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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上官鼎]月落大地[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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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3 23:21:49 |倒序瀏覽
月落大地 作者:上官鼎

  仁懷剛正的少年俠士羅成,孝思感天,為治家母絕症,求助於江湖詭秘黑道人「三環先生」。而「三環先生」機關算盡,蠢蠢欲動,正為羅成布設下一個陰險惡毒的巨大陷阱。
  一切皆因二十年前的一場情殺!為了搶佔鍾情的女人,「三環先生」殫精竭慮,愛極瘋狂,不惜實施報復,誣陷栽贓,使羅成身敗名裂,萬劫不復,自絕於世。
  絕讓人想不到的是「三環先生」先生心目中至高無上的女人,竟是羅成的親母商瓊!
  「三環先生」不僅欲佔有羅母,隨意蹂躪踐踏,還蠱惑人心,暗中調集力量組織「正義幫」,藉以搗毀江湖太平基業,稱雄天下。
  羅成不顧親友的死諫和未婚妻的傷心離去,毅然前往險域絕地天星宮謀取靈藥。不料遭遇到武林三幫八派的圍追截殺,陷入了烈火滾石、腥風血雨的重重危機之中……
  面對死亡的威脅,羅成習得至高武學「萬象心法」,與邪道魔教展開了一場壯觀慘烈的較量與廝殺,力克元兇巨孽,化險為夷,並贏得了尚香芸、商天英等幾個紅粉知己暗戀傾慕,歷經了一次次變幻不定的愛情狂濤!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4-14 00:0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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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3 23:26:23
第一章 三個圓圈

  在江湖中,無人不知羅成與「三環先生」莫於道的名字,更無人不知羅家「神鬼三式」劍法天下無雙,難有一招之敵。莫於道陰謀詭譎,計無識破之人。

  然而江湖中卻無人見過羅家的劍法,與莫於道的面目。

  羅家被武林八派三幫崇奉為武林第一家,巍為武林精神偶像,羅成以弱冠之年,承先父無敵不現劍的遺訓,「神鬼三式」無人見過猶有可說。三環先生威懾天下,其人究竟是誰,變化不解之謎,卻使江湖中對他益發感到詭秘難測。

  羅成年僅弱冠,仁懷剛正的個性卻已傳遍天下,非遇極惡不赦之徒,他不肯動劍,出劍之前,也必再三告誡,試想天下惡人,有幾個願身試鋒鎬?這種情形之下,羅成自然極少有機會動劍。

  然而現在,這武林中一善一惡,聲名如日正中天的絕世人物,卻同時出現在荒涼的祁連道上。

  不,人只有羅成一個,地上品字形用白粉畫著三個直徑三尺的圓圈,這正是三環先生莫於道的標記。

  時間是午夜子時,秋涼天氣,月色正圓,大地上一片銀光,如同白晝。只見身著白色羅衫,神采飄逸的羅成盤腿端坐在右邊的白粉圈中,英俊的臉上,透出隱憂焦灼之色。眼見月過中天,四周毫無動靜,他微感一絲不耐。

  就在這時,他聽到身後忽有輕微的響聲,似乎有人撥枝潛窺。

  這聲音雖極為微細,卻瞞不過羅成耳日,他倏地長身旋轉屹立,沉聲問道:「誰?」

  那正是一片幽暗不透天光的森林,在羅成喝問後,竟然毫無回音。

  「是三環先生嗎?」羅成接著又問。

  一陣風吹過,林中簌簌而響,除此之外,別無聲息。

  難道是神經過敏,在心境不安的影響下,自己聽錯了?

  羅成暗自思忖著,身形已飄然走進了樹林。

  只見參天古木,枝丫縱橫交錯,暗沉之中,哪有半絲人影,羅成目光電掃,走入五丈遠近,就止步不前。

  他覺得這漆黑如墨的森林中,縱然有人潛伏,若對方不願現身相見,自己也難以搜覓出來,何必多浪費時間精力。於是他轉身回頭,退出林外。

  可是當他腳步剛跨出森林,目光觸及道中,神色頓時震愕不已。因為荒道上靠右邊的粉圈之中,已多了一樣東西。那是一隻三尺寬,半人高的木箱,四平八穩地放在地上。他入林出林,不過霎眼時光,誰具這份身手;竟在這霎眼之間,搬來這只箱子?箱中又放的是什麼東西?用意安在?

  這些疑念在羅成腦海中翻騰著,他移動腳步,正欲上前打開箱蓋,看看究竟。就在他腳步方動之際,箱裡倏地透出一陣語聲!

  「羅公子,約定子時,何以來遲?」

  羅成又是一怔,脫口問道:「是三環先生嗎?」

  「正是。」箱中人回答。

  羅成挽袖對箱一揖,道:「既是三環先生,就請出箱一敘!」

  「嘿嘿,不必了。」莫於道在箱中說:「只要不妨礙相談,箱裡箱外,有何二樣?」

  這種見面方式,不但顯得詭譎神秘,而且羅成從未遭遇過,一時之間,不由愣住了。

  「羅公子,你知道莫某做的是什麼買賣,險惡江湖,我不得不防萬一,少與人見面,使人永遠猜不透我的面目,是我自保的最佳妙策,所以失禮之處,請勿見怪。」接著是一陣哈哈大笑。

  聽了三環先生這番解釋,羅成自然會心,於是微微一笑,道:「閣下既如此說,在下也不便勉強……」對著木箱,一挽衣擺,席地而坐。接著道,「在下按江湖傳言,在祁連百里以內,到處畫下先生三環標記,邀請先生,實有一事相求!」

  「畫環相邀,若非尋仇,必有所求,這點莫某早已知道。」箱中的語聲冷漠得絲毫不帶感情:「但以羅家在武林中的崇高名望與豪富家世,應該沒有辦不到的事,今日居然有事相求,倒有點使莫某受寵若驚了。」

  一聽此言,羅成不由輕輕一歎,黯然道:「先生應該知道,羅某先父早逝,堂上唯有家母。然家母已臥病二年,醫藥無效,使我身為人子,終日憂急,寢食難安。」

  「哦!公子相邀莫某,就是為了令堂之病?」

  「正是。」

  「哈哈,公子應該去請醫家才對,莫某不通岐黃之術,豈非問道於盲。」

  羅成黯然道:「在下請遍天下名醫,俱皆束手。」

  「這樣看來,令堂已病人膏盲,應該準備後事才對,又為何遠來祁連?」

  「在下打聽得祁連有位岐黃高手,故風塵僕僕,來此邀請……」

  「見到了嗎?」

  羅成輕歎一聲,道:「沒有,到了祁連醫廬,才發覺早已人去樓空。」

  「哦!公子是要我覓找那人嗎?」

  「不……」

  「這倒使莫某不懂了!」

  羅成接口道:「此行雖未遇神醫,卻遇到一位世外奇人。」

  「誰?」

  「一位無名老和尚,他見在下悵憂之色,就問我有何心事?當他明瞭後,他告訴我天下唯有一種靈藥能治癒家母絕症。」

  「靈藥何名?」

  「沉香龍涎膏。」

  「奇怪,莫某從未聞及世上有此靈藥。」

  羅成一歎道:「在下也未聽說過,不過那位高僧卻告訴了我這種靈藥的出處!」

  「出在何處?」

  「天星宮。」

  「天星宮?」這次,箱中的三環先生莫於道語聲竟有一絲輕微的發抖,似乎這三個字使他感到莫大的震驚。

  羅成輕歎道:「在下從未聞天下有『天星宮』這一地名,也未聞武林中有『天星宮』這一門戶,但那位高僧卻說:普天之下,唯有先生才知『天星宮』在何處……」

  話說完,卻久久不聞三環先生接口,羅成不由問道:「先生聽見我所述之言嗎?」

  良久,只聽見三環先生在箱中說道:「羅公子,這世上很少有莫某辦不了的事,但此事恕莫某無力相助,你請便吧!」

  羅成一怔,急急道:「先生請聽完我的話……」

  「嘿嘿,不必再說,我也知道你是要找到『天星宮』求取沉香龍涎膏……」

  羅成忙道:「先生若有顧忌,只須指點一下途徑,在下親自去求。」

  「不!」

  羅成頓時一怔,他想不到三環先生連這點都會拒絕,心中頓時氣惱起來,不由冷冷道:「先生為何拒人於千里之外,不肯一賜援手?」

  箱中倏響起一聲輕歎,只聽見莫於道說道:「羅公子,並非莫某不說,只怕說了反而害你!」

  羅成一怔,問道:「這話怎講?」

  「公子知道『天星宮』是在怎麼樣的地方嗎?」

  「識陋寡聞,尚請指教!」

  「險域絕地,有去無回,羅家劍法雖然舉世無雙,但莫某相信公子若去,仍然凶多吉少。」

  羅成劍眉一挑,說道:「『天星宮』有這麼厲害?」

  「莫某絕非危言聳聽,『天星宮』自絕塵世,武功詭異,但聞有生者人,未聞有活人出,無論公子信與不信,言盡於此。」

  羅成仰天道:「為治母疾,在下決心孤注一擲,希望先生有以教我!」

  「公子真欲一闖?」

  「不錯。」

  沉默片刻,三環先生在箱中說道:「罷了,公子孝思感天,莫某豈能不予成全……」

  羅成大喜,不禁雀躍,道:「多謝!」

  「且慢,要莫某做事,向來都有規矩,公子可知道?」

  羅成忙道:「正要請先生明示。」

  「嘿嘿,羅公子,只怕這筆代價你付不起!」

  「只要有希望治癒母疾,縱然散盡家產,也在所不惜,要多少報酬,先生儘管說!」

  「好,莫某要的代價只是一顆人頭!」

  「人頭?」羅成不禁吃了一驚。

  「嘿嘿,公子不必吃驚,莫某並非要你項上人頭。」

  「誰的人頭?」「『龍家堡』堡主『八臂天龍』龍沐風的首級。」

  羅成臉色微微一變,沉聲道:「龍堡主俠譽滿天下,我羅成豈能為母疾而無故取人性命,先生既答應成全在下孝心,就不該提出這等刁難條件!」

  「哈哈哈,羅公子,若要你親自取龍沐風首級,莫某知道你必然不肯。」

  「不錯。」

  「若莫某並非要你殺人,只是要你到龍家堡去跑一趟,想必你不致於拒絕。」

  羅成愕然道:「在下實在不懂先生之意。」

  「羅公子,此去龍家堡須三日行程,六日之後,此時此刻,再來此地相見,屆時莫某不但指點你去天星宮路徑,而且還要設法使你能求得靈藥,安全而返,言盡於此。」

  話聲一落,木箱倏然凌空飛起,投入一片莽林之中。

  這時,羅成才看清,那只木箱原來沒有底,只不過他只看到二隻腳,依然未看清三環先生莫於道的面目。

  月影漸西,時已二更。

  羅成呆立注視著虛空,心中翻騰著無數疑念。

  「三環先生」莫於道最後那幾句話,使他始終想不透,他既要取「八臂天龍」龍沐風的首級,話中之意又暗示不必由自己動手,莫非是另有人要殺龍沐風不成?

  轉念至此,心中倏然一驚,他覺得拋開自己的緣因不說,單憑龍沐風高風亮節、一生捨已為人的俠譽,就該早日給予警告,使龍家堡早日有所防範。

  心念既決,羅成也顧不得休息,長身而起,疾掠而去。

  白天僱車而行,就在車中休息,黑夜御風急奔,這樣披星戴月,風塵僕僕,果然第三天午後,遠遠望見龍家堡高大的堡影。

  車到堡門,羅成飄然下車,只見堡門二旁,排列著二八一十六名服裝整齊,威武高大的堡丁,一名方冠長衣,神容穩健的中年人當中而立。

  當羅成打發了馬車後,那中年人已趨前一揖,極有禮貌地問道:「少俠可是江南羅家公子?」

  羅成抱拳還禮道:「正是,閣下是——」

  「龍家堡總管龍三游。」

  「原來是龍大總管,龍堡主可好?」

  「托福。」龍三游道:「敝堡堡主知道公子今日駕臨敝堡,特命三游立候迎駕,此刻堡主已在靜室等候,三游帶路,公子請!」

  側身擺手肅客。

  羅成心中略微一怔,邊走邊問道:「堡主怎知在下會來?又怎知在下必於今日會到?」

  龍三游道:「這點堡主並未告知奴才,稍待公子見了堡主,諒必自會知悉。」

  羅成點點頭,又問道:「貴堡近日有什麼事故發生麼?」

  「沒有。」

  羅成憂忡忡心情,為之一寬。說話間,已過了第三重門戶,只見龍三游倏然止步,說道:「奉堡主之命,三游只能送到此地為止,進去右邊是練功靜室,堡主就在靜室中相候,左邊是精舍,暫為公子休憩臥室。請!」

  羅成點點頭略一拱手,就向靜室走去。他邊走邊掃視,只見二室之間,一座小小院落,修竹疏落,花木整齊,環境不但清靜幽雅,而且聞不到半絲聲息,見不到半條人影。

  這地方真靜,太靜了!簡直靜得有點異樣,有點可怕!

  但身為一堡之主,練功的地方,自然不准下人進出,清靜不出常理,羅成也未多想。

  走到靜室門口,他先低聲道:「江南羅成,久慕堡主俠名,順道趨前拜候!」

  話說完,靜室中卻毫無聲息。

  這種情形,使得羅成大感奇怪,他輕輕推門而入,一見室中情形,心頭驟然大震,整個人木然呆住了。

  只見靠裡席地盤坐著一個身著長袍的魁梧無頭屍體。手中握著一柄長劍,猶自鮮血凝滴。一顆雪白髮須的六陽魁首正好滾落在屍體之前,地上卻用鮮血寫著一片字跡。

  不用說,這以劍自刎的老人就是俠譽滿天下的龍家堡堡主「八臂天龍」龍沐風了。

  整整盞茶時刻,羅成才自驚駭麻木中清醒過來,他上前幾步,首先注意地上的字跡,只見地上寫著:羅家為武林中流砥柱,武道精神之象徵,公子又孝思動天,龍某年屆耄耋,自覺暮年殘燭,已無大用,能成全公子這番孝心,也為武林中留段佳話。謹自願奉上六陽魁首,也能使令堂宿疾早日痊癒,為免堡中屬下誤會,公子略為憩息,請攜我首級夜間出堡,至於敝堡事務,龍某早已預作安排,公子不必顧忌操心,免誤約期。

  龍沐風臨終親留

  看完這篇遺書,羅成不禁失聲道:「龍堡主,在下來意並非為你項上人頭,你這是何苦!」

  他再也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面對屍體,匍匐伏地,拜了下去。

  等他九叩起身,已是淚流滿面,這時他想起了三環先生矛盾的話:

  「……哈哈,羅公子,若要你親自取龍沐風首級,莫某知道你必然不肯……若莫某並非要你殺人,只是要你到龍家堡去跑一趟……屆時莫某不但指點你去『天星宮』路徑,而且還要設法使你求得靈藥,安全而返……」

  現在他把整個經過回想一下,完全明白了。

  莫於道必定先一步派人來通知龍沐風,才會發生這種情形。否則,龍沐風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行蹤與為母求藥奔波的經過。

  想不到自己終於墜入莫於道的圈套,千里馳警反變成了催命人。

  想透這一切,羅成不由咬牙切齒,喃喃道:「莫於道呀!莫於道,你與龍大俠有仇,不該拿我作幌子。如今你雖兵不刃血,奸計得逞,但我羅成豈是傻子,被你玩弄於股掌之上。好歹要憑肩上三尺青鋒,問你一個公道!」

  他再度向龍沐風拜了三拜,然後找了一塊布,把龍沐風的人頭包好,掛在肩上,離開了靜室。

  羅成剛離開,屋頂倏然翻下一條人影,閃進了靜室,赫然是個全身黑衣、黑布罩頭的蒙面人。只見他抓起桌上一把茶壺,傾盡壺中茶水,把地上所寫的血字全部都洗乾淨,再取下屍體手中長劍,在地上歪歪斜斜地另劃上四個草字,然後把長劍摔落牆角。

  這神秘蒙面人做完這些動作,目光四下一掃,覺得一切佈置完全沒有破綻,才輕輕閃出靜室,身形一長,越上屋頂,沒入暮色之中。

  靜室恢復了寂寥,只見地上那行歪歪斜斜的字寫著:「羅成害我。」

  羅成縱然是神仙,也無法料到,在他離開靜室後,竟有這麼驚人的變化,使他落入一個更深更惡毒的陷阱中。

  三天後,午夜子時,羅成復出現於荒涼的祁連道上。六天前約會之地依然有著三個粉圈標記,這是三環先生莫於道現身的標記,不過,這次那只木箱卻早已出現於圈中。

  而羅成身上也多了兩樣東西,一是肩上多了一柄長劍二是手中多了一個包袱。

  當他走到距木箱三尺左右距離時,立刻停步沉聲道:「莫於道,你來了麼?」

  箱中立刻響起答話聲:「莫某恭候大駕多時了。」

  羅成把包袱輕輕往地上一放,峻聲道:「莫於道,龍堡主的人頭在此。」

  「哈哈哈!」箱中響起一陣大笑,道:「公子還是去了龍家堡……」

  羅成冷笑一聲,道:「人道三環先生詭計百端,如今看來果然無虛。」

  「好說好說,莫某雖然好用智謀,但也得先看對象,像你羅公子,我莫某沒有理由費心機。」

  「哼!口是心非,你與龍堡主有仇盡可堂堂正正自行了結,為何施弄詭計,藉著我羅成名義,使得尤堡主自刎,遂了你的陰謀?」

  「羅公子,你這樣埋怨莫某就不對了……」

  羅成抬腕,唆地一聲,拔出長劍,截口道:「我豈止埋怨你,還要憑手中三尺長劍,代龍堡主向你要個公道!」

  「羅公子,你亮出長劍,莫非要殺我?」

  「不錯。」

  「你難道不想去天星宮求藥了?」

  羅成凜然道:「為家母治疾固然重要,但身為羅門子弟,不能不顧正義是非,龍堡主一生行俠仗義,我豈能讓他含冤而死。」凜然正氣,溢於言表。

  「嘿嘿,羅公子,你錯了,我雖與龍沐風有點過節,卻並非要置他於死地不可。所以要你攜龍沐風首級來此,都是為了你!」

  羅成一哼,道:「莫於道,你不必再花言巧語了!」

  「也罷!羅公子,接住這樣東西!」木箱微啟,一道白光電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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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3 23:26:53
  羅成心中一驚,長劍微抬,向那白光點去,相觸之下他已發覺是硬物,這霎那,他劍尖微微一挑,那東西已自劍葉滑至劍愕,拿起一看,原來是一塊白絹,包著一塊三寸長、一寸寬烏光閃閃的鐵牌,白絹上赫然畫著一幅地圖,鐵牌上刻著三個陽文字——承恩令。

  正自一愕,木箱中已響起三環先生的語聲:「天星宮在粵南白雲大山,入山後你可按圖而行。天星宮武功詭異,為你安全之計,莫某窮這六天時光,調動三十高手、千兩黃金購到手這塊承恩令,此去只要交出令牌,必可安全進入,全身而退。」

  羅成不禁問道:「這塊承恩令有這麼大的效果?」

  「百年以前,天星宮第三代主人曾受思於一人,特刻此令相贈,許以重諾,求能報答。然持這塊承恩令的後代已非武林中人,故保存至今。莫某知道這段淵源,才以重金購得,贈與你公子,了你一番孝思!」

  羅成惑然又問道:「既有此令,你何必要使龍堡主自刎……」

  「嘿嘿,世事變化莫測,這塊承恩令已隔百年,誰能知道如今這代的天星宮主人是否還認識?莫某既答應成全你孝恩,自當策劃周詳,以防萬一,若天星宮已不識此令,公子不妨再把龍堡主首級出示,求藥之願,必能得遂!」

  羅成一怔,問道:「為什麼?」

  「因為天星宮與龍家堡為世仇,如今天星宮格於前人誓言,不出江湖,無法找龍家麻煩,若見公子將世仇後代人頭送上門去,豈有不另眼相待,格外優客之理。」

  聽了這番話,羅成呆住了,一時之間,他也弄不清楚三環先生這番話是真是假?

