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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上官鼎]月落大地[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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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3 23:30:41
第四章 悟通神功喪敵膽


  三天後的正午。

  靜坐中的羅成一躍而起,三天中他不飲不食,此刻臉上非但毫無饑容,而且神光盈然,精神奕奕,像又變了一個人。

  香芸首先嬌聲道:「看你三天來那付死相,真會把人急死!」

  羅成微微一笑,道:「此地有吃有喝,還有什麼可急的。」

  摩雲神鞭卻過來一揖道:「觀少俠容光,功力又似乎精進了一層。」

  羅成謙然道:「在下這幾天只是參悟一些武學中的原理,稍有收穫而已。」

  「托塔天王」牛釗道:「少俠三天不吃東西餓不餓?」

  這一說,羅成頓感飢腸轆轆,不禁問道:「還有東西可吃嗎?」

  摩雲神鞭道:「東西正好吃完,不過還為你留下一隻鹿腿。」

  說著遞上一竹筒清水,一條鹿腿。羅成立刻狼吞虎嚥起來,另五位老人此刻也同時上前問候。

  吃喝完畢,羅成問道:「這兩天外面有動靜嗎。」

  香芸道:「昨天洞外有宮中傳警煙花升起,她們似乎並沒有撤走。」

  羅成頷首道:「我們也該走了,否則不困死也會餓死,出洞後,我一人在前開道,你們在後跟隨,距離最好遠一點,如遇到天星宮高手,由我一人對付,你們只需隱藏潛伏,切勿出手相助。」

  說完,撥開垂籐,閃身出了那座山洞,向東走去。

  香芸與牛釗帶著六名難友落後三百丈左右遙遙尾隨。

  一路上,羅成走得非常謹慎,左顧右看,心情仍是忐忑不安。

  三天來雖感到在調運氣息方面產生了很大的變化,到達了生生不息的境地,可是臨陣對敵時,能否擋得住天星宮的高手?他毫無自信!

  邊走邊想,方走出一里,陡見前面黃影一閃,一名黃衣女子已攔在道中。

  只見她冷笑道:「終被我抓到了一個,報出編號,乖乖束手跟我回宮!」

  見對方衣色,必是內宮高手,羅成停了停神,道:「區區羅成,不知姑娘在宮中執掌那一堂?」

  「原來你就是罪魁禍首,本堂就是福壽堂堂主,小子,你總算讓我等著了,其餘的同伴呢?」

  羅成道:「同伴難友都已分散!」

  福壽堂主冷笑道:「小子,你認為本堂是易騙的嗎?三日之中,本宮已截獲二批逃犯,據說你與本宮香芸賤婢帶著六名逃犯同行,對嗎?」

  羅成沉聲問道:「被你們截獲的二批逃犯都怎麼處置了?」

  「嘿嘿,全部屍橫荒山,假如你不自量力,想以卵擊石,也會命亡荒山,死無全屍!」

  羅成心中仇火高漲,但他的外表卻愈冷靜,微微一笑道:「區區也知道相搏之下,我的輸面多於贏面,何況你還可以煙火傳普召來援兵……」

  福壽堂主不屑地道:「本堂抓你一人,自信游刃有餘,何必放什麼旗花煙火……」

  羅成要的就是這句話,接口道:「若你真的不放煙火,我倒可以與你賭上一賭!」

  「怎麼賭法?」

  「你若勝了我,我幫姑娘去找其餘的逃亡同伴,若我贏了你,就割下你項上人頭。」

  「一言為定。」福壽堂主神色根本未把羅成放在心上。

  羅成眼神更加澄清了。緩緩道:「請先亮劍出招!」

  眼見羅成獄峙淵停之勢,福壽堂主心中疑念倏起,倒不敢過份大意,嗖地亮出肩頭長劍平舉指著羅成眉心道:「也請亮劍!」

  「區區身上無劍,願以空手接你三招!」

  福壽堂堂主尖笑一聲道:「何用三招,本堂認為一招就夠了!」

  言落身動,劍勢直刺而至。寒光一閃,急如電掣。

  羅成身影飄然閃開。隨著他閃身,福壽堂堂主一聲輕叱,劍如靈蛇,尾隨疾追,揮出一片寒幕,絲絲劍嘯,宛如天羅地網,把羅成罩在一片劍幕之中。

  滿天銀芒,四周都是強勁的劍氣,羅成既無退路,又難以空手硬擋,這剎那,他只見銀芒之中,卻有一點黃色透出。

  他陡然一聲沉喝,身影不退反進,右掌一揮,向那點黃影猛擊而出。

  這一掌凝足了畢身功力,只聽得彭地一聲,劍光倏斂,人影倒飛。那福壽堂堂主長劍跌落地上,身軀摔出三丈開外,口中鮮血直噴。

  羅成卻如木雞一般,呆在當地,全身汗落如雨,目光卻癡癡地望著天空。

  他想起剛才對方那一招劍法,當真詭奇無比,劍幕中幾乎毫無空隙。莫非透出那一點黃衣之色,自己當機立斷,果敢反擊,幾乎命傷劍下。

  他忘情地想著剛才一搏中的變化情形,直到耳邊聽到招呼聲,才回轉神來,側首一看,是香芸與「托塔天王」帶著「摩雲神鞭」等人急奔走近。

  只見香芸問道:「你受傷了嗎?」關注焦急之情溢於言表。

  羅成微笑搖頭。摩雲神鞭已歎道:「好劍法,好招式,少俠三日靜參,竟有這等進境,今後江湖上還有誰能匹敵!」

  羅成道:「在下一時僥倖,老丈不見我身上已冷汗淋漓。」

  說著已向福壽堂主走去。

  只見她仰臥地上,目光渙散,卻尚在喘息,顯然並沒有死。

  羅成蹲下細看,她那略為高聳的前胸已塌下一塊,顯然剛才自己情急反擊,十成掌力正擊在她胸脯上。

  福壽堂主倏凝眼神,喘息道:「羅成……你要告訴我……」下面的話,因喘息過重,難以為繼。

  仇火已洩,羅成反倒有點不忍起來,柔和地道:「堂主請慢慢說,有何遺言,若力所能及,區區必定代辦!」

  福壽堂主斷斷續續,低沉地問道:「……告訴我……你如何破去我……那……那招劍法的……」

  羅成忘情地歎道:「堂主剛才那招劍法,確是凌厲無比,只是僥倖被在下瞧出破綻!」

  福壽堂堂主喃喃道:「破綻……破綻……此招怎會有破綻?縱有破綻,那急如電光的一剎那,又如何能發覺……莫非你……你已學會了天星宮主的天地心法?」羅成頷首道:「正是。」

  福壽堂主倏厲聲道:「你怎會天星武學?難道是宮主傳授你……」羅成道:「你太激動了……」「哈哈哈哈……我這招『縛龍一斬』費了將近二十年的鑽研……天下唯有宮主知其缺點……竟……敗在……我死不瞑目……」這位福壽堂主斷斷續續說到這裡,身軀一挺,氣絕而逝。

  羅成默默地站起來,香芸已道:「莫非那晚出去你遇見了雲大娘?」

  「不錯。」

  「難道你回來後三日不食,靜靜禪悟,雲大娘已把天星秘學傳授了給你?」

  羅成點點頭。

  香芸笑道:「怪不得剛才那一招,你信手一揮就致敵死,卻幾乎把我們急死,幾乎都想衝出來幫你忙!」

  羅成道:「這位福壽堂主在宮中的地位武功如何?」

  香芸道:「宮中分內外二宮,外宮轄五堂。內宮分六院三堂,福壽堂為宮中元老頤養天年之所,論地位僅在宮主之下,與雲大娘並肩而立,論武功則列於十一,次於雲大娘半籌。」

  羅成道:「福壽堂主,武功僅列於十一,那其上有些什麼人?」

  「四大執事,四大侍者,這八人武功僅次於宮主。」

  羅成默然於心,感到沉重無比。他知道前途必定還有攔截,只希望不碰上那八人。

  於是他抬起地上那柄長劍,解下屍體上的劍鞘,繫於肩上,道:「屍體還是請姑娘與牛兄埋葬吧,時刻不早,我先走一步,為各位開道。」

  香芸與「托塔天王」牛釗忙折枝掘墓挖石,霎那之間抹去地上血跡,堆好墳墓,羅成已是走得只剩下一點模糊的影子。

  這次,一路上毫無驚兆,走出約二十里,羅成正自覺得幸運。左邊林中倏響起一聲嬌叱!

  「站住!」

  一道金光投落面前,竟是個金衣女子。鵝蛋臉,長髮披肩,年約二十七八,一雙大眼,嫵媚橫生。

  羅成退步站定,心中驚疑!蓋他會見過天星宮主穿著金衣,這女子竟也是一襲金袍,在宮中又是什麼地位?

  心中想著,已拱手道:「請問姑娘名號職位!」

  金衣女子一笑道:「宮主身畔侍者被光。你想必就是禍魁羅成了。」

  羅成心頭一震。頷首道:「正是在下,希望侍者高抬貴手。」

  激光侍者俏目一轉,百媚橫生,嬌笑道:「可以商量,你其他同伴呢?」

  羅成目光接觸到對方眼神,再見其笑容,倏感到頭暈目眩,心曳神搖,驚兆倏生,連忙垂下眼簾,目注地下,道:「其他同伴分道而行,此刻想必已經下山了。」

  璇光侍者格格一笑,道:「羅成,你為什麼不敢看我,莫非你說謊!」

  羅成一哼,道:「姑娘容貌,美得令人不敢逼視,區區晦星未退,焉能再起好色之心!」

  「哈哈,說得好,你能一眼就識破本侍者的懾心迷魂大法,總算還有點定力,不過若不束手跟我回去,還是難免一死!」

  羅成沉聲道:「區區何惜一死,只願死得英雄,活得正直。」

  璇光侍者冷笑道:「聽你口氣,敢情想拚上一拚?」

  羅成道:「正想如此!」抬手抽出長劍。

  璇光侍者目光一閃,臉色倏變,厲聲道:「你手中拿的可是福壽堂堂主的長劍。」「不錯。」「福壽堂主難道已死於你手中?」「正是。」「我不信……」璇光侍者嘴上講不信,心中卻驚疑莫名,她身形微退,手中伸入懷中掏出了煙花旗火,一拉引線,向空拋去。

  絲絲輕響,煙花起火聲方自入耳,羅成心中大驚,暗叫一聲不好,抬頭長身,向前急縱,劍勢一揮,把那截剛自竄上半空的火花,揮成二段,落地爆開,灑出一地火星。

  他劍截煙花,腿上倏覺一陣奇痛,提起的真元再也凝聚不住,身影在半空中陡然下墜,落地踉蹌,勉強站穩腳跟,低頭一看,左腿一條尺長口子,深幾見骨,鮮血正自泉湧而出。

  顯然是自己只顧空中煙花,暴露了下部空門,被對方長劍所傷。

  羅成急忙自點了二處經脈止血,卻見璇光侍者手握長劍,冷笑道:「你已受傷,無力再搏,服是不服?」

  羅成試提了提左足,發覺已難動彈,受傷之下,流血過多,元氣大傷,更不敢再抬目注視,怕觸及對方眼神,不由暗暗一歎,單足柱地,緩緩道:「我雖受傷,還有餘力一搏,侍者若是巾幗鬚眉,何妨再賜我一劍!」

  璇光侍者這次卻不再施放傳警煙火,因為她覺得對方傷勢不輕,自己足以制對方於死命,不必再驚動旁人。只見她輕笑一聲,道:「看來你不到黃河心不死,也好,讓我成全於你!」仗劍欺身而上。羅成木然直立,劍尖支地,目光下垂,一動不動。他似乎忘了強敵已近在咫尺,伺機出擊,彷彿天地間除了他自己,已沒有別人。四周分外寧靜,這份寧靜,使得肅殺之氣,更加濃重。

  璇光侍者一步步地放近,但當她見羅成始終像化石一般,毫無動靜後,又遲疑不前。

  幾次三番停身復停身中,她橫胸長劍倏然平舉,倏而上揚,旋又斜指,連變了好幾個方式。

  終於她欺近了三尺以內,以這距離,伸手可及,但她仍不敢輕易出招。

  須知以她的修為功力,既名列天星宮十大高手之內,對羅成這種姿勢,不會毫無所覺。

  不過她並未感受到威脅,以傷勢觀察,她判斷羅成縱然蓄勢欲逞一擊,在傷勢牽制下,威力也不會太大,所以使她遲疑的是羅成這種姿勢幾乎全身皆露出空門。

  空門太多,反使她把握不定,難以下手。

  二人對峙足有盞茶時刻,璇光侍者終於忍耐不住,一聲嬌叱,劍光如扇,疾推而出。

  羅成聽風辨音,仍然聞風不動,這剎那,他已心與神合,神與天合,目光雖凝視著下方,對方的一舉一動卻完全在聽黨控制之中。

  璇光侍者起手一招本是虛招,見羅成仍然不動,嬌美的臉上浮起濃重的殺機,扇形劍光,倏束如稜,向羅成右脅疾刺而入。

  羅成左腿受創,全身重量,全放在右足,是以對左邊部位,進退不便,轉動不靈,正是弱點所在。

  這一劍正是攻其所弱,可惜的是羅成早已料到這一點,也正以此弱點,留待對方下手。在劍鋒觸膚剎那,上身倏向後側去,左手後支撐地,雙足仍釘在原地不動,就如普通的鐵板橋功夫。右手劍勢卻由下向上疾挑而起。

  雙方的劍勢都如閃電一般,一閃即沒,只見璇光侍者慘號一聲,身形前衝,撲過羅成直挺的身軀,呼地摔在地上,連滾二滾,才極為痛苦地掙扎起立。

  羅成卻一躍而起,轉身凝注著。只見對方一襲金袍已從中一分為二,鮮血像瀑布一樣透出內衫,隱隱可見胸前白骨,和腹部肚腸。

  那百媚橫生的俏目變成了驚怒與痛苦的表情,口中喃喃道:「我……我不信!我不相信你能識破我這一招……我不相信……你能料知我……致你的部位!你那招劍法是……何名稱?」

  她接連三句不信,接著一個疑問,生像剛才那招並非是羅成施展似地。

  羅成卻苦笑一聲坦然道:「我只是故示己弱,置之死地而後生罷了!」

  「好一招置之死地而後生!」璇光侍者大叫一聲後,仆倒地上,瞑目而逝。

  香芸等人已急急自後面奔上來,見狀驚呼道:「你受傷了?」

  羅成吐出一口氣,神志一鬆,真元立散,再也支撐不住,跌坐地上,神色一片蒼白。

  這種情形可急煞了眾人,香芸撕下衣襟,掏出身上刀傷藥為羅成迅速包紮大腿上的傷口。

  「托塔天王」牛釗則盤坐羅成背後,運起本身功力,雙掌在羅成身上作全身按摩。

  「摩雲神鞭」帶著五個同伴難友去搬運屍體,挖土作墓。

  費了半個時辰,羅成神色才恢復一絲紅潤,以劍支地站起來,道:「多謝二位幫忙療傷!」

  牛釗作色道:「這算什麼話,你少俠為咱們捨生忘死,我們侍候你又算得了什麼!」

  香芸卻催道:「好了,好了,快走吧,再要碰上宮中人可麻煩了。」

  「摩雲神鞭」這時已築好墳墓過來道:「但少俠此刻左腿重傷,移動艱難,怎麼能再走?」

  「不妨,由我來背少俠!」「托塔天王」牛釗不等羅成有所表示,背起他就撒起大步,向前奔跑。

  他一身蠻力,根本不在乎背上多一個人。

  於是二撥價做一起,認準方向,默然疾奔。轉眼夕陽已經含山,他們一口氣奔出二十餘里。

  一天又過去了。一路上再未遇任何阻礙。

  第二天的中午,一行九人像一批深山野人,衣不蔽體地到達了白雲山區邊緣山麓下的鳳凰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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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一夜的急行,而且未飲滴水,個個飢腸轆轆,精疲力盡。但羅成仍覺得距離天星宮太近,忙以身上金塊,向村民購買了一些衣服食物,再到溪邊洗了一個澡,吃飽肚子,僅僅就擱了半個時辰,立刻又動身起程。

  傍晚時刻,終於看到了寬闊的驛道,到了順德鎮,這時大家才松過一口氣。覺得終於離開了險境絕地,掙脫了天星宮魔掌,真正得到了自由。

  尤其羅成,遙望白雲山,回憶逝去的三月時光,猶如一場噩夢。

  這一夜,九人包下了鎮上一家平安客棧,渡過了平安的一夜。

  第二天,「摩雲神鞭」偕同五位功力未復的老人,向香芸請教了化解「斷經截血」手法的要訣,紛紛告辭。臨行,個個感激涕泣,依依不捨。

  尤其「摩雲神鞭」,老淚縱橫,抖聲道:「少俠,老朽此去是運功養氣自解禁制,但並不是離開你,一旦功力恢復,立刻前來投效,老朽殘生已為你所有,只希望到時你不要拒絕。」這番話懇切誠摯,使羅成也掉下了淚水。患難間相處出來的友誼終究令人難忘。

  於是「摩雲神鞭」與五位老人雇著馬車走了。當羅成望著「托塔天王」牛釗時,這個粗壯的大漢立刻吼道:「羅少俠,你別趕我,你就是趕我亦趕不走,牛某昔日干的雖是綠林道買賣,但今後就是你的僕役,你的長隨,你到什麼地方,我也到什麼地方,水裡火裡,決不皺下眉頭,你叫我東,我不敢往西,只是想趕我可辦不到!」

  一片赤誠,說得羅成默默無言,只拍拍牛釗的肩膀,代表了他心中的默契。

  香芸這時撒嬌似的,湊上了口,道:「現在該輪到我了,成哥,我怎麼辦。」羅成微笑道:「你自然暫時與我同行,我還有許多事想請教!」香芸俏目一瞪,道:「你說是暫時?」羅成苦笑道:「只要姑娘願意,又何必計較這二個字。」香芸這才回嗔生笑,一哼道:「希望你別忘記對雲大娘的諾言!」牛釗哈哈大笑道:「看來姑娘將是羅少俠的唯一剋星了……」羅成雙目一瞪,嚇得牛釗把下面的話嚥了回去。香芸卻抿嘴一笑,道:「成哥,我們就在這裡等你養傷,等傷好了再走吧!」羅成搖搖頭道:「不,離家三月,我已歸心如箭,今天我們立刻起程,到了江南,想必我的傷也好了。牛兄請去僱車輛吧!」牛釗一瞪眼,改口道:「少主,大家自現在起改了稱呼,假如你再叫我牛兄,別怪我罵你祖上八代!」羅成被他說得一呆,牛釗卻已大步離開。

  時已初春,春風乍暖,枯枝茁芽,大地一片新綠,到處呈現一片勃勃生機。

  南海驛道上,一輛馬車,不疾不徐而行。

  車轅上並坐著車把式與黑塔似的「托塔天王」牛釗,在竹簾下垂的車篷中,羅成半倚半臥,香芸靠在另一邊。這已是行程的第五天。

  羅成在香芸的細心照料下,腿傷雖然日漸痊癒,蒼白的臉色也日漸紅潤,可是浮於臉上的憂鬱之色,卻愈來愈濃重。

  香芸忍不住道:「成哥,你究竟有什麼心事,何不說出來聽聽!」

  羅成輕歎一聲,道:「據雲大娘說,家園已毀,家母失蹤,我不知道事情經過怎麼樣?究竟怎麼會發生的?」

  香芸安慰道:「現在急也無用,到了地頭,向當地詢問一下,不就瞭然了!」

  羅成搖搖頭,道:「事情絕不會如此簡單,為什麼早不失火,晚不失火,卻在我離家三月後失火,再說,家母臥病二年,再遭此驚變,不知是否還活在世上!」

  香芸沉思道:「其中的確有問題,問題在為什麼一場大火中,單單失蹤了你母親?」

  羅成道:「我想來想去,疑點似乎皆在三環先生莫於道身上,龍堡主為我自刎,遺言居然會生變!魯叔叔的屍身又會自墓中鑽出來……但是艾於道卻又救我三次危難,使我得以脫困,細想起來,他又似乎並無可疑之處,真是思如亂絲,欲理還亂!」

  香芸道:「疑點既在姓莫的身上,到了江南,先找他不就解決了。」

  羅成道:「我也有此打算,只怕事隔愈久,真相愈晦,所以我歸心如箭,但事與願違,我們行程卻將愈來愈慢了!」

  牛釗在車轅大笑道:「少主,我是怕你腿上傷勢,受不了顛簸之苦,要快還不容易,車把式,你加上一鞭!」

  羅成忙道:「牛釗,你錯會我的意思了!」

  香芸奇道:「那你是什麼意思?」

  羅成歎道:「一路行來,我們僱車歇店,購衣進膳,還制了二柄劍,替牛釗打了把降魔杵,身上的金子想必也花得差不多了,盤纏一盡,我豈不又要走路,難道還會比坐車快嗎?」

  「托塔天王」牛釗在車轅上哈哈大笑,道:我以為少主在急什麼,這點小事何必放在心上,有我牛釗跟著,怎會讓你少主走路挨餓!」

  羅成問道:「這附近你有熟人?」

  牛釗道:「我二十五年未出江湖,哪還有熟人!」

  羅成語聲一沉,道:「牛釗,你聽清楚,要跟我就別再動歪腦筋,若你故態復萌,走黑道上的老路,到時可怪不得我劃地絕交!」

  「哈,少主,你請放心,我決不會去偷去搶,其實憑我這塊招牌,到處少不了吃喝,臨走人家少不了乖乖送上路費,我才不屑做那種下五門官小勾當哩!香芸嗤地一笑道:「聽你口氣倒不小,那我問你,既不能偷,又不能搶,難道你要擺檔子賣拳頭?」「嘿,若跑江湖賣藝,行程豈不更慢了。」香芸毫不放鬆道:「除此之外,你還有什麼辦法?」「我可以借。」

  香芸一怔,旋即會心向羅成一笑,道:「這下你該放心了,牛釗原是綠林道上霸王,跟他綠林道上老朋友借點路費,倒也不傷脾胃,也礙不了你羅家清譽!」

  羅成苦笑道:「你不必再調侃我,我只是想稍改牛釗習性,免得他故態復萌,陷溺漸深罷了。你我相處多日,我倒忘了問你點事!」「莫非又想掏我的底子?」羅成忙道:「請勿誤會,我只想請問,你與雲大娘究竟是什麼關係?」「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自小就跟著她,由她撫養長大,視我如親生一般。自此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到她!」香芸說著,觸動傷感,不禁眼眶漸紅,淚水隱現。

  羅成忙轉話頭,道:「今後有什麼打算嗎?」「雲大娘說我生父尚在人世,故要我出來覓找。」「哦!令尊是誰?」

  「聽說名叫『賽諸葛』尚子義,雲大娘還為我畫了一幅像!」

  香芸說著自貼身抽出一幅白絹,羅成接過細看,絹上畫的是半身人像,五宮端正,顎下微鬚,倒是一派清秀脫俗。他看完交還給香芸道:「令尊今年大約多少年紀?」

  「約模已過五十了,雲大娘說畫的是二十多年前的樣子,歲月催人,現在容貌多少會有些改變,不過她要我注意家父右目重瞳,最易辨識。」羅成道:「有此特徵,就好辦了。」

  談話之間,暮色已深,車也到了市集,牛釗指揮車把式在一家客棧門口停了下來。

  包下了後進上房,叫了酒菜,進膳完畢,牛釗又為羅成請了當地一名醫家,替羅成換藥包紮,他卻趁這空檔,溜出了客棧。

  他不是為別的,為的是袋中金盡,路上又吹了牛,拍了胸脯。但到哪裡去借呢?一路上不住搔頭,大傷腦筋!

