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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上官鼎]月落大地[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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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3 23:42:22
  萬小寶噗嗤一笑,一粒糖正巧吐在駱秋楓新衣上。

  「髒死了!」駱秋楓忙抖動衣服,抖落那顆粘兮兮的糖果,瞪眼道:「死小寶,你笑什麼?」

  「我笑你只知道說別人,不知道想自己。」

  「哼!我怎麼樣?」駱秋楓有點氣惱。

  「你在彭城還不是一天到晚要我們打架……」

  「啐!你敢數說我,別忘了我還是你的幫主。」

  萬小寶伸了伸舌頭,做個鬼臉,笑道:「是,是,大幫主。」萬小寶收斂嘻笑道:「羅伯母把大哥交給我們,要我們好好照顧他,幫主就想個辦法,幫幫大哥的忙,替大哥分憂吧!」

  聽到二小你一言我一言,煞有其事,羅成也不禁笑起來,道:「你們不必傷這無用腦筋,我與天星宮主重九一戰,誰也插不上手,幫不上忙!」

  駱秋楓道:「大哥到時一戰難道沒有一點信心把握?」

  羅成沉沉吐出一口氣道:「以往我的確滿懷信心,可是依昨天動手的光景看來,我太高估了自己,也太輕視了對方,重九一戰,我只有五成信心,生死之機,各佔一半!」

  萬小寶吐了吐舌頭道:「以前我還以為大哥是天下第一,想不到那婆娘也有這麼高的武功。」

  駱秋楓道:「勝敗各佔五成,這場架實在使人提心吊膽,小寶,以前你心裡鬼花樣多得很,現在你不妨想想用什麼辦法幫大哥擊敗那天星宮主,而且要不落痕跡!」

  萬小寶拚命搔頭,傻笑道:「我……我不會武功,頂不了人家一根手指,能有什麼辦法?」

  「哼!你在彭城不是一天到晚吹牛拍胸,自稱小孔明嗎?碰上正經大事,怎麼又不吹了!」

  羅成失笑道:「楓小妹,你何必窘他,就是孔明重生,對重九之戰,也無法插得進手。」

  「不!」萬小寶被駱秋楓一激,似乎激出了靈感,跳起來道:「我有辦法。」

  駱秋楓道:「有辦法就說出來!」

  萬小寶道:「昨天聽到大哥對伯母說什麼敗在一片枯葉……」

  羅成領首道:「不錯。」

  萬小寶道:「大哥是否能對我們解釋一番!」

  羅成道:「練武到了我與天星宮主這般境界,相搏時爭的就是一絲光機,誰爭得先機,就等於爭到八成致勝契機。昨天若非雲大娘與我娘出面阻止,我必萬無幸理,因為雙方精神功力正運轉到巔峰狀態,都在找彼此弱點,以便一擊成功,那時任何一方略有疏忽或分心,等於已露敗跡,偏偏一張落葉自我頭頂上飄落,遮住了我的視線,天星宮主才趁我失明剎那,出手一擊!我這番解釋你們或許不會全部領悟,但將來有一天你們武功達到我此刻境地,碰到這種情形時,你們才能悟到這一霎那是何等重要,那一瞬間就是生與死的分別。」

  萬小寶聚精會神地聽完,神秘地笑道:「以後我若打架,決不會找有樹林的地方!但重九之日,大哥不妨仍找有樹的地方,我的辦法也在一張樹葉上。」

  駱秋楓嗤笑道:「莫非你也想到時會有幾片落葉,落在天星宮主頭上?你簡直在異想天開,樹葉什麼時候落,落在什麼方向,難道會聽你指揮!」

  萬小寶笑嘻嘻道:「我又不是土地公公,山神樹精當然不會聽我指揮,不過機會可以自己來製造啊!咱們先選好打架的地方,讓那婆娘站在樹下,我先躲在樹上,預先采好一大把樹葉,慢慢一張張向下飄,總有一張會飄到她頭頂上,大哥豈不可以靜待先機,然後出手。」小孩子話就是小孩子話,羅成聽完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萬小寶得意地道:「駱大姐,你看大哥多高興,我這辦法神不知鬼不知,那婆娘死了還不知是怎麼一回事呢?」羅成道:「小寶,你的設計雖然好,但是行不通。」萬小寶一怔道:「為什麼行不通?」「天星宮主豈會失聰,你躲在樹上,焉能躲過她的聽覺,就是她不知道你在樹上,但落葉一多,她自然會移地換位,哪有死站在一個位置的道理。」萬小寶聞言不禁頹然地落坐。

  駱秋楓嘻嘻笑道:「小孔明,莫非你腦袋瓜子不靈了?」

  萬小寶嘟嘴道:「算我腦袋瓜子不靈,但你呢?為什麼不拿出一點辦法,讓我洗耳高聽!」

  「嘻,不是高聽,是恭聽。」

  「恭聽就恭聽!你有辦法嗎?」

  駱秋楓微微一笑,道:「身為幫主,豈能讓你看扁!」

  萬小寶嘻嘻笑道:「我怎敢看扁幫主!」

  駱秋楓道:「天星宮主若是男人,我是絲毫沒有辦法,但天星宮主是個女人,而且是與大哥年齡差不多的大姑娘,這就好辦得多了!」

  羅成不禁一怔,萬小寶已開口道:「駱大姐,為什麼女人就有辦法?」

  駱秋楓道:「大哥說了半天,只在武功上打轉,其實一個男人要征服女人,並非一定要武功……」

  萬小寶怔怔道:「不以武功,那以什麼?」

  「愛情。」

  羅成笑斥道:「你說到哪裡去了?」

  駱秋楓正色道:「我這個以愛情代替武功的辦法,也是要有條件配合的,若僅是大哥單方面用感情進攻,自然沾不上邊,巧在天星宮主對大哥並非無情,故而大哥若能施捨一點愛情,用不著再以武功硬拚,天星宮主必然甘心臣服,這叫做攻心為上,不戰而屈人之兵,豈不比打架好得多。」

  羅成道:「你愈說愈扯遠了,你怎知道天星宮主有情無情?」

  駱秋楓道:「對這方面,女孩子就比你們男人敏感。像天星宮主這種大姑娘,生出娘胎就食豐履厚,享盡富貴,及長練具高深武功,又具沉魚落雁之姿,在受盡尊奉的環境,必然養成驕如女皇,睨睥四海的個性。」

  羅成歎道:「你這番觀察倒是一點不差,她個性確實驕縱任性,睥視天下,否則也不會殺盡百餘南海少林僧連眉頭都不皺一皺。」

  駱秋楓道:「像這樣的女人,也必定鄙視男人,尤其她自幼生長在沒有男人的環境裡,必定視男人若糞土,通常對男人不會稍假詞色。」

  羅成不禁領首同意。他開始覺得女孩子觀察女孩子,的確比男人觀察女子要深刻得多。

  駱秋楓含笑接下去道:「但是天星宮主對大哥你卻是溫柔有禮,再三容忍,錯非她已對大哥有情,怎肯稍假詞色。其實伯母也早已看出來,才有少林之行,否則她老人家也不會自任艱難,往返奔波了!」

  羅成心頭怦然一震,道:「我娘若有所覺,怎會不提起?」

  駱秋楓道:「她老人家是不敢提。重九瞬眼既至,她恐怕影響你的情緒,屆時若因此使你心神猶疑不定,後果不堪設想!」

  羅成不由默然了。其實他何嘗感覺不出天星宮主昨日言詞,已迥異商家祠初次見面之時。只是他不敢接受這份愛情而矣。

  萬小寶笑道:「駱大姐,依你這麼說,天星宮主是在暗戀我們大哥了!」「當然。」「妙極了,有這麼一位美貌功高的大嫂子,我們的靠山豈不是硬朗了,當今天下,再也不會有人敢欺侮我們了。」「住口!」羅成倏然沉臉輕喝。

  萬小寶一怔,訥訥道:「大哥!你怎麼好好地生氣了,莫非我什麼地方說錯了話?」羅成悠悠歎道:「三月苦囚劍痛未忘,文殊大師音容猶在,你們怎能體會出我心中感覺。從此不許再提此事!」萬小寶縮了一下頸子,做了個鬼臉,道:「駱大姐,看來你的辦法也無法行得通,咱們彼此彼此,還是吃糖吧!」

  羅成偕兩小回到了九溪十八澗。半年睽違,這座天下第一幫總壇已完全改頭換面,使羅成幾乎認不出來,還以為走錯了地方。

  那粗陋的木柵變成了青石砌成的五丈堡牆。高低不平的山勢整個削平了,建起整排高屋,一改以往散亂景象,層層屋脊,深不見底,怕不有十餘進深。

  當他到達圓形堡門口時,裡面已轟然響起陣陣歡呼:「羅公子回來了,羅公子回來了……」

  一大群人立刻自裡面湧出大門,為首幾人正是「鐵面飛衛」鐘靈山、「托塔天王」牛釗、「瘟地太歲,後面卻是當今長白、終南、華山、武當等掌門人,其中還有許多不認識的剽悍大漢,個個目間精光,顯然都是江湖高手。還有彭城收容的十幾個小破爛也擠在旁邊招呼。

  「公子,咱們天天在盼望你回來,等你主持大計!」牛釗首先鼓起雷聲般的嗓子。

  羅成含笑抱拳還禮,首先對四大掌門道:「想不到各位掌門人也在這裡,恕晚輩遲到之罪。」

  華山掌門尉遲文接口道:「咱們都是見到青城道長信鴿傳訊,得知公子受『三環先生』誣害,身蒙冤曲,同時風聞天下第一幫號召武林共同聲討天星宮,故而約同前來,一致慰問之意,二則共襄盛舉,為公子助威!」

