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小寶噗嗤一笑,一粒糖正巧吐在駱秋楓新衣上。
「髒死了!」駱秋楓忙抖動衣服,抖落那顆粘兮兮的糖果,瞪眼道:「死小寶,你笑什麼?」
「我笑你只知道說別人,不知道想自己。」
「哼!我怎麼樣?」駱秋楓有點氣惱。
「你在彭城還不是一天到晚要我們打架……」
「啐!你敢數說我,別忘了我還是你的幫主。」
萬小寶伸了伸舌頭,做個鬼臉,笑道:「是,是,大幫主。」萬小寶收斂嘻笑道:「羅伯母把大哥交給我們,要我們好好照顧他,幫主就想個辦法,幫幫大哥的忙,替大哥分憂吧!」
聽到二小你一言我一言,煞有其事,羅成也不禁笑起來,道:「你們不必傷這無用腦筋,我與天星宮主重九一戰,誰也插不上手,幫不上忙!」
駱秋楓道:「大哥到時一戰難道沒有一點信心把握?」
羅成沉沉吐出一口氣道:「以往我的確滿懷信心,可是依昨天動手的光景看來,我太高估了自己,也太輕視了對方,重九一戰,我只有五成信心,生死之機,各佔一半!」
萬小寶吐了吐舌頭道:「以前我還以為大哥是天下第一,想不到那婆娘也有這麼高的武功。」
駱秋楓道:「勝敗各佔五成,這場架實在使人提心吊膽,小寶,以前你心裡鬼花樣多得很,現在你不妨想想用什麼辦法幫大哥擊敗那天星宮主,而且要不落痕跡!」
萬小寶拚命搔頭,傻笑道:「我……我不會武功,頂不了人家一根手指,能有什麼辦法?」
「哼!你在彭城不是一天到晚吹牛拍胸,自稱小孔明嗎?碰上正經大事,怎麼又不吹了!」
羅成失笑道:「楓小妹,你何必窘他,就是孔明重生,對重九之戰,也無法插得進手。」
「不!」萬小寶被駱秋楓一激,似乎激出了靈感,跳起來道:「我有辦法。」
駱秋楓道:「有辦法就說出來!」
萬小寶道:「昨天聽到大哥對伯母說什麼敗在一片枯葉……」
羅成領首道:「不錯。」
萬小寶道:「大哥是否能對我們解釋一番!」
羅成道:「練武到了我與天星宮主這般境界,相搏時爭的就是一絲光機,誰爭得先機,就等於爭到八成致勝契機。昨天若非雲大娘與我娘出面阻止,我必萬無幸理,因為雙方精神功力正運轉到巔峰狀態,都在找彼此弱點,以便一擊成功,那時任何一方略有疏忽或分心,等於已露敗跡,偏偏一張落葉自我頭頂上飄落,遮住了我的視線,天星宮主才趁我失明剎那,出手一擊!我這番解釋你們或許不會全部領悟,但將來有一天你們武功達到我此刻境地,碰到這種情形時,你們才能悟到這一霎那是何等重要,那一瞬間就是生與死的分別。」
萬小寶聚精會神地聽完,神秘地笑道:「以後我若打架,決不會找有樹林的地方!但重九之日,大哥不妨仍找有樹的地方,我的辦法也在一張樹葉上。」
駱秋楓嗤笑道:「莫非你也想到時會有幾片落葉,落在天星宮主頭上?你簡直在異想天開,樹葉什麼時候落,落在什麼方向,難道會聽你指揮!」
萬小寶笑嘻嘻道:「我又不是土地公公,山神樹精當然不會聽我指揮,不過機會可以自己來製造啊!咱們先選好打架的地方,讓那婆娘站在樹下,我先躲在樹上,預先采好一大把樹葉,慢慢一張張向下飄,總有一張會飄到她頭頂上,大哥豈不可以靜待先機,然後出手。」小孩子話就是小孩子話,羅成聽完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萬小寶得意地道:「駱大姐,你看大哥多高興,我這辦法神不知鬼不知,那婆娘死了還不知是怎麼一回事呢?」羅成道:「小寶,你的設計雖然好,但是行不通。」萬小寶一怔道:「為什麼行不通?」「天星宮主豈會失聰,你躲在樹上,焉能躲過她的聽覺,就是她不知道你在樹上,但落葉一多,她自然會移地換位,哪有死站在一個位置的道理。」萬小寶聞言不禁頹然地落坐。
