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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上官鼎]月落大地[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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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3 23:38:42
第十一章 一柱擎天


  白馬寺是出川要道旁的一座古寺,相傳三國劉備征蜀時,曾在此寺歇馬。

  寺並不大,前後不過是二進大殿,二旁各十間禪房,只有十名寺僧掌理香火。

  這兩天,這座白馬寺中卻住了八百僧侶,這些僧侶正是少林寺的弟子,寺中前後殿,望去一片光頭。

  近千僧人,寺內自然無法容納,於是寺前廣場搭起了臨時涼棚,寺左寺右只要有空地,無不人滿為患。

  可是,人雖多,卻毫無嘈雜之聲,親而不亂,從這些地方看出少林寺嚴謹的戒規,的確不同於一般寺院。

  在最後五進禪房中住的是少林僧中首要人物!除了方丈天癡僧外,還有達摩院及羅漢堂的首座長老以及掌教座前的十八羅漢僧。

  天癡僧白眉慈目,年逾古稀,長相莊嚴中透威儀,此刻雙目中卻隱隱透出殺氣。

  此刻他盤坐雲床上,緩緩問道:「門下弟子都安頓好了吧?」

  達摩院首席長老立刻回答道:「回稟方丈師兄,八百寺僧,除寺內容納二百五十人外,其餘皆在寺外搭棚安息,二百俗家弟子居於前面鎮中客棧,以作相互呼應,炊事雜務由外堂師侄負責,俗家弟子食宿一切自理。」

  天癡僧頷首道:「稍待請二位師弟分別告諭他們,南海下院弟子與本寺猶如手足,居然被天星宮妖婦屠殺殆盡,實是佛門一大法劫,也是少林立寺五百年來之奇恥大辱,老衲對本派後事皆作妥善準備,此來決心孤注一擲,為武林除此大害,希望他們務希上體佛心,齊力降魔,以振少林聲威。」天寂僧與羅漢堂首席住持天孤僧同聲應道:「是。」天癡僧又問道:「前哨巡視派出去了嗎?」天孤僧道:「回稟方丈,前哨派出三十里,五里一站,共分六站,以佛磐響聲作訊息傳遞,強敵若現,弟子可在半個時辰前得知消息,能作集合準備!」天癡僧頷首道:「很好,拚搏地點選好了嗎?」十八羅漢之首宏元僧道:「回稟方丈師尊,弟子已在前面三里處選好一處,三面林木,中間是塊廣場,寬長約有里許,少有人跡前往,正好是妖婦埋骨之處。」「很好,長途跋涉,我們也該休息一回了,不過四週三裡內必須命弟子輪值警戒,一里內勸戒遊人避道,其餘瑣碎,老衲也不多叮囑了。」「是。」天寂、天孤二僧應聲站起:「弟子告退。」接著,十八羅漢也告退出房。……於是,一天就這麼靜悄悄的過去了。第二天,第三天平靜得毫無消息。第四天,天癡僧復召集了天寂、天孤與十八羅漢,問道:「有消息嗎?」天孤沉重地搖搖頭。天癡僧道:「這就奇了,天星宮未至猶有可說,峨嵋就在蜀境,路比嵩山到此近得多,應該是到才是,何以至今仍無消息?」天寂僧道:「只怕中途有變,與天星宮猝然遭逢,而我們都在這裡焦候!」天癡僧臉色一變!這確有可能,若是不能會合,豈非聲勢大滅,而且遭天星宮各個擊破?

  「天孤!」這位少林掌門立刻沉聲道:「傳命俗家弟子,速速往前查探,直到有發現為止!」

  天孤僧應了一聲,剛站起身,門外倏有僧人稟報道:「江南羅成施主在寺外求謁掌門方丈!請示裁奪!」天癡僧愕然道:「此時此地,他來做什麼?」天寂僧道:「想必為他自身那段公案,有所申述!」天癡僧道:「我倒忘了問你,上次你受正義幫之邀,查番那件事,結果如何了?」天寂僧道一歎道:「沒有結果,事情變得很複雜,羅公子一再辯稱受冤,說是三環先生莫施主的詭計,莫施主卻舉證否認,但以表面證據來看,羅公子罪嫌較重,只待雙方見面對質,可惜天星宮倏重現江湖,弟子匆匆回寺,無暇再顧及這段公案!」天癡僧頷首道:「那就請羅施主進來吧,師弟當面告訴他,把這段公案延後處理,稍待時日再說。」「是!只是弟子對天下第一幫張狂舉動極為不滿,那些人對羅公子似全力支持,言語間絲毫不把本寺放在眼中。」天癡僧微笑道:「師弟嗔念太重了,天下第一幫只要行事不悖武林規矩,縱對本寺稍有損貶,又有何害?」天寂僧垂手道:「是,掌門師兄道念益發精深了。話剛完,傳達弟子已在門外道:「回稟方丈,羅施主進謁!」隨著話聲,羅成滿臉風塵,跨進了禪房,先向天癡僧抱拳一揖,道:「小可拜見掌門大師!」天癡僧合什道:「施主免禮,請坐吧!」羅成又向天寂天孤拱手道:「小可拜見二位大師!」然後一旁坐落。

  天寂僧已道:「施主想必為自身案情而來,奉掌門師兄諭,對施主這段公案,延後再理。」

  羅成含笑道:「小可一己私事,此刻已不在緩急,小可由峨嵋趕來,卻是為了貴寺。」少林二僧聞盲目光驟張,神色震動。天癡僧道:「施主由峨嵋而來,可是替慈雲道友帶來了什麼消息?」「不錯。」羅成頷首道:「小可特來告知,慈雲師太不來了?」天寂僧神色一變,道:「慈雲道友莫非不願相助?抑是分身不得?」羅成道:「慈雲師太率門下弟子已經下山,卻被小可數言勸回。」天癡僧道:「施主此舉用意何在?」「小可深知天星宮厲害,故而極力勸阻峨嵋,旨在免去一場浩劫,小可此來,同樣也想奉勸掌門人回山片天孤僧截口冷笑道:「施主此言不嫌太遲了一點嗎。」羅成道:「貴派與天星宮尚未接觸,還不算遲……」天疾僧一揮抱袖道:「施主不必多言了,本寺下院幾乎被屠殆盡,老衲豈有袖手不顧之理,此來決心一併生死存亡!」羅成道:「下院方丈為小可身死天星宮,如今下院百餘高僧為文殊大師報仇,以致全部伏屍商家祠,歸根結底,都與小可有關,小可又怎能坐視天星宮挾武逞威,橫行天下,故小可自願獨攬其任,對付天星宮。」天癡僧一呆,道:「僅憑施主你一人?」羅成肅然道:「正是此意。」天癡僧微笑道:「施主是說,以你一人之力,足抵本專千餘之眾?」

  羅成道:「以聲勢大而言,自然不如,若以力量而言,也自不如,但人多未必一定制勝,猶如十人合推一樹,與百人推一樹效果想同,蓋九十人無處著力也。樹為死物,天星宮主卻是聰慧非常,其必先合強而攻弱,削弱再攻強,貴寺弟子死傷之慘重,必可想像。而小可一人卻無此顧慮,勝則戮其元兇,不勝則退,隨機應變,豈非比貴寺強拼有利得多!」

  這番話正可謂鞭辟人裡,天癡僧一時無言,卻仍無接納之意。就是這時,門外倏進來一名滿身風塵的年青僧人施禮道:「峨嵋托丐幫緊急傳訊寺中,藏經樓大師見函中所言極為重要,特遣弟子星夜趕來,面呈掌門人裁奪!」

  說完自袖中取出一函奉上。

  羅成心中頓時一喜,峨嵋函到,無異證實了自己來此誠意,對剛才的忠告,加上一份力量。

  果然,天癡僧匆匆看完,立刻將信傳給天寂天孤二僧,等二僧看完,才詢道:「二位師弟意下如何?」

  天孤僧首先道:「慈雲道友既然支持羅施主建議,掌門人不妨也考慮其間利害得失。」

  天寂僧接口道:「依我之見,本寺暫依慈雲道友之言,返回本寺,若羅旋主未能為文殊師弟及南海下院弟子報仇,掌門人再聯絡峨嵋,與天星宮一拼!也不為遲!」

  天癡僧頷首稱善,對羅成道:「施主仁義豪氣,老衲無限心感,就如師弟天寂所言,老衲立即率弟子返寺,靜候佳訊。」

  說完,對天寂道:「傳諭準備起程!」

  「是。」天寂僧立刻走出禪房。

  於是少林群僧在亂了一陣後,浩浩蕩蕩走了,羅成則留下來,等候天星宮主的行列!

  那知三天恍眼過去,靜悄悄地毫無動靜。

  他不禁疑心起來,想起一路到白馬寺,並未碰上天星宮主,難道她走的是另一條路?或中途有了變化?」

  這一想,他覺得不能再死等,立刻起程反向來時路一路查詢探問,邊問邊走,探出了三百多里,沿途鎮店村民俱回答未見到有這麼一群行列。

  第四天,迎面遇見一個熟悉的女子。「喂!羅公子,許久未見,想不到在這裡見到你!」那女子見到羅成先打招呼。羅成聞聲注目,失聲道:「原來是花幫主,不在江南還來蜀中,可是有什麼要事?」「玉面觀音」花玉邪笑道:「我沒有什麼要事,倒是有件消息,對公子你非常重要!」羅成一怔道:「什麼消息?」「玉面觀音」花玉邪道:「正義幫主最近分函號召三幫,看他樣子,似乎要重整旗鼓,大幹一番,對你相當不利!」羅成微然一笑道:「花幫主也準備再度加盟嗎?」「玉面觀音」格格一笑,道:「做頭兒幹不上,做人手下奴家不甘心,所以我還在考慮。」羅成含笑道:「寧為雞前,不為牛後,正義幫主最近得了一本陰陽真經,所以雄心大發,但天星宮再履江湖,正義幫主也是天星宮主捉拿對象,局面複雜,幫主該多多考慮,即無貪求,置身局外,豈不輕鬆!」

  「玉面觀音」含笑道:「多講公子金玉良言。」

  羅成問道:「花幫主一路而來,有發現天星宮行蹤嗎?」「玉面觀音」道:「見過。」總算有了消息,羅成心中一緊,問道:「什麼時候?」「約在八九天前。」『玉面觀音』想了一想道:「對了,奴家還見天下第一幫那個『托塔天王』牛釗與她們在一起!」羅成神色一變,失聲道:「糟了,一定被天星宮碰上俘去了。恐怕他已性命難保……」

  「玉面觀音」笑道:「情形不會這麼嚴重吧,奴家見牛老大與三個青衣妮子一路有說有笑,似乎交上了桃花運,樂得很!」

  羅成一呆,旋即歎道:「天星宮整人的手段,令人莫測,幫主是不知底細。但在下一路查訊,未獲她行蹤,究竟何處去了,幫主知道嗎?」

  「玉面觀音」頷首道:「奴家曾暗盯了一陣,她們在距此二百里左右的石家屯轉向山裡去了。」羅成怔怔道:「天星宮轉向山中去做什麼?」「玉面觀音」道:「這點奴家就不知道了,其實奴家也唯恐避之不及!不是順路怎敢跟蹤下去。」羅成不願再耽擱了,抱拳道:「多謝相告,在下還要去救牛兄弟性命,就此辭別!」說完,身形急起,向前趕去。

  從石家屯拐彎,開始尚是三尺寬的鄉道,可是二天後漸漸接近山區,已變成羊腸小徑了。

  進了陰山,更是荒無人煙,但聞虎嘯猿啼之聲不絕。這一來,苦了「托塔天王」牛釗,背著三十六斤重的大杵,一路翻山越嶺,累得他直喘大氣。

  走了五天,才出了山區,到了青龍鎮。

  剛喘過氣,牛釗就嚷起來了。「他娘的,這二天淡出鳥來了,若不好好吃一頓,老子可再沒氣力趕路了!」其實他不窮嚷嚷,天星宮主也準備打尖了。

  青龍鎮靠著山邊,總共不過里長一條街,連客棧都沒有一家,只有一間飯鋪子。

  這一氣派不凡的行列,就在飯鋪子門口停了下來。

  飯鋪子裡正有幾個食客,見到這麼多容貌如花的女子立刻騷動起來,牛釗不管三七廿一,衝進飯鋪,一拍櫃台嚷道:「店家,上好的白干,拿一壇來!」

  「好,好,王二,好好侍候這位客官!」

  掌櫃的一見來了這麼多女財神,顧得了外面,顧不了裡面,忙指揮夥計替牛釗拿酒,自己衝出門去哈腰作揖迎接門口那些女客人。

  櫃裡的王二慌忙搬了一罈酒,藉著打開封蓋,目光倏然向旁一溜,低聲道:「爺,你快到對面林子裡去拉屎……」

  牛釗虎目一瞪道:「什麼?老子要喝酒,你竟倒老子的胃口,叫……」「爺,別嚷嚷,這是一位客官交待的!」

  王二急得直搖手,目光又溜了一下,低聲道:「那位客官說不能讓那些姑娘們知道,他說他會飛,你就知道他是誰了。」說完立刻走開去招呼那些進來的姑娘們。

  牛釗一愣。莫非是「鐵面飛衛」?這倒好,都碰上了!他不再多問,舉起酒罈,就往口裡直灌。

  一口氣喝完半壇,抹抹嘴巴,大叫道:「過癮!過癮!」

  倏把剩下的半罈酒重重往櫃上一放,對忙得不亦樂乎的夥計喝道:「嘿!你酒中好像有毛病!」

  這一喝,那些剛拿起杯子喝茶的姑娘們頓時一呆,齊都放下了茶杯,目光注視著牛釗。

  王二也是一呆,急急問道:「客官爺,這是上好的汾陽大曲,怎麼會有毛病!」

  牛釗雙手捧著肚子,哇地一聲大叫道:「沒毛病,我喝了怎會肚子痛?」

  哭喪著臉的王二不由苦笑道:「客官爺,你肚子不舒服,怎能怪小店的酒!」

  心中卻暗暗罵道,要去拉屎也不能拿咱們當幌子。

  牛釗揉揉肚子,道:「哦!可能我要拉屎,彩雲姑娘,老子得上對面林子裡去一趟。」

  說完,扭身就衝出店門。

  天星宮主仍坐在黃金小轎中,或許因這家飯鋪太髒,或許是不願輕易露面,所以並未下轎,只吩咐店家煮碗雞絲面送出來。

  轎邊站著二名侍者。一見牛釗出來,瑤光侍者立刻喝道:「你要去何處?」

  牛釗咧嘴笑道:「老子肚子不舒服,要拉屎,如你不放心,儘管過來監視,反正老子就在對面林子口,讓你看得見。」瑤光粉臉一紅,啐了口唾沫道:「快去!」牛釗哈哈一笑,就往樹林子跑。到林邊探頭長望,卻不見半個人影,正自疑惑,倏聽到樹上有人道:「老牛,蹲下來,別東張西望,給那批賤人發覺了,我也跟著倒霉!」

  牛釗立刻面對外,脫下褲子蹲下來裝出拉屎的樣子,還遠遠向瑤光侍者做了個鬼臉,口中驚喜地道:「老猴子,是你!」「嘿!咱們算是又碰在一起了,我問你,你怎麼會跟那批娘們兒在一起的?」牛釗歎口氣道:「別提了,在川南道遇上了鬼,躲也躲不掉,拚命一搏,還是遭俘!」說到這裡,倏興奮地接著道:「老猴子,羅公子不是告訴過你化解『斷經截血』的手法嗎?你設法解開我身上被制經脈,咱們溜之大吉。」「不行,這樣你走不了,連我也會被鎖上。」牛釗歎道:「好吧,反正他們也答應放我!」「嘿!老牛,可是有什麼條件?」牛釗道:「這還用說,她們現在帶著我去開封嵩山,要我殺少林寺和尚,說殺光了少林和尚,就放我!」「老牛,你答應了?」「哈……這件事有什麼不能答應的,咱們開幫大典,少林老和尚還幫著正義幫主搗亂,跟羅公子作對,老子正好順水推舟,到少林去出一口冤氣!」「好妙的計策,少林已傾寺而出,到川中要與天星宮一拼,她們卻反抄少林的老窩,這一招攻其無備,借刀殺人,真正妙極。」牛釗道:「老猴子,你也贊成?」「是傻子蛋才會贊成,少林和尚就是該殺,也不該由你去殺!」牛釗道:「哼,你怕少林和尚,我可不怕!」「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老牛,你試想,假如羅公子要跟少林和尚反目,第一次在飛雁莊、第二次在開幫大典之日就動手了,何以一再容忍到今天?現在問題在你到了少林寺,如果不動手,就難以脫身,動上手必是個大紕漏,羅公子處境將會更困難!」牛釗歎道:「老猴子,那該怎麼辦?」

  「現在我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老牛,娘兒們在注意你了,你快起身過去吧!反正我會走在你前面,路上我再動動腦筋!」

  「托塔天王」牛釗抬頭一看,只見進店打尖的娘兒們已經陸續出來,忙拉起褲子,離開了林子。

  天星宮一干人又起程了,等他們遠去,樹上飄落一人,果是「鐵面飛衛」鐘靈山。

  只見他眉頭緊蹙,望了望前路,身形一閃,立即沒入林中不見。

  羅成一路循跡追蹤,也到了青龍鎮,正好也在那間飯鋪裡打尖,當他問明方向,一路追到開封,始發覺情形似乎不妙!由時間和路徑,他判斷天星宮主似已得到消息,故意避開白馬寺,反而直撲少林寺而去,顯得其中有極大陰謀。

  想起少林此刻正值空虛,再也不敢停留,連夜買了一匹快馬,直奔登封。

  月淡星稀,夜色沉沉。羅成策馬狂鞭,方自離開封城十里左右,只見一條人影,迎面疾掠而來,剎那交錯而過,其勢快通電掣。他方自一驚,身後倏響起招呼聲!」

  「羅公子。」

  猛勒馬首,羅成圈回坐騎,那個人已凌空翻身,飄然停在馬前,不是別人,正是「鐵面飛衛」鐘靈山。

  「鐘大哥!」羅成高興地先招呼道:「人怎麼會在這裡?」

  「鐵面飛衛」急急道:「羅公子,少林寺出了大事……」

  「可是天星宮趁虛殺進了少林寺。」羅成神色頓時變了。

  「鐵面飛衛」頷首道:「事情比你想像的更糟,動手殺人的是老牛!」

  羅成大吃一驚,道:「是牛兄弟?他怎麼會幫天星宮襲擊少林寺?」

  「鐵面飛衛」把在青龍鎮牛釗告訴他的話,急急說出。

  羅成急得幾乎跳腳道:「真是個糊塗蟲,這種事怎麼能做,鐘大哥,現在少林寺怎麼了?」

  「鐵面飛衛」道:「天星宮主在少林寺門口袖手坐觀,老牛一把降魔杵衝進去連斃五名少林寺僧,現在正與藏經樓主持天渺大師作亡命之搏!我是從寺後繞道溜下山的。」

  再顧不得多問,羅成疾喝道:「鐘大哥,快一起走!」

  重重一鞭抽在馬屁股上,如箭一般向前衝去。「鐵面飛衛」也提起全身功力,在後急迫。

  七十里路不算近,直到三更天才到嵩山腳下,羅成棄馬與「鐵面飛衛」飛掠上山,到了少林寺前,並未見到天星宮人物,卻見「托塔天王」橫杵坐在山門口直喘氣。

  一見他那滿身鮮血的狼狽樣子,羅成心頭猛震,急急喊道:「牛兄弟,你沒受傷吧?」

  牛釗驟見二人,興奮得跳起來,哈哈笑道:「還是老猴子有辦法,把公子找來了,我沒有什麼傷只是連戰少林老少五十餘和尚,殺得心軟刀疲,幾乎連路也走不動了。」

  羅成臉色連變,急急跨入寺中,只見殿前遍地橫屍,鮮血成泉,不由轉身厲聲道:「牛兄弟,這些僧人都是你殺的?」

  「托塔天王」一見羅成臉色不對,訥訥道:「大部分是我殺的,小部分是天星宮那些娘兒們動的手!」

  「沒有一個活口?」

  「藏經樓老和尚被我連劈六杵,震得他吐血而逃。」

  羅成頓腳道:「你真是個混球,怎麼能糊糊塗塗種下這殺劫,豎下強敵!」這是他第一次斥責人。

  牛釗訥訥道:「我不這樣做,天星宮的娘兒們就不會讓我活命,而這些和尚仍免不了一死!」

  羅成目光四下一掃道:「天星宮主與那批人呢?」

  牛釗道:「我與天渺老和尚大戰百合,老和尚一跑,我回頭已看不到他們人影,大概見只剩下一個老和尚,就先走了。」

  羅成頓腳歎道:「這一來,要我怎麼向少林掌門交待?鐘大哥,你既已在半途發覺,怎不設法阻止?」

  「鐵面飛衛」苦笑道:「我有什麼辦法阻止?除非要牛老弟送命。」

  羅成道:「至少大哥也該上少林寺傳警,讓這些寺僧避一避!」

  「唉!不要提了!」「鐵面飛衛」苦惱地道:「我何嘗不這樣想,一路急趕,爭取時間,把這消息告知天渺僧,心中正希望他能帶著大小和尚避一避,那知這老和尚競固執得很,聲稱護寺有責,不能離開!我再三陳述利害,他才派了一名弟子下山傳訊,人就是不走,最後決絕的說了少林只有殉寺之僧,絕元棄寺之徒,話都講絕了,我有什麼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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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3 23:38:57
  哈哈,這老和尚最後還是逃了。」「托塔天王」牛釗道:「少主,你不必發愁,有什麼麻煩,是殺是剮,全由咱老牛擔當!」

  羅成長歎道:「真是天數如此,人力難挽,牛兄弟,剛才我話說重了些,希望你勿怪!」

  牛釗笑道:「哪裡話,少主就是要殺我,我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千是萬是,只能說那老和尚不是,既得警告,卻偏偏叫門下弟子等死,這有什麼辦法?」

  「匹夫住口!殺了人還口出譏言,老衲要會會你!」

  聞聲一驚,羅成與「托塔天王」、「鐵面飛衛」三人齊齊轉身,只見十餘條人影如風掠入寺門,剎那之間,展開包圍,正是白馬寺分手的天癡掌門與座前十八羅漢,說話的天癡僧白眉軒挑,雙目怒芒如炬,玉佛禪杖執在手中微微輕抖,顯出心中怒焰的大熾。

  接著,天寂、天孤與天渺少林門下弟子陸續湧進寺門。

  羅成忙拱手道:「大師何以這麼快回寺?」

  天癡僧狂笑道:「若老衲慢上一步,再要找屠寺兇手,豈非又得多費周折!」羅成忙道:「掌門人且聽小可一言,這位牛兄也是被人挾制,按事論事,倒並非他一人之過!」「住口!」天癡僧厲喝道:「本寺五十餘留守弟子,全都落難,難道還是本守錯了!」

  「鐵面飛衛」冷冷道:「老夫先期趕到,對貴寺藏經樓主持大師再三忠告,速速避禍,奈何他固執己見,不納諫勸,那有什麼辦法!」

  「托塔天王」牛釗哈合大笑,道:「錯非是我手下留情,換了天星宮那批娘兒們動手,只怕連那天渺老和尚也難逃一命!」

  天癡僧氣極反而冷笑道:「這麼說,老衲莫非還要謝你不成?」

  語聲一頓又厲喝道:「十八羅漢,速取此匹夫性命,祭奠死難弟子亡魂!」

  「是!」十八羅漢立刻橫杖舉刀欺進。

  羅成大喝道:「掌門人,切莫先自相殘殺……」

  天癡們目光噴火,道:「這與你羅施主無關,最好不要過問,天下第一幫創立伊始,居然就勾通天星宮妖婦,老衲若再受其愚弄,豈不被武林笑老僧無能!」

  「鐵面飛衛」冷冷道:「老和尚,聽你的口氣,似乎把我都算進了!」

  天癡僧厲笑道:「一個討功,一個殺人,焉知不是你們兩面討好的詭計,老衲就把你算進去又如何!」

  「好好好!「鐵面飛衛」氣得仰天大笑道:「我披星戴月,好意傳告,期望少林避此一劫,想不到狗咬呂洞賓,你和尚反倒打一耙,來未來,我鐘某人就領教少林絕藝,看究竟能奈我何!」

  牛釗大笑道:「老子向來天不怕,地不怕,你和尚既要跟我拼上了,老子索興就蠻幹到底,把你們少林寺攬個天翻地覆,老猴子,上!」

  掄起鐵杵就向面前的伏虎羅漢砸去!伏虎羅漢手橫鐵杖一架,哨!震聲鳴耳,一柄鐵杖從中彎曲,這位第二代少林高手被震得連退五步,差點鐵杖脫手,心頭凜然之下,立刻施出十八路降魔杖法反擊。

  戰機已起,「鐵面飛衛」也不打話,雙掌連揮,施出成名絕學連環九式「鎖魂掌」,向降龍羅漢攻去。

  羅成僵立中間,左右不是,正在為難,天癡僧又大喝道:「羅施主,你已擋住了羅漢陣法施展,還不快快退出圈外!」

  羅成心念一轉,大喝道:「雙方都給我住手!」

  這聲大喝,聲震九霄,已動上手的十八羅漢吃驚之下,同時撤把退回原地,「托塔天王」與「鐵面飛衛」自然也收手注視過來!