  羅成拱手道:「多謝尉遲前輩。」

  終南掌門虞飄萍道:「法元子經過敝派時,曾要我告訴公子,他自己得到線索,昔日飛雁莊主自殺,公子予以埋葬,後來屍體被人挖出,遺於道中,皆是一神秘門派所為。」

  羅成精神一振道:「法無子前輩有說出什麼門派嗎?」

  終南掌門人道:「老朽曾問過法無子,他說該門派組織嚴密,極少在江湖上公開走動,他本想探人查探,可惜線索中斷,未悉名稱及首腦人物。只知彼輩行動俱穿黑衣、黑巾蒙面,令主以上高手,胸前皆有金色圓圈記。」羅成失聲道:「金環門!」武當掌門道:「武林中從未聽說此一門派,公子怎麼一聞既知。」羅成道:「晚輩也是發現不久,最近在彭城有過接觸。聞名武林的『鬼醫』,就是金環門中人,至於其首腦,我還未查悉。」「鐵面飛衛」插口道:「公子遠來勞累,大家還是進去再談吧!」於是一干人擁著羅成進了堡門。一牆之隔,裡面朱紅大廳,石階高聳,另是一番宏偉氣象,幫中兄弟,穿梭來往,見羅成俱皆肅立行禮,人數何止多過一倍,一切與往日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羅成不禁訝道:「看來一切都改變了,這是怎麼回事?」

  牛釗笑答道:「這些都是古福生的功績。」

  跟在旁邊的「瘟地太歲」古福生道:「在下感到今非昔比,幾座破爛房子,實在配不上稱天下第一幫總壇,故趁著公子、幫主及總瓢把子離開時間,手下兄弟反正閒著無事,就把房屋地勢重新翻造擴大,想不到剛建好就派上用處!」羅成嘉許道:「古壇主的確辛苦了。」「瘟地太歲」高興地道:「份內之事,公子何必誇讚!」羅成又問道:「但這許多人哪裡來的?」牛利道:「我回來時順便跑了一趟鄱陽湖與洞庭湖,把江南十八寨綠林道都降服拉過來,此刻咱們已有五百之眾,稍待我找個地方讓他們謁見公子。」羅成頷首輕聲問道:「四派掌門人帶來了多少門人?」牛釗道:「武當八人,長白十二人,華山六位,終南僅四位。」羅成叮嚀道:「好好招待,不得怠慢!」說話間,已進入大廳,賓主紛紛落座,接著是各派門人一一上來見禮。寒暄客套完畢,容貌奇古,長髯飄然的長白掌門屈仲信首先開口道:「羅公子,老朽昨日才到,方到江南,既聽到傳言,天星宮主已與公子相約重九,在西子湖畔作生死之搏,不知有否其事?」

  華山掌門接口道:「屈兄告訴我們後,大家都不肯相信,覺得這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怎會突如其來,今天公子回來,正好一解群疑!」羅成心頭震動,皺眉道:「屈掌門人能否告知這消息從何處聽來?」長白掌門笑道:「老朽也說不上來,反正此刻江南道已是人云亦云,傳遍了謠言!」羅成歎道:「消息傳得真快,這並不是謠言。」廳中群雄個個神色震動,「鐵面飛衛」急急道:「這麼說,確有其事?」羅成道:「不錯。」牛釗插口道:「離重九僅只一月,公子應該早點籌劃,趁各位掌門人在此,大家商量一番,同時趕快調派人手。」

  羅成搖搖頭道:「不必,重九之約並非打群仗,僅是我與天星宮主各憑功力相搏,所以暫且不驚動各位,屆時各位也不必參與,在此靜候消息就是了!」此言一出,驚異之聲,此起彼落,有的驚奇,有的失望。武當掌門人道:「公子對此一戰有把握嗎?」羅成想了一想道:「晚輩還有這份自信。」華山掌門道:「屆時公子赴約,天星宮主會不會另施鬼計?」「不會。」華山掌門道:「公子如此相信天星宮?」羅成沉重地道:「天星宮主並非官小之輩,晚輩確信她不會玩弄詭謀。」於是大家話頭都集中在天星宮主及重九之約上,你一言,我一語,談論不休。羅成卻閉口不言,默坐片刻,才藉口休息,離座告退,帶了二小離開大廳。由「鐵面飛衛」代主陪客。牛釗把羅成帶到第七進院落,引入一間靜室,羅成落坐立刻問道:「展大哥還沒有回來?」牛釗搖搖頭道:「這老小子不知逛到那裡去了,到現在還沒有看到人影,我已利用綠林箭傳訊南七北六十三省,正在找他人,諒不久必可知道他的消息。」羅成道:「那些先到的小傢伙安頓在何處?」牛釗笑道:「這些小鬼調皮得很,我把他們都安置在八進院。公子,我已召集江南十八寨綠林同道進來謁見!公子是不是要見他們!」「也好。」牛釗打開門,只見院中「瘟地太歲」吉福生領頭,早已站著二十餘名大漢,正是出堡門迎接的那些人。於是牛釗一一唱名,羅成一一致意慰問,足足一個時辰才算結束。牛釗等謁見的人退出,又問道:「這二位小兄妹怎麼安置?」羅成道:「反正這裡有五間房,就住在這裡吧!」牛釗點點頭道:「公子若沒有事,就休息一下,我先告退。」

  他人一走,駱秋楓立刻開口道:「大哥,我不懂你在弄什麼玄虛,重九之戰,你明明說過沒把握,但在大廳卻說得這麼自信,豈不前後矛盾?」

  羅成沉重地歎道:「重九之約,戰與不戰,尚在二可之間,我娘少林之行未回,我衡量得失利害,才當眾表示信心。一來避免各派插入,萬一情勢有變,也有轉圜餘地;二來也避免使重九之約變得複雜,萬一惱了天星宮,局面豈不益發不可收拾!」

  話聲方落,只見牛釗去而復回。

  「公子,你這看誰來了。」

  牛釗後面跟著一位灰髮瘦長老者。羅成目光一瞥,頓時大喜,迎上去道:「邱老丈,你也來了!」

  那老者赫然竟是「摩雲神鞭」邱振飛。他也激動地擁抱羅成,顫聲道:「年餘不見,老朽無日不再想念公子,聽說公子在天下第一幫號召武林聲討天星宮,老朽才急不可待,匆匆趕來。」

  說著,眼眶中已湧出二行激動的淚水。

  牛釗笑道:「邱老兒,今後咱們都在一塊兒,別像婆娘一樣,哭個什麼勁!」

  「摩雲神鞭」道:「托公子福庇,功力總算恢復十成,才來投效麾下,報答昔日之恩。」

  說著倏然望著駱秋楓與萬小寶道:「這二位……」

  萬小寶眼珠亂轉,古怪地問道:「老伯伯,你不認識我了嗎?」

  「摩雲神鞭」怔了一怔,失聲道:「你莫非就是彭城見過的小兄弟?老朽簡直認不出來了。」

  羅成道:「聽說你在彭城受到金環門阻擊……」

  「摩雲神鞭」道:「那些賊子不知如何知道三皇藏寶日落在我手中,仗著人多,層層截攔,意圖搶劫——」

  話聲一轉,問道:「那只荷包,公子收到了嗎?」

  羅成一歎道:「只可惜為了救人,得而復失!」

  「摩雲神鞭」驚道:「怎會得而復失?」

  羅成說出簡略經過,「摩雲神鞭」跌足道:「三皇寶藏武林人誰不希冀染指,金環門此刻必定已經前往掘寶,公子要趕快行動才趕得上。」

  羅成道:「我分身乏術,只有等重九之後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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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第一幫風雲際會。

  黑白二道武林高手半數皆聚於此,盛況近百年難見。一日三餐,席開流水,場面之熱鬧,喧聲幾達里外。夜夜燈火輝煌,不至三更,不會熄滅。

  自羅成回來,已經過去了四天,為了避免重九之約變得複雜,借口必須勤修武功,整天關在七進院靜室中,摒棄一切應酬,只與二小盤桓,趁機也傳了二小武功人門心訣。

  不過每日深夜,也與「鐵面飛衛」、牛釗、「摩雲神鞭」等人見面,以便瞭解寨中一切活動情形。

  從「地瘟大歲」口中,他知道這三天中又來了不少武林同道,寨中人愈來愈多,情形也變得有些混亂,幫徒雖增加了不少,可是人手反而感到漸漸不夠。

  這也是無法避免的事,羅成只有叮嚀小心在意,以免得罪了各路同道,被人議論。

  可是第五天早晨,羅成剛剛做完早課,卻見「瘟地太歲」氣急敗壞地衝進院落,見面劈口道:「公子,三進偏院出事了?」

  羅成一怔,問道:「什麼事?」

  「瘟地太歲」喘著氣道:「剛來一天的齊魯綠林道瓢把子『一聲雷』卓大海昨夜被一柄匕首刺殺於床上。」

  羅成大驚失色,道:「走,帶我去看看!」

  「一聲雷」卓大海就住在西邊三進偏院中間的三間,與二名手下住在一起。

  羅成趕到時,屋裡屋外已擠滿人,都在紛紛議論。

  二名剽悍大漢首先迎出來,齊齊向羅成單膝打千,悲切道:「咱們總瓢把子被人刺殺,公子一定要為咱們作主!」

  趕緊伸手扶起二名大漢,羅成道:「二位何必如此重禮,貴當家死在天下第一幫總壇,牛兄弟與我自然得負這責任,但不知二位如何稱呼!」

  「在下『流星錘』呼延豹,那是我盟弟冉慶,人稱『雪裡風』」。羅成頷首道:「呼延豹當家與冉兄請節哀順變,讓在下進去看看再說。」呼延豹側身道:「公子請。」

  屋裡的立刻讓開路,羅成自人縫中進入左邊屋中,只見牛釗已是滿頭大汗,向著擠在房中的賓客在大吼大叫道:「一聲雷是我牛釗下帖子請來的,這狗娘養的兇手,要是讓老子抓到,非剝他一層皮不可……。