  只聽得三環先生在木箱中深沉地一笑,道:「羅公子,你現在還要殺我麼?」

  羅成暗自歎了一口氣,長劍還鞘,道:「在下是非分明,天星宮回來後,對先生指示之德,必有所報!不過龍堡主一生仗義,我豈肯利用其人頭而了自己孝心,就托先生送還龍家堡埋葬,待我治癒母疾,再去祭奠。」

  說完一揖而別。

  直等羅成去得沒有影子,木箱中的三環先生倏然發出一陣得意的陰笑道:「羅成小子,好戲還在後面呢,你慢慢應付吧!我若不使你江南羅家落得身敗名裂,萬劫不復,就顯不出我三環先生的高明手段。」

  臘月冰封,那凍刺入骨的氣候,使得江南道上的行旅分外稀少,襯托著灰黯烏雲,禿枝枯草,一切景色倍感蕭索淒涼。

  時過正午,蹄聲如雷,一騎飛馳,馬上人是個年約六旬老者,穿著紫緞緊身衣,披著黑色英雄氅,在這嚴冬氣候中,他的臉上竟直冒熱氣,顯得長途奔騁,沒有休息過。那胯下坐騎更是吐氣如雲,汗水蒸騰。

  這時,相對方向倏又出現一人一騎。那一人一騎正以不徐不疾的速度,向老者迎面馳近。

  只見老者虎目一張,急勒馬韁,高聲招呼道:「羅公子——」

  原來迎面而來的一人一騎正是羅成,聞聲也勒馬止步,一見竟是世交執輩飛雁莊莊主「飛雁劍」魯嘯,不由叫道:「魯叔叔,你這麼匆忙,是去何處?」

  「飛雁劍」魯嘯抹了一把汗,臉上卻發出寬慰的笑容,道:「賢侄,我正要到你府上去,想不到吧!」

  羅成一怔,問道:「有什麼急事嗎?」

  「飛雁劍」持髯笑道:「倒沒有什麼急事,一來聞你遠行返家,特來看看你。二來探探令堂之病,有無起色。」

  羅成感激地道:「多謝魯叔叔關注,家母之疾仍無起色。」

  「唉!」魯嘯輕歎一聲道:「令堂之病,實使人煩憂,但你遠行剛返,正該在家休息休息,晨昏定省。怎麼又跑了出來?」

  羅成略略躬身,道:「晚輩這次而行,略有收穫,前日回家不過想略作交代。此刻正欲南行求藥,期使母疾早日康復!」

  「飛雁劍」魯嘯聞言不但沒有讚許之色,反而臉色一沉,道:「賢侄,你可是想到『天星宮』,求取沉香龍涎膏?」

  羅成一怔,道:「魯叔叔,您老怎麼知道的?」

  「飛雁劍」魯嘯道:「這點無關緊要,你且慢過問。我問你,令堂知道你此行的目的嗎?」

  「為免家母操心,晚輩並未言明。」

  「飛雁劍」頷首道:「令堂既不知道,我現在非要阻你南行,不知你肯不肯聽我之功,打消求藥之念?」

  羅成愕然問道:「為什麼?」

  「只為了一個理由,你羅家單枝獨傳,天星宮又是絕險之地,為了你羅家一脈香煙,為了你的安全,老朽一定要勸你改變主意,至於令堂之病,可以另外再設法延醫求藥。」

  羅成忙道:「叔叔的意思小侄知道,不過這次天星宮之行,小侄已得到一塊『承恩令』,可保萬無一失,請叔叔無需操心!」

  「賢侄,老朽知道你有一塊『承恩令』,但叔叔可以告訴你,承恩令不足仗恃,還是回去的好。」

  羅成惑然不解的道:「難道這塊承恩令沒有用?或是假的?」

  「飛雁劍」魯嘯道:「對你來說,真假俱是一樣,何況莫於道之言,怎可深信!」

  羅成雙眉緊蹙,道:「魯叔叔,我實在不懂你的意思……」

  「飛雁劍」擺手一攔,道:「原因可以慢慢告訴你,現在我只問你回不回頭?」

  羅成想了一想,道:「魯叔叔,能不能容我反問二事?」

  「可以。」

  「天星宮中有沒有沉香龍涎膏?」

  「有。」

  「此藥能否治癒家母之病?」

  「飛雁劍」輕輕一歎,才點點頭,道:「此藥能醫活人而重生肌肉,確是稀世奇藥。」

  羅成神色一肅,道:「這樣看來,三環先生並未騙我,只要真有此藥,不論『承恩令』有用無用,晚輩決心跑上一趟!」

  「飛雁劍」神色一變,微怒道:「賢侄,老朽是一番忠言,望你勿當過耳邊風!」

  「魯叔叔,我心意已決,待求得靈藥,再過府謝罪!」

  「飛雁劍」臉色又是一變,倏然嗖地掣出腰際長劍,厲聲道:「羅成,若是我要憑手中之劍,力阻你前去呢?」

  「魯叔叔……」羅成脫口驚叫:「你這是什麼意思?」

  「老夫逼不得已亮劍,也表示非阻你前往不可的決心,希望你考慮考慮……」

  羅成開始有點驚慌失措,慢慢平靜了下來,抱拳恭聲道:「魯叔叔,為使母親早日康復,縱是刀斧加身,也阻止不了晚輩的決心!」

  「飛雁劍」仰天慘笑,道:「想不到我急馳百里,一番苦心,只落得個徒勞口舌,羅成,你雖執迷不悟,但以我與你爹的交情,卻不能不顧慮你的生死,今天只有拿我一條老命,期使你迷途知返了!」

  話聲中,長劍一橫,向自己脖子抹去。

  「魯叔叔……」羅成想不到有此一著,見狀大驚失色,急叫一聲,在鞍上凌空飛身,向「飛雁劍」撲去。

  羅成做夢也未想到,魯叔叔有此一著,何況母親病在床上的痛苦神色,始終盤繞在腦海中,在強烈的矛盾心理下,他終於下定了決心,非去天星宮不可。

  在道旁挖了一個土坑,把「飛雁劍」魯嘯的屍體埋葬好,並且削木立碑,然後跪下拜了三拜,喃喃禱告道:「魯叔叔,你暫時在此安息,侍侄兒南行返回,再來此移靈,送往飛雁莊……」

  夕陽如血,寒風更勁了。羅成咬了咬牙齒,再度騎上馬背,抖動韁繩,繼續征塵。

  可是在他離開後,「飛雁劍」魯嘯的墓旁倏然出現了三個蒙面黑衣人,他們迅速地挖起墓來,三人動手,不消片刻,復把屍體掘了出來,毀了墓碑,三個人似有默契,把屍身衣服上的泥士全部抖弄乾淨,然後把墓坑填平,其中一人低聲道:「老三,你把屍體放在路上,老四,你立刻去飛雁莊送個訊。」

  然而羅成卻毫不知情,當天晚上,他投宿在魚石鎮的悅來客棧中。

  由於受到白天變故的刺激,此刻羅成獨處房中,面對孤燈,轉輾難眠。

  在似睡未睡中,街上更鑼已敲二響,驀地,他發覺屋頂有夜行人經過的衣袂飄風聲。

  這陋僻的小鎮上,恁地也有江湖人物盤踞?

  羅成心頭疑念剛起,卻聽得窗外有彈指各聲,接著響起女子的嬌柔語聲:「房中住的可是羅成少俠麼?」

  羅成一驚,翻身起床,伸手摘下牆上長劍,隨手一揮,扇滅了桌上燈火,沉聲問道:「外面是誰?」

  那脆生生、嬌滴滴的聲音說道:「少俠,難道你連我的聲音也聽不出來了!」「啊!」羅成這次聽出來了,是與自己已有婚約的「靈燕」燕玉姬,急忙推開窗戶,一掠而出,叫道:「玉妹,你怎麼來了?」

  風寒如刀,沉沉夜色中,只見「靈燕」俏生生地站在院落中,香肩上的披風被吹得刮刮作響,一張美麗如花的鵝蛋臉此刻卻如屋脊嚴霜那樣冷漠。

  只見她冷冷道:「聽說你祁連剛返,又要到天星宮去?」

  這種神色,這種語氣,使得羅成驚訝莫名,由於受白天「飛雁劍」魯嘯自刎的影響,不禁脫口問道:「玉妹,你此來莫非也要阻止我去天星宮?」

  「靈燕」冷哼一聲道:「你師出有名,我怎敢阻擋你的孝心!」

  羅成心中方自一覺,卻見「靈燕」已接下去道:「不過你既然想往死路上跑,我希望你先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先解除我與你的婚約!」

  羅成好像被人在腦袋上敲了一棒,任愕半響,才苦笑道:「玉妹,你真厲害,嘴上不阻擋我,卻來這一招,豈不等於強迫我打消求藥之念。」

  「哼!羅成!你搞錯了,我燕玉姬並非怕做未過門的寡婦,卻是怕你變得愈來愈沒有是非仁義之心!」

  羅成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急急問道:「玉妹,你這話該從何說起?」

  「靈燕」冷峻地道:「我沒空跟你解釋,你自己應該清楚,現在我只希望聽你回答。」

  羅成的心境本已煩躁,再被她莫名其妙的用活衝撞,不由也惱了,臉色一沉,道:「我先請問,燕伯父對你所言,同意了嗎?」

  「當然同意,其實這一半還是他老人家的意思,只是家父為顧全你的顏面,不便親自前來罷了!」

  羅成氣得仰天狂笑道:「好,好,大丈夫何患無妻,燕姑娘,令尊既已同意,我答應你解除婚約!」

  「靈燕」接口道:「君子一言,請互擊三掌!」

  羅成大步上前,舉手與「靈燕」互擊三掌,表示了決絕之意。

  只見「靈燕」冷漠的臉色倏起了變化,星眸中不知何時浮起了二粒晶晶淚水,以略帶悲切的語聲,道:「從今以後,相逢陌路,但念在往昔情份,我向你提個警告,快離開此地,提早上路吧!」

  羅成冷冷道:「既成陌路,請各自便,羅某行止,不需你操心!」

  「靈燕」櫻唇要張未張,似欲接言,但眼見羅成臉色,終於幽幽一歎,蠻靴一頓,道:「好!」嬌軀疾掠而起,越過前屋,沒入深沉的夜色中。

  羅成呆立中宵,任憑冰冷的寒風吹襲著,他的身軀似已麻木,但他的心頭,卻熱血澎湃,激動不已。

  此去天星宮求藥,離家未逾五百里,卻使魯叔叔自刎死諫,未婚妻解約求去,似乎變成了眾叛親離的局面,連同自刎獻首的龍堡主,已等於枉送二條人命。這樣縱然求得靈藥,治癒了母病,是否稱盡了孝心,得到了慰藉?

  他得不到答案,卻已感到事成未成,尚在未定之天,付出的代價,卻已經太巨大了!

  寒夜深沉,他仰首望天,不禁激動地大聲說道:「為母求藥難道錯了嗎?難道這是犯罪嗎?」

  蒼天無語,西北角卻有深沉的語聲接上了口:「你非但有罪,簡直罪無可放!」

  羅成神色大震,倏地轉身,劍眉飛挑,對說話方向厲聲喝道:「閣下何人?」

  「龍三游!」

  報名聲中,西北角上如鷹驚長空,撲下五條人影,半扇形地停在羅成面前。中間一人,正是在龍家堡大門口,曾見過一面的總管龍三游。

  其餘四人,有二名是五旬開外的老者,另二位卻是一男一女,女的白髮如霜,手執幡龍拐,男的不過三十多歲,都是一臉殺氣,剽悍不凡。

  羅成對其中一二人略有所識,心中頓時驚疑地忖道:「莫非是為了龍堡主之死而來?」

  由於感激「八臂天龍」龍沐風的捨生,他怒火略抑,一抱拳,說道:「五位遠自西北而來,夤夜蒞臨,必有教我,不過在下先請教龍大總管,我羅成何罪?」

  龍三游冷冷一哼,道:「你自己做的事,難道不知?」

  羅成道:「實因不知,故而詢問!」

  龍三游狂笑一聲道:「天下第一世家聲譽崇高,少俠仁義之名,天下皆知,今日一見,才知傳言子虛,偽譽欺人!」

  羅成大怒道:「住口!」

  白髮老婦一頓枴杖,道:「龍總管,你何必多費無謂口舌,羅少俠,老身久仰你大名,你可知道我是誰嗎?」

  羅成拱手道:「姬四娘威震黃河南北,銀髮婆婆之名誰能不曉!」

  「少俠過獎!」姬四娘微曬道:「我又要請問,龍堡主生平如何?」

  羅成發自衷誠地說道:「一生行道,無愧於天,無愧於人,實乃俠中聖人!」

  姬四娘又道:「再請問龍堡主與你有仇麼?」

  羅成明白了,忙道:「看來各位對在下有所誤會了!」

  姬四娘冷冷道:「少俠且慢解釋,先答我所問。」

  羅成默然搖首。

  姬四娘道:「無怨無仇,請問少俠何故遂下毒手,殺害龍堡主,還取去堡主的首級?」

  羅成早已知道對方會問這句話,當下正色道:「在下年事雖輕,行事定能分是非善惡,龍堡主實是自戕而死……」

  「住口!」龍三游忽然大喝道:「事證俱在,你還欲抵賴!」

  羅成冷靜地道:「不錯,事證俱在,龍堡主之死,雖是為了在下之故,但總管難道未見龍堡主死前血字遺言?」

  龍三游厲聲道:「若非見了龍堡主遺言,我亦不會約請四位堡主知交千里趕來,向你羅成討還公道了!」

  羅成冷冷道:「請問總管,龍堡主生前遺言是如何寫的?」

  龍三游道:「有目共睹,四位為證,我家堡主遺書只有四字!」

  「只有四字。」羅成不禁一愕,目光緩緩掃過對方五人,急急道:「不可能!」

  神情剽悍的年青人冷冷道:「但龍堡主遺字的確僅有四字,吾等親目所見,豈能有錯。」

  銀髮婆婆接下去道:「羅少俠,你要不要聽聽是哪四個字?」

  羅成肅然道:「正欲動問。」

  「很好,那四個字是——羅成害我!」

  羅成大叫道:「絕不可——」

  銀髮婆婆一頓枴杖,沉聲道:「你不信龍總管之言,難道不信我姬四娘?」以手一指年青人與二位老者又道:「就算不信我姬四娘,難道不信這位『生死鐵判』周大俠與龍門雲氏雙傑?

  羅成心頭猛然一震,雲氏雙傑與「生死鐵判」是他久已慕名而未見過一面的響噹噹人物。

  尤其是「生死鐵判」年歲雖青,然嫉惡如仇、剛直不阿之名,近年來在江湖上,已超過了年近花甲的雲氏雙傑。他的話,每一個字,江湖中任何人都不會懷疑,看來自己對龍堡主之死,是百口莫辯了,難怪「靈燕」剛才催著自己快走!

  但龍堡主死前寫在地上的遺言是誰篡改了呢?為什麼非要陷自己於不義呢?莫非又是三環先生莫於道弄的鬼?見羅成木立無言,「生死鐵判」周謙剽悍的神色中,倏浮起一層無聲的冷笑,道:「羅少俠,你無話可說了嗎?」羅成的思緒如百結蠶絲,正在欲理還亂,聞言倏然驚醒,忖道:「目下無暇細作深究,還是先退了眼前這批人再說。」澄清心念,口中已道:「龍堡主之死,在下只有感激之意,卻無愧作之心,這話我預料五位必不相信,但我羅成可以憑寒門百年聲譽作保,待我求藥返回後,必查明真相,向五位作交待。」龍三游厲聲道:「真相已明,還查什麼,欠錢還債,殺人償命,生為武林第一世家之後,行事何不爽朗一些?」羅成沉聲道:「以總管之見,欲我如何?」龍三游厲聲道:「若是英雄人物,就該自己了斷謝罪!」羅成狂笑道:「在下何惜生死,但死既不能雪龍堡主之恨,復使我羅成無辜蒙不白之冤,有何價值!」龍三游神色大怒,嗖地抽出長劍,道:「好利的嘴,你既不願自己了斷,龍某就要憑手中之劍,為我家堡主報仇了!」劍勢一挺,如瘋了般,向羅成當胸疾刺而出。羅成閃身退開一尺,心念疾轉,覺得眼前情勢既已無法善了,只有走為上策,當下順勢斜掠而起。這剎那,倏見一道烏光,劈面點至,他駭然一驚,擰身退回原地,只見「生死鐵判」已抽出尺長判官筆屹立如山,語聲如冰,道:「事未交待清楚就溜,豈是英雄所為!」

  羅成劍眉一挑,道:「在下已容忍再三,希望各位不要一再相逼!」

  「生死鐵判」周謙嘿嘿一笑道:「既自覺無愧於人,又何必容忍?」

  羅成目光一掃道:「這麼說,各位今夜是決不讓羅某離開了?」

  龍三游狂叫道:「要走先還我家堡主命來!」

  劍光如電,又向羅成攔腰削至。

  羅成身形再閃,那知一片刀光向他問避之處劈至,刀風刮耳,出手的正是雲氏雙傑老二:「亂雲刀」雲天誼。

  退路被封,羅成身形的溜溜一轉,毫髮之差,避過這一招,卻聽得「生死鐵判」周謙大喝道:「住手!」

  這聲大喝猶如晴天霹靂,震得眾人耳口嗡嗡直響。「亂雲刀」雲天誼與龍三游紛收刀劍,注視著「生死鐵判」惑然不解。

  只見「生死鐵判」周謙目光一掃道:「羅家劍法固然天下無雙,但以眾欺寡,豈是丈夫行徑,龍堡主若泉下有知,諒也不願我們如此伸冤!」

  羅成暗暗佩服道:「這『生死鐵判』確是不負剛正之譽,如此磊落胸襟,江湖中能有幾人?」

  只見「生死鐵判」目光倏凝視過來,接著道:「江南羅門也非屑小之輩,羅成,周某願以手中鐵判,替我龍大哥報仇。若是敗落,是我學藝不精,生死任憑處置,如你失手,嘿嘿,就莫怪周某要割下你項上人頭,祭我龍大哥地下英魂!」

  羅成腦中靈光一閃道:「周大俠!你硬要逼在下決一生死,請問有把握嗎?」

  「生死鐵判」狂笑道:「世言羅家劍法『神鬼三式』天下無敵,周某耳聞其名,久欲一試搞鋒!」

  羅成道:「閣下豪氣如雲,雖欲置在下於死地,但我羅成卻唯求不敗,既不能勝,又不能敗,纏戰絕非佳策,請周大俠定下招數,以兔消耗精力!」

  周謙想了一想,傲然道:「周某出師以來,以七十二路閻王筆法成名江湖,其中精妙絕著全在最後八招,八招若勝不了你,我自當踐履所言。」

  「好。」羅成嗖地拔出長劍,略退一步道:「周大俠請!」

  「恕先進招!」

  招字一落,周謙單筆一圈,劃出一道烏光弧圈,向羅成腰際掃至。

  羅成既不求勝,自然不想採取攻勢,他長劍一揮,以實為虛,看似架筆,身形微旋,實是閃避。那知周謙似已料準這一著,那道鐵筆幻成的圓弧到半途突然停止,化掃為點,抖出五點烏芒,分罩羅成胸前五大死穴。

  這正是七十二路閻王判中,迫命八式第二式「亂點鬼魂」!

  羅成大吃一驚!他這才感到威名之下無虛士,這「生死鐵判」的筆法不但變幻莫測,而且剽悍凌厲猶有過了,這時要避已自不及,只得長劍飛挑,招化『天神點兵』,疾撩而出。

  叮,叮,叮,叮,叮!

  夜空中閃出五朵火花,「生死鐵判」被震得連退二步。二招攻勢受挫,卻挫不了他剽悍之勁,只見他連筆帶人又向羅成撲去,招式之間,完全是不顧自己生命的打法。

  可是此刻羅成全身已被一片劍氣所包圍,「神鬼三式」名雖三式實則六招,前三式稱為「神三式」,後三式為「鬼三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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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3 23:27:07
  神三式看若劍勢驚人,招招殺著。實則毫無殺機,完全是守勢,鬼三式卻是招招凌厲,劍劍追魂,不給敵手留絲毫餘地。

  故而羅家三代以來,列有門訓,若非遇生死之敵,十惡不赦之徒,絕不准用鬼三式。

  而此刻羅成但求不敗,施展的自然是前三招,那一片劍光如銀蛇亂竄,招招進攻,卻又半途自變,猶似煙花燦爛,瞬間自滅。

  但「生死鐵判」徒自拚命,煞手連施,卻完全被那片劍氣擋了回來。

  八招一完,人影立分,只見「生死鐵判」臉色慘變,連聲道:「好劍法,好劍法!」鐵筆一橫,反手向自己心窩刺去。

  龍三游、銀髮婆婆與雲氏雙傑萬料不到「生死鐵判」個性如此火烈,齊皆大驚失色,羅成卻早已料到,出劍如風,挑開鐵筆,喝道:「周大俠怎可如此輕生!」

  「生死鐵判」怒目陡瞪,厲叱道:「周某已敗你劍下,你莫非還要辱我?」

  羅成肅然躬身道:「閣下若是英雄,就不該如此!」

  「生死鐵判」狂笑道:「不論藝業,若論生平行事,周某自信無愧英雄二字。」

  羅成道:「既是英雄,就該不問勝敗,但問天心。勝固可喜,敗也磊落,才無愧英雄本色,周大俠自許英雄,該不會效匹夫行徑吧!」「生死鐵判」呆了一呆,倏然一聲長歎,收起鐵筆,向龍三游等人抱拳道:「士為知己者死,周某此來本抱一死之心,奈何技不如人,我心意已盡,無顏再留,來日方長,各位後會有期!」話聲一落,身形彈起,疾掠而去,瞬眼沒入夜色之中。

  雖然退走了一名強敵,但羅成這一仗贏得並不輕鬆,週身已在沁汗,他目光一掃,道:「周大俠已走,各位若能諒解在下難言苦衷,就請別過,容後日再函邀各位大駕,清楚交待!」

  龍三游厲叱道:「羅成,你如意算盤打得太如意了!不管別人如何,今夜不是我亡,就是你死!」

  羅成俊目一瞪道:「龍總管,你通人太甚了!」

  姬四娘接口道:「忠僕為主,無可厚非,不過第二仗就由我老婆子先上,既來了,也得為龍堡主盡點心意!羅少俠,你準備動手吧!」

  羅成大感頭痛,正自暗歎,倏見一條黑影自院角牆頂飛撲而下,落在面前,赫然是個黑衣蒙面人。

  這人來得突然也來得神秘,使得雙方同時一怔!

  銀髮婆婆手橫幡龍拐,正欲上前出手,被這詭秘的蒙面人一阻,心頭不由冒火,沉聲問道:「你是誰?意欲為何?」

  蒙面人嘿嘿一笑,道:「我就是我,專喜管天下不平之事!」

  這二句話卻聽得羅成心頭大震,「三環先生」四個字幾乎脫口而出。

  因為這種刁鑽的陰笑聲,冷漠古怪的語調,太熟悉了,除了三環先生莫於道,還會是誰?

  只見銀髮婆婆怒聲道:「咱們是為龍堡主伸冤報仇,有何不平之處,你倒說說看……」

  三環先生莫於道陰笑道:「江湖上找梁子尋仇是常見之事,但倚仗人多,用車輪戰法,竟出於成名俠義人物,卻是稀奇事兒,我實在看不下去!」

  銀髮婆婆厲聲道:「難道你想插手架樑?」

  三環先生冷冷道:「既有不平,插插手有何不可!」

  話聲一頓,倏轉身靠近羅成低聲道:「羅公子,你先走吧,這裡讓我代你阻擋一陣!」

  「你……」羅成又是一怔,他弄不清三環先生何以會在此地現身,一連串事故變化,彷彿都是他預先佈置的圈套,然而現在看來,他似乎又在幫自己的忙。

  只見三環先生接口道:「羅公子,現在不是多說話的時候,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嘿嘿,俗語說送佛送上西天,某家既說成全你一番孝心,閒事就得管到底。」

  眼前情勢的確是個對羅成極不利的僵局,現在有人插手,正是脫身良機,許多事故變化雖然疑竇重重,但羅成已無暇分析深究,他聽完三環先生的話,立刻點了點頭,長身而起。

  只聽得龍三游怒叱道:「小子,你不能走!」挺劍被追。

  三環先生已嘿嘿一笑,道:「走了他還有我在此,大總管急什麼?」出掌如刀,已撥開劍鋒,橫身阻擋。

  這瞬限之間,羅成早已翻出客棧,沒入一片深沉夜色之中。

  銀髮婆婆盛怒已極,厲叱道:「好,跑了姓羅的,跑不了你,我老婆婆就先砸爛你,看看你究竟是哪路人物!」

  蟠龍拐潑風橫掃,攔腰劈至。

  風雷十八拐成名江湖三十年,這一杖更是銀髮婆婆姬四娘畢身功力所聚,氣勢之凌厲,豈自凡響。但三環先生手中一探,竟把千斤之力的這一杖攫住。

  銀髮婆婆姬四娘大驚失色,正要用力,三環先生卻已鬆手道:「且慢,姬四娘,你能否聽我一言?」

  銀髮婆婆一哼,道:「有屁快放!」

  三環先生嘿嘿一笑,目光一掃四人道:「姬四娘、龍總管,剛才之舉,雖有得罪,但可知我對四位用心良苦!」

  龍三游冷笑道:「憑空插手架了樑子,放走了羅家小子,難道還會是好意?」

  三環先生道:「你這話可就說對了,姓羅的年紀雖輕,但一身功力已罕匹敵,說句不好聽的話,你們四位就是一齊動手,也未必能奈何得了姓羅的,立足江湖,成名不易,四位明知力有未逮,何苦把辛苦掙來的成名,毀於一旦!」

  雲氏雙傑老大雲天頌插口道:「哼!依你之見,難道不顧江湖正義,就此罷了不成?」

  三環先生大笑,道:「這話又錯了,江湖正義豈能不顧,龍堡主之仇自然要報!」

  這番行事反覆矛盾的話使得龍三游與銀髮婆婆等人惑然一怔,更摸不透眼前神秘的蒙面人心中藏著什麼主意?

