:“嗯,今天不背書,放假了,就說是我說的,小姐不服,讓她來找我。”

  秦曉笛覺得這個姐夫真是好到了極點。

  一個僕婦匆匆進來說有兩個少年找姑爺,還哭哭啼啼的,來福正和他們說話。

  周宣大步出到前院,果然是湯小三和胡統兩個,湯小三額角腫起老大一個包,胡統半邊臉通紅,印著五個清晰的手指印,這一耳光可打得夠狠的。

  周宣怒問:“怎麼回事,誰打你們了?”

  湯小三口齒比較伶俐,含著眼淚說:“周公子,我和胡統在周瑜點將台守了一夜,捉到一隻黃背蟋蟀,比昨天賣給周公子的那只個子大不少,叫聲很洪亮,所以我們連早飯都沒吃,一早趕了二十裏路送來給周公子,走到金風坊,遇到一個胖公子,聽到我們竹筒裏有蟋蟀叫聲,就說要看看,我們心想看看就看看吧,哪知這胖公子一看就說要買,說給我們二十文,我們不肯賣,說是周公子預訂了的,那胖公子說管你什麼粥公子飯公子,丟下幾個銅錢奪了裝蟋蟀的竹筒,我們死活不肯,要去奪回來,那胖公子就狠狠打了胡統一巴掌,他手下一個家丁推了我一跤,腦袋撞成這樣,嗚嗚嗚。”

  周宣安慰說:“別哭,我會給你們作主的,宋大春,去廚房拿些饅頭給小三他們吃——來福,你知不知道他們說的那個死胖子是誰?”

  來福想了想說:“金風坊那邊胖胖的公子有好幾個,都喜歡鬥蟋蟀,現在哪個有錢家的子弟不玩蟋蟀的,不過這麼蠻橫的只有一個,應該就是吳功曹的兒子吳寬。”

  周宣問:“吳功曹什麼官,兒子這麼倡狂?”

  來福懂得還不少,說:“功曹是州刺史的屬官,管的是州境治安,是正七品的官哪——”壓低聲音說:“我們老爺才是從九品,差了好多級呢,姑爺,這人咱們惹不起。”

  周宣心想,原來是市公安局長呀,果然是橫著走的人物,我要為湯小三出頭得小心點,哥們雖然會兩下散手,但畢竟不是高來高去的大俠,又沒有大人物罩著,盲目牛逼會被人劈,所以一定要講究策略。

  周宣又向湯小三問那只蟋蟀的形狀,皺眉想了一會,讓來福把“小將張苞”端上,和湯小三、胡統一起去金風坊,湯小三找到蟋蟀被奪的地方,一看正是吳府門前。

  周宣讓湯小三兩個先回秦府等著,他帶著來福來到吳府求見吳公子。

  來福有點害怕,說:“姑爺,你不要亂來啊,吳府的家丁都是有武功的,來福不是他們的對手。”

  周宣笑笑:“我們又不是來打架的,本姑爺講究以技服人。”

  吳府家僕見周宣氣宇不凡,並且說是來和吳寬吳公子切磋蟲技的,不敢怠慢,請到門廳坐下,不一會,一個披著大紅袍的胖子出來了,身後跟著兩個身高體壯、如狼似虎的家丁。

  胖子二十多歲的樣子,眼睛都快被肥肉擠得睜不開了,一走動,全身的肉都在顫,努力睜大眼睛打量著周宣,隨便一拱手:“這位兄台面生,找我有什麼事?”

  周宣滿面含笑:“聽說吳公子新得一好蟲,特來鑒賞,有意相約鬥一場。”

  吳寬吳胖子一聽鬥蟲,渾濁的眼神立馬清亮了三分:“哈哈,我才得到的好蟲你怎麼就知道了?好,好,要鬥就鬥,你是哪只蟲出戰?”

  周宣一揮手,來福趨步上前,一手托盆,一手揭開蓋子。

  吳寬看了兩眼,乾笑一聲,回頭說了一句:“請塗幫閒來看蟲。”

  看來吳寬有人專門替他養蟲,不知技藝如何?

  不一會,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手裏捧著個青翠欲滴的越窯瓷罐,瓷罐時傳出蟋蟀的剛烈鳴叫。

  “小塗,這人要和我們鬥蟲,你來看看他這蟲怎麼樣?”

  這姓塗的幫閒擺出一副高人的姿態,踱過來瞄了來福手裏的瓦盆兩眼,冷笑一聲說:“可笑,這種劣蟲也敢上門來挑戰?贏了也沒興頭。”

  周宣笑道:“什麼叫贏了也沒興頭,我看你們是怕輸不敢鬥吧?”

  吳寬小眼一瞪:“這是什麼話,本公子是江州城響噹噹的人物,風流倜儻,敢作敢當,你說吧,怎麼鬥,賭什麼?”

  這豬頭模樣還風流倜儻哪,是抽風流油吧。

  周宣指著塗幫閒手裏的青瓷罐問吳寬:“這就是吳公子新得的好蟲嗎,也讓我看看對手。”

  塗幫閒傲然揭開蓋子,周宣一看,沒錯,是湯小三說的那只黃背蟋蟀,的確是只好蟲,和“小將張苞”同屬上校級,不過個頭比“小將張苞”大,如果現在開戰的話,“小將張苞”贏不了。

  周宣問:“這蟲取了名字沒有?我這個叫小將張苞。”

  吳寬得意地說:“我這個叫大將徐晃,哈哈,張苞怎麼可能是徐晃的對手!”