  若在二十五年前,這的確是小事,憑托塔天王四個字,只要往綠林道上窖子窩裡一闖,誰敢不買賬!

  可是今天,老兄弟音訊不聞,人生地不熟,就沒口說那麼簡單了。

  久思無計之下,他抓住了迎面而來的一位老者,抱拳道:「老丈,請問一件事!」

  那老人楞了一楞,道:「壯士有何相詢!」

  牛釗道:「這是什麼地名,看樣子倒蠻熱鬧的!」

  老人笑道:「敝地龍潭縣首府,是北上中原的要道口,壯士大概是初次過敝縣吧!」

  牛釗道:「正是,再請問此地有沒有強盜?」

  老人一怔,失笑道:「老朽世居此地,五百里之內,久未聞有盜匪,壯士可是鏢客,保著財貨,打聽前途安靖?」

  「正是,正是。」牛釗敷應著,心中暗暗奇怪,這麼大的碼頭,會沒有綠林道上線開扒,倒是稀奇的現象。

  卻見老人得意地道:「老朽猜得果然不錯,大鏢頭儘管放心大膽而行。敝縣昔年雖不平靜,但自萬順鏢局設立,那位局主『金鏢追魂』萬大爺到此後,附近盜匪斂跡,來往行旅,再沒有發生任何事故!」

  牛釗靈機一動,心想找不到強盜,何不拔鏢局!忙問道:「請問老丈,那萬順鏢局大不大?」

  老人得意地道:「怎麼不大,閩粵七十二縣,都有他們的分號,十二金錢鏢旗,所往無阻,算得上是份大買賣。」

  「多謝指教!」

  牛釗暗喜,一揖別過,大步過了三條街,果見台階寬聳,一座石庫大門,懸著「萬順鏢局」泥金大匾,門兩旁石獅盤踞,頂上燃著寫著字號的燈籠,氣象巍峨,勢派不小。

  「嘿!老頭兒的話果然不錯,這麼大的鏢局,大概不至吝惜些許盤費吧!」

  牛釗心中打著如意算盤,上了台階,一腳就踏進萬順鏢局的門檻,店堂裡一名像趟子手般的夥計己迎上來,目光打量著,抱拳道:「朋友有何指教?」牛釗大刺刺地道:「特來拜見萬局主!」「請賜大號,以便通報。」「我姓牛名創。」那夥計目光一閃,又問道:「牛爺認識敝局主嗎!」「不識。」「那牛爺有何事要見敝局主?」牛釗被問得有點火了,牛眼一瞪,吼道:「那來這麼多囉嗦,我要見的是貴局主,有事難道先要告訴你?」

  夥計見牛釗站著像廟裡的門神,身壯胳膊粗,被他這一吼,倒有二分害怕,忙道:「牛爺別見怪,敝局主事忙,若小的回話不清楚,就會挨罵,你請坐,這就去為你通報!」

  說完轉身向裡就跑。

  牛釗大馬金刀地往椅上一坐,覺得這萬順鏢局的架勢倒是不小,手下已這麼難說話,不知萬局主又是怎麼一個!正自揣測,那名夥計已從裡面出來,後面跟著一名穿著英雄短氅的中年人。

  這中年人目光閃閃,透著精細,牛釗是直腸子,忙起立抱拳道:「閣下可是萬局主?」

  中年人抱拳假笑道:「在下是局中鏢頭雙鉤高順,敝局主正在待客,朋友有什麼事與區區說也是一樣!」

  牛釗一呆,可有點惱了,想當年身為南七北六十三省綠林道總瓢把子,與各大門派掌門人並起並坐,任何鏢局局主只有站著的份兒,小小的鏢頭更不用想挨近邊,想不到今天反了過來,說了半天話,只見到個起碼鏢頭,連局主的面都見不到!

  惱儘管惱,回想自己此來是借錢的,多少得忍點氣,只要借到錢,見不見那個姓黃的,有什麼二樣!

  這一想,他抑下了惱火,道:「既然高鏢頭能作主,牛某就厚顏開口了。」

  雙鉤高順跑久了江湖,早已成了油子,聞言心頭已明白二分,笑道:「請說,清說!」

  「牛某耳聞貴局仁義四海,路過寶地,身少盤費,故想商借些個,日後定當奉還。」

  「好說,好說,江湖朋友,誰沒困難,奉還不必,盞盞之數,敝局應該效勞!」雙鉤高順笑容益發虛偽了,回頭向身旁夥計道:「按照常例,給牛爺送上。」

  「是。」那名夥計不屑的轉身走向櫃台,向賬房勾勾手指,大聲道:「老規矩!」

  櫃裡的賬房遞出一個紅封套,夥計拿著走到牛釗面前,雙手一送。

  依禮數來說,確是周到,但那付神色語氣,卻使得牛鏢黑臉發赤,有點受不了。

  當他接到那只紅封套時,上手一拍,輕飄飄地,最多不過五兩,心中不禁更惱了。

  他把紅封套往桌上一丟,憤然道:「高鏢頭,你當老子是什麼人?」

  高順假笑道:「朋友啊!」

  「嘿!朋友,媽的,當年老子施捨要飯的,出手也不止這一點,難道你認定老子不會還你?」

  雙鉤高順國在江湖上從未聽過「牛釗」這名字,開言臉色一沉,不屑地問道:「牛朋友,你要多少?」

  「至少一百兩。」

  「哈,真會獅子大開口,都要像你,萬順鏢局連瓦片都剩不下了!」

  「我說過我會還……」

  「嘿,借錢的時候,誰都說會還,借上了就沒見誰來還過,朋友,我高順見得太多了,你這套算是失靈啦!」

  「媽的,借不借固由你,但你們的口氣樣子太難看了。」

  高順眼一瞪道:「朋友,你少找岔子,要拿就是這五兩,嫌少,嘿哩……」

  牛釗又氣又羞,吼道:「嫌少怎麼樣,怎不說下去?」

  高順見牛釗那種窘相,更加得意地冷笑道:「要嫌少敝局也可以加,但你朋友得先估量自己那塊招牌!」

  牛釗狂笑道:「憑我『托塔天王』這塊招牌難道夠不上一百兩銀子?」

  「托塔天王?」高順搖搖頭不屑地笑道:「沒聽說過,就是江湖上有這一號人物,看你個子雖能充得過,作風與名號就不大像,依我看,你乾脆改『托缽大王』還恰當些,訛吃訛喝,向人伸手才名符其實。」

  這番話說得店中夥計哄堂大笑,個個笑得彎腰打跌,高順的得意更甭講了。卻氣得牛釗七竅冒煙,怒不可遏。

  二十五年來重履江湖,第一次露面,居然會碰得灰頭士臉,丟這麼大的人,牛釗昔日的火爆脾氣與習性又復萌了。

  「媽的,都給老子停口!」他雙目發赤,一聲大吼,震得樑上瓦片簌簌作響。

  笑聲頓時歇了下來,但店堂裡的那些夥計都擺出蠢蠢欲斗的架勢,惡狠狠地注視著。

  牛釗目光狠狠凝視著高順,道:「錢借不借是另外一回事,你的話大損人!」

  見他那付兇惡的神態,心中微微一寒,但氣勢已擺出去,要收卻難,高順一哼,道:「我倒不覺得,朋友若不願聽,就請吧!」

  牛釗伸手戟指厲聲道:「土蛋的,憑你這兩層嘴皮,老子就要好好教訓你,要你知道,老子的招牌不是這麼好損的!」

  說話中,伸手就向高順前胸抓去。

  高順閃身而退,冷笑道:「嘿!臉上掛不住,就要動手啦?大家上,把這條粗漢趕出去!」

  堂中五六名夥計頓時抄起兵器架上的單刀鐵棍,蜂擁而上,厲喝著就向「托塔天王」牛釗身上扎去。

  倒霉遇小鬼,牛釗怒火更熾,二隻巨靈掌一抄,就抓著二條鐵棍往後一帶,接著拿起一隻大師椅向二柄單刀磕去。無論功力身手,那批夥計怎是「托塔天王」牛釗的對手!

  只聽得啊呀驚叫與一陣叮噹嘩啦啦亂響,二名夥計連人帶棍摔出門外,滾落大街,三柄單刀齊齊飛上牆壁,三名夥計被撞得連跌帶爬,滾向牆角。太師椅卻已摔成碎片。

  一個照面,打得落花流水,雞飛狗跳,使得雙鉤高順神色一呆,旋即怒聲道:「朋友倒還有二手,來人呀!取我兵器來!」

  一名夥計跌跌爬爬向裡跑,瞬息取出一對虎頭鉤,交給了「雙鉤」高順,有的見情勢不對,已急急往裡通報。

  「托塔天王」牛釗冷笑道:「憑你個這批鳥蛋,居然還開鏢局,真令人笑掉了牙,姓高的,越老子殺性未起,你乖乖跪下向老子磕三個頭,老子就饒了您這遭。」

  高順心中雖有些發毛,但面子不能不要,一擺虎頭鉤道:「少耍嘴皮子,大爺先給你嘗嘗厲害!」

  跨上一步,雙鉤交叉,疾揮而出。

  這種招式,牛釗那會放在眼裡,他也懶得拿背上那柄新打造的三十斤生鐵降魔杵,身軀一閃,掌出如風,右手疾扣高順左腕,左手已抓住高順肩頭,厲聲道:「土蛋子,跟我撒手!」

  此刻的高順可真聽話,雙手一鬆,雙鉤嘔嘟落地,全身發抖,臉如土色,抖聲道:「朋友要怎麼樣?」

  原來他右肩被牛釗抓住,早已半身發麻,痛澈心脾,剛才盛氣凌人的樣子,已消逝得無影無蹤。

  「托塔天王」牛釗五指一緊,厲笑道:「我今天要好好教訓教訓你!」

  右手抓住他衣襟,像稻草似的,把高順舉了起來。

  這時,裡面已衝出一位五絡長髯的方臉老者,大喝道:「朋友住手!」

  「托塔天王」牛釗銅鈴眼側視,道:「你是誰?」

  長髯老者氣度沉穩,拱手道:「老朽姓萬,請朋友暫且放手,若有得罪之處,由老朽向你賠禮!」

  牛釗哈哈大笑道:「放人容易,乖乖送上五百兩銀子,老子就放他一命!」

  櫃裡的賬房叫起來道:「東主,他剛才只要借一百兩,現在倏改口加上四百,簡直是存心勒索!」

  牛釗哼道:「不錯,牛某一向是因人討價,姓萬的假如早點出來,這姓高的士蛋子不會損人,我是言出法隨,有借有還,現在你局主架子太大,嘿嘿,老子當然水漲船高,要加上四百兩銀子,半分也不能少!」

  萬局主臉色鐵青,看看雙鉤高順還在半空中手舞腳離地在拚命掙扎,只得沉住氣,轉首對賬房道:「快取伍百兩紋銀,給牛朋友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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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3 23:31:30
  老賬房怔了一怔,只得取出銀子,放在盤子裡,顫抖抖地送到牛釗面前。

  手一鬆,高順叭撻摔在地上,牛釗冷冷道:「下次狗眼睜大點看人!」

  雙手抓過盤中紋銀,往腰裡一揣,轉身欲去。

  萬局主驀地一聲大喝:「站住!」

  牛釗陡然轉身,瞪眼道:「局主難道不服氣?」

  萬局主冷笑道:「不錯,萬順鏢局的銀子並不是好拿的,朋友得留下一手,讓老夫拍拍份量。」牛釗大笑一聲道:「這好辦!」目光一閃,倏大步跨出門檻,俯身單臂扶起門外的石獅子,像搬磚頭似的,往店堂中間輕輕一放。萬局主臉色頓時一變。

  門外那二座石獅,每隻少說也有五百斤,眼見對方像拿塊磚頭似的,這等神力哪曾見過。

  牛釗目注萬局主裂牙又笑道:「搬石獅像是江湖武師耍石擔,局主或會說我有蠻力,現在我再露一手,倘若局主能照方抓藥,五百兩銀子不但奉還,老子還要向你磕三個響頭。」

  說完巨靈掌就向獅子項上拍下。

  嘩啦啦一聲響,斗大的獅頭變成了一片碎石,散落地上,可是獅身齊頸而下,卻絲毫無損。

  要知道這石獅是青石雕刻的,岩石中以青石最為堅硬,牛釗這一掌不但顯出了天生神力,也表現出沉厚純青的內功修養。

  萬局主的神色又是一變,他這時才發覺自己看走了眼,對方的份量太重了。但這口氣卻怎麼也嚥不下去,當下冷冷道:「好功力,恕萬某有眼無珠,還沒請教牛見大號!」

  「嘿!老子就是昔年綠林總瓢把子『托塔天王』,今後江湖上隨時候教!」

  牛釗說完,轉身大步出了萬順鏢局,揚長離去。

  雙鉤高順此刻閃身向一名夥計使了一個眼色。那名夥計急忙奔出鏢局,尾釘著牛釗而去。

  萬局主都是臉色大變,口中喃喃道:「綠林總瓢把子『托塔天王』牛釗?……奇怪……奇怪,此人在江湖上失蹤了二十幾年,今天怎會在此現身?」

  正自驚疑不定,店門口倏進來了一位英風颯爽的中年人,原來是萬順鏢局的總鏢頭「鐵槍銀鉤」邵峋。

  這位總鏢頭一見店中亂糟糟地連石獅子也進了門,而且還少了獅頭,不由愕然道:「局主,發生了什麼事故?」

  萬局主長歎一聲道:「邵總鏢頭,今天咱們是栽到家了!」

  櫃裡面的老賬房早已急匆匆地走近,把剛才的經過情形,一五一十源源道來。

  「鐵槍銀鉤」邵峋始則一驚,繼則笑道:「局主,你被人唬住了,那大漢縱然有點功夫,卻絕不會是昔日的綠林霸王『托塔天王』牛釗!」

  萬局主道:「我也在捉摸不定,唉!若真是『托塔天王』,萬順鏢局能保住已是邀天之倖,剛才那檔事只有忍了。」

  「鐵槍銀鉤」邵峋道:「就是這句話,若真是昔年的綠林霸王,依剛才情形,萬順鏢局怕不早被他拆散了,再說,依他當年心狠手辣的個性,既然開了口,怎會只要區區五百兩銀子?何況聽說他失蹤二十數年,早已生死不明,又怎會出現在這偏南地區!」「不錯。」萬局主情不自禁地點點頭。「所以我說那粗漢絕非『托塔天王』,只是仗著一生神力,冒充唬人而已,以此引伸,他縱然有點蠻力,其他方面也不會高明到那裡去!」

  吃足苦頭的雙鉤高順聽完這些分析,立刻興起報復之念,忙道:「總鏢頭分析得不錯,局主,萬順鏢局響噹噹的招牌,絕不能砸在一個來歷不明的粗漢手裡。否則傳了出去,咱們再見江湖上朋友,臉往哪裡放!」

  萬局主被說動了心,眉頭一挑,說:「高順,你快去請郭莊主,咱們好歹要把那王八蛋抓住,問他個青紅皂白!」

  高順得意地一笑,道:「局主別急,我已派人釘住了那龜孫,等回報了再好好商量。嘿嘿,反正他絕跑不掉!」

  牛釗帶了五百兩銀子,興沖沖地回到客棧,走進包下的客房,羅成已問道:「你剛才那裡去了?」

  「嘻嘻,我去借錢了。」牛釗說著取出那伍百兩銀子,放在桌上道:「這點夠咱們用一陣子,用完了,我再想辦法。」

  羅成輕歎道:「也難為了你,早點安息,明晨大清早還要趕路呢!」

  第二大大清早,牛釗換雇了一輛更寬敞的馬車,像往日一樣,坐上車轅,輕快地馳出龍潭縣。

  那知方出城鎮里餘,只見前面道上一排站著七八個人,有老有少,個個手執兵器,一動不動。

  車把式慌忙勒住韁繩,驚疑莫名。「托塔天王」牛釗凝神看清這些人的來歷,竟是萬順鏢局那批人,不禁暗暗叫苦。

  他並非怕這批萬順鏢局的鏢頭與邀來助拳的高手,而是怕給羅成知道。

  只見「鐵槍銀鉤」已揚聲道:「朋友,你昨天拿了銀子,今天就想溜!嘿嘿,好朋友都等著,你乖乖下來吧!」

  勢成騎虎,牛釗心頭一橫,撤下三十六斤降魔杵,長身跨下馬車,厲笑道:「老子昨天是對你們客氣,想不到你們陰魂不散,找到老子頭上來了,索興讓老子成全你們上!」

  降魔杵一豎,舉步欺去。

  「鐵槍銀鉤」冷笑道:「來吧!聽說你冒充『托塔天王』牛釗,我『鐵槍銀鉤』邵峋正想看看你杵上工夫,究竟是真是假!」

  右手銀鉤平舉,左手短槍橫胸,已擺開門戶迎敵。

  牛釗大笑道:「好好,你既不信老子就是『托塔天王』,就吃我一杵試試!」鐵杵猛向對方劈下。驀地,身後響起一聲嬌喝!「牛釗住手!」牛釗慌忙收杵,退後三步轉身一看,原來是香芸,已經下車走來。他不禁神色尷尬,訥訥道:「芸姑娘,這裡由我打發就夠了,你何必下車!」

  香芸微微一笑,道:「成哥要我下車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鐵槍銀鉤」冷冷道:「這傢伙冒充昔年綠林道瓢把子,把咱們萬順鏢局砸得落花流水,強索走五百兩紋銀,今天咱們要把他留下,看看他是真的『托塔天王』,還是假的『托塔天王』!」

  香芸初履江湖,只知道胳膊向裡彎,自己人應該幫自己人,哪管得了許多,當下冷冷一笑,道:「原來是這點小事,居然來了一大批人動刀動槍的,豈不有點小題大做!」「金鏢追魂」萬良厲聲道:「姑娘是局外人,最好不要插手架樑!」香芸微笑,道:「牛釗是我的人,我當然要管。你是誰?」

  「鐵槍銀鉤」接口道:「這位就是敝局東主,在下為局中總鏢頭邵峋,姑娘既是主子,該知道是非,放句話過來!」

  香芸道:「是非暫且慢談,你剛才不是說要抓他回去辨辨真假嗎?」「不錯。」「請問假的如何?」「鐵槍銀鉤」邵峋冷笑道:「邵峋要吊他三天三晚,教他今後少在江湖上冒充別人名號唬人!」香芸抿嘴笑道:「若是真的呢?」「鐵槍銀鉤」一哼,道:「我看真不了,堂堂綠林總瓢把子,豈會當人奴僕……」牛釗聞言厲吼一聲道:「你找死!」身形驀地向前猛撲,卻被香芸伸手一攔,道:「你急什麼,要打把話說完再打不行嗎?」

  牛釗忿然退身,臉色已泛殺機。

  香芸卻好整以暇地目注邵峋道:「你別太肯定,萬一是真的你又怎麼辦?」「鐵槍銀鉤」冷冷道:「若是真的,道上朋友有通財之誼,咱們沒二句話,袖手就走。」香芸格格一笑,轉首對牛釗嬌聲道:「他們不相信你是真貨,你就上去給一杵,可是這一檸不准傷人!」

  「鐵槍銀鉤」冷笑道:「只怕舉把式未必能傷得了人!」

  牛釗上前三步大喝道:「不怕就放馬過來!」「正要領教!」「鐵槍銀鉤」話聲一落,身形彈起,鐵槍揮得風雨不透,銀鉤灑出一片寒星向牛釗罩去。

  牛釗聲狂笑,方欲揮杵,陡聽見一聲大喝:「邵總鏢頭快退,牛釗住手!」

  「鐵槍銀鉤」聞聲倒掠,牛釗也撤招後退,目光瞬處,出聲的原來是羅成。

  一見車旁屹立著一個如玉樹臨風,氣宇不凡的少年,「鐵槍銀鉤」邵絢心頭一震,脫口叫道:「是羅公子!」

  羅成微微一笑,道:「邵總鏢頭,數年未見,想不到在這裡見到你!」

  「鐵槍銀鉤」倏向「金鏢追魂」一揖道:「局主,都是自己人,此地誤會容屬下獨自處理如何!」

  黃局主等人神色怔愕,那聲羅公子使他們早已猜出了羅成身份,但他們卻裝迷糊,聞言頷首道:「那就多勞總鏢頭了!」

  這位萬順鏢局東主抱了抱拳,向四周同伴使了一個眼色,立刻離開,向縣城奔去。

  「鐵槍銀鉤」邵峋這才掠身落在羅成身前,施禮道:「昔日江湖失鏢,多承公子相助,數年來邵峋無刻不在懷念……」

  羅成忙還禮道:「過去的事,提它作甚,剛才的事,我已聽清楚,確是牛釗不對!」

  說到這裡,沉著臉對牛釗道:「還不把銀子取來,奉還邵總鏢頭賠罪!」

  邵峋忙搖搖手道:「不必,不必,盞盞之數,就算在下禮送的一點程儀,不過,羅公子,這位真的是昔年綠林霸王牛老大?」

  羅成微笑道:「不錯。他正是昔年威震江湖的『托塔天王』!」

  邵峋忙向牛釗長揖道:「剛才唐突,請多包涵,早知是你牛老大,兄弟大膽也不敢冒犯虎威,自討沒趣!」

  牛釗本是一付窘相,開言立刻開朗,哈哈一笑,還禮道:「不打不成相識,還請邵總鏢頭在少主面前多說幾句好話,免我挨罵!」

  羅成被說得笑了起來,說道:「邵總鏢頭,剛才我正欲向貴局主賂罪,你怎麼不代引見,反而把他們支走!」

  邵峋臉色沉重地道:「若公子知道最近江湖情勢,就知道邵某急急支走萬局主的原因了!」羅成一怔,問道:「目前江湖情勢如何?」邵峋道:「公子左足似乎受了傷?」

  羅成頷首道:「在下九死一生才逃出天星宮,左腿受點輕傷,目前行動尚有不便!」

  「既然如此,就在車上談吧!」

  「請!」

  二人與香芸上了車,邵峋道:「在下這次應萬順鏢局之聘任,主要也為打聽公子消息,自聞公子闖入天星宮,心中一直不安,幸公吉人又天相,安然脫困,可是自公子失蹤三月後,可知道江湖情勢已經大變!」羅成問道:「變得如何?」

  「飛雁莊與龍家堡聯手同盟,組織了一個正義幫,網羅近百高手,傳邀武林,數述你公子不是,要江湖上黑白二道協同緝拿公子,替龍堡主與魯莊主抵命。最令人欺心的是武林中八大門派居然也被正義幫說服,相互勾搭。所以我剛才急急支走萬局主,怕他們認出公子,走洩了公子行蹤。」羅成憂鬱地一歎,默默沉思。有什麼話好說呢!他覺得未交代出真相以前,什麼話都是多餘的。

  只見邵峋接下去,道:「最令在下懷疑的是飛雁莊與龍家堡組織的正義幫,幫主與副幫主卻非這一莊一堡中人!」羅成一怔道:「是誰?」「副幫主就是『七劍神君』……」羅成心頭一震!「……那幫主更神秘了,武林中竟沒有誰見過,誰也不知他是誰,我為此事打聽許久,就是打聽不出一點端倪!」

  羅成道:「以龍家堡與飛雁莊的名望實不足與八大門派分庭抗禮,何況龍堡主與飛雁莊主已死,以龍三游與江南雙雁的地位更不在八大門派眼中,而八派竟降尊纖貴,想必見重的就是這位幫主,如此看來,這位正義幫主必大有來歷!」

  邵峋頷首道:「公子真是一針見血,還有一件事,南海少林下院方丈據說因阻止公子進天星宮而失蹤,所有下院高僧弟子也在注意你公子行蹤,欲在公子身上追查方丈下落!」

  羅成歎息道:「文殊大師已經死了!總鏢頭若有便,請將此消息轉告南海少林,就說大師已死在天星宮中。」

  邵峋神色一震,默然片刻道:「看來公子以後劫難重重,前途請多保重,在下想立刻回局看看局中那些人是否已發覺公子身份,也好預為阻止洩漏風聲,就此告辭了。」羅成感激地道:「盛情隆誼,容後再報。」馬車轔轔而動,繼續前奔。

  香芸忍不住憤然道:「成哥,咱們乾脆找正義幫乾乾脆脆徹底解決!」羅成搖頭道:「交待不出真相,找上正義幫又有何用,只有徒增紛擾,多造殺劫!今後我們行止要小心一點,尤其牛釗,路上不准再惹事端,引人注意!」

  牛釗在車轅上哈哈一笑,道:「少主不用怕,在天星宮中我沒咒念,如今出了天星宮,誰要找上門來,我牛釗就要他先嘗嘗我的『震山三杵』!所以你老儘管養傷,任何風吹草動,都由我擔了!」

  陰霾的天氣使春意朦朧的九宮山下,蒙上一層陰沉而肅殺的氣氛。

  九宮山麓的山道是通向東南的必經之道,但今天卻不見商旅行跡,只見一批批的黑衣大漢,來往奔馳著。

  他們搬動著木擂山石,把一條山道完全阻塞,為首指揮行動的是兩個穿著黑衫的中年人。

  一個青面高瘦,神容陰鷙已極。另一個枯瘦黃須,一雙碧綠三角目,神光懾人!