  卻見三環先生陰笑一聲接下去道:「各位剛才必定以為我在幫姓羅的忙,其實不瞞諸位說,我何嘗不想要那小子的命!不過此非其時,此非其地,希望各位也能如我這般,勿逞一時意氣,容忍些時日。」

  銀髮婆婆、龍三游、雲氏雙傑聽了怔怔發愣,覺得蒙面人城府深沉,難以揣測。

  還是銀髮婆婆問道:「以閣下看,為龍堡主報仇要在何時?要選何地?」

  三環先生道:「武林第一世家,是武林八大門派、三幫六會共所崇奉,單殺羅成,不毀其基,不但難雪龍堡主之仇,縱能瀉一時之恨,各位以後的日子,恐怕也不會好過。」

  雲氏雙傑等四人俱為這番犀利的言詞所動,覺得這番話確實見解深遠,不無道理,情不自禁皆點了點頭。蓋就是今夜殺了羅成,天下武林未必對事情經過毫元懷疑,若是三幫六會、八大門派為此興師問罪,則自己這些人以後的日子確是不甚好過。

  三環先生見自己言詞已控制住四人情緒,語聲也得意輕快起來:「故而要殺羅成,必先毀其家譽基業,但此非一朝一夕所能成功,必須諸位在平日多下些功夫,屆時當天下英雄面前,使羅成引頸就戮,豈不大快人心!」雲氏雙傑脫口道:「不錯,不錯!」

  三環先生道:「至於各位應該如何做,想必都知道,不用在下多所贅言,來日方長,只要鍥而不捨,不怕不水到渠成,各位認為如何?」龍三游脫口歎道:「高明,高明,聆君一夕言,使我頓開茅塞。」他一心為主報仇,卻已不知不覺中,變成三環先生所利用的工具。

  銀髮婆婆接口道:「說了半天話,閣下能否除下蒙巾,一示尊容名號?」三環先生陰聲長笑道:「在下只要行得正,面目名號何關宏旨,不說也罷,夜色已深,恕在下不再多留,後會有期!」

  說完拱一拱手,疾掠而去。

  三環先生走了,但他已為自己收羅了四個可以利用的工具,也為羅成布下了一顆惡毒的種子。

  羅成離開了魚石鎮的悅來客棧,一口氣奔出四十里,才停下來喘了口氣。

  仰望天色,約已四更。一日一夜未曾休息,連串的變故,使他受盡了刺激,此刻,他感到身心倦乏,不由在路邊一棵大樹下坐地倚枝,憩息片刻。

  哪知還沒有盞茶工夫,卻聽得蹄聲如雷,火光沖天,一群馬隊舉著火把,自來路疾馳而來,馬上人個個身佩兵器,顯然都是武林中人。

  羅成一驚起立,還未看清這批人物,突聽到噪雜的蹄聲中有人大叫道:「羅公子在這裡!」

  奔馳中的馬隊全部停了下來,過了頭的馬隊也立刻圖馬回頭,頓時把羅成包圍在當中。

  這時羅成才看清當中三匹馬上的人都是五旬上下的老者,居中老者赫然是「靈燕」燕玉姬的父親「七劍神君」燕南松,左右二旁就是飛雁莊二莊主仇筠,三莊主盧立義。四周包圍的自然都是飛雁莊莊丁。他心頭一震,暗暗感到必無好兆。但不得不抱拳施禮道:「侄兒見過燕伯父與二莊主、三莊主。」

  「七劍神君」目光盯住羅成,一瞬不瞬,臉無表情地道:「你這麼晚尚在路中,是去何處?」

  羅成回答道:「侄兒欲往天南。」

  「七劍神君」道:「玉兒曾去找你,你見過了麼?」

  想起「靈燕」絕情離姻,羅成如刺穿心,沉重地道:「我已見過玉妹,正想請教燕伯父……」

  「七劍神君」似知道他下面要說什麼,冷冷揮袖接口道:「那麼從今以後,老夫與你羅家是沒有關係了!」

  這句話不由激得羅成氣往上衝,仰天狂笑道:「承教。小侄年已二十,豈能久沾燕伯父光采!」

  「七劍神君」臉色一變,但他似乎修養深厚,一揮袖對左邊滿面悲憤之色的二莊主,「飛雁」仇筠道:「燕某話已說完,仇兄請。」「飛雁」仇筠沉聲道:「羅成,老夫大哥到府上去,你遇見了麼?」心頭一沉,羅成回答道:「晚輩已與魯叔叔半途相遇!」「飛雁」仇筠又問道:「我大哥已死在半途之中,你知道麼?」羅成悲慼地點了點頭。「飛雁」仇筠又道:「我大哥離莊時行色匆匆,急於見你,是為了何事?」羅成道:「魯叔叔是要阻我天南之行!」「飛雁」仇筠厲聲道:「我大哥為何干涉你的行止?」羅成道:「魯叔叔是擔憂晚輩此行安危。」「飛雁」仇筠刺心錐骨地嘶吼道:「豎子,你既知道我大哥完全是番好意,你為何還動劍犯上殺了他!」羅成星眸一張,痛心道:「誰說我殺了魯叔叔?」「飛雁」冷厲地請問道:「那我大哥是怎麼死的?」羅成低沉地道:「晚輩未聽魯叔叔勸阻,想不到魯叔叔以死相諫,舉劍自刎,晚輩一時阻止不及……」

  「好一張能說會道的利嘴!」三莊主「白雁」盧立義悲吼道:「明明是你不識好歹,殺了我大哥,卻推賴我大哥自殺,你以為無人目睹,就可以胡言亂語了嗎?」

  羅成抗聲道:「晚輩所言,句句是實,盧三叔不信,我夫復何言!」

  「飛雁」厲笑道:「好個句句是實,老夫要拿下你,不怕你不招認,在我大哥靈前認罪!」

  抬腕抽劍,就欲離鞍,倏見「七劍神君」揮手攔住道:「仇兄能否聽我一言?」

  「飛雁」仇筠雙目盡赤,強按悲恨道:「燕大哥有何指教?」

  「七劍神君」道:「咱們身為長輩,必須站穩『理』字,好叫他心服口服,所以老朽想再問他幾句,仇兄還請忍耐片刻!」

  「飛雁」仇筠憤憤復坐落鞍上,道:「燕大哥請!」

  「七劍神君」轉首目注羅成道:「老夫問你幾點,你願作答麼?」

  「晚輩知無不言。」

  「很好,你魯叔叔以死相勸,舉劍自刎,該是番好意,你自不能袖手而去,不作善後處置,對嗎?」

  羅成黯然道:「晚輩就地埋葬了魯叔叔,正欲路過飛雁莊時報訊通知。」

  「七劍神君」冷拎笑道:「這番謊言證明你前面的辯白全是虛偽,羅成,你以往並非如此,何以變得判若二人?」

  羅成心頭大震,急急道:「前輩何作此言……」

  「七劍神君」冷冷一曬,道:「老朽與二莊主、三莊主聞訊前往收屍時,卻見魯大哥挺屍道上,你何嘗有動手埋葬過。你那番話豈非全是謊言!」

  羅成愕然失聲道:「不可能,明明晚輩已作墓立碑,怎會有假!」

  「可惜老夫親眼目睹如此,既未見墓,更不見碑,難道竟有人再把屍體挖起來不成?」

  羅成心頭疑念千轉,不由得呆了,明明自己動手埋葬的屍體,又有誰把屍體挖了起來?

  只見「七劍神君」接下去道:「羅成,你知道我為何到飛雁莊去麼?」

  話聲一頓,他自己已回答道:「我是耳聞你殺了龍堡主,才急急來知會魯大哥,想聯手查究真相,現在卻已不用查究了。」

  羅成再也受不了這層刺激,大聲道:「我沒有殺龍堡主……」

  「那麼仁義可風的龍堡主是如何死的?」

  「他也是舉劍自戕的。」

  「嘿嘿,有理由嗎?」

  「為了……助我天南之行能夠順利……」羅成訥訥地回答,連自己都覺得這種回答實在勉強,勉強得難以使人相信。

  「飛雁」仇筠陡然厲笑道:「天下何來這種奇事,為了助你天南之行,龍堡主自刎於前,又說我魯大哥自殺,系是阻你天南之行,燕兄,你能信麼?」

  「龍堡主死訊傳出,燕某確是不信,可是現在我覺得已無調查必要了。」「七劍神君」話聲一頓,長歎一聲道:「羅成,大錯既已鑄成,你必須勇敢負責,才不失為羅門之後,否則豈不辱沒了令尊生前一世威名德望!」

  羅成呆呆站著,如置身在千年冰窖之中,他沒有再說話,其實他已無話可說,縱是千言萬語,說了無人相信,說了又有何益!

  「七劍神君」搖了搖頭,又是一聲長歎道:「我與令尊,交誼莫逆王莊主與三莊主與今尊也是交非泛泛,豈願你羅氏一門,斷絕香煙,若我是你,不如俯首認罪,聽候發落。」

  羅成仍是默不作聲,他變得神經麻木,眼前只見一片黑暗與噩夢。

  「白雁」盧立義此時目光一掃,大喝道:「來人,把此豎子拿下綁回莊去!」

  「是!」

  馬隊中立刻有二名堡丁,飛身下馬,夾住羅成。

  羅成似已失去了反抗的勇氣,既不表示,也不掙扎。可是這時,他耳中驀聽到有人以內功傳音入密道:「羅公子,令堂臥病到床,已危在旦夕,你難道已不顧念了?」

  這絲語聲人耳,使他如噩夢初醒,倏然回神!

  不錯,自己生死何足惜,母親危在旦夕,求藥之行,豈可半途而廢?

  他意隨念發,雙臂陡然一張,那二名堡丁怎抵得住,啊呀一聲,二條身軀左右分飛,同時摔出五尺。

  這一來可火了二莊主仇筠、三莊主盧立義,同聲怒叱,二條身影夾著二道劍光,向羅成刺到。

  羅成不惶對敵,忙退三尺。

  二雁一擊未逞,身形凌空未落,如飛鳥渡枝,雙雙搭肩借力,劍身寒光,招展「南雁歸陣」,再度刺下。

  這正是飛雁莊「飛雁劍法」中的煞招,魯嘯與這二位莊主,同盟結義,在江湖上合稱「江南三雁」。合擊之術,迥異天下各路劍法,羅成雖是劍中名家,奈何面對長輩,始終不忍拔劍,只靠靈巧身法問避,但在這合擊之下,卻遭了殃。肩頭一涼跟著一痛,已被劃下一道二寸長的口子。鮮血直冒,痛得他咬牙閉目,幾乎暈了過去。

  在這驚險剎那,陡聽到暗沉沉的圍圈之外,有人輕喝一聲:「打!」二點寒星,分襲雙雁門面前。

  突然有人援手,是雙雁想不到的事,暗器夾勁風已到眼前,自然先求自保,劍式一探,揮擋暗器,羅成都趁這瞬眼即逝的空隙,一聲長嘯,投身而起,越過馬隊包圍,展出全身功力,向前疾掠離開。

  眼見羅成即將喪生劍下,竟然有人施暗器給予援手,使得雙雁怒火沖天,雙雙大喝一聲:「追!」二人心意相通,暫時不問施暗器的是誰,決心不放過羅成,要羅成劍下亡魂。

  卻見「七劍神君」燕南松揮手喝阻道:「仇兄與盧兄,今夜我看不必追趕了!」

  雙雁已飛身上馬,問言一怔,「飛雁」勒韁道:「燕兄,魯大哥死得不明不白,我若不拿住這豎子,實難消心頭之恨!」

  「七劍神君」歎道:「賢昆仲悲痛之情,老朽豈有不知之理,但如此夜色,二位未必能追得上,依我之見,那豎子行蹤已然明白,還怕他逃上天去麼?」

  「白雁」問道:「燕見可是另有佳策?」

  「七劍神君」頷首道:「此去天南,至少有三月行程,仇兄與盧兄明天可立刻馳函武林同道好友,請他們注意豎子行止,予以攔截。至於老朽,也立刻修書一封,請二位派人星夜疾馳,送往南海少林下院,面交主持文殊大師,請他出面,只要能扼住往南通要道,諒那豎子插翅難飛,終必落網!」

  雙雁聽了這番話,覺得雙管齊下,布成天羅地網,的確比此刻盲目瞎追要牢靠得多,不由齊齊頷首同意。

  七劍神君微微一笑,倏轉目向剛才發暗器方向一棵樹頂,揚聲道:「剛才是那位朋友施放暗器?」

  夜空寂寂,哪裡還有人回答。

  「白雁」盧立義道:「隔這麼多時間,恐怕早已溜了!」

  「七劍神君」搖頭道:「不會。老朽自見暗器,就一直注意樹上動靜,剛才若非關心賢昆仲勝敗,早已動身搜了,現在搜也不晚。」

  此言一落,雙雁立刻掠身而起,向大樹上撲去!「咦!」只聽得「白雁」一聲驚呼,身影已自樹頂禿枝上飛掠而回。

  「七斂神君」一驚,問道:「盧兄,什麼事?」

  「白雁」手執一片白紙,遞上道:「燕兄請看!」

  「七劍神君」接過,目注紙片念道:「要拿羅家子,請抵天王寺。」

  「飛雁」這時也掠身落地,聞言一呆,道:「燕見可知那天王寺在何處麼?」

  「七劍神君」道:「老朽曾游南海,知道這座荒剎,乃在白雲山麓,離少林下院不過百里之遙。」

  「自雁」道:「這麼看來,紙上所言,確是可信。」

  「七劍神君」皺眉沉思道:「施放暗器於先,留紙洩機於後,此人是友是敵,當真令人猜測不透。」

  其實,三環先生行事,天下有誰能猜測得透。

  行行復行行。

  羅成終於到達了粵南,三千里路行程,三月時光,在他並不感到辛苦,可是他豐腴的面頰已經削瘦,一身衣服更髒得像丐幫子弟,滿臉風塵之色,雖掩不住本來的面目英俊,卻已不復是往昔一般衣采鮮明,氣度飄逸的濁世佳公子。

  只因為三個月來,他猶如驚弓之鳥,唯恐再碰到意外變故,或有人阻攔,所以專揀荒村小道行走,有時日伏夜行,渴飲泉水,饑餐乾糧,累宿荒林,過的生活,猶如野獸一般,與往昔一比,何異天壤。

  從人人崇奉的世家之後墮落到變成人人欲緝拿的兇惡之徒,境遇變遷之激烈,若要活下去,必須具有超人的勇氣。羅成雖然受得住這份磨練,然而他的心情是可以想像的。

  他肩上的劍創已癒,然心頭的劍傷仍在。連串變故的刺激,母疾之憂急,使得他的個性整個改變過來了,往昔是雍容大度,輕易不見怒容。然而現在,他卻性烈如火,臉上不時透出悲怒的殺氣,只是他自己對這種潛移默遷的變化,無從發覺罷了。

  不過愈接近粵南,他的心情也愈寬舒一些,天下沒有走不完的路,天下也沒有做不成的事,當他遠遠望見白雲山黛綠巒影時,他終於舒鬆了一口氣,因為目的地終於到了。

  走到白雲山麓,已是夜色朦朧,接近戌時。

  「今夜好好休息,明天按地圖而行,大約午後就可以到天星宮了。」

  羅成心中想著,目光四下打量,卻見遠處叢林露出飛簷一角,彷彿有座寺院。

  轉向身體,走到近前,這才看清楚原來是座無人看管,牆傾半記,荒草漫徑的半毀古剎。只是沒有門扇的門框上還掛著一塊發黑的橫匾,隱約可以看清「天王寺」三個大字。

  這種地方,對羅成來說,確是難得碰上的大好棲身之處,他欣然步上青石階,跨入門檻,經過長草沒陘的院落,直衝黑沉沉的大殿。

  就在他人剛進入大殿,殿中倏亮起一點燭火。

  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座荒野古剎中,竟然有人,心頭驟吃一驚,凝神望去,燭火是擺在神桌上的一盞油燈,桌旁卻席地坐著一位雙眉皆白,黃衣袈裟的老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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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法眼無雙


  當羅成看清這位黃衣老僧慈眉樣目,似乎無惡意,心神頓時停了下來,拱手施禮道:「請問大師法號?」

  老僧平靜地回答道:「貧僧文殊。」

  「原來是文殊大師,請問大師可是此剎住持?」

  老僧搖搖頭道:「老訥忝掌南海少林下院。」

  羅成對武林中名人並不陌生,只是一時未聯想及此,聞言暗暗一震。恭敬地重行施禮道:「原來是少林下院方丈大師,失敬了!大師是雲遊四方,在此掛禪?」

  文殊大師搖搖頭,道:「老衲在此等候一人!」

  「哦!」羅成暗暗又是一怔,但他自顧不暇,哪有精神顧問別人的事,於是道:「小生路過此地,打算暫宿一宵,不會驚擾大師吧?」

  文殊大師微微一笑,道:「何驚之有,老衲見到你高興還來不及哩!」

  「高興?」羅成一呆,接著也笑道:「呃!荒野古剎,能與大師共渡一宵,小生也覺高興。」

  說著走到大殿左角,彈了彈地上灰塵,席地倚壁而坐。

  只見文殊大師道:「施主雖然高興,但與老銷的高興,恐怕是二回事!」

  羅成惑然問道:「有何不同?」

  「施主感到孤身有伴,所以高興,老衲卻因苦候二十天的人終於來了,故而高興,豈非是二回事!」

  羅成怔道:「人來了,在那兒?」目光不期然向殿外掃去。

  但黑沉沉的殿外,哪有半絲人影,但聽得文殊大師道:「不必看外面,老衲等的就是施主你?」

  「我?羅成一怔,惑然道:「大師與我相識麼?」

  文殊仍含笑道:「施主不識老衲,老衲卻是久仰風采!」

  「我是誰,大師何妨說說!」

  「這普天之下,若非武林第一世家公子,誰能有你這等氣宇,若非是你羅公子,誰又會如此狼狽困頓不堪!」

  羅成心頭一震,道:「大師認錯人了。」

  文殊大師笑道:「老衲閱人無數,豈會看錯,若要這點都看錯,又怎麼掌管少林下院。」

  眼看賴不了,羅成雲只有承認,道:「大師法限無邊,晚輩欽佩,然苦候二十天,又為了何事?」

  文殊大師道:「七劍神君燕檀越是老丈方外之交,馳函相邀,要老衲在此截護施主,施主明白了麼!」

  聽完這番話,羅成星眸陡張,殺氣盈眉,抬腕掣劍,長身而起。

  文殊大師依然一動未動,道:「江湖傳言,譽你施主為年青高手中的第一人,何以如此沉不住氣!」

  羅成厲聲道:「不要逼我,今天誰再逼我,我就殺誰!」

  文殊大師平靜地道:「老鋼有逼你之言麼?」

  羅成想了一想,的確沒有,殺氣稍抑,抱拳道:「大師既無相逼之意,容在下就此告別!」「慢走!」文殊大師沉聲喝阻。羅成道:「大師還有何言指教?」「施主抖袖一走,要老衲如何向人交待?」「這是大師的事。」

  文殊大師歎息一聲道:「施主錯了,你可知道最近江湖上的動靜麼?飛雁莊馳函三幫八派,數說你的罪狀,知會天下黑白二道,請求協助,你縱然逃得過今天,焉能逃得過明天?逃得過明天,又如何逃得過後天?」

  羅成一愕,旋即長歎道:「勢已如此,在下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文殊大師笑容一斂,道:「老衲怎能讓你再錯下去,施主,聽老衲之勸,今夜在此暫宿一宵,天明跟老衲回去!」

  羅成神色一變,冷冷道:「恕晚輩有違方命,若大師也認為晚輩罪不可赦,欲捉拿晚輩,唯請一搏!」

  文殊淡淡一笑,道:「施主何其衝動,若老衲聽信江湖傳言,此刻就不會與你娓娓而談了!」

  羅成一怔,道:「這麼說,大師是知道晚輩冤屈了?」

  文殊大師道:「老衲不知施主是否冤屈,卻自信閱人從無差錯,以施主家世外表,老衲覺得絕非不分是非善惡之徒,自也不會無故造出殺孽!」

  「多謝大師!」

  羅成長劍回鞘,一揖到地,仰起頭來,眼中已是滿眶淚水。這是高興激動的眼淚。這是一路行來,眾目所指,皆欲殺之,唯有這位老和尚獨具法眼,信其清白,這份諒解,何等可貴。

  尤其是那些世交父執之輩,與他羅家交誼不能說不密切,情感不能說不厚,尚且疑而不信,反目相責,倒是這位未謀一面的老僧,竟然只憑直覺,信而不疑,知遇之情,怎不令羅成感激涕泣。

  只見文殊大師淡淡一笑,道:「是非曲直,俱在施主心頭,何必感激老衲,只是希望施主能納老衲忠言。天明隨老衲回南海少林!」

  「不!」

  文殊大師沉聲道:「施主可知道老衲要施主到少林下院的用意麼?……」

  語聲一頓,已說下去道:「老衲是想消彌這這場殺孽,使你不受侵犯,同時送你到少林嵩山上院,由上院方丈師兄作主替你把這段奇冤,追查個水落石出。」

  羅成低頭道:「大師好意,晚輩心領,但母病危急,眼見已到地頭,怎能半途放棄,待治癒母疾,那時但憑大師吩咐!」

  文殊大師變色道:「這五十年來,已無人敢提天星宮之名,更無人敢接近三里之內,情形隔閡,禍福難測,施主怎能冒險!」

  「這點大師盡可放心!」羅成道:「晚輩有五成以上把握能安然而返。」

  文殊大師想了一想,道:「一去一返,依施主估計,需要多少時間?」羅成道:「最多不超過三天。」「既然如此,老衲就在這天王寺等你三日,施主切勿失約!」「晚輩謹領法旨。」「施主請早點休息。」羅成依言在殿角坐落,不消片刻就沉沉睡去。等到一覺睡醒,已是第二天清晨,翻身坐起,殿中已失去文殊大師影子。