  周宣搖搖頭,這些人都是瞎取名,光想著名頭響亮,完全不顧蟋蟀實力等級,至少是少將級以上的青背蟋蟀才能稱得上徐晃這樣的英名。

  周宣故作隨意地說:“塗幫閒,這徐晃已經是壯年,你得給它配一隻雌蟋蟀,陰陽和諧才行呀。”

  塗幫閒冷笑一聲:“無知!用來相鬥的蟋蟀是不能交配的,好比戰士,迷惑于溫柔鄉會消磨它的鬥志,就是要憋它,讓它滿腔欲火,戰鬥起來才能兇猛狂暴——”

  塗幫閒正說得起勁,突然閉口,歪著頭斜瞅著周宣:“好哇,你想套取我養蟲的獨家秘法,你好卑鄙。”

  周宣呵呵一笑,心裏有數了,便不再和這個塗幫閒囉嗦,問吳寬:“吳公子,你賭得了多大,該不會是以幾文、幾十文來算的吧?”

  吳寬怒道:“你說賭多大就多大。”

  “我大約可以出得起三千兩賭銀。”周宣如果開口賣口琴,林黑山三千兩白銀立馬送到。

  “三千兩?!”

  吳寬嚇了一跳,江州城雖然賭風極盛,但一場蟋蟀賭三千兩銀子似乎還沒有過,也許節度使林大人的都護府裏會有這樣的豪賭。

  “你,你拿得出三千兩賭銀?你是誰?還沒請教尊姓大名。”吳寬不知周宣何方神聖,既然敢口出大言,說不定很有來頭,說話還是小心點為妙。

  周宣嘴一呶,家丁來福上前一步,自豪地大聲地說:“這是我家姑爺,姓周名宣字傑倫,我家老爺就是醫署秦博士。”

  來福見不是來打架,而是鬥蟋蟀,立即膽氣倍壯,聲音洪亮,他現在對這個姑爺是無限崇拜。

  吳寬哈哈大笑,周宣看著他笑,擔心的是這胖子臉上的肉會不會笑得掉下來。

  “原來你就是秦老頭揀來的那個女婿,你小子運氣真不錯,平空得個美嬌娘,皇上選秀女,卻便宜了你這小子!怎麼,你拿得出三千兩銀子?搬出來給我看看。”

  得知周宣是九品小吏秦博士的女婿,吳寬言談舉止徹底放開了,輕狂子弟的嘴臉露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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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玩在江州 十五、豪賭三千兩

  周宣不緊不慢地說:“銀子自然有,只要你有本事贏,我們要請個中間人,不然到時你耍賴怎麼辦?沐風樓知不知道,就去那裏,先把這兩隻蟋蟀體貌形狀登記一下,兩天后正式開戰,敢嗎?”

  吳寬氣吼吼地說:“這有什麼不敢,何必要等到兩天之後,要鬥現在就鬥。”

  周宣笑道:“我要籌措賭銀,需要兩天時間,就是吳公子你,難道現在就搬得出三千兩銀子來?”

  南唐時負責治安的州功曹和千年後的市公安局長的地位相差不少,油水更是遠遠不如,吳寬一月的零花錢只有五十兩銀子,就是現在整個吳府,一時三刻要籌齊三千兩銀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吳寬說:“那好,兩天后就兩天后,現在就去沐風樓登記。”想想有點不放心,問塗幫閒:“小塗,有沒有必勝的把握?”

  塗幫閒信心十足地說:“有。”

  金風坊離小潯陽江邊上的“沐風樓”更近,步行十多分鐘就到。

  “沐風樓”是江州城三大蟲社之一,有資深級蟲友上百,整個秋季和早冬都是蟋蟀的活動期,“沐風樓”總是高朋滿座,賭蟲的、切磋蟲藝的、下注的、閒聊的,十分熱鬧,所以周宣和吳寬一到,聽說是三千兩銀子的豪賭,立即引起轟動。

  周宣要的就是這種效果,整個江州城都知道才好呢,這樣吳胖子就不敢耍賴了,這叫輿論。

  “沐風樓”老闆姓馮,當即命蟲社夥計給兩隻蟲登記在冊,描述外形,還要稱量體重。

  周宣說:“我這蟲還在成長期,兩天后體重肯定會有所增加的,不要到時說我換蟲舞弊。”

  馮老闆笑道:“這怎麼會,就算會長大一些,基本體貌不會變的,我們都是證人。”

  填賭金畫押時,周宣是毫不猶豫。

  吳寬見周宣這副志在必得的樣子,倒有點心虛了,三千兩呀,他爹吳功曹的年俸才不過四百兩,當然了,外快很多,而且吳家還有田莊,但三千兩還是太恐怖了。

  “且慢,”吳寬對圍觀者拱拱手說:“我吳家還是有點家底的,三千兩賭銀也拿得出,不過這姓周的是個倒插門女婿,來歷不明,他拿得出三千兩賭銀嗎?如果拿不出,我贏了我找誰要銀子去?誰能為他擔保?”

  來福搶著說:“不要小看人,我家姑爺有八音寶琴,有人出三千兩他還不肯賣。”

  “寶琴?”

  圍觀者當中不少人昨天見過周宣用這寶琴抵押了十兩銀子後來贏了三十兩,可是什麼時候又價值三千兩了?這小小的琴值得那麼多嗎?

  周宣向馮老闆施禮說:“在下想請馮老闆為我擔保,沒錯,就是以那支寶琴做抵押。”

  “什麼寶琴,我看看?”吳寬說。

  這價值一百多萬人民幣的寶貝周宣當然是隨身帶,當即舉在手裏讓吳寬看。

  “哇!”吳胖子大叫起來:“這麼個小玩藝你要抵押三千兩銀子,你就是金子鑄的也值不了這麼多,你當別人是白癡嗎!”

  周宣斜了他一眼,嘴角擠出兩個字:“無知。”

  吳胖子瞪起綠豆眼:“說我無知,那好,你問誰願意出三千兩買你這破玩藝?”