  羅成一使眼色,喝道:「走!」

  身形陡然騰起七丈,向寺外疾掠而去。「鐵面飛衛」緊跟著越牆而出,但牛釗輕功本來不行,再加上已經乏力,慢了一步,竟被天寂僧一聲大喝,凌空攔住,雙方同時飄落牆頭,激拼起來了。」

  羅成回頭一看,見牛釗脫身不得,對身邊的「鐵面飛衛」道:「大哥到山下等牛兄弟一起走,沿途留下記號,我自會趕上。」

  返身又回少林寺,飄然落在天寂大師與牛釗中間,單掌倏化托住天寂僧揮出的杖勢,喝道:「快走!」

  天寂僧禪杖被制住,頓時厲聲道:「施主敢情也與少林為敵!」

  羅成大聲道:「小可是不願讓天星宮坐視我們自相殘殺!」

  話聲方落,天癡僧已揮手大喝道:「追那匹夫!」

  天孤僧及數十位二代高手,蜂擁出了寺門。羅成鬆手放了禪杖,攔在眾僧而前,反手掣出長劍,隨著身形飄動,揮出一劍。

  這一劍當真奇妙非凡,數十名少林高僧,每個人眼前都見劍光劃過,慌忙舉杖豎刀格架,卻又都慢了一步,每人的刀杖俱都落空,心中皆是一驚。

  只見羅成屹立山路中間,橫劍沉肅地道:「請各位大師為以後留一步餘地,小可必有所報!」天癡僧越眾而前,厲聲道:「羅施主,你與天下第一幫串通一氣嗎?」羅成道:「小可只論是非,並不與誰互通聲氣,掌門人如相信我人格,就請回寺,先行善後……」

  「若老衲不肯罷休又如何?」

  「只要勝得過小可手中之劍,但憑處理!」

  好!老衲先拿下你也是一樣!」

  天癡怒火中燒,話聲落處,袍袖一展,劈出二道罡氣,向羅成當胸撞去。羅成身形一閃,天癡僧第一招猛勢無濤的掌力落空,第二招又擊出。雙掌一圈一引,無堅不摧的罡勁竟自羅成身旁滑過。接連十招,招招落空,使得天癡僧又怒又驚,招式益發加快凌厲起來。

  可是羅成怎會真與這位少林掌門動手,他不過藉著「萬象心法」妙用在拖延時間而已,搪塞過五十招,計算「鐵面飛衛」與牛釗已經下山走遠,才叫一聲:「失陪!」身形展動,脫離天癡僧掌勢,電掣般向山下飛掠,瞬眼消失於黎明之中。

  朝陽初升,山霧飄騰。

  羅成好不容易擺脫少林僧糾纏,奔下嵩山,已見山麓邊繫馬的大樹上,畫著一隻飛鳥,簡單幾筆,猶如幼童塗鴉,烏嘴正向著開封去路。

  他知道這是「鐵面飛衛」的標記,於是一挽馬韁,跨上坐騎,循跡飛馳。

  恍眼四十里,鳥嘴轉向西方往巨鹿的岔道,羅成自然毫不考慮別轉馬首。過了十里左右,發覺「鐵面飛衛」的標記已經消失不見。

  心中奇怪,羅成略勒韁繩,放緩奔勢,正欲在附近踩踩,倏遠遠望見道旁煙火升起,催馬走近一看,原來是名頭髮灰白的樵夫正在道旁燒紙,口中喃喃有詞地跪拜著,像在祭奠亡魂。

  但附近既無墳墓,此刻又非清明冬至,這樵夫在祭誰呢?

  心頭好奇,不由開口問道:「老人家,你清晨燒紙,是在祭誰?」

  老樵夫拜完站起來,說:「唉!回客官話,老漢是怕剛死的孤魂野鬼,沒有盤纏回鄉,所以燒點紙送送他們,免得在此作祟!」

  羅成怔怔道:「聽你老人家口氣,剛才有人死在這裡?」

  「可不是!」樵夫歎道:「老漢在這附近砍了半輩子柴,今天還頭一遭見路上躺著二個大死人,真是出門不利。」

  羅成追問道:「那個死人呢?」

  「老漢已將他們殮人棺中,寄在那邊土地廟中。」

  羅成道:「老人家認識死者嗎?」

  「不認識!」樵夫搖搖頭:「老漢只是路見暴屍,順便做做善事而已,不過其中有個身材太大,老漢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曲腿塞進棺裡,合上棺蓋……」

  聽到這裡,羅成心中一驚,忙道:「老人家,你說二具死屍中有個大漢?」

  樵夫道:「可不是,那個大漢比普通人足足高出一個半頭,臉如鍋鐵,唉!像這樣壯的人,老漢不懂他怎麼會死在地上的!」

  羅成心頭大震,急喝道:「你說的土地廟在何處?」

  樵夫回首一指身後道:「那不是嗎?」

  順指一望,離開道旁一箭之遙,可不是有座孤零零的土地廟?

  羅成震驚之下,雙腳一夾馬腹,就向那間土地廟狂衝而去。

  到了廟前,飛身下馬,跨進廟門,只見二口黑漆棺木在土地公公的神案前迎門並立,棺頭赫然各寫著牛釗與鐘靈山的名字。

  腦中轟然一聲,羅成如遭雷擊,他跨前一步,雙手扳住右邊的棺蓋,略運暗勁,卡嚓一聲,棺蓋已應聲而起,裡面直挺挺躺著的,可不是「鐵面飛衛」鐘靈山。

  那左邊的棺木已不用看,必是「托塔天王」牛釗無疑了。

  合上棺蓋,羅成扶著棺首,眼眶中落下一連串淚水。

  這是他第二次哭泣,第一次是聽到文殊大師死訊,這一次卻為了痛失知交良友,想起「托塔天王」與「鐵面飛衛」竭盡忠誠的護衛自己,這份至死不諭的感情,怎不令他傷心欲絕。

  悲愴的心情在一陣發洩後,漸漸平靜下來,他拭乾兩頰淚水,覺得這二人死得太突然,太出人意外!

  以他二人功力身手,放眼當今江湖,罕有敵手,何況二人還在一起!除非遇上了天星宮人物。

  羅成再找燒紙的老樵夫問問,哪知回頭一看,遠處紙灰尚在飛舞,卻已失了樵夫人影。

  他剛收回視線,廟門外倏又人影一閃,出現一個白衣蒙面人。

  衣袂飄風之聲入耳,注視之下,失聲道:「是尚幫主嗎!」

  來的果然是正義幫幫主,只見他哈哈一聲笑道:「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咱們又在這裡見面!」

  羅成道:「在下正要向幫主道賀,喜獲真經,想必功藝又上層樓!」

  「你怎麼知道的?」正義幫主的語氣陡然一沉。

  羅成始終對他未存敵視之心,故勉強含笑道:「那日幫主被困,令嬡求救時恰好遇見在下,不料慢去一步,幫主已破壁而出,壁上字跡,使我知道一切經過,聽說幫主最近號召三幫,準備大展雄圖,在下願拭目以待!」「哈哈哈哈……」

  正義幫主陡然仰天大笑道:「羅成,我迫你母親不獲,反得一本陰陽真經,今天正好拿你來試試真經上的奇學,看看我近日的進境!」

  羅成心頭一震,道:「尚幫主應該找找天星宮主試試身手才對,何必與在下印證!」

  「嘿嘿!你以為我不敢找天星宮主嗎?」正義幫主道:「遲早我要取下那丫頭首級,昭示天下!」

  羅成肅然一揖道:「幫主有此大志,可敬可佩,在下預賀成功!」

  正義幫主又哈哈一笑,道:「羅成,你不必與我拉近,可惜現在附近沒有天星宮的人,卻只有你在此,我仍要在你身上試探一下本身進境!」

  羅成心念一轉,坦然道:「若是純為印證武功,在下勉強奉陪,但有一事,想先請問幫主!」

  「什麼事?」

  羅成一指棺木道:「鐵面飛衛鐘老英雄與牛釗竟死於附近,幫主剛才到此,可曾遇見什麼高人?」

  正義幫主道:「沒有。」

  「這就奇怪了,以鐘老英雄與牛釗的功力,天下武林能殺此二人者,寥寥可數,天星宮人物又不在附近,兇手究竟是誰呢?」

  「嘿嘿,你算是問對人了……」

  羅成一怔道:「幫主難道知道?請賜告。」

  「動完手,如你還有命在,我自會告訴你!」

  正義幫主說完話,身形陡如行雲沉水般欺近羅成,雙掌一引一帶,拉著翻手輕輕推出。

  這種招式不但奇怪,而且見未所見。羅成聽他口氣不善,心中早已戒備,但眼見他招式不攻反撤,不由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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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3 23:39:14
  這一呆之間,陡覺一股吸力,使他身體被吸得向前一傾,幾乎向前衝去,大驚之下,立施墜力,方定住椿腳,對方掌式倏又推出。一股無聲無息,但如山傾濤湧的暗勁倏向胸前撞至,一引一推之間,竟有這種巨大的變化,實大出意料之外。羅成慌忙揮掌劃出一道圓弧,施的正是「萬象心法」中的一招保命絕學「萬象歸一」。

  正義幫主但覺發出的掌力,猶如泥牛入海,消失得無影無蹤,心頭也自震動,急忙住掌飄退門口。

  羅成見對方倏住手不攻,這才松過一口氣,他看不透正義幫主蒙巾後的臉色表情,還以為對方真的意在試探功力進境,點到為止,逐也散去真力,笑道:「幫主剛才那一招,的確神奇不凡,想必就是陰陽真經上的絕學了!」

  正義幫主鼻中冷冷一哼,道:「想不到你也身懷奇學,竟能擋住我那記『倒陰道陽』,必是另有奇遇了!」

  羅成謙色道:「幫主過獎了,在下只是蒙雲大娘傳授一點心法,才勉強擋住幫主那一招,幸幫主及時收招,否則在下非敗落不可!」

  他故意提起雲大娘是含有深意的,希望提醒對方,彼此是友非敵,不妨化干戈為玉帛,共謀對付強敵天星宮。

  那知正義幫主發出一聲狂笑,道:「羅成,你何必往我臉上貼金,本幫主有自知之明,雖得了一本陰陽真經,要以武功勝你並不容易,不過,力不可勝,尚可智取!」

  羅成皺眉道:「尚幫主,在下已再三坦陳,決不願與你為敵,為何你卻如此仇視我?」「嘿!羅成,你自己應該明白!」「尚幫主,你我之間,實無多大冤仇,我實在不明。」「何必裝糊塗,你暗中支使『滄浪神刀』等組織天下第一幫,在飛雁莊前折辱我,復在九溪十八澗,當著天下武林同道藐視本幫,若我不出這口怨氣,豈非被江湖恥笑,以為尚某怕了你,尚某今後還有什麼面目立足武林!」

  羅成歎道:「尚幫主太意氣用事了,一切誤會皆起於三環先生莫賊的挑撥。如今龍堡主之死,已證實是死於龍三游之謀害,幫主深明事理,當知在下並無不是,若幫主僅僅為了與『滄浪神刀』一點口舌之事,耿耿於心,日後在下與展老大可以親赴飛雁莊賠罪,以釋尊懷。」

  正義幫主嘿嘿冷笑道:「你這番話並不能使我滿意,除非摘下你項上人頭,本幫主就不甘心。」

  羅成忍無可忍,神色一變,冷冷道:「尚幫主,我是顧全大局,所以再三容忍,切勿以為我羅成是怯懦畏懼!」

  說到這裡,又微微一歎道:「人各有志,不便相強,但請幫主將殺『鐵面飛衛』與牛釗的兇手賜告!」正義幫主道:「就是我。」「你?」羅成一愕,懷疑不信地盯住對方。正義幫主道:「莫非你不信?以本幫主目前的功力,殺此二人不過是舉手之勞,不過,你放心,鐘靈山與牛釗並沒有死!」

  羅成劍眉飛挑,正自大怒,聞言又是一怔,道:「氣息已無,怎會未死?」

  正義幫主笑聲得意地說道:「這正是陰陽真經所載『鎖脈手法』的妙用,不過十日之內不予化解,假死就會變成真死!」

  羅成怒道:「幫主此舉用心何在?」

  「我不是說過了嗎,對付你既不能力勝,惟有智取,你若要他們二人活命,就束手自縛,聽我處置!否則,嘿嘿,你還是早早把他們埋了吧!普天之下,除了我,恐怕再無第二人能解開這這種『鎖脈手法』了。」

  羅成念頭電轉,實在想不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毅然道:「罷了,請幫主立刻解開這二人禁制,我羅成願俯首就縛,聽候處置!」

  「你是真心?抑是假意!」

  羅成語氣岸然道:「為友取義,不惜殺身,自然是真心!」

  「哈哈,你總算屈服了!正義幫主道:「但我卻不希望你決定得太快,故而給你十天時間考慮,如你決定以自己一命換回鐘、牛二條命,則在十天內把二人運到紅雲幫總壇,我在那邊候你消息!」

  話說完,身形一閃,瞬眼消逝於廟外陽光之中。

  正義幫主一走,羅成立刻再度掀開棺蓋,「鐵面飛衛」仍靜靜地躺在棺中,毫無氣息,但一按胸口,卻發覺心臟仍在微弱地跳動,而且體溫也與平時一樣,掀開牛釗的棺口察看,也是如此,這證明正義幫主並沒有說謊。

  但是他為什麼對自己如此仇視呢?這一點,羅成始終想不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使他覺得自己的處境益發艱困。

  於是他決心連人帶棺木運往紅雲幫,無論如何,他不能見死不救,讓「鐵面飛衛」與牛釗如此不明不白地喪生。

  中午時光,羅成已坐在一輛雇來的烏篷馬車之中,隨著二口棺木,向襄陽進發。

  紅雲幫主總壇就在襄陽紅雲壩,而此地往襄陽也不過五天路程,所以羅成吩咐車把式不必急趕,他要趁這段路程中,好好地想一想,怎麼對付正義幫主。

  車聲轔轔中,車篷的門簾倏然隨風一掀,一條金色人影如游魚般地滑入車中。正在靜思的羅成猛然一驚,揚手欲擊,當他看清飛身人車的人影時,忙縮手訝聲叫道:「啊,雲大娘!」

  不錯,來的正是雲鬢高聳,身穿金衣的天星宮敬事堂堂主雲大娘,她微微一笑,目光訝詫一掃兩口棺木,然後就與羅成隔棺落坐,道:「羅少俠,好久不見,想不到這麼巧車中竟是你!」

  羅成一拱手,欣喜地道:「大娘,武功山一別,又是匝月,近來可好。」

  雲大娘慈祥地含笑道:「托福,香芸好嗎?」

  羅成道:「芸姑娘此刻居於峨嵋。」

  雲大娘道:「他爹好嗎?」

  提起那位「賽諸葛」尚子義,羅成不禁微微蹙眉,緩緩道:「很好,他現在不但是名聞天下的正義幫主,而且最近又逢奇緣,得了一本『陰陽真經』,神功奇技,不同往昔了。」

  雲大娘目注羅成道:「看你表情,似乎對他有所不滿!」

  羅成道:「不瞞大娘說,尚幫主已與我勢不兩立,視我為生死大敵!」

  雲大娘驚詫道:「究竟為了什麼事?」

  「說來話長!」羅成歎了一口氣,簡略地敘述經過,雲大娘靜靜聽完才吁出一口氣,含笑道:「原來是些小誤會,我還以為是什麼解不開的結,你不妨提起我,想必他還會看我的面子。」羅成想了一想,才微微搖頭道:「我不是沒提起過大娘您……」「他有什麼表示?」「尚幫主完全無動於衷。」

  雲大娘一呆,黛眉輕皺,道:「難道他忘記了我!」

  「或許是未親見大娘之面!」羅成倏起靈感,婉轉解釋道:「大娘,有一件事,我早想對您說了,但不知該不該說!」

  雲大娘道:「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不離開天星宮主,與拙夫團聚!」

  羅成頷首道:「大娘果是巧思慧心,難道大娘不思念尚幫主嗎?」

  雲大娘輕輕一歎道:「人非太上,豈能忘情,二十年未見,焉有不思念之理。」

  羅成道:「既然如此,大娘正該趁機脫離天星宮,與尚幫主團聚才對,天星宮主恃武橫行,總有報應之日,大娘又何必昧於大勢,一味盲從。」語聲一頓,垂首又道:「這是一舉三得之事,忠言出自肺腑,如大娘能夠採納,在下也有幸能借大娘之力,與尚幫主化敵為友,化干戈為玉帛!」

  雲大娘悠悠歎息道:「我並非不知因果循環之理。但天星宮主是我一手帶大的,老宮主臨終將她托付於我,二十年撫養,我怎甘心棄宮主而離去,讓她日漸趨向毀滅之路?」

  羅成歎道:「大娘縱有拯救之心,奈她溺陷已深,固執不聽,已無自拔之力。」

  「不,宮主天賦過人,本質並不壞,害就害在那部天地心法!」

  「冷老丈果然說得不錯,鑽研天地心法愈深,受害愈大,難得大娘眾醉獨醒,已識其中利害關鍵,但不知天星宮主已鑽研到什麼程度?」

  「天地心法共有十二層,依心法上所言,若能悟通十二層就能肉身成仙,白日飛昇,歷代宮主鑽研,從未超過九層,就得瘋症。然這位宮主竟已到達第十層境界,這不能不說她的確具有超人異稟!」羅成淡淡道:「只怕這最後二層,她再也無法悟通,就蹈了先人履轍!」雲大娘搖搖頭道:「亦不盡然,以她目前年齡跡象來看,焉知她不能窮通領悟,達到天人之境!」

  羅成不願再深談下去,回轉話鋒,道:「天星宮主之事,在下不願多言,但大娘也該為自己幸福著想,不瞞大娘說,我此去就是赴尚幫主之約,大娘何不一起同行,見尚幫主一面。」

  雲大娘何嘗不想,但因這次是奉天星宮主遣差,另有任務。所以思念再三,仍搖搖頭道:「此刻我另有事在身,不便前往,不過機緣巧合,趁同車之便,我倒想看看鐘、牛二位被制情形,試試能否為你效勞!」

  羅成雖不存奢望,心中卻另有了計較,欣然道:「多謝大娘關顧!」

  一掀二口棺蓋,雲大娘動手先拖出鐘、牛二人擱在棺蓋上,解開二人衣衫,雙手循著人身主要經脈穴道,一路按撫下去。足足半個時辰,她才吐出一口氣道:「好深奧的鎖脈手法,看來那本陰陽真經,確是不世奇學,單這鎖脈法就比天星宮主的『斷經截血』手法奧妙得多!」

  羅成急急問道:「有辦法化解嗎?」

  雲大娘道:「我不能保證,但自信尚有五成把握。少俠,你叫車子盡量慢行,我要以本身真元,用透脈通血手法,解開牛釗身上被制的陰陽二經脈!」

  說完肅然端坐,一雙纖掌顫抖地先在牛釗身上按摩輕壓起來。

  足足一個時辰,牛釗倏哇地一聲大叫,翻身坐起,雲大娘汗浸雙鬢,吐出一口氣,欣然笑道:「幸不辱命!」

  羅成不禁大喜,忙叫道:「牛兄弟,你好了嗎?」「啊!是少主人,這是什麼地方?」牛釗也高興地咧嘴大叫起來。「別窮吼!」羅成忙警告道:「咱們是在車中,這位就是咱們昔日的救命恩人云大娘。」牛釗忙扣好衣服,抱拳道:「謝過大娘二次施救之德……」雲大娘搖搖手,含笑道:「我不過是作一試驗,你休息一下,我還得替另一位運功化解哩!」說完又垂簾運功,為「鐵面飛衛」按摩起來。

  第一次奏效。有了經驗,第二次時間已縮短了很多,約莫半個時辰,「鐵面飛衛」也自吐氣出聲坐起。

  雲大娘方自睜目抬頭,羅成卻出其不意揚手飛指,連點了她三處穴道。雲大娘身手被制,臉色一變,道:「你這是什麼意思。」羅成歉然道:「大娘,請恕我魯莽出手,但我是一片好意!」「好意?」「大娘!」羅成誠摯地道:「我知道你就要離去,可是我思量再三,決心與你一起前往襄陽,使你能與尚幫主團圓相聚,大娘,對天星宮主來說,你已仁至義盡了,你縱然不為自己以後幸福著想,也要為芸姑娘與尚幫主想一想,假如是怕天星宮主因此對你大娘不利,我羅成現在可以說句大話,完全由我擔當應付。」聽完這番話,雲大娘輕輕一歎,道:「少俠,你這是何苦……」

  羅成道:「大娘,我雖然有點為我自己打算,但大部分是為大娘你,尚幫主非殺我而不甘心,但由於大娘,我羅成又怎能殺他,只有請大娘出面轉圜,大娘,請相信我。」

  說完,又飛出一指,點了雲大娘睡穴,小心翼翼地挾從著她平躺於棺上,然後對「鐵面飛衛」與牛釗道:「你們的經過,我已知道,此刻無暇多談,鐘大哥與牛兄弟速回杭城,聚會了展大哥後,可按以往原先計劃,號召江湖同道,正式聲討天星宮,同時查探龍三游與莫於道消息行蹤。其他的事,等我回來再商談!」「鐵面飛衛」這時也扣好衣衫,怔怔問道:「你要去何處!」「我要趕往紅雲幫,趁此時機了結與正義幫之間的糾葛。」

  車聲轔轔,已到了襄陽。

  羅成見即將到達紅雲壩紅雲幫總壇,立刻解開了雲大娘睡穴及全身穴道。

  雲大娘悠悠醒轉坐起,羅成已半叩請安,道:「大娘,快到地頭了,希望你不會責怪我!」

  「唉!」雲大娘輕輕一歎,隨即扶起羅成道:「其實我一直在矛盾中掙扎,難以決定,如今你幫我作了最佳選擇,我豈能怪你!」

  一顆懸在半空中的心,總算放了下來,羅成興奮地說道:「大娘,那我先向你恭賀了,來日有暇,我再去峨嵋,把芸姑娘接回來,讓你們夫妻母女團圓,共享天倫之樂。」

  雲大娘也含笑道:「有勞少俠了。想起昔日,我與令堂,誼同姐妹,我也該抽點時間去探望她一次!」

  羅成黯然道:「家母已經康復,但如今不知在何處,我也正在到處打聽她老人家消息。」話聲一頓,道:「提起家母,使我想起了一件事,想請問大娘!」「什麼事?」「三環先生莫於道也在天星宮苦力堂中呆過,大娘認識此人面目嗎?」

  雲大娘想了一想,搖搖頭,道:「我不認識,其實在苦力堂呆過的武林同道,除了苦力堂主外,其餘同門並非每個人都認識。」

  羅成心中大感失望,倏聽到車把式在轅上道:「大爺,前面就是紅雲壩了。」

  挑開車簾一看,不遠處土岡起伏,土網上黑壓壓一片房屋,木柵為牆,長旗招展,旗上正是紅雲幫三個大字。

  羅成放下車簾,低聲道:「前面就是紅雲幫總壇所在,大娘,你能否再委曲一下!」

  雲大娘含笑問道:「你又有什麼花樣?」

  羅成道:「我只想給尚幫主一次驚奇,所以想請大娘躺在棺木中,這樣也避免受人注目,不使天星宮提早得到大娘行蹤消息。不知意下如何?」

  雲大娘頷首道:「果然好計策,既隨你來了,自然得聽你擺佈一番。」

  說完,鑽入棺中,自行將棺蓋合上。

  馬車已到木柵大門口,戛然停止,羅成掀簾下車,站在柵門口的紅雲幫弟子已有二個迎上來,道:「朋友來幹什麼的?」

  雙手抱拳,羅成道:「請二位通報,就說江南羅成,應正義幫主之邀而來!」

  二名幫徒聞言立刻返身朝裡飛奔,瞬眼間,就見柵門裡湧出一大群人,為首一位胖子,正是紅雲幫主「笑面財神」賈不為。

  只見他奔出大門就呵呵笑道:「本幫能得羅少俠駕臨,真乃蓬蓽生輝!」

  羅成抱拳道:「勞賈幫主遠迎,實感愧歉,怎未見正義幫尚幫主大駕?」

  「笑面財神」道:「尚幫主正在大廳相候,少俠請進!」

  羅成含笑道:「不,車上還有東西,有勞賈幫主派二位兄弟搬運!」

  「應該效勞!」『笑面財神』隨即揮手道:「來四位弟兄,把車上東西抬下來!」

  「是!」

  立刻有四名幫徒掀開車簾上車把那口棺材抬了下來,羅成打發了車資,護在棺旁。卻見「笑面財神」目閃疑光問道:「少俠,不是二口棺木嗎?」

  敢情他早已知道內情,如今只見一口棺材,心中不禁大疑!