  於是他先做了一番吐納工夫,然後吃飽乾糧,按圖尋路上山。

  山巒重疊,雲迷霧動,南國氣候雖熱,但在這冬末春初之交,仍可見山頂冰雪遺跡。

  當翻過第三重嶺脊,景色倏然開朗,一條三尺寬山道,桑梅夾道,冷香撲鼻,道旁赫然豎著一塊石碑,刻著四個大字:「擅入者死!」

  羅成昂然向前,循路進入,約百丈近遠,倏見一潭湖水中,五六名少女玉體裸呈,在逐波戲水,嘻鬧之聲,吵成一片。

  這種春意盈然的景色,使得羅成進退不是,慌忙閃身一棵桑樹後面,大感尷尬。

  只聽得其中一名圓臉少女嬌聲道:「大姐,我們好久沒見男人了!」那位大姐戲濾道:「有你這樣如狼似虎的小妮子,誰還敢來啊!」「對,對,像三妹一見男人就要生吞活吃的樣子嚇都把人嚇跑了。」圓臉少女格格嬌笑道:「二姐自己還不是一樣,見了男人像潘金蓮見了西門慶!」「貧嘴!」被稱二姐的少女笑罵一聲,一股勁兒往圓臉少女頭上潑水。於是嘻嘻哈哈,又鬧成一片。那位大姐倏然道:「時間不早了,我們應該回去了。」五六名少女聞言一齊游到潭畔,涉水上岸,個個體態玲戲,乳峰裸聳。

  羅成在樹後看到這裡,慌忙移開視線,心頭突突亂跳,耳中卻聽得一陣罵聲嬌語。「啊!五妹呢?」「五妹去獵獵了。」「獵獵?」「嘿,大姐,那頭豬色膽包天,自以為大飽眼福,卻不知死已臨頭。」話聲至此,羅成心頭倏然一驚,忖道:「莫非是說我?」哪知念頭方起,腰際倏然一麻,接著眼中一黑,人已倒地暈了過去。只見距離羅成尺遠草叢中倏現出一個翠衣少女,高聲招呼道:「大姐,這叫化子被我點昏過去,現在該怎麼辦?」那五名少女已穿好羅衣,蜂湧過來,其中一名年事稍長的宮髻少女目注昏倒地上的羅成,揮袖道:「抬他入宮,按例發落。」

  羅成自暈迷中醒轉,發覺已在屋中,自己躺在地上,面前一張長桌,桌後坐著一名年約二十一二歲的翠衣宮髻少女,他慌忙一躍而起,略一運氣,覺得週身毫無異樣,心頭略寬,目光一掃,才發覺身畔左右,還各站著一位少女。

  先停了停神,羅成略施一禮道:「請問三位姑娘,這是什麼地方?」站在右邊的圓臉少女冷冷道:「此地是天星宮外宮刑房,你老實點兒,堂主問你什麼,你老老實實回答什麼,免得多吃苦頭。」這個戲水時嘻鬧的圓臉少女此刻卻變得一本正經,神聖不可侵犯。只要進了天星宮,羅成心頭已落實一半,也不計較這些,微微一笑,道:「多講指點。」坐在桌後的宮髻少女已發問道:「你是何方人士,姓什麼叫什麼,跟本堂詳細招來!」「在下江南武林第一世家羅成,此來專程求謁天星宮主,希望姑娘通報。」

  宮髻少女冷笑三聲,道:「宮主千金之體,豈是像你這等凡俗之夫能見到的,羅成,你不顧宮外警告,擅自闖入,色膽包天,潛窺女浴,實已觸犯了本宮戒條……」

  羅成忙接口道:「姑娘誤會了,在下就因姑娘們在戲水,不敢貿然出聲招呼,至於此來,有信物一件,請呈交宮主,無論見或不見,但求賜予沉香龍涎膏一盒,終生感德。」

  說完掏出那塊「承恩令」交給了身旁的圓臉少女。

  圓臉少女雙手呈上桌案,宮髻少女取過一看,臉色一變,慌忙起立道:「原來羅公子是本宮恩人之後,剛才失禮之處,請多包涵!」

  「豈敢!豈敢!」羅成拱手含笑說。心中覺得三環先生確沒騙自己,這塊「承恩令」效力果然不小。

  只見宮髻少女道:「彤雲,你陪羅公子到客室招待。」

  圓臉少女恭身應了一聲是。宮髻少女又對另一少女道:「絳雲,你跟我去後宮。」

  客室是一座圓形的宮殿,離開刑房隔著一座院落,二條走廊。一路行來,他仔細觀察過,但見屋脊交錯,門戶重重,無法看清全貌。尤其令他驚奇的是,這天星宮中都是女子,看不見一個男人。

  羅成孤獨地坐在客室中等候著,那彤雲呆呆立在門口,一雙調皮的眼睛卻不住地打量著他。

  羅成心中明白,她明為侍候,暗則監視。等了半天,還不見動靜,他心中有點煩燥起來,不由向彤雲搭訕道:「請問彤雲姑娘,你們那位堂主姓什麼?」

  彤雲眼珠一轉,似笑非笑道:「你喜歡她?」羅成臉色一紅,忙道:「姑娘休得取笑,在下只是無聊,想同姑娘聊聊。」彤雲嬌笑道:「天星宮中是一家,我們都姓商。堂主叫彩雲。」「哦!原來如此,請問彩雲姑娘是什麼堂主?」「外宮巡察堂堂主。」羅成點點頭,又問道:「你們這裡好像都是女的,沒有男人!」彤雲噗哧一笑,道:「要男人幹什麼?天星宮是男人的地獄,女人的天堂。」羅成微微一笑,打趣道:「假如這裡真是地獄,世上的男人恐怕都不想上天堂了。」彤雲似笑非笑地說道:「你若是看見我們這裡的男人,只怕死也不肯留下來了。」「為什麼?」彤雲臉色倏然一沉道:「你已問得太多了,最好不要再問。」她似覺已洩露太多秘密,故而心中警惕起來。可是羅成正在興頭上,豈肯如此打住,又問道:「這麼說,貴宮並不是沒有男人!」「當然有,不過不在這裡,你也看不到。」「在什麼地方?」彤雲正欲說話,房外已傳來一陣輕曳的步履聲。她探首一望,立刻低聲道:「內宮敬事堂堂主來了,你言行注意些。」

  話聲一落,環珮步履聲已近門口,只見她彎腰躬身稟道:「巡察堂弟子彤雲迎接堂主大駕!」

  羅成也站起來,門口出現一位風度雍容年約四十來歲的美貌中年女子。穿著鵝黃色曳地長袍,神態不但莊重,而且隱有威嚴。

  這位敬事堂堂主身旁跟著巡察堂堂主彩雲,後面還有二名穿著同樣鵝黃色長袍的年青少女隨侍者。

  抱拳一揖,羅成道:「羅成見過堂主。」敬事堂堂主一雙鳳目打量了羅成一眼,道:「本堂奉宮主之命,有話請問閣下!承恩令為本宮第三代先主贈與郝家之物,閣下卻是姓羅,請教此物來由?」羅成心念疾轉,回答道:「在下是受人轉贈。」「哦!閣下千里而來,求取靈藥龍涎膏,系作何用?」「為治家母痼疾。」敬事堂堂主頷首道:「倒是一片孝心,請問閣下雙親大名?」羅成道:「家父『神劍震八荒』羅振南,前年去世,只剩下家母商瓊臥病二載,故在下前來求見宮主,以令換藥。」敬事堂堂主道:「宮主囑本宮告訴閣下,靈藥照贈,以履先主諾言,但是閣下得留下來!」羅成一怔,急急道:「留下我又怎能把靈藥送回去!」敬事堂堂主冷冷道:「本宮自會派人送到府上。」「請問堂主留我在此做什麼?」「擅闖本宮,按律發落。」羅成一驚,怒道:「這是什麼話,貴官既識『承恩令』,就不該留下持令來此之人,除非貴宮主想毀棄先人諾言。」敬事堂堂主臉無表情地道:「本宮豈是寡信毀諾之輩,既贈靈藥,即為履約,至於要留下你,都是另有緣因。」「請問其故。」「坦白告訴你,令尊令堂俱是本宮逃犯,現在你明白了嗎?」羅成心神大震,脫口道:「我不信!」敬事堂堂主冷冷道:「本宮既知道你母親尚在世上,自會派人接她回來,到時你們母子相見,自會知道本堂所言真假。」說到這裡,揮袖道:「巡察堂,拿下此人。」

  旁邊的巡察堂堂主聲應道,立刻舉步欲前。羅成大喝道:「且慢,堂主留下我又怎麼辦?」

  敬事堂堂主冷冷道:「父罪子頂,打入苦力堂,終生苦役!」

  羅成狂笑道:「若是我不願意呢?」

  敬事堂堂主鳳目陡張,一字一頓道:「反抗者死!」

  羅成大怒,冷笑道:「好大的口氣,羅某會遍天下武林名門高手,卻從未見過像你們這般不守信不講理的女人,若真要留我,不妨先試試我手中劍鋒!」

  巡察堂堂主彩雲卻嘿嘿一笑,道:「姓羅的,你最好自量一點兒,不信你運功試試,有無不妥?」

  羅成心頭大震,急忙暗催真氣,覺得並無不適之感。

  卻見彩雲詭笑道:「天星宮的『斷經截血』手法,獨步天下,你提氣運功不超過三成,絕對不知,不信你再試試!」

  羅成依言再催動真元,三繞九轉之後,神色頓時大變!

  不錯,當功力提到五成時,一股真氣再也接不上,奇怪的是除此之外,卻無其他痛苦不適之感。

  這剎那,他不禁怒火中燒,厲聲道:「誰在我身上弄的手腳?」

  彩雲道:「就是本堂,這是本宮的規矩,凡是外人進宮,必先減去七成功力,以防萬一!」

  羅成道:「羅某雖僅存三成功力,也要憑手中長劍,與你們周旋周旋!」

  劍勢一挺,直撲彩雲,出手就是「鬼三式」中的追魂煞招。

  那知招式方出,眼前人影一花,手腕一痛,長劍已到了彤雲手上。

  他急掠而退,駭然大驚,只見彤雲笑道:「原來你只憑這套劍法,在外面江湖上變成了什麼武林第一家。其實神鬼三式源出本宮,宮中弟子,連七歲幼童也不致比你玩得差,你還是乖乖聽憑內宮堂主發落,兔得自找難堪!」羅成又是一呆!

  彩雲接著冷笑一聲道:「姓羅的,你還要動手嗎?」

  敬事堂堂主也毫無表情地道:「從劍法上你該明白本堂的話並不虛假!羅成,若我是你,就不會反抗!」

  羅成冷笑道:「若要你做苦力、做奴隸!你能不反抗嗎?」

  敬事堂堂主道:「苦力雖苦,但你總算還是活在世上,對你而言,還有什麼比活著更為重要?」

  羅成心中一震,忖道:「不錯,如我死了,母親又怎麼辦?無論如何要活下去,只要活下去,不怕沒有機會離開。」

  想到這裡,頹然一歎,道:「我既成姐上之肉,只有聽憑爾等宰割,但是我還有件要事請問。」「什麼事?」「家母臥病在床,危在旦夕,你們是否履諾送藥治療。」

  敬事堂堂主道:「剛才本堂已說過,你大可放心,令堂之病,天星宮不但會替她治好,而且還要把她接口宮中,一年之內,保證你母子能夠相見。」

  雙手一背,羅成慨然道:「所憂心者,唯此一事,既得保證,就請上綁!」

  敬事堂堂主道:「不必了,巡察堂主,替他戴上黑巾,帶他去苦力堂,交給鳳堂主就行。」

  「遵命!」

  彤雲從懷中取出一隻黑布罩,上前戴在羅成頭上,又取出一段絲繩,套在羅成左腕,她拉住絲繩另一端,嬌喝道:「跟著我走!」

  這時,羅成眼前一片漆黑,完全看不見四周景色,開始還可辨別方向,但這條路似乎大曲折,太漫長,久而久之,腦中也分不清是向東還是向西了。

  二人默默走著,開始還聞人聲履聲,後來四周連一點聲音都沒有了,似乎到了荒野中。

  在前帶路的彤雲好像忍耐不住寂寞,開口道:「聽說你母親美艷非凡,是嗎?」

  羅成道:「日常相處,我倒不覺得,但現在臥病在床,終日痛苦呻吟,已是骨支形離了。」

  彤雲道:「唉!不在宮中好好享福,卻要跟人逃跑,我真不懂,難道外面的世界還比宮中好?」

  羅成道:「彤雲姑娘,我母親在宮中是什麼職位?」

  「聽說是宮主隨身四大執事,地位比堂主只高不低。」

  「那我父親呢?」

  「你父親就是苦力堂中囚犯,嘿,真奇怪,你母親不知看上了你父親哪一點,竟會不顧死活,帶著他逃出去。」

  這時,羅成不禁想起了自刎而死的魯叔叔,以往許多疑念,頓時明白過來。

  「對了,魯叔叔必也是從天星宮中逃出去的,知道天星宮中的武功和恐怖,所以才會以死相諫,極力勸阻!看來我當時不聽他的話實在是大錯特錯了。」

  他回首前塵,百感交集,卻聽得彤雲道:「小心走路,現在要下石階,進山洞了。」

  經過漫長的石階,耳中已聽得彤雲道:「奉敬事堂之命,送囚犯一名,請貴堂收容。」

  「好,好,本堂正愁苦力愈來愈少,希望有人補充。彤雲,回去告訴彩雲小妮子,以後抓到人,千萬不要殺掉,都送到我這裡來!」話聲雖是女子,卻如宏鐘震人耳膜。「是,弟子自當轉告。」

  羅成如木偶一般站著,眼前一亮,只見彤雲已把黑布罩取了下來,他首先打量眼前的環境,原來竟是一個四面不透天光的山洞,洞壁中到處插著火把掛著鐵鏈腳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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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3 23:28:21
  這是廣大的山洞一分為二,中間隔著一道鐵柵。靠裡面一半,地上凌亂地鋪著一些茅草,似是囚犯監所,不過此刻裡面卻沒有半個人影。

  自己所站這外半部,放著一張長案,幾張板凳,在西一面,還有二個洞口,範圍之大,似不僅這一座山洞。

  再打量這位苦力堂鳳堂主,羅成不由呆了一呆!

  這女人一身橫向,濃眉大眼,臉如鍋盆,身長六尺,沒穿衣服,只圍著二塊豹皮,雙臂繞著金圈,手中圈著一條皮鞭,猶如巨無霸一般。

  尤其那付兇惡神態,令人不寒而慄。

  在女巨無霸身後,還站著二名穿著短裙的健壯女子,手中同樣拿著皮鞭,不用說就知道是苦力堂下弟子。

  羅成在打量,這個女巨無霸一般的鳳堂主,也在打量羅成,只見她嘴一張,嗓子像雷聲般響起。

  「咳!你年紀青青,怎麼會跑到這兒來的?姓名籍貫,跟本堂一一道來!」

  羅成還沒有回答,彤雲卻上前幾步,俯在鳳堂主耳邊低聲咕嘰了幾句。

  鳳堂主聽完哈哈笑道:「原來竟是羅振南與瓊娘的兒子,想不到,想不到。羅成,你父親昔年在此逃出去,使本堂幾乎被宮主撤職查辦,以後你可不要自找麻煩,本堂處罰你會比別人加重一倍。」

  羅成冷冷一哼!

  鳳堂主銅鈴眼驟然一瞪,長鞭如靈蛇般飛出,叭叭叭接連三鞭,打在羅成身上,本已破爛的衣衫,被抽得片片飛舞,痛得羅成全身像火燒一般,幾乎擠出眼淚。

  三鞭抽完,鳳堂主冷笑道:「小子,看你桀做不馴的樣子,先讓你嘗嘗本堂的手段,嫵茵、媚茵,給這小子上腳鐐手銬!」

  「是!」後面二名健壯女子應聲而出,一個自壁上取下腳鏈手銬,另一個拿了一柄大鐵錘。

  羅成臉色鐵青,咬著牙齒,終於把一肚子怒恨之火壓了下去,在人屋簷下,不能不低頭,既決心要活下去,就要忍辱負重。

  叮叮噹噹一陣響,羅成手腳都帶上了沉重的鐵鐐。只見鳳堂主道:「嫵茵,把這裡的規矩告訴他!」

  拿鐵錘的女子語聲抑揚地道:「做工要努力,吃飯勿爭先,閒時少說話,交頭接耳是犯規,監中囚友若有疑,提出密告功一件,以上規定做不好,一律十五鞭,情形若嚴重,水牢餓七天。」

  她像背書唱歌一樣,把監中的規定事項說完,對羅成道:「你聽懂了嗎?」羅成鼻中哼了一聲。另一名苦力堂弟子媚茵道:「聽懂了,就跟我走!」羅成拖著沉重的鐵鐐,如機械一般,跟著進入靠北的洞口,入洞才看清是條長長的隧道,約過百丈左右,一片叮叮噹噹敲鑿聲音,由前面傳來。走到盡頭一看,原來是片地下礦場,在四周火把的照耀下,約二十幾個衣衫襤褸的苦工,正在做工。

  這些苦工有的已發須如霜,最年青的也屆中年,個個髮長及肩,鬍髭滿面,石灰混和著汗水,幾乎都不成人形。

  顯然這些人往昔都是武林人物,只因闖入了天星宮,變成了階下囚犯,終身苦役,不見天日。

  他們有的在敲鑿山壁,有的扛著巨大的石塊,送入一隻吊斗之中,那些石塊金光閃閃,竟是一片開採不完的金礦。

  五個手執長鞭,穿著短裙的健壯女子,不時發出厲喝之聲,手中長鞭亂揮,向那些工作稍有停頓的苦工身上狠狠抽打,督促著加緊工作。

  見了這種慘像,羅成不禁想到彤雲的話,忖道:「這真是人間地獄,我今天進來,不知哪一天才能出去。」

  押著羅成的媚茵這時向場中督工的女子招呼道:「綠茵姐,這是新來的,堂主命我帶來,要你嚴厲管教!」

  一名稍胖的健女,一路揮著皮鞭走過來,她似乎是這裡的頭目,一雙死貓眼打量著羅成,口中嘿嘿笑道:「請轉告堂主放心,任何傲桀不馴的人到了這裡,也叫他變成乖貓,要他東,他就不敢朝西!」

  話聲一頓,擺出一付閻王樣子,鞭子指著羅成鼻子道:「我是這裡的督工主事,小子,從今以後,你就是二十七號,好好做工,否則不但沒有飯吃,而且還要吃我的皮鞭!現在你就去做工!」

  於是羅成被分到一個老者身邊,分配到一柄鐵錘,一柄鑿子,工作是鑿下山壁上金光閃閃的石塊。

  那老者頂上已禿,只剩下耳邊一圈白髮,臉上滿是皺紋,那種老態,已令人猜不透他究竟已有多少歲。

  羅成靠近他身旁,不由暗暗皺眉,這不是因為老者髒,而是因為兩旁做工的監友,身上那股酸臭的氣息,撲鼻欲嘔。

  老者目光斜睨,手中敲打著,口中低聲道:「小友,你是否不習慣?」

  羅成微微苦笑,老者道:「日子一久,你就會習慣的,想當初我剛到這裡,又何嘗習慣,可是除了要適應外,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羅成道:「老丈貴姓?」「小友,你是武林中人麼?」羅成點點頭。「你可聽過以前有個縱橫大江南北的武林健者『摩雲神鞭』?」

  羅成心頭一震,道:「在下雖生得晚,但『摩雲神鞭』名號,仍聽父叔前輩不時提起,譽為鞭中之王,據傳當時江湖上在一鞭之下,未逢二招之敵,莫非老丈就是那位『摩雲神鞭』邱振飛老前輩?」

  老人輕歎道:「摩雲神鞭名號在武林中已成為歷史,如今老夫只是天星宮中苦囚一號。可笑的是昔日老朽鞭下亡魂無數,如今卻天天吃那批賤人的鞭子。」

  話聲雖輕,卻充滿了淒涼悲忿之意,令人頓生同情之心。

  只聽得老人又道:「其實豈只老朽如此,在這裡的囚友,昔日在江湖上,哪一個不是黑白二道的頂尖高手,像你旁邊那個滿面虯鬚,鐵塔般的大漢,昔日就是那黑道上殺人不眨眼的頂尖人物『托塔天王』牛釗。如今卻是苦力十四號。」

  虯鬚大漢就在羅成右旁,聞言轉首咧牙一笑,道:「一號,往事還提他作甚,趕快做工,小心吃鞭子?」

  果然,十四號剛說完,鞭風已到身後,叭噠一聲,第一鞭就抽在羅成背上,痛得羅成額冒冷汗,回頭一看,只見凶狠的綠茵已站在身後,叱道:「二十七號,要你來做工的,並非要你來聊天的,再偷懶就餓你一天。」又是叭的一聲,第二鞭卻敲在老人背上,喝道:「你也少跟他說話。」老人已是一聲慘號,彎腰跌坐。慌忙扶起老人,羅成忙問道:「老丈怎麼了?」老人巍顫抖地道:「還好,還好……」急忙拿起鑿於,又向山壁上敲鑿起來。見到老人背上那條紫青鞭痕,羅成再也忍不住胸頭怒火,轉首起身,就想一拼。卻被老人一把拖住,道:「二十七號,老朽告訴你鑿於運用的技巧……」羅成豈有不知老人用心,暗吁一口氣,把心中鬱火,盡吐而出,勉強拿起錘鑿,依樣葫蘆,向山壁打起來。

  只聽得身後綠茵重重一哼,才離開身後。

  老人這時向左右望了一望,才低聲道:「二十七號,以後千萬不能跟那些雌狗計較,動上手只有多吃苦頭!」「老丈!」「二十七號,這裡—視同仁。不分老小,以後你應該叫我一號!」「一號,這種苦楚與侮辱,我不知你們怎麼忍受下去的?」「不忍又待如何?」「要是我,最多一死,也要拚上一拚!」「功力被廢,拚得過嗎?」「拼不過,死了總比這樣活受罪好!」「唉!二十七號,她們不會要你死的,死人豈能做工,都死了,還有誰來開礦?所以在這裡,要死比要活更難!」「既死不了,更不用怕!」「可是不死不活的滋味更加難受,那些雌狗折磨起人來,唉!縱是鐵人也會跪在地上求饒的!」羅成呆了一呆,手上不停地敲打著,口中又問道:「一號,你進來多久了?」「我也不知多久了,洞中無日月,時日一久,誰還記得現在是黑天還是白天!」

  「總記得進來時的年號吧!」「嗯!進來的時候是嘉靖四年。」羅成吃驚道:「呀!已四十年了。」一號歎息道:「哦!四十年了,我還以為已經過了百年了,這麼說,我現在不過是七十六歲,看樣子還有二三年能活。」羅成心中一酸,道:「一號,四十年來,難道你沒有想到要逃出去?」「剛來的時候,我記得逃過一次,可是還沒見到天光,就被抓了回來,受了七天苦刑,以後再也找不到機會,縱是有機會,若無百分之百把握,我再不敢冒險了。」「唉!成功的希望縱然渺茫,也要多試幾次,只要一次成功,豈非永脫苦海!」「二十七號,住下去你就會知道了,要從這裡逃出去,只怕比登天還難。」「可是我知道,曾有人脫逃成功!」「不錯,那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一個姓羅的,編號二十五號,帶著六七個監友脫逃,據說他們除了一個中途死亡的,其餘是逃成功了,但你可知道,那次有宮中的人作內應相助,是僅有的一次例外!」

  羅成知道他所講述的必是父親,當下問道:「那一次老丈為什麼不跟著走?」

  一號面現苦笑道:「那時我並不清楚他們計劃,或者是膽小的緣故,感到他們行動太冒險了,所以眼見他們佈置溜走,卻無動於衷!」

  羅成心中默默暗想:既有第一次,就不信沒有第二次……

  悄悄悄,一陣鑼聲打斷了他的思潮,只見一號放下手中工具,道:「吃飯了,來,一齊去!」

  一名健婦挑進一擔大木桶二十餘個囚犯排成二列,一雙雙向木桶走去,臨到羅成挨近木桶,只見滿桶都是混合著的菜飯,那健婦拿著鐵盒,自桶中連舀二勺放在盆中,遞了過來。

  看到盆中飯菜的色調與氣味,羅成幾乎不想接,那怎麼可能是人吃的,簡直比豬吃的都不如!