駱秋楓嘻嘻笑道:「小孔明,莫非你腦袋瓜子不靈了?」
萬小寶嘟嘴道:「算我腦袋瓜子不靈,但你呢?為什麼不拿出一點辦法,讓我洗耳高聽!」
「嘻,不是高聽,是恭聽。」
「恭聽就恭聽!你有辦法嗎?」
駱秋楓微微一笑,道:「身為幫主,豈能讓你看扁!」
萬小寶嘻嘻笑道:「我怎敢看扁幫主!」
駱秋楓道:「天星宮主若是男人,我是絲毫沒有辦法,但天星宮主是個女人,而且是與大哥年齡差不多的大姑娘,這就好辦得多了!」
羅成不禁一怔,萬小寶已開口道:「駱大姐,為什麼女人就有辦法?」
駱秋楓道:「大哥說了半天,只在武功上打轉,其實一個男人要征服女人,並非一定要武功……」
萬小寶怔怔道:「不以武功,那以什麼?」
「愛情。」
羅成笑斥道:「你說到哪裡去了?」
駱秋楓正色道:「我這個以愛情代替武功的辦法,也是要有條件配合的,若僅是大哥單方面用感情進攻,自然沾不上邊,巧在天星宮主對大哥並非無情,故而大哥若能施捨一點愛情,用不著再以武功硬拚,天星宮主必然甘心臣服,這叫做攻心為上,不戰而屈人之兵,豈不比打架好得多。」
羅成道:「你愈說愈扯遠了,你怎知道天星宮主有情無情?」
駱秋楓道:「對這方面,女孩子就比你們男人敏感。像天星宮主這種大姑娘,生出娘胎就食豐履厚,享盡富貴,及長練具高深武功,又具沉魚落雁之姿,在受盡尊奉的環境,必然養成驕如女皇,睨睥四海的個性。」
羅成歎道:「你這番觀察倒是一點不差,她個性確實驕縱任性,睥視天下,否則也不會殺盡百餘南海少林僧連眉頭都不皺一皺。」
駱秋楓道:「像這樣的女人,也必定鄙視男人,尤其她自幼生長在沒有男人的環境裡,必定視男人若糞土,通常對男人不會稍假詞色。」
羅成不禁領首同意。他開始覺得女孩子觀察女孩子,的確比男人觀察女子要深刻得多。
駱秋楓含笑接下去道:「但是天星宮主對大哥你卻是溫柔有禮,再三容忍,錯非她已對大哥有情,怎肯稍假詞色。其實伯母也早已看出來,才有少林之行,否則她老人家也不會自任艱難,往返奔波了!」
羅成心頭怦然一震,道:「我娘若有所覺,怎會不提起?」
駱秋楓道:「她老人家是不敢提。重九瞬眼既至,她恐怕影響你的情緒,屆時若因此使你心神猶疑不定,後果不堪設想!」
羅成不由默然了。其實他何嘗感覺不出天星宮主昨日言詞,已迥異商家祠初次見面之時。只是他不敢接受這份愛情而矣。
萬小寶笑道:「駱大姐,依你這麼說,天星宮主是在暗戀我們大哥了!」「當然。」「妙極了,有這麼一位美貌功高的大嫂子,我們的靠山豈不是硬朗了,當今天下,再也不會有人敢欺侮我們了。」「住口!」羅成倏然沉臉輕喝。
萬小寶一怔,訥訥道:「大哥!你怎麼好好地生氣了,莫非我什麼地方說錯了話?」羅成悠悠歎道:「三月苦囚劍痛未忘,文殊大師音容猶在,你們怎能體會出我心中感覺。從此不許再提此事!」萬小寶縮了一下頸子,做了個鬼臉,道:「駱大姐,看來你的辦法也無法行得通,咱們彼此彼此,還是吃糖吧!」
羅成偕兩小回到了九溪十八澗。半年睽違,這座天下第一幫總壇已完全改頭換面,使羅成幾乎認不出來,還以為走錯了地方。
那粗陋的木柵變成了青石砌成的五丈堡牆。高低不平的山勢整個削平了,建起整排高屋,一改以往散亂景象,層層屋脊,深不見底,怕不有十餘進深。
當他到達圓形堡門口時,裡面已轟然響起陣陣歡呼:「羅公子回來了,羅公子回來了……」