  一眼見羅成進來,接下去大聲嚷嚷道:「今天竟發生了這種事,公子,你看怎麼辦?」

  羅成沉聲道:「牛兄弟,你窮吼窮叫,人能復活嗎?現在緊要的是觀察線索,看看兇手是外來的,還是潛伏在裡面的。」

  牛釗道:「這還用說,一定是天星宮那些騷蹄子幹的好事,先期來搗亂軍心,想向咱們示威!」

  此言一出,擠在屋中的高手都變了臉色。羅成喝道:「事未明朗,豈可武斷,休再借口開河!」

  「托塔天王」牛釗這才閉口不言。但是他的神色卻表示出猶自不服。

  床上躺著「一聲雷」魁梧的屍首,一雙銅鈴眼張大著像二粒鳥卵,空洞得使人毛骨悚然。但臉上的表情卻非常平靜,並無露出半絲恐懼之色。

  一雙薄底靴仍好好穿在腳上,胸前卻插了一柄短匕首,直沒刀柄,鮮血已在傷口四周及衣衫上凝結起來。

  羅成走近仔細地觀察一遍,伸手拔起了屍首上的匕首,一股紫紅的鮮血立刻自傷口裡湧出來。

  他仔細端詳著尚在滴血的匕首,這柄匕首與普通武人用的匕首並無二樣,只是柄上卻有螺旋花紋,顯系特別刻制的。

  倏有人開口道:「公子有沒有看出什麼線索嗎?」

  羅成抬首一看,說話的正是「摩雲神鞭」邱振飛,不由問道:「邱老丈,以你判斷,該如何著手?」

  「摩雲神鞭」凝重地道:「以老朽看,這柄匕首不失為一條線索!」

  羅成歎道:「話雖不錯,但匕首為武林人物常用之物,兇手既敢留下凶器,只怕難以查索。」

  牛釗插口道:「難道不是天星宮下的手?」

  「摩雲神鞭」搖首道:「牛老弟,這厚刃薄鋒匕首女子極少用,再說,屍體靴履未脫,神色未起變化,分明與兇手頗為熟識。只因此完全無備的情形,才遭暗算,讓兇手悄然離去,怎麼會是天星宮的人!」

  話聲方落,只見一位少年英俠,急匆匆地奔入,道:「牛當家,家師要我來奉告一件事……」

  牛釗接口問道:「方少俠,什麼事?」

  這少年正是終南掌門的愛徒「玉面小霸王」陸文龍,他張口方欲說話,目光一瞬,卻看見羅成手中的匕首,神色愕然道:「我……我的飛刀,怎麼會在公子手中!」

  羅成一呆,道:「這柄匕首是你的?」

  這意外的變化也大大出於他料想之外。

  「玉面小霸王」陸文龍道:「不錯。」

  話聲方落,後面的呼延豹一聲悲吼道:「原來兇手是你小子,我早應該想到是你們終南派……」

  冉慶接著厲吼一聲像瘋了一般,雙掌向「玉面小霸王」當胸擊去。

  砰地一聲,「玉面小霸王」被三掌劈得蹬蹬連退三步,只因冉慶狂怒之下失去理智,未用內功,所以並未受傷。

  猝然不防受了一掌,「玉面小霸王」臉色一變,怒叱道:「你們怎麼打人?」

  呼延豹厲喝道:「老子要你的命!」

  又要衝上前去,羅成慌忙架住,驀地房外衝進一人,大喝道:「住手,這是怎麼回事?」

  來的正是終南派掌門人虞飄萍。

  「玉面小霸王」氣得俊臉發青,垂手一禮道:「師父,弟子失去隨身匕首,正來找牛當家知會一聲,想不到這二位朋友不分青紅皂白就打了弟子一掌,還要我性命,請師父作主!」

  虞飄萍雙目精光驟盛,目光來回掃視呼延豹及冉慶二人一哼道:「原來是齊魯十八寨的二當家與三當家,難怪這麼張狂,以為終南門下是好欺的嗎?」

  眼見事端已起,羅成慌忙播手道:「掌門人暫請息怒,事起有因,且聽在下一言!」

  「摩雲神鞭」接口道:「虞兄,令徒所失匕首已插在『一聲雷』胸上,難免不使人懷疑……」

  終南掌門虞飄萍頓時一呆,望了望床上屍體,急急道:「咱們怎會在此鬧事殺人……小徒今天發覺七柄匕首少了一柄,向我提起,所以我才命他知會貴幫執事一聲,想不到竟變成了凶器。」羅成歎道:「在下明白,兇手不但殺人而且嫁禍,用心險惡至極。」話未說完,呼延豹己叫起來道:「公子體得聽他狡辯,事證俱在,辯又何用!」羅成勸道:「呼延當家,凶器雖是陸少俠之物,但這並不能表示陸少俠即是兇嫌,試想想,哪有殺了人還會挺身承認凶器是自己的。」冉慶道:「公子有所不知,終南一派與咱們早有過節,他們也早已想對瓢把子下手,今天是適逢其會,見了咱們起意報仇……」

  羅成一怔,問道:「卓當家與終南一派有什麼過節?」

  呼延豹慘笑道:「公子有所不知,咱們在年前劫了長安七星鏢局一批鏢,總鏢頭『流雲劍』費漢陽也受重傷廢去一腿,終南派早想與咱們一拼!」

  虞飄萍冷冷道:「不錯,卓大海縱然不死,本掌門也早晚要取其性命……」

  呼延豹接口道:「公子聽到了麼?」

  羅成皺眉道:「費鏢頭是終南門下?」

  虞飄萍道:「正是老夫首徒。」

  羅成一呆道:「這麼說……」

  「但老夫人格保證,就是要報仇,也不會在別人地方動手,何況此刻時值非常。」

  羅成頷首道:「在下信得過掌門人。」

  轉首對呼延豹與冉慶道:「各位同道俱是為支持在下聲討天星宮而來,值此期間,只宜同心協力,切勿先找私仇,這點呼延當家與冉當家必能諒解。再說真像未明,二位意氣用事,徒令真兇逍遙,故千萬聽在下苦心忠言,暫且節哀順變,在下誓必找出真兇,當著各方同道明白交代。」

  接著又勸慰幾句,吩咐牛釗厚殮卓大海,這才回到自己靜室。

  這一陣紛亂,直到過午才算安排妥善。

  晚餐後,羅成憂心忡忡地召集了「鐵面飛衛」、牛釗、「摩雲神鞭」及「瘟地太歲」等人,首先道:「依跡象判斷,兇手絕非自外潛入。此人殺人嫁禍,用心難測,但有一點是可以臆測的,他想在此製造混亂,引起彼此之間的顧忌。自今夜起,我們要加倍小心防範,不能再生出其他事端!」

  「摩雲神鞭」歎息道:「俗語說,外賊易捉,家賊難防。兇手若自外潛入,諒他也不敢再來,若仍潛伏在這裡,以後就難說了。」

  羅成道:「凡事不怕有心人,他若從此不動也就罷了,若再想下手,我總要把他找出來。」

  頓了一頓道:「古壇主,來賓百餘人是如何分排宿處的?」

  「瘟地太歲」以手沾茶在桌上劃成簡圖,解釋道:「現在咱們屋子成月字形,正面共十一進,每進九屋,東西二邊共三進,每進一排三列,也是九屋,當初為了避免各門各派與綠林道已有舊隙或格格不合,所以都採取隔開方式,分別招待。」

  羅成點點頭道:「這樣頗為合理。」

  「瘟地太歲」道:「所有來賓也以身份分配住宿,正面六進以後,皆是本幫內眷及公子住處,鐘護法及牛老大與我以及邱大俠住在前面六進院,三四五進招待各大門派,東西邊第一層是本幫弟兄的通鋪,後面二進分別招待綠林同道與無門無派的各路英雄。」

  羅成道:「分配大致適當,但為了加強以後防範,各位住處,還是調整一下!」

  「鐵面飛衛」道:「以公子之見,該如何調整?」

  羅成道:「愚見認為各位分區負責夜間安全,比較妥善。邱老丈負責正面三進各大門派臥宿之處,牛兄弟去住西邊客房,就負責西邊二進院的安全,鐘大哥搬去東邊二院,在下負責後面及全面巡查,古壇主負責外面防範,同時夜間多派弟兄每院插椿,暗哨監視,只是這段時間,大家辛苦一些。」

  一旁呆呆聽著的萬小寶笑嘻嘻插口道:「咱們來了沒事做,那些小兄弟今天見到我還在埋怨說,一天到晚,吃飯睡覺,骨頭都懶散了,要我請大哥派他們做點事,我想夜間放暗哨的活兒還是由我帶著他們來幹。」

  「摩雲神鞭」道:「小孩子懂什麼,而且這夜間放哨,看似輕鬆,卻冒生命危險,你們都無武功,若見有可疑,如何應付?」

  萬小寶眼珠一瞪,道:「咱們雖不會武功,但放哨摸樁,盯梢監視卻是拿手好戲,老丈別忘了在彭城還拜託過我做事哩。」

  羅成笑道:「也好,反正發現情況,你們只需傳訊,不必出面。」

  於是一切戒備計劃就如此決定下來。

  當夜,天下第一幫中戒備得嚴密無縫,羅成每隔一更就前後巡查一次,至天色微明,卻毫無所見,回轉靜室,做完早課,正欲略為休息,倏見「摩雲神鞭」氣急敗壞地奔入道:「公子,又出事了!」