  一號在後面推了他一下,低聲道:「到那邊去吃吧,一日二餐都是這樣,假如你不吃,就只能吃石頭了。」

  羅成勉強端著盆子,與一號走到壁邊,皺著眉頭,以手抓食,勉強下吞。

  飯後又開始鑿礦石,由於規定了每日每天工作量,羅成絲毫無法偷懶,直待做得精疲力盡,才聽到鑼聲。這次是進食後就收工。

  於是所有囚犯交出工具,魚貫自礦場走回前洞。

  那名風堂主一一點名,依次進入鐵柵。

  對這些終日勞苦的囚犯來說,此刻是一天中最舒服的時光,有的人已倒在地上呼呼大睡,有的嘻嘻哈哈吵鬧一番。過不了多久,十之八九早已鼾聲大作。

  經過這一天,羅成已暗暗決心準備逃亡!最重要的是在未逃之前,必需先要恢復一身功力。

  於是他獨自盤坐澄心,默默運起功來。哪知旁邊的一號倏然睜目道:「二十七號,你莫非想運氣衝穴?」羅成微微頷首,道:「前輩被俘時,是否也被減去七成功力?」「不錯,你還是省點精力,早些睡吧,若能運氣衝穴,恢復功力,老朽早在四十年前就做了,何必等到現在,落得個半殘不廢。」羅成一怔道:「難道沒有用?」

  「當然無用。唉!天星宮武學確是奇絕人寰,尤其這『斷經截血』手法確是神奇不凡,只要能得天星武功之一二,出去足可縱橫天下,睨睥江湖了。」

  羅成聽完,眼前一陣漆黑,功力不能恢復,使他要逃走的信心,幾乎全部動搖。

  一天又一天……

  羅成只覺得度日如年。尤其使他憂心如焚的是臥病在家的母親,不知病況如何了?

  五天,就在這種如坐針氈的感覺中溜了過去。

  就在這一天收工走到外洞時,他又看見了巡察堂那個圓臉少女彤雲。

  原來彤雲又是送囚犯來的,因為在鳳堂主的長案前,已站著一個人。

  這人一身灰衣,禿禿的頭頂上有九個疤洞,居然是個和尚,當羅成經過走近看清面目時,心頭不禁大震,幾乎驚呼出來。

  因為這和尚竟是掌管南海少林下院的方丈大師——文殊!

  文殊大師也看到了羅成,可是他目光並沒有停留在羅成身上,似乎根本陌不相識。

  這種情形下,羅成自然不敢打招呼,反正文殊大師已經進來了,遲早會在一起。

  羅成隨著行列進了鐵柵牢洞,卻見外面鳳堂主已在審問文殊大師!

  「老和尚,你是哪個廟裡的?今年多少歲了?」

  文殊大師舉手指指自己耳朵,又指指自己嘴巴,搖搖手,喉嚨裡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躲在鐵柵裡冷眼旁觀的羅成,見文殊裝啞吧裝得維妙維肖,幾乎笑出聲來。

  「這是怎麼回事?」鳳堂主用鞭子打著桌子,吼聲如雷道:「把這個又聾又啞的老禿驢弄到我這裡來幹什麼?莫非要本堂倒過來侍候他不成?為什麼不當場宰了!」

  彤雲噗哧一笑,道:「上次弟子把堂主的話轉告敝堂,所以彩雲大姐今天沒有殺他,叫弟子送交給苦力堂!」

  「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鳳堂主氣惱地叫道:「彩雲這妮子難道沒見這和尚又老又殘,還能做什麼工?」

  彩雲道,「人已經送來的,總不能再叫弟子帶出去吧,至於如何處置,就聽憑堂主發落了。」鳳堂主重重一哼,問道:「你們是怎麼發現這老禿驢的?」

  彤雲回答道:「他睡在天鵝潭畔,是被五妹巡山發現的。」

  「會武功嗎?」「五妹按過他的脈息,以真氣透穴法試測過他的丹田,覺得他並沒練過武!不過彩雲姐仍按規定以『斷經截血』手點了他氣、血二門!」

  鳳堂主不斷地打量著文殊大師,又問道:「你們抓人時,老禿驢難道不害怕不掙扎?」

  彤雲道:「看樣子這和尚神色反而有點欣喜!」

  「哼!野和尚找到吃飯睡覺的地方,當然高興,你們外宮巡察堂的妮子是愈來愈像飯桶了!」

  彤雲促狹地道:「鳳堂主假如認為咱們外宮的姐妹都是飯桶,那咱們以後如遇闖宮的人一律格殺,半個也不送進來!」

  鳳堂主一呆,氣惱的道:「好,好,你請吧,算我沒有理。來人,給這老禿驢上手銬、腳鐐免了,送進監去,不管他多老,還是要他做工!」

  於是文殊大師帶上了手銬後被推進鐵柵,老和尚進監後,到羅成身邊盤膝而坐。

  「大師……」羅成立刻輕輕叫了一聲,卻被文殊大師用眼色所阻。接著卻聽見文殊大師以內功傳音入密的語聲:「現在睡覺,等都睡熟了再談!」

  羅成依言側臥地上,卻見文殊大師的手指卻不停地在動著,像在卜卦一樣,一一握攏,再依次一一分開。

  這片刻時光在羅成心中幾乎像一年那樣漫長,好容易等到四周鼾聲大起,鐵柵外只剩下一個值班的弟子,羅成再也忍不住,低聲道:「大師,你為什麼要進來?」

  文殊大師這時也躺了下來,微笑道:「施主與我有三日之約,難道忘了嗎?」

  羅成輕歎道:「大師可以看看這裡的情形,晚輩何嘗不想出去,奈何已出不去……」

  文殊大師道:「老衲生平唯重一諾,既答應了燕檀越阻截你,自然必須有所交代,所以施主無法出去,老衲只有親自進來一探究竟了。」

  「唉!大師太冒險了。」

  「當初老衲是胸有成竹的,現在看來的確冒險了一點,這不過因為天星宮武功之詭奇,出乎老衲意料之外。不過老衲認為還有一半希望,能帶施主離開此地!」

  羅成道:「依晚輩看,幾乎沒有希望。」「施主悲觀的理由何在?」「第一此地監視嚴密,而且出路只有一條,實不容易逃脫。」「不錯,這點要候時機。」「第二,大師與我俱被『斷經截血』手法所制,功力只存下三成,要憑三成功力闖出去,除非不驚動天星宮,否則險而又險!」「施主,老衲功力尚未失去,而且還要解除施主身上的禁制。」「真的。」羅成驚喜得幾乎想跳起來。文殊大師微笑道:「老衲若無這點能耐,少林聲譽豈不毀在老衲手上。」「大師怎麼瞞得過天星宮耳目的?又怎會懂得天星宮的『斷經截血』手法?」「老衲施展了少林的『內斂大法』騙過了那些丫頭,卻憑著想像與猜測,知道了化解『斷經截血』的手法!」羅成一怔道:「用猜測來試驗豈不有點冒險?」

  「任何事情都有幾分冒險,但以老衲對天下武林之瞭解,縱然是冒險一試,相信險機成分井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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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3 23:28:44
  話聲一頓,接下去道:「天下點穴制人的工夫不外三種,一種以正宗心法,制人身三十六大穴,七十二小穴,這是練武人士俱都知曉的。第二種是制人奇經八脈,穴外之穴,這雖比較困難,但尚有人身脈胳可循,唯有制氣、血二門,非但需知道人身內血氣運行線脈,更要配合時辰陰陽,這門奇技極為難學,要熟練更是不易,以至早已失傳,老衲被擒拿時見她在老衲身上施展的手法竟是失傳已久的第三種制穴工夫,心中頓時明白,故進來後,不停捏指,計算時辰,以免差錯,現在就請施主背過身軀,待老衲運氣為你催血沖氣,恢復你一身功力!」

  羅成忙轉過身去,文殊大師已暗運柔勁,用掌在腎脾二個部位輕輕一按,他只覺體內血氣一震,耳中已聞老和尚輕細的語聲道:「好了,施主不妨運氣試試!」

  羅成依言運氣,九轉九繞,果然已沒有中途接不上氣的感覺,不由轉過身來道:「這種奇絕天下的手法,化解起來竟如此簡單?」

  文殊大師微笑道:「愈是難學的絕技,一旦貫通,施用起來愈為簡單,所謂知難行易,就是這道理。」「大師,我有一事相求!」「何事?」「這些武林同道皆已數十年不見天日,希望大師能大發慈悲,為他們解除身上禁制,一起救出去!」文殊大師作色道:「這樣豈不延遲了老衲與你出去的時日。」羅成還未說話,卻聽得身畔的一號倏然低聲道:「大和尚莫非不肯救我?」

  文殊大師一驚,道:「那位施主是誰?」羅成忙道:「那位老丈就是昔日威震江湖的『摩雲神鞭』邱老前輩。」「啊!」文殊大師輕呼一聲,滿臉驚愕之色。

  只聽得一號「摩雲神鞭」輕笑道:「大和尚在何處出家剃度?」

  羅成睡在當中,傳話方便,忙低聲道:「大師法號文殊,掌南海少林下院門戶!」

  「摩雲神鞭」道:「原來是南海少林方丈,嘿,老朽昔日與令師法海和尚往來,那時你和尚大概還在挑水劈柴吧!」

  文殊大師肅然道:「老衲昔日的確看過老檀越幾面,想不到一晃四十年,竟在此重逢。」

  「摩雲神鞭」道:「大和尚現在還肯救我麼?」

  「敢不盡力,同時請老檀越切勿誤會老軸心意,佛門普渡眾生,焉有見危不援手之理,怕只怕如此一來,惹翻了天星宮,重出江湖,又是一場浩劫!」

  「嘿嘿,將來的事,誰都難以預料,果如你和尚所說,也只是天命!」

  「唉!天命!天命!」文殊大師喃喃說道:「小施主,請與邱老檀越換個位置,讓老衲略盡綿薄。」

  羅成輕輕翻身,把自己睡的位置讓給了「摩雲神鞭」,卻聽得文殊大師問道:「老檀越進來多久了?」

  「摩雲神鞭」回答道:「四十年。」

  「嗯!老檀越注意,老衲要先查你血氣被制的部位,再運功催氣活血!」

  這次的化解手法卻並沒有像化解羅成血穴那麼簡單,只見文殊大師雙掌抵於老人背脊,慢慢上移,到達肩部,又復往下,倏在兩脅部位停住,片刻後,輕歎道:「老檀越,恕貧僧無能為力。」

  「摩雲神鞭」一個翻身驚愕道:「沒有救?」

  文殊大師歎息道:「老檀越受制太久,加以平日操勞過度,飲食失調,年歲已高,此刻凝血於『期門』『孔泉』之間,氣結於陽經之間,若貧僧凝足真元,勉強震散凝結血氣,老檀越會血脈崩裂,立刻死亡!」

  聽完這番話,「摩雲神鞭」呆了半響,悲愴地歎道:「天命!天命!難道我要終老於此。」

  羅成心中一陣難過,忙湊近問道:「大師,邱老前輩真的無法恢復功力了?」

  文殊大師想了想,道:「若能離開此地,調養適當,每日凝功為他運動散血疏導,如此施為四十九天,仍可恢復功力。」

  羅成毅然道:「邱老丈,大師既如此說,晚輩離開時一定會帶前輩出去,希望你切勿憂急。」

  「摩雲神鞭」道:「多謝你仗義之言,若能出去,老朽決隨左右,執鞭隨蹬而報。」

  「前輩言重了,晚輩想救助同道之事,尚請前輩暗中聯絡。晚輩決心要離開大家能一起離開,決不留下一人!」

  「好。」摩雲神鞭道:「今天還是早點休息,明天還要做工哩!」

  一宿無語。

  第二天,文殊大師也隨同進入礦場做工,當這位少林高僧體會到人間地獄的慘相,也不由暗動無名,幾乎奮身而起了。

  於是文殊大師每天晚上替這被囚的武林人物解穴除禁,「摩雲神鞭」忙著聯絡,羅成則注意苦力堂弟子的值班情形與研究逃走的方法。

  瞬眼間,一個月過去了,可是經文殊大師化解「斷經截血」手法,恢復功力的只有八個人。

  其餘的不是因年事太高,無能為力,就是必需長期運功治療。

  這情形使羅成日益憂心,蓋以十人之力,要帶走十八個功力未復的難友,實在困難之極。如若棄之不管,不但有違諾言,也於心不忍,何況不能不顧慮因這些人在失望情緒下所產生的心情變化。

  唯一可行之策,只有在不驚動天星宮之情形下,能俏然安全逃脫。

  可是出路只有一條,天星宮道路又不熟悉,在這種嚴密監視下,要不驚動人實在已不可能!

  該怎麼辦呢?

  羅成日夜思索,想不出一個妥善之策,自然,他唯有寄望文殊能多治好幾個人。

  二個月過去了。

  十八個同伴中已有兩個恢復了功力,可是以十二個人要保護十六個還是困難重重。

  轉眼之間,已過了三個月,羅成實在難以忍受了。

  這天夜間,他與文殊大師與「摩雲神鞭」暗暗商議。

  第一句話,羅成就問:「大師,最近治療的情形如何?」

  一向心情平靜,涵養深沉的文殊大師也有點喪氣,沉重地道:「沒有進展,像這種環境下,要使那十六位施主恢復功力,至少要花一年時間。」

  羅成急道:「不,我們怎麼能等上一年!」

  文殊大師道:「不說施主,老衲也無法等這麼久!」

  「摩雲神鞭」道:「經過這麼多日子觀察,要制住這些苦力堂賤人容易,但出了這山洞,就凶吉難知,以十二人來保護十六人,還要對抗天星宮那麼武功詭奇的女人追擊,實在困難,老朽想,還是你們已恢復功力的人先闖出去吧!好在老朽也功力未復,對留下的十六位同伴,我負責向他們安慰解釋。」

  文殊大師沉默不語,因為這是沒有辦法中唯一的辦法,憑十二個武林高手是否能闖出天星宮,固然難料,但至少無旁顧之憂。

  羅成想了一想,道:「老丈,假如我們都闖出了天星宮,你們留下來的人,會有什麼後果?」

  「摩雲神鞭」淒涼地一笑,道:「天星宮主在激怒之下,自然會遷怒留下來的人,不是慢慢施以折磨苦刑,就是一一處死,唉!好在留下來的難友都與老朽一樣,暮年殘燭,對這世界已沒有什麼可留戀的。」

  羅成毅然道:「既是如此,就下定決心,要走一起走,要留大家都留下來,不能因為十二個人的性命連累到十六條性命。」

  文殊大師歎道:「小施主仁義動人,既已決心如此,我們就決心明夜行動吧!」

  「是的!」羅成道:「晚輩也感到再也不能耽下去了,明天做工時,就請邱老丈代為暗中連絡通知,使他們心中,早作準備。」

  於是一件大事,就這麼決定了。

  第二天上工時,一切都無變化,二十八個苦力像往日一樣,魚貫進入洞內深邃的礦場,又開始一天的苦役。

  一號「摩雲神鞭」找機會來回走動著,藉機傳遞今夜準備行動的消息。

  不消片刻,每一個囚犯俱已接到通知,數十年不見天日,一旦有希望脫困,每個人的心情都可想而知,特別來得興奮。

  由於心情興奮,也由於不使監工的苦力堂弟子起疑,每個人工作得比往日更勤快些。

  這時,礦場洞口突然出現了一群女子,監工的弟子綠茵一見立刻上前向面覆青紗,穿著金色長袍的女子半跪垂首,道:「苦力堂弟子綠茵,恭迎宮主大駕!」

  羅成聞言轉首遠遠注視,這是他進天星宮這麼多日子來,第一次見到天星宮主。

  可是在那層半透明又不透明的面紗下,他仍舊無法看得真切。只隱約可以看出那位天星宮主年齡似乎很輕,絕不會超過二十五歲。

  其餘的隨從,有二個羅成是認識的,一個就是苦力堂鳳堂主,另一個就是敬事堂堂主。

  只見天星宮主輕輕一揮衣袖,對跪迎的綠茵,發出一陣如銀鈴般的語聲道:「你去忙你的,本宮很久未來,今日不過順道來看看!」

  「是。」綠茵肅然後退,轉身又顯出平日的威凌作風,手中鞭子揮得呼呼作響,向停手注視的苦回們大聲厲喝起來:「誰要你們停工的,不准看,照常工作,誰不聽話就吃鞭子。」

  此時此刻,自然沒有誰想招惹她,於是叮噹敲打之聲復起。站在洞口巡視的天星宮主目光緩緩轉動掃視著,突然問,她目光停在文殊大師身上。口中叫道:「鳳堂主。」

  「商鳳在。」女巨無霸似的鳳堂主躬身回答。

  「那個老和尚是幾時來的?」

  「回稟宮主,這野和尚已來了三個月了。」

  「哦!老和尚為了什麼闖入本宮?」

  提起這老和尚,鳳堂主就想起巡察堂彤雲那次頂撞,心頭就有股氣,立刻道:「回稟宮主,聽外宮巡察堂說,這野和尚好像深山迷途,睡在天鵝潭畔被捉到的。提起巡察堂那些妮子似乎愈來愈不像話了!」

  「怎麼樣?」

  「啟稟宮主,這和尚又聾又啞,年紀又老,怎麼能做工,本堂苦力雖然愈來愈少,但總不能像養老院,來收容這種廢物,巡察堂不論老弱殘廢,都送進來、實在欠缺考慮。」

  她聲若宏鐘,像在訴怨出氣,數說了巡察堂一大片。

  天星宮主微微頷首,哦了一聲,道:「鳳堂主,叫剛才那位姐妹過來!」

  鳳堂主立刻大聲召喚。綠茵急步走近,垂首躬身道:「宮主有何指示?」

  天星宮主道:「那個老和尚進來三個月的工作如何?」

  綠茵道:「回稟宮主,還不差!」

  天星宮主倏然重重一哼,語聲冷峭地道:「嘿嘿!既老且弱的和尚,做工居然不差,外官巡察堂瞎了眼,難道你們也瞎了眼?」

  一聽語氣不對,鳳堂主的黑鍋臉頓時神色大變,慌忙道:「宮主明鑒……」

  「鳳堂主不用多說了。」一旁鳳目含威的敬事堂堂主倏沉聲道:「綠茵,傳那個和尚過來!」

  「是。」綠茵躬身而退,轉身大步向文殊大師跑來。

  洞口的情形,羅成與文殊大師不但早已注意,而且說的話也聽得一清二楚!羅成心知要糟,神色大變,急急向旁邊的文殊大師低聲道:「大師破綻已露,我們還是提早發動,拚上一拚吧!」苦熬三月,好容易萬般籌劃,即將準備脫身,想不到臨到籌謀成熟,竟出了這種變化,怎叫他心中不震動、憂急如焚。

  「不!」文殊大師沉聲疾速道:「千萬不要妄動,老衲自會應付,記住,不論情形變化如何,你們仍按計劃行動。」

  話聲方落,綠茵如水桶般的粗身子已站在文殊大師身旁揮鞭,叱道:「二十八號,宮主召見!」

  「咿咿呀呀!」文殊大師又恢復裝嚨作啞,手指指耳朵,表示聽不見。

  綠茵一拉文殊大師,往身後一帶,接著一鞭抽去,叭噠一聲,結結實實抽在文殊背上。

  文殊咿呀亂叫,身軀連跌帶爬,就在這種情形下,滾到洞口,才顫抖抖地站了起來。

  天星宮主冷冷瞧著,敬事堂堂主鳳目合威已先開口道:「老和尚,你裝得真像!」

  文殊大師咿呀亂叫,指手劃腳,十足一付可憐相。

  敬事堂堂主冷笑道:「和尚你不必裝瘋,騙得過那些黃毛丫頭,卻休想騙得過宮主與本堂,還是老老實實說話吧!」

  文殊大師還是咿呀亂說,這位少林高僧是抱定了以不變應萬變!