  羅成微微一笑道:「為了減少旅途累贅,故在半途中區區拋棄了一口。

  「哦!」「笑面財神」面色驚疑不定,卻沒有再追問。

  於是羅成護著棺木,在紅雲幫眾簇擁下,走進大廳,只見面蒙白巾的正義幫主端坐在中央的太師椅中,動也不動,發出一聲冷笑,道:「羅成,你來得好快!」

  羅成抱拳道:「尚幫主邀約,在下不能不盡快趕來!」

  正義幫主目光一閃,道:「鐵面飛衛鐘靈山的棺木已到,還有姓牛的呢?」

  羅成道:「鐘老丈與牛釗承蒙幫主不殺之恩,在下已遣他們回杭城,不必再煩勞幫主動手化解了!」「那這棺中是誰?」羅成含笑道:「回答這一問題之前,我希望尚幫主能允許我一個要求!」「什麼要求?」「我希望能換個清靜地方與尚幫主談一談!」「此地不是一樣嗎?」「此地人多嘴雜,在下要說的話,不能讓第三者聽到。」「笑面財神」哈哈一笑,接口道:「難道我也聽不得嗎?」羅成笑了一笑道:「賈幫主自然例外!」

  「笑面財神」望了望正義幫主,然後道:「請到三進客房中如何?」他顯然在徵求正義幫主的同意。

  正義幫主立刻站了起來,他雖沒有說話,卻已表示了同意。

  「請!」「笑面財神」擺手肅客。

  「尚請貴幫兄弟把這口棺材也抬進去。」羅成說。

  於是正義幫主在前,羅成護著棺木殿後,穿院越室,到了三進偏院客房。「笑面財神」揮退了抬棺弟兄,房中只剩下三人,正義幫主已冷冷道:「羅成,你究意在玩什麼花樣?」

  羅成含笑道:「幫主投李,區區報桃,特護送閣下一位知交前來,與閣下團聚!」

  正義幫主目光一閃,道:「聽你口氣,棺中已非鐘、牛二人,莫非他們又能復生行動了?」

  羅成頷首道:「正是,閣下的鎖脈手法並非無人能解。」

  正義幫主倏退了一步,陰笑一聲道:「看來我只能以武功與你一拼存亡強弱不可了。」羅成忙道:「在下此來並無惡意,尚幫主何必如此緊張。」「笑面財神」皺眉插口道:「棺中既非鐘、牛二位,那又是誰呢?」羅成道:「我不是說過了嗎,是尚幫主一位知交!」正義幫主一哼,道:「本幫主並無什麼知交!棺中想必是個陰謀!」羅成笑道:「區區向不玩弄詭謀,尚幫主何不看看再說!」正義幫主道:「那你先把棺蓋掀起,讓我看看究竟是誰?」羅成故作神秘道:「這要尚幫主親自開棺!」正義幫主一哼,道:「你休想要我上當。」「笑面財神」道:「我可以效勞嗎?」

  走近棺邊,全身運足真元戒備,雙手沿棺蓋猛力一掀。棺蓋應手而起。棺中人也同時坐起,笑面財神大吃一驚,一個踉蹌,幾乎跌坐地上,脫口驚呼起來。

  他想不到棺中竟是一個活人,而且是個美麗端莊的中年女子。」

  正義幫主也是連退二步,他的表情雖然難以觀察,可是他的目光卻是懼多於驚。

  羅成這時已哈哈笑道:「尚幫主,你難道不識雲大娘了嗎?一夕夫妻,二十年睽違。應該好好聚首一番,區區暫時告退。」目光隨即一掃「笑面財神」道:「賈幫主也該出去了。」「笑面財神」怔怔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羅成笑道:「人家夫妻二十年不見,你切莫在此做蠟燭!」「夫妻?」「笑面財神」懷疑地望了正義幫主,後者卻果如木雞,站著一動不動。雲大娘卻輕輕叫了一聲:「子義……」

  正義幫主這才如夢初醒,訥訥道:「嗯,嗯,賈兄,請暫留羅成在二進客院,我還有話對他說。」雲大娘也轉身一福道:「叨擾賈幫主,也謝謝少俠成全。」羅成忙還禮道:「大娘太多禮了,賈幫主,走吧,再不走別人要動手趕我們了。」「笑面財神」這時反而不笑了,向正義幫主抱拳道:「恭喜幫主,有什麼需要,請隨時吩咐!」說完立刻偕同羅成退出,反手闔上房門,走到前面二進院客房,他邊走邊道:「羅少俠,我真佩服了你!」羅成含笑道:「賈幫主是指何而言?」「笑面財神」道:「不瞞少俠說,尚幫主曾說過,只要你來,就不讓你活著離開!想不到你竟出此奇招使情勢急轉直下。」羅成道:「聽說賈幫主已加盟了正義幫!」「笑面財神」道:「少俠消息真靈通。」「如果區區不出奇招,賈幫主恐怕也不會讓區區活著離開紅雲幫總壇吧!」「笑面財神」臉色一紅,忙打個哈哈道:「這倒不一定,少俠,反正現在咱們是自己人了,所以才吐真言,希望小俠也告訴我,那位正義幫主的夫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我怎從未聽到尚幫主提起過?」

  二人已到了二進院客房,羅成落坐才回答道:「這位尚夫人就是天星宮中敬事堂堂主,如今剛脫離天星宮主偷逃來此,所以這件事還請幫主千萬保密,以免洩露出去,讓天星宮主得了消息,那麻煩就大了。」「笑面財神」臉色頓時變了變,道:「是,是,我絕對保密。」他想到其中利害關係太大,心中頓時打鼓。羅成這才起身道:「時間不早,區區也該告辭了。」「笑面財神」忙阻攔道:「天色已晚,少俠不住一晚天明再走,讓我稍盡地主之誼,何況尚幫主不是說過還有話對少俠說嗎。」羅成含笑道:「不必了,在下此來,主要是與尚幫主化干戈為玉帛,如今目的已達,已無逗留必要,尚幫主此刻夫妻久別重逢,傾訴離情之不暇,有什麼話以後傳達也是一樣,但有二件事,倒想請幫主多多賜助!」「請說,請說!」「第一件,請幫主注意龍三遊行蹤。」「少俠放心,賈某已聞江湖傳言,若有此賊消息,少俠縱然不說,賈某也不會放過他!」「第二件,請問幫主,三環先生莫於道到過貴幫嗎!」「最近未見他的消息……」「若有莫賊的消息,請幫主速派人到九溪十八澗通知一聲。」「遵命。」羅成抱拳道:「幫主慨然賜諾,容後再謝,就此告辭。」「笑面財神」見婉留不住,就在幫眾驚詫注目之下,親自送出大門。

  天已入夜,遠處襄陽城中已是一片燈火,羅成離開了紅雲幫總壇,悠然吐出一口氣,揚長向襄陽城走去。

  他深深滿意此行收穫,覺得自己減去了三環先生莫於道這一個得力羽翼,回首已遠離的紅雲幫總壇,心中默默祝禱著雲大娘自今以後,能得到已失去的幸福。

  就在他邊走邊思間,驀地一條人影,橫空飄然道中。羅成一驚,停腳望去,眼前竟是一個黑衣蒙面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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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舌燦蓮花起風雲


  黑夜荒道,紅雲幫總壇又近在里餘,羅成擔心的就怕天星宮主提早知道雲大娘的消息,故看清對方竟是女子,雖衣著不像天星宮人物,也提起了警惕之心,沉聲道:「你是誰?」

  黑衣蒙面女子卻一言不發,向羅成招了招手,轉身向一片林中逸去。

  這種詭秘的行動,使得羅成好奇之心大起,提起真元,就向蒙面女子追去。

  穿過一片樹林,竟見一座孤零零的茅屋,屋中燈火螢然,那女子已站在門口等候。

  相距三尺,羅成飄然停步,沉聲道:「弓俄來此,有何指教!」

  蒙面女子舉手輕輕揭開臉上蒙巾,露出秀美端莊的臉蛋,柔聲呼了一聲:「成兒!」「啊!媽……」羅成大叫一聲,向前撲去,他想不到竟是自己朝夕夢思的母親,心情激動地撲到母親身前,抱住膝蓋,高興得流起淚來。

  羅夫人也緊緊抱住羅成,半晌,才道:「成兒,進屋再談吧!」

  羅成這才站起來,偕同母親進入茅屋,目光一掃,見只有一床一桌及幾把竹椅,佈置簡陋,彷彿是農家貧戶,不由問道:「娘,你怎會在此地?」

  羅夫人道:「我是暗跟三環先生莫於道到此,租賃了這間小屋……」

  一聞此言,頓時大怔,羅成急急道:「莫賊在什麼地方。」

  羅夫人訝道:「你自紅雲幫中出來,難道不知道?」

  「奇怪!」羅成愕然道:「賈幫主告訴我已很久未聞莫賊消息,怎麼會在紅雲幫中。」

  羅夫人歎道:「我們羅家如今一蹶不振,風吹雲散,他怎會與你講真話。」

  「不,娘,以賈幫主剛才與兒談話的神態口氣。」羅成沉吟道:「可能他也不知道莫賊已經潛入。」

  羅夫人頷首道:「這話也不無道理,他可能還不知道如今的正義幫主就是『三環先生』莫於道。」

  羅成心頭大震,倏然起立道:「娘,你說正義幫主『賽諸葛』尚子義,就是莫賊!」

  羅夫人道:「成兒,你難道還不知道?」

  「娘,我一直在查探莫賊蹤跡,怎麼也想不到『賽諸葛』與莫賊竟是一人!」

  羅夫人道:「這就是他奸滑高明的地方!但我早晚要找個機會當眾揭穿他的假面具!」

  「但是『賽諸葛』確有其人,這人又到那裡去了?」

  「那就要問莫於道本人了,若無把握,他也不敢公開偽裝「賽諸葛」在江湖上出現。」

  「對……」羅成說到這裡,倏頓腳道:「糟了……」

  說著,轉身就欲出門。

  「且慢!成兒,到底什麼事?」

  「娘,我剛才還送『賽諸葛』的夫人到紅雲幫,本意是讓他們夫妻團聚,豈知這位『賽諸葛』是假的,這一來豈不送羊入虎口,反而害了人家!」

  羅夫人道:「時刻尚早,你不要衝動,若是打草驚蛇,反而不好。」

  羅成急道:「可是莫賊若為了防止別人揭穿他偽裝面目,對『賽諸葛』夫人暗下殺手,這豈不糟了。」

  羅夫人道:「聽你口氣,那位賽諸葛夫人與你關係不淺,她是誰?」

  「她不但是孩兒的恩人,而且娘也認識,就是天星宮中敬事堂堂主雲大娘。」

  「啊!」羅夫人驚呼而起。一原來是雲姐,她難道脫離天星宮了?」

  「是孩兒花了無數口舌,勸她離開的,若她有個三長兩短,我何以向她女兒交待!」

  「的確耽誤不得,娘陪你一起去!」

  母子二人立刻離開了茅屋,向紅雲幫總壇飛掠而去。

  自羅成與「笑面財神」賈不為退出那間三進院客房後,房中倏變得靜默起來。

  雲娘靜靜望著正義幫主,後者也呆呆地盯視著前者—語不發。

  在雲娘來說是久別重逢,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昔年鍾情,一夕纏綿珠胎暗結,千辛萬苦地把香雲撫養長大,每日面對女兒,何嘗不思念他,但形格勢禁,環境睽閡,原以為今生一世再難相晤,豈知二十年恍眼即過,如今又重逢,撫今思昔,恍如一夢。

  疑是幻夢,眼前情境卻是真實,眼前的人,左圖重瞳隱現,正是二十年魂縈的丈夫。只可惜臉上蒙巾,猶如一堵白色的牆,使她覺得相隔咫尺,仍似從前一樣的遙遠。

  不過她的心靈是充實的,也許是幸福的感覺驟然塞得滿滿地,以致滿腔欲傾訴的情愫,不知用什麼話表達。

  可是在正義幫主的心裡卻完全不同,他自知是冒牌貨,是以不敢輕易開口,唯恐露出破綻,啟人疑竇。

  暗中卻咬牙切齒地恨著羅成,覺得羅成這一招太絕,居然帶來一個諸葛夫人想充作魯仲連。

  若這個女人只是普通女人,他正義幫主早已上前一掌了結再說。但這女人卻是天星宮中的頂尖一流高手,若是一擊不中,情勢會變糟,是以心中雖躍躍欲動,卻又不敢冒然出手。

  想起自己與瓊娘昔日一段情孽,變遷至今,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想先絕羅家之後,再逼瓊娘就範。開始按計步步實施,倒也順順利利,但自香芸出現,自己一心想利用,反而失敗後,情勢卻漸漸逆轉,就變得礙手礙腳起來。當初不如殺了香芸,或許還不會讓瓊娘脫逃,變成今日局面。

  當斷不斷,自貽勝契,「三環先生」莫於道此刻心中是又悔又恨,面對雲大娘,不知該如何下殺手。

  二人心中各有所思,在局外人看,情人久別重逢,無聲勝似有聲,可是誰又知道這二人之間,危機洶湧,雲大娘身處死亡邊緣,尚自不覺。

  靜默終於打破了,是雲大娘先開口:「子義,二十年來你好嗎?」

  雖是普普通通的一句問候,但語聲中充沛了甜情蜜意。

  「三環先生」莫於道微微頷首,輕輕道:「你也好。」

  雲大娘倏淚水盈眶,心情有點激動,道:「子義,你為什麼要蒙面巾?」「呃!我……只是為了自身安全。」天星宮主再履江湖,這的確需要顧慮,雲大娘情不自禁地點點頭,道:「可是二十年不見,你不能取下面巾,讓我仔細的看看你嗎?」「三環先生」莫於道想了一想,終於取下臉上蒙巾,現出三綹青須與清秀臉龐!雲大娘癡迷地注視著,含淚笑道:「你還是老樣子,絲毫未顯得老,想必武功更加精進了。」

  「三環先生」微微一笑,道:「你也一樣!」

  雲大娘移步走近,依近「三環先生」胸前,道:「我們以後再也不會離開了,假如香芸在這裡,她不知會多高興!」

  「三環先生」輕輕擁著她,鼻聞幽香,心中倏起淫念,他覺得雲大娘的容貌並不比瓊娘差,若能一沾雨露,在床上想必另有一番情趣,他漸漸用力拖緊雲大娘,心猿意馬起來,口中曼應道:「這丫頭野得很,如今我也不知道她在何處!」

  「她在峨嵋!」雲大娘被「三環先生」一抱,心中充滿了溫暖,笑道:「芸丫頭野,還不是你慣的。」

  「嗯,雲娘,你這次脫離天星宮,天星宮主知道嗎!」

  「此刻可能還不知道,不過我們不必太擔心,羅少俠得了冷家萬象心法,天星宮已不足威脅我們安全。」

  這對「三環先生」來說,又是得到一樁寶貴的消息,他暗暗忖道:「難怪自己新練成的陰陽真經奇學竟奈何不了她!」

  門口倏響起一陣卜卜敲門聲,雲娘忙輕輕推開「三環先生」,雙頰泛起二朵紅雲,只見一名大漢,掌燈而入,把燈放在桌上,哈腰道:「敝幫幫主已在大廳設下酒宴,恭請二位入席。「回覆賈幫主,稍待片刻就去。」「三環先生」說完揮揮手。那名紅雲幫徒應聲躬身而退。

  雲娘臉上紅潮未褪,含羞道:「咱們光顧說話,渾不覺天色已黑,賈幫主即已設宴,我們就快些去吧!」

  「三環先生」卻靜立未動。他生平心機沉沉,經掌燈幫徒一打擾,淫念消散,機心遂起,想起自己面目可變,身軀構造,卻無法掩飾,若在床上露出馬腳,豈不就變起肘腋。羅成未定,屆時內外遭敵,等於自掘墳墓。

  這一想,立刻改變了主意,也想出了毒計。

  雲娘見他呆呆沉思,不由問道:「子義,你在想什麼心事?」

  「三環先生」道:「我在想你脫離天星宮後,天星宮主早晚會發覺,故而還是不要公開露面的好。」

  輕輕一番話,把自己機心掩飾過去,卻說得雲娘怦然心動。

  「三環先生」接著問道:「天星宮主現在駐腳何處?」

  雲娘回答道:「洛陽城外大悲庵中。」

  「三環先生」點點頭,手指陡然飛出,點了雲娘軟麻二穴!

  變生意外,雲大娘毫無防範,頓時摔倒地上,她大驚失色道:「子義你……」

  「三環先生」嘿嘿冷笑道:「雲娘,我並非『賽諸葛』尚子義,你的丈夫十年前就死在我三環之下,如今屍骨怕不都已變成泥土了。」

  雲大娘如遭雷擊,神容大變,抖聲淒厲道:「你是誰,為什麼要殺他!」

  「三環先生」冷冷一笑,道:「這些你都不必問了,只怪羅成無緣無故把你送上死路,倒使莫某有了妙計!」

  話說完,一掌就向雲大娘心窩印去。

  紅雲幫主大廳上擺著一桌山珍海味,紅雲幫主「笑面財神」賈不為正在來回踱步二旁站著手下六位堂主,他們正在等候正義幫主入席。

  廳中神案上一對紅燭高燃,正中掛著紅幔喜幛,佈置得喜氣洋洋。可是「笑面財神」久候正義幫主不至,不由心煩,叫道:「來人啊!再去催一次!」

  引客堂堂主卻接口道:「幫主,依屬下之見,還是再等候片刻吧!想尚幫主與夫人初次重逢,必定卿卿我我,有許多情話傾訴,再去催豈不是擾亂了人家情話!」

  這番話說得眾人哄堂大笑,「笑面財神」也不禁莞爾會意,那知正義幫主卻已匆匆走出大廳,他臉上依然蒙著面巾。

  「笑面財神」一見雲大娘並沒有跟著出來,不由問道:「尊夫人呢?」

  「三環先生」目光一掃,不答所問,卻問道:「羅成呢?」「笑面財神」回答道:「他已經離去!」三環先生目光倏如電芒一閃,厲聲道:「該死,我不是請賈兄看住他嗎?」此言一出,廳中所有紅雲幫高手的笑容齊都消失,「笑面財神」更是愕然,弄不懂是怎麼回事?「三環先生」目光一掃又道:「我奉告各位,拙荊已經死了!」「笑面財神」神色大震,接口道:「剛才不是還好好與你在說話嗎?怎麼倏然間死了?」「三環先生」冷冷道:「我正想問問羅成小子,可惜賈兄卻把他放了!」「笑面財神」臉色又是一變,道:「我……」不等他說下去,「三環先生」已搖搖手道:「我自然不能怪賈兄,但你可知道貴幫如今又大禍臨頭?」「笑面財神」已被「三環先生」說得糊糊塗塗,不由問道:「尚幫主是指何而言?」「三環先生」道:「拙荊是天星宮中人,如今卻死在貴幫總壇,這消息如被天星宮得悉,賈兄請想想,將有什麼後果?」「笑面財神」神色一變,方寸大亂,急急道:「尚幫主千萬出個主意,賈某自當封鎖這件消息,不使外洩!」「三環先生」冷冷道:「人口難塞,不過主意我倒有一個,只是請賈兄必須聽我吩咐!」「這個自然。」「附耳過來!」「笑面財神」立刻上前,「三環先生」低聲在「笑面財神」耳旁叮囑起來!

  也就在這時候,三進院臨空降落二條人影,現出羅成母子二人。

  羅夫人飄落院中,低聲問道:「成兒,雲大娘在什麼地方!」

  羅成一指靠西三間房屋,道:「孩兒送她來時,就在那屋中與莫賊見面,燈火還亮著,不妨先去看看!」

  母子二人輕輕掠落門邊,傾耳一聽,毫無聲息,輕輕推門而入,房中果然沒有人,但那口棺木卻還放著。羅夫人詫聲道:「這不是你帶來的那口棺木嗎?怎麼不見人呢?」羅成搖搖頭,道:「可能與莫戚一起上了別處,不過孩兒相信他們還不會離開紅雲幫。」羅夫人喃喃道:「奇怪……」「娘奇怪什麼事?」莫於道與雲大娘既然離開了此地,紅雲幫為什麼不把這口棺木抬走?」羅夫說著已走近棺木,輕輕一掀棺蓋,目光一瞬,突然輕輕驚叫起來:「棺中有人!」羅成一震,急忙跨前一步,把棺蓋整個移開,赫然見雲大娘躺在棺木中,一對眼睛依然張著,可是目光卻空洞得可怕,身軀也一動不動。「大娘!」羅成心神俱顫地輕輕喚了一聲。

  羅夫人伸手在雲娘臉上晃了一晃,一歎道:「已經死了!」

  羅成心神俱震,臉色大變!

  雲大娘所以敢脫離天星宮主,來到紅雲幫,完全是接受了自己的說詞慫恿,而自已一片善意,反而造成這般悲慘的結局,豈非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可惡!可恨!」羅成憤憤然吐出這四個字,轉身就欲向房外衝去。

  「且慢!」羅夫人輕聲道:「你要幹什麼?」

  羅成血脈賁張,咬牙切齒地道:「我要去找莫賊,今天非宰了他不可!」

  「不要衝動!」羅夫人低喝道:「事已如此,恨也無用,你先回過身去,我要先查驗雲娘傷處。」

  母親這麼說,羅成自然不能不聽,只能強抑心頭怒火,靜靜轉過身去,只聽到身後一陣衣衫悉蟀之聲,接著聽到母親輕歎一聲,道:「雲娘已被內家真力,震斷心脈……」羅成接口道:「以雲大娘一身功力,若非無備,怎會被人震斃,孩兒愈想愈恨……」話聲未落,陡聽到母親驚咦了一身道:「雲娘心頭有餘溫,可能還有救!」

  一聽有救,羅成顧不得禮數,正想轉身望望,倏聽到屋外隱隱有一陣步履之聲,自遠而近。「娘!有人來了!」羅夫人疾速道:「你快出去應付他們一陣,若非莫於道本人,對雲娘之死別提一字,我要把雲娘偷出去!」羅成立刻衝出房外,屋中燈火倏然而滅,他展動身形向腳步聲迎去。只見「笑面財神」帶著五六名手下大步而來,後者倏見羅成臉泛殺氣,在迴廊中迎面掠至,不由一怔,停住腳步,道:「想不到羅少俠去而復回。」羅成一哼問道:「正義幫主與雲大娘呢?」「笑面財神」冷冷道:「尚幫主有急事已經離開,至於尚夫人,嘿嘿,那得問少俠自己了。」羅成厲聲道:「賈幫主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實面財神」狂笑道:「你用什麼手段殺了尚夫人自己應該清楚,何必問我!」羅成聞言大怒道:「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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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面財神」又是一陣大笑,可是他身後一干幫徒知道幫主笑聲愈響,心中殺機愈盛。果然,笑聲一落,「笑面財神」已揮手道:「弟兄們,上!」刷!刷!刷!七名幫徒立刻向前撲去,掣出兵器,把羅成團團圍住。羅成冷冷笑道:「幫主翻臉翻得真快!」「笑面財神」依舊笑意盈然道:「本幫主素仰少俠為人,但你暗算尚夫人之舉,卻做得太絕,依江湖規矩,你與正義幫主縱有天大仇恨,也不該對付一個女流,作為報復,如此做實在令人齒冷!」

  羅成正自怒火填胸,想不到被人倒咬一口,開口正想駁斥,倏又閉口不言,他想起雲大娘被母親搬走,辯到頭來,豈不反讓對方發現屍體失蹤,此念一轉,覺得對方可能也被莫於道蒙在鼓裡,自己又何必多事耽擱!於是鼻中一哼,身形陡起,騰上屋頂,飛掠離去。

  「笑面財神」知道羅成的份量,追上去也討不了好,於是對手下喝道:「自現在起,你們看守三進院那間客房,任何人不准接近那口棺木。」

  他怎知道棺中屍體已經失蹤,看守一口空棺又有何用?