  這二人正是綠林道上凶名昭著的閩南三十六寨總舵主「辣手青面魔」秦厲與坐第二把交椅的三十六寨總監察「碧目魔君」年永泰。

  驀地一陣蹄聲傳來,只見一名黑衣大漢飛騎而至,急急跳落馬背,向「辣手青面魔」垂手恭稟道:「報告舵主,點子快到了!」「碧目魔君」年永泰立刻注目道:「還有多遠?」「約模三里左右。」「碧目魔君」年永泰倏大喝道:「弟兄們,按預定計劃潛伏待敵!」那些大漢轟然應諾,頓時分散隱落道路二旁。

  「辣手青面魔」陰笑一聲道:「正義幫的飛鴿傳來,所記時間果然不差,年二弟,稍待相見,若非萬不得已,決不能動武,只要把點子圈住,正義幫答應我們的好處就垂手而得。從此咱們獨攬閩省水陸二道買賣,再無側顧之憂了。」

  「碧目魔君」點點頭向報訊的大漢道:「你看清楚了麼!」黑衣大漢垂手道:「回二當家,馬車上那個黑塔似的粗漢是塊明顯招牌,小的絕不會看錯。」「很好,通知三十六分寨全體戒備。」「是!」黑衣大漢飛身上馬離開。「辣手青面魔」道:「我們也可以迎上去了。」於是二人緩步而行,向回走去

  「碧目魔君」邊走邊道:「大哥,昔年綠林總瓢把子『托塔天王』牛釗失蹤二十餘年,如今居然再現江湖,而且竟與羅成合在一起,你說可信不可信?」

  「辣手青面魔」嘿嘿一笑道:「牛釗昔年橫行天下,出手做案哪有留過餘地,豈會只向萬順鏢局討五百兩銀子而不傷一人!不過據說那個粗漢無論個子兵器與昔年的『托塔天王』一般無二,實令人將信將疑!」「碧目魔君」道:「可是我怎麼也不信!」

  「辣手青面魔」陰笑道:「無論他是真是假,對我們來說,有利而無弊。嘿嘿,若沒有姓牛的,咱們與姓羅的水火不同源,真還無法偽裝藉口留他下來哩!」「碧目魔君」桀桀笑道:「大哥這想法確是不錯。」

  二人談說間已走出里餘,但見遠處一輛雙轡馬車迎面馳來,遠遠望去,車轅上正有一個像巨無霸似的大漢。「碧目魔君」與「辣手青面魔」雙雙站於道旁招手呼停。

  車轅坐的自然是「托塔天王」牛釗,見狀立命車把式勒韁停車,喝問道:「你們二人有啥事?

  「辣手青面魔」裝出恭敬的神態,抱拳道:「耳聞總瓢把子重現江湖,在下與二弟年永泰特來迎駕。」

  「托塔天王」牛釗怔道:「消息真快,你們怎麼知道的?」

  「碧目魔君」桀桀笑道:「總瓢把子現身南海,夜闖萬順鏢局,早已傳遍江湖,在下與大哥雖然出道較晚,但久已仰慕總瓢把子威名,是以天天迎候,盼能一睹風采,說出去咱們二個亦增不少光采!」

  天下世人哪個不喜高帽子,何況這是牛釗重入江湖後第一次見人恭敬卑禮,也勾起了昔年英雄歲月的回憶。當下咧嘴一笑,道:「不必如此多禮,但不知二位在那裡開山立櫃!」

  「辣手青面魔」忙回答道:「在下秦厲,永掌九宮山三十六寨總舵,二弟年永泰為總舵總監察,為了接待總瓢把子,已在山上備下了水酒一席,希大駕光臨,由兄弟敬上三杯!」

  昔年在綠林道上,這是常事,何況以自己地位,這些開山立櫃的頭兒唯恐巴結不上。「托塔天王」牛釗想到這裡,咧嘴笑道:「難得你們還記得我……不過,我還得問問主兒!」

  「辣手青面魔」故作驚訝道:「想不到總瓢把子還有主人,想必貴主人必是位舉世罕見的高人,何不請一齊下車,同赴山寨,也讓在下兄弟能一親仙容!」

  這就是秦厲陰險之處,他的目標明明是羅成,但卻不提隻字,裝作不知。只要騙得牛釗下車,不愁羅成不跟下來。牛釗欣然道:「好好,你們等一下!」連日趕路,難得痛痛快快喝一頓,如今有不花錢的酒席送上門來,自怦然心動!他正要轉身向車中請示,羅成已在車中道:「牛釗,告訴他們盛意心領,我們要趕路!」「少主,時已過午,咱們正要找地方打尖,何不在此叨他們一餐,吃飽上路,也耽誤不了什麼!」羅成沉聲道:「他們竟知道我們此刻經過,足證萬順鏢局已傳出了風聲,而我們與他們毫無關係,他們卻在道上佇立恭候,由來莫名。必有險詐,須防宴無善宴,酒無好酒,若生事故,豈不節外生枝!」

  這番話分析得透透澈澈,牛釗不能不聽,遂對道旁「辣手青面魔」抱拳道:「我家主人說盛情心領,因要趕路,下次再行叨擾!」「碧目魔君」忙道:「總瓢把子難道不賜兄弟一點薄面?」牛釗歉然道:「少主之言,咱家不能不聽,告辭了。」指揮車把式,抖緩前行。「辣手青面魔」居然不動聲色,恭送如儀。

  但當車行漸遠,看不見後,他抖手發出了一枚傳訊煙火。

  這時,牛釗坐在車轅上滿肚子的不舒服,他感到羅成太過小心謹慎了些。

  方過一里,卻見前面路上亂木山石,堵住道路,像座山的。絲毫無法通過,車把式己收韁停了下來。羅成已在車中問道:「怎麼又停了?」「前面好像山崩,恐怕得等候片刻,我去清一清!」牛釗說著忙跳下車跑到前面,動手清道。

  阻塞的是十多塊巨石,幾棵密枝巨樹,但這些並難不倒神力天生的「托塔天王」。

  見他推開半人高的岩石,猶如小孩丟石子一般地輕鬆。可是就在他推開第六塊巨石時,卻未注意到地上有一根白絲俟然彈起。接著樹旁左右二大樹倏然一動。

  隨著道兩旁出現兩塊高大的沉重木牌,牌上嵌滿了以木頭削成的尖銳木刺,呼地夾著風聲,疾速向牛釗挾撞而至。

  這原是山中獵戶專門捕殺兇惡猛獸的陷阱。牛釗正又推動巨岩,聞風注目大吃一驚,慌忙退身閃開,就在他驚魂未定之際,兩旁山腰草中現出一大批黑色勁裝大漢,手中卻握著弓匣!

  機簧響處,箭如飛蝗,齊向牛釗與馬車射至。

  牛釗做夢也想不到惡計連環,險外有險,降魔杵在肩上未及抽出,惶急之下,退已不及,逼得功運雙臂,一聲大喝,揮舞擋箭。

  但這些箭都是創自昔年諸葛孔明的「諸葛弩」,箭身短小而勁疾,豈是閃身所能抵擋的,剎那之間,雙臂已中了十餘箭,就在這危急關頭陡然響起二聲叱喝,車中射出兩道人影,挾著二道寒芒,分向兩旁射去。

  山道二旁草叢中的黑衣大漢頓時響起陣陣慘號聲。這些嘍囉哪是香芸與羅成的對手,在矯如游龍的劍光下,如斬瓜切菜一般,轉眼了賬了大半,其餘眼見勢頭不對,走為上策,紛紛狂奔而逃。

  香芸與羅成趕走了埋伏,雙雙飄落牛釗身旁,只見牛釗一雙鐵臂,已如蝟刺一般,怕不有十餘支箭,就連大腿上也插了四五支短箭。

  但他仍然面不改色,屹立地上,咬著牙關在拔箭。

  每拔一箭,鮮血如泉噴出,箭還沒有拔完,已變成了一個血人。

  香芸慌忙阻止道:「不能再動箭了,上車去,先一處處包紮!這樣失血過多,傷了元氣!」

  牛釗狂笑道:「這點算不了什麼,芸姑娘別放在心上,我還受得往!」

  羅成歎道:「好陰沉的計謀,好毒辣的陷阱,可惜我發覺得晚了一步!那姓秦的把陷阱佈置在這裡,確大出我意料!」

  牛釗正自滿肚怒火,聞言大吼一聲,道:「媽的,我先去把他們宰光!」

  羅成一驚,身形彈起,趕前一把抓住牛釗道:「牛兄弟,你還怕我放過他們麼!先包紮好再走。」

  牛釗狂叫一聲:「氣死我了!」

  身軀彭地倒地不起,人究竟不是鐵打的,他空自剛強,恨不得把九宮山三十六寨踏平,卻難以擋得住失血過多,暈了過去。

  羅成慌忙扶起牛釗,低頭才發覺方自傷口癒合的左腿又崩裂出血,透出衣褲,紅了一大片,而且又隱隱作痛。

  那拉車雙馬已經中箭倒斃,那車把式更是滿身蝟刺,橫屍車旁,車篷上也是一片箭桿,可以想得到剛才那陣「諸葛連環弩」有多密。

  把昏迷的牛釗放進車箱,香芸取出刀傷藥,又把四五件衣衫,撕成碎片,動手為牛釗療傷包紮。等包紮好,方自鬆口氣,倏見羅成左腿褲管一片通紅,不禁驚叫道:「你傷口也裂了?」羅成含笑道:「還好!」「快,讓我替你換藥!」羅成點點頭,倚身坐好,長歎道:「我的腿傷未好,牛兄弟又添新創,想來實在可恨可惱!」香芸一哼,道:「惱恨有什麼用,等下就去找那批臭混蛋,殺他個寸草不留。」羅成歎道:「但牛兄弟怎麼辦?」「還不簡單,你在此看護著他,由我獨自去找他們算賬!」「不!」羅成搖搖頭道:「還是你守在此地,我去!」香芸柳眉一挑,道:「你是認為我不行?」羅成忙道:「不要誤會我的意思,以你功力自然沒有問題,但以你江湖經驗,我實在擔心!」

  香芸道:「我也不放心你去,你腿傷復裂,豈能再人虎口!」

  二人方自爭執不下,倏見後面山道上又出現一大群人,這些人都穿著火紅勁裝,蜂擁而來,像是一堆火雲在道上滾動。

  然而在前帶領那些紅衣大漢的卻是二名黑衣人。

  人群漸近,羅成與香芸凝神望去,那為首二人卻正是「辣手青面魔」秦厲,與「碧目魔君」年永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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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花言巧語藏毒計


  眼見「辣手青面魔」秦厲與「碧目魔君」年永泰到來,香芸嬌容上頓時泛起一層濃厚的殺機,冷笑道:「咱們要去找他們,他們卻自己來了,這倒使我們少跑不少路……唉!」

  她話聲未落,不由驚疑起來,羅成也不由愕然失聲。

  原來在一排紅衣大漢身後,卻押著七八名剛才埋伏暗襲的弓箭手,個個雙手反縛,垂首喪氣。

  只見「辣手青面魔」舉手揮停,與「碧目魔君」雙雙上前,依然恭敬地一揖道:「二位想必就是牛總瓢把子的主人了?」香芸執劍飄身下車,冷冷道:「正是……」「辣手青面魔」道:「在下剛才正要回山,卻見一批來歷不明的大漢豕突狼奔,心知這裡必生變故。現在看來,果然料中。呀!怎麼牛爺與這位公子都受傷了?」

  香芸道:「不錯,牛釗身中二十箭,正自昏迷不醒,馬匹車伕皆已中箭而亡!只是公子不過是舊創復發,尚無大礙!」

  「辣手青面魔」大怒道:「媽的,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這批傢伙竟敢到兄弟地面上做案,而且還傷了牛爺與公子,嘿——」倏轉身回頭大喝道:「把那批傢伙都宰了!」「是!」那批紅衣大漢早已手執大刀在等候著。聞令轟然答應,刀起刀落,就向七個被押大漢砍去。羅成陡然大喝道:「且慢!」喝聲方出,那邊已六顆人頭落地。「碧目魔君」忙也厲喝道:「留下一個活口!」

  有個紅衣大漢揮刀略慢,聞聲急忙收刀。

  「辣手青面魔」對羅成恭敬地問道:「公子有何指示?」

  羅成冷冷道:「我要問問,他們究竟是受誰指使?」

  「是。」「辣手青面魔」立刻揮手一招,道:「推上來!」

  紅衣大漢立刻把那個僅存的活口推到車前。

  香芸已喝道:「狗賊,你們是受誰指使埋伏暗算我們?」

  黑衣漢子雙手反剪,垂首不言。

  香芸怒道:「你不吐隻字,敢情想吃苦頭嗎?」

  黑衣漢子依然一動不動!

  香芸勃然變色,尖叱道:「我不信整不了你!」

  舉起劍柄就向黑衣漢子琵琶骨敲去。

  羅成忙喝道:「芸妹,不可用刑!」

  香芸一怔,止手惑然目詢。羅成已喝道:「朋友,請抬起頭來!」

  黑衣漢子緩緩抬頭,神色木然,像已完全麻木。

  羅成語聲倏變柔和,含笑道:「我亦知道你屬人手下,只能聽命行事,逼不得已,所以我並不怪你!」

  黑衣漢子依然不語。

  羅成仍柔和地接下去道:「只要你能說出主使的人,我不但不會傷你,而且保證無人敢動你一毫一髮!」

  黑衣漢子神色微微一動,但旋即垂下目光,恢復原本樣子。

  旁邊的「碧目魔君」卻大喝道:「公子好言相問,你竟然不言不語,莫非真要死!」

  「辣手青面魔」冷笑接口道:「既然不肯吐實,留你狗命又有何用,待大爺成全你!」

  言出掌發,猛力向黑衣漢子劈去。

  羅成倏伸手一揮,冷冷道:「閣下莫非想殺人滅口不成!」

  「辣手青面魔」陡覺一股無形勁風,橫裡插入,不但發出的十成掌力反震回來,人也被震得倒退三步,頓時駭然大驚,慌忙道:「這是什麼話,秦厲天膽也不敢冒犯牛總瓢把子虎威,就因這批傢伙在兄弟地面上惹事,為了避免誤會,才親執前來等候公子與牛爺發落,難道公子還懷疑秦某的心意?」

  羅成轉顏道:「我一時急不擇言,希總舵主勿罪!」

  「豈敢豈敢!公子是總瓢把子的主人,秦厲怎敢心存介蒂。」

  羅成含笑道:「那我就放心了,還有二事,尚請總舵主幫忙!」

  「請快吩咐,力能所及,敢不遵命!」

  「請總舵主命手下代清一下路上障礙!」

  「哈哈,這點小事,何勞公子關懷!」「辣手青面魔」說完轉首喝道:「來人呀!把前面道路清除乾淨。」

  七八名紅衣大漢立刻向前跑去。

  羅成道:「拉車馬匹已死,請總舵主賜借二騎,以便在下繼續趕程!」

  「辣手青面魔」躬身道:「公子方遇驚嚇,牛總瓢把子又受重傷,何不駕臨敝寨好好休養二天再走?」

  羅成搖手道:「不必了,只請總舵主代為攏好馬匹,並代為埋好車伕屍體,已是感激不盡。」

  「辣手青面魔」道:「些許小事,應該效勞,公子既急行程,秦某也不便強留了,來人呀,回寨上選取二匹好馬,替公子送來!」

  二名大漢立刻飛奔回去,沒有盞茶時刻,蹄聲得得,已騎著二匹健馬,電掣而至,飄身下馬攏好車頭。

  人多好辦事,片刻之間,道路已清好,車把式的屍體也已埋好,待一切妥善,「辣手青面魔」問道:「公子可以起程了,但這人怎麼辦!」

  指的自然是黑衣大漢。

  羅成微笑道:「此人正好充作車把式,讓我帶走,路上也可以問問話!」

  一言不發的「碧目魔君」聞言臉色大變,「辣手青面魔」卻已搶先道:「是,是,公子儘管帶走!」

  接著對黑衣大漢陰陰道:「一路上你為公子駕車可要小心了,如果再有異心,縱然公子饒你,我也饒不了你!」目光一側,向執刀的紅衣大漢揮手道:「為他鬆綁!」鬆了綁,黑衣大漢揉了手腕,立刻跑到車前,坐上車轅,一抖韁繩,厲喝催車起程。羅成坐在車中,向外拱手道:「容此別過,後會有期。」「辣手青面魔」與「碧目魔君」雙雙抱拳躬身送行。等二人豎起腰來,馬車已沒入一片塵煙之中。

  只見「辣手青面魔」倏陰聲笑道:「好個後會有期,只怕不出十里,秦厲還要見你一面?」

  「碧目魔君」卻皺眉埋怨道:「大哥,你今天做事好像糊塗起來!」

  「辣手青面魔」道:「二弟,我什麼地方糊塗了?」

  「碧目魔君」道:「大哥縱然容忍,也不能把活口留給姓羅的去套口供啊!這一來豈不洩了咱們的底子!」

  「鐵手青面魔」嘿嘿笑道:「二弟,你以為姓羅的不知道還蒙在鼓中麼?那你大錯特錯了,他只是心有顧忌,不想點破而已。」

  「碧目魔君」一怔,道:「依大哥這麼說,我不懂他為什麼不翻臉?」

  「嘿!三個人卻有二個帶傷,而二個帶傷中又有一個昏迷不醒,這就是他不敢翻臉的緣故,說穿了大家是心照不宣,過了這第一回合,等著看第二回合。」

  「碧目魔君」惑然道:「大哥既然看出弱點,又何必再拖,乾脆就在此地把他們料理了,豈不省事!」

  「辣手青面魔」道:「嘿!二弟,你知道剛才姓羅的揮手阻我那一掌的勁力嗎?告訴你,把咱們二個加在一齊恐怕還擋不住他一擊!何況旁邊還有一個丫頭沒動手!」

  「不論如何,咱們人多,不怕不把他們收抬下來!」

  「二弟,你這就算錯了,大哥我一生從不打沒把握的仗,如你這般硬碰硬,縱然收拾了姓羅的,咱們弟兄的死傷,也必可觀,這是何苦!」

  「辣手青面魔」說到這裡頓了一頓道:「力不敵唯有智取,當初你也知道,我二處佈置,皆是分頭進行,手下各不相干,諒姓羅的也問不出所以然來,他縱然料到,卻料不到我們在何佈置,何時發動。故而我們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還怕贏不了這一仗!」

  這番話說得「碧目魔君」心懷大開,笑道:「大哥果然神機妙算!那咱們此刻快抄捷徑走吧!趕在他們前頭,也好看看魚兒投網的情形!」

  馬車如飛急馳,香芸移坐於車轅上,不放心地監視著駕車的黑衣大漢。

  車馳里餘,她忍不住發問道:「喂!你叫什麼名字?」

  黑衣大漢回答道:「小的叫張寶,在九宮山三十六寨總舵中充一名巡山頭目!」

  香芸失聲道:「你原來還是姓秦的手下,剛才為何不說?」

  張寶道:「小的剛才要是開口,現在已無法為姑娘御車了!」

  香芸厲聲道:「你真以為我們現在會饒了你!」

  張寶道:「小的心感公子保命之恩,所以坦直相告,姑娘此刻若要殺我,小的也心甘情願。」

  車中的羅成已開口道:「芸妹,不要為難他,只要他有向善之心,我們就該給他悔過之機。」

  張寶肅然道:「人言羅公子仁德蓋世,果然不虛,我張寶今蒙公子保全之德,若再為惡,天地不容!」

  香芸尖叫道:「停車!停車!」

  張寶愕然勒住韁繩,道:「姑娘有什麼事?」

  香芸怒形於色道:「那二個混賬狗賊滿面虛情假意,騙得我暈頭轉向,若不殺他個雞犬不留,難以消我心頭之恨!張寶,把車調回頭!」

  羅成在車中急喝道:「芸妹,不要衝動!」

  香芸唸唸道:「成哥,咱們被人家花言巧語,玩弄於股掌之上,這口氣怎能忍得下去!」

  羅成輕笑道:「你上了別人的當,我可沒上當。」

  「那,你早已發覺了。」

  「我當然知道他們是猴子技人皮!混充君子!」

  香芸一怔道:「既早知好謀,為何不動手殺他個落花流水!」

  「我們三人,已傷了一個半,我不能不有所顧忌,何況我料定秦厲也是受人主使,為了避免橫生枝節,也希望姓秦的知機而退,故我沒有點破他的虛假面具。」

  香芸一哼,道:「成哥,你能忍,我可忍不住……」

  「哈!芸妹,你不必急,若我料得不差,秦厲與年永泰決不會如此輕易放過我們,前途立刻就會相見,屆時保你能一消心頭之恨!」

  張寶歎道:「公子果真料事如神,『辣手青面魔』與『碧目魔君』為拿公子,精心設計了二處埋伏準備要使公子精疲力盡,束手就縛,公子雖破了一處,那第二處卻正待公子落阱!」

  香芸吃驚地問道:「你知道佈置了些什麼嗎?埋伏在什麼地方?」

  「小的不知道,因為二處埋伏,分頭進行,各不相知,不過小的對這段地形極熟,故對前面設伏的地點,約模可以猜到一些!」「什麼地方?」「可能就在此去八里的大峽谷!」「張寶,難道大峽谷的地形特別?」正是,大峽谷二面山勢陡峭,道路從中穿過,百丈距離,勢險天成,若在二邊出口設下埋伏,確是危險萬分。」香芸皺眉道:「有別的路可以繞過去嗎?」「沒有。」香芸急道:「成哥,你看怎麼辦?」羅成沉毅地道:「繼續前進。」「成哥,你……」「芸妹,放心,我不會去找死的。」

  聽羅成似乎成竹在胸,香芸這才寬心,對張寶道:「加上鞭,快!」

  羅成卻在車中道:「不,盡量收慢,此刻愈慢愈好。」

  香芸惑然問道:「為什麼?」

  羅成道:「牛兄弟尚在昏迷中,必須拖延時間,待他甦醒,遇上危險,可以少卻一些顧忌。」

  於是蹄聲踢踏,馬車緩緩地向前走著。

  一里……二里……三里,羅成倏在車中叫道:「芸妹,你進來看看,牛兄弟醒了!」

  香芸鑽入車篷,果見牛釗已睜開了眼睛。她坐落一旁,慰問道:「牛兄弟,你感到傷勢怎麼樣?」

  牛釗裂嘴笑道:「已好多了,咦?咱們怎麼仍在車上?那批狗賊呢?」

  羅成含笑道:「現在你不要多問,好好靜心養息片刻,說不定等下有大風大浪。就不容你這樣舒服了!」

  牛釗大笑道:「這點皮肉之傷,還不至於使我躺著起不來!」

  羅成含笑拍拍他的胸脯,讓他安靜下來,然後揚聲道:「張寶,還有多遠?」「約模四里左右!」羅成道:「再過二里,你就加鞭狂奔,衝向大峽谷!」張寶道:「公子,這樣豈不更加危險嗎?」羅成道:「照我的話去做,不必多問。」「是。」

  天色益發晦暗了。才過未時,已如暮色。

  陰晦的天色下,緩緩而行的馬車顯得那麼孤單,那麼無助。

  車轅上的張寶愈來愈感到心驚肉跳,他摸不透羅公子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於是他側耳細聽,想知道羅成在盤算什麼?有什麼應付方策,可是聽了半天,除了聽到牛釗的鼻鼾聲外,根本聽不到半絲聲息,不禁大感失望。

  然而與大峽谷的距離,卻已愈來愈接近。

  大峽谷——

  二面高聳的山峰,光滑陡峭的巖壁,使得中間穿峽而過的山道像一條細小的長蛇。

  谷外天色晦暗,谷中更是陰沉淒迷,猶如盤古時代天地未開時,那般的混沌朦朧。

  驀地——陣蹄聲自谷外響起,接著一輛雙轡馬車如電掣般狂奔入谷。

  百丈峽谷瞬眼即過,方到出口處,二匹健駒倏然一聲希聿聿長嘶,失蹄陷落下去。

  原來出口處已被人挖了一個丈餘陷坑,只是上面鋪了細竹軟土而已。

  狂奔的馬匹跌落陷阱,後面的篷車立刻翹了起來,也跟著壓了下去。

  這剎那,谷口倏升起一股濃煙,十餘隻燃燒的火球滾滾而來,出口處頓被一片猛烈的火勢所阻。而二邊山峽上也同時雷聲隆隆,巨大的石塊自陡峭的山壁上如下冰雹一般滾滾而落,山谷回音,聲勢好不驚人!