  敬事堂堂主鳳目驟射電芒,沉聲道,「老和尚,若你再不說話,本堂就立刻出手,讓你屍橫當場!」

  她說完話見文殊大師仍是裝瘋賣傻,鼻中冷冷一哼,上前一步,衣袖一揮,袖中玉筍般的手指電射而出,向老和尚胸前死穴點到。

  這種緊張的情勢,看得羅成倒吸一口涼氣。

  若是文殊大師放棄抵抗,勢必屍橫當場,但若躲避反抗,立刻露出身份武功,以前所有裝作,完全白費。在這許多武功超絕的天星宮女人面前既逃不了,動手的後果可想而知!

  羅成在驚惶失措,文殊大師又何嘗不一樣,眼見指風臨胸,他不知道是動抑是不動。

  就在文殊大師欲動未動之際,倏聽到天星宮主嬌喝道:「雲大娘住手!」

  敬事堂堂主聞聲縮手,這一指出得快,收得更快,一出一收間,當真像電閃風掠,其速無比,由此可見她的武功,已達爐火純青,當世罕見的境界。

  只見她垂袖躬身道:「本堂正要逼他現露真形,宮主何以相阻!」

  天星宮主冷笑道:「這和尚裝聾作啞,打入本宮,顯然必有企圖,你若逼不出他原形,失手把他弄死了,豈不失去了事情真相。」

  敬事堂堂主雲大娘恭敬地道:「宮主之言不錯,本堂請賜旨意!」天星宮主叫道:「鳳堂主。」「商鳳恭候聖旨。」「把這老和尚帶出去,由你親自送交執法堂。」「是。」鳳堂主上前狠狠一推文殊大師喝道:「走!」「綠茵!」「弟子在。」「從現在起,你必須嚴加監督,謹防有變。」「是。」天星宮主吩咐完了,才道:「雲大娘,我們回去吧,讓執法堂今夜給我回報。」於是天星宮主一行人消失於礦場洞口。

  綠茵立刻又揮鞭厲喝起來,做工的苦囚照常鑿礦的鑿礦,搬運的搬運。表面上似乎對文殊大師被拘離去,都無動於衷,可是每個人的內心,都是震動不已。

  每個人都在擔憂文殊大師的遭遇,更擔心自己的命運。

  尤其是羅成,更是心亂如麻,假如文殊大師今夜不回來,他不知道是等待演變的結果呢?抑是照文殊大師的話去做,按原計劃發動。

  在焦灼中,終於又到收工的時刻了。

  這表示一天已經結束,回到監所後,卻仍未見文殊大師影子。自然更無法知道消息。

  僅僅看出的變化,只是鐵柵外面本來一個弟子值夜,變成了二個,而且身上都佩了短劍。

  羅成與「摩雲神鞭」並頭躺著。

  「羅少俠,該怎麼辦?」「我想還是按昨夜決定的計劃發動。」「摩雲神鞭」道:「那麼文殊老和尚呢?」羅成終於歎息一聲道:「文殊大師若有不測,我們留在此地也無作用,若仍安然,相信他自有辦法脫困。」「好吧!讓我先通知他們!」驀地,聽得鐵柵外面有人道:「奉執法堂主之命,提審二十七號。」羅成一驚挺身坐起,只見一名黃衣少女正在向苦力堂值班弟子說話。那名值班女子立刻打開鐵柵,叫道:「二十七號,快出來!」「摩雲神鞭」低聲急叫道:「羅少俠……」「別慌!等我回來!」羅成低沉地說完,立刻站起來,拖著沉重的腳鐐,叮鈴當地出了鐵柵。只見那名黃袍少女冷冷道:「跟我走!」跟著黃袍少女身後,上了筆直的石階,一直走出山洞,已見一片槐林,掩映著一所宮院。

  這是他自人天星宮以來,第一次看到內宮的部份情形,也是三個月來,第一次看到天光。

  可惜已是夜間,四周除了可以看到零落的燈火外,其餘景色與道路無法看遠。

  進了槐林,只見一條人影,靜立於林中,走近一看,竟是敬事堂堂主雲大娘,不禁一愕!「香芸,你下去,注意四周動靜。」雲大娘向黃袍少女低聲吩咐。黃袍少女微微一笑,身形一掠,已出十丈。轉首注視著羅成,雲大娘道:「羅少俠,本堂在此見你,你感到意外吧!」羅成抱了抱拳道:「的確意外,不知有何見示?」雲大娘道:「本堂要告訴你一件消息!」「是關於那老和尚的嗎?」「不,是關於令堂的消息。」羅成心頭一震,忙問道:「我母親好了嗎?」雲大娘道:「本宮派人送藥,昨天已經回宮,據說你府上已焚於大火,燒得片瓦不剩!」羅成大吃一驚,變色道:「那我母親呢?」「已經失蹤,詳情不得而知!」羅成大叫道:「你說謊……」

  「噓!」雲大娘阻止道:「你最好小聲一些,驚動了別人,你我都沒有好處,要知道我是假執法堂名義,秘密帶你出來的!」羅成強抑激動的心情道:「這就是你們履行的諾言?」

  雲大娘道:「令堂雖已失蹤,沉香龍涎膏還是可以給你。」羅成搖頭道:「我現在拿了又有何用!」

  「羅少俠,我想你急於逃走。」羅成心頭一驚,冷冷道:「在這裡做苦役的武林同道,誰不想逃走。」雲大娘道:「可願我助你一臂之力?」「嘿!你是在試探?」「我是真話,不過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雲大娘道:「看到剛才那個少女麼?」

  羅成一怔道:「怎麼樣?」

  「她會帶你出去,只是以後你必須好好照顧她,使她有個歸宿。」

  「就是這個條件?」

  「不錯,就是這個條件。」

  羅成想了一想,道:「但是我也有個條件。」

  雲大娘神色一怔,道:「你有什麼條件?」

  羅成道:「請你把老和尚放出來!跟我一起離開!」

  雲大娘輕輕一歎,道:「宮主慧眼天生,你們果然與老和尚有所勾結,若我猜測不錯,你已恢復了原有功力,準備離開天星宮,對嗎?」

  羅成坦然承認道:「不錯,那老和尚就是南海少林方丈,本為救我而來。故無論如何,請你不要為難文殊大師。」

  雲大娘道:「少俠的要求已經遲了。」

  「遲了?」

  「那和尚已死於執法堂主掌下,如今屍身已人黃土。」

  羅成心神大震,厲色道:「你們竟如此邪惡卑鄙,殺一個不反抗的和尚?」

  雲大娘道:「少俠應該平靜一些,執法堂堂主雖殺了老和尚,卻並非出於私刑苦罰,而是老和尚被迫現出真形,與執法堂堂主力搏十招,斃於掌力武功之下,這情形,雖含冤屈,卻不能謂不平。」

  羅成默然無言,文殊大師以少林下院掌門人之尊,對天下武功如此淵博,居然不是天星宮一名執法堂堂主十招之敵,那天星宮的武功,實在太可怕了。

  只見雲大娘又道:「目前你少俠應該照顧自己,切勿再有旁騖,若是已無別的條件,咱們就算成交了。」

  羅成毅然道:「好,一言為定,但不知我何時離開?」

  「此刻已是亥子之交,今夜二更,香芸會借執法堂名義再提你出來,屆時你跟他走就是。」

  「遵命!」

  雲大娘神色一沉道:「但你千萬保守秘密,切不可讓其餘囚犯知道,若出意外,牽連了不止你一人。」

  說完連擊二掌,掌聲落處,香芸已掠身而來。

  「帶他回苦力堂。」雲大娘低聲吩咐香芸。羅成跟著香芸回監所,心中已毅然決定,趁此機會,若不救出被囚的二十六名同伴,還待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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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3 23:29:19
第三章 鞭下喪命七高手


  苦力堂監所中的二十六個囚犯自羅成被帶走後,個個惶急,心情不安。當看到羅成回來後,才如釋重負,俱都鬆了口氣。

  一號「摩雲神鞭」首先挨近低聲問道:「情形如何?」

  羅成回以微笑,道:「很好。」

  十四號「托塔天王」牛釗也挨近低聲問道:「見到大師了嗎?」

  不只是他,所有的難友都認為羅成剛才被傳喚,必與拘提文殊大師有關連的。

  羅成哀傷地搖搖頭,回答道:「大師已成佛升天。」

  「哇!」「托塔天王」牛釗悲叫痛苦起來。消息立刻傳進每個人的耳中,想起三個月來文殊大師運傷解禁之德,個個悲念傷神不已。

  「誰在鬼叫?再不安靜睡覺,姑奶奶就要拖你們出來鞭人了。」鐵柵外值班的女弟子立刻叱喝警告。

  羅成忙對牛釗道:「安靜點,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

  略呈騷動的局面立刻平息下來,各人躺在地上裝作安息,但每個人的眼睛都瞪得大大的,等候著消息。這猶如暴風雨前夕的平靜,暗中卻已怒濤洶湧,一觸即發。

  在羅成與「摩雲神鞭」間,已在相互密議。

  羅成首先道:「文殊大師已經仙逝,我們的計策必須略作修正。」

  「嗯,老朽意會得到。」

  「我們必須提早行動……」

  這話卻出乎「摩雲神鞭」意料之外,一怔道:「提早,什麼時候?」

  「就是現在,而且二個時辰內,必需全控制住苦力堂所有女子,封鎖山洞,遲則不及!」

  「好,這點老朽早已想好辦法。」

  「那麼由老前輩傳今吧!」

  「摩雲神鞭」立刻轉身向旁邊的人密語一陣,然後,耳語密令一個一個傳遞下去。

  接著牢中響起一陣呻吟聲,這痛苦的呻吟聲時高時低,果然引起鐵柵外值班女子的注意。

  「什麼人在鬼號?」一名壯如水牛般女守衛在鐵柵邊查問。

  十八號苦囚坐起身來,高聲道:「九號病了,看樣子很嚴重。」

  「哼!叫他忍耐一點,明天再說。」那女守衛語氣不屑,似乎對這些人的病痛,絲毫不放在心上。

  十八號忙道:「回稟姑娘,恐怕挨不到天明了。」

  另一名女守衛也挨近鐵柵邊,目光向裡一掃,道:「究竟什麼病?」

  「不知道。」十八號回答道:「全身高燒,燙得怕人。」

  「把他抬出來!」女守衛嘩啦一聲已打開鐵柵。

  「是。」十八號等的就是這句話,「喂!二十號,起來幫幫忙,把九號抬出去。」

  二人拾著九號,拖著沉重的腳鐐手鏈,走出柵門。二名女守衛已走近俯身查看。

  這剎那,九號倏然挺身而起,食指飛彈,指風一縷擊中一名女守衛麻穴,十八號照方抓藥二名女守衛萬料不到這三名苦囚竟已完全恢復了功力,事出意料,毫無防範,雙雙倒地。

  二十號卻早已殺機盈胸,跨上一步,雙掌帶著手銬,分別全力向二名女守衛擊下。

  噗哧三聲,砸得腦破血流,頓時了賬。

  羅成此刻已躍身而起,見狀沉喝道:「不能殺人!」

  可是話出口已遲了,卻見二十號,雙臂一分,鐵鏈寸斷,道:「咱們十多年來受夠了這些雌狗的髒氣,讓她們死得這樣爽快,已算是便宜了她們!」

  羅成雙臂一振,掙斷銬鏈,掠出鐵柵,沉重地道:「鐘大俠的心情,在下豈有不知之理,只是你有想到後果嗎?若激怒了天星宮主,縱然逃出去,以後的日子恐怕也不好過。」

  二十號一呆,道:「少俠說得是,一切請少俠吩咐。」

  這位昔年以輕功聞名天下的「鐵面飛衛」對羅成早已感激得五體投地。

  鐵柵中的苦回一見外面得手,紛紛站了起來,個個喜盈眉梢。

  羅成忙沉喝道:「各位朋友切勿弄出太大響聲,驚動了強敵,現在請已恢復功力的朋友先出來自己除去鎖銬鐵鏈,未復功力的朋友聽一號老丈吩咐一一相互用鐵槌敲去腳鐐手銬,暫且耽在原地,靜觀情勢。

  監中頓時安靜下來,八個已復功力的苦囚迅速魚貫出了鐵柵,紛紛除去了手腳上沉重的鎖鏈。牢中十四名未復功力者也取了鐵槌以身上爛布包住槌頭,避免發出聲響,相互在敲開束縛。

  羅成揮手道:請留下二位守住出口警戒,其餘人借人那道洞門,先查看有無出路,派人扼守,再輕輕制住所有苦力堂敵手,注意,未動之前,千萬不能有聲息,若對方已驚醒,必須全力拼縛,絕不能讓對方逃出去傳警。但有一點如非情勢所迫,切勿開殺戒。」

  「恭領吩咐。」

  十名高手一拱手,立刻展開身形向兩邊洞門掠去,只留下十四號「托塔天王」牛釗與二十四號「滄浪神刀」展雄,分站出口二邊,屏息以待。

  羅成綜理全局,靜靜坐在長案上,眼見這些人身法輕靈,行動老練,暗暗點頭,欽佩不已。

  其實這十二人昔日在江湖上哪一個不是威風八面,獨霸一方的黑白二道頂尖高手。

  轉眼間,只見已有三名高手出來了。每人脅下挾著一名健壯女子。

  為首九號「子母奪命環」佟林興奮地道:「羅少俠,咱們殺了六個,活捉了三個,請示該怎麼辦?」

  羅成不禁皺眉道:「佟大俠,我不是說過切勿輕開殺戒嗎?」

  「子母奪命環」佟林聳聳肩,道:「咱們是逼不得已,裡面每個房間都睡著三隻雌狗,為了保持行動機密,我們不得不開殺戒!」

  羅成輕歎一聲道:「好吧,把這三個放在牆角!」

  「子母奪命環」等三人依言把脅下俘虜重重一摔,那三名粗壯如牛的苦力堂女弟子乾瞪著眼,卻無法動作出聲,顯然皆被制了穴道。

  羅成問道:「其餘七位呢?」

  十七號「量天神叟」道:「洞裡南道曲折,門戶交錯,我們闖入外面三間,再進去情況如何,就不清楚了。」

  話聲方落,洞戶裡倏隱約傳來叱喝之聲,似乎有人動上了手。

  羅成神色一變,沉喝道:「趕快馳援,記住,萬一不敵,全力把人逼到這裡來。」

  「子母奪命環」等三位高手領命再度掠入門戶。

  羅成心想,動手的必是苦力堂鳳堂主。他猜得果然不錯,不到盞茶時刻,叱喝之聲已漸漸接近門戶。

  首先掠出來的果然是身高馬大的苦力堂鳳堂主,手中長鞭連連飛舞,跟著的是一些同伴,一出洞口,立刻展開扇形包圍。

  羅成早已自壁上取下了一根卵粗鐵鐐,屹立戒備。「托塔天王」牛釗與「滄浪神刀」展雄也各取一槌一棍,橫胸以待。

  鳳堂主被逼到這裡,一見洞中情勢,呆了一呆,聲若雷鳴地笑道:「你們這些王八蛋果然有點名堂,想必是那老和尚要的花樣!」

  「托塔天王」牛釗也厲聲長笑道:「醜婆娘,你知道得已經晚了,老子們數十年來受盡凌辱;今天就要你付出代價!」

  「哈哈,十四號,憑你們這些人,還不在姑奶奶眼中,不信就試試!」

  「托塔天王」哇的一聲大叫,舉起鐵槌,就撲身過去,羅成目光一掃,卻沉喝道:「牛兄且慢動手!」

  「托塔天王」身形一頓,道:「羅少俠,趁早宰了這婆娘,還有什麼好等的?」

  羅成揮揮手,示意稍安毋躁,口中問道:「鐘大俠,怎麼只有七位,其餘三位呢?」

  「鐵面飛衛」鐘靈山已咬牙切齒地道:「二十四號、二十五號與二十六號俱已死在這丑雌狗的鞭下!」

  羅成心頭一震,忖道:「剎那之間,竟能力斃三名高手,這鳳堂主看來絕對不可輕視。」

  心起警意,行動益發慎重,又問道:「裡面還有苦力堂弟子嗎?」

  「鐵面飛衛」道:「為了對付這醜婆娘,裡面所餘雌狗,皆斃於咱們掌下!」

  這些逼於情勢,羅成暗暗一歎,瞭解了這些情況,心中已無其他顧慮,於是目注鳳堂主道:「商鳳,你手下弟子死的死,俘的俘,如今你已是孤掌難鳴,莫非還要作困獸之鬥?」

  商鳳厲聲道:「識要你們不跑,不怕討不回本利。」

  羅成毫不激動地道:「咱們只想離開,不想多傷人命,若你能束手暫縛,區區保證不傷你毫髮!」

  「要我自己束手就縛讓你們離開?哈哈哈……」商鳳狂笑道:「你是在做夢,就憑我一人在此,你們也休想走得了!」

  「羅少俠還跟她多費什麼口舌!」「托塔天王」突然大聲道:「醜婆娘,吃我一槌!」

  一舉鐵槌,就向商鳳撲去。他身材與商鳳不相上下,這一撲之勢,當真令人感到威猛無比。

  商鳳卻已一鞭飛出,別看她身粗體壯,鞭式卻詭疾靈巧,凌厲之極。

  鞭梢到眼前,「托塔天王」撲出的身形一閃,鐵槌已當著降魔杵力劈而出。

  昔年他「震山八杵」,江湖上聞名喪膽,尤其這招「山河一擲」氣勢之壯,招式之威,不遜於昔日張良刺秦皇的博浪一擊。雖然現在只是一柄不稱手的鐵槌,卻也一樣的霸猛無比。

  哪知道商鳳的長鞭一抖,鞭梢竟然倒飛捲回,向牛釗後腦砸至。

  這詭奇的鞭法看得眾人大驚失色,因為眾人都看清牛釗尚未得手,就可能先死在商鳳這招之下。

  二十三號最接近商鳳,見狀首先前撲,雙掌向商鳳猛揮而出,口中卻大喝道:「十四號小心腦後!」

  這電光石火之間,卻見商鳳身形電閃,鞭子卻又幻影回飛。

  啊!一聲慘呼響起,只見「托塔天王」牛釗已一槌擊空二十三號身軀隨著鞭影飛起,撞在山洞頂上,又凌空跌在地上,口中鮮血狂噴,已經一動不動。

  群雄震駭得呆了。誰也料不到她會在招式已老之下,變式取了二十三號的命。

  鞭是輕兵器,能使得像劍一樣,指左就左,要右打右,而且彎曲側擊,好像有靈性一般,這等功力招式,當真曠古絕今,就是昔日有鞭王之稱的「摩雲神鞭」邱振飛在鐵柵中也不禁看得脫口歎道:「好鞭法,天下有此鞭法,老夫竟然不知,枉自稱雄江湖十五年。」

  柵外的氣氛,已變得沉重迫人。

  在二名高手夾招下,商鳳三招斃敵,她一鞭在手,威猛八面,銅鈴眼環掃,大聲道:「還有誰上來送死?我看還是一齊上,讓姑奶奶全打發你們上黃泉路!」

  這番話,激起了群雄同仇敵愾之心,十二、十三、十六號同時一聲厲喝,六道掌風分自三面,像怒濤一般,向商鳳擊去。

  但這一次搏鬥,結束得更快,只見商鳳鞭勢一揮,腳下的溜溜的一轉,隨著她旋轉的身法,長鞭幻出千道蛇影,把三名高手全部圈人鞭風之內。只聽得她驀地一聲厲喝:「都給我躺下!」「哇……」三聲慘叫,幾乎像一個人發出。鞭影倏斂,地上已多了三具屍體,三灘鮮血。商鳳傲笑震聲道:「地上四屍就是榜樣,你們哪個不服就上來,否則都給姑奶奶跪下,看在做工份上,還可以饒你們不死!」

  群雄個個木立悲忿,尤其「托塔天王」牛釗剛才出師不利,正自惱怒,聞言狂吼道:「醜婆娘,你比老子當年還狠,今天老子就與你拚個同歸於盡。」話聲中,像瘋了一般,揮舞著鐵槌猛撲上去。

  驀地,羅成大喝道:「住手——」他計算時刻,差不多已接近三更,眼前情形已變得更加不利,十二名功力剛恢復的高手此刻已經死了過半,剩下的五位看來皆非商鳳之敵,再拼也是白饒,是以不得不親自冒一冒險。因為他明白自己的劍法武功也源出天星宮,說不定還可以反敗為勝。

  「托塔天玉」牛釗聞聲退步回首,道:「羅少俠為何出聲阻我一拼?」

  羅成道:「牛兄請暫退下,鐘大俠等四位也請讓開,暫時把守三邊門戶,讓區區來向鳳堂主領教領教!」

  五位高手遲疑地後退,分站二邊門側,他們心中驚疑著,覺得羅成如此年輕,居然要孤身一拼,實在太危險了。

  得知逃出天星宮的計劃,都在羅成心中,所以無形中這些過去武林中的高手,俱把羅成當作中心依靠,對他的安危,自然更加關心了。

  可是商鳳的神色卻變了一變,剛才的狂態似乎收斂了不少,蓋她是明瞭羅成身世之故,是以不敢掉以輕心。只見她冷冷道:「小子,看來你好像是這些人的頭兒?」羅成沉靜地道:「不錯。」商鳳冷笑道:「你父親二十餘年前逃離本宮,帶走了四名苦回,想不到今天你也學起你父親的樣來,莫非還以為能僥倖逃出去嗎?」

  羅成一曬道:「若無把握,我豈會輕易行動,天星宮偏激流於邪惡,誰會願意被人終生奴役,不見天日。」

  商鳳沉聲道:「我問你,瓊娘傳授了你多少武功?」

  羅成淡淡道:「鳳堂主,你在擔心嗎?」

  商鳳神色微變,嘿嘿笑道:「縱然你得了瓊娘全部真傳,以你年紀,本堂也不放在心上。」「很好,現在可以動手了。」

  商鳳目光一掃,道:「這些人當中,你倒還算是個英雄,不仗人多,單身相搏!」

  羅成微笑道:「情形不同,豈能一概論英雄,他們受苦數十載,已對你恨人切骨,自然想一舉置你於死地,怎顧得江湖規矩,而區區在下,受苦日淺,仇恨之心,沒有他們深切而已。」

  商鳳一哼,道:「我不管仇深恨淺,只要動上手,恐怕一樣要制你死命!」

  「那要看你的鞭法靈不靈了?」

  「好,不愧是瓊娘的兒子,看在你像個人物,姑奶奶也不佔便宜,你用什麼兵器?」

  羅成微微一笑道:「十八般兵器,件件都能使用!」

  他已用出攻心之計。

  商鳳的神色又變了一變,道:「那你選吧!」

  其實用不到選,因為山洞中除了腳鐐鐵鏈之外,根本沒有什麼兵器。

  商鳳是故作大方,卻正遂了羅成心意,他發覺她心中有點驚疑不停,必定是由於母親關係。

  由此推測,母親當日在天星宮中,不但地位比她高,想必功力也比她高,致使她暗有忌懼之心。

  這是對方一個弱點,雖然僅是一個心理上的弱點,也大可予以利用。使她揣測不出自己對天星宮武功到底知道多少?