  如此嚴密防範,竟然又出了事,使羅成心神大震,急急問道:「什麼地方出了事?」

  「摩雲神鞭」道:「終南虞掌門人昨天死在房中,身上共有十八處刀傷!而且放哨的一名小兄弟也死了,人竟死在虞掌門人窗邊。」

  羅成不禁大驚失色。

  終南掌門之死使得情勢更加嚴重。武當、華山、長白三派挺身而出,矛頭都指向呼延豹與冉慶。這是完全合乎邏輯的反應,誰都會有這種想法,認為呼延豹與冉慶是為已死的卓大海報仇。可是呼延豹與冉慶卻一再聲辯自己夜裡根本沒離開自己房間。由於三派口氣咄咄逼人,激起了住在西院的綠林公憤,雙方幾乎欲動手混戰。羅成說得焦唇爛舌,才平息下紛爭,可是他也感到心疲神乏,心頭之沉重,無法以言語形容。

  奇怪的是萬小寶,對已死的小兄弟卻似無動於衷,反而跑回房中睡大覺。駱秋楓氣得臉色鐵青,一把掀開萬小寶的被子,摔在地上,喝道:「小寶,你給我滾起來!」萬小寶含含糊糊地道:「幹什麼?辛苦了一夜,我要休息。」駱秋楓恨聲道:「小癩子死了,難道你一點也不傷心?」萬小寶翻了一個身,背朝外,道:「人已死了,傷心有什麼用?」駱秋楓叱道:「好啊!別以為你飛上了鳳凰枝,忘掉了共患難的小兄弟,你是人嗎!」她愈說愈恨,上前一把揪住萬小寶的耳朵,往上一提道:「別忘了我還是幫主,你再不起來,我非揍你不可。」耳朵被揪,痛得萬小寶呲牙咧嘴,不起來也得起來,苦笑道:「好好,大幫主,你高抬貴手,我這不起來了!」駱秋楓這才一摔鬆手,道:「起來就說話呀!咱們怎麼為小癩子報仇,露露咱們破衣幫的威名!」萬小寶露齒一笑道:「大姐,我正在想,被你這一擾,把我靈感都趕跑了。」「少油嘴,把你的想法說出來聽聽。」萬小寶先離床望了望室外問道:「羅大哥回來了沒有?」「還沒有。」萬小寶放低語聲道:「小癩子不愧是咱們破衣幫八小將之一,的確能幹,他守一夜就查出了兇手,可惜被兇手發覺,送了性命!」駱秋楓一怔道:「小癩子已經死了,你怎麼知道他已查出了線索?」萬小寶神秘地道:「小癩子雖死了,但是他卻留下了線索。」「什麼線索?」「說出來你也不懂。」

  駱秋楓眼珠一瞪,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懂。」「好好,我說。剛才我去現場看小癩子屍體,倏發覺他食指上有泥巴,而且指甲縫中也有髒髒的泥巴,心中就有了數,等他們把屍體移人房中,我仔細一看窗邊泥地上,果然發現小癩子留下痕跡,大概他自忖必死,先躺下去畫的。」「是什麼記號?」「記號很簡單,他勾了二勾,下面加上一條線。」駱秋楓一怔,好奇之心大起,道:「這算什麼名堂?」「勾二勾連起來豈不是一隻簡單飛鳥,一條線就是一條線!」

  「用不到你解釋,我難道不知道是隻鳥加上一條線!」駱秋楓一歎道:「小癲也真糊塗,乾脆寫出來不就得了,還打什麼啞謎,畫什麼畫?」萬小寶噗嗤一笑道:「大姐別忘記,小癩子不識字,他當然只能亂畫幾筆。」「但是這啞謎叫人怎麼猜?」「當然只有我來猜。」

  「你猜得出?」「嘻嘻,小癩子畫的玩意兒,除了我小寶能懂外,當今天下任誰也休想猜得出。」駱秋楓目光一亮,道:「這麼說,你已知道誰是兇手了?」萬小寶微笑道:「我已知道了八成,剩下二成就待證實了。」駱秋楓緊張地道:「快說,是誰?」萬小寶收斂笑容,正色道:「大姐,你千萬別逼我,逼我我也不會說,若我先露了口風,抓兇手就不靈了。」這次駱秋楓倒不再堅持,她想了一想問道:「這畫有別人見到嗎?」「我想不會有人去注意地下這不像畫的痕跡!」「你有告訴大哥嗎?」萬小寶急急道:「千萬不要告訴大哥,更不能告訴任何人,大姐,你若不能保守秘密,以後休想套我一個字。」

  這時門外響起一陣步履聲,萬小寶噓了一聲,輕聲道:「大哥回來了,他們大概又要開會了,咱們談到這裡為止。」

  中堂的門戶一啟,進來的果是羅成,後面跟著「鐵面飛衛」、牛釗、「摩雲神鞭」與「瘟地太歲」四人。每個人的神色都沉重如鐵。

  四人進入中堂圍桌坐落,羅成開口宣佈道:「從今夜起,暗樁由幫中兄弟接替擔任。」

  萬小寶倏自廂房中跳出來,凜然道:「大哥,我不同意。」

  牛釗道:「小把戲,公子是為你們生命著想。」

  萬小寶道:「把我這些小弟兄們換掉,你們永遠抓不住兇手。」

  羅成一怔道:「小寶,你難道已有把握?」

  萬小寶道:「我沒說有把握,但我有決心非把兇手找出來不可,小癩子既死了,我就不能光等著讓別人報仇,駱大姐說過,咱們小弟兄可以死,卻不能被人笑說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損了破衣幫的威名。」

  「鐵面飛衛」很少笑,此刻卻失笑道:「小把戲,沒有人會說你們……」

  萬小寶正色道:「別的事能讓步,這件事卻不能讓步,大哥若不答應,我與那些小弟兄立刻就拍拍屁股走路。」

  羅成與「鐵面飛衛」等人不由面面相觀,作聲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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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重九之約


  離開終南掌門死亡已經三天了。

  這兩天中,萬小寶白天跑得沒有人影,晚上卻反而蒙頭大睡,對放哨之事,理也不理,不知在玩什麼把戲。

  羅成卻是每夜巡視,白天則雙眉緊鎖,心事重重。

  這種情形看在駱秋楓眼裡,見羅成神容憔悴,心痛不已。她幾次想把萬小寶所見的記號告訴羅成,但話到口邊,還是忍下去,可是說與不說,始終在心裡交織著。

  第三天夜裡,駱秋楓再也忍不住了,她衝出臥室,卻見萬小寶衣著利落,卻打著赤腳,招招手。駱秋楓一哼,道:「怎麼?今夜要出動啦!」「噓!」萬小寶豎指嘴邊一吹,輕輕道:「大哥在堂屋裡,別驚動他。」見他那種神秘的表情,駱秋楓一怔,走近道:「有什麼事?」萬小寶低聲道:「大姐,你還記不記得咱們獨特的傳訊方法?」「記得又怎麼樣?」「沒忘記就好,今夜你不能睡覺。」「莫非你知道兇手又要做案了?」萬小寶笑了一笑道:「我有第六感,平靜了二天,兇手今夜說不定會再動手。」駱秋楓道:「不睡覺又怎麼樣?」萬小寶道:「把大哥看住,別讓他出去,等我消息。」駱秋楓皺眉道:「假如他非要出去,我怎能攔得住他?」

  萬小寶道:「你非想辦法把他攔住不可,否則我與他失去了連絡,這麼大的地方,臨時找他可把人急死。」「好吧!還有什麼吩咐沒有。」「大姐,夜間門不要開,你就站在門口,聽到小弟兄訊號,你就快叫大哥出去,外面放暗哨的小弟兄自會指點該去何處。」萬小寶說完一溜煙溜出房外,消失於黑暗之中。

  駱秋楓出了廂房,卻見羅成也自房中走出來。她走到堂屋門口,打開門戶,望了望外面天色道:「今夜好暗,連星星都沒有。」羅成也走到門口道:「你別出去,看好門戶。」駱秋楓轉身道:「大哥,你要巡夜了?」「嗯。」「你這二天臉色不好,不能休息一夜嗎?」羅成搖搖頭,歎道:「我何嘗不想休息,但萬一再生什麼變故,咱們怎麼再向那些來賓交代!」駱秋楓道:「反正外面有牛大叔、邱大叔,大哥不去,他們也不會偷懶的。」羅成道:「地方太大,人手太少,我不去怎麼行,楓妹,你快讓開!」駱秋楓扭了扭身子,撒嬌道:「大哥,今夜我決不讓你出門!」羅成皺眉斥道:「不要胡鬧!」駱秋楓逼得毫無辦法,只得道:「我不是胡鬧,我有要緊事情告訴你!」羅成一怔道:「什麼事?」駱秋楓道:「大哥先退後坐好,我才能說。」羅成無可奈何,只能退後,坐落椅中,道:「好吧,你把門關上,慢慢說吧!」駱秋楓斜依門口,笑道:「不必關門,我就站在這裡。」

  羅成又是一怔,他感到駱秋楓神情有異,必定有什麼事在隱瞞自己,但是她心中藏著什麼事呢?

  天下第一幫的賓舍中,大部份已熄去了燈火,只有少數仍舊亮著。更深人靜,天色一片漆黑,驀地,四進院中一條黑影沖天而起。那條人影剛踏上屋脊,又是一條人影橫空而落,停於先前那條人影面前,沉聲道:「原來是尉遲掌門,怎地還沒休息?」「啊!是邱大俠,心裡煩,睡不著,故起來看看有沒有動靜。」「敝幫每日巡視,有什麼動靜,自會處理,請尉遲掌門放心,不過尉遲掌門著睡不著,老朽不妨陪你片刻。」「好極了。」二條人影立刻自屋脊上瀉落,華山掌門尉遲文的房中燈火復亮。

  夜又恢復了靜謐。

  半個時辰過去了,尉遲文房中燈火覆滅,一條人影復騰上屋脊,疾如飄風,往東偏院賓舍掠去,一閃而沒。

  這時,沉寂的晚空中傳來一聲聲貓叫聲。

  羅成神色沉重地在屋中踱著方步,他聽完駱秋楓說出了萬小寶的發現後,心頭震動不已。

  駱秋楓卻一直側靠在門邊,她正靜靜地注視外面動靜。但她心中也微微不安,萬一今夜沒有動靜,明天萬小寶知道自己露了口風怎麼辦?