  如響雷般的滾石聲中,又起了一陣巨大的喊話聲:「羅成,你前有烈火,後有滾石,快快束手自縛,免得葬生谷中……」

  這番話聲,怕不有百餘人同時在叫喊。

  滾石倏然稀落停止,二旁山壁倏吊落數十條長索,一大批人影垂索飛快而落,為首二人正是「辣手青面魔」與「碧目魔君」隨著的是三十六寨分寨主。九宮山三十六寨的人馬幾乎全出動了。

  他們奇兵天降,一到谷中,四下看不到半個人影,齊齊一怔,「辣手青面魔」愕然道:「怎麼沒有人?」碧目魔君」道:「莫非已逃走了!」「辣手青面魔」搖頭道:「決不可能,滾石火球同時發動,神仙也能逃出羅網!」「碧目魔君」道:「可能落入陷坑中了,快去看看!」一大群人立刻奔近坑邊,圍成一圈,就在這時,他們身後倏響起一聲冷笑,道:「坑中只有死馬,不會有活人!」

  群寇大驚,紛紛轉身回顧,只見滾落道上的一塊巨岩上,站著一男一女,可不正是羅成與香芸。

  「碧目魔君」與「辣手青面魔」激靈靈地一抖,失聲道:「你們沒坐車!」

  香芸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們這些狗賊再沒有話說了吧!」

  羅成接著沉聲道:「秦舵主,我在前面不點穿你的虛偽,是希望你能知難而退,想不到你還是不死心,居然連番施展陰謀暗算……」

  話聲未落,只見「辣手青面魔」飛快自腰際抽出一柄軟劍,大喝道:「這二人是正義幫主通告緝拿的要犯,大家上!」

  黔驢技窮,圖盡匕現,這個九宮三十六寨總舵主只有仗著人多勢眾,企圖一拼!

  三十六名分寨主與「碧目魔君」頓時仗刀執劍,蜂擁而上。但香芸早已一聲尖叱,掠身而落,劍光如雪片一般,射落群寇之中。遂就響起連聲慘號!

  天星宮武學豈是這些佔山為寨的匪徒所能望其項背。轉眼之間,就傷了五六名。

  那邊「辣手青面魔」與「碧目魔君」雙雙撲向羅成,一劍一刀挾擊而出,二團寒光,猶如狂風暴雨一般,勢猛勁厲卻被羅成輕輕揮出一劍,擋了回去。

  二個魔頭猛攻三招,羅成依然屹立巨岩上,連動都未動。

  其實若非羅成顧慮腿傷,不願再動,二人焉有命在。

  「辣手青面魔」與「碧目魔君」漸漸膽寒,尤其身後手下的接連慘號聲,幾乎不曾間斷,更使他二個心涼膽跳,回頭一看,見三十六名分寨主竟在片刻之間,只剩下了六七人,頓時駭然變色。忙急叫道:「風緊扯呼!」

  身形倒掠而起,亡命逃奔。

  在香芸劍下幸保活口的匪徒早已膽寒,聞令頓時撤身四散而奔。

  香芸縱然放得過這些嘍囉,怎肯放過二個禍首罪魁,一聲嬌叱,長身電掠,向「辣手青面魔」截去。

  就在這時,暗中倏有人喝聲打!一蓬烏星,電射而至。

  香芸身在半空陡遭暗襲,逼得身形急瀉,卻已聽到羅成大喝道:「是誰施暗襲!」

  身形橫過香芸頭頂,向前電掠。

  香芸唯恐羅成有失,顧不得再追窮寇,跟著羅成撲去。等她身形落地,只見羅成站在出口處一棵大樹旁,怔然若有所失。

  她急急問道:「成哥,難道沒見到人?」

  羅成搖搖頭道:「此人身手之高,行動之快,實出我意料,真想不到此地四周,還有如此高手!」

  香芸頓腳道:「氣死我了,這傢伙一定是九宮山賊的狗黨,成哥,我們搜一搜!」

  「芸妹,這位高手倒不一定是雙魔同黨。」羅成手指樹幹道:「你看看上面寫的什麼?」

  香芸愕然注視,樹上果然刻著十二個字:「暗伏強敵,窮寇莫追,前途相會。」

  「咦!這倒奇了,若說有強敵,怎不趁剛才混亂時現身,分明是一片鬼話!」

  羅成道:「凡事絕不可以先人之見為主,此人說得不錯,窮寇莫追,我們還是招呼牛兄弟與張寶上來,早些離開此地。」

  話聲方落,牛釗已連聲招呼,扛著降魔杵走來,後面緊跟著張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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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3 23:32:20
  只見牛釗一拐一拐得邊走邊道:「痛快痛快,剛才我一杵打翻了二個賊崽子,總算出了心頭一口鳥氣!」

  羅成道:「車毀馬死,我們只有走路了,牛兄弟,你走得動嗎?」

  「哈哈,少主,沒關係,走路活活筋血也好。張寶,還有多少路可到市集?」

  「此去二十里就是旗山鎮可以打尖。」

  羅成道:「那咱們就慢慢走吧!」

  於是一行四人,離開了大峽谷。只見谷中亂石零亂堆如山丘,餘燼冒煙,屍橫遍地,好不慘烈淒涼。

  四人相扶,緩慢而行,直到天黑,才到達旗山鎮。

  這—鎮荒僻冷清,街上居民此刻已大半關門安息,燈光零落,恍如夜半。

  張寶道:「此鎮僅有一家客棧兼營飯鋪,請示公子,是否就去安息!」

  牛釗道:「這鬼地方既只有一家客棧,不去難道還露宿街上不成!上前帶路!」

  「是,是。」張寶連聲答應,越步超前。

  那唯一客棧就在街道盡頭,外面是三間茅舍,後面也僅二座木房,簡陋不堪,此刻門口掛著二盞燈籠,燭火映出悅來客棧四個字。一名肩搭著白布的中年掌櫃,正在東張西望。

  他見張寶等四人快到門口,眉開眼笑,急步迎上來,哈腰道:「四位才來啊!快請,小的已把後進上房收拾乾淨!」

  張寶嗯了一聲,道:「那就請掌櫃帶路!」

  「是,是。」沖年掌櫃轉身哈腰引路,跨進茅屋,直奔裡面,邊走邊笑道:「同時小的已為四位在中間堂屋留下了一桌粗筵,現在還是熱的,茶水俱全,還需要什麼,儘管招呼!」

  講話間已跨進後院,張寶仍不在意,以為掌櫃是故認老主顧在討巧賣乖。

  可是羅成卻聽出口氣不對了,倏然停步,沉聲道:「掌櫃的,誰教你準備酒菜的?」

  掌櫃一楞道:「咦!爺們不是有人先到嗎?那位爺叫小的準備這,準備那,忙好了又叫小的在門口等候……」

  四人聞言俱是一呆,牛釗已吼道:「胡說,咱們一共四個,哪來打前站的!」

  掌櫃又是一怔,羅成問道:「那人呢?」

  「那位爺走了……」

  「走了?」

  「不!他說等一下就會回來!」

  牛釗哈哈笑道:「管他娘的,既有人奉承,住下吃了再說!掌櫃的,是那一間!」

  掌櫃忙指指左邊一幢三間木屋道:「那位爺為四位預定的就是那一間,小的去開門!」

  上前推開木門,四人進入,只見屋子雖然簡陋,但打掃得頗為乾淨,長條案上已點上了二盞燭火,中間一張八仙桌果真放著一桌熱氣騰騰的菜餚,三壺老酒與一大盆白飯。

  餓了一天還未進食,牛釗肚子早在唱空城計了,頓時居下首一坐,抓起一壺酒,就欲往嘴裡灌。酒壺剛湊到嘴邊,倏覺得不對,重重往桌上一放,瞪著店掌櫃喝道:「喂,你這酒菜中有沒有放毒?」

  掌櫃一呆,苦笑道:「大爺這是什麼話,小店與各位無冤無仇,放什麼毒?」

  「把話聽清楚,我是問酒菜中有沒有毒?不是說你放毒!」

  「大爺放心,這些菜都是小的親手做的,哪來的毒!」

  牛釗把酒傾在碗中,聞了一聞,又仔細察看菜色,每樣嘗了一嘗才笑道:「果然沒毒,掌櫃的,你可以退了!」

  說著,一碗酒已仰首飲盡。

  掌櫃哈腰而退,閉上木門,羅成與香芸也卸下肩上包袱長劍,打水洗臉,然而各居一方進食。香芸仍是心疑不止,邊吃邊問道:「成哥,你看那人是誰?」

  羅成道:「可能就是在大峽谷留言的人。」

  剛剛吃完,門口已響起一陣畢卜敲門聲。

  「進來!」香芸以為是掌櫃。

  那知木門啟處,走進一位白髮勁裝老者,雙目神光湛然,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深厚精純的修為。

  牛釗倏然站起來喝問:「喂!你是誰?」

  老者微微一笑,移目羅成道:「少俠諒必知道老夫是誰了!」

  羅成沉聲道:「想必老丈就是樹上留言,預訂客房之人了!」

  「不錯。」老者微微一笑,正色道:「老夫本就欲與你在谷口現身相見,卻發現另有高手伏在暗中窺伺,在敵友未分下,老夫立刻搜尋,是以匆匆留字,趕來此地相見,但剛才又發現有人暗中跟蹤老夫,所以又到外面兜了幾個圈子。」

  羅成問道:「老丈有發現嗎?」

  「沒有,這人端的神秘非凡,以老夫一身功力,竟然搜不出他形蹤!方有所覺,旋即閃避消失!」

  「請問老丈到此有何賜教?」

  老人神色立刻謹慎道:「正有以相告,但……」

  頓住不語,目光立刻掃向香芸與牛釗。

  羅成忙道:「這三位都是自己人,老丈不必顧忌。」

  老人道:「但也請你派一人守住屋外,以防跟蹤老夫的人再來窺探!」

  羅成頷首道:「張寶,你就到院中去走走!」

  「是。」張寶應聲出門。

  「老丈還有顧慮嗎?」

  「說來話長,三位請坐,容老夫慢慢敘述。」老者先自在桌邊落坐,接著道:「羅少俠,你認識老夫嗎?」

  羅成道:「素未謀面,正欲動問!」

  老人歎道:「老夫龐天化,昔年有個名號叫『霹靂神』……」

  「原來是龐老丈。」

  「霹靂神」龐天化道:「老夫昔年見你時,你尚在襁褓之中,你自然不會認識,但我與令尊羅大俠卻有八拜之交。」

  羅成怔了一怔,起身一揖道:「恕晚輩不知先父與老丈之交誼,龐叔叔請受晚輩一禮!」

  龐天化忙伸手一攔道:「現在不是多禮的時候,請坐下說話!」

  羅成復歸座道:「以龐叔叔與先父之誼,晚輩卻未聽先父提起過……」

  「你奇怪麼?」

  「晚輩確是感到意外。」

  「令尊在世時有提起過去的事嗎?」

  「先父絕少談及過去。」

  龐天化歎道:「令尊是不願談及過去,他自然不會提起老夫了。」

  「為什麼!」

  「往事不堪回首,提又何益!」

  羅成沉思片刻,道:「龐叔叔諒必還有許多事要告訴晚輩!」

  「正是,但老夫要先問你,聽說你半年前接連殺了龍沐風與魯嘯,執意孤行,闖入天星宮!」

  羅成作色道:「道聽途說,龐叔叔怎可相信。」於是把經過簡略敘述一遍,接著一歎,道:「晚輩就苦在口信無憑,難辯清白,何況真相不明,欲辯無力……」

  龐天化忿然道:「果不出我所料,賢侄,你知道誰在作祟嗎?」

  「龐叔叔莫非知道?」

  「當今世上,除了老夫之外,再沒有誰能清楚其中緣因了。」

  羅成急急問道:「是誰?」

  「三環先生莫於道。」

  羅成心頭一震,默然片刻道:「晚輩對他固有所疑,但自思與他並無瓜葛,他何以要頻施陰謀,陷我於不義!」

  龐天化歎道:「其中自有因果,賢佳,你知道你母親是天星宮中的人嗎?」

  「這點晚輩已經知道。」

  「當年令尊虧令堂相助,一齊逃出天星宮,令尊臨走時還順便帶領了四位患難同伴。三個是『八臂天龍』龍沐風、『飛雁劍』魯嘯。與老夫!」

  羅成一怔道:「原來如此,那另一位呢?」

  「那一位就是『三環先生』莫於道。」

  羅成心頭大震,脫口道:「這就奇了,依理說,他更不該對我……」

  龐天化低徊地接口道:「老夫就要講到正題了,咱們四人與今尊逃出天星宮後,唯恐天星宮追蹤,就在巫山神女峰隱匿了一段時間,而變故就發生了這年餘間。」

  羅成急急道:「發生了什麼變故!」

  「變故就在令堂身上,由於相處日久,莫於道競與令尊同時愛上了令堂。然瓊娘所以叛出天星宮,自然與令尊早生感情,可是她為了顧慮四人感情,又不便峻拒,以至發展成雙雄奪美的火爆局面,令尊與莫於道終於相約決鬥於巫山神女峰下!」

  羅成聽得目瞪口呆,接口問道:「結果如何?」

  「結果被老夫與龍、魯二位發覺,自然沒打成,於是我們分頭勸說,為了使五人患難之情完好如初,老夫與龍二弟魯三弟甚至對令尊與莫於道以決裂作要挾,揚言若二人不相互諒解,完好如初,就拂袖告別,分道揚鑣,但結果願與心違,莫於道因爐生很,第二夜就不辭而別,離開了神女峰。老夫與龍二弟聞訊立刻追趕,卻未追上,自覺回去無趣,也黯然而別。自此大家星散,一別二年,令尊在江湖上聲譽日隆,在雁山山麓創立莊堡,旋又與令堂成百年大喜,八派三幫共贈譽為武林第一家,那時我與魯龍二人都到賀喜,只有莫於道毫無消息,賢侄,這是舊事,也是前因,你該懂了吧!」

  羅成默然頷首。忖道:「龍堡主所以自刎贈頭,魯叔叔半途以死相阻,原來還有這層關係在此,他們是報答父親昔年救他們之恩,可惜卻被莫賊利用,遂行陰謀之計!看來母親的失蹤,必與莫於道有關!」

  只見龐天化接下去道:「莫於道的機智作風,老夫是太清楚了,他萬事都用計謀,叫你不知不覺中落入他預佈的陷阱中,他卻兵不刃血,得遂雪恨之願,你昔日遠訪祁連遇上的和尚,必就是他的化裝,這一指點,卻使你一步步走入他佈置的陰謀中!」

  語聲方至此,倏聽到屋外砰地輕響,似是有人倒地之聲,龐天化倏然起立,道:「外面恐怕有人!」話聲中已開門而出。

  羅成與香芸也跟著走出屋外,目光一掃下,駭然大驚,只見張寶僵臥門外二尺之處,已經氣絕身亡。

  黑衣上卻被人寫了四個白色大字:「正義幫殺」。

  只見龐天化神色一變,忿然道:「可惡!」

  身形電掠已起,飄上了屋頂。

  羅成忙道:「龐叔叔要去何處!」

  龐天化轉首道:「老夫非把這可惡的傢伙搜出來不可,你前途多險,請自珍重!」

  話聲中,人影已一閃而沒。

  羅成默默抱起張寶屍體,正要選擇地方埋葬,倏聽到遠處倏響起一聲厲叱,接著響起一聲長嚎,心中頓時又一震!

  他把屍體匆忙交給了牛釗,沉聲道:「你守在這裡,等我回來!」

  身形向發聲處急掠而去,越屋頂先飄落街道盡頭,只見青石板的街道上橫著一具屍體。

  走近一看,赫然就是剛才尚在娓娓細談的「霹靂神」龐天化。

  羅成暗暗一聲歎息,所有的忿怒、悲傷似乎都化成這聲悲歎!他倏跪落屍體面前,喃喃道:「龐叔叔,我知道殺你的是誰,與龍堡主、魯叔叔一樣,你是第三個為晚輩而犧牲,我一定會代你報仇,以莫賊的首級,祭奠你的英魂!」

  江南已人初夏,西子湖畔的景色更是美秀引人!

  可是這幾天的西子湖畔與杭城四周,到處出現白粉畫成的圈圈。

  這些圈圈猶如兒童塗鴉,可是卻中規中矩,成品字形三個一組,每一組中都寫著四個字:「有事相求」!

  三天後倏然所有圈圈都消失不見,只在東城門口的牆上出現了三個紅色圈圈,圈中卻有八個字:「平湖秋月,子時相見」。

  當夜——

  平湖秋月的迴廊上,出現三個白圈,一位白衣人憑欄獨立,望著碧空明月,滿湖船影在發呆。

  這白衣人身背長劍,面蒙青紗,顯得相當神秘。

  夜色漸深,遊湖散步的遊人都已漸漸離去,只有他仍靜靜站著,一動不動。

  月色中移,子時正。

  平湖秋月臨湖水閣的迴廊另一端倏如幽靈一般,又出現了一個人。

  這人一襲青衫,身裁頎長,頭上卻戴著一頂竹笠,這頂竹笠也非常特別,頂端特別尖聳,笠沿陡斜,把青衫人的整個臉部,卻遮在笠沿之中,神秘不下於白衣人。

  白衣人此刻已轉過身來,露出面紗的一雙目光,靜靜地注視著青衣人!

  青衣人卻木然不覺,一步一步向白衣人方向走來。

  當他走到邊緣那個白圈時,倏然止步,就在圈中席地坐了下來,口中緩緩道:「閣下何事邀我?」白衣人反問道:「你就是三環先生莫於道?」青衫人道:「正是,同樣請教閣下大名?」白衣人道:「在下吳青山。」青衫人道:「吳老弟有何事相求。」白衣人道:「請先生代我查探二點消息!」青衫人道:「要查探什麼消息?」白衣人道:「第一件,我要想知道武林第一家羅少俠的下落!」「有第一件必還有第二件?」「正是,第二件,請問正義幫主究竟是何人?」「可有第三件?」「就只二點。」青衫人冷笑一聲道:「這二點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語聲一頓道:「先回答你第二點,正義幫主就是正義幫主!」白衣人一哼道:「這算什麼回答?」青衫人冷冷反問道:「你要我怎麼回答!」「至少你得說出他的門派來歷!」「不屬任何門派。」「那也該說出他的姓名綽號。」「姓尚名子義綽號『賽諸葛』!」

  白衣人尖聲道:「正義幫主就是『賽諸葛』!」語氣顯得驚訝萬分。「不錯。再告訴你一點,羅成就在這杭城之中。不但在杭城中,而且就在此地。」「在哪兒?」「就是在我莫某面前。」白衣人面紗無風而動,道:「先生是在說笑話了!」青衫人冷冷道:「莫某素無戲言,只是不明白你羅少俠何必如此神秘,開這玩笑!」白衣人長笑一聲,伸手扯下面紗,道:「三環先生果然名不虛傳,能夠一眼就識破我羅成面目。」面紗除去,果是英風爽颯的羅成。青衫人嘿嘿笑道:「若無這點眼力,莫某何能混到如今。」羅成臉色一沉道:「你既已識破我面目,還有二事相問。」「請說。」「你不要報酬嗎?」「大難不死,莫某今天算是免費服務!」羅成冷笑道:「那我就卻之不恭了,第一點請問寒舍毀在哪一個手中?我母親現在何處?」「武林第一家毀於天下武林同道手中,令堂現在正義幫中。」羅成激動地問道:「我母親還活在世上!」「令堂活得很好,只是病尚未痊癒。」

  羅成強抑住激動的心情,又道:「第二點我想看看你的真面目!」「這點恕我難以遵命!」羅成雙眉一挑,道:「難道你沒臉見人?」青衫人倏然起立,道:「羅成,你無禮得太過份了,莫某二十年來從未以面目示人,也從無人敢提此要求,豈能為你破例!」

  羅成狂笑道:「今天只怕由不得你!」

  抬腕出劍,但見電光一閃,青衫人頭上的竹笠已中分為二,接著劍尖已停在青衫人咽喉之間,距離只有寸餘。

  這一劍實在快,快得無法形容,青衫人的面目也暴露無遺。

  只見三角眼,鷹勾鼻,面容削瘦,二顴高聳,年不過四十左右,這「三環先生」莫於道的面目竟狼狽不堪!