  馮老闆開口了:“馮某雖然買不起這寶琴,但願意為周公子作抵押,只要吳公子贏了,馮某保證三千兩銀子一兩都不會少你的。”

  這下子吳寬傻眼了,愣了好一會,提起筆來要簽名畫押,手有點抖,忽然放下筆,再次問塗幫閒:“小塗,我們這大將徐晃到底有沒有把握?”

  “我再看看,我再看看。”塗幫閒也緊張起來,三千兩呀,如果輸了,吳大公子非剝了他皮不可。

  塗幫閒左看右看,看了好一會,終於篤定地說:“有十足把握。”

  吳寬一咬牙,把名簽了,並畫押。

  沒事了,各自回去,就等後天的巳時(上午10點)“小將張苞”與“大將徐晃”的決鬥了。

  周宣帶著來福要走,卻被馮老闆叫住:“周公子,馮某承擔風險為公子做擔保,公子是不是先把寶琴留在馮某這裏?馮某情願先兌三千兩白銀給周公子。”

  周宣笑道:“銀子我先不要你的,你把林黑山林老哥找來,我這寶琴可以先給他賞玩兩天,千金易得,知音難求呀。”

  馮老闆一聽,趕緊叫過一個小夥計,耳語幾句,那小夥計急匆匆匆匆去了。

  大約過了半個鐘頭,樓板“噔噔噔”響,林黑山趕到了,馮老闆將事情說了,林黑山喜形於色,接過口琴說:“要不要立個字據?”

  這林黑山絕對是個人物,怎能不結交!

  周宣故作不悅地說:“林老哥說的哪里話,老哥光明磊落,兄弟我豈有信不過的道理,我又不是市井商賈,要立什麼字據,這寶琴先拿去玩兩天就是了。”

  林黑山又是高興又是慚愧,握著周宣的手說:“周兄弟,我們真的是一見如故,不瞞周兄弟,剛才聽說周兄弟要用寶琴作賭,老哥我竟冒出希望周兄弟輸的可恥念頭,和周兄弟的坦蕩胸懷比,老哥真是太慚愧了。”

  這林黑山真是實誠,這話都說出來了,而且一副內疚的樣子。

  周宣安慰說:“老哥不必自責,這是人之常情,換了我起先也會這麼想,但隨後就會念及你我乃是一見如故的知己,那不良的念頭自然就消失了,是不是?”

  林黑山連連稱是,看周宣的眼神無比溫暖。

  周宣本以為林黑山馬上要提出和自己結拜為兄弟,等了一會沒見動靜,心想《水滸》時代還沒到來,這時不興納頭便拜結為兄弟那一套。

  林黑山聽周宣說了吳寬強買湯小三他們的蟋蟀,還把人打傷,怒道:“一個功曹小吏之子就敢如此橫行,真是氣人,要不由老哥我出面把你那蟋蟀要回來?”

  這林黑山果然有來頭,周宣笑道:“多謝了,不過蟋蟀要回來那不就沒得賭了嗎,哈哈。”

  林黑山笑問:“周兄弟確定能贏?”

  周宣道:“不敢說十分把握,九分差不多。”

  在一邊微笑傾聽的馮老闆這時也忍不住好奇了:“馮某也算閱蟲千萬了,以馮某拙見,周公子的小將張苞比那大將徐晃的確是略遜一籌,九分把握從何而來?”

  周宣道:“這個這個,暫時不能說。”

  馮老闆趕緊致歉:“馮某魯莽了,差點壞了蟲社的規矩。”

  周宣笑著說:“沒事沒事——對了林老哥,兄弟想向你借那只勾頭用一下,訓練訓練張苞。”

  林黑山一口答應,說傍晚親自送過來。

  辭別了林黑山和馮老闆,周宣和來福離了沐風樓回秦府。

  家丁來福對姑爺沒有要銀子卻先把寶琴借人一事耿耿於懷,他很想看到大錠大錠的銀子疊在一起的激動人心的景象,雖然不是自己的,看著也痛快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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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玩在江州 十六、幫曉笛作弊

  回到秦府,湯小三和胡統兩個人還在,受的外傷已經塗上了消腫藥水,據說是秦小姐親自塗的,這讓周宣發了一陣呆,考慮是不是也大病一場,讓秦小姐服侍服侍自己,秦小姐是醫生兼護士,哇,這太讓人浮想聯翩了,邪惡,邪惡!

  周宣讓胡統先回家免得家人擔心,湯小三暫時留在秦府,因為還有事要請他幫忙。

  為了兩天后的“張苞”戰“徐晃”,周宣開始積極備戰,不靠天不靠地不靠運氣,靠的是自己豐富的蟋蟀知識,當然了,吳胖子手下的那個塗幫閒將會是他有力的臂助,哈哈。

  周宣吩咐來福和湯小三或買或捉,備齊大豆、米粥粒、雞蛋白、綠葉菜、胡夢蔔、生芝麻、血羊肝、牛骨粉、菱肉、螞蟻、蒼蠅、熟蟹肉、熟蝦肉、熟鯽魚肉,或蒸或煮,葷素搭配,定時定量餵養“小將張苞。”

  “小將張苞”伙食如此豐富,把來福羡慕得恨不得變成一隻蟋蟀。

  忙乎了半天,又是午後了,周宣看到秦曉笛到外院上廁所,跑過來看了兩眼蟋蟀匆匆忙忙要回內院。

  “曉笛,這麼急急忙忙幹什麼?又做功課了,圍棋死活題嗎,沒事,姐夫教你。”

  秦小姐管曉笛管得挺嚴,上午是詩書課和書法課,下午是圍棋課和祖傳醫術課,不完成課程就不能玩耍,小小六歲兒童活得也挺累,周宣深表同情。

  曉笛說:“這回不是死活題,是姐姐和曉笛對弈,讓曉笛五個子,小笛喜歡下棋,不喜歡做死活題。”

  周宣心中一動,如果能和秦小姐面對面下棋那感覺一定很妙,以前大學裏有幾個容貌一般的女棋友,就被稱作美女棋手了,那時要是有秦小姐這樣的會下棋的漂亮女生,那估計大學裏的圍棋就徹底普及了,不對,秦小姐才十七歲,還是高中女生哦。

  “讓五子,曉笛能贏嗎?”周宣不知道秦小姐是什麼棋力。

  曉笛搖頭說:“難贏,曉笛爭取少輸一點,去年時,姐姐讓曉笛九個子,現在是五個子了,姐夫,曉笛進步很快是不是?”