  洛陽城外的大悲庵坐落於關林附近,四周竹林圍繞,景色秀美而寧靜。

  這幾天,大悲庵寄居了一位大施主,僕從如雲,出手之豪,使得大悲庵主持每日笑逐顏開,命庵中十餘女尼侍候得無微不至。

  其實被大悲庵看成名門閨秀的財主,就是威懾江湖,天下武林側目的天星宮主。

  整個後庵,包括主持的靜室,都變成了天星宮主的洛陽行宮。

  此刻,在靜室中,艷麗無比,年華不過雙十的天星宮主正坐在椅中,黛眉輕蹙,顯出滿腔心事。

  二旁的二位侍者,八大院主皆靜靜地站著,她們目光卻是偷偷觀視宮主臉色。

  天色已過午時,靜室垂簾倏啟,彩雲走進來,肅身道:「啟稟宮主,行囊已整,請示幾時起程!」天星宮主道:「今天不走了,我們再候雲堂主一天!」彩雲也是一名外宮堂主,但比起屋中請人,身份相差太遠,聞言愕了一愕,不敢多問,應了一聲是,恭敬退出。

  天星宮主目光一掃,道:「約好在此相會,然而我們在此已等候五天,仍未見雲堂主影蹤,爾等看是否出了什麼意外?」話聲方落,室外陡起一陣嬌叱道:「什麼人擅闖後庵!」發話的分明是屋外職司警戒的女弟子。天星宮主怔了一怔,還沒有說話,一個男人聲音已在院中響起:「聞天星宮主仙駕駐此,武林末學莫於道特來投止,請姑娘通報。」天星宮主道:「傳他進來。」瑤光侍者立刻走到門口,傳達命令,頃刻「三環先生」莫於道進入,他依然是戴著「賽諸葛」尚子義的人皮面具,看去頗有風儀。天星宮主冷冷地望著他拱手如儀後,道:「你有何事要見我?」「三環先生」初睹絕色,心中砰然而動,回答道:「江湖傳言宮主再履江湖,為的是追捕一干逃出宮外的武林高手,莫某昔日也是苦力堂中苦回,素知宮主威儀,自覺終日東避西躲,不是辦法,故來自投!」

  天星宮主目光一閃,道:「明知本宮追回苦口必定嚴厲懲處,你竟還敢來自首,倒是個奇人,莫非你不懷好心,另有詭謀!」「三環先生」莫於道大笑道:「宮主是多猜疑了,莫某思量自行投止,客主諒必令人寬容優待!」天星宮主冷冷道:「你希望本宮如何寬容?什麼優待?」「三環先生」道:「宮主再履江湖,必具雄心大志,若容莫某在座前效勞,三年以內,中原武林,將皆是宮主裙下之臣。」

  天星宮主道:「沒有你,本宮難道就辦不到了嗎?」

  「三環先生」此來早已胸有成竹,聞言哈哈一笑道:「縱然辦得到,結局將完全不同,臣服宮主裙下者只有死人。」

  天星宮主道:「就如你所言,本宮規律,只收女子不容男人,又能奈何?」

  「哈……宮主此言差矣,凡事拘束成規,豈能成大事,規律是人定的,為應時宜,那有不能更改之理?宮主為光大天星宮門楣,縱然改了行人造律,歷代天星宮主英靈諒也不會責怪。」天星宮主冷冷道:「話雖不錯,但我怎知道你心中所謀,是忠誠抑是奸詐!」「三環先生」大笑道:「這太簡單了!」天星宮主道:「人心難測,你倒說分辨簡單,不妨表白試試!」「三環先生」道:「欲觀其心,先觀其行,這是察人觀心不易之理,宮主以為然否?」「不錯。一故而莫某此來,也帶來了二件重要消息,而且這二件消息都與宮主有關!」「你先說第一件。」「天下第一幫奉羅家小子之命,已傳檄天下,號召武林對抗天星宮!」「哼!憑那些老而不朽之徒?」「宮主雖看不起『滄浪神刀』等人,但切莫輕視羅家小子一身功力!聞其已得冷家『萬象心法』真傳,據江湖傳言,這萬象心法正是天星學之剋星。」

  天星宮主口中倏響起一陣銀鈴般的笑聲,笑聲充滿了不屑之意。

  「三環先生」一怔,他覺得天星宮主的笑容,猶如百花怒放,看得心曳神搖,不禁暗暗忖道:若能有此美女相伴,也不枉人生一場!

  天星宮主笑畢道:「你把羅家小兒看得太嚴重了,可知他卻是本宮手下敗將,掌下遊魂?至於江湖傳言萬象心法是天星宮武學的剋星,已是過時之見,本宮這番再履江湖,正要鬥鬥冷家的萬象心法!」

  「宮主太輕視羅家小子了!」「三環先生」淡淡一笑道:「那小子昔日雖曾敗在宮主掌下,然以莫某十天前與他相搏時觀察,再度遭遏,焉知宮主不會敗在他手下!」

  「你與他動過手?勝敗如何?」

  「交手一招,未分優劣!」

  天星宮主美目瞪大,冷笑道:「哦!說來說去,原來是兜著圈子自抬身價,你何不直截了當地說本宮主武功還不如你!」

  「三環先生」忙拱手道:「莫某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有這種想法,但莫某斗膽,還是要請宮主賜答一件事!」「什麼事?」「天星宮中,除了宮主,以誰武功最為深厚?」天星宮主道:「本宮之下,功力深厚者有數十位,有的留守宮中,有的就在本宮左右,你要我一一指名嗎?」「不必,就請宮主就隨身左右舉一代表性人物。」「隨本宮左右而功力深厚者,當推敬事堂堂主雲娘。」「三環先生」含笑道:「若宮主要殺那位雲堂主,需要幾招!」「百招左右。」「但羅家小子殺雲堂主,卻不過輕飄飄地一掌!」「哼!你體得危言聳聽?」「三環先生」微微一笑道:「若非親目所睹,豈敢下這斷語!」天星宮主橋容一變,倏自椅中站起來,尖聲道:「你是說雲堂主已命喪羅成手中?」「雲堂主屍體尚在紅雲幫總壇,這正是在下要說的第二件消息。」此言一出、二大侍者,八位院主都變了臉色,天星宮主更是嬌容鐵青,尖聲道:「侍者傳令下去,整理行裝,前往紅雲幫!」「三環先生」道:「雲堂主已死,宮也不必急在一時,羅家小子掌斃雲堂主,分明是向天星宮示威,宮主倒應該想個辦法,先除此心腹大患!」天星宮主一哼,道:「對付區區一個羅成,本宮自信尚有把握,用不到傷腦筋!」「三環先生」暗忖道:「這丫頭剛愎自用,我何不先讓她吃些苦頭,到她力竭計窮時,不怕她不移樽就教!」

  轉念至此,微微一笑道:「宮主既有把握,莫某也不便多言,就請起程,前往紅雲幫。莫某先走一步,在紅雲幫中整冠以待。」

  茅屋中孤燈搖曳,床上雲娘直挺挺地躺著,羅夫人坐在床邊以金針刺著雲娘胸前五大重穴,施展「金針聚元」法,希望把雲娘的一條命自鬼門關口拉回來。

  羅成站在旁邊更是緊張焦急地望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是。

  已經過去了二個時辰,雲娘胸前長長短短的銀針不下三十餘支,羅夫人汗浸兩鬢,目光已露出疲乏的光芒。銀針並未起出,羅夫人已吐出一悠長的氣息。羅成早已等不及了,見狀急急問道:「怎麼樣?」羅夫人愴然地搖搖頭。「是沒有救了?」羅成的心已往下沉。

  「也不是說完全沒有。」羅夫人輕歎道:「她先被人制了軟麻二穴,是以無法提起一口真元,護住心田,不過在生死邊緣,她卻拚力暗中施用了『天地心法』中的『移魂盜髒大法』,硬將心田沉下一寸,冀能在內家真力震襲下,護住心脈,但莫賊這一掌力道太強,心脈依然被震斷,不過卻護住了心田,未被震碎,假如服下天星宮的沉香龍涎膏及『鬼醫』的八寶續命散,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娘,你是說只要這二種靈藥中的一種,就能使她死而復生?」

  「不,二種靈藥,缺一不可,『鬼醫』八寶續命散只能使她心臟歸位,沉香龍涎膏才能使她接續心脈,恢復生機。」羅夫人說著輕輕一歎道:「其實這辦法也只是說說罷了,『鬼醫』雖近在彭城,使他品格邪異,八寶續命散珍如性命,輕易不願送人,龍涎沉香膏又在天星宮主手中,更難求取,何況我這金針渡元,只能使雲娘心氣延續三天,過了三天,縱有仙藥也是枉然了。」

  羅成道:「此去彭城,急趕半天就能到達,難就難在天星宮主行蹤無定。」

  羅夫人道:「若能先求得八寶續命散,就能使雲娘多活十五天。」

  羅成精神一振,毅然道:「如此說來,還有希望,孩兒就是拼了命也要設法救活雲大娘,時不宜遲,孩兒這就動身,娘好好照顧她。不論能否得到八寶續命散,我一定早回來。」

  說完,走出茅屋,提起真元,向彭城疾掠。

  天色如墨,夜涼如水。在這二更無人時光,正適合於施輕功趕路。

  他一路不敢耽擱,捨命飛掠,趕到彭城,已經是天明卯時。

  「鬼醫」王元孔以一手出神入化的醫道名馳武林,他早已有耳聞,只因此人醫道雖高,醫德品格卻令人不堪領教,所以往日黑白殊途,並無交往而矣。

  趕了一夜路,羅成不但汗透重衫,腹中也早已飢腸轆轆,所以就在靠城門邊一家豆漿店裡,叫了一大碗豆漿,十隻包子,開始狼吞虎嚥起來。

  剛吞下三隻包子,倏聽得街上有人叫道:「出人命啦!出人命啦!」

  人都是好奇多事,豆漿店的掌櫃老漢立刻衝出門,攔著人問道:「鄉親,什麼地方鬧人命啊?」

  「唉!周老爹,小五被人打死啦!」

  「喔,就是那個整天閒蕩,沒爹沒娘的陸小五啊!究竟被誰打死啦?」

  「被宏生參行的夥計一拳斃命!」

  豆漿店的周老爹唉聲歎氣道:「小五子也真是的,怎麼跑到宏生參號去惹事呢?這不是雞蛋硬找石頭碰,找死嗎!」

  「老爹,聽說小五子是為了同伴到宏生參行去找王大夫,為了診金多寡,一言不合吵了來,想不到一吵一鬥,就動了手,送了一條小命!」

  「唉!」周老爹歎息道:「宏生參行也太凶橫得不像話了,古人行醫為善,他們卻是行醫斂財,老漢看他們早晚要得報應……」

  這些談論,羅成聽得一字不漏,他急忙把剩下的半碗豆漿灌人肚中,掏出一把制錢放在桌子上,就衝出店門向東大街的宏生參行奔去。

  他並不想多事,可是宏生參行的店東正是聞名江湖的「鬼醫」王元孔,使他不得不急著趕去看個究竟。

  宏生參號是彭城首屈一指大藥號,三開門面,裡面二行檀木藥櫃,氣派堂皇,此刻門口已擠滿了圍觀熱鬧的閒人,有的瞪大的眼睛靜觀,有的在竊竊私議。

  羅成擠進去一看,地上橫著一個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年屍體,旁邊門板上還躺著十五六的小子,蓋著一幅破布,四周圍坐著六個小叫化,一動也不動,這些小叫化年齡都一般大小,神色個個悲愴已極。再看藥行的三個夥計卻都已三四十歲,太陽穴隱隱鼓起,分明都有一身不俗武功,此刻俱都手叉著腰,臉色陰沉沉地盯視著這些小化子……。

  這強弱大小懸殊的淒慘場面,看得羅成怒從心頭起,幾乎想挺身而出,代那些小叫化出口惡氣,但他終於抑制住滿腹憤怒,為了雲大娘生死,他不能有所顧忌。

  卻見正當中的馬面夥計已陰沉沉地開口道:「你們這些土蛋子,到底滾不滾?」

  一個圓臉大眼,透著機靈的小叫化道:「咱們來是請大夫救人的,如今你們不救人反而殺人,不還個公道,休想叫咱們走!」

  馬臉夥計冷冷笑道:「你們這批不長進的小子,在彭城到處訛吃訛喝,宏生參號可不是好訛的地方,只怕你們今天找錯了對象,要打人命官司,就上府衙提狀子去,若想賴著不走,要敲一筆,嘿嘿!自找死路。」口氣一付有恃無恐的樣子。

  圓臉小叫化子一哼,道:「掌櫃的,跟你講是白講,許多事驚你也作不了主,叫你們店東出來!」

  左邊的蟹臉夥計插口道:「哈!你們這批乳臭未乾的小子還想見我們店東?我穆老三勸你們別再磨菇了,惹惱了咱們柳大哥性子,只怕你們半個都活不了!聽我好言相勸,快到前街王記棺材鋪去取口薄皮棺,把小五子抬到城外埋了,棺材錢就記在我賬上,算我穆老三行善……」

  圓臉小叫化一哼,道:「殺了人這麼便宜了當,那你不妨把頭伸出來,讓我萬小寶砍下來,也送你一口薄皮棺材!」

  他年紀雖小,神態語氣卻像個老江湖。

  穆老三臉色一變,道:「你小子好像老奶奶吊頸嫌命太長,老子已經好話說盡,你莫非真不想活?」

  萬小寶一哼,道:「不想活的並不是我一個,只要你們能下得了手,把咱們六個小兄弟都殺光,就不會再有什麼麻煩了。」

  敢情這批小破爛自知無法抵抗,乾脆以死相持,泡上了。

  羅成不禁暗暗頷首,覺得這批小傢伙為了同伴,竟不顧生死,雖然跡近盲愚,但這份義氣與勇氣,連大人都不如,真的令人敬佩。

  這一招也確實絕,那三名身懷武功的夥計雖然殺機盈眉,目露凶光,還真不敢動。

  一來他們怕激起公憤,到底對方都是些未成年的小孩子,縱然佔了天大的理,也不能再動手殺人。

  二來六條小命,非同兒戲,除非不想再耽在彭城,否則也難以對官行交代,為了幾個小把戲,失去一個立足點,也實在划不來。

  這三名夥計怔怔站著,一時還真沒了主意。奇怪的是「鬼醫」王元孔至今仍不露面。

  這是個僵持之局,羅成再忍不下去了,排開眾人,上前向馬臉夥計一抱拳道:「請問老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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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臉夥計先打量羅成一眼,才拱手道:「回小哥話,這幾個小無賴要本號王大夫看病,卻拿不出診金,揮之不去,反在店裡起哄,在下忍無可忍,出手之下,誤傷了一個,他們竟在此賴上了,你說氣不氣人!」

  萬小寶一哼,道:「誰說咱們拿不出診金,只是診金不夠,也說過賒上二三天就奉上……」

  馬臉夥計截口笑道:「嘿!賒上二三天,你小子倒是說得好聽,幾十兩銀子,你們到哪裡去找!」

  萬小寶道:「縱然如此,你們也不能見死不救!」

  馬臉夥計道:「都像你們這樣,宏生參行早已賠光關門了。再說彭城行醫的藥鋪不止咱們一家,你們為什麼不到別家?」

  羅成眼見雙方唇槍舌劍,吵下去也不會有結果,忙搖手道:「二位不必再吵,能否聽我一言!」

  萬小寶見羅成氣宇不凡,倏匍匐地上道:「求大爺作主,為我們小兄弟伸冤!」

  羅成忙上前扶起道:「小兄弟千萬別行大禮,公道自在人心,我會有適當處置!」

  馬臉夥計見狀,冷冷道:「這位大爺要怎麼處置?」

  羅成微微一笑,道:「依理說雙方都有不是之處。」

  說到這裡,臉色倏然一沉,對萬小寶道:「宏生參號是將本求利的買賣,診金多寡是規矩,你們錢不夠,人家願意商議是善主,不願意商議是本份,所以你們吵鬧就首先理虧,怪不得別人惱怒。」

  萬小寶不禁一呆,他原以為羅成會幫忙主持公道,不料反道一頓責斥,滿腔怨憤不由化作一眶淚水,滾滾而落,正欲開口抗言,羅成又轉臉對馬臉夥計笑道:「這位老哥貴姓!」

  馬臉夥計聽了羅成這番話,陰沉的臉色變成滿臉笑容,抱拳道:「在下柳三變,大爺明白事理,令兄弟欽佩無已,咱們受雇於人,也是為了飯碗,想不到出了這種事!」

  羅成笑道:「其實柳大哥也過份一些,他們終究是一批小孩子,何必與他們計較。這件事就由我作主,死的人已無法挽回,但病人不能不救!尚請柳大哥看在區區薄面,請大夫出來診治一下,診金多少由區區代付。」

  轉首又對萬小寶道:「那位死的小兄弟有家屬嗎?」

  萬小寶委曲地搖頭。

  羅成掏出五十兩紋銀,道:「人死了,放在這裡也不是辦法,這五十兩銀子請收下作為殮裝費用,算是我奉送的。」

  說完見萬小寶猶自不肯罷休,立刻施用傳音入密,道:「聽我吩咐,暫時委屈一下,餘事以後再說。」

  萬小寶呆了一呆!望了羅成臉色,倏叩了一個頭道:「多謝大爺!」站起身來一揮手道:「咱們走。把小五子與大哥抬回去。」

  羅成忙道:「小兄弟,那位有病的不是要大夫診斷嗎?」

  萬小寶搖頭道:「宏生參號大夫的醫術再好,咱們也不要他醫了,吃了他們的藥,病好了也像搖頭擺尾的狗!走!」

  六個小叫化抬著一死一病二個同伴頓時離開了宏生參號。

  柳三變這時才對羅成道:「大爺聽聽,他說的話像人話嗎?說他們年紀小,但字字如刀,真會把人氣死!」

  羅成笑道:「大人不計小人之過,柳掌櫃就忍一忍吧!」

  柳三變拱手道:「多承化解,待我告知啟東,向大爺拜謝!」

  話聲方落,裡面已踱出一個穿著團花長袍的瘦枯老者,老鼠眼,頦下一撮黃須,背著雙手,樣子雖然猥瑣,氣派卻大得很,只見他精光一門店門口未散的閒人,沉聲問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呢?聚了這麼多人?」

  柳三變忙上前哈腰道:「東主,剛才不過是幾個小無賴鬧事,虧得這位爺幫忙打發了。」

  一聽這話,羅成知道這枯瘦老兒就是「鬼醫」王元孔了,心中不由暗暗冷笑!早不出來,晚不出來,事劇了結出來了,真是個奸滑之徒。若非今天有事相求,現在就饒不了你。

  「鬼醫」哦了一聲,打量了羅成一眼,拱一拱手道:「小哥兒貴姓?」

  羅成也還禮道:「在下姓羅。」

  「羅小哥請裡面坐!」「鬼醫」說著又對柳三變道:「把閒人趕一趕,咱們這裡是買賣場所,可不是戲院子。」

  柳三變與穆老三連忙到店門口趕人,「鬼醫」讓羅成在診案邊落坐,桀桀乾笑道:「剛才多承小哥幫忙,稍待老夫備一桌水酒,聊表謝意。」

  羅成拱手道:「區區數言之勞,何敢望謝,不瞞大夫說,區區是有求而來。」

  「鬼醫」目光一問道:「小哥兒求什麼?」

  「在下有一同伴命在頃刻,此來欲求一帖八寶續命散,萬望老丈成全!」

  「鬼醫」怔了一怔,道:「能知老夫有八寶續命散,想必也知道老夫是誰了!」

  「老丈一手醫道,名傳江湖,區區早已久仰!」

  「哦!那麼小哥兒也是武林中人了,但不知台甫如何稱呼?」

  「在下江南羅成!」

  「鬼醫」臉上立刻間過一絲驚容,起立道:「原來是名動江湖的羅公子,老夫倒失敬了,不知你哪位同伴得了什麼病?」

  羅成道:「不瞞老丈說,在下同伴被內家真力震碎心脈,非八寶續命散,無法活命!要多少藥費,區區如數奉上。」

  「鬼醫」歎口氣道:「公了來得不巧!」

  「不巧。」羅成不由一驚!

  只見「鬼醫」道:「老夫的八寶續命散剛剛用完,新藥未配,請恕有心無力!」

  羅成一呆,大急道:「老丈能否立刻配製?」

  「鬼醫」搖搖頭道:「公子諒也耳聞老夫這帖八寶續命散的神效,若能輕易配製,老夫也不會推托了,只是店中還少了二味重要的藥材,故而三月之內,無法再煉。」

  羅的心不由下沉。他不信這麼巧,鬼醫的八寶續命散會剛好用完?但縱然確實用完,雲大娘又怎麼辦?愈想愈急,不由急出一陣躁汗。

  羅成茫無目的到在街上躊躇著,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離開宏生參行的。

  事實上,他踉蹌離開宏生參行已經有二條街了。這時他只覺得天地一片灰色,心頭空洞得可怕。

  其實此刻連午時都沒到,陽光正直射在頭頂上,眼見著時間一寸一寸地溜過去,羅成的心裡益發空洞而茫然。「就這樣空了手回去嗎?」

  他默默地想著,感受上倏怕再見雲大娘那僵直的身體,更怕見朝夕思念的母親起來。

  走著,走著,倏覺後面衣衫被人輕輕一拉,回頭一看,卻是剛才在宏生參行裡見過面的小破爛萬小寶。

  「啊!小兄弟,是你!」

  萬小寶跟上幾步低聲問道:「公子去何處?」

  去何處?羅成自己也不知道,苦笑著搖搖頭。

  萬小寶道:「剛才多承贈銀相助……」

  羅成忙接過口道:「一點小意思,用不到言謝,只是你們年紀還小,以後千萬不可與大人鬥氣,否則只有自己吃虧!」

  萬小寶道:「多謝公子忠言,公子若是無事,我家幫主有請。」

  「你還是在幫的?」他以為小破爛是丐幫中人。

  萬小寶神秘地笑了一笑,拉著羅成衣袖就走,口中道:「公子去了就知道了。」

  羅成身不由已地跟著走,邊走邊問道:「貴幫幫主召見我有什麼事?」

  萬小寶道:「敝幫幫主久仰公子為人,早欲拜見,再說公子剛才暗中勸我們離開宏生參行,想必另有辦法,為我們已死的兄弟伸冤,故而敝幫主要同羅公子商討一番。」

  自己的事情還沒有著落,又牽上了一樁煩惱,羅成有點哭笑不得,於是岔開話題道:「那已死的小兄弟埋了嗎?」萬小寶悲切地點點頭。「那位有病的呢?去找大夫看過嗎?」萬小寶紅著眼眶,道。「那不是病,是受了重傷,剛剛不治嚥了氣,也埋了。」羅成歎了一口氣。

  安慰道:「不要難過,告訴我,是怎麼受傷的!」萬小寶道:「稍待敝幫主自然會奉告。」看他那付老練的神態語氣,羅成不覺好玩,笑了笑道:「你怎麼知道我姓羅?」「我們有個兄弟就躲在藥鋪子旁邊,故公子與那老王八蛋說的話,他聽得清清楚楚,回來報告後,敝幫主就要我匆匆趕來找羅公子。

  羅成失笑道:「你們真是人小鬼大,偷聽人家談話有什麼好處,假如被那三個夥計看到,豈非又麻煩了。」萬小寶做了一個臉道:「咱們本意只想探探公子究竟是什麼身份,及知公子來意後,卻頗為公子不平!」羅成一怔問道:「為我不平?」「當然,公子幫著那老王八排解糾難,他卻不肯送一帖八寶續命散,豈不氣死人!」「人家是用完了,你怎麼知道人家不肯?」萬小寶卻一指前面道:「到了,咱們幫主會詳詳細細告訴公子的!」說完,三腳二步向前奔去。

  羅成抬頭一看,原來是彭城東荒郊一座土地廟。他跟著走進廟中,目光一掃,頓時一呆。

  破落的小上地廟,此刻坐滿了十幾個小破爛,中間神案上卻端坐著一十七八歲的少女。

  這少女雖然也是滿身破爛,髒兮兮地像個小叫化,但一對大而靈活的眼睛,顯得頗為慧黠而秀氣。

  這些難道是丐幫弟子?