  羅成冷笑道:「想不到詭秘難測,名震江湖的三環先生竟是這付面目,實在令人失望。」

  這時青衫人的臉色充滿了驚懼和恐怖,他腳下緩緩後退,語聲發抖地道:「羅少俠,有話好說,請把劍放下來!」

  羅成峻聲道:「等我問完話,自然會放下劍。莫賊,你心太狠,手段太辣,為了昔年感情上的衝突,竟然對我一個後生晚輩,頻施陰謀,步步進逼,而且還慫恿正義幫,毀我家屋,俘我母親,再殺龐叔叔,你簡直毫無人性!」

  「少俠……你……你弄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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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3 23:32:43
  羅成厲聲道:「真相已明,龐叔叔已完全告訴了我,你賴也沒有用,我問你,龍堡主的遺言是不是你改的?」

  「我……我不知道。」

  「好個不知道,魯嘯叔叔明明是我親手所葬,卻又遺屍道中,難道你也不知道?」

  「少俠,我……我真的不知道!」

  羅成厲叱道:「若不坦白認罪,就叫你劍下亡魂!」

  這時青衫人身後已是迴廊欄杆,退無可退,只見他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身形陡然倒翻,就向湖中躍去。

  眼見對方竟要逃走,羅成一聲大喝:「那裡走!」

  情急之下,長劍閃電往前一送,正好刺在青衫人腰腹之間,洞穿而過,只聽見一聲痛嚎,青衫人如死魚般墜落湖中,口冒水泡,迅速地沉了下去。

  這一劍穿體,是決難活命,眼見大仇已報,羅成都呆了。他想到大恨雖洩,但人證已死,怎麼向正義幫交待,又怎麼向江湖上洗刷自己的清白!

  原本之意,他想活擒莫於道的,但結果竟是如此,實在大出意外!他心中懊侮萬分,可是悔之已晚,悔又何用。

  無精打采地,羅成長劍回鞘,再度探視湖面,但見湖面上一片紅色,顯然是血水溶化,而且還在微微冒氣泡,這顯示出人的確已經死了。

  他暗暗一歎,轉身走出臨湖水樹,倏見出口壁上有張白紙在微微抖動,扯下一看,心頭砰然大震,呆著木雞。

  原來紙上寫著八個字:「殺我替身,將取爾命。」

  下面赫然畫著三個圈圈,正是三環先生莫於道的標記。

  「剛才不是他!」

  羅成既驚且疑,也摻雜了一絲高興,可是他隨即發覺自己有了難題。

  難題在自己無法知道誰是真正的「三環先生」莫於道。自己不識他的面目,此刻就是在身邊也無法發覺。

  羅成遂已感到自己操之過切,為今之計,必須先找到一個認識莫於道的人!

  但有誰呢?他邊走邊思,父親故友龍堡主、魯叔叔、龐叔叔都已逝世,所知道的只有遠在天星宮中的雲大娘,可是歷經萬難,九死一生地逃出來,怎能再去闖天星宮!

  這正是一個難題,不過羅成不相信當今世上真會沒有人認識莫於道,他想起了一句古訓:事不怕難,有志竟成。何況這並不是一件太難的事!

  想到這裡,他倏想起了母親。他心中倏有了主意。

  於是他提氣飛掠,回到杭城。

  杭城的湖濱客棧,燈火已經零落,旅客大都已入夢鄉!只有三進上房的燈火還亮著,而且窗戶洞開,一位容貌美艷的少女倚窗而望。

  她就是香芸,等待著羅成歸來。

  二更左右,一條人影自空瀉落,影停見現,她心中像放下了一塊大石,立刻站起來興奮地道:「牛兄弟開門,成哥回來了!」

  一邊叫一邊已奔出外屋。牛釗已打開大門,羅成默然地走進來。

  「成哥!」香芸親切的迎上去,訝然道:「看你垂首喪氣的樣子,莫非有了變化?」

  三個月行程,親密相處,已使她的心靈,整個交給了羅成。她只感到自己與羅成已溶成一個整體,以他之憂而憂,以他之喜而喜。

  只見羅成臉色沉重地搖搖頭,道:「今夜等於一事無成!」

  牛釗插嘴問道:「難道姓莫的知道是你,失約了?」

  「沒有失約,但卻是個假貨,被我一劍斃於湖中,我現在發覺將來要找莫賊實在困難!因為我根本不認識這狗賊的面目,說不定這狗賊化裝成你的模樣來行刺,我至死還是個糊塗鬼哩!」

  牛釗哈哈一笑道:「少主是說笑話了。」

  羅成正色道:「我不是說笑話而是要提高你的警惕。今後多注意陌不相識的人接近!要知道姓莫的神秘狠毒,化身千萬,尤其咱們此刻一動一靜俱在他的監視中,敵暗我明,稍一不慎,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香芸道:「難道這世上就沒有認識莫賊的人?」

  「當然有,但以我所知,認識莫賊而仍活在世上的,如今只有二個人!一個是天星宮的雲大娘,還有一個就是我母親。」

  香芸禁眉緊促道:「這就難了!咱們該怎麼辦?」

  羅成語聲低沉道:「雲妹,我需要你幫忙!」

  「成哥,我哪有不幫你忙的道理,但你母親神秘失蹤,不知落於何方,至於雲大娘遠遠在天星宮,我怎能再回去,要我怎麼幫你呢?」

  羅成始露笑容道:「今夜我雖無收穫,但卻探得你父親的消息。」

  「真的?」香芸欣喜得幾乎想跳躍起來。

  羅成坐落椅中,道:「可能是真的,但究竟是真是假,必須你親自去證實。」

  「快說,我父親在何處!」

  「令尊就在正義幫中,而且就是當今崛起江湖,號令黑白二道要捉拿我的正義幫幫主!」

  香芸愕然失措,道:「成哥,你不會聽錯了吧!」「我不會聽錯。」「是誰告訴你的?」「就是死於我劍下,那個莫賊的替身!」香芸一哼,道:「這種人的話怎可相信。」羅成道:「所以我要你自己去證實,不但要查明神秘的正義幫主是否令尊,也同時替我查明家母是否被監在正義幫中。」

  香芸一呆,訝然道:「伯母在正義幫中?……」羅成表情沉重地道:「若令尊就是正義幫主之言不假,那家母被監在正義幫中的話不會假的!」香芸挺一挺胸道:「若家父果是正義幫主,我一定求他老人家先釋放伯母她老人家。」「不,芸妹,我不希望你這麼做!」「為什麼?」「要令尊先釋放家母,以他目前地位,是萬萬不會答應的,若你暗中設法救家母,更不可以,這樣會損傷令尊與你父女間的感情,而且對整個事情來說,並未獲得解決,我被誣的清白仍然不能洗清。」

  香芸怔怔道:「那你要我怎麼辦?」

  羅成道:「你先設法見家母一面,看看她的病狀,請她老人家描述一下莫賊的面貌,最好能畫一張圖。然後請轉告令尊,說我已查出一切真相,只待獲得證據,希望他能運用他的影響力,在這段時間,勿再對我施以壓力。使我能從容佈置,擒那莫賊,只要你能為我做到這一點,我就可以鬆口氣了。」

  說完叮囑道:「記住,未見令尊前勿向任何人提起令尊姓名,見了令尊,也切勿提到莫於道的名字,以避節外生枝。」

  香芸道:「成哥,你與我一齊去多好!」「萬萬不成,真相未交待前,正義幫與我猶如水火不容,縱然令尊不會太為難我,江南雙雁與龍家堡的人也不會輕易罷休,所以你這次必須單獨去。無論成與不成,七天之內,你必須給我消息。」

  「在這裡見面?」「不,靈隱寺中,一線天下。」「好,我天明就走,成哥,你這二天儘管放寬心情,若家父確是正義幫主,我想這二點我絕對能辦到的。」

  四明山下的飛雁莊,莊屋連雲,風貌如昔。

  但現在卻變成了正義幫的總壇所在地,飛雁莊的門匾沒有了,豎在門邊的旗桿上已飄揚著一面繡著「正義幫」三個大金字的巨旗。

  正義幫以主持江湖正義作號召,目前的急務,卻完全擺在緝拿羅成這件事上,他們傳撤江湖,敘述羅成的罪狀是背義欺上,偏執嗜殺。

  從前進出飛雁莊的都是白道英俠,自改正義幫後,為了緝拿羅成,那位幫主似乎感到單聯絡白道的力量仍是不足,故也聯絡黑道上的朋友協助。

  於是進出正義幫的份子,也日漸複雜起來,黑道上的魔頭,水陸二路開山立寨的綠林大王,都變成了正義幫的座上客。

  這,令人產生一種感覺,似乎正義幫的成立,是針對羅成而起,完全是為了替已死的龍堡主與飛雁莊主報仇。

  目前的情形的確如此,但其中是否隱藏著其他陰謀呢?那只有天知道。

  時正中午,飛雁莊前二騎飛馳而來,馬上人竟是九宮山三十六總舵寨主「辣手青面魔」與「碧目魔君」。

  這二人在莊門前飛身下馬,向站在門口的莊丁拱手道:「請通報,九宮山秦厲與盟弟年永泰有急事求見幫主!」

  那名莊丁忙還禮道:「二位請稍待,待小的先向知客堂通報!」

  說著往裡奔去。片刻間帶著一名穿著藍衫的中年人走了出來,正是昔年龍家堡的總管龍三游,只見他拱手道:「在下知客堂主龍三游,秦總舵主與年總監察不是在九官山佈置截拿羅成嗎?」

  「辣手青面魔」歎了一聲,道:「說來慚愧,秦某接奉貴幫飛鴿傳信,布下了二道埋伏,不但仍被這小子逃脫,而且使敝山精英全折,為此在下與二弟專程赴謁貴幫主,報告經過……」

  剛說到這裡,又是一陣蹄聲響起,只見一名黃衣少女飛騎而至,翻身落馬。

  「辣手青面魔」與「碧目魔君」轉頭一看,頓時臉色一變,慌忙同聲道:「龍堂主,這丫頭就是與羅成在一起的,想不到竟也到了江南,拿下她不怕找不到羅成!」

  龍三游神色頓也一變!

  那黃衣少女正是香芸,她下馬正想通名求見正義幫主,一看門口站著二人竟是「辣手青面魔」與「碧目魔君」,嬌容也是一變!抬腕就掣出肩頭長劍。

  想起在路上,吃足了這二個巨寇的苦頭,差點命亡九宮山,再也忍不住怒火,冷笑道:「好啊!真是山不轉路轉,又在這裡碰上了,這次看你們二個還往那裡跑!」

  邊說邊已仗劍欺身而上。

  「辣手青面魔」與「碧目魔君」那敢怠慢,嗆嘟連響,也同時亮出兵器,口中同聲道:「龍堡主,這丫頭劍法不俗,最好叫人圈住她!」

  龍三游已喝道:「丫頭,你竟敢闖到正義幫門口來撒野,敢情是受了羅成小子的支使,前來挑戰?」

  香芸黛眉一挑道:「你是誰?」

  「本堂龍三游,忝掌正義幫總壇知客堂……」

  香芸道:「即是正義幫的人,就請站到一邊去,待本姑娘殺了這二個狗賊再跟你說話!」

  話聲未落,「辣手青面魔」與「碧目魔君」已齊聲暴叱,猛撲而上,劍灑寒光,刀如狂風,向香芸刺到。

  他二人認為在正義幫門口,不怕沒有兵援,動了先下手為強的念頭。

  但香芸早已提足功力準備出手,見狀一聲冷笑,長劍揮出一道圓弧。

  這道弧形劍光,看來簡單得毫無變化,但卻把雙魔的攻勢全部封死,雙魔一招未逞,正待撤招變招,香芸陡然響起一聲尖叱:「拿命來!」

  劍勢陡然一變,旋出萬道銀芒,把雙魔身形俱罩人劍光之中。

  龍三游見狀大驚,他怎能眼見雙魔在正義幫門前被殺!一聲大喝,雙掌一甩,力劈而出。

  他掌勢方出,慘號之聲已起,心驚之下,倏見人影分閃,掌力落空,急忙收掌停神一看。

  只見「辣手青面魔」與「碧目魔君」已雙雙倒地,躺在一片血泊中,身上的劍痕不下十餘條,死得慘不忍睹。

  香芸卻已飄身一邊,收劍冷笑道:「龍堂主,若非看在你是正義幫的人,姑娘剛才就饒不了你!」

  這時莊門裡似已得知消息,湧出了一大批人,剎那之間,已把香芸團團包圍在中間。

  為首四人卻正是副幫主「七劍神君」父女,樞密堂堂主「江南雙雁」等人。

  「七劍神君」望著地上二具屍體,沉聲皺眉道:「這是怎麼回事?」

  龍三游忙道:「聽秦舵主說,這丫頭就與羅成在一齊,她剛到這裡,見了秦年二人,就亮劍出手,大起殺性,咱們先拿下她,不怕問不出羅成的下落!」

  香芸冷冷道:「聽說江湖上尋仇雪恨,就得憑一身功力藝技,依江湖規矩行事,像這二個狗賊只會施用陰謀暗算,留在世上,除了害人外,還有何用!」

  這番話說得一干正義幫的高手,人人臉上發紅。

  七劍神君一哼道:「依你所言,今天來此莫非要替羅成找本幫堂堂正正的以武解決?」

  香芸倏展笑容道:「我今天來此與羅成完全沒有關連!」

  「七劍神君」道:「那是為了什麼?」

  香芸道:「請求一謁貴幫幫主!」

  「七劍神君」冷笑道:「老夫身為副幫主,你有什麼事對我說也是一樣,老夫可以立即答覆解決!」

  香芸道:「請問副幫主,我與幫主私人間的事,你也能越俎代庖嗎?」

  此言一出,這些高手俱皆一怔,面面相觀。

  香芸又微笑道:「我此來決無惡意,但我的事,除了貴幫主外,相信誰也無法解決,假如各位仍不通報,我姑娘只有硬闖啦!不過若貴幫主知道怪罪下來,到時休要後悔莫及!」

  「七劍神君」想了一想,道:「也罷,龍堂主,你進去傳響雲板,稟告幫主,請示定奪!」

  龍三游立刻轉身奔入莊中。不過盞茶時刻,急急奔出高聲道:「幫主在大廳傳見!」

  「七劍神君」聞言閃身冷冷道:「請!」

  於是一干高手擁著香芸進入了莊門,到達了第一進大廳,只見大廳前排列著十六名大刀手,個個肅立無聲。

  大廳中間的太師椅上已端坐著神秘的正義幫幫主。

  只見他穿著一件白綢長衫,臉上套著白色頭罩,除了露出一對漆黑髮亮的眼珠外,看不到其他部分。

  香芸踏進大廳,一干高手已二旁排列,齊齊施禮道:「參見幫主!」

  正義幫主大刺刺地揮了揮手,目光注視香芸道:「姑娘有何事見我?」

  香芸道:「想請幫主代我找覓一人!」

  正義幫主道:「此人是誰?」

  香芸道:「是我生父。」

  正義幫主冷聲道:「妙絕了,你找生父怎麼找來本幫!莫非他是幫中之人?」

  「正是。」

  正義幫主目光一閃道:「報上名來!」

  香芸道:「無須報姓道名,只請幫主看看此像!」

  從貼身掏出畫有人像的白絹,運功一拋,像一塊白雲般,飛到正義幫主手中。

  由於正義幫主是否是自己父親,立刻可以分曉,香芸的心情頓時緊張起來,望著對方,一瞬不瞬。

  只見正義幫主接住白絹,雙手持著,目注良久,未發一言。

  他是在發呆?還是不識絹上人像!

  香芸不停地猜測著,心情由緊張而變得焦灼。

  終於,有了動靜,正義幫主先將白絹塞入袖中,然後抬頭道:「你是從天星宮中出來的?」香芸急急點點頭,心中卻一片失望,因為他從正義幫主的語聲中,聽不出絲毫感情。正義幫主又問道:「雲娘可好!」這一問,使得香芸激動起來,不會錯了,一定是……她情緒激動得使語聲發抖!「那,你就是……」正義幫主接口道:「不錯,孩子,我就是你生父!」這番宣佈,使得大廳中「七劍神君」等人大吃一驚!

  真是想不到的事情,神秘的幫主倏然來了一個女兒,而這個女兒竟從天星宮中出來的,這些已夠令人嘖嘖稱奇了。

  而更使他們疑懼的是,幫主的女兒偏偏又與羅成在一起,一路上過關斬將,警訊頻傳,過了閩境倏兒全失去了消息。現在卻突然出了這麼大的變化,那末,這位幫主會不會因此而變更初衷呢?正義幫又會不會瓦解於無形呢?

  龍三游與雙雁等正自驚疑,香芸已脫口叫道:「爸爸……」激動得向正義幫主「賽諸葛」尚子義撲奔過去。但才奔近一半,香芸的嬌軀卻被一股柔和的動力所擋住。只見正義幫主袍袖一揮,柔和地道:「芸兒,希望你能先原諒為父的……」香芸愕然止步,拭去激動的淚水,訝然道:「爹,你要我原諒什麼!」正義幫主道:「站在爹的地位立場,不能不先公後私,希望你不要見怪!」香芸俏目一掃二旁高手,忖道:「看他們神色不停,目光疑懼,爹的立場確是不能不顧!」當下頷首道:「爹,我體會你的意思。」

  正義幫主哈哈笑道:「果然是個乖兒,那麼我問你幾句話,你肯實實在在地回答嗎?」

  香芸道:「孩兒應該據實回答。」

  正義幫主道:「很好,你先說說怎麼離開天星宮的?」

  香芸道:「雲大娘一直要送孩兒出宮,苦無機會,她是怕孩兒從未出門,無人照顧,恰好羅少俠闖宮被執,大娘看他還誠實可靠,所以把孩兒托付於他,讓他帶我偷偷逃出。」

  「原來如此,難怪那小子會活著逃出天星宮!」

  正義幫主話聲一頓,接下去道:「聽說你一路上幫羅成殺退無數截拿他的高手,可有這回事?」

  香芸道:「既然同伴而行,孩兒義無袖手旁視之理。」

  正義幫主點點頭道:「若我是你,也會如此。」

  香芸一怔,她原以為父親必會訓斥,想不到竟會有番話,不禁欣然笑道:「爹,想不到你這麼通情理!」

  正義幫主哈哈一笑道:「為人處世,豈能不通情理。」

  語聲倏然一沉道:「但現在你知道你爹就是正義幫主,又何以自處?」

  香芸急急道:「爹,我自然永遠伴著你,跟你在一起!」

  「嗯!你與羅成感情上好嗎!」

  這句話問進了香芸的心坎裡,可是她知道目前的環境,不敢有所表示,裝作淡然道:「還好。」

  「好到什麼程度?」

  香芸吶吶道:「普通而已。」

  「芸兒,事關重大,你要坦白地說。」

  「爹,孩兒孤身出來,不辨東西南北,自然是相互關照,但這僅基於道義立場而已,要我怎麼再解釋!」

  正義幫主沉聲道:「你是說僅止於友誼而已。」

  「是的,爹。」

  「那麼爹現在告訴你,你要跟爹,就必須完全斷絕與他的友誼及關係!」「爹……」香芸惶然叫了一聲,卻不知怎麼說下去。「芸兒,你有困難嗎?」「沒……沒有。」「那你是不願切斷與羅成的友誼?」香芸囁嚅地道:「不……不是。」「芸兒,你是願意了!」「是……是的……」正義幫主歎息一聲道:「但是只憑你口中這麼說,怎麼能使人深信不疑呢?」香芸急急道:「爹,你不相信我?」正義幫主道:「唉!孩子,爹怎會不相信你,但此地並不止爹一個人呀!我一個人相信又如何能怯群疑?」香芸一怔道:「那……要我怎麼辦?」「孩子,我倒有一個辦法!」「什麼辦法?」「告訴你後,你肯照我的話去做嗎?」「爹,只要我力能所及,一定聽您的話去做!」「很好,唯一的辦法就是你能殺了羅成,取他首級來此示眾,表示你確是心口如一!」

  香芸大驚失色,脫口道:「不能……」

  正義幫主語聲一沉,道:「莫非你剛才回答我的話都是在騙我?」

  「不,不!爹,孩兒來此時,羅少俠曾托孩兒向爹懇求一件事!」

  「他懇求什麼?」

  「他說已經查明真相,只待獲得證據就能向爹及各位俠士交待,洗刷清白,所以他請求爹能寬容他一段時間,不再施用壓力,使他能全心全力地找證據!」

  正義幫主目光逡巡,問道:「各位都聽到了,可有意見嗎?」

  龍三游立刻挺身而出,道:「幫主,絕不能放鬆壓力,讓那小子獲得喘息機會。」

  雙雁也接口同聲道:「事證俱在,還查什麼證據,這分明是借口拖延之計,若再拖延下去,咱們恐將死無葬身之地。」

  正義幫主道:「芸兒,你聽見了麼?爹與姓羅的並無怨仇,但既受他們信任,忝為幫主,就不能不立身公正,以信御眾,否則爹何以統御幫中高手,又何以號召江湖同道!」

  香芸已心亂如麻,不知所措。

  她能殺羅成以明心跡嗎?自然不能。不說她已知道羅成是被三環先生莫於道陰謀所陷害,就是論情感,她也不忍如此做。但是父親的話卻又無法反駁,因為她諒解父親的立場,不如此做,實不足以解群疑。

  怎麼辦!怎麼辦?她神經紊亂地自問。

  卻見正義幫主歎道:「芸兒,爹知道你在人情上感到為難,不要緊,爹並不逼你立刻去做,你可以在這裡住下來,先讓心情平靜想想清楚,再去行動。孩兒,以爹的立場和爹的權力,能為你沒想的,也只有這一點了。」

  「謝謝爹!」香芸垂首說。

  正義幫主目光再度一掃道:「各位對我父女的談話諒必都聽到了,假如哪一位還有懷疑的話,可以提出來!」

  「幫主聖明!」

  廳中所有幫中高手轟然齊聲回答。

  正義幫主站起來道:「若無別事,就請各位回本位!芸兒,你隨我來!」

  於是香芸就在正義幫中居住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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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獨坐小樓嬌容瘦


  飛雁莊最後一進院落,聳立著一座小樓。

  小樓周圍是幽靜雅致的花園,一潭清水,滿園花樹,點綴著二座假山,在這仲夏之夜,濃蔭密綠,螢火穿梭,映著天上一輪明月,充滿了詩情畫意。

  可是此刻倚在小樓窗畔的香芸,眼睜睜地望著下面景色,絲毫沒感到這份寧靜的享受,她只覺得一片漆黑,猶如她目前的處境。

  自被安置在這座小樓以後,正義幫主對這位初見面的獨生女兒真可說細心照護,愛之已極,每天為她裁製新衣,又派了春蘭、春梅二名丫環侍候,凡是有好吃的,好玩的不斷命丫環往香芸房裡送。

  依常理說,骨肉重圓,錦衣玉食,父親又對她這麼愛護,應該感到幸福快樂才對。

  但世事就這麼奇怪,香芸愈來愈感到痛苦不堪,甚至心中許多話,在父親面前,連提都不敢提,每天中午,面對父親時,如坐針氈,覺得無話可說。

  以前夢想父親時那種相擁暢談,幸福歡笑的想像,變得無影無蹤。佔據她腦中的只有羅成英俊的影子,以及盤占心上的難題,要怎樣才能避免傷害羅成又能向父親交差呢?

  這正是個解不開的結,每天她的精神都集中在這個結上,想盡各種方法,卻始終找不到一個兩全其美的答案。

  而現在,她的思想已情不自禁地集中在這一個結上!

  怎麼辦?該怎麼辦?