  周宣嗯嗯說:“是很快,曉笛真聰明,不過你想不想現在讓五子就打敗你姐姐?”

  “想。”曉笛高興地說:“姐姐說如果贏了她,就獎勵曉笛三塊油酥餅兒。”

  汗,油酥餅兒是昨天周宣買來給小舅子吃的,沒想到被秦小姐收起來當作曉笛贏棋的獎勵,老婆大人真是太摳門了。

  “好,姐夫幫你——你和姐姐在哪里下棋?”

  “在姐姐房間呀。”

  周宣抿了抿嘴唇,彎腰低頭,和曉笛說了幾句悄悄話。

  曉笛睜著亮晶晶的眼睛,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連連點頭。

  周宣捧著裝有“小將張苞”的瓦盆進內院,放在自己房裏,也就是原先秦小姐的閨房,然後等在門邊。

  沒過兩分鐘,就聽一個僕婦急匆匆進來,喊道:“夫人,小姐,曉笛少爺扭到腳了,坐在那哭。”

  門簾“窸窸窣窣”響,腳步聲急促,一夥人都趕往前院去了。

  周宣看到秦小姐也出去了,便“噌”地躥出門去,使出百米跑11秒8的速度,沖到秦小姐現在住的那個房間,掀開斑竹簾,差點和正要出門的小茴香撞個滿懷。

  周宣“噓”的一聲,小茴香就不吭聲了。

  臨窗一張雕花小方桌上擺著一塊棋枰,疏疏落落布著黑白兩色棋子四十餘枚,還好,還沒入中盤,棋子不多,多了的話就記不住每個子的位置了。

  “周公子你幹什麼,小姐馬上就要回來的。”小茴香擔心地說。

  周宣說聲:“就走。”又掃了一眼棋盤,掀開簾子,大步出去,剛走到大槐樹下,就看到秦夫人和秦小姐一左一右牽著曉笛的手走進內院來了,曉笛畢竟還是小孩子呀,不曉得拖延一下時間,差點把周宣堵在秦小姐房間裏,那就尷尬了。

  “曉笛,你扭到腳了嗎?讓姐夫看看。”周宣熱情地迎上去,表達作為姐夫的關心。

  “沒事,姐夫,曉笛只是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曉笛脆聲回答,一邊掙開母親和姐姐的手,跑過來拉住周宣的手,“曉笛要先和姐夫說一下話,姐夫,走。”拉著周周宣往過廳的小書房走去。

  曉笛“姐夫姐夫”的叫得親熱響亮,秦夫人和秦小姐母女倆對望一眼,都覺得尷尬,秦小姐有點惱怒,一反常態地大聲說:“曉笛,你的棋還沒下完。”

  小書房裏的曉笛答應道:“知道了,曉笛馬上就來,曉笛要打敗姐姐。”

  周宣雙手並用,很快將剛才看到的局面擺出來,問:“現在是輪到曉笛走棋是吧?”

  曉笛點頭。

  周宣說:“讓五子棋,只要你不被殺大龍,一般就很難輸出去,姐夫教你,接下來的五手棋下這些地方,不管你姐姐下哪里,你都只管下這些地方,你放心,你姐姐不會和你搶這些地方的,因為這是分先棋的下法,讓子棋不會這麼本分的,然後呢,你姐姐下哪里你就跟著應,不要和她拼殺,只管仗著子力優勢把每塊棋做活,那曉笛就贏了,記住沒有?”

  曉笛興奮地說:“記住了。”小腦袋瓜信心膨脹,小跑著進了姐姐房間,說:“姐姐,繼續下。”說著,抓起一枚黑子“啪”地一聲落在周宣指定的位置上。

  秦小姐對這手棋沒在意,問:“曉笛,你和那個周——公子在小書房裏說了些什麼?”

  曉笛搖頭說:“我們什麼也沒說。”

  “哼,肯定說了什麼,告訴你,不要和他說姐姐的事,那個人專會騙小孩子——”說到這裏,秦小姐橫了邊上的小茴香一眼,補充說:“還有小丫頭。”

  曉笛大聲說:“姐夫才不會騙人呢,姐夫對曉笛最好。”

  小茴香在一邊幫腔說:“就是,周公子是個大好人。”

  “安靜,不許說話!”

  秦小姐酥胸起伏,氣得不輕,將一枚白子重重拍在棋盤上:“好好下棋,輸了的話明天一整天不許玩,尤其是不能和那個姓周的玩。”

  曉笛就等著姐姐落子呢,趕緊照著姐夫的指示黑棋占了另一個位置,嘴裏說:“曉笛這次一定要贏姐姐。”

  接下來的五手棋,曉笛分別是把棋盤上三處大場占住了。

  秦小姐秀氣的眉毛蹙起來,曉笛什麼時候有了這樣清晰的大局觀了,奇怪!