  羅成正是愕然,萬小寶指著少女道:「羅公子,這就是咱們幫主駱大姐!」

  少女手一按神案,跳落地上,咭咭一笑道:「大家來見過羅公子。」

  十餘個小破爛倒蠻像回事,齊都站立,恭恭敬敬地齊齊一禮,朗聲道:「見過羅公子。」

  強自忍住笑,羅成也拱了拱手,忙道:「不必客氣,各位小兄弟請坐,請問姑娘,貴幫是怎麼稱呼?」

  駱姓少女肅然道:「咱們是破衣幫,都是一些無父無母,無家可歸的孤兒,為了能相互照應,才聚在一起,倒叫公子見笑!」

  「哪裡,哪裡!」羅成口中客氣著,看她那一本正經的樣子,心中還真想笑。

  少女擺擺手道:「公子請坐下講話!」

  廟中無椅無墊,羅成只能一撩衣衫,席地而坐。

  少女也跳下神案落坐,道:「小兄弟們見過公子英字不凡,卻見公子掏腰包幫宏生參行的兔崽子說話,心中奇怪,後來知道公子另有苦衷,所以一體決心要幫公子的忙!」羅成惑然道:「幫什麼忙?」少女笑道:「幫公子取八寶續命散啊!」羅成急急道:「什麼地方還有續命散?」「當然只有那個『鬼醫』老王八才有。」羅成頹然苦笑道:「鬼醫親口告訴我剛用完……」少女咕咕一笑接口道:「公子怎可相信那老王八的話,就在今天清晨,城西何富紳還拿了一百兩黃金,向老王八買了一帖續命散救治兒子的重病。」羅成愕然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嘻嘻,公子別瞧不起咱們這個小小破衣幫,打架雖然不行,但彭城每天發生的大小事情,沒有一件能瞞過我們耳目。」

  羅成皺眉道:「但鬼醫為什麼要對我撤謊呢?他能賣給別人,為什麼不能給我?」

  少女道:「若我料得不錯,那老王八必是公子的死對頭。」

  羅成心頭一震,瞪著少女道:「我與他素無交往,無冤無仇,怎可能是對頭……」

  少女道:「江湖人物並非有仇,才會變成對頭冤家的,公子走的橋比咱們路多,諒也不必我細說了。」

  羅成道:「話雖不錯,但是……」

  「但是推測之言需要證據,是嗎?其實我倒並非全憑猜測,而是有所根據,產生聯想!」駱姓少女說著掏出一隻荷包,凌空丟給了羅成:「公子不妨先看看這件東西。」

  羅成接過一看,這只四四方方的荷包分明是男人裝銀錢的東西,用上好的織錦緞製成,一面用金錢繡著四行端正的字體,像是一首詩:

  「橫空鞭影瘦

  摩雲傲龍游

  變化七十二

  鬼避神亦愁」

  看完這首詩,羅成心頭大震,這首詩指的不正是昔日一同逃出天星宮功力未復的患難知交「摩雲神鞭」邱振飛老丈嗎?

  急忙抬目急急問道:「這只荷包是哪裡來的?」

  駱姓少女道:「這件事是小寶兄弟目睹的,荷包也是他撿到的,小寶,還是你來說給公子聽吧!」

  萬小寶立刻接口道:「就在十天以前,咱們幾個兄弟兩天沒有吃飽過肚子,晚上睡在廟裡餓得荒,我就一個人悄悄跑出去,原想偷兩隻雞回來烤化子雞吃。哪知剛剛到城牆邊,倏然從茅舍邊冒出一條黑影。當時嚇得我一跳,還以為人家知道我要偷雞,早已埋伏那邊準備抓我,正要回身奔逃,那知肩膀已被人按住,回頭一看,卻是個鬚子花白的老頭子,他沉聲道:『小兄弟你想幹什麼?』我哆嗦著告訴他只不過想偷隻雞填飽肚子,他倏笑了笑,說你也別偷雞了,老夫給你十兩銀子,替我辦件事!」

  他說到這裡,才透了口氣,繼續指手劃腳地道:「當時我一呆,問他是不是這戶人家的主人?老頭子說道:我只是個過路人,此刻已被仇家包圍了,快,你小子到底尚不肯?聽他口氣異常著急,可是我展目四顧,卻沒看到半個人影,還以為他遇上鬼,但有十兩銀子,足夠咱們兄弟半個月生活,哪能不要,於是也不問他什麼事,點點頭。哪知就在這時,四周倏早冒出五六條黑影,嚇得我幾乎叫起來。

  那個老頭子臉色大變,把我拖倒地上,掏出這個荷包塞在我手中,匆匆叮嚀了一聲,就狂笑一聲,長身衝出去,一眨眼,他手中多了一根長長的繩子。」

  駱姓少女立刻糾正道:「不是繩子,是長鞭!」

  萬小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呃……是鞭子……」

  羅成道:「這麼說來,那位老丈就是昔年名震大江南北的『摩雲神鞭』邱振飛大俠了。」

  萬小寶瞪著一雙大眼睛,道:「江湖英雄,我也知道得不少,怎麼沒聽到過『摩雲神鞭』這字號?」

  羅成不由失笑,「摩雲神鞭」成名之時,這批小傢伙還沒有出生,怎麼會知道!但他急著聽下文,也沒有解釋了,急急問道:「後來怎麼了?」

  萬小寶道:「老頭子一根鞭子舞得風雨不透,就與那些黑衣人打成一團!」

  羅成截口道:「你知道那批黑衣人是什麼來路嗎?」

  「那些黑衣人個個臉蒙黑巾,詭秘得很,自稱是金環門,有的拿劍,有的拿鉤,武功都高得很……」

  羅成皺眉道:「江湖上怎麼又出現一個『金環門』?難道又是個秘密組織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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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夜盜續命散


  他自問自語,萬小寶又繼續說下去道:「那陣刀光劍影,不但嚇破了我的膽,也看得我眼花緣亂,分不清楚誰是誰了。看了一陣子,場中響起一聲慘叫,只聽得有個黑衣蒙面人道,姓邱的,乖乖交出東西,咱們金環門就放你一條生路!敢情是那老頭子已受了傷。我心裡想,那些人要的可能就是我手裡這只荷包,這一想,脊背直冒冷汗,假如金環門發覺荷包在我手中,我這條小命怕不也報銷了。」

  羅成問道:「結果如何?」

  萬小寶說道:「那位邱老兒似乎傷得並不重,只見他鞭勢呼地一搶,口中喝著休想,人已騰起上了城牆,瞬眼不見,黑衣人也跟著叱喝騰身追去。等他們走得一干而淨,我捏著荷包急急趕回來,向咱們幫主報告,那知話剛說完,何大哥就搖搖晃晃奔回來,進廟就倒在地上,口中狂噴著鮮血……」

  羅成截口問道:「何大哥是誰?」萬小寶眼眶又紅起來,淒聲道:「就是咱們傷重而死的何兄弟……」說到這裡就痛哭失聲。

  駱姓少女輕輕一歎道:「還是讓我來說吧!咱們這位何兄弟是見小寶悄悄溜出門,知道他是找吃的,所以也興起找吃的念頭,不過小寶往城西,他卻往城南。哪知偷了二罐酒,經過到宏生參號附近,卻見十餘個蒙面黑衣人自參號後院飛身掠過,深更半夜,他還以為遇上鬼,一驚之下,二罐灑脫手跌地上,摔得粉碎。也驚動了走到最後的黑衣人。那兔崽子回頭看見何兄弟,倏然掠回,揮手就給了他一掌,就這樣他迷迷糊糊躺下了。總算他重傷未死,硬撐著跑回來。小寶跑回來告訴我,那位老頭子叮嚀他千萬要找到羅公子把這只荷包交給你,可惜那場打鬥太精彩,他把老頭子所說的地址給忘了,所以不知到哪裡去找你,不過這二件事一合,就可以看出,那批神秘黑衣人既自宏生參號出來,金環門想必就設在參號中,那老王八也必是金環門中一份子,他們既追殺那老頭子,而老頭子又是公子朋友,他自然等於是公子死對頭,焉肯把珍如拱壁的續命散賣給公子,其中道理不是顯而易見嗎?」

  羅成把荷包往腰裡一塞,霍然起立,抱拳道:「多承姑娘相告,我這就去找『鬼醫』!」「且慢!公子現在找去又怎麼辦?如要殺人,大白天也不是時候,若想硬要八寶續命散,恐怕也不會容易到手。」

  羅成想了一想,這話的確不錯,心情沉重地復坐落地上,駱姓少女又道:「咱們兄弟死在金環門手中,此仇不能不報,本想仰仗公子大力,但公子既要去找老王八查究朋友的事兼要八寶續命散,不妨三樁事並做一樁辦!不過依我看,殺人容易要藥難,如何著手,還得好好商議!」

  萬小寶插口道:「要藥的事,我倒有主意,咱們初更出動,只要公子能把那批蒙面黑衣人與老王八引出來絆住,八寶續命散就包在我身上。」羅成一怔道:「你有什麼辦法?」萬小寶嘻嘻一笑道:「天機不可洩漏,只問公子能否絆住那批高手!」

  「這點自量還沒有問題。」

  萬小寶高興地道:「那就這麼辦,到時你幹你的,我干我的,各盡心機,誰也不必管誰怎麼做!」

  羅成還是有點不安心,駱姓少女卻笑道:「小寶是咱們幫中出名的鬼機靈,他說有辦法,決錯不到哪兒去,不過我們幫公子取八寶續命散是有條件的!」羅成一怔問道:「什麼條件?」「條件之一,公子必須問出誰是殺何兄弟的兇手,為他報仇!」「這點自然遵辦。」「條件之二,咱們破衣幫自今以後就跟定你公子了。」「這……」羅成不由皺起眉頭。羅成歎道:「我雖願意照顧你們,可是我目前處境艱危,整日奔波,實在抽不出空……」

  駱姓少女嘻嘻笑道:「公子這話就錯了,咱們年紀雖小,還用不著別人照顧,只是素仰公子為人,希望跟著你做點事,別看我們都不會武功,但都不怕困難危險。」其餘的小破爛接口齊聲道:「不錯,水裡水去,火裡火去,我們願意跟公子闖天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眼見這些小傢伙,個個都是精靈鬼,羅成也的確喜歡,思量再三,終於點點頭道:「即然承各位小兄弟看得起,咱們今後就是兄弟稱呼,事後我會有適當處置!」

  一群小破爛耳聽此言,齊都高興得跳起來,駱姓少女道:「既然兄弟相稱,我就叫你一聲羅大哥,我名字叫秋楓,你也別再叫我姑娘,這破衣幫第一把交椅,我就讓你來坐!」

  羅成不由失聲而笑,萬小寶插口道:「時間還早,現在不忙談這些事,大哥不妨先看看荷包中的奧妙!」

  羅成這才想起,「摩雲神鞭」既冒著生死之險,拚命保存著這只荷包,想交給自己必定很重要,於是掏出一看,荷包裡卻是空的,什麼也沒有,不由惑然問道:「小寶,荷包裡有東西嗎?」

  萬小寶道:「有十兩銀子,已被我們用光了。」「除了銀子呢?」「什麼也沒有。」羅成不由一怔,向駱秋楓望去。只見駱秋楓嘻嘻笑道:「當初我也奇怪,後來細細端詳,才知奧妙就在這荷包上,可惜咱們不識字,大哥不妨把荷包反過來看看。」

  羅成依言把荷包翻一個面,只見裡面上一面畫著山水圖,道路樹木宛然曲折,筆筆傳神,另一面卻寫著八行字:

  三皇寶藏稀世奇珍依圖挖掘德者有慶

  但莫貪圖得一有成若不遵誠禍福無門

  看完這篇話,羅成脫口道:「原來是一幅藏寶圖!」

  「啊!藏寶圖!」一群小破爛都圍了上來!

  駱秋楓笑嘻嘻道:「既有此圖,慢慢去找不遲,現在咱們還是養養精神,應付晚上的事要緊。」

  晚上初更,宏生參行後院上空倏響起一聲嘹亮的清嘯。

  嘯聲中,一條白影臨空而降,落於二進院牆頭上。現出一個白衣蒙面人。

  展目望去,黑黝黝地一片屋脊,這宏生參行後面房屋竟有七進之深。

  不用說,這白衣蒙面人就是羅成,為了使參行中的人傾巢而出。讓那些小傢伙容易下手,他故意裝扮這副神秘模樣,停在這顯眼地方,引頸清嘯,好讓對方發覺。

  果然,他方停落牆上,二進院靠左一排屋子,門戶紛啟,露出四五條人影,手中個個拿著兵器,其中有人喝道:「是何方朋友光臨?」

  羅成目光一掃,這些人果是皆穿黑衣,只見臉上未蒙黑巾而已,其中三人正是白天見過的柳三變、穆老三與另一名鳩面夥計,頓時一聲狂笑,身形輕飄飄地落入院中,在距對方三尺處一站,背負著雙手,大刺刺地沉聲道:「你們可是金環門中人?」

  五人神色齊都一愕,柳三變已拱手道:「朋友能知道此地是金環門,諒必是友非敵……」羅成一哼,接過話頭道:「何以見得?」柳一變嘿嘿乾笑道:「金環門成立至今,極端秘密,還未在江湖上公開露面,若非門主友好,何能知悉,請賜告名號,敝門也好接待!」羅成一哼,冷冷道:「不必,去傳王元孔出來,我有事相詢!」柳三變道:「閣下不賜告名號,不說出何事,叫我們如何向總壇主通報?」羅成暗忖道:「原來鬼醫竟是金環門中總壇主,今天非整他一頓不可!」心中盤算著,口中已冷笑道:「柳三變,你廢話太多了,到底通不通報!」

  柳三變見羅成一口叫出他姓名,神色又是一變,更加莫測高深起來,他向旁邊的穆老三呶了呶嘴,穆老三立刻轉身,剛起步,裡面倏又出現四個人。

  這四個人卻是一律黑衣,黑巾蒙面,向穆老三喝問道:「剛才有人長嘯,發生了什麼事?」穆老三忙躬身道:「回高令主話,這位朋友要見總壇主,柳舵主正要我去通報!」羅成暗暗道:「人倒是不少,舵主、令主、總壇主一大批,看來組織不小,最好全部都出來,省得我費手腳!」為了達到引誘目的,他心中儘管念頭千轉,嘴卻閉得緊緊地,不多說一句話。

  只見那高令主揮揮手,讓穆老三去通報,人已與另三個蒙面人緩緩走來,在羅成面前住步,道:「閣下是總壇主朋友?」羅成哼了一聲,故作狂傲,負手仰天,理也不理。那位高令主似乎氣惱起來,話聲變得冷冷冰冰地道:「閣下為何不答我問?」羅成也冷傲地道:「我找的是王元孔,不是找你,你最好少廢話!」高令主道:「我這句話問錯了嗎?」他顯然因未摸清羅成來路,還不敢得罪。羅成道:「等你們總壇主出來,不就知道了嗎?」這一來,雙方都沉默了,氣氛有點僵持。

  別人不開口,羅成卻開口了,他目光倏望著高令主冷冷道:「看來此刻這些人,以你的身份最高。」高令主道:「不錯。」羅成道:「你剛才話很多,但不知辦起事來,能力強不強?」話聲一頓,道:「現在就請你立刻下令,把所有金環門中弟兄都召集到這裡來!」高令主目光一直,道:「閣下是門主派來的?」他對羅成益發感到敬畏神秘起來!」

  羅成一哼,道:「高令主,我現在是叫你做事,不是叫你說話,你可以不聽我命令,但切勿嘮叨!」高令主想了一想,向柳三變揮手道:「傳令進去,召集所有兄弟到此謁見高人!」「是!」柳三變躬身施禮,飛步奔進去。

  適時,一陣步履聲自遠而近,只見「鬼醫」自裡院走出來,高聲道:「是哪一位要見老夫?」帶路的穆老三一指羅成道:「就是這一位!」「鬼醫」王元孔一怔,上前幾步道:「閣下是哪一位?老夫好像並不認識閣下!」羅成嘿嘿笑道:「我並未說過認識你!」

  「鬼醫」方自一怔,只見裡院湧出一大群黑衣蒙面人,上前齊聲道:「參見總壇主!」「鬼醫」喝道:「你們都出來幹什麼?這是怎麼回事?」柳三變忙躬身道:「屬下是奉高令主之命召集兄弟!」高令主指著羅成接口道:「是這位高人的吩咐!」

  說著倏上前二步,附著「鬼醫」耳朵,低聲道:「他似乎像門主派來的人,不過若有錯有差,也正好把他圍住,要他活著離不開此院!」

  羅成知道是時候了,也不顧高令主鬼鬼祟祟,沉聲道:「都出來了嗎?」

  「鬼醫」桀桀笑道:「總壇的人算是都到齊了,不過閣下也該表露一下身份了!」

  羅成哈哈一笑道:「你猜我是什麼身份?」

  「鬼醫」倏朗聲道:「武林無主一」

  話聲一頓,對羅成道:「閣下若是門主所遣,該說出下面一句切口了!」

  羅成倏狂笑道:「對什麼切口,王元孔,老子今夜來是問你要人的!」

  此言一出,人影紛動,嗖嗖連聲,所有金環門高手頓時把羅成圍得水洩不通。

  「鬼醫」桀桀怪笑:「朋友,你真行,唬了半天也把人耍夠了,老夫倒要問你,要的是誰?」

  羅成道:「十天前深夜,一個十五歲小孩死在這宅子附近,我要的就是殺這孩子的兇手!」

  「鬼醫」一怔,哼道:「笑話,這裡的人豈會殺小孩子。」

  羅成冷笑道:「白天上午,那柳三變不是也殺過一個小孩子嗎?」

  「鬼醫」不禁語塞。

  羅成接著冷冷道:「你們既然成立金環門,諒必也想在江湖上有番作為,如今動手殺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已經令人齒冷。若是再不肯認帳,簡直丟人丟到家了!」

  「鬼醫」臉色一變,似乎惱羞成怒,鼠目精芒大盛,厲聲道:「咱們殺了小孩子又如何?」羅成卻依然不但不火,冷冷道:「誰動的手,最好自己站出來。」一個黑衣人倏然挺身而立,冷冷道:「人是我殺的,閣下準備如何?」羅成道:「好得很,朋友你能挺身認帳,還算是條漢子,我就讓你痛痛快快地死!」「死」字出口,人影已動,抖手一掌就向那蒙面人當胸劈去。狂風過處那蒙面人一聲悶哼,身軀如飄風落葉,倒飛出去,卻讓後面的二個同伴接住。

  這一出手,震驚全場,金環門的高手,想不到羅成說打就打,更想不到出手如此之快,要阻攔都沒有辦法。其實他們縱然事先知道,也無法攔住這奇快的一擊。再看羅成,依然站在原地,好像根本沒有動過手一樣。那扶著人的二名黑衣蒙面人卻已把傷者輕輕放倒地上,其中一人大聲道:「總壇主,翁舵主死了!」「鬼醫」的臉色又是一變,金環門都是江湖上千中選一的高手,一名舵主,身份更是不低,竟然擋不住一擊,眼前這個強敵,功力太可怕了。這一想,「鬼醫」益發不敢輕舉妄動,厲聲道:「閣下身手驚人,諒必不是無名之輩。何不扯下蒙巾,讓咱們一睹真面目!」羅成道:「我的脾氣與你們金環門一樣,出外行事,從不出示真面目。」說聲一頓,伸手一指柳三變,道:「現在該輪到你了,今晨你見死不救,反而殺人,也逃不過死罪!」柳三變大驚,色厲內在地喝道:「你與那批小無賴有什麼關係。」羅成哼道:「何必要有關係,道路不平有人踩,天下人管天下事,像你這種人,誰都可以殺!」殺字一落,人影一彈,又向柳三變飄然欺去。

  這一次金環門不能說沒有防範,羅成身形一動,七八件兵器也同時向羅成扎去。可是仍沒有用,他們只覺得眼前一花,柳三變的身軀已倒撞城牆上,跟著彈回來,伏於地上,一動不動,分明又完蛋了。

  羅成這次卻站在原先柳三變站立的地方,依然背負雙手,道:「想不到神秘的金環門都是些酒囊飯桶,難怪不敢在武林中公開露面,實在令人失望得很!」

  殺了人還說俏皮話,氣得「鬼醫」一雙鼠目,幾乎彈出眼眶,只見他一聲大喝:「匹夫,你竟敢欺金環門中無人,大家上,老夫要讓你活著離開此地,就不做這個總壇主!」

  那些黑衣蒙面人,明知不敵,卻無法違令,紛紛揮動兵器向羅成撲去。

  正是這時,四進院倏冒出一股深煙,夾著如蛇信般火舌,往天空上竄,「啊!走火了!」動手的金環門高手中,有人驚叫起來。

  「鬼醫」回頭一望,大驚失色,慌忙道:「舵主以下兄弟速去救火!其餘的仍留下來!」

  他是知道對付羅成這種高手,人多了未必有用!

  匡!匡!匡!裡面也傳來了警鑼聲。二十餘名身份較低的蒙面人頓時離開戰圈,向後院掠去。

  「鬼醫」一掌向羅成劈至,口中厲叱道:「想不到你還有同黨,老夫與你拼了。」

  羅成一聲朗笑,閃身避開,施展萬象心法中的空靈身法,恍如一縷煙,向那批要去救火的蒙面人截去!口中道:「天下人都是我的同黨,朋友們不要走,到裡面去送死跟死在這裡一樣,又何必跑來跑去!」

  他知道這把火一定是那批小破爛放的,既答應牽制住這批高手,豈肯再讓他們離開!話聲中,掌勢連揮,一連放倒七八個,把其餘十幾個人全部逼回原地。

  他的身法太快,可是另外十餘個金環門中身份較高的蒙面人與「鬼醫」已忘命力截,把羅成包圍在當中,刀光劍影變化了一片天羅地網,罩得風雨不透。

  羅成頓感四周壓力加重起來,萬象心法雖然神妙,可是像「鬼醫」與高令主等人並非庸手,豈是易與之輩。何況以一敵眾,究竟是人單勢孤,但他儘管咬牙苦戰,見並沒有人再離開,心中安定了不少。

  不過既防止有人離開,又要對付四面八方襲來的兵器,羅成這一仗也夠辛苦的,半個時辰後,他又力斃八人,但自己也汗透重衣,感到力乏,咬著牙關苦撐。

  後院的火勢自然還有人在撲救,漸漸熄滅下來,羅成暗自一盤算,小傢伙們如果得手,現在諒必已取得八寶續命散,假如沒有得手,再撐下去也是白費力氣!