  驀地,一聲貓叫聲自院外傳來。

  貓叫不足為奇,幫中就養了不少描,專門抓山鼠,但是駱秋楓聽了這聲貓叫,卻精神一振,疾道:「有動靜了,大哥快去!」羅成霍地一震,身形如電而起,掠過門口,喝道:「你不要出來!」飄出院外,轉角處倏響起一聲童音。「大哥向前!」羅成掠至五進院,轉角陰暗處又響起引指聲:「往四進院!」疾掠到四進院,又有童聲道:「大哥,往東偏院。」

  東偏院是幫中招待不屬各門派的白道高手宿臥之處。此刻最後一排最末一間的紙窗上仍映出搖曳的燈火,燈火中映出二個半身人影,隔著茶兒對面而坐,敢情在棋坪上手談。

  不錯,在賓客登記上,這房間是兩淮大俠「漫天花雨」常曼青的客室。

  「漫天花雨」常曼青不過四十餘歲,一身功力已搏得兩淮大俠美譽。尤其他的暗器手法更是出神入化,但他有個僻嗜,對黑白二子,愛之若命,坐落棋坪,能夠鏖戰三日三夜不眠不食而不變色。故而武林中都知道他是個「棋迷」。

  今夜,他硬拉著住在鄰室的「神鞭青萍」石臏手談一番。

  「神鞭青萍」石臏也善弈棋,此刻卻有點神思不屬,以往他與「漫天花雨」常曼青是勢勻力敵,但是今夜他卻連戰皆墨。

  現在是第三盤,「漫天花雨」又中盤勝。「神鞭青萍」石臏一推棋坪就欲站起來,卻被常曼青一把按住,笑道:「別忙,再來一盤!」石臏笑拒道:「夜已深,明天再與常兄決一雌雄。」常曼青道:「不行,明天有明天的事。」石臏為難道:「常兄,我的確還有事!」常曼青笑道:「更深人靜,我興趣正濃,石兄何必煞風景。」「明天一定奉陪到底。」

  常曼青臉色一沉道:「石兄,你我知交,若你一定要煞風景,咱們今後一刀二斷!」

  石臏知道常曼青的脾氣,嗜棋入迷,若堅在他興頭上罷手,說不定真的揮袖絕交,只得勉為其難道:「好罷,不過我要事先聲明,這是最後一盤。」

  常曼青這才高興起來,笑道:「行行,就這一盤,我一定放你回房睡覺。」

  於是二人清除棋坪,下了定石。石臏急於結束,存心敷衍,也不思考,落子如飛。

  由於石臏佈局鬆弛,常曼青輕而易舉已在棋坪上隱隱連起一條大龍。

  石臏明知已呈敗局,想也不想又落一子。

  「漫天花雨」常曼青望了望窗外,又望了望石臏,手拈一粒白子,久久不落。

  「神鞭青萍」石臏臉色微赤,有點尷尬,他以為常曼青已發現他心病,感到難以為情。見他拈子久久不下,不由心想:「他莫非故意在拖時間?」忍不住開口問道:「常兄怎不落子?」

  「漫天花雨」常曼青搖搖頭道:「好妙的棋,這一六七手談落何處?難,難!」

  大龍將成,勝契在握,坪上黑子散散落落,早已潰不成軍,他居然還叫妙棋,故作難以下手,這不是存心諷刺嗎?

  「神鞭青萍」始則一怔,旋即臉色更紅,訥訥道:「常兄,你……」

  常曼青截口道:「石兄,你認為我這一子是無關大局,隨便落於何處都可以,是嗎?」

  頓一頓,不待石臏接口,又說道:「其實你錯了,你看——」

  說著落手倏把自己的白子大龍一陣亂撥。

  石臏開始還不懂他弄什麼花樣,目注棋坪,見棋坪上大龍已變成一個窗字。

  接著又十指飛快撥動,窗字抹亂,又變成一個外字。

  從撥字排字的速度上,也可看出這位兩淮大俠在暗器上的造詣,不但深,而且巧,十指像在玩魔術,輕輕撥動棋子,不但無聲無息,連排四個字,只不過是霎眼時光。

  「神鞭青萍」看得心頭砰然一震,因為他已看完棋坪上連續排出的四個字,正是——

  「窗外有人!」

  如此深夜,窗外怎會有人?若是熟人,為什麼不打招呼進來?若是不識,又為什麼在窗外偷窺?

  「神鞭青萍」滿心疑惑,轉首向紙窗望去。覺得除了呼呼風聲外,靜悄悄的哪有什麼動靜。

  他雖知練暗器的人,聽覺比較靈敏些,但仍懷疑地收回視線,望著常曼青,意思是說:「窗外哪有人?」

  「漫天花雨」常曼青微微一笑,道:「石兄還看不出嗎?……」

  莫非那活兒來了!「神鞭青萍」心跳倏然加速,正想起身去開窗,常曼青已抓起棋坪上棋子,接著道:「……你看著,我來試試!」

  話落指動,只見三道黑白二色棋子已向紙窗外飛去。

  紙窗上下共有三格,三道棋子分打三格,每道棋子,接連七子串成一線,一粒跟著一粒,井然有序,而且上下二道是黑子,中間一道是白子,黑白二色分明,毫不紊亂,穿過紙窗,僅穿三孔,這種暗器手法,令人歎為觀止。當真盛名之下無虛士。

  可是更令人意外的是,棋子射出窗外,既未聞落地之聲,也沒有別的動靜,這三七二十一粒棋盤,猶如石沉大海,不知所終。

  「漫天花雨」常曼青神色也不禁愕住,方自從椅中站起,那一扇紙窗倏隨風無聲而啟,燭火下,窗外赫然靜靜屹立著一條人影。

  二人大驚之下,定神一看,不由齊齊失笑道:「原來是邱大俠,真把我唬住了。」

  窗外站的人正是「摩雲神鞭」邱振飛。只見他飄然越窗而入,含笑道:「巡更至此,見二位手談,不便打擾,正想離開,巧睹常大俠暗器絕技,難免見獵心喜!」

  「漫天花雨」常曼青臉色一紅,道:「不知尊駕,魯莽出手,貽笑方家!」

  「摩雲神鞭」臉色一沉,道:「錯非是我,別人怕不早已斃於你『七星追月』手法之下!」

  「漫天花雨」忙一揖道:「但請恕無心之罪!」

  「摩雲神鞭」嘿嘿笑道:「何需請罪,常大俠若想殺人,邱某正可代勞!」

  雙手一揮,黑白二色棋子紛射,齊都打在「神鞭青萍」胸前。

  「神鞭青萍」一聲慘叫,連人帶椅仰天翻倒。

  「漫天花雨」常曼青大驚失色,抖聲道:「你……你莫非瘋了?」

  「摩雲神鞭」冷笑道:「我沒有瘋,倒是你瘋了,深夜不睡,還在下棋。」

  伸手一掌,向對面胸前印去。

  「漫天花雨」常曼青慌忙閃避,但他功力雖高,又怎能與「摩雲神鞭」相比擬?

  羅成腳不沾地,奔入東偏院,只見萬小寶已自陰暗中竄出來,一言不發,牽著衣袖就奔向最後一進院落。

  一個小把戲倏自牆角中站出來,輕聲道:「人剛進去!」

  萬小寶疾問道:「什麼地方?」

  小把戲道:「最後一間。」

  萬小寶道:「鐘大叔發現了嗎?」

  小把戲露齒笑道:「鐘大叔只注意屋頂上,人家自下面進去,他怎會知道。」

  萬小寶道:「沒驚動他更好……」

  羅成忍不住間道:「你們看到的究竟是誰?」

  萬小寶道:「現在不便說,大哥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話聲剛落,倏劃空傳來叫聲。萬小寶急急道:「大哥快去抓兇手!」

  羅成身形早已電射而出。掠到「漫天花雨」常曼青屋前,只見窗戶敞開著,屏息靠近窗戶,向裡一望,心神頓時大震!