  棋局進程正如周宣預想,秦小姐千方百計要殺曉笛的大龍,曉笛牢記姐夫教導,一塊塊棋都兩眼做活,委屈點也沒關係。

  下到一百五十多手,棋局已經進入大官子階段,黑棋總共七塊棋,雖然零敲碎打被被白棋吃了不少殘子,但每塊都做活了,白棋沒有爭勝的餘地了。

  秦小姐看了弟弟一眼,故意說:“曉笛,周公子教你的法子沒用啊,你還是輸了。”

  “啊!”六歲的曉笛算術不行,不會點目,驚道:“怎麼還是輸了,姐夫說了的,只要不被殺大龍,曉笛就不會輸。”

  秦小姐恨恨地把手中的一枚白子丟進棋子盒裏,站起身氣衝衝朝外走,竹簾使勁一掀,蕩起一股風。

  這兩天來,秦小姐一直非常壓抑,情緒很不好,表哥逾期不來,為了不入宮她只好找個莫名其妙的人假婚,原以為幾十兩銀子就能打發,沒想到姓周的不缺錢,還把府中上下打點得這個說他好那個說他好,連弟弟曉笛和貼身丫頭小茴香也不例外,最可惱的是,糊塗爹爹竟讓這人住進內院,還是她的閨房,這以後怎麼向表哥解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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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玩在江州 十七、偷看我春睡

  周宣拿把躺椅在槐蔭下半坐半躺著歇涼,摺扇遮在臉上,聽到腳步聲從秦小姐房間出來,這不是曉笛的腳步聲,曉笛走路連蹦帶跳,這也不是小茴香的腳步聲,小茴香腳步小而密——

  腳步聲在周宣跟前停下,可以聽到有細微的呼吸聲,還有淡淡的少女汗香,和昨天在後園撿到的“蔽膝”一個味,秋老虎天氣,深閨小姐也容易出汗。

  周宣等了一會,見沒動靜,就突然撤下扇子,看到秦小姐又是惱怒又是羞怯地站在她面前。

  “哇,秦小姐你怎麼這樣,偷看我春睡!”周宣誇張地大叫起來。

  秦小姐臉紅了一下,卻沒被周宣無恥言語嚇倒,板著臉說:“周公子,你不覺得你一個外人住在內院不合適嗎?”

  周宣知道來事了,站起來說:“沒有不合適呀,我覺得很溫馨,讓我找到了家的感覺。”

  這時,小茴香牽著曉笛也出來了,站在一邊看周宣和秦小姐兩個人說話。

  秦小姐心想你這人真不識相,非要人家把醜話挑明,說:“那秦雀就直說了,秦雀覺得周公子住在內院嚴重妨礙了我們秦家的日常起居,所以請周公子還是搬到外院去為好。”

  “搬到外院去?”周宣提高聲音問:“和家丁們住一起嗎?”

  秦小姐絲毫不怕周宣的目光,迎著說:“會收拾潔淨房間讓周公子住的,反正周公子只是暫住。”

  周宣有點怒了,他苦心孤詣、費盡心機、展示才藝、收買人心,不都是想改變秦小姐對他的看法嗎,沒想到秦小姐非但不領情,還想把他趕出去和家丁一起住,真是太氣人了,這是絕不能接受的,不能因為你長得象林青霞我周宣就要對你低聲下氣!

  周宣濃眉一挑,說道:“我周宣不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是秦博士把我請來的,我不騙財,只騙——呃,我肯住在這裏是為了幫助你渡過難關——對了,是不是秦小姐改變主意了,又想當秀女去,妄想爭個皇后妃子啥的當當?”

  “我沒有!”秦小姐哪見過這樣說話的,俏臉通紅。

  小舅子為姐夫打抱不平了,跑過來抱著周宣的腿說:“曉笛不讓姐夫搬出去,就要讓姐夫住在這裏。”

  “小孩子別說話。”秦小姐努力控制著情緒,不讓自己的胸脯起伏得太厲害,姓周的那雙眼睛正瞄著呢,說:“周公子肯為秦雀擔當,秦雀自然感激,可是周公子住在內院的確不便,就說曉笛吧,自從周公子來了以後,他就再不肯安心做功課,整天就鬧著要玩,還有,周公子你為什麼教曉笛用那種方法贏棋?”

  周宣心道:“好哇,拿曉笛來說事,看我駁得你啞口無言。”說:“沒錯,是我教了曉笛兩招,這不算舞弊吧,靠的還是曉笛的真本事,曉笛很聰明,我只是給他指明讓子棋應該注意哪些問題,怎麼了,秦小姐輸了不服氣?”

  秦雀是名醫世家,平時講究調息養氣,修養很好,輕易不動氣,但周宣這囂張態度讓她很不舒服,說:“秦雀教曉笛下棋,是為了開發他的心智,收束他野馬之心,培養他審時度勢的能力,但周公子教他苟活避戰,這樣就算贏了又怎麼樣呢,對曉笛只有害處沒有益處。”

  周宣哈哈大笑:“謬論,謬論,秦小姐你完全是謬論!下棋為了什麼,就是爭勝,你培養曉笛這心智那能力,但如果忘了爭勝的宗旨,那只能培養出一個懦夫,一個能說不能行的懦夫——曉笛,你是想當一個英雄,還是甘心當個懦夫?”

  “英雄!”曉笛響亮地回答。

  周宣繼續教訓秦小姐:“棋局上也有英雄,那就是永不言敗的拼搏精神,每一步棋都朝一個目標前進,就是要打敗對手,就是要勝利,你境界再高,審時度勢再精明,可老是下不過對手,一戰即敗,這對曉笛有好處嗎?我認為這才是真正的害了曉笛。下棋,只要在規則允許的前提下,不管你用什麼手段,能贏就行,我那個國家有個聰明人說過,不管黑貓白貓,能抓老鼠就是好貓,棋也一樣,不擇手段,贏了就是好,這也就是為什麼我一指點曉笛,他就能在受五子時贏你,而你秦小姐教來教去,曉笛卻進步不快的原因。”

  秦雀頭有點暈了,周宣這種富有侵略性的賭徒理論和她平時信奉的平和中正、陰陽消長的醫和棋的理論完全不一樣,周宣又這麼咄咄逼人,秦小姐有點招架不住,勉強辯道:“可是曉笛現在變得很貪玩,不愛做功課,這怎麼行?”