  轉念中,目光一掃,倏對「鐵面飛衛」道:「鐘大俠,請把掛在壁上的鐵棍拿來!」

  「鐵面飛衛」立刻取下鐵棍,雙手送上。

  這鐵棍只不過二尺長,一頭尖銳,一頭方鈍。羅成丟了鐵鏈在手中稱了稱,覺得比長劍重了些,但還可以代替長劍用。

  他也不作勢,道:「堂主可以動手了!」

  商鳳注意著羅成每一動作,濃眉一皺道:「瓊娘授你的難道是棍法?」

  羅成自然不能說是劍法,微笑道:「不錯。」

  商鳳神色又變了一變,道:「你先出招吧!」

  羅成哈哈一笑,道:「你不是說動上手就要我的命嗎?何必再虛偽客氣?」

  商鳳一哼,臉泛殺機,鞭勢一放,已揮出一招。

  鞭梢生風,但卻不疾不徐,迥異剛才的詭疾辛辣。

  羅成手握鐵棍中間,平舉胸前,目光澄清,注視鞭勢,一動不動。

  他抱著以靜制動之心意,看似沉穩如山嶽,其實心中也緊張萬分。

  說話可以用唬,功力卻是硬碰硬的工夫,差之毫釐,就失之千里。生死之間,不能差上一點。

  眼見鞭影已近頸項,倏又呼地一聲,商鳳抖動長鞭又撤了回去。

  這情形看得旁觀群雄奇怪萬分,但羅成卻心中有數,看來自己剛才虛虛實實的一番話,當真抓對了藥方,使得對方心有所忌,測不出自己的深淺。

  說時遲,那時快,呼地一聲,商鳳又是一鞭揮至,這一鞭氣勢與剛才大不相同,不但恢復了原本辛辣靈巧,而且由直抽變成攔腰橫掃,雷霆萬鈞之勢,大有摧山撼岳之威。

  鞭臨腰際,羅成才豎棍,輕輕向鞭梢七寸之處粘去。他用的是陰柔之勁,鐵棍粘上鞭身,梢尾頓時捲飛繞在棍上。隨著一聲大喝:「脫手!」握住鐵棍上的鞭梢往回一拖。

  這剎那,長鞭被拉得筆直,已由拼把變成拚力。

  商鳳心中雖驚,卻仗著一身沉厚的功力,仍未放在心上,冷笑一聲道:「不見得!」

  雙手握住鞭柄,運出十成功力,猛力往回一帶。

  那知一拉之下,覺得毫不費力,方知不妙,羅成已身化長虹,電射而出,以棍當劍,和身刺出。

  系知他早已蓄勢欲動,再藉著商鳳自己用力回拖,借力蓄力飛射之下,其疾速勁力,不言可知,無與倫比。

  只聽得一聲慘號,接著一聲悶哼!

  羅成一根一尺鐵棍一半插入商鳳的腹部,在痛極反噬下,商鳳也用鞭柄,重重敲在羅成後心。

  這一記敲得羅成摔倒地上,口中鮮血狂噴。但他終於咬緊牙齒,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卻見商鳳雙手捧著插在腹上的半截鐵棍,巨盆似的臉上,汗水像黃豆一般,滴滴而落,目光猙獰,神態兇惡可怕地屹立著,猶身不倒。

  「托塔天王」已一個箭步上前扶著羅成,鐵槌護胸,唯恐商鳳垂死之下,再出手襲擊。

  羅成卻一抹口角鮮血,臉浮微笑,目注商鳳道:「鳳堂主,你終於敗在我手下!」

  語氣衰弱已極。

  商鳳一雙眼珠,幾乎突眶而出,抖聲連連大笑道:「好,好,瓊娘居然把『震天三棍』傳授給你,難怪你不怕我的『風雨十八鞭』……」

  羅成依然含笑喘氣道:「鳳堂主,你猜錯了,家母除了傳我『神鬼三式』劍法外,並無其他傳授,剛剛在下只是見機出招,虛實互變而矣,你沒見我施的正是三式中一招『鬼魂蝕影』?」

  商鳳哇地一聲大叫道:「氣死我了,想不到本堂竟被你蒙住,死在這招鬼劍法之下……」

  話聲中,巨大的身軀彭地一聲,仆倒地上,氣絕而死,說她傷重而死,其實一半卻是被氣死的。

  羅成眼見商鳳倒下,自己也感到不支,萎縮在牛釗手臂上。

  五位高手這時情不自禁歡呼雀躍,一齊擁了過來,等看到羅成灰白的臉色,氣息已若游絲,神色頓時又變得沉重起來。

  「量天神叟」道:「羅少俠的傷勢太沉重了,快把他放在長案上。」

  當「托塔天王」牛釗抱起羅成,平放在長案上以後,「摩雲神鞭」等人也走出鐵柵,圍在案邊。

  「量天神叟」首先手搭羅成脈膊,片刻後。搖著頭黯然道:「傷勢太重,恐怕沒有救了!」

  「摩雲神鞭」跟著上來查看傷勢,當他仔細察看完畢後,搖著頭,眼眶中已滾出了二行淚水。

  「量天神叟」目光環掃道:「現在該怎麼辦?」

  怎麼辦?是走呢?抑是留下來,每個人的目光相互詢問著,顯得有些徬惶。

  「摩雲神鞭」道:「我看還是先問問羅少俠!」

  他說著俯首羅成耳邊叫道:「羅少俠,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其實羅成雖然傷重垂死,可是由於迴光反照的緣故,內心中的感覺卻是非常清楚。

  四周每個人的話,甚至每個人的行動,他都可以清清楚楚的感覺得到,只是他想睜開眼睛說話,那沉重的眼皮與嘴唇卻沉重得不聽指揮。

  此刻他拚命地凝聚已將分散的神志,勉強睜目注視,發覺眼前的人影在浮晃著,每個人頭看來都朦朧而模糊,似乎都變了形。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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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3 23:29:38
  他不禁心中一歎!

  「摩雲神鞭」見羅成已睜開眼睛,心頭又酸又喜,急急又道:「少俠,你感到傷勢怎麼樣?」

  羅成吃力地浮起一層笑容,搖搖頭。

  「摩雲神鞭」頓時淚如泉湧,咽聲道:「少俠為了拯救我們,捨生忘死,這份情誼,老朽等人將永誌心頭……」

  話聲頓了一頓,拭去臉上淚水,又接下去道:「不過少俠請放心,不論你是生是死,我們也要把你帶出天星宮,送回你故居。現在大家都要離開了,他們希望知道你有什麼意見?」

  羅成嘴唇蠕動著,卻沒有聲音。

  「摩雲神鞭」俯身在羅成嘴邊,急急道:「少俠想說什麼?」

  「等。」聲音微弱得幾乎令人聽不見。

  「等?」「摩雲神鞭」目光愕然掃視四周同伴,又急急問道:「少俠是說等什麼?是等候時間嗎?」

  「等……等人!」

  「等人!」「摩雲神鞭」直起腰身,目注四周同伴道:「少俠要各位等下去,他說要等一個人。」

  「鐵面飛衛」驚疑地道:「羅少俠等的莫非是天星宮的人!」

  「摩雲神鞭」道:「此時此刻,除了天星宮中的人,還會有誰?」

  話聲剛落,一陣細碎的步履聲從洞外雨道中傳來。

  「子母奪命環」與「滄浪神刀」聞聲雙雙掠至洞口,隱身二旁,提足了功力戒備。

  只見一名黃衣少女疾速的奔了進來。

  「子母奪命環」與「滄浪神刀」待少女奔入洞中,立刻橫身並肩屹立洞口,蓄功侍敵。

  這黃衣少女自然是香芸,進洞後見洞中遍地橫屍愕然失色。但她的臉色瞬息就冷靜下來,俏目一掃道:「嘿!你們真大膽,竟敢殺了苦力堂堂主與所有弟子,莫非想反出天星宮?」

  「滄浪神刀」冷笑道:「正是,咱們數十年來那一天不想反出天星宮!」

  香芸一哼,道:「請問羅少俠在何處?」

  「摩雲神鞭」心中一動,立刻退開二步,離開長案,同時揮手叫圍在長案前的同伴也一一退開!

  一見羅成躺在案上,聲息全無,香芸花容失色,身形一掠,已到案邊,探首一看,失聲道:「怎麼會傷得這麼樣子!」

  「摩雲神鞭」一歎,道:「咱們七位難友皆死於鳳堂主長鞭之下,幸虧羅少俠挺身而出,一擊之下,雖然斃了鳳堂主,但也被死者臨危以鞭柄敲在後心,傷及心脈,也命在旦夕。目前他能支持生命,只因心中尚有一事未了!」

  香芸急急問道:「你知道什麼事?」

  「摩雲神鞭」道:「他等的人未至,老朽猜想他等的必是你了。」

  香芸輕輕嗯了一聲,從懷中取出一隻翠綠玉瓶,打開瓶塞喂羅成服下藥物,接著拋棄了玉瓶,抬頭道:「哪一位來運功渡元,使他能凝聚殘餘真元,運開藥力,治癒傷勢。」

  「量天神叟」立刻上前道:「讓老夫來!再來二位扶他端正坐好。」

  於是羅成在二人扶持下,坐正身軀,「量天神叟」已手抵後心,運功渡元,替羅成療起傷來。

  每個人都屏息注視,等待著結果,「摩雲神鞭」不放心地問道:「請問姑娘,羅少俠傷勢這麼嚴重,有希望恢復嗎?」

  香芸冷冷道:「不要盞茶時刻,我保證他不但傷勢痊癒,而且功力精神,會比以往更好。」

  她的話沒有說錯,盞茶時刻後,羅成的臉色已經轉紅,粗重的鼻息也恢復了正常,挨著睜開雙目,神光如昔。

  「量天神叟」在輸渡真元中,感覺到羅成已經傷癒,緩緩收氣撤回雙手,羅成也躍下長案,面含微笑,向香芸一揖道:「多謝姑娘捨藥相救!」

  香芸一哼,道:「不用謝了,這一盒沉香龍涎膏本是你應得之物!天星宮雖沒有找到令堂,為她治病,如今卻救了你的命,也算是替先人償還了諾言!」

  羅成神色一愕,不由臉浮苦笑,道:「姑娘僅此一盒?」香芸道:「靈藥奇珍,皆由宮主珍藏,你以為我有多少?」

  想起母親的病,羅成暗暗一歎,但此時他已無法想得那麼遠,於是道:「姑娘既然來了,就開始行動吧,請在前面引路!」「且慢!」香芸臉寒如冰,道:「羅成,當時雲大娘是怎麼與你約定的?」羅成道:「姑娘可是指離開的人多了些?」

  香芸道:「雲大娘叫你嚴守秘密;現在你卻殺盡苦力堂弟子,闖下這般大禍,還要帶這麼多人離開,你這是遵守約定嗎?」

  羅成凜然道:「這許多武林同道數十年來受盡苦役,不見天日,我豈能坐視不理,袖手不顧,讓他們留在這邪惡險境之中!」

  香芸冷冷道:「我卻無能為力!」

  羅成沉聲道:「姑娘是否有反侮之意?」

  香芸道:「雲大娘只命我引你一人出宮,其餘的我不管。」

  羅成冷笑道:「姑娘現在不管,恐怕已經晚了。」

  香芸反說道:「人不了取消你我約定,要闖你們自己去闖!」

  群雄聽完,個個神色一變,「鐵面飛衛」忍不住冷笑道:「姑娘想抽身而退,恐怕沒有這樣容易了!」

  香芸柳眉一挑,道:「難道你們還想阻攔不成?」

  「不錯!」

  香芸滿面怒容,冷哼一聲,還沒說話,羅成已開口道:「芸姑娘,縱然此刻你抽身而退,依我看,只怕也是死路一條!」

  「這話怎麼說?」

  羅成指指洞角三名被制穴道,躺在地上的三名苦力堂女子道:「我們所有的話,俱已落入她們耳中,她們若轉告了天星宮主,芸姑娘,你想想將有什麼結果!」

  香雲聞言,轉首而視,這才發現那三名苦力堂女弟子俱都瞪大著眼睛在注視,神色不禁一變。她進洞的時候,的確是疏忽了,可是現在發覺已經是晚了。

  退既不能,要按原先計劃偷溜出去,這麼多人,又實在困難。她不禁著急地道:「我不是不肯,但大隊人馬行動,怎能瞞得天星宮巡夜弟子的耳目,若被發覺,驚動了天星宮主,豈非全入死路!」

  羅成正義凜然道:「是生是死,唯憑天命,事已至此,勢成騎虎,」只能有進無退,芸姑娘,這點諒必你也知道。」

  香芸急得似乎要哭出來,語氣裡哀求地道:「羅成,你要先想清楚,你們要離開天星宮是求生,不是求死,既要求生,就不該拚命往死路上鑽!」

  羅成見她那付欲哭無淚,惶急不安的樣子,心中也覺不忍,沉思道:「請問姑娘原本預備如何帶我出天星宮?」

  香芸道:「由此出天星宮要經過三道守衛,五班巡查,雲大娘已在洞外槐林中相候,她準備先行調開巡查,及引開值夜守衛注意力,讓你我一路無阻,直出天星宮。但是這麼多人,此計已是行不通了。」

  羅成想了一想,道:「姑娘請再想一想,除此之外,還有沒有別的路可通!」

  香芸黛眉緊蹙,沉思片刻道:「還有一條路可走,而且只有一道關卡!」

  羅成精神一振,道:「姑娘請說說看。」

  「進入礦場,由吊斗攀登上去,上面就是煉金爐,此刻夜間,從事煉金弟子皆已離開,不會有人,從那邊出口,就是後山,只有一名弟子值夜,守於白雲崖,下了白雲崖,等於離開了天星宮。」

  羅成喜道:「既然如此,我們就走這條路!」

  香芸道:「這條路雖少阻攔風險,但也是最危險不可靠的一條死路!」

  羅成一怔問道:「怎麼說?」

  「此去深山,痺癘地,路徑不辨,要想走出山區,奔波顛苦,可想而知,要脫離山區,至少也要十餘天。」

  「摩雲神鞭」接口道:「只要能離開天星宮,這些苦又算得了什麼!」

  香芸歎道:「但我說的危險,並非指此!」

  「姑娘是指何而言?」

  「我是指天星宮的戒律!依前三代先主遺言,定下天星宮永遠脫離江湖的鐵律,規定天星宮弟子不准離開白雲山半步,然而自後山出去,雖離開了天星宮,卻仍在白雲山範圍之內,宮主若發覺苦力堂中清形,自會派出宮中高手追截,那時我們在山區中,豈非仍像籠中之鳥,插翅難飛!」

  羅成想得心頭一沉!十二位恢復功力的高手,連自己只剩下了六個,都要帶十四個功力未復的難友,行動上就會滯緩,怎麼樣也逃不脫天星宮高手的包圍。但是經由前宮往前山闖,這麼多人自然會被天星宮主發覺,也必定會有死傷,甚至根本闖不出去。

  右想左想,還是往後山比較妥當,至少在天亮前一段時刻是安全的。

  想到這裡,羅成毅然道:「時間寶貴,芸姑娘,我決定取道後山,先離開天星宮再商議行址吧!」

  於是一行人魚貫進入礦場,「鐵面飛衛」輕功最好,是以他首先掠身而起,上了半空中的吊斗,攀著吊索,爬進礦場上面的煉金洞,轉動了轆轆,只聽得軋軋齒輪放索聲,吊斗已緩緩放下。未復功力的人,三個一組全部乘吊斗上去,最後上去的是羅成與香芸。

  到了上面,只見爐火尚有餘燼,巨大的火爐旁,還堆著十餘塊方磚形的純金。

  這些都是他們每天血汗開礦結晶,每個人都不客氣地剪下半塊,放入懷中。

  香芸這時輕聲道:「你們暫在此潛伏,我先出去打發了值夜守衛,再通知你們出去。」

  羅成點點頭,香芸已晃身出了洞門。

  這是一處方圓二三十丈的平崖,崖上岩石光滑,寸草不生,崖下卻是百丈深淵,削壁上唯有幾棵虯枝老松可攀。

  由於是條絕路,所以天星宮在此只派了一個值夜守衛,今天這名守衛女弟子死數已屆,竟然倚在一塊巨岩邊朦朧瞌睡,被香芸一指點下,輕易地送了一條命。

  然後香芸返身入洞,對羅成道:「可以出去了,不過天色這麼黑,要下白雲崖,恐怕要準備長索吊下去。」

  羅成皺眉道:「此刻那裡去找長索?」

  「摩雲神鞭」道:「這裡有捆草繩,但不知夠不夠長!」

  香芸道:「管它夠不夠長,有比沒有好!走吧!」

  二十一個人迅速地奔到白雲崖邊。但見月斜星隱,時間已約莫四更了。

  每個人都深深呼吸了一口氣,臉上神色都顯得欣喜高興,他們是第一次看到天色星月,也第一次呼吸到新鮮的空氣。雖然前途多艱,仍未可樂觀,可是每個人仍有死中重生,二世為人的感覺,也體味出了人生無價,自由可貴的道理。

  然而就在他們在崖邊結繩下垂,一個個依次吊垂而落時,苦力堂的囚犯山洞中,卻有一條人影,電掠而入,她黃袍高髻,赫然就是天星宮內宮敬事堂堂主雲大娘。

  當她看清山洞中屍體橫七豎八,鮮血遍地後,神色微變,一雙鳳目中冷若電閃,喃喃道:「真糟,唉!香芸這丫頭何以這麼無知魯莽!想不到我一番好意,希望她出去換個好環境,有個好歸宿,現在……反倒把她送上了死路……」

  語聲喃喃念著,不住頓腳擊掌,顯見得她內心的震驚與惱怒,已無法形容。

  她鳳目連閃,倏見洞角還有三名女弟子睜大著眼睛,似乎沒死,立刻移步走近,伸出玉掌,拍活了三人穴道。

  那三名女弟子慌忙跪下,齊聲道:「弟子參見雲堂主。」

  雲大娘目含威凌,沉聲道:「你們起來說話!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詳詳細細的告訴我。」

  中間的女弟子立刻從事情發生,到鳳堂主死亡,香芸攸至,詳詳細細,一言不漏地向雲大娘抖聲敘述起來。

  聽完這遍報告,雲大娘雙眉飛挑,目光中威怒更盛,冷笑道:「這簡直是反了!」

  那名女弟子接口道:「想不到咱們宮中竟出了內奸……」

  雲大娘目光一凝道:「苦力堂中其他弟子呢?」

  那名女弟子抖聲嗚咽道:「除了咱們姐妹三人外,已無活口!」

  雲大娘冷笑一聲道:「那些苦囚為什麼放過爾等三人!」

  「想必時間倉促,急急離開,忘了對我們下手!」

  雲大娘一哼,道:「生死攸關之事,焉有疏忽之理,他們放過爾等,想必另有陰謀,本堂卻不能再讓爾等活下去。」

  話聲中,纖掌連揮,那三名女弟子劫後餘生,做夢也想不到雲大娘早已暗起殺機。

  只見三人身軀在掌勢下如枯草敗葉,倒撞在洞壁上,個個震得七孔流血,倒地氣絕而亡。

  雲大娘看清三人確實已死亡,才暗暗鬆了口氣,身形一晃,消失於山洞中。

  天色微曦,羅成等一干人已到崖下。

  香芸這時才發現二十個人中竟有十四個功力未復,眼見朝曦已透,離開天星宮仍這麼近,不由著急道:「這麼下去怎麼行,唉!太陽快出來了,我們還在這裡等死,這樣要走出白雲山區豈不是做夢!」

  羅成心中何嘗不焦灼,可是草繩的負重量有限,未復功力的同伴,必須一個個往下垂,何況繩又不夠長,半途還要人接,行動間自然緩慢了。

  可是他卻不能顯出著急的樣子,在惡劣的環境下,他知道穩定人心最重要,於是道:「還有一個,就可以收繩了,姑娘不必著急。」

  「哼!我急什麼?萬一情勢不對,我一個人可以先溜,我是為你們著急,一大群老弱殘廢,看你們往哪裡跑!」

  羅成默默無言,等最後一人落地,立刻沉聲道:「收繩!」

  「鐵面飛衛」掠身而起,藉著削壁間老松之力,接連三掠,才握住繩頭,輕輕一抖,草繩已滑下來。

  羅成這時打量著四周,但見莽林層層,長草沒膝,根本沒有路徑可循。耳中不時可以聽到林中遠處傳來的虎嘯猿啼之聲。

  在這種情形之下,他知道漫漫長途,絕對快不了!心念一動,道:「我們人多,行動自然滯緩,但在下已有一計,鐘大俠!」

  「鐵面飛衛」應聲道:「少俠有何吩咐?」

  羅成道:「天色已明,一二個時辰後必有天星宮的高手追截,聞昔日鐘大俠輕功最高,是以在下想出南轅北轍,以疑誘敵之計,尚請大俠勉力以赴。」

  「鐵面飛衛」哈哈一笑道:「我懂了,少俠是要我一人先走,一路上留下可疑之跡,誘使天星宮高手撲空!」

  「正是,險境重任,請鐘大俠擔待,咱們一行人性命,俱已在你鐘大俠身上了。」

  「鐵面飛衛」拱手道:「好說,兄弟能不施盡全力,以效綿薄。」

  羅成對香芸道:「就請姑娘借出肩上長劍,給鐘大俠好斬荊披棘,開路留跡。」

  香芸點點頭交出長劍。羅成接著道:「鐘大俠能走多遠就多遠,出了白雲山,請自遠走,日後江湖上再行相見。」

  頷首抱拳告別,「鐵面飛衛」向西飛身電掠,長劍連揮,斬開一大蓬雜草,身影已沒入亂草飛舞之中。

  羅成這時道:「我們可以走了,請從草少石多之處鑽行。」

  「鐵面飛衛」向西,他們自然向東,一行人匆匆如喪家之犬,急急擇路而奔。

  鑽林穿谷,涉溪過水,瞬眼二個時辰過去了,他們翻過二個山頭,展眼望去,山巒重疊,雲霧淒迷,根本看不到市塵村屋。

  羅成倏然下令休息,然後道:「我們迷途深山,何日能走出去,未能預卜,此刻身在險境,不說天星宮的高手將尾後追蹤,就是我們必需的糧食,亦無分毫,依愚見聚集弊多於利,分散雖然力量單薄,卻利多於弊,究竟如何?還請各位商議!」