  只見屋中地上躺著二個人,一條人影已出後窗,一閃而沒。

  雖僅匆匆一瞥兇手背影,卻依稀覺得好像是「摩雲神鞭」邱振飛。「怎會是他?」羅成在驚、疑、怒恨交織下,如怒龍升空,翻上了屋脊,與「摩雲神鞭」正好對上面!「摩雲神鞭」停身,含笑道:「公子亦來了?」

  羅成見他坦然無懼的神態,毫無變化的臉色,頓時猶豫起來,沉聲道:「邱老丈,房中是怎麼一回事?」

  「摩雲神鞭」一歎道:「真想不到,竟發生這種事?」

  羅成方自皺眉,屋簷下又是一人影衝霄而起,落於「摩雲神鞭」身後,語聲如冷道:「的確想不到,你竟化裝成我,深夜殺人!」

  「摩雲神鞭」猛一回首,不由失聲道:「你怎沒有死?」

  羅成見又冒出一個「摩雲神鞭」邱振飛,二人無論容貌衣著,完全一樣,心中又是一震!頓感一片迷惑,亦分不出誰是真,誰是假。

  只見後出現的「摩雲神鞭」冷冷道:「我當然沒有死,連傷三命,今天總算抓到你,還不取下人皮面具,出示你真面目!羅公子,小心別讓他溜了。」

  「哈哈哈……」先前的「摩雲神鞭」一陣狂笑,道:「好,好,你說你是真的,老夫今夜就讓你一步!」

  話落飛掠而起。羅成正感到事態離奇,一見他要溜,雙掌疾揮而出,大喝道:「閣下不能走!」

  掌起狂風,那知想走的「摩雲神鞭」雙掌虛虛一擋,竟藉著羅成劈出的勁力,飄出七丈,大笑道:「羅成,只怕你攔不住我!」

  臨空身形再起,瞬眼沒入一片夜色之中。

  這時「鐵面飛衛」鐘靈山也聞聲趕來,連連問道:「什麼事?什麼事?」站著未動的「摩雲神鞭」已連連跌足道:「讓他溜了,唉!還是讓他溜了。」

  羅成如墜九里霧中,接口問道:「閣下究竟是誰?」

  「摩雲神鞭」伸手在臉上一抹,回復原來面目,竟是剛才身中棋子倒地,橫躺屋中的「神鞭青萍」石臏。

  羅成又是一呆,脫口道:「石大俠沒死?」

  石臏面露苦笑,脫下外面衣衫,只見胸前捆著一張鋼片,上面滿是黑白棋子,像是故意嵌上去的。

  他拱手道:「咱們還是快下去察看常兄傷勢,有話慢慢再談。」

  三人翩然飄落,進入房中,萬小寶已在屋中,黯然道:「這位大叔氣息已斷,沒有救了。」

  羅成一歎道:「小寶,既然你已知道兇手,為何不早些告訴我?」

  萬小寶道:「邱大叔是大哥的患難知交,我雖懷疑他不是真的,但一時又找不出破綻,抓不到證據。所以不敢向大哥說,何況我又怕大哥知道後向他質問,使他有了警覺,未料到還是被他溜了。」

  羅成又問道:「石大俠這張面具又從何處來的?」

  石臏道:「就是這位小寶弟給我的!」

  羅成一怔道:「小寶,你怎會有這種特製面具?」

  萬小寶道:「我從『鬼醫』那裡順手牽羊拿來的,後來事情一忙就忘了。」

  羅成皺眉道:「那你何時才對『邱振飛』產生懷疑?」

  萬小寶道:「那傢伙一來,我就想起了懷中面具,當初只是奇怪『鬼醫』為什麼要製作邱大叔的面具,後來我問石大叔這種面具是怎麼做的,石大叔當時吃了一驚,告訴我,要製作這種酷肖畢真的面具,必須在原主臉上打上石膏,塑成模型才能成功,我就猜想邱大叔一定死了,否則他怎麼讓「鬼醫」在他臉上打石膏,但是眼前的邱大叔分明活著,這又怎麼解釋呢?」

  頓了頓,接下去道:「後來兇案連起,事出離奇,我對假邱老兒越想越可疑,才找石大叔幫忙。」

  石臏接著道:「小兄弟是看我身裁長短與那凶賊相像,找我暗中商量,預定今夜要我戴上面具去找找那賊子試探一下,卻不知被常大俠拖住下棋,更想不到他居然來此行兇,要不是小兄弟一再提醒這安全問題,胸前掛了這塊鋼片,我這條命今夜也與常大俠一樣同赴黃泉了。」

  「鐵面飛衛」道:「邱老丈想必已不在人世,忍辱受苦二十餘年,好不容易出天星宮,重睹天日,想不到競喪生金環門中,其一生命連何其悲慘!」

  「神鞭青萍」忍不住問道:「依公子之言,此賊子莫非就是金環門中高手?」

  羅成頷首道:「金環門中高手,多數在下已經會過,除了門主,餘者難擋我剛才一擊。

  「神鞭青萍」石臏怔怔道:「想不到名不經傳江湖的金環門主竟有如此超絕身手!」

  羅成道:「看來咱們又多一個強敵!」

  「鐵面飛衛」道:「怕什麼?重九一過,我鐘某就去鬥鬥他,替邱老兒報仇!」

  羅成道:「鐘大哥先準備辦理常大俠善後,兇手雖遁,好在真相已經大白,天明可向所有來賓公佈經過。」

  此刻門外已聚滿了人,都是住在東偏院賓舍的各路高手,羅成又一一招呼致意,直到天明,才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房中。只見駱秋楓伸手遞過壹張白箋,道:「是古大叔剛才送來的。」接過一看,只見上面寫道:「羅成小兒!略施小計,以洩彭城盜藥殺我門下之恨。未清之賬,來日再找,尚祈小心注意,山遠水長,後會有期,汝六陽魁首,暫寄頭上,到時割取,萬勿吝惜。」

  下面署名的赫然是「金環門主」。

  羅成沒有說話,也沒表情,雙掌一合一分,一張信箋已化作飛揚的白粉。

  可是駱秋楓卻感受得到羅成此刻心中已充滿了恨怒。

  重九之約,日漸接近。

  天下第一幫中所有武林黑白二道高手莫不期待這一天來臨。他們對羅成充滿了信心,希望經過這驚天動地的一搏後,能使武林恢復往昔的平靜。

  與此同時,離岳墳約一里之遙的李家廢園中,天星宮主也秘密地潛入駐居,靜候重九之約。

  李家廢園範圍極廣,從一片斷牆危樓間可以看出這座巨宅當年的繁華。滄海桑田,變幻無常,如今已變成雜樹叢生,艾草沒脛,杳無人跡的鬼域。

  白天孤鼠橫行,入夜鬼火磷磷,二十年來使附近居民皆視為凶地,就是太陽當頭,也都避道而行。

  廢園中唯有後面一排四間廂房,尚稱完全。天星宮主一行隨從就居於這四間屋中。荒廢二十年的李家廢園第一次有了人跡。

  可是如此幽靜的地方,卻並不寧靜,天星宮主潛居第五天,就發生了事故。是鬧鬼嗎?不是,是鬧人!每隔一夜,就有秘函神秘地出現於門口。可是這些秘函卻使天星宮主的情緒受到極大的衝擊。

  夜深人靜。

  廂房中,天星宮主猶自未睡,在房中來回慢慢踱步,雲大娘坐在靠窗一張木椅,不時觀望著天星宮主神色,臉上掩不住一抹輕愁。

  剛過初更,房門倏輕輕被敲響。

  天星宮主立刻止步輕喝:「進來!」

  只見瑤光侍者啟門疾步而入,手中拿的又是一封信。雙手呈上後,退立一旁。

  天星宮主接過,並未立即拆封,開口問道:「抓到人沒有?」

  瑤光侍者垂首答道:「沒有。」

  「信在什麼地方發現的?」

  「仍是老地方,釘在前院榆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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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3 23:43:23
  天星宮主怒道:「都瞎了眼啦!接連二次,還可以說事出意外,這一次八院院主、三位姥姥隱伏了半夜,連人影都未見到,難道這院中真在鬧鬼,信會從天上掉下來的?」

  瑤光侍者沒有說話,她知道此刻辯答,反而挨罵!

  天星宮主愈想愈惱,憤言道:「傳令下去,伏樁警戒,一律撤回,與其抓不到人現眼,還不如乾脆大方些回來休息。」「是。」

  瑤光侍者垂手告退,雲大娘勸道:「宮主,何必發這麼大的脾氣,先看看這次信上又說些什麼?」

  天星宮主這才拆了封套,抽出信箋,只見上面寫著:「字呈妝前:重九在即,生死之搏,務當慎防羅成預佈伏兵暗算。若各憑功力,勝則喜,敗也榮,但如死於詭謀,豈非死不瞑目,遺恨千古!在下於天下第一幫中行蹤已露,無法再為仙駕效勞,此最後一函,請勿以虛言視之。」

  這封信與前二次一樣,既無抬頭,也無署名。

  天星宮主沉著臉,重重一哼!

  雲大娘道:「宮主,能讓我看看嗎?」

  天星宮主手一摔,信箋如一片浮雲飄出,雲大娘伸手接住,看完不禁皺眉道:「捏造謊言,挑撥離間。」天星宮主道:「我倒有點相信!」雲大娘急急道:「羅公子不是這種人!」天星宮主道:「他縱然不是這種人,但他周圍多的是這種人,難保不會替他出壞主意。」

  雲大娘輕歎道:「此人藏頭縮尾,敵友難測,宮主怎能深信?」

  天星宮主道:「第一封信上說羅成當著天下武林聲稱有信心擊敗我,彩雲出去購物,不是聽到幫下嘍囉向人吹噓羅成說的狂言麼?第二封信上,自稱他略盡微勞,在天下第一幫中搗亂,期使羅成在重九之約前分心勞神,彩雲報告說天下第一幫中嘍囉,在杭州連接購買棺木,顯見確有變故,前二函俱已證實,證明今天這封信上說的,也不會假!」

  雲大娘道:「我總覺得此人心懷叵測,縱然所說皆真,也不是為我們,是為他自己另有所圖。」

  天星宮主道:「不論他是不是幫我們,總歸是於我有利。」

  雲大娘道:「宮主聰慧過人,一向料事百不失一,如今怎會對此尚未露面的人如此相信?」

  天星宮主道:「因為我已知道此人是誰?」

  「宮主猜他是誰?」

  「不用猜也可以想得到,當今天下能逃過八院三老視線,投下此函,除了羅成與冷家老兒外,唯有一個莫於道。除了莫於道之外,誰還有這份功力!」

  「宮主說此人就是那莫賊?」雲大娘黛眉不禁一挑,恨恨道:「果是此陰陡之徒,宮主更不能貿然信其所言。」

  天星宮主笑道:「愈是大奸之徒,其言越是可靠,莫於道是何等人,他豈有不知本宮是何許人,怎會輕易信人之言,若非確有其事,若非能使我信,他白紙黑字,寫此又有何益!我的心理,又豈是二封信所能操縱的。」