  周宣洋洋灑灑地說:“貪玩是孩子的天性,你不能強迫他學這學那,這樣只會害得孩子對什麼也不感興趣——”

  曉笛脖子一梗,說:“就是,書法和醫術曉笛都不愛學,曉笛要向姐夫學鬥蟋蟀。”

  周宣摸摸曉笛的腦袋,說:“興趣要靠培養和引導,不是強迫的,我也是自幼貪玩,不也成才了嗎?”

  秦小姐抿著嘴唇,沒說話,心裏想:“你成什麼才了?”

  周宣知道秦小姐想的是什麼,說:“如果秦小姐一定要我現在當上大官才算是成才,那我無話可說,但我相信秦小姐見識不會這麼庸俗,以前我當王子的時候——唉不提了,我現在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這應該算是成才了吧?我來唐國時間不長,發現這裏的百姓生活得不錯,不再以解決溫飽為首務,不再認為吃飽喝足就是生活幸福,很多人比較悠閒,藝術產生於悠閒,不是產生於勞動,鬥蟋蟀、下圍棋,這都是生活的藝術,是正經事,不是不務正業,懂不懂?”

  秦小姐被那些從沒聽過的新名詞搞得雲裏霧裏、半懂不懂,不過覺得小茴香說得沒錯,這個周公子似乎真的有點才,不過呢,有些強詞奪理,如果就這樣被他說服那就太沒面子了。

  秦夫人一直在房裏聽著,這時聽女兒說不過周宣,就出來打圓場了:“雀兒,不得對周公子無理,周公子這是在幫我們,以周公子的身份和人品,他是不會無理糾纏的,等你表哥一來他自然會搬出去,是吧,周公子?”

  周宣心想:“這丈母娘不厚道,虧我買了那麼貴的進口貓孝敬你,卻拿這話擠兌我,哥們不吃你那一套。”說:“其實要我現在搬出內院和家丁們一起住也可以,秦小姐,我好賭,我們來賭一把,下一局棋,你贏了,我搬出去,也算給我個臺階下,不至於太沒面子,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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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0 18:14:58
第一卷 玩在江州 十八、摧殘女名醫

  秦雀自認為在棋道上很是穎悟,江州徐刺史的女眷都不是她的對手,要知道,徐刺史門下可是養著當今天下最著名的十八位大棋士之一的古六泉,那些女眷都是古六泉親自指導的。

  “若是我輸了怎麼辦?”秦雀已決定應戰,不過先要問清楚條件。

  周宣笑道:“放心,你輸了我也不會強迫你入洞房。”

  秦小姐又羞又惱,嗔道:“你這人說話怎麼這麼粗俗!”

  周宣聳聳肩:“沒辦法了,我本來很高雅的,可這兩天和家丁來福呆的時間長,受他影響了,我想在內院呆著沾點雅氣,有人卻又要趕我。”

  秦小姐“哼”了一聲,冷冷道:“說吧,你贏了想幹什麼?”

  周宣說:“不幹什麼,只有兩個小小的請求,一是把你給你表哥準備的夏衫全給我拿來,你說我只有這一件衣服怎麼換洗,穿了兩天了臭烘烘的不粗俗也得粗俗——”

  小茴香,還有秦夫人身邊那個丫環都捂著嘴偷笑。

  秦小姐臉一紅:“好,我答應,那另一個條件呢?”

  周宣說:“另一個條件嘛,就是在外人面前你還得稱呼我一聲夫君,擺擺樣子也行嘛,你看昨天蔣助教他們來,你的表現哪象個賢妻!”

  秦小姐臉紅得要滴血,下唇齒印深深。

  周宣繼續說:“不要以為我是想占你便宜,其實我是為你好,為秦府安危著想,我看那個蔣助教不大對勁,好象是故意在試探我們,他和我岳父大人會不會有什麼嫌隙仇怨吧?”

  秦小姐沒好氣地說:“只要你不害我們,就沒人能害我們。”

  周宣輕輕一歎:“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

  這次事關居住權之爭的性別大戰就在大槐樹下舉行,秦小姐不願意在房裏和周宣下棋,孤男寡女的對太曖昧。

  棋盤擺上四顆座子後,由秦小姐執白先行,這秦小姐還真不知道客氣,古棋不貼目,先行占好大便宜的,算了,就當是女士優先好了。

  周宣從秦小姐對曉笛的讓五子棋中粗略判斷出了秦小姐的棋力,佈局業餘初段、中盤業餘二段稍強,官子嘛不知道,因為只看了四十餘手棋,估計也強不到哪去,周宣是業餘強四段的棋力,中盤尤其厲害,如果不是官子稍弱,業五是站得穩穩的。