一大群人立刻自裡面湧出大門,為首幾人正是「鐵面飛衛」鐘靈山、「托塔天王」牛釗、「瘟地太歲,後面卻是當今長白、終南、華山、武當等掌門人,其中還有許多不認識的剽悍大漢,個個目間精光,顯然都是江湖高手。還有彭城收容的十幾個小破爛也擠在旁邊招呼。
「公子,咱們天天在盼望你回來,等你主持大計!」牛釗首先鼓起雷聲般的嗓子。
羅成含笑抱拳還禮,首先對四大掌門道:「想不到各位掌門人也在這裡,恕晚輩遲到之罪。」
華山掌門尉遲文接口道:「咱們都是見到青城道長信鴿傳訊,得知公子受『三環先生』誣害,身蒙冤曲,同時風聞天下第一幫號召武林共同聲討天星宮,故而約同前來,一致慰問之意,二則共襄盛舉,為公子助威!」
羅成拱手道:「多謝尉遲前輩。」
終南掌門虞飄萍道:「法元子經過敝派時,曾要我告訴公子,他自己得到線索,昔日飛雁莊主自殺,公子予以埋葬,後來屍體被人挖出,遺於道中,皆是一神秘門派所為。」
羅成精神一振道:「法無子前輩有說出什麼門派嗎?」
終南掌門人道:「老朽曾問過法無子,他說該門派組織嚴密,極少在江湖上公開走動,他本想探人查探,可惜線索中斷,未悉名稱及首腦人物。只知彼輩行動俱穿黑衣、黑巾蒙面,令主以上高手,胸前皆有金色圓圈記。」羅成失聲道:「金環門!」武當掌門道:「武林中從未聽說此一門派,公子怎麼一聞既知。」羅成道:「晚輩也是發現不久,最近在彭城有過接觸。聞名武林的『鬼醫』,就是金環門中人,至於其首腦,我還未查悉。」「鐵面飛衛」插口道:「公子遠來勞累,大家還是進去再談吧!」於是一干人擁著羅成進了堡門。一牆之隔,裡面朱紅大廳,石階高聳,另是一番宏偉氣象,幫中兄弟,穿梭來往,見羅成俱皆肅立行禮,人數何止多過一倍,一切與往日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羅成不禁訝道:「看來一切都改變了,這是怎麼回事?」
牛釗笑答道:「這些都是古福生的功績。」
跟在旁邊的「瘟地太歲」古福生道:「在下感到今非昔比,幾座破爛房子,實在配不上稱天下第一幫總壇,故趁著公子、幫主及總瓢把子離開時間,手下兄弟反正閒著無事,就把房屋地勢重新翻造擴大,想不到剛建好就派上用處!」羅成嘉許道:「古壇主的確辛苦了。」「瘟地太歲」高興地道:「份內之事,公子何必誇讚!」羅成又問道:「但這許多人哪裡來的?」牛利道:「我回來時順便跑了一趟鄱陽湖與洞庭湖,把江南十八寨綠林道都降服拉過來,此刻咱們已有五百之眾,稍待我找個地方讓他們謁見公子。」羅成頷首輕聲問道:「四派掌門人帶來了多少門人?」牛釗道:「武當八人,長白十二人,華山六位,終南僅四位。」羅成叮嚀道:「好好招待,不得怠慢!」說話間,已進入大廳,賓主紛紛落座,接著是各派門人一一上來見禮。寒暄客套完畢,容貌奇古,長髯飄然的長白掌門屈仲信首先開口道:「羅公子,老朽昨日才到,方到江南,既聽到傳言,天星宮主已與公子相約重九,在西子湖畔作生死之搏,不知有否其事?」
華山掌門接口道:「屈兄告訴我們後,大家都不肯相信,覺得這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怎會突如其來,今天公子回來,正好一解群疑!」羅成心頭震動,皺眉道:「屈掌門人能否告知這消息從何處聽來?」長白掌門笑道:「老朽也說不上來,反正此刻江南道已是人云亦云,傳遍了謠言!」羅成歎道:「消息傳得真快,這並不是謠言。」廳中群雄個個神色震動,「鐵面飛衛」急急道:「這麼說,確有其事?」羅成道:「不錯。」牛釗插口道:「離重九僅只一月,公子應該早點籌劃,趁各位掌門人在此,大家商量一番,同時趕快調派人手。」