  雲大娘心中暗暗一歎!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口說不受操縱,豈知已受操縱,自信不會落入陷阱,卻偏偏自己鑽入布好的陷阱。

  縱是天聖,但怒蒙靈智,好惡之念一生,主觀深植,這正是人類之弱點。雲大娘明白這一點,卻苦以不知如何分析諒勸。

  思之再三,不由一歎道:「宮主,近日來你似乎對羅公子恨念更深了。」

  天星宮主一哼,道:「我恨——」猛一拍桌子:「我的確恨他!」

  雲大娘道:「認真說來,羅公子與我們並無多大仇恨!」

  天星宮主道:「誰說沒有仇恨,苦力堂中弟子死傷殆盡,我怎能不恨。」

  雲大娘愕然道:「羅公子冒死之險救了商雲,宮主不是親口答應他恩怨互抵了嗎?」

  天星宮主道:「不錯,我這樣對待他,這麼寬容,他卻不知好歹,硬要逞強,攔下少林寺過節,與我作對,似乎我不死他就活不下去,叫我怎能不恨!」

  說到這裡,尖聲長叫道:「我好恨,恨不得割他千劍萬刀——縱然割上千劍萬刀,也難消我心頭之恨。」

  令人悚然的尖厲語聲便得雲大娘心頭暗暗一震,她注視著天星宮主,良久才道:「宮主,恕商雲有句話要問!」「問什麼?」「商雲要先求宮主恕罪才敢說。」「你說吧,我不會怪你。」雲大娘抑低語聲道:「宮主是否已愛上了羅公子?」天星宮主嬌容一變,默然良久。

  雲大娘歎道:「商雲是過來人,若非宮主愛之深,何來如此深恨,好在重九未屆,變化尚在未定之大,若宮主相信商雲,這件事包在商雲身上。」

  話聲方落,窗外倏有人答話道:「這根紅繩,縱是神仙也拉不攏,羅成若有半分情意,豈能決意置宮主於死地!」

  雲大娘心神大變,轉身一推窗戶,人已越窗而出,天星宮主後發先至,早已飄落院中,鄰室的一干侍從也紛紛啟門湧出。

  但是院中卻靜悄悄地,那有半個人影?

  天星宮主朗聲道:「閣下好身手,既已來了,何不現身相見。」

  七丈遠處一棵高大的榆樹上倏響起答話聲:「宮主天人,相見不如不見,重九之約瞬眼既屆,在下要奉勸宮主,千萬害不得單相思,免得到時一念之仁,反傷自身,免得後悔莫及。」

  天星宮主臉紅耳赤,還好是在深夜,她羞怒交加,厲叱道:「匹夫,你敢出口傷人,本宮不信逼你不出!」

  榆樹上話聲又起:「不要動,你們若要逼我,我可要溜了。」

  一些天星宮高手本想動,聽了這番話,齊都不敢動了,她們知道,以對方這份身手,想要溜,絕對抓不住,一動反而不如一靜,聽聽他再說些什麼?

  只聽得那人接下去道:「自古以來,良藥苦口,忠言難聽,在下是一片好意,奈何宮主誤為惡言,豈不令人傷心。」天星宮主一哼,道:「既是好意,為何要藏首縮尾!」

  那人哈哈一笑道:「宮主如此堅持,在下苦再隱身,倒是落人口舌了。」話落人影已自繁枝密葉中沖天而起,飄然停於樹梢上。

  月色下但見一身黑衣,胸前一圈金線,閃閃發光,臉上罩著黑色頭罩,充滿了神秘氣氛。

  天星宮主道:「何不取下蒙面黑布。」

  蒙面人道:「金環門外出行事向不出示面目,門規所訂,身為門主,不能不為表率,請多包涵。」

  天星宮主不禁一怔,雲大娘已朗聲問道:「三次投函,莫非就是你所為?」

  金環門主道:「略效微勞,何值掛懷!」

  雲大娘道:「天星宮與你無親無故,你為何如此熱心?」

  金環門主哈哈笑道:「貴宮與我無親無故,羅成卻與本門有仇有恨,彭城盜藥,傷我門中十八局手,若不置其於死地,豈非被門下笑我無能!」

  雲大娘聽得渾身顫抖,卻見金環門主抱拳道:「立場已明,今後如有效勞之處,但請吩咐,時間不早,恕先告辭。」

  身形飛逝,轉眼消失不見。

  九九重陽終於來臨。

  初更剛到,西子湖畔,岳王墳前,一條人影如飛而至。只見他一身淡色勁裝,絲巾包額,英氣逼人,正是羅成。

  天上淡月如鉤,略有微光。他打量了一下月照方位,選擇了背湖面廟的位置屹立。

  人剛站定,遠遠一群人影已出現視線之中。瞬眼走近,只見一頂黃金小轎,簇擁著一群老少女子,正是天星宮群雌。

  黃金小轎在岳王廟前停住,轎簾一掀,天星宮主身穿金色短襖褲,雍容地在八大元老,八大院主,以及雲大娘,二侍者的擁護下,向羅成迎來。

  相距三丈止步,羅成已拱手一禮道:「宮主真乃信人!」

  天星宮主也欠了欠身,道:「生死之約,天下矚目,本宮豈敢遲到片刻!」

  羅成道:「宮主若無其他意見,就請準備動手一搏!」

  「且慢!」天星宮主冷冷道:「我還有話問。」

  羅成道:「請說。」

  天星宮主目閃精芒,道:「只有你一人來此?」

  羅成道:「正是。」

  天星宮主道:「在天下第一幫中各派高人怎麼不來?」

  羅成道:「在下昔日既說過與宮主各憑功力一決生死,外人何必參與!」

  天星宮主冷笑道:「他們肯嗎?」

  羅成道:「各派高手雖感失望,但已被在下勸阻。」

  天星宮主一哼,倏轉首目光一掃道:「八位院主聽令。」八大院主上前齊齊行禮道:「宮主吩咐!」「速向四周搜查,看有無可疑人跡!」「請示範圍!」「一里之內,若無人跡,再回來覆命。」「遵命。」八大院主立刻仗劍散開。

  羅成臉色不禁一變道:「宮主這是什麼意思?」天星宮主冷冷道:「你佔盡天時、地利、人和,若我不加小心,再陷入陰謀暗算,今夜豈不死定了。」羅成怒道:「宮主以為我是這種人嗎?」天星宮主道:「小人好防,君子難測,我不能不小心些。」羅成想了一想,平下怒火,微微一笑道:「我羅成生平為人,不論對友對敵,俱可心昭日月!」天星宮主道:「可惜你身邊的狐群狗黨太多,本宮能信過你卻信不過其他人。」羅成道:「宮主既如此說,在下就靜候片刻!」

  雙方頓時沉默下來,雲大娘倏上前道:「羅公子,宮主對你早已捐棄仇恨,今日之戰,能否罷手。」羅成一揖道:「勢成騎虎,大娘恕我。」雲大娘歎息道:「公子,令堂呢?」羅成回答道:「家母已去少林!」雲大娘道:「令堂難道贊成你這麼做嗎?」羅成訥訥道:「家母雖未贊成,但也未阻攔!」雲大娘道:「她去少林何事?」羅成想了一想,道:「家母未說,我也未問。」雲大娘道:「你不能延後約期,等令堂回來嗎?」

  羅成艱難地搖搖頭道:「天下武林目光,皆集羅成一身,我羅成不敢失信天下人!」

  雲大娘又歎道:「你有把握能勝嗎?」「沒有。」「若你死了怎麼辦?」「我若身死,自然再管不了陽世事。」「但是你有想到你母親嗎?羅氏單傳,今後香煙又有誰來嗣承?」羅成心頭一震,這些話都是他從未想到過的事,他從未想得這麼遠,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

  雲大娘歎道:「你沒想過這些是嗎?那你該先好好想想才對,本宮可以返回天星宮,宮主若死,下一代宮主在八大元老查考下立刻可以誕生,但是你如何對你母親交代呢?又如何對你先人交代呢?」羅成沉聲道:「生死之搏在即,大娘切勿亂我心神。」雲大娘道:「羅公子,我是一片好意,不要以為我是故意使你心神紊亂。」「羅成知道。」「知道就好,你要知道,我不願見你死,我自然也不願見宮主有所損傷,只希望彼此都好好活著,仇恨可以想辦法解決,人死了卻無法挽回,你該瞭解我此刻心情。」羅成一歎道:「大娘這句話說得太晚了。」雲大娘道:「尚未動手,還算不晚。」「可是天下武林俱寄望我羅成,若今日回去毫無交代,旁人又會有什麼看法?我羅成豈不雖生猶死!」

  雲大娘還要苦勸,天星宮主已喝道:「雲娘,這種人比木頭人都不如,你何必與他多廢話,回來!」雲大娘黯然一歎,默默退回天星宮主身後。

  這時三面人影連閃,飛掠而至,只見八位院主不分先後齊齊返回,向天星宮主一禮,齊聲道:「一里之內,毫無可疑人跡。」

  天星宮主貝齒咬朱唇,沉思片刻,道:「既已搜遍無人,爾等速回廢園等候。」

  妲姥失聲道:「宮主要我們走。」「嗯!」「這怎麼行,留宮主一人在此,我們萬萬不能放心。」「姥姥,對方單槍匹馬赴約,本宮豈能留爾等在此,落人口舌!」妲姥道:「宮主,我們不動手,只在旁邊觀戰不行嗎?」天星宮主斬釘截鐵道:「不行,爾等在此,雖然不出手,但對方心理上一樣會感到威脅,高手相搏,不能差一絲一毫,這情形你不是不知道。是以本宮不想佔這點小便宜,兔得弱了天星宮威名。」