  想到這裡,正欲突圍,倏見裡院走出一個魁梧高大的黑衣蒙面人,這人身上的黑衫,在前胸上多了一圈金線。只見他大喝一聲道:「住手!」忘命相搏的金環門高手聞聲急退,「鬼醫」回首一看,慌忙走過去躬身一禮道:「副門主也來了!」

  副門主一哼,聲若宏鐘地道:「這麼一個人竟把一座總壇弄得人仰馬翻,若非本座適時趕到,只怕後院全都燒光,王元孔,你這總壇主是怎麼當的?」「是,是!」王元孔誠惶道:「老朽該死。」副門主身形一動,已站在羅成面前,道:「朋友好身手,也好狠的心腸,連斃本門十餘高手,居然還不想走!」羅成但覺一股殺氣,迎面通人,心中不由一凜,但口中卻哈哈笑道:「我何嘗不想走,奈何走不脫……」副門主冷笑道:「以你身手,何必作違心之論……」羅成由這股逼人的殺氣,感覺出這位副門主功力必非凡響,自覺目的已達,已不留連,立刻拱手道:「閣下如此說,我就告辭了!」

  身形方動,那位副門主已攔在面前,他那奇快的身法竟被對方截住,心頭不由一震!只見副門主厲聲道:「現在想要去已經嫌晚了一點,老夫若不動手,你還以為金環門中無人!」既走不了,這場惡戰顯然已無避免,羅成朗聲道:「要動手,閣下就請亮傢伙吧!」副門主道:「我手中無刀,心中有刀,朋友儘管出招,不必客氣!」

  羅成心頭不由然緊張起來,自悟通天地心法及至轉習萬象心法後,在武學上的境界,已非昔比,領域也隨著擴大,對武學上精奧的道理自然可以領會得出。

  「手中無刀,心中有刀。」雖僅八個字,但這八個字卻顯示出這位副門主一身修為也已進入了武學堂奧之境。到達了念動意動,意動身動,應敵制敵的地步。是以手中無刀,蓋以根本不需要刀,心中有刀,出手致命猶如雷霆下擊,豈不等於有刀。

  除了天星宮主,「三環先生」莫於道,這是他所遭遇的第三個非同俗流的武林頂尖高手,一個副門主已有這等修為,那金環門主的武功已不想可知,必更深不可測。

  這剎那,羅成摒除雜念,澄清心神,他的目光也隨著明亮起來,與副明主的二道目光猶如夜空中四盞明燈,相互盯視著,一瞬不瞬。

  院中雖有這麼多人,卻是一片死寂,毫無聲息。可是這寂然無聲的場合,比剛才的一場混戰更緊張凶險萬倍。蓋雙方俱在注視對方弱點,不動則已,一動即判強弱生死。盞茶時刻過去,副門主倏開口冷冷道:「你為什麼還不出招?」羅成平靜地道:「我手中無招,心中有招,你不先攻,我又如何反擊!」副門主一哼,右手微微上提至腰,陡然欺上一步,左掌平伸向羅成面部,口中說道:「老夫就試試你心中何招!」羅成淵停嶽峙,寂然不動,連日光都未瞬一瞬,生像他甘心等著挨打。可是副門主在掌心距離羅成面巾僅僅五寸時,倏然一陣輕晃,停止不前。在旁人看來,那隻手好像受了什麼阻力,又好像故意搖晃,在擾亂羅成的視線。既看不出招式,更看不出力量。可是在羅成的目光中,感受卻完全不一樣,這隻手在霎那之間,五指倏曲倏直,倏張倏並,手腕倏扭倏轉,竟然接連十種變化,十記煞招。

  但羅成真正注意的,還是副門主那只未伸出的右手。真正的煞手,並不需要變化,蓋出手一擊致命,來龍去脈早已心中想好,變化豈非多餘。

  是以這只左手雖然距臉不及五寸,瞬眼十種變化,種種可制死命,羅成卻全未放在心上,他知道只要稍一分心,防範這只左手攻擊,反而會上大當,陷入對方陷阱,那只右手必會閃電而出,到那時候,對方那右手上的煞招,才真正難以化解抵抗。

  副門主見羅成如石像一樣,生如亙古以來,就這樣站著,沒有動過,倏然收手,退了一步。

  剛才欺進一步,現在倒退一步,恰好仍在原來的位置上,一進一退之間,不差分厘絲毫。他開口道:「我已進招,你為什麼不反擊?」

  他臉上也有蒙巾,表情自然也無法看出,但語聲比剛才沉重得多。

  羅成哈哈一笑道:「你有招等於無招,心中之刀並未出鞘!刀未出鞘,又怎能傷我?明知你傷不了我,我又何必反擊!」

  副門主失聲道:「你怎知我招中無招?刀未出鞘?剛才若非我收招,你分明就將傷在我左掌之下!」

  羅成嗤了一聲道:「你明知左掌傷不了我,何必大言不慚硬說傷得了我,你的左臂僵直而不渾圓,平時動手,顯然極少使用,如今動手一反常態,豈非招式是假,試探是真。若我看不出這一點,怎敢站著不動,我不是瘋子,又豈能不惜性命!」這番話說得鏘然有聲,副門主蹬蹬退二步,揮手道:「你若想走,就請吧!」羅成朗笑道:「閣下已經逐客,我豈能厚顏再留!告辭了!」雙手一拱,身形已起,平地騰空三丈,越過牆頭,一閃而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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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3 23:41:20
  副門主目送羅成背影逝去,長歎一聲道:「這人身手高得可怕,若是對頭,將是本門心腹大患!」「鬼醫」上前躬身道:「副門主為什麼放他走?」副門主道:「本座若能留得住他,怎會讓他走?」「鬼醫」道:「至少咱們人多,再圍住他,遲早能留下他一條命!」

  副門主一哼,道:「剛才你們得手了嗎?金環門創立一年,實力未足,竟遭到這麼重大的損失,本座看你如何向門主稟報!」「鬼醫」惶然道:「是,是,副座責備得是。」副門主倏轉身招呼道:「高令主,你過來!」高令主飄身走近,躬身道:「副座有何吩咐?」副門主向高令主低聲一陣叮嚀,接著揮手道:「你去吧!」「是,屬下遵命!」高令主躬身一禮,越牆而出。

  副門主沉聲一笑道:「本座剛才雖放了他,他早晚會再回來,王元孔,你等著瞧吧!」「鬼醫」頓時一怔,倏見一名女僕自後院跌跌衝衝跑出來,大叫道:「老爺,不好了!」「什麼事?」「鬼醫」急急上前喝問。那女僕道:「老爺的藥……藥櫃被人搬弄得亂七八糟,混得一塌糊塗……」那藥室是禁地,藥櫃是他的命根,聽了這報告,「鬼醫」一聲狂吼就向後院衝去。

  羅成離開了宏生參號後,方過街角,就見萬小寶自陰暗中鑽出來,招招手。等羅成走近,才道:「大哥,咱們早已撤退,你怎麼到現在才出來,真把人急得要死!」

  羅成急急問道:「得手了嗎?」

  萬小寶嘻嘻笑道:「豈止得手,我順手牽羊,把老王八一點壓箱底的藥都搬了出來,只是有很多字我不認識,不知道是些什麼藥,搬不了的我代他來了一手大雜燴,不管他是補藥毒藥,全部和在一起,讓老王八傷腦筋去!」

  羅成見他邊走邊說,那副得意的神態,不由噗嗤一笑,沉重的心情,也不禁開朗起來。他問道:「小兄弟全回去了嗎?」

  萬小寶老練地道:「今夜行動,咱們是各幹各的話兒,完了各自回去,想必沒有什麼大問題。倒是大哥你,打了半天,把你累壞了。」羅成微微笑道:「那也沒有什麼?」萬小寶做個鬼臉,道:「大哥何必故作輕鬆,看你身上衣衫濕得像水淋過一般,如果不累,汗怎會出得這麼多。」這一說,羅成才覺得身上濕淋淋地,果然有點難受,心神一鬆,的確感到疲乏起來。他一抄萬小寶腰部道:「我帶你一把,咱們早一點回去。」話聲中,身形已起,疾如飄風向土地廟掠去。

  土地廟中透出一片嘻嘻哈哈的笑鬧聲,那些小破爛圍看滿桌的藥罐,這個播弄那個看,樂得很。羅成剛進廟門,小破爛們哄然雀躍歡叫道:「羅大哥與小寶哥回來了。」「謝謝各位小兄弟。」羅成含笑招呼,走到神案前,見桌上的藥罐不少。長的、扁的、圓的、方的一大堆,裡面不知是些什麼藥,好在每個罐上都貼著藥名,是以一找就找到八寶續命散。掀開罐蓋一看,香氣撲鼻,整整一罐。

  這下總算放了心,羅成揣好藥罐,倏然透出一口氣,再看其他罐子,有的是毒藥,有的是傷藥,有的是補藥,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羅成不禁笑道:「這些怕不值上千兩銀子。」

  萬小寶哈哈笑道:「老王八損失又何止千兩銀子,只怕他會三天三夜睡不著覺。」

  別一個小破爛接口道:「三日三夜睡不著覺,他非要吃些補藥不可。」萬小寶道:「可惜補藥都被我盜來,他要吃還得花銀子向別人去買。」小破爛們又哄聲一陣大笑。

  羅成目光一掃倏問道:「秋楓姑娘呢?」小破爛們一怔,十幾道目光東張西望起來,萬小寶道:「幫主是負責放火的,八哥,你同幫主在一起,沒見她走出來嗎?」一個胖嘟嘟的小破爛道:「幫主與我放了火就一齊離開那座大院子,我鑽狗洞出來時已沒見幫主影子,還以為她早已回來了。」萬小寶皺眉道:「這就奇怪了。」八哥道:「會不會出了紕漏。」羅成倏然噓了一聲,伸手扇滅神案上燭火,掛上蒙布晃身掠到廟門口沉聲道:「是哪一位朋友光臨,現身說話吧!」小破爛們都大驚失色,都悄悄湧到門口向外窺看。

  果然,一條黑影自廟角掠出,赫然是金環門中高手,只見他拱道:「在下無意跟來,只為有事特來向閣下通報!」羅成負手踱出廟外,冷冷道:「什麼事。」那人正是受金環門副門主叮囑而來的高令主,他朗聲道:「閣下還有一位同伴,在敝門總壇中。是以奉命來請閣下去接她。」羅成心一震道:「是男的,還是女的。」「是位十八歲的大姑娘,嘻嘻,不知閣下去是不去?」羅成一哼道:「不去接又如何?」高令主道:「那位姑娘已被總壇主點上心燈,閣下天亮前不到,即將殞命,去不去全看閣下,敝幫並無勉強之意,告辭了。」說完手一拱,立刻掠身離去。

  羅成呆呆站在廟外,心情復又沉重起來:靈藥雖已到手,卻被人捏住了一條尾巴。別人為了自己遇難,能不去搭救嗎?可是他知道再去救人,決不會像偷藥這麼容易得手,金環門若無安排,又豈會派人來通知?萬小寶已急急衝出來,道:「大哥,什麼叫點心燈!」「可能是一種痛苦的刑罰!」「那怎麼辦。」羅成一咬牙道:「自然我去救,小寶弟,不過我有件要緊的事托你辦!而且不能出一點差錯。」萬小寶拍拍胸脯道:「大哥的事就是咱們的事,快說出來,我們這些小兄弟就是砍去腦袋也要代大哥辦好。」羅成掏出八寶續命散道:「只要一個人就可以了,我娘等著這罐藥救人,在今天晚上,務必要送到襄陽紅雲壩,我娘住的地方。」

  萬小寶伸手接過藥罐道:「大哥放心,這件事我親自去跑一趟,保證送到。」羅成又掏出一錠紋銀,交給萬小寶道:「這給你作僱車費用,你雇輛馬車急趕,一個白天,定能趕到,但我娘住在紅雲幫附近,你得千萬小心,別招惹了紅雲幫,麻煩上身,連累了病人!」

  萬小寶接過銀子,忙道:「我領會得。」

  羅成為他畫了一張地圖,說明了地址。又掏出一百兩紋銀,道:「這裡的小兄弟已不能在彭城呆下去了,你們速往杭城九溪十八澗,到天下第一幫找展幫主,就說是我吩咐你們去的,展幫主自會安頓你們,這一百兩銀子就作你們的路費。所以小寶兄弟到了我娘那邊,也不必再回來了,我救出駱姑娘自會帶她回去。」

  安排好這些善後,又叮嚀了一番珍重,羅成這才再度向宏生參號疾掠而去。

  時間已經三更天,淡淡的下弦月已偏東,像一隻鉤人的鉤子。

  羅成再度撲上宏生參號二進院牆頭,目光一掃下,院中的屍首已經清除,冷冷清清不見人影,與第一次來時的光景差不多。

  他自二進院撲向三進院,三進院中陰沉沉地沒有燈火,又撲向四進院。這院中燒得七零八落,滿地水漬,尚可聞到焦味!見沒有什麼異樣,立刻晃身撲進了五進院。

  奇怪的是這一路來,既未見人阻截,也未見人現身,那些金環門中高手彷彿都關上門在睡覺。愈是這樣,羅成愈不敢大意。

  五進院的正中堂屋有了燈火。而且不止一盞燈火,因為那堂屋通明如畫。雕花格子的門戶直通通地開著,自外望去,老遠就可以看清屋中的一切。這是進來後唯一看得到燈火的地方,羅成自然不肯錯過,他飄身落於門角,探首望去。

  屋裡佈置的富麗堂皇,地板擦得發亮,光可鑒人!正中一隻練丹鼎爐,一縷白煙自孔中裊裊升起,散出一片檀香,爐後一張禪床,床上卻躺著一個人,發出一陣呻吟之聲。

  那人身上似乎一絲不掛,連褲子也沒有穿一條,自腿部往上望去,丘壑起伏赫然是個女子,而且以那羊脂般光滑雪白的皮膚看來,年齡決不會太大,可惜上半身連頭部被鼎爐所這,看不見她的面貌。

  羅成心頭卻一震,下意識地感到必是駱秋楓。救人要緊,他已顧不得對方是個少女,而且又赤身露體,身形一彈,掠入屋中,到了爐旁,目光一瞬,床上躺的,可不正是駱秋楓。

  只見她雙乳之間,有一塊黑色發亮的液體,一股碧中帶紅的火焰正在液體上燃燒,駱秋楓那張污穢的臉,已經洗過,露出秀美的嬌容,可是額上冒著豆大汗珠,不停地往二旁滾,渾身發抖,呻吟不絕,似乎痛苦已極。

  奇怪的是她二手二腳並未上綁,看她雙手不住抓床的情形,穴道也未被制,卻偏偏毫不掙扎,連動也不敢動。羅成心頭一酸,輕輕叫道:「駱姑娘,我來救你出去……」說著已伸手欲先撲滅她乳間的火焰。

  哪知駱秋楓卻尖叫起來!

  「不要動!」羅成心頭一震,急忙縮手,皺眉問道:「為什麼不能動?」

  「哈哈,你扇滅了這盞心燈,她一條命也跟著報銷了,她知道厲害,所以告訴你!」這番話起自身後,羅成凜然轉身,只見一條高大魁梧的人影站在門口。赫然就是金環門的副門主。

  駱秋楓在床上尖叫道:「大哥,你快走……不要管我!」

  羅成喝道:「駱姑娘,你安心躺著,無論如何,我會救你出去!」

  副門主緩步跨入室中,嘿嘿笑道:「只怕沒你說的容易,那塊黑油是禁地之毒氣加上十八種奇毒制練而成,此刻點燃中,那位姑娘雖然痛苦,卻不會致命,燈一滅,毒氣攻心,就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所以你還是不動她為妙。」

  羅成聽得血脈賁張,怒火填胸,厲叱道:「堂堂武林高手,竟如此凌辱一個弱女子,你以為我殺不了你。」副門主陰陰道:「你縱然殺得了我也不敢殺我,錯非我告訴你解救辦法,你又如何救她!」羅成氣得脫口罵道:「不要臉!」副門主哈哈笑道:「對閣下這種非常之人,我不得不用點非常手段,否則你怎肯再回來!」羅成強抑心火,厲聲道:「你想怎麼辦?」副門主道:「我可以放那位姑娘離開,而且保證她絲毫無損,但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什麼事?」「未說之前,閣下請先除下面巾,讓我一睹尊容!」

  羅成想了一想,覺得已無必要隱秘身份,爽然伸手取下面巾。

  副門主目光一閃,道:「原來是名動江湖的羅公子,我倒是失敬了。」羅成劍眉一挑,冷冷道:「什麼事你快說吧!」副門主道:「向來英雄惜英雄,羅公子如能加入金環門,什麼都好商量。」「這是放人的條件嗎?」「算是條件,也無不可!」「假如我不答應呢?」「本座縱然攔不住你,你也救不走那位姑娘,二者之間隨你選擇了!」羅成真想動手殺人,但他知道,殺了對方,駱秋楓一條命也完了,對方主要的是對付自己,然而自己能眼睜睜讓駱秋楓死嗎?這霎那,羅成心潮起伏,天人交戰,不能自抑。

  副門主道:「事關人命,的確需要好好考慮,好在此地清靜,三天之中,那位姑娘尚無性命之憂,公子不妨在此作客三天,好好想一想,每日三餐,自有人送上,有了決定,不妨隨時通知。」說完,輕輕退出,隨手關上了門戶,悄然離去。羅成這才轉過頭來,先脫下一件外衣,蓋住駱秋楓赤裸的下部,然後憐惜地伸手輕輕擦拭她臉上汗水,駱秋楓已道:「大哥,你答應他們了嗎?」羅成痛苦地搖搖頭。駱秋楓口中呻吟著,雙面卻展現一抹淒苦的笑容,道:「這樣我就放心了,大哥,你千萬不能答應他們,也不必顧慮我,我死了,你就替我報仇!」羅成柔聲道:「不論我是否答應他們條件,我不會讓你死,無論如何我也要救你出去。」說著,長歎一聲,又道:「好在還有三天時間,三天中我必定可以想出一個辦法救你。」駱秋楓閉目道:「有大哥陪我三天,我死了也會瞑目!」羅成笑斥責道:「不要再講這種癡話了,現在你感受怎麼樣?」駱秋楓睜開萎頓的目光道:「心頭像火燒一樣,四肢及其他部分卻又感到冷,而且骨頭隱隱作痛,大哥,你能不能替我按摩一下!」

  羅成點點頭,但手指剛觸及她光滑的皮膚,心靈倏震顫起來。他從未與一個女孩子如此親密地接觸過,現在面對美好赤裸的肌體,豈能無動於衷。

  最主要的是,他心中一直把她當作未成年的小破爛,第一面那付髒兮兮的模樣,使他感覺不出性別上的差異,然而現在,他驚奇地發覺她已是一個年齡不算小的大姑娘,並且容貌並不比燕玉姬與尚香芸差。這一驚覺,使他感到如此肌膚相親,太超越了男女之間的常軌!可是,她痛苦中所作的要求,自己又能拒絕嗎?

  正自胡思亂想,駱秋楓蹙眉抖聲道:「大哥,你怎麼啦?」羅成臉色一紅,忙道:「沒……沒有什麼,我替你按摩一下!」駱秋楓嘴角展現出甜蜜的笑意,輕輕道:「大哥,我一直以為你只是憐惜我,並不是看得起我,但我現在才知道這是我心理作怪!」羅成微笑道:「你不要胡思亂想,我沒有看不起你的理由,好歹你也是一幫之主!」駱秋楓嬌嗔道:「大哥,你又取笑我了,咱們這個幫,只是一群小破爛窮湊合,既不懂武功,又不會打架、怎可與大哥相提並論!」羅成正色道:「人窮志不窮,你怎知道來日破衣幫之名,不能宣揚江湖?自然,武功是重要的。但你一樣可以苦練。」駱秋楓道:「現在我的腦子裡,並沒有去想這些。」「那你在想什麼?」「我在想大哥你有沒有成親?」羅成皺眉道:「你想這些事做什麼?」駱秋楓幽幽道:「人在痛苦中,任何事都會去想的。」羅成搖搖頭。「大哥,你不願意告訴我?」「我是說還沒有成親。」「那大哥有沒有女人?」「什麼女人?」「嗯!我……是說感情很好的……叫……紅什麼知交……」羅成微微一笑道:「是紅粉知己,對嗎?」「對對,我沒念過書,大哥別笑我,就是紅粉知己,你有嗎?」羅成點點頭。駱秋楓含羞道:「那麼大哥,我也做你的紅粉知己好不好?」羅成心中又震顫起來,望著她那天真的祈求而又憔悴的目光,不禁暗暗一歎道:「我們現在不就是知己了嗎?」「大哥,這麼說你是答應了?」羅成苦笑道:「自然答應了。」「大哥,那麼我只求你二件事!」「莫說二件,就是二十件,二百件事,我也答應為你辦到。」「第一件事,那些小兄弟你要好好照顧他們,別讓他們再流浪。」「你放心,我早已安排好了。」「多謝大哥。「將心比心,換了你也會這麼做的。」「第二件事我……我……」「江湖兒女,不必吞吞吐吐,你儘管說出,再艱難的事我也會替你辦到。」「那麼我求你,我死了後,你以你亡妻的名義,給我立一塊碑!」羅成心頭怦然,訥訥道:「別去亂想,你不會死的。」「大哥,我是說萬一死了,你要這樣做!」羅成心潮又激動起伏起來。只見駱秋楓輕輕一歎道:「聽說女子的身子除了丈夫以外,不能給別人看,但大哥……」她羞澀地頓了一眼,接下去道:「不過我並不難過,反而有點高興,不論大哥喜不喜歡我,我只求一個名義,死了也能心安理得!」這是何等癡心,何等真摯的感情!羅成心弦一陣陣地震動著,脫口道:「我答應你!」「大哥,你真好。」駱秋楓緩緩地闔上眼睛,透出無限疲倦的神色,但臉上的表情卻是安祥無比。羅成這才縮回手輕輕道:「你話說得太多了,好好休息一下,我也感到疲乏,需要調息片刻。」駱秋楓默然點點頭。於是羅成就在床邊鼎爐旁盤膝席地而坐。

  紙窗上已變成一片灰白,顯示黑夜已在娓娓交談中悄悄逝去,天已經亮了。一日二夜,羅成絲毫沒有闔過眼,現在他確實感到倦意侵襲,需要好好地休息一番。

  可是眼簾剛闔,許許多多事情,許許多多的人影,紛紛在腦海中盤旋不去,像走馬燈一樣,彼來此杳,循環不已!

  尤其眼前的危境,駱秋楓的生死,使他懸念心頭,無論怎樣也排除不去。

  但他終究是凡人,終究不是鐵打的身體,想著,終於靠著鼎腳沉沉睡去。

  緊閉的門戶倏然有一響動,一種警惕的本能,使羅成自沉睡中驚醒,只見一名黑衣大漢端著一盤菜與飯,自外跨入屋中。窗外的天色又是一片漆黑。原來一天已悄無聲息地溜逝過去。

  那黑衣大漢把晚膳往地上一放,一言不發,轉身闔上門戶離開。

  羅成的確餓了,他見盤中四菜一湯,紅燒雞、炒三鮮、香菇白菜、燉魚翅、外加筍尖雞湯,茶餚的確豐盛。他走過去端著走到床邊,盛了一碗飯,含笑道:「你不能起來,我來餵你?」

  一夜之隔,駱秒楓的臉色又萎黃了許多,雙乳間的火焰仍然燃燒著,這火焰似乎在煎熬著她的青春與精髓。

  只見她搖了搖頭。

  羅成憐惜地道:「無論如何,飯總是要吃的,縱然立刻要死,也該填飽肚子,做個飽死鬼!」

  駱秋楓含情脈脈地道:「好,我吃一點點。」

  羅成俯身餵了她一口飯,還夾了一塊雞肉,倒了一點雞湯。

  駱秋楓吃了這些後,搖搖頭。

  羅成怔怔道:「既然吃了為什麼不多吃一點!」

  駱秋楓沒有作聲,羅成勸道:「人是鐵,飯是鋼,無論如何,你該聽話,多吃一些,來!」

  駱簍楓無力地一歎道:「我實在一點也吃不下去,只是為了你,我不能不吃二口!」羅成一怔道:「為了我。」駱秋楓道:「我怕他們在菜飯中下毒,反正我快要死了,所以我先試試,免得大哥上當,不過現在你可以安心進食了。」

  羅成大為激動,激動得不知說什麼話才好。

  還能說什麼呢,感激已是多餘。他不能再勉強她進食,自己默默地填飽肚子。

  放下飯碗,他復席地打起禪來。

  他的精神已經恢復過來,不需要再休息,但他不能不靜心好好地想一想!」

  眼見她的生命只剩下二天,難道就這麼束手無策,等著她死嗎?