  幾十手棋下來,秦小姐鼻翼兩側浸出細細的汗珠,周宣的招法她是從來沒見識過,角部的手筋層出不窮,防不勝防,一個局部接觸戰下來,白棋已經虧了很多,先行的優勢早已沒了。

  周宣呢,搖著摺扇,眼睛不看棋盤看美女,看美女那蹙著眉、咬著唇苦苦思索的樣子,哈,真是太可愛了。

  秦小姐下棋很專心,因為局勢不妙,更是全神貫注,一縷秀髮披垂下來,發梢都觸到棋子了,也無暇掠一下,搞得周宣心癢癢,很想替她把亂髮掠到耳後。

  秦小姐苦思良久,自以為找到了打開難局的妙手,喜孜孜落下子,這才抬眼看了周宣一眼,卻看到這位老兄正盯著自己看得入迷。

  “該你下了。”秦小姐指節叩響棋盤不滿地說。

  “哦哦,該我下了?”周宣掃了一眼棋局,“啪”地落下一子。

  秦小姐“啊”的一聲,這手棋她完全沒想到,她原先設計的招數都沒用了,這條白龍還是看不到活路,這人下棋怎麼這麼狠,要趕盡殺絕呀。

  周宣是笑面虎,表面看起來笑嘻嘻似乎是一副憐香惜玉的樣子,下起棋來狠著哪,大學時那幾個所謂的美女棋手都曾被他殺得抹眼淚,發誓再也不和周宣下棋了,做個美女棋手容易嗎,不就是圖男棋手讓著點嗎!

  一個僕婦過來說:“姑爺,昨天那位姓林的先生又來了,在前廳坐著。”

  周宣喜道:“是給我送蟋蟀陪練來的,秦小姐,這棋是不是等會再下?”

  秦雀站起身,低聲說:“不用再下了,這棋我輸了,我會讓小茴香把夏衫送過來的。”說罷,轉身朝房間走去,細腰款動,背影闌姍。

  周宣沒心沒肺地說:“秦小姐,勝不驕敗不餒,友誼第一比賽第二啊,有空我們再深入切磋。”

  ——————————

  林黑山這次帶了一個隨從,就是上次周宣見過的那個少年家丁,青衣小帽,白白淨淨,還有點書卷氣,來福和人家一對比就看出差距了,太粗蠻,明顯不上檔次呀,不過來福夠忠心,作為家丁有這個優點就足夠了。

  林黑山一看到周宣就爽朗地大笑:“聽說周兄弟在和娘子下棋,真是快活逍遙勝神仙呀。”

  周宣笑道:“不小心贏了拙荊一把,拙荊正生悶氣呢。”

  林黑山大笑:“沒想到周兄弟下棋也這麼厲害,秦府女華陀的棋名可是僅次於醫名的。”

  周宣說:“是嗎?那我倒不清楚,也許是拙荊故意承讓,哈哈,林老哥把那只勾頭帶來了嗎?”

  林黑山說:“帶來了,帶來了。”

  一邊的小家丁捧著個黑陶罐遞上。

  周宣接過,看著小家丁白嫩的小手說:“小兄弟,辛苦了,上次寶琴沒讓你多玩一會,抱歉,這次讓林老哥也給你玩玩。”心裏疑心這個小家丁是個女的,不明白林老哥幹嘛帶個女的出來!

  “老哥正要為這事找你。”林黑山從懷裏掏出那把布魯斯口琴,“這寶琴老哥我不會吹奏,周兄弟你給示範一下。”

  周宣接過,遙遙的嗅了嗅,還好,沒什麼討厭的氣味,反而有點甜香,這林老哥是不是嚼了口香糖呀?

  周宣雙手握著口琴兩端,隨著吹奏,兩隻手忽握忽放,增加輕重緩急的效果,吹的一首很有名的口琴曲《切爾西假期》,這曲子最適合小提琴演奏,但口琴吹出來也很有表現力。

  那小家丁眼睛盯著周宣的嘴唇在口琴上移動,聽得入了迷,林黑山反倒是茫然,也許是對這種現代西洋曲子不感興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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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0 18:15:15
第一卷 玩在江州 十九、女扮男裝小家丁

  一曲吹罷,周宣抹抹嘴唇說:“就是這樣吹的,其實與排簫和笙這兩種樂器差不多,多吹一下,就明白高音低音了,注意,不要使勁吹,也不要摔到,如果裏面的小銅片變了形,音調就不准了。”說著,把口琴遞給林黑山。

  林黑山看了小家丁一眼,將口琴納入懷中,贊道:“周兄弟真是奇才,這曲子吹得真好聽,那個什麼餘音繞梁三日,老哥我看不止,起碼繞七日。”

  小家丁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這破顏一笑,麗色嫣然,明顯是女孩子嘛。

  周宣自然不會去點破,笑道:“老哥過獎了,多謝老哥送來勾頭,這樣我就多了一分把握贏那吳寬了——湯三山,過來。”

  湯小三走上前,這少年比較乖巧,向周宣施了一禮,又向林黑山施禮。

  周宣說:“就是他,被吳寬推了一跤,額角一個大包到現在還沒消。”

  林黑山點點頭,忽然間好象有什麼心事似的,遲疑了一會終於說:“周兄弟,昨天你也看到了,這勾頭挺厲害的,老哥擔心你那小張苞不是勾頭對手,折了銳氣就——”

  女扮男裝的小家丁突然“咳”了一聲,林黑山立即尷尬地閉了嘴。

  周宣心裏暗暗奇怪,猜不透這兩人的關係,林黑山的氣度明顯不像是下人,說:“不管那麼多,如果連勾頭都鬥不過,那我自認倒楣。”

  林黑山問:“要不要現在鬥一鬥試試看?”

  周宣搖頭說:“今天不行,小張苞還沒調教好,不瞞老哥,其實我心裏也沒底,最多只有三分把握,只是氣不過那個吳寬仗勢欺人,所以冒險搏一搏。”心想:“林老哥是厚道人,但這個女家丁就不厚道,剛才還咳嗽,哼哼,肯定是巴不得我輸,那麼口琴就是她的了,對,這口琴不是林老哥想要,而是女家丁想要,這女家丁到底是什麼人?”

  林黑山搖搖頭,很替周宣惋惜,不過小家丁在邊上他也不好說什麼,起身告辭,出門時遇到下班回來的秦博士,秦博士看到林黑山時神情有點錯愕。

  林黑山拱拱手,道一聲:“叼擾。”帶著身材苗條的小家丁上車走了。

  秦博士驚奇地問周宣:“賢婿,你怎麼認得他?”