  夜色是寧靜的,小樓中也是寧靜的,她的心境卻一點也寧靜不下來,倏然珠簾一挑,有了聲息,只見丫環春梅悄悄地走了進來。

  「小姐還沒有睡?」木雕般坐著的香芸輕輕嗯了一聲,頭也不回。春梅又道:「剛才幫主叫婢子去問了許多話……」她見香芸一聲不響,依然呆呆望著窗外,忍不住接下去道:「幫主要婢子問問小姐,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香芸依然坐著不動,懶洋洋道:「沒有。」「幫主是見小姐愈來愈消瘦,所以關心你,要你多睡多吃,別多想閒心思!」「嗯!」「幫主還要婢子問問小姐,半個月過去了,心境寬暢了沒有?」香芸如夢初醒,倏然轉身過來,急急道:「我在這裡已經過了半個月了?」春梅抿嘴笑道:「一天不多,一天不少,整整半個月,小姐是不是嫌日子過得太快了?其實人在幸福的環境裡,誰都會覺得時間溜得快。」香芸的確覺得日子過得太快,但她的感覺與春梅的說法卻完全相反。她驚覺自己白白浪費了許多天來苦思如何解決難題,卻幾乎誤了羅成的大事。請求父親減輕對羅成的壓力已經失敗,若再不快點找到羅成的母親,豈不讓羅成懸在半空中,一籌莫展。想到這裡,心中又不禁憂急起來。

  記得離開羅成時,有七日之約,在靈陰寺再見,如今不知不覺中過去了半個月,羅成的心情,已不想可知,定然日夜不安。

  她不禁急急道:「春梅,我問你一件事。」「小姐,什麼事啊?」「你知道羅夫人被監禁在什麼地方?」

  春梅一愕道:「哪位羅夫人?」

  香芸一呆,道:「你不知道?」

  春梅搖搖頭道:「婢子才來不過一月,不過好像沒聽說幫中有位羅夫人!」

  見她神色似非虛假,香芸心中頓時失望。

  現在要去問那一個呢?問父親?決不能提,提了反使他起疑,問其他人,他們早存猜疑之心,自然更不會說!香芸正自思量,倏春蘭進來道:「小姐,燕姑娘求見!

  香芸一怔道:「哪位燕姑娘?」

  春蘭道:「就是副幫主燕神君的女兒!」

  「哦!請她上來吧!」

  香雲心中有些納悶,燕玉姬從未與自己打過交道,今夜何以突然來訪?

  只聽得樓梯輕響,春蘭已帶著燕玉姬走了進來。

  「燕姑娘請坐!」春梅招呼著,端上香茗,然後與春蘭雙雙施禮退出。

  香芸強打精神,微笑道:「燕大姐有什麼事嗎?」

  燕玉姬的神色,四分冷淡,三分禮貌,還有三分卻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

  「芸姑娘,我向你打聽打聽羅成的近況,你可以告訴我嗎?」

  莫非拖延這麼多日子,沒有行動,她是來刺探的?香芸心中一驚,立刻有了戒意,含笑道:「燕大姐,你知道我已來了半個月,從未跨出小樓一步,怎能知道羅少俠最近如何!」

  「不,芸姑娘,我只問他自逃出天星宮後,一路上身體如何?」

  「那時他受了點輕傷,不過已痊癒了,我離開他的時候,無論精神身體都很好。」

  燕玉姬幽幽道:「他……談起過我沒有?」

  香芸微笑搖頭,道:「倒未聽說。」

  燕玉姬神色略現失望,又問道:「芸姑娘跟他很好吧!」

  香芸道:「與其說好,不如說對他感到有點歉疚。」

  「哦!芸姑娘難道還欠他什麼?」

  「燕大姐,我能到達此地找到家父,全靠羅少俠幫助,如今竟沒有一點一滴能報答他,豈不掛懸心中?」

  「芸姑娘,這麼說你是不願殺他了!」

  「我的確在為難,老實說,要我親手殺羅成,萬不能!」

  「吁!多謝芸姑娘,我總算放心了!」

  香芸一楞,道:「燕大姐似乎非常關心他,莫非與他有深刻的關係?」

  燕玉姬歎息道:「昔為樑上燕,今日東南飛!」

  香芸愕然道:「你說什麼?我不懂!」

  燕玉姬低徊地道:「我以前就是他的未婚妻!」

  好像挨了雷擊的木頭,香芸呆了,望著燕玉姬,心中不知道是酸是妒,是恨是怨!

  怎麼從來不曾聽到羅成提過?他為什麼不說?

  她這時倏然發覺燕玉婉很美,那種淡怨輕愁的柔美,似乎更能引人心弦!自己好像絕比不上她!

  正自胡思亂想,只見燕玉姬已哭道:「芸姑娘,你說與羅少俠沒有感情,是違心之言吧。」

  香芸停了停神,她不願被旁人看出心坎中的秘密,冷冷道:「我為何要騙你?」

  燕玉姬微微一笑,道:「你的神色已經告訴了我,不過請芸姑娘放心,我與他早已解除了婚約!」

  香芸一怔,急急問道:「為什麼?」

  燕玉姬苦笑道:「那時就與你目前處境一樣,所以我只能慧劍斬情絲。其實要想衝破這層難關,非得要有勇氣毅力不可,否則,芸姑娘,你就會步我後塵,心中永遠痛苦萬分。」

  香芸呆了,她這時才發覺燕玉姬並非來刺探什麼,完全是由於私自感情上的緣故。

  見她那種輕愁淡怨,舊情未斷的樣子,心中倏一動,道:「燕大姐,聽說羅成的母親被監在幫中!」

  「不錯。」

  「被監在什麼地方?」

  「西偏院的鐵房中。」

  「啊!燕大姐,你能不能帶我去看看!」

  燕玉姬道:「莫非芸姑娘想去救她?」

  香芸忙否認道:「不,不,羅少俠托我去看望一下,順便轉告問安之意,我旁的忙幫不上,這點應該要為他做到。」

  燕玉姬沉思道:「奇怪,羅成怎麼會知道這消息的?」

  香芸道:「是三環先生莫於道通的消息。」

  燕玉姬雙眉一挑道:「這個老狐狸在搞什麼鬼,一會兒幫這一邊,一會兒又把消息漏給那一邊,不知他究竟在幫誰!」

  香芸心中一動,道:「姓莫的常來嗎?」

  「幾乎十天八天就要來一次,這幾天卻奇怪,連影子消息都沒有了。」

  香芸追問道:「燕大姐,你見過姓莫的嗎?」

  「怎會沒見過……」

  「那你認識他的面目嗎?」

  「沒有!其實當今江湖,誰能認識莫於道的面目,每次見他都是白布蒙面,一來就與幫主在密室中長談。」

  「這麼說,家父一定見過姓莫的真面目了?」

  「關於這一點,我父親早已問過幫主,幫主的回答也是搖搖頭。」

  燕玉姬說到這裡,反問道:「芸姑娘,提起蒙面問題,幫主為什麼也與莫於道一樣,要故示神秘!」

  香芸苦笑道:「我問過家父,家父說是姓莫的告訴他要這麼做。」

  燕玉姬一哼道:「看樣子正義幫好像都被三環先生在牽著鼻子走!」

  香芸一怔,燕玉姬已站起來道:「夜已深,姑娘請安息吧,我也該告退了。」

  「燕大姐,你不帶我去看羅夫人了?」

  燕玉姬搖搖頭道:「幫主有令,任何人都不准接近西偏院,那座院子等於是幫中禁區,我可不敢觸犯幫法。」

  香芸一呆!

  燕玉姬又接著道:「再說羅夫人此刻躺在床上身不能動,口不能言,看看她對她非但沒有益處,陡自增加難過而已,假如有辦法,我早已把羅夫人救出去,也不會等你來再想辦法了!」

  說完微微一福,就轉身下樓而去。

  看來這件事又有了困難!香芸呆呆望著燕玉姬走下小樓,直到離開花園,沒了影子,她才轉過神來!覺得無論如何困難,也必須代羅成把這件事辦到。

  她略整鬢髮衣衫,信步向外走去。

  「小姐要去那兒?」

  春蘭與春梅雙雙迎上來。

  香芸揮揮手道:「我隨便走走,你們不必跟隨,早點安息。」

  她裝作漫步散心的樣子,下樓先在園中慢慢走一圈,然後走出月門,避過父親居住的四進院落,繞箭道,走向西偏院。

  對莊中所有路徑,她完全陌生,而偏院在哪一段,自然不清楚,只是憑得方向慢慢查看而已。

  此刻深夜,莊中屋子,大部都已熄燈,有的還可聞屋中人的談話聲,邊走邊觀察,在一座月洞門口駐足不前。

  這是被一道矮牆隔開的一座獨院,院中不但見不到一絲燈火,而且太靜了,靜得像沒有人住的一樣。

  莫非就是這裡?

  目光四下一掃,倏見洞門口掛著一塊木牌,上面寫著:「奉幫主諭,擅入者死」。

  香芸心中一喜,心中暗自道:「這就是了!」吊著心,轉身跨進了月門。

  剛走近屋邊,暗影中陡自響起一聲沉喝:「是誰!」

  「我。」香芸一驚止步。

  中間屋子的門戶倏然無聲而啟,像幽靈一閃,走出一個雞皮鶴髮,滿面皺紋,陋惡而陰沉的老嫗。她一身黑衣,目閃精光地打量著香芸。

  深夜靜院,恍若厲鬼,使得香芸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噤。只見老嫗冷冷問道:「有幫主令牌嗎?」

  香芸搖搖頭。

  「既無幫主令牌,你也敢進來?」

  香芸倏然感到不服氣,抗聲道:「幫主就是我爹,有什麼不敢進來的?」

  老嫗一怔,道:「幫主怎麼從未提過有你這麼一個女兒?」

  語氣雖有懷疑,卻已變得柔和起來。

  香芸一哼,道:「爹為什麼一定要告訴你?」

  「好倔強!」老嫗咧嘴一笑,但這笑容使得臉上皺紋都擠在一起,比哭還難看:「好,你回去吧!」

  「我為什麼要回去?」

  「有什麼事?」

  香芸裝作不屑,道:「難道一定要有事?閒得無聊,到處溜溜不可以嗎?」

  「嘻!真是娃兒脾氣,這裡有什麼好溜的……」

  香芸改口道:「老婆婆,聽說羅夫人關在這裡?」

  她這改口稱呼,老嫗似乎很高興,頷首笑道:「不錯。」

  「老婆婆是專門看守羅夫人的了!」

  老嫗又點點頭。

  「還有別人嗎?」

  「只有老身一個。」

  「老婆婆,我跟你打個商量好嗎?」

  「商量什麼?」

  「讓我進去看看羅夫人!」

  老嫗臉色立刻沉了下來,搖頭道:「不行。」

  「看看有什麼關係?」香芸嘟起小嘴。

  「除了幫主,任何人不准進去,這是幫主的親諭。」

  「通容一次不可以嗎?」

  「不可以,老身對你已破例多說幾句話,若是別人,嘿!早已斃於掌下!」

  「哼!」

  「姑娘,你為什麼一定要進去看看?」

  「好奇嘛!」

  「其實一個病人有什麼好看的,不能動,又不能說話,只比死人多一口氣而已。」

  「就因為這樣,我才要看!」

  老嫗一怔道:「老身不懂你的意思!」

  香芸抿嘴一笑道:「我學過醫道,卻始終沒機會施展,所以我想察看一下病情,看我能不能醫好她!」

  「原來如此!」

  「老婆婆,你答應了?」

  「抱歉,老身還是不能答應。」

  香芸倏放低語氣,道:「老婆婆,我還要告訴你一樁秘密!」

  「什麼秘密?」

  香芸緩緩靠近,小嘴靠近老嫗耳邊,雙手十指卻已飛快點了老嫗身上十處經穴,笑道:「我要告訴你,非進去不可!」

  說著已把老嫗扶進屋裡,關上了門,然而搜尋油燈,點上了火。

  黑暗的屋中頓時亮了起來,只見老嫗定自臉色含怒鐵青,卻躺在床上不能動也不能說話。

  打量了屋中情形,只見靠裡牆上掛著一條鐵鑰,旁邊有一道門戶。香芸立刻取鑰推門而入,裡面是條甬道,盡端一座黑門,正掛著一把大鎖。

  香芸心頭狂喜,急奔過去,這正是一面鐵門,敲敲兩旁,竟完全是鐵板。

  她打開了鎖,推開鐵門,鐵屋裡卻亮著燈火,一張木床安置在中央,旁邊擺著一桌一椅,別無他物,床上躺著一位五十不到的婦人,雲鬢蓬鬆,輪廓清瘦,神色蒼白,病容懨懨,卻仍可看出絕世風韻,她此刻發覺有人進來,正轉動眼珠,向門口望去。

  香芸急急走近病床,低聲道:「你是羅夫人嗎?」

  羅夫人眨了眨眼。

  「伯母,你能聽見我說的話嗎!」香芸得不到回答,語氣有點焦急。

  羅夫人又眨了眨眼。二次眨眼,香芸有點明白過來,這大約就是表示對的意思。

  香芸立刻接下去道:「羅少俠托我看探望你!他不久就可以來接你回去。」

  羅夫人神色大動,倏伸手把香芸的柔夷握住,開口道:「你是誰?」

  香芸大奇,道:「伯母會說話!」

  羅夫人點點頭。

  香芸急急接口道:「那你的病並不重,是假裝的嗎?」

  「我不是病,是中了慢性的毒!」

  「啊!」

  「姑娘,告訴我,你是誰?成兒呢?他好嗎?」

  香芸遲疑片刻道:「我……我跟成哥很好,他也很好。」

  羅夫人輕輕一歎!

  香芸又急問道:「伯母中毒深不深?」

  「很深,姑娘,你還是快走吧!給人發覺了不好!」

  香芸點點頭,道:「我受成哥之托,還要問伯母一件事。」

  剛要探問三環先生的面目,倏覺得羅夫人的手縮了回去,心頭一驚,回頭一看,只見父親掛著面紗,靜靜地屹立在門口。後面跟著滿面怒容的老嫗。

  香芸駭然變色,正義幫主已開口道:「你要問羅夫人什麼事?」

  「我……我……只想問問她病況如何?」

  「嘿!芸兒,我告訴過你羅夫人已無法開口說話,你再問,她也無法回答你。」

  「是……的,爹!」

  「你也太胡鬧了,走!」

  香芸不敢違拗,心情不安地走出鐵屋。

  老嫗倏冷冷道:「幫主,若令嬡再來,老嫗該怎麼辦?」

  正義幫主淡淡道:「這次算是初犯,若有下次,格殺不論。」

  「很好,老身記住了。」

  出了西偏院,正義幫主道:「芸兒,你坦白說,去看羅夫人有何目的?」

  「我……」

  「嘿!可是受那小子之托?」

  香芸一咬牙道:「是的,爹,羅少俠一共托我二件事,其一,請求爹寬容期限,這點已經失敗,所以我覺得無論如何該探望他母親一次,為他做到這一點,也算盡我一番心意答謝過去一段友誼,何況這對爹來說,並無損害。」

  正義幫主一哼,道:「羅成不是要你救他母親?」

  「沒有,他覺得單救出母親並不能把事情完全解決,所以目前還沒有這種打算!再說,有損害爹的事,我也不敢做!」

  「嗯,芸兒,爹沒白疼你,你還算明白一點道理,現在你也看過羅夫人了,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嗎?」

  「沒有了。」

  「那麼,明天你也該動身了。」

  「爹……」香芸惶急地想說什麼,卻被正義幫主的話打斷。

  「芸兒,爹這兩天雖然沒有催你,但你可知爹所身受的壓力?若是你再不依我的辦法去做,叫我今後如何號令手下!」

  香芸道:「爹,你與雙方都無怨無仇,超然物外多好,為什麼一定要當這個正義幫主?」

  正義幫主語聲一沉,道:「住口,我昔日與魯莊主龍堡主也是知交好友,縱無關係,也該維護江湖正義,羅成為母求藥孝心雖可嘉,然竟不分青紅皂白,不聽父叔輩好意勸阻也還罷了,居然以劍犯上,殺人遺屍,是可忍孰不可忍,是可恕,孰不可恕。」

  香芸吶吶道:「爹,他是冤枉的……」

  「嗯,做賊的從來不敢說自己偷過別人東西。芸兒,假如你不忍心殺他也行。」

  「爹,我確是不忍下手!」

  「那你就把他活捉回來,讓武林同道公開處置,相信他決不會對你有所防範,明天,你就走吧!」

  「爹」

  「不准再多辯,芸兒,若你不願做,爹只有與你斷絕父女之情,二條路你只能選一條路。」

  「是……」香芸不敢再說了,但她的眼中,淚水已滾滾而落,心中覺得難過已極。

  靈隱寺在杭城以西,距城約四十餘里。

  寺院是建於一片山谷中,谷中極多聳突的岩石,是以寺院建得極為分散,遠遠望去,東一座,西一座,倒也別具格局。加上山多巖洞,大部分洞中都供了佛像,所以變成佛教名勝之一,不但香火極盛,遊人更多。

  羅成自香芸走後,就與牛釗潛來靈隱寺,向知客僧租了靠飛來峰邊的一間排房,隱居下來。

  他盤算過,要洗清身上二條人命的嫌疑,必須活捉莫於道,而能否達到目的,香芸實在是個關鍵。除此之外,似乎再也沒有別的路!

  於是他靜靜等待著香芸的消息。

  七天恍眼就過去了。卻沒見香芸的影子。日復一日,他由憂愁而焦灼,被羅成派往一線天,天天等候香芸的牛釗也有點不耐煩起來。

  這是第十四天的晚上,羅成正在禪房中坐立不安,牛釗已急匆匆地跑了進來,說道:「少主,這二天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羅成一怔,問道:「你發現了什麼!」

  牛釗道:「前天我就發覺有不少鬼鬼祟祟的傢伙光在這附近打轉,今晚我在一線天附近逛蕩時,卻見有個傢伙提了個燈籠直搖晃。」

  羅成訝道:「搖晃燈籠幹什麼?」

  牛釗道:「後來我才發覺是向飛來峰方向打暗號,這正是江湖上一種聯絡方法。」

  羅成道:「你看這些來歷不明人物是不是衝著我們來的?」

  牛釗肯定地道:「八九不離十,靈隱寺的和尚不會武功,都是普通出家人,不會與江湖上有恩仇糾葛,那批人不是衝咱們來的,還會衝著誰?」

  羅成恨恨道:「真可惡,簡直是無孔不人,他們難道認定我軟弱好欺!」

  牛釗接口道:「少主,我看芸姑娘那邊必有什麼變故,不會來了,你得另想辦法,這樣等下去豈是妥善之計。」

  羅成長歎一聲,默然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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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3 23:33:46
  他感到自己確已忍耐到了極限,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地步。

  牛釗又道:「少主,依我早鬧他個天翻地覆。什麼正義幫,什麼三環先生,老子把他們殺得雞犬不留,讓他們到閻王那邊算賬去。」

  羅成倏然足一頓,下了決心,道:「牛兄弟,我現在就趕路上正義幫去!」

  「對,走!」

  「不,你得留下來!」

  牛釗一愕,問道:「少主,你既要去,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幹嘛?」

  「我當然有用意。我讓你在此做個幌子,讓那批人釘住你,自然也等於你代我監視他們,使我在神不知鬼不覺之間,上正義幫先把家母救出來,只要三天,你就趕往四明山飛雁莊,我會在附近留下暗號等你!」

  牛釗高興地道:「就這麼辦!」

  他問了這許多天,實在感到已經闖出病來,恨不得大施身手,殺他一個痛快。

  於是羅成再輕輕叮囑一番後,收拾長劍,穿出窗戶,翻上屋頂,不走前面出口,反向山後翻去。

  杭州江南一帶,他是輕車熟路,不過更次,他迂迴過山道,直奔四明山。

  第三天的深夜,飛雁莊最後進那座小院獨樓屋頂,出現了一條黑影,正是羅成。

  正義幫的防範似乎並不嚴密,雖有巡更值夜,卻無人發覺羅成已經潛入。

  小樓中燈火依然,但當羅成倒掛珠簾,正想查探樓中時,燈火恰適時熄滅。

  略一沉思,羅成雙掌一推窗戶,飄身而入。

  「誰!」

  黑暗中,錦帳內倏響起一聲嬌滴滴的驚呼。

  羅成沉聲道:「請姑娘起來一下!」

  「你……」

  「請休多言,在下並無惡意,問一句話就走!」

  錦帳一挑,一條纖影已鑽出帳外,接著燭火一亮,只見那少女竟是燕玉姬。

  「啊!原來是你!」

  羅成也是一呆,道:「原來是燕姑娘,剛才失禮,請多包涵!」

  燕玉姬星眸在羅成臉上打轉,幽幽道:「成哥,你瘦了!」

  這句話包含著多少幽怨,多少情意,卻也引起了羅成千萬感觸,剎那之間,他冷靜了下來,冷冷道:「我倒不覺得,燕姑娘,此來探聽一事,尚請賜告!」

  燕玉姬舊情復燃,一腔熱情,碰到冰上,不由心頭絞痛,淚水幾乎奪眶而出,但她強自忍住,道:「你可是想探聽香芸姑娘下落!」

  羅成依然冷冷道:「也要請問。」

  「芸姑娘今晨離莊去找你,你難道沒碰上她?」

  羅成暗暗一怔!忖道:「怎會這麼巧?」

  卻見燕玉姬一歎,道:「你來她去,這一錯倒錯得好。」

  羅成不禁問道:「這話怎麼說!」

  燕玉姬道:「若是碰上,只怕你性命難保,豈不錯得好!」

  羅成淡淡道:「你說香芸會殺我?」

  「香芸縱然不想殺你,但數十高手尾隨在後,他們決不會像香芸那般好說話。」

  「多謝相告,請問家母可在莊中?」

  「是的。」

  「監在何處?」

  「西偏院。」

  抱拳一禮,羅成道:「那就告辭了!」轉身欲走。

  「且慢!」

  「姑娘有什麼事?」

  燕玉姬急急道:「你不能去。」

  羅成冷冷道:「為何不能去?」

  「你知道看守令堂的是誰嗎?」

  「是誰?」

  「是蒙山怪嫗,想必你也聽到過這老婆子的名號與功力!」

  羅成心頭微微一震!

  不錯,「蒙山怪嫗」是當今武林中最難惹的人物,與北海的「飛魚怪叟」號稱東西二怪,不但一身功力高不可測,尤其為人行事,不分善惡,任性而為,想不到居然被正義幫網羅到了,看來這「賽諸葛」的人情面子倒是不小。

  但他心中雖這麼想,口中卻冷冷道:「一個蒙山怪嫗嚇不倒我羅成,不過我還是要謝你相告。」

  「成哥,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冷淡……」

  羅成劍眉一挑,道:「從此各東西,相逢如顧途,這句話好像是你說的。時間不多,容先告辭!」

  說完,身形疾飄而出,三個起落,已不見影子。

  燕玉姬再也忍不住心中委曲,哇地一聲,哭倒床上,拍著床板道:「羅成,你太狠心了……我縱然有不是,你也不該這麼對我……」

  然而羅成如入無人之境,已到了西偏院,由於已得燕玉婉的警告,行動之間,格外小心。

  因為在救出母親前,他不想逞狠稱勇,怕的是萬一正義幫主拿他母親生命作要脅,就進退兩難了。

  故而進入西院,他先隱身牆角,屏住氣息,仔細觀察。

  這一排了字形屋子間間都無燭火,傾耳聽聽,也未間睡眠鼻息之聲。

  由此判斷,除了「蒙山怪嫗」外,看守的人不會大多。於是他竄到門邊,輕輕一推門戶,閃身而入,凝足目力一看,竟是一座空屋,並無人居住。也沒有門戶可另通別處。

  他退出一一搜查,搜到中間屋子,仍是無人,但靠裡卻有一道門戶,門旁牆上掛著一把長鑰。

  可能是在這裡了,他告訴自己,躡足過去取了長鑰,輕輕拉開門戶,竄入甬道中。

  而道中卻有亮光,那是兩道末端那座鐵屋門戶燈火速映出來的緣故。

  羅成心情激動,足下一墊,身如箭發,已到了鐵屋門口,目光瞬處,心中陡然冷了下來。

  房中有床,燈火也亮著,可是卻空無一人!