  「摩雲神鞭」首先道:「若是分散,是怎麼散法?」

  羅成道:「身具功力者連在下尚有六人,但香芸姑娘必須與在下在一齊,故只能分五組,每組保護二人,餘者請隨在下同行,由此分道揚鑣,既可使目標變小,易於隱藏,路上獵獸捕禽充飢,也不會因人多食少虞予飢餓,這麼分法,各位認為如何?」

  在一陣商議後,眾人紛紛同意。羅成又告誡道:「各位此去分散而行,注意捕獸時切勿留下血跡,也不可采枝生火,行動隨時保持警覺,只要能躲過二天,諸位就可以放心慢慢見路下山了。」

  「滄浪神刀」、「量天神叟」。「托塔天王」、「子母奪命環」四人俱都領命,各帶二人齊向羅成抱拳道:「少俠思德,咱們永銘心頭,能得生還,江湖道上再行相見,告辭了。」

  四組十二人分成四個方向,疾奔而去。

  羅成望著那些逝去的背影,心中依依,徘徊不已,數月相處,使他覺得彼此情感俱成一體。

  香芸卻在皺眉道:「帶走了八個,卻留下六個給我們,你豈不是在自找罪受!」

  羅成收回目光,沉重地道:「俠義之道,就顯在生死之間,別人願以生命相托,是看重於我,我等豈能不自重以負相托?」

  香芸道:「哼!雲大娘把我托給了你,真算托對了人!」

  羅成道:「姑娘這句反話,算是說對了,現在是否能脫離險境,約是五與五之比。希望姑娘別再唱反調,應該同心協力才是。」

  香芸無可奈何地道:「好罷,反正要死不會只死我一個人,下面該如何,你說吧!」

  羅成這時倏對「摩雲神鞭」道:「其餘五位,尚請老丈多費心照顧,趁此時刻,有勞各位四面走走,盡量捕捉些飛禽走獸,但以半個時辰為限,回到此地。記得千萬別弄得沿途鮮血,留下痕跡,我與香芸姑娘還有事情商談。」

  「摩雲神鞭」忙道:「老朽這就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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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3 23:30:09
  帶著五名老者就向林深處走去。

  香芸怔怔道:「你有什麼事要跟我商量?」羅成道:「天星宮主的起居習慣,不知你是否知道?」香芸道:「我只知道一點,但並不多!」「她每日何時起身?」「一定在寅時。」「每天如此?」「年年如此,除非有例外事情……」「起身後有何活動?」「卯時晨餐,接見各堂堂主,垂聽各堂事務稟告,有時她也到處巡視!」「苦力堂堂主是否也參與稟報?」「自然要到。」羅成抬頭看看陽光,道:「此刻已將卯末,苦力堂中的情形,天星宮主應該是發覺了。」「不錯。」「天星宮主發覺後必會傳警,命手下查問前後宮進出情形,待查出後山守衛已死,諒必要一刻時辰,再召集高手到達白雲崖,也將拖延半個時辰。」

  香芸頷首道:「你計算得實在精確,縱有錯差,也不會超過盞茶光景。」這是她對羅成第一次衷心讚佩。

  羅成歎息道:「但願如此,你看我們距離白雲崖已有多少遠了?」

  「至多不會超過五十里,這是以曲徑計算,若以直線來量,不會超過三十里。」

  羅成點點頭道:「以天星宮武功來說,三十里最多只花半個時辰,但她們也要守林越澗,再加上查覓沿途痕跡,以便判斷我等行蹤,大約要加上半個時辰!」

  「不錯,要找到這裡,也將在一個半時辰之後。」

  「但『鐵面飛衛』鐘大俠已在白雲崖下布下了疑跡,天星宮主必會循跡追蹤!」

  「這是必然之舉。」

  「以鐘大俠的輕功,此刻怕已不至百里之外,天星宮的高手,縱然輕功超越鐘大俠,但要想追上去,待發覺線索倏斷。怕不至少要三個時辰!」

  「嗯!怎麼樣?」

  「天星宮主縱來親追,等待消息,也得再延二個時辰,那我們就有四個半時辰,可以從容佈置了。」

  香芸一怔道:「你要怎麼佈置?」

  「邱老丈等快將回來,就請你先查看十里之內,有沒有可住的山洞,如有立刻回來通知,我在此先為你準備食物!」

  香芸訝道:「有四個半時辰,足可走出七八十里,你為什麼不走遠一點,反而要停下來?」

  「愈靠近天星宮,則愈安全,這就是正反虛實之理。我準備在附近停留三日,三日之後,再決定行程。」

  「好吧!反正出了紙漏人家倒霉!」

  香芸說完,目光打量一下,立刻向東南方向奔去。

  她走了沒片刻,「摩雲神鞭」已帶著五個同伴,抬著一些野雞山貓之類野物回來,其中居然還有一隻巨大的梅花鹿。

  「摩雲神鞭」道:「少俠,這點食物夠我們吃的……」

  羅成含笑道:「邱老丈,我看還不夠三天之需,不過我們可以分配食用,現在請老丈分配二人在此生火,把這些獸肉全部烤熟,其餘四人請多折點竹子準備貯水!」

  「摩雲神鞭」一怔道:「你剛才不是說過不能生火嗎!」

  「相信在二個時辰內還不致驚動強敵。故一切必須要在二個時辰中準備完畢!」

  「摩雲神鞭」訝然道:「難道不準備再走了?為什麼?」

  羅成歎道:「各位功力未復,無法提氣輕身,走得再遠,還能快過天星宮的高手嗎?各位諒必知道不能,無法力敵,只能智取。故我決心找個地方潛伏下來,靜觀三天風色再說,相信天星宮在連搜二天不獲後,必會自行放棄,撤退回宮的。現在芸姑娘已去尋覓潛伏處所,你就在此指揮一些雜務,還有些地方,我趁現在空閒去佈置一下!大約個把時辰就會返轉!」

  說完,身形飛掠,向前躍去。

  一個時辰瞬息已過,「摩雲神鞭」把所有的獵物剝皮褪毛架在火上烤得又香又熟。香芸也已回來,在焦急地了望著。

  不久,羅成返回原地,只見他一身汗水,猶如剛從水中爬出來一般。

  香芸埋怨道:「看你跑得這般辛苦,是到那兒去了?」

  羅成微笑道:「去佈置了幾處疑跡,你找到棲息之處了嗎?」

  香芸道:「左去三里,有一山谷,谷中有座洞戶,外有青籐掩遮,裡面十分寬大,倒是個好所在。」

  「現在萬事皆備,芸姑娘就請帶路,我們走吧!」

  卯正。

  天星宮中倏響起傳警之鐘。

  羅成計算得果然不錯,警鐘響過半個時辰,白雲崖上已雲集了天星宮所有堂主以上的人物,擁著天星宮主。人數怕不有二十餘名。

  只見外宮巡察堂堂主彩雲抱著守洞女弟子的屍體,放在天星宮主面前,垂手稟道:「守山弟子已死,所有囚犯必由此路遁走,清宮主定奪!」

  天星宮主臉上仍覆著一塊青紗,看不出她的喜怒哀樂,只見她嬌喝一聲:「下崖!」

  身形已如一朵金雲冉冉而降。跟隨的是十餘朵綠雲與七八朵黃雲。二十餘人瞬眼間已落於崖底。

  只見彩雲四下踩探了一遍,飛掠而回,垂手稟道:「稟宮主,前面有撥草砍校之跡,囚犯似是向西而逃!」

  天星宮主一哼,道:「巡察堂主,你循跡追下去,若有發現,不必阻截,只要放出本門煙火,就在原地等候。」

  「是。」彩雲施禮而退,向西掠去。

  天星宮主只派巡察堂堂主一人向西追尋,不但出於羅成估計之外,也出乎天星宮隨行其他高手意外。

  敬事堂堂主雲大娘惑然道:「宮主何以只派一人追覓?囚犯行跡既知,只派一人去追不太冒險了嗎?」

  天星宮主一聲冷笑道:「姓羅的居然敢與老和尚勾通,帶著所有囚犯逃亡,他就不會是傻子,留下可疑之跡,這分明是誘敵詭計了,我豈能上他的當。」

  雲大娘柳眉輕皺道:「宮主怎能肯定這次事件是姓羅的在策動!」

  「嘿!他不來,數十年平靜如恆,他來不過三月,就出亂子,除了他在搗亂外還會有誰!」

  這位天星宮主實在是太聰明了,事事猶如目睹一般。說得雲大娘默然不語。

  只見天星宮主接下去道:「大娘若是不信,不妨等著看,四位侍者——」

  四名金衣中年女子立刻走出行列,垂手肅立道:「宮主有何吩咐?」

  「你們四人除西方外,分散查察其餘方向,看看一里內有何可疑之處,立刻回報!」

  「是!」四大侍者身影立刻分散,掠入林中。

  不過盞茶時刻,四位侍者竟同時電掠而回,天星宮主問道:「可有所見?」

  「稟宮主,東方沿途蹤跡不顯,但有囚犯遣下之物,清宮主過目。」中間一名侍者說著右手二指夾著一物呈上,竟赫然是塊又小又髒的碎布。

  不用說,這是逃亡者衣褲上的碎布,行走時被樹枝刮下來的。天星宮主問道:「其餘三位可有發現?」

  另三名侍者同聲道:「沒有。」

  天星宮主輕笑一聲,目注雲大娘道:「如何?由此可見,向西疑跡,必系故意佈置,最多只有一名逃犯,東方跡晦而不顯,才是大群囚犯真正逃亡的方向,璇璣侍者,帶路,追!」

  「是。」那名稟報的中年女子立刻轉身帶路,天星宮主率領其餘人在後尾隨。

  她一邊走,一邊道:「任姓羅的再刁滑詭譎,本宮自信不會讓他逃出手掌,嘿嘿,抓回來後,少一名囚犯,我就要多割他身上一塊肉。」

  雲大娘心中輕輕一抖,她疑心天星宮主這番話好像是講給她聽的,不禁暗暗擔憂起來,當然,她不是耽心羅成,而是耽心香芸。

  這是一座淺谷,滿谷都是雜生樹林,隱蔽得不見天日。

  靠西邊一段山坡,籐草蔓延,中間卻隱著一座山洞,由外面望去,卻絕難發現。而羅成與香芸帶著「摩雲神鞭」一干功力未復的難友舒適地躺在洞中。

  他們已吃過午餐,正自休息。

  羅成與香芸相對坐於洞口,不時撥開洞口覆垂的草籐,向外窺視。

  由陽光的斜度,可以判斷出時已過午。

  羅成喃喃道:「依我估計,天星宮主必已發動追截,此刻該是向白雲崖以西追去了,但不知鐘大俠能否避過這一劫!」

  香芸嘟起了小嘴,不滿地說道:「你老是擔心別人,為什麼不想想三天後咱們該怎麼找路下山!」

  羅成反問道:「姑娘長居天星宮,難道對白雲山中路徑,一點都不熟悉?」

  「我平時只在附近兜兜,誰會跑得這麼遠!」香芸說到這裡,轉口道:「若這裡有吃有喝,我倒願意與你一輩子住下去。」

  話說完,雙頰倏升起二朵紅雲。

  羅成對她的話,似乎並未注意聽,正凝神從隙縫中望著洞外,倏沉聲道:「洞外似乎有人!」

  香芸陡然一驚,側耳傾聽了片刻,卻沒有聽到聲息,不禁怨道:「你好像在活見鬼!」

  羅成正色道:「那人行動似乎極為小心謹慎,你不信再多注意片刻!」

  香芸不再說話了,凝神細聽,約一盞茶時刻,果有一陣細微的撥枝踏葉之聲傳來,但這些聲息瞬眼就消失,若不細聽,倒真無法發覺。

  羅成沉重地說道:「莫非天星宮高手已經追到這裡?」

  香芸挺身站起來道:「我出去看看!」

  羅成神色一變,伸手位住她衣袖道:「我們行蹤未露,你怎可以冒險出洞!」

  香芸目光一轉,笑道:「你太緊張了,難道沒有分析,若是天星宮高手盡可大搖大擺的走,豈會像這麼謹慎小心!」

  羅成一呆,香芸已撥開籐簾,飛身而出。

  由於谷中林木交錯,草長及身,所以視線無法遠及,她提氣輕身,飄上樹頂,踏校飛掠。

  這樣一來,不但避免發生聲息,居高臨下,也可以一覽無遺。飛出三十丈左右,果見十丈遠處樹邊有個人影在晃動。

  她蓄足功力,凌空撲去,雙掌一分就欲壓下,下面的人影也已驚覺,猛然長身抬頭……

  這一照面,雙方俱是一聲輕呀,各收真力,飄然錯開。

  原來那人竟是「托塔天王」牛釗。

  「你怎麼會跑到這裡來的?」香芸首先發問。

  「托塔天王」苦笑道:「我是亂打亂撞……唉!姑娘,羅少俠呢?」

  「就在那邊洞中。」

  「請姑娘帶路,咱們進洞再說。」

  二人急急走回洞中,所有人一見牛釗突然出現,齊都一怔!

  羅成首先問道:「牛兄怎麼會來此?」

  「托塔天王」抿嘴傻笑道:「我就是在找你少俠,一路亂闖,果被我撞著了。」

  「那牛兄所帶的二位同伴呢?」

  「老子抓到三個猴子,殺了一條山豬,把他們一齊安置在山洞中,就跑了出來……」

  羅成神色一變,沉聲道:「牛兄這就不該了,臨危相棄,豈是英雄本色?」

  「托塔天王」黑臉一紅,訥訥道:「我是個急躁直性人,也不會動腦筋,要我帶著他們二個不死不活地拖著走,簡直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走出這鬼地方,躁得老子心頭生煩,所以把他們安置好後立刻跑了出來,不過那些野食夠他二人吃上十天八天,我關照他們等我七天,七天後想必天星宮不會再追,他們也可自行覓路下山了。」

  羅成道:「但無論如何牛兄也該回去……」

  「托塔天王」急急道:「我不能回去,路上已見天星宮那些雌貨向東直追,再出去豈不是送死!」

  羅成神色一變,道:「有多少人?」

  「約有二十左右,二人在前查勘,其餘的跟著後面,我差一步就被後面一批人撞上。」

  羅成目注香芸道:「天星宮主想必識破了我誘敵之計,而且還提早了二個時辰到達,看來我們已陷入了險境!」

  香芸強定心神道:「只要我們不出去,她們也未必能發覺我們潛藏此地!」

  羅成搖搖頭道:「剛才我飛掠出五里左右,沿途已佈置了十處疑跡,但這並不能保證咱們此刻完全無險,唉!但願她們能錯過此地,但其餘同道就難保不被發現了!」

  話聲方落,香芸倏驚叫道:「快看外面!」

  羅成等人聞言自空隙中向洞外望去。只見遠處天空中升起一朵煙花爆出五點金星。

  「托塔天王」問道:「這煙火旗花是天星宮的訊號?」

  香芸道:「不錯,正是宮中傳警煙花,想必已有人被她們發現了。」

  羅成沉重地歎息一聲,「摩雲神鞭」已急急問道:「那怎麼辦?」

  香芸道:「還能怎麼辦?一切唯有聽天由命,只要我們不被發現就行了。」

  「摩雲神鞭」歎息著喃喃道:「蒼天保佑!」

  他為那些分散的同伴在祈禱。

  在草木皆兵,杯弓蛇影的情形下,一天悄悄地過去,日薄西山,大地也漸漸地黑了下來。

  當洞裡洞外一片漆黑,羅成囑香芸與牛釗守護山洞,身形已閃出洞外,向谷口急掠而去。

  那知方出五十丈,就見谷口有條人影正在緩慢地移動。羅成心中一驚,急忙頓身伏下,輕輕地躡足向那條人影欺去。

  接近到十丈左右,他才看清對方是個長髮披肩女人,身上赫然穿著一件黃色長袍。不用說,對方是天星宮的人,而且以袍色看,必是內宮高手。

  羅成有點心驚,暗忖道:「難道她們已發覺此地可疑!」

  方自轉念,卻聽到那女子冷冷說道:「什麼人潛伏暗窺,可以出來了!」

  羅成心頭一震,知道已敗露了行跡,躲也無用,他長身而起,順手折了一段樹枝,抹去枝葉,飄然落於黃衣女子身後,道:「姑娘好靈的聽覺,在下出來了,姑娘又待如何?」

  黃衣女子緩緩轉身,嬌容冷艷,殺機千重,她打量幾下,似笑非笑道:「你莫非就是姓羅?」

  羅成這才看清對方年不過三十左右,貌美如花,可是一雙目光都是陰鷙冷酷已極。不由拱手道:「在下正是羅成,還沒有請教姑娘在天星宮中的職位名號?」

  「我執掌執法堂,嘿!宮主料得果然不錯,你們果然躲在附近。」

  一聽是執法堂堂主,羅成雙眉飛挑,文殊大師的音容頓現腦海之中,這剎那,他仇火填胸,沉聲冷笑道:「原來是執法堂堂主,聽說南海少林方丈,是死在你手下?」

  執法堂堂主冷笑道:「老和尚是不識時務,希望你勿蹈覆轍,乖乖告訴我其他的囚犯呢?」

  羅成冷笑道:「其餘同伴早已遠離,你不必再枉費心機。」

  執法堂堂主道:「能抓到你不怕那些人會飛上天去!姓羅的,你注意了,本堂要活捉你回宮。」

  羅成冷笑道:「我也告訴你,現在就要為文殊大師報仇了!」

  折枝當劍,疾揮而出。出手就是十成功力。

  執法堂主袍袖輕揮就向遞到樹枝捲去,身形陡然欺進,右手春筍般的五指,已向羅成當胸抓至。

  羅成疾收劍招,樹枝一圈,鬼三式劍法已挾著絲絲銳嘯,源源施出。

  這一捨生忘命的打法,執法堂主雖然功力高出不止一籌,倒也不敢輕攫其鋒,身形如風,退出三尺,輕笑道:「羅成,你何必拚命,拚命並不能挽還命運,乖乖束手,回宮去還可少受點罪!」

  羅成一哼,猛撲而上,樹枝抖出萬點幻點,如花雨一般罩去,口中喝道:「妖婦,納下命來。」

  「不識好歹,躺下!」執法堂主聲輕叱,身形如風掠起一丈,探臂就向羅成右臂拍去。

  這避招出招間,猶如電光石火,快得令人目不暇接,羅成一招遞空,掌影已臨眼前。

  他駭然欲退,避已無及,就在這時,倏見一條人影如箭凌空射下,半空寒光一閃,只聽得執法堂主一聲慘叫,血雨飛灑,彭!彭二聲,身軀已變成二段,墜落地上,灑得羅成一身鮮血,變成了一個血人。

  他愕然收招注視,只見面前又停著一名黃衣女子,鳳目閃電,竟是敬事堂堂主雲大娘。

  羅成長吁一聲,拱手道:「多謝大娘救助。」

  雲大娘怒容滿面,冷峻地道:「羅成,你膽子也太大了,竟敢殺盡苦力堂弟子,帶走所有囚犯,莫非你不想活了!」

  羅成道:「大娘明鑒,在下幼稟庭訓,仗劍江湖,行俠天下,苦力堂中悲慘絕人寰,若在下獨善其身,棄而不顧,豈不負先父遺訓,俠義本旨!」

  雲大娘一哼,道:「你滿口仗義救人,卻不替我設身處地想想,萬一你與香芸被捕回天星宮,宮主將置我於何地?」

  羅成恭誠地道:「大娘以香芸相托,欲其離開天星宮,諒必也不滿天星宮邪惡環境,若有能力救助這些悲苦慘境中的武林同道,想必大娘也會不惜捨身的。」

  雲大娘輕歎一聲道:「算你會說話,但你知道目前處境麼?」

  「在下正想出去查探,想不到就遇見執法堂主。」

  「執法堂主雖死,可是宮主已在這周圍五十里布下了天羅地網,決心要追捕你們回宮,你縱然潛伏不動,也會餓死在這荒山之中。」

  羅成變色道:「難道天星宮主已知道我們隱身附近?」

  雲大娘道:「宮主天縱之資,豈是你幾處疑跡所能騙過的。」

  「請大娘有以教我。」

  雲大娘又歎一聲道:「羅成,我問你,瓊娘授了你多少武功?」

  「回稟大娘,家母只授了我『神鬼三式』劍法。」

  「為了香芸那孩子,我不能不成全你,羅成,你感到本宮武功如何?」

  「奇絕天下,莫測高深。」

  「其實天星武功,理至簡單,觀江河奔濤,山嶺瀉瀑,日月運行,萬物消長之械,如能透悟,即臻堂皇之境。」

  羅成怔怔道:「大娘是說天星武功是以天地為師,自然為主?」

  「正是,系知天下武功皆練武之形,忘練武之骸,故徒具招式而失之精髓,這也是江湖上各門各派不敵天星宮武學的基本道理。」

  羅成忘情地道:「今夜我才算摸到練武的真正門徑了,師法天地消長之機,測日月盈虧之理,正是練武之骨去其皮,得其髓而棄其形,難怪能冠絕天下,獨步武林了。」

  雲大娘讚許道:「你能一點就透,頓悟道理,資質之佳,確屬奇葩,天星武學無一定之成規,全在臨敵見機,遇隙即乘,能到這種境地,就不必怕天星宮中高手攔截了。」

  羅成一揖道:「晚輩領教了。」

  「此去西南百餘里,就可以到鳳凰村,由鳳凰村東出二十里即是通驛大道,你先把屍體找個隱蔽之處埋好,抹去地上血跡,然後盡三日時間,把我告訴你的一些話,好好融會貫通,就可以放心大膽而行了,但有一點,如遇宮中高手攔截,切勿讓她放煙火,否則你必陷於苦戰,縱能脫身,同行的人卻難免有所傷亡,希望你好自為之。」

  雲大娘叮囑完,身形已起,瞬眼逝於夜色之中。

  羅成依言埋好了執法堂主屍體,以土掩埋了地上血跡,然後返入洞中。

  「托塔天王」與香芸等人一見他滿身血跡,頓時失色相詢,羅成都搖搖頭道:「各位在此安心休息,三日內如無特殊事故,請勿擾我!」

  說完至洞角向壁瞑目盤坐,打起禪來。

  這情形看得眾人驚疑莫名,但卻不好相問。

  於是一天過去了。羅成如老僧坐禪一樣,不食不言,靜坐不動。

  第二天又安靜地過去了,羅成依然故我,像已進入冥虛之境。

  第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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