  他告訴自己,絕對不能,縱然是上刀山,下油鍋,也得救她離開,可是用什麼辦法除掉她胸上的毒火呢?除不掉那盞練魂心燈,就無法把她搬出去,要除去「心燈」除了答應金環門的條件外,還有什麼辦法呢?

  想著想著,漫漫長夜就這般的消逝過去。

  由於太勞心神,羅成本來清澄的神思,漸漸紊亂起來,紊亂中他倏想起懷中那只荷包,心中不由一動,開始有主意。

  他不知行不行得通,不過這已經是唯一可能做到的辦法了。

  第二天傍晚,當大漢端著晚餐進來時,羅成倏然欺近伸手一掌劈去。

  那大漢想不到羅成會起殺機,毫無防範之下,結結實實挨了一記重手,一聲悶哼,連人帶盤倒飛出門外,彭的一聲,仰天翻倒院中,當場氣絕身亡。

  羅成不慌不忙地拍了拍身上衣衫,慢慢吞吞地向屋外走去。

  剛到門口,倏見人影一閃,一個高大魁梧的身軀已擋在門外。羅成早已預料到,腳輕輕一墊力,人已退回五步。

  只見那副門主舉步跨入門檻,沉聲道:「二天來,本座遵守諾言,並末打擾你思慮,你何以竟對一個下人猝出殺手!」

  羅成故作怨恨已極的樣子,厲聲道:「駱姑娘命在頃刻,我又無法答應你的條件,故而決定替駱姑娘報仇,殺一個是一個!」

  副門主道:「這麼說你是不想救這位姑娘了。」

  羅成狠狠道:「明知救不了,我何必勞心費神,閣下準備吧,區區要動手了。」

  副門主目光連閃,腳下退了一步,道:「你要與我動手!」

  羅成一哼,道:「不要動也可以,閣下滾開一點,讓我走!」

  副門主幹笑道:「公子這樣做,你以後會後悔的。」羅成厲聲道:「你們沒有商量的餘地,我只能讓她死,再替她報仇!」

  「本座並沒有說毫無商量餘地。」

  這位副門主的口氣倏然變軟起來,似乎不想逼人太甚,造成破裂局面。

  羅成也乘機收篷,道:「那很好,聽說你們曾於十天前攔截一位武林同道,想搶劫一件三皇藏寶圖,有這件事嗎?」

  副門主訝聲道:「你怎麼知道的?」

  羅成冷冷道:「別管我怎麼知道的,答我所問!」

  副門主道:「就是有這回事,與咱們現在的交易似乎不發生什麼關連!」

  羅成一哼道:「你既然說有商量的餘地,不逼我走絕路,我就告訴你,藏寶圖就在我身上!」

  「啊!」副門主似乎大為意外,脫口驚呼了一聲,道:「我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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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3 23:41:38
  羅成掏出那只荷包,高高舉起,晃了一晃道:「閣下可以看看清楚,現在我就以這件三皇藏寶圖換駱姑娘一命,假如你接受,就先除去她胸前毒火,療好她傷勢,我就交出藏寶圖,立刻帶她離開,假如你仍不肯,嘿嘿!可別怪我心狠手辣,宰光你們金環門,再拍拍屁股離開!」

  副門主道:「我怎麼知道此物是真是假?」

  羅成又把荷包裡子翻過來,揚了一揚道:「你可以先看看清楚,我羅成還不是個騙人無信之徒。」

  副門主沉思片刻道:「好,這買賣算是成交了。」

  倏伸手連擊三掌,屋外立刻響起一陣步履聲,只見「鬼醫」帶著二名女子跨入屋中。

  「鬼醫」提著藥箱,那二位女子卻各捧一堆衣衫鞋襪。副門主沉聲道:「速為駱姑娘解除練魂心燈。」

  「鬼醫」應了一聲:「是。」狠狠盯了羅成一眼似乎心有未甘,可是他卻不敢不聽頂頭上司的話。

  彭城的夜市方盛,一輛馬車已如飛出城。

  車廂裡,駱秋風緊緊地依偎在羅成懷中,顯得柔弱不堪。

  羅成道:「你有什麼地方感到不舒服嗎?」

  駱秋楓道:「我覺得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

  羅成道:「二日夜苦刑,必定熬去你不少精力,好在小寶兄弟偷得不少補藥,到了我娘那邊,你可以好好休息進補!身體很快就可以恢復!」駱秋楓幽幽道:「大哥,我想不到還能活著離開彭城,可是我實在不甘心!」「還有什麼事使你不甘心?」「大哥,我不甘心那張藏寶圖憑自送給那批王八龜孫,這豈不等於把許多奇珍異寶,拱手讓人!」羅成道:「不要再去想這件事,珍寶雖好,豈能比生命重要!」「可是將來你那位朋友問起你來,你又如何向他交待?」羅成含笑道:「我那朋友若知我捨圖是為救人,尤其是救像你這樣的姑娘,他也不會反對的。」駱秋楓心頭一陣甜蜜,嬌軀卻在羅成懷中一陣忸怩,道:「大哥好壞,又在取笑我了!」羅成倏哈哈一笑道:「其實寶圖雖然送給了他們,我腦中卻還有一張圖,一樣可以去尋寶。」駱秋楓高興地道:「那等見了你母親後,我們立刻去尋覓。」羅成道:「目前我還不能去,因為我還有許多事,再說你也要跟我娘開始練武功!」「大哥,我有點害怕起來!」「什麼事使你害怕?」

  駱秋楓仰首道:「我從未見過你母親,你母親自然也未見過我,不知道她老人家會不會喜歡我?」羅成失笑道:「只要你聽話,多拍我馬屁,她老人家自然會喜歡你。」駱秋楓啐道:「大哥,你油嘴!」見她那又羞又嗔的樣子,羅成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蹄聲夾著輪聲,在這深夜空曠的驛道中。特別響亮震耳。

  旅途坐車是最寂寞不過的,尤其是趕夜路,既無景物可看,又無其他消遣,但是此刻駱秋楓並不感到寂寞,她自小流浪,在江湖中打滾,思想早熟,第一眼見到羅成就愛上了他,此刻得遂心願,依在他懷中,覺得生命從未如此充實過,心靈從未如此甜蜜過。

  羅成的心情雖然略為開朗,可是他的笑容有一半倒是裝出來的。

  雲大娘的生死還在未定之天,十五天中找不找得天星宮主?能否取得沉香龍涎膏?還在難卜之數。其他如莫賊的行蹤,文殊大師及南海少林的血仇……這些重擔還壓在他肩上,他縱想高興也無法高興起來,哪還有閒情顧得男女之間的愛情。

  此刻他見駱秋楓依在懷中一動不動,已沉沉睡去,臉上的笑容也不自覺地收斂起來,漸漸地已進入朦朧之境。

  驀地,馬車猛烈剎住!羅成一驚而醒喝道:「為什麼停車?」

  只聽見車轅上的車把式科聲道:「大爺,路上躺著一個人,好像已死了!」

  羅成輕輕扶正駱秋楓低聲道:「你坐好,我下去看看!」

  駱秋楓這時也醒了,叮嚀道:「大哥,你要小心!」

  羅成頷首推開車門,掠到車前,果見不遠處仰躺著一個人,光禿的頭頂,灰色的長袍,像是一個和尚,三丈遠處還橫著一根彎曲的禪杖。

  夜色中,難見分明,羅成急忙上前,蹲身仔細一看,頓時一驚,失聲叫道:「天寂大師!」相隔不過十餘天,這位少林高僧怎會在此彭城道中?而且左半身一片血跡,似經過一場激烈的搏鬥,不敵傷亡!羅成驚疑中一按天寂大師胸口,發覺尚有微弱的心跳,急忙掌勢一貼,一股渾厚的內力向天寂大師體內渡去,口中連聲喊道:「大師……大師……」

  天寂大師緊閉的雙目緩緩睜開,望著羅成,喘息著喃喃道:「天……星……天星……」

  僅僅吐出四個字,頭一歪連那微弱的心跳也停止了,顯然已經死亡。

  羅成急忙解開他的僧衣一看,只見無寂大師的左肋上有個血洞,深達肺腑,鮮血尚在汩汩湧出,顯然這是致命之處!

  望著天寂大師屍體,羅成本已沉重的心情,更加沉重起來。

  他抱起屍體就在道旁草草埋葬,以樹枝作了記號,對著這位生前對自己懷有偏見的少林高僧墳墓,他沒有一點興奮,反而感到悲槍!

  一切妥當,回到車旁,輕輕打開車門,對駱秋楓道:「我不上車了……」

  駱秋楓神色一驚,急急道:「你要離開?」

  羅成忙安慰道:「我並不是離開,只是先走一步,無法再與你一同坐車,強敵可能就在前面,我得先行查探一下!」

  駱秋楓這才驚容略定,幽幽道:「大哥,你要小心。」

  羅成點點頭對車把式叮嚀道:「我先走一步,你放慢腳程慢慢跟著,好好御車,我另有賞。」

  「是。是!」車把式早已嚇得打抖,怎敢說半個不字。

  這條驛道在白天,行商不絕於途,車來馬往,頗為熱鬧,可是在這深夜,卻顯得荒涼。天上星光迷濛,一側林中不時傳出夜梟淒啼,織出一幅淒清恐怖的畫面。

  初更……二更……三更……

  羅成急掠出五十餘里,果見前面隱約有八條人影在趕夜路,但並未見天星宮主那頂黃金小轎。

  心中有疑,立刻急掠逼近,想看個仔細,究意是什麼人物,那知剛迫近二十丈距離,那走在最後的人影倏止停腳轉身,喝道:「是哪一個鬼鬼祟祟跟蹤在後,莫非也不想活了?」

  羅成心頭一震!這時也看清了對方,八個人齊穿著閃閃發光的金色長袍,肩上懸劍,果然是天星宮中的服飾,只是八人都是五六十歲的老婆子,以前從未見過。

  行藏既露,羅成也不想再掩避,飄然走近,道:「八位想必是天星宮中出來的?」那首先喝問的老婆子目閃精光,盯著羅成道:「既知我們來自天星宮,還敢跟蹤,敢情吃了熊心虎膽?」

  羅成哈哈一笑道:「老太脾氣好大!小可只是適逢其會,見一位少林高僧死於途中,故而一路趕上來想看看死於何方高手劍下,並非是追蹤各位!

  老婆子冷冷道:「老和尚行蹤鬼蜮,老身已再三出言警告,他自恃功力,竟先動手,咎由自取,前轍可鑒,你小伙子若不想死,速速離開,我們不喜歡屁股後有條尾巴。」

  「原來如此,但小可奇怪,何以不見天星宮主?」「老身接宮主飛鴿傳書,奉召而來!前去會合……小伙子,你話問完了嗎?」羅成含笑道:「不瞞老太說,小可正有急事欲找貴宮宮主……」「你找宮主何事?」羅成不答反問道:「便不知老太們屬於宮中哪一堂?」「養老堂。」「哦!那是貴宮歷代元老頤養天年之所。」「不錯,我們就是宮中八大元老,老身即為養老堂主,小伙子,你也該說明來意了。」羅成拱手道:「不瞞老太說,貴宮敬事堂堂主傷重垂危,非貴宮靈藥沉香龍涎膏,無法挽救生命,故而小可正在找宮主,但不知老太身上有無此藥?」

  天星八老臉上齊現驚容,養老堂堂主道:「沉香龍涎膏為本宮一秘,唯有宮主身上才有,不過據沿途傳訊,宮主已到襄陽紅雲幫,離此已是不遠,雲娘現在何處?你先帶老身去看看!」羅成心中暗暗一震,想不到天星宮主也去了紅雲幫,與母親住處豈不近在咫尺!

  他自然不敢帶天星八老去,替母親惹上麻煩。故而搖搖頭道:「按理小可應該帶各位老太去看看,惜居停之處那位主人不准人擾,只能有違方命!」養老堂主道:「小伙子,你何以對本宮一切如此清楚?」羅成含笑道:「小可與貴宮宮主曾有數面之緣!」養老堂主道:「這就難怪了,你既找本宮宮主,就與老身們一起走吧!」羅成搖搖頭道:「不,老太們先走一步,好向宮主傳告,小可還有一位同伴有病,在後面車上,必須照顧,稍晚才能趕去相見。」說完拱手一禮,轉身欲走!「慢走」另一個老婆子倏然一聲大喝。羅成心頭一震,緩緩轉過身來道:「那位老太有什麼事?」說話的方臉婆子道:「你叫什麼名字?」「小可羅成!」「我們要去看雲娘,你不肯,叫你跟我們一走去見宮主,你又推三阻四,誰知道你說的話是真是假?」羅成哈哈一笑,道:「老太,你機心太多了,天星宮主並無秘密可言,再說依我身份,也不必對各位撒謊!」方臉婆子冷冷道:「聽你口氣倒還不小,你就拿出什麼給我們瞧瞧,證明你的話毫無虛假!」羅成心念一轉道:「武功成嗎?」「好,老婆正要你露一手!」羅成道:「動手不如動口,老太們都是用劍,必然在劍道造詣上已經出神入化,小可就以劍道請教!」方臉婆子一哼道:「這倒合我老婆子口胃!」羅成道:「有刃不如無刃,無刃不如無劍,無劍不如無招,無招不如無嗔,無嗔不如無心,劍道至無心之境,即是仙佛之界!」方臉婆子道:「為何有刀不如無刃?」「刃能傷敵,必能傷已,若能傷已,要刃何用?」「為何無刃不如無劍?」

  「劍無刃,劍仍在,既屈於手臂,復屈於精力,不如無劍,不受手臂牽制,不受精力所限,劍在心中,才能無遠勿屈,無住不利。」

  方臉婆子變色道:「無劍又無招,何以克敵?」

  「實則虧,虛則盈,這精神境界,老太不會不懂,小可想也不必多說!」

  方臉婆子欲開口,養老堂主倏插口道:「三妹,不用多問了,少俠,老婆子相信你,有事你請吧!紅雲幫再見。」

  羅成拱手道:「班門弄斧,請勿見笑,告辭了。」

  轉身飛掠,瞬即沒於夜色中。

  方臉婆子不愉道:「話沒有說完,大姐怎麼放他走!」

  養老堂主歎道:「他能說出劍道中聞所未聞的奧理,何用多問,再問下去,恐怕你我都難以聽懂,問又何益!」

  方臉婆子道:「看他年齡,怎能有此修為,江湖中哪有如此高手?我只怕他在賣野人頭!」

  養老堂主道:「宮主豈不也是這般年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事豈可預料,倒是以他這等功力,果是宮主之友,也還罷了,若是宮主之敵,那實在太可怕了。」

  方臉婆子道:「就是不談武功,我們也該盤盤他說的話究竟是真是假!」

  「三姐,你也別嘮叨了!」在她後面的老婆子道:「他既具這等功力,自無懼咱們八個老婆子,即無所懼,又何用說謊!」

  養老堂主道:「五妹之言正是我心中想說的,咱們還是快趕路吧!見到宮主,雲娘情形豈不水落石出了。」

  他做夢也料不到紅雲幫中此刻也疑雲深沉。

  「三環先生」莫於道回到紅雲幫,「笑面財神」賈不為已慌忙地迎出去。走進大廳,雙雙落坐,「三環先生」立刻問道:「最近有沒有事故?」「沒有,沒有,安靜得很,不過那天尚見剛走,羅成去而復回。」「三環先生」莫於道心中一緊,道:「那小子回來必是來查看我的反應與動靜。」「笑面財神」道:「不錯,但他知道尚見已經離開,復被我罵了一頓後,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走!」「三環先生」莫於道唔了一聲道:「雲娘遺體呢?」「我派了六名舵主日夜輪班守護至今,沒有任何人接近過。」「三環先生」道:「很好,天星宮主既將到達,賈兄言語間千萬謹慎,惹翻了這女魔頭,可不是好應付的!」「我會小心應付。」「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賈兄的。」「尚見清說。」「我一直以『賽諸葛』尚子義化名行走江湖,其實我即是『三環先生』莫於道,忝在結盟之義,不再欺瞞賈兄。」

  「笑面財神」望著「三環先生」的面巾,心頭方自大震,倏見一名幫徒氣急敗壞地衝進大廳,稟報道:「幫主,天星宮主帶著大批娘兒們來了!」「三環先生」扯下面巾震地站起來道:「咱們快出去迎接!」

  一向精明的「笑面財神」賈不為似乎心事重重,變得迷迷糊糊,恍如傀儡,身不由己地跟著「三環先生」奔出大廳,只見柵門外停著一頂黃金小轎,十餘名女子雁行排立二旁。「三環先生」已拱手道:「莫某與賈幫主恭迎宮主仙駕!」

  天星宮主在轎中道:「本宮再履江湖,訪問武林同道尚屬第一次,聽說本宮雲堂主遺體寄存於貴幫,可有這事?」「笑面財神」惴惴地道:「有,有,敝幫日夜守護,不敢稍有疏忽。」天星宮主道:「那就勞幫主帶路,本宮要觀看雲堂主遺容,再移靈返宮。」「請,請!」「笑面財神」肅然擺手,與「三環先生」轉身奔向三進院。

  到了存放棺木的客房前,「笑面財神」揮退守護的幫徒,天星宮主下轎在二大侍者,八大院主簇擁之下,進入房中,道:「啟棺!」「笑面財神」立刻上前掀走棺蓋。棺蓋掀開,他也同時驚叫出聲:「咦!怎麼沒有屍體?」天星宮主黛眉微挑,目間奇光道:「這是怎麼回事?」「三環先生」更是驚怒交加,對「笑面財神」厲喝道:「屍體呢?這是怎麼回事?」「我……我……也不知道。」「笑面財神」本已心事重重,此刻再逢奇變,腦中一片紊亂,變得本訥起來。

  「三環先生」怒喝道:「屍體寄存在此,你又派人看守,怎能說不知道?」「笑面財神」急急道:「那天羅少俠去而復回,可能把屍體盜走了也不一定!」他雖是情急之下推托之詞,倒也說對了。

  天星宮主冷冷道:「羅成既殺了雲掌主,為何還要盜去屍體?既要盜屍,當時為何不帶走?」「笑面財神」張口結舌,不知怎麼回答,其實他只是受「三環先生」擺佈,根本不知內情,叫他如何解釋!

  「三環先生」目光一轉道:「羅成鬼計多端,盜屍必有詭謀。」天星宮主道:「你以為他用意何在?」「三環先生」道:「莫某雖不知他謀意,但他此舉必是針對宮主而為,想對宮主不利,這點是萬萬不會錯的。」天星宮主道:「本宮卻感迷惑,雲堂主奉我之命前往魯南,她怎倏會到這裡來?又怎會碰上羅成?」

  「笑面財神」忙道:「雲堂主是與羅成一起來的。」

  「一起來的?」「來時堂主就躺在這口棺木中!由羅成運來此地。」天星宮主星眸大睜,道:「這麼說,雲堂主到此之前早已死了?」

  「笑面財神」正欲回答,倏見八個金衣老婆子魚貫而入,齊齊向天星宮主一禮道:「敬奉急召,星夜趕來參見宮主!」天星宮主微微欠身道:「八位元老路上辛苦了!」

  養老堂主笑道:「還好、老身姐妹從未履人塵世,此來一路見識大開,倒不覺得辛苦!只是路上碰見一二件不愉快的事,有點煞風景!」天星宮主問道:「什麼事?」

  養老堂主道:「昨夜趕程,有個老年和尚跟蹤,七妹出言警告,老和尚不但不退反而現身動手,卻被三妹一劍斃命!」天星宮主道:「為了南海文殊大師之仇,少林已視本宮為死敵,殺他一個和尚,算不了什麼!」養老堂主道:「還有一件事要稟告宮主。」「什麼事?」「殺了少林和尚不久,一個功力超俗的年輕高手倏然現身。」「姥姥知道他身份嗎?」「他跟老身通了姓名叫羅成!」「羅成?」天星宮主星眸奇光暴漲。「三環先生」心頭一緊,「笑面財神」失聲而呼!

  每個人的表情都是如此緊張專注,這位養老堂堂主目光掃動間感到迷惑。接下去道:「他說正在找宮主!」天星宮主道:「他來了嗎?」「老身叫他一起來,他說有同伴需要照顧,稍遲必到。」「姥姥問過他何事要找我!」養老堂堂主目光掃視一下才道:「他說雲娘重傷垂危,命在頃刻,故而要向宮主取沉香龍涎膏為雲娘療傷!」「三環先生」失聲道:「雲堂主沒有死?」「笑面財神」卻望著「三環先生」,一臉困惑之色,覺得事情愈來愈離奇。養老堂主道:「雲娘人呢?難道真的出了事?」天星宮主目光移注「三環先生」道:「你說雲堂主死了,羅成卻說未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三環先生」哈哈一笑,道:「依在下之見,那小子分明要訛詐宮主,若他不說人還活著,又何展詭謀?」天星宮主又移注養老堂主道:「姥姥知道雲堂主在何處嗎?」「老身本要去探望,但那年青人不肯。」「三環先生」又哈哈笑道:「他當然不會讓姥姥去,去了豈不揭穿了謊言!」天星宮主道:「他說他要來?」養老堂主道:「不錯,老身覺得他一定會來!」「姥姥告訴了他,本宮在此。」「是的,老身已告訴他。」天星宮主道:「好吧,我們就在此候他一天,有勞賈幫主把空棺抬出去,本宮就借此地略作休息。」「是,是。」「笑面財神」立刻出房喚人,把棺木抬出去,「三環先生」同時對天星宮主道:「宮主旅途勞頓,在下暫且告辭!」拱手一揖,走出客房。卻見「笑面財神」在遠處招手。他立刻走近,道:「賈尼有什麼事!」「笑面財神」道:「你說尊夫人死了,羅成卻稱未死,你說羅成殺了尊夫人,羅成卻說求藥要為尊夫人治傷,我真想不透其中道理!」

  「三環先生」心中何嘗不在懷疑,他不信雲娘在軟麻二穴被制下,再受十成真力一擊,還能活命!