  「是燕玉姬騙了自己,還是……」

  念頭方在轉動,身後倏響起一聲刺耳冷笑!

  他一驚之下,陡然轉身,只見南道進口,站著一個醜老太婆,冷冷說道:「小子,你來晚了一步!」

  羅成劍眉一挑,道:「既說來晚了一步,莫非家母剛才還在這裡。」

  「不錯,可惜幫主算出你大概會來,想不到居然被他一猜就中……」

  「老婆婆可就是名震武林的二怪之一『蒙山怪嫗』。」

  「嘿嘿,眼睛倒尖,不愧是武林第一家的後代,既知老身名號,就束手聽候處置吧!老身不多難為你!」

  暗救母親之計不成,羅成也橫下了心,冷笑一聲道:「素聞你一向眼高於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何以今天會屈居人下,趟這淌混水?」

  蒙山怪嫗陰陰道:「這是老身的事,用不著你小子多管,老身雖是無故不犯人,但你小子卻闖了老身的管轄禁區!」

  羅成淡淡一笑道:「既已闖了,你老婆子又待如何?」

  一面說,一面已移步向前走去。

  蒙山怪嫗雙目驟瞪,神光如電,厲聲道:「好狂!只怕你來得走不得!」

  羅成哈哈笑道:「那要看誰能攔得住我!」

  說話間,人已走近五尺。

  蒙山怪嫗暴喝道:「你小子先吃我一掌!」

  雙掌一翻,一股勁厲無儔的掌力,隔空撞來。

  羅成早已默運「天地心法」戒備,見狀雙掌輕輕一推,在身前畫了一個圓弧。

  蒙山怪嫗陡覺發出的八成掌力,竟然毫不著力,化解於無形,不由大驚,脫口道:「你已得傳兩儀混元功?」

  羅成曬笑道:「那是太極門的心法,與我何干,老婆子,是不是還要試試?」

  「好小子,老身不信邪,再吃我一掌!」

  蒙山怪嫗上次被香芸偷襲,已悶了一肚子氣,今天又鬥不過二十歲的小伙子,羞惱成怒,暴叱聲中,雙掌猛推而出。這是她畢身修為作孤注一擲,氣勢剛猛,勁力像驚濤駭浪一般向羅成撞至。

  「來得好!」

  羅成一聲清叱,這次改變了方式,氣轉九重,雙掌也疾推而出。

  這是硬碰硬的打法,二股勁氣一撞,啼地一聲悶響,勁氣漩飛中,蒙山怪嫗哇地一聲驚叫,人影踉蹌倒退五步,羅成已如旋風一般,衝出甬道,跨出屋外。

  可是他人到院中,心頭都是一震,只見院中十餘條人影,各執兵器靜靜屹立著,早已展開扇形包圍。

  中間二人,一人白髯紫衫,胸前掛著七柄五寸短劍,正是「七劍神君」。

  另一人白布罩頭,一身白衣,卻是神秘的正義幫主。

  眼見這種形勢,羅成雙眉一皺,正待說話,身後倏響起一聲暴喝,杖風如刀自身後襲至。

  蒙山怪嫗在二掌力拼下吃了大虧,狂怒中,再度衝出,鳩頭杖向羅成當頭砸下,像瘋了一般!

  身形一閃,羅成怒喝道:「老婆子,你休要不識趣!」

  寒光一閃,長劍已經出鞘在手,倏見正義幫主喝道:「呂大娘,快住手!」

  杖影一收,「蒙山怪嫗」瞪目道:「幫主,你莫非還要讓這小子活下去?」

  正義幫主發出一聲陰笑,道:「呂大娘,你這麼大年紀,犯不著同後生小輩生氣,本幫主自有計較!」

  蒙山怪嫗悻悻而退,屹立一旁,羅成向正義幫主一拱手道:「閣下諒必就是『賽諸葛』尚幫主了!」

  正義幫主道:「不錯,羅成,你是想救你母親出去嗎!」

  羅成挑眉道:「正是,請問幫主,我母親移去何處?」

  正義幫主哈哈一笑,道:「只要你俯首認罪,本幫主不但告訴在何處,而且立刻讓你們母子相會!」

  羅成淡淡一笑,道:「我並不急,卻想問你一件事,問完立刻就走。」

  這話出口,正義幫主的神色雖看不見,其餘高手的臉色俱皆愕然,感到迷惑。

  正義幫主問道:「什麼事?」

  羅成道:「幫主與三環先生莫於道有交往麼?」

  「有。」

  「若我猜測不差,貴幫與莫於道交往必甚密!」

  「嗯,是又如何?」」

  「請幫主賜告莫於道真面目!」

  「這與你弒上罪過又有什麼關連?」

  「當然有。」

  正義幫主冷笑,道:「那倒要請教了!」

  羅成沉聲道:「龍堡主遺言被竄改,魯叔叔屍體埋後被掘,這都是他誣我人罪的手法,故而我不能不找他,找到他真相自會大白。」

  「這是本幫主第一次聽到你的反駁。」

  正義幫主目光二旁一望,問道:「各位相信這番話嗎?」

  龍三游厲聲道:「滿口胡扯,幫主何必與他廢話!」

  羅成一哼,道:「本使一再容忍,只是為了尊敬龍堡主生前為人,也為了顧全大局,龍三游,若你再固執偏見,一再相逼,莫以為羅某長劍不利,殺不了你!」

  「好,龍某正想一死以報堡主之恩,我現在就與你拼了!」龍三游一揮手中彎刀就衝了出來。

  「站住!」正義幫主一聲大喝。

  龍三游止步,惶然道:「幫主……」

  「解決恩仇,唯在『理』字,豈能只靠武力拼鬧,本幫既位名『正義』,就不該封住別人的口,不讓別人訴述道理,這番話你懂嗎?」

  「是。」龍三游悻悻而退。

  羅成暗忖道:「這位賽諸葛倒是講理的人!」

  這剎那,他對這位正義幫主的觀念有了極大的改變。

  只見正義幫主目光移視過來,道:「羅成,你的辯駁雖然無人相信,但本幫主站在公正的立場,卻寧可信其有,不願信其無。」

  拱一拱手,羅成道:「尚幫主明鑒,在下感激不已。」

  正義幫主道:「我只是就事論事,你不必感激,不過三環先生雖常來本幫,但他從未以真面示人,本幫主縱想奉告,也力不從心!」

  羅成頓感大失所望。

  卻見正義幫主接下去道:「不過我倒有一公正辦法可行,不知你願不願聽?」

  「只要辦法公正,在下豈有不從之理,幫主請說。」

  正義幫主道:「依你所辯,三環先生已成為關鍵人物,但他行蹤飄忽,與其你去找他,何不在此等他來!」

  羅成心頭一震,道:「幫主要我留在正義幫中?」

  「不錯。」

  羅成拒絕道:「辦不到!」

  正義幫主嘿嘿笑道:「公正之計,就是你與三環先生當著天下武林之面,二人對質,你拒絕本幫主之言,莫非情虛!」

  「我羅成心昭日月,為何情虛!」

  「那你就該接納本幫主的辦法,留下來,須知你在此等三環先生,總比找他容易,我的話對嗎?」

  「假如莫於道不來又如何?」

  「我想不會,三環先生每月必來本幫一二趟,最近雖半月餘未至,但以時間推測,也將快來了。」

  一句話被套牢,羅成頓感語塞。他明知是陷阱虎穴,不能留,但為了表示自己胸懷坦蕩清白,不得不咬著牙吞下這口普水,當下冷冷道:「幫主之言無不中肯,使得在下難以說不,留下來雖無不可,不過我有條件!」

  「什麼條件?」

  「我在莊中這段時間,行動完全自由!」

  龍三游倏然冷笑道:「正義幫不是客棧,難道要咱們供吃供喝,敬你當大爺!」

  正義幫主揮袖阻止龍三游話聲,說道:「羅成,本幫主獨排眾人對你不利之言,力持公正,該知我擔下了多大責任,難道你不能稍讓一步,暫時委曲求全一下!」

  羅成冷冷道:「莫非幫主要把我當成囚犯?」

  正義幫主輕笑一聲,道:「也不當你囚犯。」

  「但請明告,貴幫以何相待?」

  「本幫主一向採取中庸之道,就以此西院作你停居之所,對你不綁不縛,只要你不出這道矮牆,任你自由行動,這樣可以了嗎,」

  「飲食呢?」

  「一日三餐,由本幫供應。」

  「幫主是否能讓在下先見家母一面?」

  正義幫主語聲一沉,道:「羅成,你太奢求了,只要你確信能還清白,又何愁母子不能團聚。」

  羅成咬緊牙關道:「好,我就留下等候半月,半月之間莫於道不來,那時勿怪我不告而別。」

  「這話是你自己說的。」

  「嘿,君子言出如山,豈能自毀諾言。」

  正義幫主點點頭道:「很好,既已成約,你請休息,本幫主告退了。」

  手一揮,十餘人立刻退得乾乾淨淨,一個不留。

  羅成呆呆站著,對這種結果,自己也感到意外。他心中連連自問!

  這麼留下來是做對了呢?抑是做錯了呢?

  不過他已隱隱感覺到,這麼做縱非全錯,至少也錯了八成,但是話已出口,豈能反悔授人以柄,雖僅有二成指望,也只好搏上一搏!

  這一晚,他不敢睡,身在虎穴,危機四伏,他不能不謹慎小心,以防暗算。所以只在外屋中打坐終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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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3 23:34:06
  第二天一清早,他走出外屋,目光一掃,不由暗暗冷笑。

  因為院落四周雖然空空蕩蕩,非常平靜,但憑他的功力已經發覺牆外屋角,都有人在把守。

  這點並未出他預料,只使他精神上感覺身被禁錮,險機更加嚴重而已。

  卯時正,一名莊漢捧著一大盤早餐進入。早餐倒非常精緻,四碟小菜,一大碗粥,還有一個白饅頭。

  當那莊漢擺在桌上方要退出時,羅成都伸手一攔,沉聲道:「慢走!」

  那莊漢怔了一怔,道:「羅少俠還有什麼吩咐?」

  羅成指指桌上早點道:「煩你老大做件事!」

  「請吩咐。」

  「請陪我一齊吃!」

  莊漢一呆,道:「小的已經吃過了。」

  「吃過了也得吃。」

  莊漢不再說話,坐落桌邊,拿起筷子,就大吃起來,霎眼就吃掉大半,抹抹嘴巴站了起來,道:「羅少俠可滿意嗎?」

  羅成冷冷地注視他片刻,才揮手道:「你可以走了。」

  等莊漢走後,他才放心食用,可是早點已去了大半,填不飽肚子。

  中午,那名莊漢又捧著午餐進來,菜餚雖然精美,卻少了一大半,飯只有一碗!

  羅成不由問道:「怎麼份量少了一半?」

  莊漢淡淡道:「因為掌廚的見少俠量小,糟蹋了可惜,所以少送了些。」

  羅成心中有數,這是存心折磨自己。但他仍冷冷道:「照早晨例子,請你每樣吃一口。」

  莊漢毫不猶豫地拿起筷子,每樣菜吃了一口,飯也吞下一口,但這一口幾乎去了半碗。

  到了晚餐,份量更少了,比中午還少了一半。他暗暗咬著牙關忍住滿腹怒火,仍叫莊漢先嘗,為了防止中毒,只能忍住飢餓。

  就這樣,四天過去了,沒聽到三環先生的消息,可是飢餓已使他無法再忍受下去。

  第五天,依然是那莊漢送早餐來,份量之少,只夠喂一個嬰兒。羅成大怒,伸手一揮,桌上連碗帶萊,全部掃落地上,嘩啦啦,摔得粉碎!

  莊漢臉色變了一變,陪笑道:「少俠可是不餓?」

  羅成臉色鐵青,一哼道:「請貴幫主來!」

  「幫主已經出莊二天了。」

  「誰管伙食!」

  「廚房的大師傅呀!」

  羅成上前一把抓住那莊漢衣領,厲聲道:「少跟我油嘴,叫一個管事的人來,否則我殺了你!」

  莊漢此刻神色反而鎮靜下來,回答道:「不知少俠要叫管什麼事的人來,若是指負責侍候你少俠的管事,就是小的了。」

  「哦!你叫什麼名字?」

  「小的盧順。」

  羅成手腕一緊,一字一字,道:「盧順,你坦白說,這麼做是誰的主意?」

  盧順道:「誰也沒出主意。」

  「你想死!」

  「嘿!我知道少俠不會殺我。」

  羅成怒極反笑,道:「你怎麼能肯定我不殺你!」

  「少俠你若要殺我,前兩天就動手了,也不會等到今天,這是因為你少俠知道我盧順是個下人,殺之無益,不值得動手!」

  羅成呆了一呆,冷笑道:「你倒很會說話!」

  手一鬆,盧順踉蹌後退二步,總算鬆出一口氣,道:「小的只是實話實說,其實少俠也不必發這麼大的火,著覺得飯菜不夠,儘管吩咐,小的還敢不多送嗎?」

  羅成暗暗一歎,他覺得自已完全落入正義幫主的計算之中,這位尚幫主確是人如其號,與三環先生莫於道一樣的不簡單。但自己難道就這般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上?

  他心中愈想愈氣,抖手就向屋外走去。

  盧順卻叫道:「少俠難道要離開?」

  羅成怒聲道:「難道你還敢阻攔我?」

  盧順詭笑道:「小的怎敢,其實少俠要走,幫中誰也不會阻攔的,只是……」

  羅成喝問道:「只是什麼了」

  「只是幫主臨走時卻叮囑過小的一句話。說如果少俠要想離開時,要小的轉告少俠!」

  「幫主說什麼?」

  「幫主說,少俠千萬不能走,這一走,不但自毀諾言,授人以柄,今後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好歹等過這十五天再說。」這話正擊中羅成的要害。

  羅成心頭一凜,像吃了敗仗一樣,頹然垂首。心中暗忖道:「好厲害的手段!」

  倏又抬起頭來狂笑,道:「貴幫主不但為本俠設想得周到,而且還摸準了本俠的個性脾氣,好,衝著他這番話,本俠就再往十一天,讓他知道本俠不但尊信重諾,也能忍辱負重,但是——」

  語聲一頓,厲聲道:「十五天後,莫賊如果仍無消息,嘿嘿,那時本俠要好好與他算清這筆賬。請你就將這些話轉告貴幫主!」

  「是,是。」盧順連連答應道:「少俠還有吩咐嗎?」

  羅成揮手道:「你滾吧!」

  盧順立刻倒退出門,夾著屁股就往院外跑,剛走出矮牆,卻見龍三游已在遠遠招手。

  「盧順,那小子怎麼樣了?」

  盧順這時才抹著脖子上的冷汗,透過氣道:「那小子大發雷霆,差點把我宰了,嚇得我冷汗直冒。」

  龍三游嗤鼻道:「他有把你宰了嗎?」

  盧順苦笑道:「總算堂主料得不差,那幾句話把他穩得有火無處洩,只能冒煙!」

  龍三游連聲得意笑道:「這是幫主的神算妙計,叫他空有一身功力,乖乖聽咱們擺佈。盧順,這份功勞,你是穩拿了。」

  盧順興奮地道:「多謝堂主栽培。」

  龍三游道:「行了,記住,中午膳食比照上午加一倍送進去!」

  「是,要不要……」

  龍三游沉聲道:「不必多問,我自會通知你!」

  「是。」

  中午,盧順像平日一樣,端著餐盤,送入屋中。對羅成哈腰道:「少俠請用膳!喔,對了,要不要小的先吃一點?」

  羅成望了望盤中飯菜,份量是多了,可是以一個大人的飯量來說,仍差得遠。這次,他揮揮手道:「你退下吧!」他不想再多發無謂之火。

  「是。」盧順含笑施禮而退。

  羅成實在太餓了,抓起飯碗狼吞虎嚥,片刻之間,全部掃光。肚子雖略感舒服,但仍在半饑狀態中。

  轉眼,暮色漸濃,他剛點上了燈忽覺窗口一聲異響,頭頂生風,聞聲知驚,伸手一抄,竟是一枝沒羽短箭,箭上竟縛著一截紙團。

  他暗驚之下,抽下紙圖,攤開一看,上面寫著:

  「晚膳勿食,為汝之計,郎速離去,否則悔將無及。」

  赫然是燕玉姬的筆跡。正在驚疑之中,只見盧順已端了晚膳進來。

  羅成收拾好那只沒羽箭,目光一瞬,見晚膳份量又多了一點。他目光一瞟盧順,冷冷道:「你按老規矩先嘗一口!」

  「是。」盧順毫不猶豫地拿起筷子,每樣吃了一口,嘻嘻笑道:「少俠放心了嗎?」

  羅成暗暗一怔,忖道:「菜飯並無異樣,為什麼不能吃?」

  腦中靈光倏然一閃,冷冷道:「盧順,你好好跟我站著,最好不要動,動一動我就要你的狗命!」

  盧順一愕,羅成已飄然出門,走到圍牆邊,卻見二名壯漢仗劍移步,倏攔住門口,其中一人道:「羅少俠可是要出去?」

  「要出去又如何?」

  「希望少俠到此止步。」

  羅成目光冷冷一掃道:「但不知二位如何稱呼,在幫中身居何職?」

  「在下周鋒與師弟蔣平,師出茅山富,人稱杭城雙傑,在幫中執事。」

  羅成道:「在下曾問二位大名,但不知二位對我看法如何?」

  蔣平一曬道:「你要我們說真話還是假話?」

  羅成道:「既然相詢,自然要聽二位真話!」

  蔣平冷冷道:「少俠昔為人中龍,今成草中蛇,嘿嘿,知道草中蛇的解釋嗎?」

  羅成道:「諒必另有詮解,正想聽聽!」

  蔣平道:「草中之蛇,人人可殺!」

  羅成冷笑道:「聽二位這麼說,在下卻不想出去了。」

  周鋒哈哈一笑,道:「這樣最好,大家免傷和氣。」

  「我雖不出去,卻要請二位進來!」

  蔣平一怔道:「進去幹什麼?」

  羅成沉聲道:「二位隨我人屋,自會知道。」

  說完,轉身就走。蔣平、周鋒惑然互望一眼,禁不住好奇,仗劍戒備,在後跟隨。

  進入屋中,只見盧順呆呆站著,一臉惶惑之色。蔣平惑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羅成道:「本快要他站班侍候,二位請坐,今天心境煩躁,故請二位一同進食。」

  周鋒一怔道:「叫我們進來吃飯?」

  羅成冷冷笑道:「正是如此。」

  蔣平哈哈一笑道:「我看免了,桌上這點菜飯只夠一人食用,我們吃了,少俠吃什麼?」

  「本俠可以不吃!」

  周鋒、蔣平疑地目光一瞬,只見盧順額頭上已冒出豆大汗珠。羅成接著一笑道:「他剛才已經吃了一些,二位還等什麼?」

  周鋒不禁問盧順道:「你身上冒汗,可是不舒服?」

  「沒……沒有。」盧順結結巴巴地回答。

  蔣平轉頭對羅成道:「我們不懂少俠此舉是什麼意思?」

  「沒有意思,就是請二位把桌上這些東西吃下去!」

  「哈!我明白了!」蔣平笑道:「少俠是怕菜中有毒!」

  羅成道:「若是有毒,盧順早已躺下了!」

  蔣平又問盧順道:「你吃過了嗎?」

  「吃……吃過了。

  蔣平對周鋒道:「看樣子不吃還不行,師兄,我們就吃了又有何妨。」

  周鋒點點頭,二人站著拿起桌上菜飯就往口中倒。這不是吃飯,而是故意給羅成看,表示吃了看你羅成又有什麼花樣?」

  這時盧順神色倏然大變,他張口欲叫,卻被羅成嚴厲的臉色把出口的話嚥了回去。

  蔣平已把一盤炒蝦仁倒在嘴裡,一面吃一面笑道:「好吃好吃,師兄,比咱們的伙食好多了!」

  周鋒也把一碗三鮮湯飲得一干而淨,點點頭道:「的確不錯。管伙食的錢師爺有點偏心!」

  二人故意奚落羅成,一吃一唱,把飯菜全部掃光。抹了嘴準備再說幾句風涼話,蔣平陡然一皺眉頭,手捧肚子起來。

  周鋒也按著肚子,大叫道:「師弟,不對……」

  「師兄……菜飯中好像有毒!」蔣平也吼道。

  羅成冷笑一聲道:「二位還認為這頓飯好不好吃?」

  周鋒哇地一聲厲吼道:「羅成,你敢暗算我們!」

  蔣平接著暴吼道:「我與你拼了!」舉起長劍,臉色猙獰地向羅成踉蹌欺近。

  盧順倏然頭一低向門外衝去。

  羅成左手一揮,擋退盧順,昂然屹立冷冷道:「暗算你們的並不是我,而是你們幫中的自己人,要拼你們也該找姓盧的才對。」

  周鋒、蔣平雙雙仗劍剛欺近羅成,再也忍不住丹田之間如絞陣痛,劍已無法舉起,棄劍捧腹倒地打起滾來。連聲長嚎,令人毛骨悚然。

  盧順倏歎地跪在地上,臉如土色,道:「少俠,不是我的主意,不是我的主意,不要殺我!」

  羅成望著杭城雙傑滿地打滾的痛苦形狀,冷笑道:「盧順,你的口才那裡去了?」

  「少俠饒了我吧,都是龍堂主叫我這麼做的,你饒了我,我跟你立長生牌位!」

  羅成冷冷道:「我不會殺你的,你自己說過不值得我殺!」

  「是……是……」盧順在地上連連磕頭,碰得額角腫起大包。鮮血直流。

  這時,杭城雙傑周鋒、蔣平二人已在地上喘氣不動,似乎即將斷氣。

  羅成此刻心中也有所不忍,對盧順喝道:「你站起來!」

  盧順惴惴不安地從地上爬起來。

  羅成又問道:「你同伴這麼痛苦,你有什麼感覺?」

  「我……我……」

  「與其痛苦而死,還不如早點了結他們,你就各刺他們一劍吧!」

  盧順悚然一凜,訥訥道:「少俠,他倆個不會死的。」

  羅成一怔,喝問道:「為什麼?難道不是毒藥?」

  盧順訥訥回答道:「菜飯中放的是子午散功水。吃了功力全散卻不會致命,一過子時,他們就會毫無痛苦地起來,只是今後已無法練武了。」

  羅成劍眉一挑,恨恨道:「好毒辣,好狠的心,盧順,我不殺你,但你老實回答,地上躺的若是我,龍三游告訴你下面怎麼辦?」

  盧順立刻回答道:「龍堂主教我招呼外面的人進來!」

  「很好,現在你就到門口向外招呼一聲!」

  盧順哪敢違背,忙到門口高聲喊道:「來人呀!」

  這一喊,四周頓時出現四條人影,嗖嗖嗖掠落院中,向屋中沖。其中一人問道:「盧順,得手了?」

  盧順早已退人屋裡,那三人衝進屋中,一見地上躺的竟是周鋒、蔣平,一呆之下,神色大變,個個掣出兵器,向羅成刺到。

  羅成厲喝道:「來得好!」抬腕抽劍,寒光飛閃,一招「鬼影追魂」只聽得三聲慘叫,血雨四飛,三個正義幫中高手已齊齊倒地,攔腰分作六段,嚇得盧順魂飛天外,瑟瑟發抖。

  羅成長歎道:「這是我第一次因恨而殺人,盧順,我母親被監在什麼地方!」

  盧順抖聲道:「二天前幫主離莊就為了送走羅夫人!」

  羅成沉喝道:「送去何處?」

  「不……不知道」

  羅成冷冷道:「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殺你嗎?」

  「少俠,你知道小的也是為人所逼……」

  「哼,為的是要你活著作我見證,同時也要借你之口告訴正義幫主,今天井不是我要毀諾,而是你們逼我棄諾!」

  「是,是。」

  羅成說完就握劍走出西偏院,一路上毫無阻攔,可是剛走到二進門戶,只見一排五人,攔住去路,院中十餘莊漢高舉火把,亮如白晝。

  他目光一掃,面目都非常陌生,卻不見龍三游與七劍神君等熟人。

  這五人二個是三十歲左右的青年,三個是五十餘歲的老者,個個手執兵器,滿臉殺氣。

  左手的年青人首先喝道:「羅成,你要自毀諾言應此離開嗎?」

  羅成一哼道:「本俠不甘被人下毒,被迫離開,算不得毀諾!」

  那青年人雙眸一張,厲叱道:「放屁!」

  羅成星眸一瞪冷笑道:「我與貴幫主約期半月,尚剩十一天,十一天後自會再度登門造訪,五位若想找死,就出手試試!」

  那青年狂笑道:「素聞『神鬼三式』天下無雙,今天我趙希凡就領教領教!」

  手中握著的三尺行者棍一橫,呼地向羅成攔腰劈至。

  羅成飄閃而退,冷笑道:「另四位何不一齊上,讓本俠一齊送你們上西天!」

  三名老者與另一名年青人聞言齊叱,刀劍一擊,齊湧而上。

  羅成一聲輕嘯,劍起寒光,正要施出「鬼三式」陡聽得廳外響起一聲嬌叱!