羅成搖搖頭道:「不必,重九之約並非打群仗,僅是我與天星宮主各憑功力相搏,所以暫且不驚動各位,屆時各位也不必參與,在此靜候消息就是了!」此言一出,驚異之聲,此起彼落,有的驚奇,有的失望。武當掌門人道:「公子對此一戰有把握嗎?」羅成想了一想道:「晚輩還有這份自信。」華山掌門道:「屆時公子赴約,天星宮主會不會另施鬼計?」「不會。」華山掌門道:「公子如此相信天星宮?」羅成沉重地道:「天星宮主並非官小之輩,晚輩確信她不會玩弄詭謀。」於是大家話頭都集中在天星宮主及重九之約上,你一言,我一語,談論不休。羅成卻閉口不言,默坐片刻,才藉口休息,離座告退,帶了二小離開大廳。由「鐵面飛衛」代主陪客。牛釗把羅成帶到第七進院落,引入一間靜室,羅成落坐立刻問道:「展大哥還沒有回來?」牛釗搖搖頭道:「這老小子不知逛到那裡去了,到現在還沒有看到人影,我已利用綠林箭傳訊南七北六十三省,正在找他人,諒不久必可知道他的消息。」羅成道:「那些先到的小傢伙安頓在何處?」牛釗笑道:「這些小鬼調皮得很,我把他們都安置在八進院。公子,我已召集江南十八寨綠林同道進來謁見!公子是不是要見他們!」「也好。」牛釗打開門,只見院中「瘟地太歲」吉福生領頭,早已站著二十餘名大漢,正是出堡門迎接的那些人。於是牛釗一一唱名,羅成一一致意慰問,足足一個時辰才算結束。牛釗等謁見的人退出,又問道:「這二位小兄妹怎麼安置?」羅成道:「反正這裡有五間房,就住在這裡吧!」牛釗點點頭道:「公子若沒有事,就休息一下,我先告退。」
他人一走,駱秋楓立刻開口道:「大哥,我不懂你在弄什麼玄虛,重九之戰,你明明說過沒把握,但在大廳卻說得這麼自信,豈不前後矛盾?」
羅成沉重地歎道:「重九之約,戰與不戰,尚在二可之間,我娘少林之行未回,我衡量得失利害,才當眾表示信心。一來避免各派插入,萬一情勢有變,也有轉圜餘地;二來也避免使重九之約變得複雜,萬一惱了天星宮,局面豈不益發不可收拾!」
話聲方落,只見牛釗去而復回。
「公子,你這看誰來了。」
牛釗後面跟著一位灰髮瘦長老者。羅成目光一瞥,頓時大喜,迎上去道:「邱老丈,你也來了!」
那老者赫然竟是「摩雲神鞭」邱振飛。他也激動地擁抱羅成,顫聲道:「年餘不見,老朽無日不再想念公子,聽說公子在天下第一幫號召武林聲討天星宮,老朽才急不可待,匆匆趕來。」
說著,眼眶中已湧出二行激動的淚水。
牛釗笑道:「邱老兒,今後咱們都在一塊兒,別像婆娘一樣,哭個什麼勁!」
「摩雲神鞭」道:「托公子福庇,功力總算恢復十成,才來投效麾下,報答昔日之恩。」
說著倏然望著駱秋楓與萬小寶道:「這二位……」
萬小寶眼珠亂轉,古怪地問道:「老伯伯,你不認識我了嗎?」
「摩雲神鞭」怔了一怔,失聲道:「你莫非就是彭城見過的小兄弟?老朽簡直認不出來了。」
羅成道:「聽說你在彭城受到金環門阻擊……」
「摩雲神鞭」道:「那些賊子不知如何知道三皇藏寶日落在我手中,仗著人多,層層截攔,意圖搶劫——」
話聲一轉,問道:「那只荷包,公子收到了嗎?」
羅成一歎道:「只可惜為了救人,得而復失!」
「摩雲神鞭」驚道:「怎會得而復失?」
羅成說出簡略經過,「摩雲神鞭」跌足道:「三皇寶藏武林人誰不希冀染指,金環門此刻必定已經前往掘寶,公子要趕快行動才趕得上。」
羅成道:「我分身乏術,只有等重九之後再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