  周宣反問:“他是誰?”

  秦博士皺著眉頭扯著山羊鬍子說:“老夫也不敢確定,昨日江州大小官吏去湖口迎接選秀使,老夫看到此人和林都護站在一起。”

  “林都護是誰?”周宣問。

  秦博士有點責怪地看了周宣一言,隨即想起周宣是海外王子,來江州不久,便解釋說:“賢婿有所不知,這江州乃是奉化節度使駐地,節度使又稱都護,林都護諱岱,統帥精兵五萬,鎮守江州,防備的是西邊的宋國的蜀州和西南邊的南漢——賢婿,剛才那人什麼名字,怎麼會與你相識?”

  周宣說:“是在沐風樓鬥蟋蟀時認識的,與小婿一見如故,他姓林名岩字黑山。”

  秦博士瞪大了眼睛:“啊,原來他就是林黑山,此人是林都護麾下的猛將,力大無比,傳聞還是林都護的遠房親戚,以前一直在西境把守要隘,回江州應該是向都護大人稟報軍情吧,武將也愛鬥蟋蟀嗎,奇哉怪也!”

  周宣心想:“原來林老哥是一位將軍,那麼小家丁又會是誰?林老哥好象還挺怕她,就算她是林岱林都護的女兒也不至於這樣啊。”

  晚飯後,秦府上下一片雞飛狗跳,為什麼?抓老鼠呀,周宣需要老鼠的鬍鬚來代替芡草,把鼠須用一種特製的藥湯泡過後粘在竹簽上,鬥蟲時點在“小將張苞”的大牙上可以起到止痛去癢、振奮精神的作用,這種方法是清末以後才有的,在南唐那絕對是獨家秘笈。

  秦博士老兩口都知道了周宣後天豪賭之事,三千兩銀子呀,所以都支持周宣,並沒有因為周宣把秦府搞得雞犬不寧而責怪他。

  鼠須芡草做好後就浸泡在藥湯裏,周宣對來福、湯小三幾個人說:“沒事了,都去休息,明天讓勾頭和小張苞練練。”

  湯小三先前聽周宣對林黑山說只有三分贏的把握,這少年很為周宣擔心,說:“周公子,如果張苞實在鬥不過那徐晃,我們可以找個理由就說張苞逃跑了,捉不回來了,這樣決鬥自然取消,然後小三和胡統去多守幾夜,一定要捕到更強的蟋蟀,再和姓吳的比。”

  周宣哈哈大笑,拍了拍湯小三瘦弱的肩膀說:“小三,你腦子很好用,有前途,不過你要想想,你們接連捉到張苞和徐晃這種好蟲已經是非常幸運了,不要老指望有這樣的好運,就算我們運氣實在太好,捕到了更強的蟋蟀,但吳胖子肯定不會和我們比,所以這次是個好機會,後天一定要鬥垮吳胖子,讓他大破財、大出血,殺殺他的威風,為你腦門上的包報仇。”

  湯小三笑了起來:“可是,周公子不是說只有三分把握嗎?”

  “小三不用擔心,以弱勝強是我的拿手好戲,而且有人會暗中幫助我們,這個人是誰先不能說,天機不可洩露,我教你一點,你別看吳胖子神氣活現,養個蟋蟀用新出的越窯青瓷,其實養蟲用舊瓦盆最好,黑陶也行,雖然樣式粗陋點,但透氣性能好,青瓷中看不中用,新出的還有火氣,鹼性大,對蟲沒好處,光是這一點,我們的三分機會就增加了兩分。”

  當夜無話,第二天,也就是農曆七月二十六一早,秦博士和秦雀去州衙聽差,因為選秀女即將開始,醫署的職責就是保證選到宮中的秀女身體健康,沒有傳染病以及其他隱疾,秦雀作為醫署唯一的女醫生,給秀女檢查身體的任務自然要落到她頭上,不過初選時沒有那麼認真,複選過關的才需要檢查身體,江州下轄十二個縣,需要遴選一百二十名宮女,秦雀工作量不小。

  周宣這天沒出門,一心調教“小將張苞”,下午時,給“小將張苞”稱了一下體重,重了不少,這兩天伙食好哇,在野外哪有這樣的待遇,現在的“小將張苞”,烏背透黃,方頭白牙,兩根觸鬚翹著,比原先威風了很多,而且求戰欲望強烈,鼠須一撥上去,就振翅狂鳴,大牙戟張,滿瓦盆找對手。

  “現在可以讓陪練上場了。”

  周宣一揮手,湯小三捧著林黑山送來的黑陶罐上前,擺開鬥盆,那勾頭一到鬥盆就伸腿翹須,鳴聲高亢,和那次鬥“東吳甘甯”時畏縮的樣子判若兩蟲。

  周宣笑道:“這蟲上次贏了一場後,士氣大振,現在神氣了,比吳胖子還囂張,小三,開閘,讓張苞教訓教訓它。”

  木閘一開,勾頭率先沖上,張口就咬,真把自己當無敵猛將了,“小將張苞”錯身躲開。

  勾頭接連幾個平夾,沒有咬到“小將張苞”,突然一個虎撲,出重口了,就象前天對付“東吳甘寧”那樣,想要一口致勝。

  “小將張苞”避開了要害,但牙尖被咬住,那勾頭一咬住,腦袋就左右瘋狂地甩動,想把對手掀翻,“小將張苞”調整著步伐奮力抵抗。

  圍觀的湯小三、來福、曉笛、小茴香等人都為“小將張苞”捏了一把汗,一個個兩眼圓睜,緊張得大氣不敢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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