  「快住手!」

  雙方招式俱是剛發,聞聲皆撤招後退,目光瞬處,只見燕玉姬匆匆奔到門口,往當中一站道:「各位讓開,讓羅少俠走吧!」

  趙希凡厲聲道:「姑娘何以幫他說話?」

  燕玉姬歎息道:「趙大俠,我是為各位好,我爹與幫主不在,我們不必多造流血局面。」

  趙希凡道:「就因幫主等不在,我們決不能讓這小子離開!」

  羅成冷笑接口道:「只怕你們所有的人一齊上也阻擋不住區區一校長劍!」

  另一名青年人厲聲道:「我屠雲沙就不信邪!」

  手中七環刀一振,就挺身而出。

  燕玉姬忙伸腕攔住道:「屠大俠請息怒,小妹是一番苦心!」

  她急急轉身向羅成又道:「你千萬別再傷人,快快走吧!」

  羅成冷笑道:「我早已改變作風,今後凡向我動手的,都格殺不論,不再留情!」

  燕玉姬焦急地道:「你知道這五位並非是正義幫的人,而是本幫的賓客。」

  「既是客人,就不該多管閒事,我羅某就劍下無情!」

  「唉!羅公子,你知道他們是誰嗎?我為你介紹,趙大俠與屠大俠系出少林,為當今少林掌門天癡大師的愛徒,那三位老丈是『崆峒三劍』俞致平老丈、褚風老丈、蕭忠梅老丈,難道你不為自己日後留點情面?」

  羅成心頭一震,他想不到正義幫中還有八派中人!頓時明瞭燕玉姬明為介紹,暗中用心良苦。少林、崆峒為武林中勢力最盛,也最具影響力的名門大派,得罪了確是難以善後。

  他不禁抑制了五分盛怒之氣,淡淡抱拳道:「原來五位都是名門大俠,恕區區眼生,多有得罪!」

  崆峒三劍之首「七煞劍」俞致平老態傲然,冷冷道:「羅成,現在你知道了老夫等出身來歷,還要走嗎!」

  羅成冷冷道:「既然出了西偏院,自然要走!」

  「七煞劍」道:「夠膽氣,你就不妨闖一闖,只要過了老夫五人這一關,任你飛出正義幫!」

  羅成平靜地對燕玉姬道:「姑娘請讓開,我答應你不傷他們就是。」

  燕玉姬這才憂愁地緩緩退開。

  羅成目光倏變得澄清無比,緩緩一掃道:「久仰崆峒少林絕藝,區區要闖關了!」

  話落人動,身技一團寒光向門外衝去。

  崆峒三劍與二位少林弟子同時一聲暴叱,一棒一刀,連帶三柄長劍立刻向羅成週身猛刺而出。

  叮叮嗆嗆,接連五聲兵器交擊之聲,五人倏驚呼踉蹌而退,只聽得傳來一聲長笑道:「十一天後,再行相見!」

  聲落人杳,哪裡還有羅成的影子。

  夜色如墨。

  羅成一口氣奔出二里,才停下來,可是剛走到一片林邊,透了口氣,陡見一條人影自林中一閃而出。

  他心中又是一驚,長劍疾掃而出。

  「啊!少主,是我!」

  那人影驚呼閃退,原來竟是「托塔天王」牛釗。

  羅成忙收劍,大喜道:「牛兄弟,你來了?」

  「少主,我找得你好苦,再找不到你,我可要殺進正義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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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3 23:34:29
第七章 天下第一幫


  羅成笑道:「我就是在正義幫中。」

  牛釗道:「少主沒見到令堂嗎?」

  羅成歎道:「此來一事無成,差點還中了奸計。」

  牛釗忿然道:「我就不信邪,少主,咱們再殺進去!」

  「不,牛兄弟,我與正義幫主已有半月之約,還剩十一天,過了這十一天再找他們不遲!」

  牛釗轉身引路,邊走邊道:「既然如此,咱們就走吧,我已為少主找好了住宿之處。」

  羅成笑道:「虧你想得周到。」

  牛釗得意地笑道:「少主,還有出於意外的人在那邊等著看你哩!」

  「誰?」

  「少主不妨猜上一猜!」

  「哦!可是香芸?」

  「說起芸姑娘,我一直沒見到她,少主在正義幫中難道也沒見到她?」

  「聽說她去了靈隱寺,尾後還跟著正義幫數十高手……」

  牛釗吃驚道:「什麼,芸姑娘竟出賣了少主?」

  羅成歎道:「我想不會,正義幫的人跟在她後面,可能連她也不知道。牛兄弟,這些事暫且不談,你還沒說出等我的人是誰哩!」

  牛釗神秘地笑道:「到了,就是這家農舍,少主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說著在前面推開柴扉,只見二人自屋中走了出來。羅成一望不由一呆!

  原來農舍中走出的二人竟是「滄浪神刀」展雄與「鐵面飛衛」鐘靈山。

  這二人已非昔日在天星宮苦力堂中狼狽模樣,只見「滄浪神刀」紅袍黑鬚,滿頭銀髮襯著一付長方臉,神態威武,意氣飛揚,再配上腰際一柄魚鱗紫金刀,宛若天神下凡。

  「鐵面飛衛」雖然年紀較輕,瘦得像個猴子,可是此刻三絡短髯,一襲黑綢大褂,配著他那如鐵臉色,也顯得冷峭神氣不凡。

  二人一見羅成俱長揖到地,齊聲道:「拜見公子。」

  羅成慌忙上前扶住道:「二位前輩恁地如此大禮,叫晚輩何地自容?」

  劫後重生,今已重逢,他心中的欣喜是無法形容的。

  那二位又何嘗不如此,只見「鐵面飛衛」道:「這是什麼話,公子切勿再稱呼老朽前輩,老朽命是公子相救,昔年自誓誰能使老朽出天星宮,願隨蹬執鞭,今天正是還誓之日,但望公子能不棄我,於願已足。」

  「滄浪神刀」哈哈笑道:「我的話都叫老猴子說完了,羅公子,老朽雖已七十有八,但希望你別把我叫老了,讓我多活幾年!」

  羅成笑道:「二位既如此說,晚輩以後叫大哥就是了。」

  「這才是武林第一家之後,慷慨豪爽,不重虛禮。」

  牛釗卻催道:「你們倆老小子有話到裡面說吧,左鄰右舍都是莊稼人,何必非把人家吵醒不可!」

  這時三人才進入茅屋,四人重又分賓落坐,羅成先問「鐵面飛衛」道:「鐘大哥那天離開白雲崖後,沒被天星宮高手追上吧?」

  「鐵面飛衛」笑道:「我老頭子是連吃奶的勁道都用上了,一口氣奔出一百五十里才停步,躺在地上一天都無法再爬起來,總算邀天之倖,沒碰上半個人。」

  「展大哥呢?帶的那二位老丈如何了?」

  「滄浪神刀」一歎道:「老朽在山中跑了七天,雖然躲過天星宮的攔截,但二位難友卻中了瘴毒,就在出山那一天,死於山畔!」

  回想以往歲月,大家都禁不住一陣唏噓。

  羅成轉首問牛釗道:「你又怎麼與鐘大哥展大哥碰上的?」

  「托塔天王」牛釗咧嘴笑道:「就在靈隱寺後的飛來峰腰上。」

  「這是怎麼回事?」

  「哈,那夜少主離開時,發現的那批傢伙,原來是綠林同道,頭兒『瘟地太歲』古福生竟是我以前身邊的小頭目,山寨就設在九溪十八澗,當時我也不知道,少主一走,我就直奔飛來峰想探個清楚,那知劈面就遇上古福生,他見了我高興得跳起來,立刻說前九天得罪了二個來歷不明的老傢伙,被殺傷了不少兄弟,而且還跟著追查他的賊窩要挑窯子,今夜已傳警,所以他帶所有弟兄出來佈置,要我幫他一次忙……」

  羅成笑著接口道:「你必定不甘寂寞答應了,而且碰到的老傢伙就是二位大哥!」

  「滄浪神刀」哈哈一笑,道:「這正是不打不成相識,想不到會碰上牛老弟,不看金面看佛面,只好放過那個『瘟地太歲』,同時聽說公子目前處境困難,機會難得,正好效勞,也想趁此時機再人江湖。」

  「鐵面飛衛」鐘靈山道:「從前在天星宮不方便,雖知大概,但公子語焉不詳,如今能否詳細告訴我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羅成一聲長歎,就從祁連約會起,到殺出正義幫止,把經過詳詳細細的敘述出來。然後道:「如今我唯有找出『三環先生』莫於道,才能洗白一身污名,但要找出這賊子,必須先救出家母,可惜一步之差,全盤皆輸,如今家母被正義幫移走,不知從何查起。」

  「滄浪神刀」聽完皺眉道:「「難,難,難,這倒是個辣手問題,令堂在人手中,實在是個大威脅!」

  「托塔天王」牛釗豎眉道:「老小子,我請你來可不是聽你念苦難經的,誰不知道難,就是要你想個辦法來對付這批王八羔子。」

  「鐵面飛衛」鐘靈山道:「雖然難,只是難在公子人手大少,如今咱們來了,縱有困難,也難不到那裡去。過了這十一天,我鐘某好歹要會會那個正義幫,試試我一身藝業還管不管用!」

  「這才像話,憑咱們這幾塊料,自信在江湖上還難得碰上幾個對手,到那一天非殺他個血流山河,落花流水不可!」

  羅成苦笑道:「牛兄弟,你好像除了講打講殺外,不會再動別的腦筋!」

  「托塔天王」一怔,道:「不打不殺怎麼辦?莫非讓他們把我們像要把戲一樣再耍下去?殺了他們,天大的本領也完蛋,除非他們做鬼也會作祟!」

  「滄浪神刀」搖搖頭道:「牛老弟,羅公子的事並非單靠武力就可以解決的,碰到像莫於道這種詭譎神秘,喜歡用智的傢伙,咱們也要智力並用,才能贏得這一仗,使武林第一家恢復往昔聲名。」

  「托塔天王」一哼,道:「老小子,你的話是不錯,不過我倒想聽聽你怎麼用智,又怎麼用力?」

  「滄浪神刀」沉聲道:「就整個形勢而言,對羅公子的確極大不利,需知人言可畏,曠日持久,真相漸泯,假的也會變成真的。莫於道又隱在幕後,專門挑撥支使別人出面,他倒反而置身事外,變為局外人,現在又出了個正義幫,他們人多勢眾,分明要造成羅公子鐵案如山,百口莫辯的局面……」

  「好了,好了,這些公子不是不知道。」牛釗不耐煩地道:「你老小子快把用智用力的辦法說出來吧!」

  「滄浪神刀」搖頭晃腦地道:「為今此計,第一步必須針對這個局面,縱不能扭轉過來,也要造成勢均力敵分庭抗禮之勢!第二步必須先打聽出羅夫人下落,立刻救出來,第三步才能談到設法抓姓莫的。」

  「鐵面飛衛」鐘靈山道:「老哥,你這番話層次分明,但講的只是步驟,卻沒有說出辦法!」

  「滄浪神刀」展雄笑道:「別急,下面就是辦法,不過我只想到第一步,第二三步還得看日後形勢發展。」

  「托塔天王」牛釗問道:「第一步辦法是什麼?」

  「滄浪神刀」道:「我們也成立一個幫,造成轟動江湖之勢,來個後來居上。」

  「鐵面飛衛」嗤道:「只憑咱們四個!」

  「滄浪神刀」笑道:「這豈不變成了四腳貓,當然不止咱們四個。」

  羅成不禁問道:「其餘的人呢?」

  「滄浪神刀」道:「這就要找老牛了。」

  「找我?」『托塔天王』一怔,道:「我到哪裡找人去?」

  「滄浪神刀」笑道:「堂堂昔年的綠林道總瓢把子,怎麼能說找不到人?」

  「這是以前……」

  「哈!老牛,你怎麼忘了,『瘟地太歲』那批人就是班底,慢慢再求擴展!」

  「托塔天王」跳起來道:「對,虧你老子想得到!」

  「滄浪神刀」笑道:「別先高興,你還不知道『地瘟太歲』肯不肯呢!」

  「托塔天王」銅鈴眼一彈,道:「他敢不答應!老子就扭掉他的脖子。」

  「鐵面飛衛」鐘靈山道:「班底有了,幫名呢?」

  「托塔天王」笑道:「這還不簡單,少主做幫主,就叫羅家幫!」

  「滄浪神刀」搖頭道:「不行!」

  「那你老小子有什麼好名字?」

  「滄浪神刀」沉思片刻,道:「有了,就叫天下第一幫!」

  「鐵面飛衛」脫口道:「好名稱,叫得響,夠氣魄!」

  「托塔天王」牛釗大笑道:「妙極了,昔是武林第一家少主,今為天下第一幫幫主,真是恰當之至,老小子,咱服了你,你的頭腦的確不簡單!」

  「滄浪神刀」又搖搖頭,道:「羅公子不能當幫主。」

  「托塔天王」一瞪眼道:「為什麼?」

  「滄浪神刀笑嘻嘻道:「羅公子被別人當成罪人,若做了幫主,這台戲就唱不響了!」

  「托塔天王」一哼道:「那麼誰當幫主?」

  「滄浪神刀」一瞟「鐵面飛衛」道:「鐘兄如何?」

  「鐵面飛衛」搖搖頭道:「敝人才疏德淺,只懂跑腿,當幫主卻自量不夠格。」

  「滄浪神刀」道:「那只能我來當幫主了。」

  哇地一聲大叫,牛釗跳起來道:「原來你想當幫主,要當幫主就先試試老子的『震山三杵』!」

  「牛兄弟住口!」羅成沉聲一喝。轉著對『滄浪神刀』拱手道:「展大哥別見怪他,以大哥老謀深算,胸有成竹來說,在下首先擁護……」

  「公子你弄錯了。」「滄浪神刀」忙搖搖手道:「老牛是血性漢子,老朽豈有不知之理,他只不過誤會了我的意思!」

  「托塔天王」牛釗怔怔道:「你老子究竟是什麼意思?」

  「滄浪神刀」笑道:「老朽是說只掛一個名義,換句話說,老朽是有名無實,羅公子是有實無名,這樣才能跟正義幫唱對台戲,使莫於道難測高深。」

  「托塔天王」轉怒為笑,道:「原來你只做個傀儡幫主!」

  「就是這意思。」

  「鐵面飛衛」道:「既已決定,好在還有十一天時間,咱們還是先到九溪十八澗佈置一番!」

  「當然,老牛先行,收服『瘟地太歲』,咱們隨後就到,五天內就要江南武林知道天下第一幫的稱號,然後咱們再來正義幫,看看他們的動靜。」

  「托塔天王」牛釗拍拍胸脯道:「包在我身上,天一亮我就走!」

  「鐵面飛衛」道:「老牛,天早已亮了,你就動身吧!」

  「托塔天王」站起來推開柴扉,天色果然已經發白,他二話不說,拿起三十六斤生鐵降魔杵就走出了農舍。

  杭州的龍井茶是天下聞名的,這種茶葉泡出來的香味,可遠聞三里。

  而龍井茶就產在九溪十八澗附近,若以九溪十八澗的溪水燒沸泡茶,猶如牡丹綠葉,更是風味不凡。

  「瘟地太歲」的山寨就在九溪十八澗的中間,地勢極為隱密。當羅成偕同「滄浪神刀」與「鐵面飛衛」到達時,這座強盜寨完全改頭換了面。

  只見山寨前已聳豎起一面大旗,上面是「天下第一幫」五個繡金大字。

  那些嘍囉們也一律換上了白色新衣服,收下了包在頭上的強盜巾。

  「托塔天王」帶著「瘟地太歲」早已站在寨門口迎接羅成一行人。

  「托塔天王」首先指著站在旁邊,滿面虯髯的粗壯大漢,對羅成道:「這就是頭兒古福生。」

  羅成拱手道:「古當家,打擾了!」

  「瘟地太歲」古福生誠惶誠恐地抱拳垂首,道:「羅大俠是咱總瓢把子的主人,也就是我主人的主人,今後水裡火裡但憑吩咐,咱這窯窩能改為天下第一幫,也是小的沾你的光榮。」

  「托塔天王」笑嘻嘻地道:「福生已集合了寨中百餘弟兄,就請咱們這位展幫主上台講話吧!」

  進了寨門,果見斜坡廣場上白皚皚地站立了一大堆人,共分五列,對著一座土台排得整整齊齊。

  「滄浪神刀」展雄也不謙讓,走上土台,高聲道:「各位兄弟,從今天起,你們就是天下第一幫的弟兄。身為天下第一幫的一份子,就必須棄改從前打劫為生的惡習,改邪歸正,轟轟烈烈在江湖上幹一番。本幫宗旨專管天下不平之事,而羅公子正受冤曲,苦於辯白,所以本幫當前任務就要代羅公子抱不平,現在本幫主就宣各人職位。請各位弟兄務必服從命令,好好幹一番事業,羅公子與本幫主決不會虧待你們,而祝你們為兄弟手足!」

  「幫主萬歲!羅公子萬歲!」

  台下百餘弟兄立刻轟地喊了起來,這是表示熱誠擁護,衷心說服。

  「滄浪神刀」等呼喊完畢,才面露笑容道:「現在本幫主介紹本幫護法鐘大俠,『托塔天王』牛兄弟是本幫監察堂堂主,『瘟地太歲』古福生為本幫總壇主,以下各級職位由古總壇主視需要分派,至於羅公子是本幫主上賓。」

  講完這番話,台下頓又起了一陣掌聲,於是在「瘟地太歲」指揮下紛紛解散各司其位。

  羅成等人這時也進了第一進大廳。

  賓主落座,「托塔天王」牛釗道:「如今還有什麼吩咐?」

  「滄浪神刀」道:「首先派人分頭散發武林帖,告訴武林中八派三幫,天下黑白二道,本幫在一個月後成立開派大典。第二,請古總壇主選擇交情較深的綠林同道,拉他們入幫,做咱們的耳目。第三,立刻派出眼線,探聽羅夫人下落。至於咱們先把內部整頓一下,休息幾天,就可以上正義幫開響第一炮了。」

  半月之約,瞬息已屆。

  飛雁莊外仍與以往一樣的平靜,與往日絲毫沒有變化,莊內的正義幫大旗,隨風飄飄,莊門口八名莊漢執刀而立。

  可是若仔細的觀察,那八名守門莊漢的神色顯得有點緊張而不安。頻頻望著大路遠處,像在等候什麼!

  時正清晨,朝陽方升,大路遠處倏出現一人,白色長衣,肩斜長劍,飄逸而來!

  走近才看清是個神采奕奕,英俊不凡的少年,正是羅成。道旁一排林梢的烏兒,大概見人來了,驚得噗噗飛起。

  左首一名莊漢比鳥兒還飛得快,早已奔入莊中,右首的莊漢忙上則抱刀施禮道:「羅少俠果真信人,幫主已吩咐迎少俠人莊!」

  羅成道:「不必了,就請幫主出來一見。」

  「是。」那名莊漢立刻飛奔而入。

  不過片刻,莊中湧出一大批人,為首是蒙面的正義幫幫主,二旁是江南雙雁與龍三游。

  可是一見正義幫主後面的人,羅成心中不由一震!

  一個身穿月白僧衣的老和尚,赫然是少林高僧達摩院首席長老天寂大師。後面跟著趙希凡與屠雲沙。

  一個是紅臉威嚴老者,赫然是峒峒派掌門人「七步追魂」敖重光。後面跟著崆峒三劍。

  另一個圓臉中年人,穿著短衫長褲,挺著一個大肚子,手中玩著二個鐵胡桃,像是有錢的商賈。此人就是三大幫會之中的紅雲幫幫主「笑面財神」賈不為。

  「好手段,竟把這些名人都請到了!」

  羅成正自思忖,已見正義幫主拱手道:「少俠來了,何不進莊慢慢談!」

  「嘿,尚幫主,在下若再進幫,萬一被人毒死,豈不冤沉海底!」

  正義幫主大笑道:「我知少俠必有此言。來人啊!把那只木盒取過來!」

  一名莊漢,手捧一隻四方木盒,從後奔出,放在中間地方,伸手掀開了盒蓋,裡面裝的竟是一顆灑著石灰的人頭。

  而這人頭赫然就是盧順。

  只見正義幫主道:「本幫主離開一句,想不到竟有敗壞本幫聲名的手下,故而覺得你離開本幫並非毀諾,是以殺之呈於尊前,以謝置毒暗算之罪。事出意外,希請諒解!」

  這番話說得語氣歉愧,聽得羅成暗暗心驚,他覺得這位正義幫主太會做作了,這一著先手棋下得真是恰到好處。

  他心中不禁又氣,冷冷道:「殺一嘍囉,縱容主犯,幫主真好手法!」

  正義幫主道:「你是指龍三游嗎?」

  羅成道:「尚幫主既已知道,不知將作何處分!」

  正義幫主道:「龍三游為主報思,雖不擇手段,卻是忠心可嘉,不過本幫聲譽仍不容破壞,故本幫主毀其隨身長刀,撤其堂主之職,以示薄懲,略慰少俠之心,這樣公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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