  但深沉的機心卻使他感到任何事都有萬一,萬一雲娘真的不死,自己欲利用天星宮主殺羅成的計劃,恐怕又要落空了。果若如此,豈不弄巧成拙,反而多了天星宮主這麼一個難惹的強敵?他愈想愈寒心,覺得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必須趁早善後。心神不屬,說話也就欠了思考!「這有什麼想不透的,雲娘分明死了,那小子聲稱未死,當然有陰謀!」「笑面財神」倏深注「三環先生」道:「莫兄一再肯定尊夫人已死,莫非人就是……」他究竟是精明人物,剛才一時糊塗,但定過神來,立刻抓住了「三環先生」語病,話剛說了一半停住,其實不必說完,也知道下面指的是什麼!」「三環先生」心頭一震,道:「賈兄,此地不是談話之處,到你靜室去,咱們好好談談!」

  就在二人靜室秘談同時,一條人影凌空飄落三進院,朗聲道:「羅成求見宮主!」客房的門戶立刻開啟,瑤光侍者側立門邊道:「宮主傳話請進!」羅成昂然而入,天星宮主劈口問道:「聽說你要取藥為雲娘療傷?」「正是。」天星宮主一哼道:「雲娘真的未死嗎?」羅成眉尖一軒,道:「若是死了,我何必甘冒生死之險前來討藥!」「但本宮主不懂,你既傷了雲娘,為何又要救她!」

  羅成朗笑一聲道:「宮主受人欺蒙了,殺雲娘的不是我,是三環先生莫於道。」天星宮主臉色一變道:「此言果真?」「雲大娘未死,就是最好的證人!」天星宮主沉聲招呼道:「瑤光,速傳話請莫於道來!」「是。」瑤光侍者應聲出房。羅成道:「只怕莫賊早已離開了。」「你怎知道他已離開?」羅成道:「此賊陰沉奸滑,老謀深算,剛才既在這裡,諒已知道雲大娘未死,奸謀敗露,不走難道還等死不成!」話聲剛落,內院已傳出一陣喧嘩之聲,只見瑤光侍者急步進入道:「啟稟宮主,莫於道已經失蹤,賈幫主死於靜室之中。」羅成道:「如何,這是殺人滅口,與殺雲大娘如同一轍!」

  天星宮主嬌容一沉,半晌才道:「但是我還要問你!聽說你命天下第一幫號召武林同道,聲討本宮,既與本宮為敵,為何要救本宮的人?」

  羅成想了一想,道:「彼為公仇,此為私誼,不必混為一談!雲大娘傷重垂危,還望宮主早點賜藥!」天星宮主道:「雲娘現在何處?」「離此不遠。」「你為何不把她送來此地?」「心脈已斷,不能移動。」天星宮主霍地站立道:「那本宮就隨你去一趟。」

  羅成不禁一愕,他怎能帶她去?去了豈不害了母親。但拒絕了她,她肯聽嗎?天星宮主見他木立不動,不由問道:「你為何不走。」羅成道:「病人宜靜不宜煩,宮主最好不要去。」天星宮主冷冷道:「你莫非有詐?若不要我去,你就休想本宮拿出沉香龍涎膏!」

  事在兩難,既不能不救雲大娘,又不能拒絕天星宮主去探望,羅成急得出了一身汗,想不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終於一咬牙道:「也罷,但去的人不能太多,最好不超過二個人。」天星宮主頷首道:「這點本宮可以答應你,我只帶二個人!」說到這裡,對養老堂主道:「姥姥與三老陪本宮去一趟,其餘在此休息。」這等於加上一個人,羅成沒有再反對,他知道反對也沒有用。可是他心中卻在暗暗打鼓,天星宮主見到母親後將會如何處置呢?他不能想像此去的後果,可是為了雲大娘,他也顧不了這種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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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3 23:42:01
第十四章 英雄重逢


  紅雲幫中因為幫主「笑面財神」賈不為之死,鬧得一片鼎沸,變成群龍無首的局面。

  懷著沉重的心情,拖著沉重的步伐,羅成走出了鼎沸的紅雲幫總壇。後面跟著天星宮主乘坐的黃金小轎,與養老堂堂主首座元老商妲與三姥商媯。加上二名抬轎青衣弟子,又變化成五個人了短短的里許路,此刻在羅成的感覺中,猶如萬里那麼長!

  是雲大娘生命重要呢,還是母親的生命重要?

  道義與親情一直在他心靈中交織著,他分辨不出這二者之間,何者重要,故良知受盡了矛盾的煎熬。

  再長的道路也有盡頭,一行人穿過樹林,茅屋已經在望。只見萬小寶倏自茅屋中出來,叫道:「大哥回來了,拿到藥了嗎?」不能讓天星宮主見到母親,這念頭倏在腦中一閃而過,他霍地轉身,道:「二位老太與宮主請暫止步!」抬轎的青衣少女立刻停住腳步,妲姥姥一怔道:「你有什麼事?」羅成心一橫,正要說話,萬小寶已叫道:「大哥,這些人是誰?」妲姥姥見萬小寶機靈活潑,逗人喜愛,童心大起笑道:「小把戲,咱們是天星宮為病人送藥來的,重傷的大娘就住在茅屋裡嗎?」「哦!原來是為生病的大娘送藥來的!」萬小寶一拉羅成衣袖笑嘻嘻地道:「大哥怎不快請他們進屋坐下!」說完還做了一個鬼臉。

  羅成一怔,見萬小寶那種天真坦然而無憂的神色,心頭一塊石頭倏然落地!剛才所受道義與親情的煎熬,隨也煙消雲散。

  這小傢伙是鬼靈精,若非娘已避開,他神色不會這樣安穩無懼,羅成趁機側身道:「各位請進去看看吧!」

  天星宮主欠身下轎,萬小寶睜大了眼睛,道:「這位姐姐好美!」妲姥姥笑斥責道:「不要胡說,這是宮主。」天星宮主卻微微笑道:「姥姥,童言無忌,隨他去喊吧。羅公子,你也請!」於是萬小寶在前,天星宮主居中,羅成殿後,一行人進了茅屋。

  雲大娘依然靜靜地躺在床上,只是她的臉色已沒有四天前那麼鐵青可怕。胸頭也已有了起伏,駱秋楓正靜靜在坐在床邊守護。

  天星宮主問道:「這個小姑娘是誰?」羅成道:「是在下一位表妹!」天星宮主對駱秋楓頷首招呼道:「多蒙你看護雲大娘,本宮要好好謝你了!」駱秋楓道:「宮主還是先看看這位大娘的傷吧。她二個時辰前服下八寶續命散才轉過這麼口氣來,總算復活了,只是仍是暈迷不醒,一動不動!」天星宮主走近床邊,俯首看了一看,對妲姥道:「雲娘的傷勢的確沉重,不過還無大礙!」萬小寶插口道:「若非大哥與駱大姐拼了命連夜往返二百里盜來一瓶八寶續命散,大娘的命,早就完了。」天星宮主回首瞟了羅成一眼,然後掏出一隻翠玉小瓶,道:「姥姥,你喂雲大娘服下去吧!」天星宮主這時對駱秋楓道:「小姑娘,你臉色萎黃,莫非也有病嗎?」萬小寶接口道:「駱大姐為了盜八寶續命散,被『鬼醫』抓住,受了兩天一夜心燈練魂苦刑,元氣大傷,若不是我大哥,一條命早已完了!」

  「哦!」天星宮主道:「原來你們為了救我天星宮中人,竟冒了不少危險!小姑娘,你過來!」駱秋楓走上二步,道:「宮主有什麼吩咐?」天星宮主親切地道:「你練過武嗎?」駱秋風搖搖頭。「你願意練武嗎?」駱秋楓神色一振,點點頭。「本宮收你為徒,你願意嗎?」「我不願離開大哥!」

  天星宮主一怔,又瞟羅成一眼,道:「也罷。本宮無以為報,就賜你三滴沉香龍涎膏,使你恢復健康。」又從腰囊中掏出一隻翠玉瓶。駱秋楓望著羅成,似乎徵求意見。羅成點了點頭,心裡卻暗暗歎息忖道:「看來這天星宮主確是恩怨分明,本質並不壞,若能慢慢感化,導之以理,未始不能改變專橫性情……」他倏然不敢再想下去。駱秋楓服下三滴沉香龍涎膏,對天星宮主福了一福退回床邊依舊坐下。

  絕世靈藥,果然不同凡響,只見床上的雲大娘悠然吐出一大口淤血,竟自睜目醒轉。天星宮主柔聲道:「雲大娘,你感覺如何?」雲娘死而復生,睜目見站在床邊的竟是天星宮主與妲、媯二姥,慌忙掙扎欲起。妲姥忙伸手按住,道:「雲娘,傷勢剛愈,切勿輕動,不必再拘宮禮,就躺著回宮主話吧!」雲娘這才平靜地躺著不動,語聲低弱地道:「僅感虛弱而矣,多謝宮主救護!」

  天星宮主笑道:「大娘能挽回性命,倒應該謝那位羅公子才對。」雲娘又道:「謝謝羅公子救命之德。」羅成暗暗一歎,忙道:「大娘暈迷方醒,勿煩神多言,先靜靜養傷才是。宮主與二位老太還是退出吧,讓大娘能靜心休息。」天星宮主這次倒沒有反對,含笑道:「我也正要與你談談,我們就一起出去吧!」羅成巴不得天星宮主早走,轉首叮嚀駱秋楓與萬小寶道:「你二個好好照顧雲大娘!」轉身走出了茅屋。

  天星宮主飄然離開茅屋十丈左右,才停步對羅成道:「今日之事使本宮感觸良多,最使本宮感觸的是你這份奇突行徑,居然棄仇救助本宮中人……」羅成接口道:「率性而為,宮主大可不必驚奇,莫賊陰沉狡猾,與我有仇,家母昔日在宮中與雲大娘又有私誼,二者之間,若是宮主你,想必也會如此做。」天星宮主微笑道:「不錯,天星宮行事一向恩怨分明,你救了雲大娘,本宮也撤銷追緝令堂與你,作為投桃報李,你滿意嗎!」羅成拱手道:「多謝宮主。」天星宮主搖手道:「不必稱謝,除此之外,本宮與你已無仇恨可言,希望你也能阻止天下第一幫,傳檄聲討本宮之舉!」羅成冷冷道:「私恨雖了,公仇未結,宮主最好不要混為一談!」天星宮主道:「你還記住商家祠前掌傷之恨嗎!」羅成道:「我說過,私恨已了,那掌傷之恨,我可以不記!但文殊大師命亡天星宮,百餘南海僧伏屍商家祠,血仇如海,我不能不報!」天星宮主臉上的笑容立刻收斂了,哼了一聲道:「不關你的事,你為何一定要插手?」羅成沉聲道:「宮主可知道,文殊大師為了救我才命亡天星宮,南海僧因替掌門方丈報仇才伏屍商家祠,怎說與我無關。」

  天星宮主道:「文殊僧之死,本宮雖有責任,但人是死在刑堂堂主之手,而且刑堂堂主已死在你手上,仇恨已報,足慰文殊大師在天之靈,如今你再翻舊賬,也未免太過份了。」羅成道:「若僅以文殊大師而論,你我未始不可言和,但商家祠前百餘南海少林僧未留一個活口,宮主行事未免太狠了一些!」「我不殺人,人要殺我,你難道要本宮束手等死?」「以宮主一身修為,足可以避免這場浩劫,縱是逼不得已而傷人,也不必斬盡殺絕,不體上天好生之德!」天星宮主怒道:「說來說去,你還是要藉口跟我作對!」羅成沉聲道:「宮主言重了,但羅氏一門,若對宮主挾武逞威之舉置之不理,何以為武林第一家!」天星宮主臉色如霜,氣得仰天長笑,道:「那你要怎麼辦?」羅成一字一句道:「百餘南海僧,加上嵩山少材血劫,我唯取你項上人頭,不足以平天下武林之怨怒。」天星宮主臉色一變,叱喝道:「羅成,你……你對我太過份了,莫非你認為得傳冷家萬象心法,就能殺得了我?」羅成道:「我並沒有把握,但為了武林公義,我只有全力以赴!」天星宮主厲叱道:「羅成,你太不知好歹!」「勢逼如此,好歹自有公論。」「好啊!羅成,你既要取本宮首級,何不此刻動手?」羅成退後一步道:「有何不可!」斂氣靜心,目光頓時清澈如水,明亮起來。

  驀地,響起一聲怒叱,一條人影,電閃而至,只見妲姥手握長劍,厲聲道:「你敢冒犯宮主,先吃老身一劍!」劍勢揮出一片烏光,抖出層層波浪,挾著風雷之聲,向羅成劈面攻至。若論威勢,這一劍稱得上曠古絕今,無與倫比。

  然而羅成腳下斜跨一步,手腕自側面疾向那層烏光中探去,那綿綿密密的劍光分明毫無破綻,奇怪的是羅成這隻手像逆水之魚,硬往裡鑽。

  妲姥如道蛇噬,身形飛動,劍勢立變。但連變五式,始終擺不脫羅成那只如附骨之蛆的掌影。

  這位天星宮首座元老,對武學造詣是何等深厚,她知道羅成要抓她的劍葉,若被他抓住,手中劍就不用想要了,若敗得如此輕易,一張老臉往哪裡放?本是劍襲人,現在反變成了人追劍,妲姥既不甘心棄劍而退,又無法避開羅成那只出神入化的右手,不過瞬眼之間,已急得她白髮飛舞,汗落如雨。

  除非停手棄劍,眼見已經步步受制,無法支持,旁邊倏響起一聲叱喝:「羅成,你瞧瞧我這裡,住不住手!」說話的正是媯姥。

  羅成目光一瞬,心頭一震,縮手飄身而過,妲姥趁機也收招退身松過一口氣,只見媯姥抓著萬小寶,像老鷹抓小雞一樣,冷笑道:「羅成!你如不向宮主俯首請罪,我老婆子就先斃了這小兄弟!」

  羅成仰天狂笑道:「你姥遐邇高技,怎會效宵小卑劣手段,自棄身份?傳出去,天星宮豈不變成下三流幫會?」

  「住口!」媯姥怒喝道:「若是論武,我老婆子的確不該這麼做,若是論仇,這麼做算不了什麼。反正你要宮主的命,我老婆子也就不擇手段,先要你的命!」

  羅成冷笑道:「武人若無德,豈非變成賊。我羅成雖與宮主論仇,卻也懷著尊敬之心,胸襟坦蕩,但憑功力,不動機心……」

  「不必再說下去了。」天星宮主冷冷喝道:「媯姥,你放下那位小兄弟!」

  媯姥姥臉色一窘,放了萬小寶,萬小寶對媯姥嘻嘻一笑,道:「老太婆,你既不敢殺我,何必又要欺侮我,既抓了我,又何必又放我?真是個老不修!」

  媯姥姥幾乎氣暈過去,眼珠一彈,萬小寶卻做了個鬼臉,逃進茅屋裡去。

  天星宮主揮揮手道:「妲姥姥,你也退過一旁!」

  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大把金光閃閃的指套,一一套上春蔥般的十指上。

  這金指套前端尖銳,長約三寸有零,套在十指上,無異是十柄利劍,看得羅成心中暗暗一凜!

  只見天星宮主冷冷道:「聽你自命不凡的口氣,若我不與你拼上一場,似乎像怕了你!」

  羅成道:「在下不敢如此托大!」

  天星宮主道:「今天我本不願與你動手,但你剛才那一招萬象心法中的『飄渺手法』的確不同凡響,本宮曾說過非鬥鬥萬象心法不可,冷家老鬼不出面,我只能找你,二樁事並一樁事,現在你我不妨總結一下!」羅成道:「正願如此。」

  天星宮主道:「今日一搏,本宮若死,天星宮從此除名武林,宮人立刻返回南荒,永不出世,但若你死了,也不要怨我!」

  羅成道:「宮主不愧女中豪傑,若我羅成僥倖而勝,自會焚香三天,一祭宮主英魂!若是身亡,只怪自己功力未逮,死由自取。」

  他們二人,一個是歷經苦難磨練出來的少年英俠,一個是先天稟賦超人的絕世天人,由娓娓細談而至唇槍舌劍,由唇槍舌劍終至反目動武,此刻口氣倒像英雄相惜起來。其實二人此刻的心情,何嘗不是如此,只可惜形勢已成,欲罷不能!其中愛與恨的微妙變化,旁人根本難以猜測。

  天星宮主聽完他的話,鐵青的臉色倏地化作一抹幽怨的淒笑道:「話都交代清楚,我們也該動手了!」羅成垂手肅立道:「正是。」天星宮主又道:「我不願輕視你,所以套上指劍,使我以指劍待敵,當今天下,你還是第一人!」羅成道:「是我的榮幸!」「但是你若空手,必非我敵,昔日你是用劍,現在何不用劍!」

  羅成垂目道:「與宮主相搏,有劍無劍,並無差別,萬象心法以『虛』為主,不為物累,人役劍,若一失利,反役於劍,棄心而用物,豈不先露敗北。」

  天星宮主微微一笑道:「聽姥姥說,你昨夜曾縱論劍道,敢情你現在仍以為有劍不如無劍?但我覺得有劍卻勝如無劍!」

  羅成也微笑道:「十指連心,宮主手上雖套十柄『指劍』,又何嘗有劍!何況武功一道,每人所修,境界各異,『有』『無』之間,難辨得失,宮主天人,諒不必我多說,說多了,倒像和尚在打禪機了!」天星宮主道:「你既如此固執,我也不想相強,你準備好就先出招吧!」羅成點點頭不再說話,二人靜靜對峙,目光不瞬,身軀不動,天地之間倏變得沉寂起來。但是四周的氣氛卻似乎漸漸凝結起來,尤其妲、媯二姥與抬轎的二名青衣少女,神色緊張地靜靜望著二人,呼吸之聲,隱隱可聞。她們知道,此刻二人不動手則已,一擊必是石破天驚,立刻強弱生死!天星宮主如芙蓉般的面頰上,笑靨已逝,神色愈來沉重。羅成的目光也益發清澄,恍如深不見底的汪洋大海。

  肅殺秋意,此刻更令人感到蒼涼了!一陣風吹過,飄落了幾張黃葉。一張黃葉恰好落在羅成額前,停了一停,復自羅成眼前冉冉而落。

  尖頂高手,爭的就是一線之機。枯葉剛飄至羅成眼部,天星宮主已一聲清叱,身形電射而出,十指幻出十道金光,向羅成週身罩去。羅成視線受阻,先機盡失,唯有退之一途。就在這時,驀地響起二聲驚叱:「請住手!」「快住手!」這二聲叱喝同時響起,口氣只差一字。

  一聲叱喝起自茅屋門口,聲起人到,身形快若飄風,插入二位之間。另一聲叱喝卻起自林中,亦聲起人到,光影一閃,也插入天星宮主與羅成二人之間。身停人現,並肩而立,競是雲大娘與羅夫人。

  天星宮主早已看清,眼見雲大娘擋在中間,十指竟沾之雲娘衣衫,慌忙撤招而退。

  她進得快,退得更快,瞬眼之間,已站在原來的位置上,道:「大娘,你好了麼?」

  雲大娘雲發紛亂,分明是剛自床上起來。恭敬一禮道:「多謝宮主關注,我傷已癒!」

  天星宮主倏目光移注羅夫人臉上,打斷雲娘語聲,冷冷道:「瓊娘,莫非你要幫忙兒子跟我動手?」

  羅夫人也恭敬一禮,道:「商瓊天膽也不敢有此想法,只是不願見宮主與犬子以命相搏……」

  雲大娘接口道:「商雲冒死清宮主接納一言,羅公子今日有恩於商雲也等於有恩於天裡宮,宮主現在與羅公子動手,豈不是被人鄙視天星宮無情負義。」

  羅夫人接著道:「剛才耳聞宮主赦我離宮之罪,衷心感德,犬子絕對不能與宮主動手,以免羅氏又被門人譏視為無情負義之徒。」

  天星宮主道:「聽大娘與你的口氣,例如出一轍,可惜你們都勸錯人了,要動手的並不是本宮!」

  雲大娘轉身對羅成一禮道:「公子著一定要動手,商雲現在就自刎在公子面前,以還今日之恩。」

  羅成惶然道:「大娘……」

  羅夫人已轉身接口道:「成兒,娘剛才說的話,諒已聽到,還不過來向宮主賠罪!」

  羅成一怔,但見到母親臉上堅定的神色後,不由默然了,心中千萬不願,卻不敢違背母親的吩咐,只得緩緩上前二步,拱手一揖,道:「遵母親之命,羅成向宮主請罪!」天星宮主道:「賠罪不必,但問以後是友是敵?」羅成道:「今日不能一搏,來日總不免一戰!」天星宮主冷冷目注羅夫人道:「瓊娘,你如何說?」羅夫人道:「兒大自立,女大出嫁,身為父母,自不能永遠左右其意志,然今天卻萬萬不能動手,雲姐重傷初癒,再受刺激,對病體大是不利,還望宮主寬容。」天星宮主默默片刻道:「也罷,看來今天的確不宜動手,羅成,你不妨再定個日子。」羅成道:「重陽之日,子夜之時,西子湖畔,岳王墳前,羅成恭候你大駕!」天星宮主點點頭,轉身招手,二名青衣少女立刻抬著黃金小轎急奔而至。「大娘,你上轎吧!」雲大娘惶然道:「宮主千萬不要折死屬下,傷體已好,些許路還能走得!」羅成急急道:「雲大娘,你剛剛好,怎麼能走!」雲大娘淒然一笑,道:「多謝公子關懷,三日生死掙扎,寸心成灰,夢幻已醒,塵世之間既無可依之人,不如早日歸去免得觸景傷情!」羅成鼻中一酸,幾乎淚落,羅夫人卻道:「雲姐既要走,前途珍重,恕我不遠送了。」雲大娘淒涼地道:「瓊妹,你也珍重……」二人默默對視,有許多話,俱在不言中。天星宮主見雲娘不肯坐轎,也不再堅持,乘上黃金小轎,一行人緩行離去。

  羅成呆呆目送,望著夕陽餘暉,映著雲大娘的背影,漸漸被枝葉陰影吞沒,想起她此刻傷感情懷,想起自己幾天來的奔波,善意鑄錯,心頭成空,心情也不由憤張落寞,不是滋味。

  人早已走得沒有影子,羅成才吐出一聲長歎道:「娘,我們也該走了。」羅夫人問道:「你要去何處?」「自然同娘去九溪十八澗。」「那你就走吧,我還有事要辦!」羅成驚奇地道:「娘還有什麼事?」「我要先去一趟少林,為天星宮主解開這個死結!」羅成一怔道:「娘怎地倏起此念?」「唉!天下無不解之仇,天星宮已有向善之心,何必再起殺劫!」「這麼說,娘不贊成孩兒與天星宮主敵對了?」「我不贊成,武人習武,只在去惡,只在行善,不在與殺,不在逞威,這點諒你也知道。再說,你有必勝之把握嗎?」羅成道:「孩兒只有一半把握。」「娘卻在為你擔心,剛才不是雲娘與我冒死挺身阻攔,你不死也必重傷!」羅成仰天一歎,道:「若我今天敗落,也敗於一片枯葉,這是天意,非功力不逮。」「天意雖不可測,因果卻在人為,不論誰勝誰強,你豈能再傷雲姐之心!你難道看不出雲姐與天星宮主之間的感情?」羅成默然片刻道:「只怕少林方丈不會輕易罷休!」羅夫人道:「我倒不如此想,佛是渡人,不是殺人,能渡一劫,造福蒼生,少林和尚縱然死光了,身為佛門子弟也不該有怨嗔仇恨之心,蓋世上惡人並非光靠說說佛法,唸唸佛法就能超渡的。」

  羅成又默然了。

  羅夫人接著道:「重九之約,我並不贊成,我所以不阻止你,只是因為未去少林,時機還未成熟,言之在先,若少林之行失敗,反而落人口舌,但不論重九之日戰或不戰,有件事,你必須先辦!」

  「什麼事?」

  「莫賊陰謀未成,雲娘又不敢再帶香芸回天星宮,這位姑娘處境極為可慮,你必須早早去接她,妥為安置,這也是雲娘唯一骨肉,如今只有靠你,不能再生絲毫差錯。」

  「孩兒知道,回到杭州,孩兒一定派人趕往峨嵋接芸姑娘回來。」

  「駱姑娘與小寶你也要好好照顧,不能為善不終,待事平靜後,我倒願意收這二個孩子傳以武功。」

  「這點不勞母親吩咐!」

  羅夫人這時才對旁邊呆呆站立,一言不發的駱秋楓與萬小寶慈祥地笑道:「相處一日,我確實喜歡你們……」

  駱秋楓與萬小寶忙齊齊鞠躬道:「多謝伯母!」

  羅夫人道:「你們比旁的孩子懂事得多,故而我雖要成兒照顧你們,但你倆也要好好照顧你羅大哥。」

  駱秋楓道:「晚輩理會得,羅大哥有差錯的地方,我一定會提醒他!」

  羅夫人頷首道:「如此我就放心了,路上多多小心注意。我先走一步。」

  說完,身形飛掠,離開了茅屋。

  一輛馬車離開了襄陽城,向江南疾馳。

  駱秋楓與萬小寶已換了一身新衣,精神百倍,懷中滿是蜜餞糖果,自上車以來,嘴巴沒有停過。

  羅成卻呆呆望著車外景色,一言不發。

  駱秋楓塞過一包蜜棧,叫道:「大哥,你也吃一點解解悶!」

  羅成搖搖頭。

  「大哥,你有什麼心事?」

  萬小寶停止了嚼食糖果,笑嘻嘻地道:「這還用問,距離重九不過月餘,大哥在思索對付那俏婆娘的辦法,怎麼才能夠勝這一仗!」

  駱秋楓輕輕歎息一聲道:「我實在不懂,像天星宮主這麼美艷的少女,為什麼偏喜歡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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