  羅成忍不住道:「在下並無此種感覺,宮主不必趕她們走!」天星宮主移目冷冷道:「用不到你插口!」「宮主……」妲姥還想說話,卻被天裡宮主瞪眼打斷話聲道:「姥姥,你莫非要違我諭命嗎?」妲姥惶然垂首道:「老身不敢!」天星宮主也語氣婉和道:「爾等不回廢園也行,但決不能接近一里之內。」妲姥道:「老身遵命,宮主珍重。」天星宮主螓首仰夭,道:「此刻已是二更,天明未見我離此,爾等就可以來收我屍體,另立下一代宮主。」「是。」

  羅成靜靜地聽著,心中倏然感到無比的蒼涼,雲大娘的話不禁又在腦中盤旋起來。「難道我一定要與她拼嗎?」他暗暗自問,同時想起母親,來時堅決的心理慢慢動搖起來。

  天星宮主所有的侍從已走得無影無蹤,天星宮主這時冷冷道:「你準備好了嗎?」語聲驚醒了羅成迷惘的心神,他頓時摒棄雜念,震聲道:「宮主請!」「請!」一切聲音都沉寂下來,只剩下淒厲的風聲和低聲呻吟的秋蟲,大地似已毫無生氣。

  羅成的目光愈來愈亮,宛如二盞明燈。

  天上的月鉤漸漸斜移,淡淡的光芒,正照著面水而立的天星宮主,使她手指的指套,金光閃爍,猶如妖魔精靈在霎眼睛。

  半個時辰過去了,二人如石像一般,動亦不動。

  驀地——響起了一絲聲息。聲息卻起自湖中。但是這聲息極為輕微。羅成聽到了,卻並未在意,蓋西湖中多魚,魚躍水波之聲,本不為奇。何況剛才聲息稍起即逝,與魚躍水聲並無二樣。天星宮主也聽到,心中卻自一緊。因為她面對湖水,一目瞭然,發覺湖邊有了動靜。湖邊的確有了動靜。有個黑黑圓圓的東西伸出湖面。赫然是一顆人頭,一顆活人的頭。這人全身水靠,頭上包著油布,來時水面毫無波紋,輕輕冒出水面,居然不露一點聲音,若非有精純的水底工夫,何能臻此。接著又是一顆人頭靠湖邊冒了出來。一個,二個,三個,四個,竟有八個之多。天星宮主黛眉倏升起一股凜人的殺氣。好啊!搜了半天,原來埋伏是在湖中,難怪岸上看不見人,羅成啊羅成,我並未存下殺你之心,你卻虛偽奸詐,用這種卑劣手段……由於先入為主的觀念,使她感到羅成實在無可饒恕。

  羅成這時也發覺了。

  人在水底,可以毫無聲息,此刻露出水面,必須呼吸,八個人的呼吸聲,近在咫尺,怎瞞得他聽覺。

  他不由一怔,弄不清楚這些水中來的人是友是敵?用意何在?但他卻不敢回頭看。

  天星宮主星眸中精光大盛,這表示她的內力已調提至巔峰,正在查看自己全身破綻之處。若是一回頭,對方必然閃電出擊,這一出擊必是致命煞手,自己萬萬無法閃避抵擋,是以心中雖疑心大起,卻不敢略為分心。甚至連目光都不敢動一動。

  不回頭就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是誰,在做什麼?想以聽黨代替視覺,除了微弱的呼吸聲,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音。

  他不禁暗忖道:「難道這些人是來看熱鬧的。」

  這八個湖底升上來的水鬼,的確似像來看熱鬧的。他們自露首水面後確實一動未動,只瞪著八對眼睛,靜靜地望著。

  一個是武林中人見人畏,聲名赫赫的天星宮主,一個是聲名方日正當中的絕世英俠,這場生死之搏的確太吸引人!

  「這些人就在他身後,他卻聞而不見,分明已有默契,看來金環門主的警告確非虛言……」

  天星宮主心中更加肯定了,但她仍感到懷疑!

  「既是埋伏,已經現身,這些人為什麼仍在水中不動呢?莫非別有陰謀詭計?」

  由於水中八人,分別在羅成二旁排列湖底,每人間隔三尺,正面太寬,超出視界之外,故而她心有所疑,時間一久,忍不住眼珠左右一溜。

  這一分心,立使羅成有可越之機!他面對強敵,身前情況不明,身後處險境,心中正自焦急。豈有再錯過這剎那之間的一分先機。就在天星宮主目光一溜之間,身形電射而出,雙掌排風,向天星宮主上下二路幻影攻去。

  他這一動,天星宮主也動了,湖邊來歷神秘的八名水鬼也跟著動了。

  羅成掌力剛沾天星宮主衣衫,天星宮主身形已如陀螺一般,旋轉升空而起,雙臂斜張,十柄指劍幻出層層金光,猶如一柄金色雨傘。

  這正是絕妙的兼攻俱守妙招。

  她卻未料到就在這時,湖邊機簧連響,八支銳利的短箭如扇形向她上半身射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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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3 23:43:44
  顧下無法顧上,天星宮主駭然失色,情況本在她意料之中、但她未料到湖邊那些水鬼,會在這種時機下,以諸葛弩配合羅成攻勢襲擊。

  危機一發,已不容她多想,她雙臂一振,內力猛吐,掌起狂風,向襲身利箭掃去。

  先機已失,身起空中,四面不靠,本已不利,故她雙手十指劍俱是向下,防的是羅成自下向上追擊。

  然而此刻振臂掃箭,下面空門立刻大露——

  羅成攻勢展開,若一擊不中,就等於為下一記煞手鋪路。天星宮主身形旋升而起,他人影已如附骨之蛆,也跟著上升,雙掌十指,已蓄足真力欲發。

  在這欲發未發剎那,耳聞機簧之聲,忽見十柄利箭自頭頂夾著風吹,射向天星宮主。

  這剎那他心頭驚怒交加。以為是各派同道借來此地,要暗助自己一臂之力!他怎能想到,那些水鬼根本不是住在天下第一幫中的武林同道。

  該死,勝機已握,你們卻偏偏在這時候插手,我羅成此刻縱然一擊得逞,使天星宮主喪生,但問心何安?

  此念一起,他十指真力立收,身形急瀉,準備停手後先叱退那批幫倒忙的同道,再重新一戰。

  要知道他對人雖然隨和、謙恭有禮,但內心剛直,覺得生死事小,失信事大,天星宮主剛才摒退隨從,力求公平,自己雖勝機已握,又豈能乘危出手,勝亦蒙恥。

  哪知天星宮主誤會已深,又怎能知道他心中想法。

  她振臂掃落八支利箭,一見羅成並未追擊,暗暗道:「你是該死!」

  嬌軀臨空疾翻,棄劍用掌,內力再吐,一掌向羅成當胸劈去。

  羅成腳剛沾地,猝不及防,胸頭一窒,張口噴出一股血箭。

  他怎麼也未料到天星宮主在自己收招不發,完全善意之下,竟會迅若雷霆下此毒手。內傷加上怒火,一聲狂吼,全身真力如山洪暴發,隨著雙掌十指,飛彈而出。

  這是亡命反擊,也是失去理智的一擊。

  天星宮主也未料到羅成在重傷之下,還有強大的反擊力量,嬌軀方閃一半,腰際與丹田三處重穴,頓被強勁的指風掃中。一聲悶哼,摔倒地上。

  只見羅成口中鮮血泉湧,搖搖幌幌地逼近,英俊的容貌已變得淒厲可怖,厲聲道:「你好狠。」吃力地舉起手臂,力擊而下!

  天星宮主此刻真氣已散,毫無還手之力,她右手正伸入腰囊,想取冶傷聖藥沉香龍涎膏,眼見將死在羅成掌下——

  這剎那,一條黑影如幽靈般橫飄而至,揚手一掌向搖搖幌幌的羅成揮去。

  彭的一聲,羅成身影倒飛一丈,仰天摔倒。那人影揮退羅成,彎腰抄起天星宮主,腳下一墊,方向倒地的羅成欺去,忽見遠外一條人影飛掠而來,急忙身形一轉,掠進岳王廟中,一閃而沒。同時之間,湖邊八名水鬼也沒入湖中不見。後來的黑影掠至當場,目光一掃,失聲叫道:「成兒!」疾撲到羅成身旁,竟是遠去少林的羅夫人。

  羅成暈迷中耳聞呼聲,覺得被人抱住,勉強睜開無神的雙目,看了一看,噙著鮮血的嘴一張,叫道:「娘!孩兒雖受了傷,但天星宮主也好不到那裡去!我總算沒有敗。」

  「成兒!」羅夫人噙淚失聲道:「少林掌門已答應我與天星宮和平解決冤仇,不再堅持使用武力……」

  羅成悲慘地笑道:「娘,你……已來晚了一步……可恨我本已掌握勝機,卻被天下……第一幫中……那些武林同道……幫了倒忙……娘,你要問問他們……為什麼不聽我……」

  話未說完,頭一歪,再度暈了過去。

  「成兒……」羅夫人一聲悲呼,迅從懷中掏出一瓶藥,撬開羅成牙關,整罐藥倒了進去。這正是救雲大娘剩餘下的八寶續命散。剛灌好藥,一群人影蜂擁而至,正是天星宮高手。雲大娘先失聲道:「瓊妹,公子受傷了?」羅夫人微露悲切的笑容道:「傷勢沉重,已剩一息,不過已服下八寶續命散,諒不礙事。」雲大娘跌足長歎道:「我一再苦勸,奈何力不從心,果然造成悲局……」妲姥已接口驚叫道:「咦!宮主呢?」眾人四下掃視,哪有天星宮主影子。

  羅夫人道:「我來時已不知宮主人影,聽成兒說,她已經受傷,卻不知她去了何處!」雲大娘揮手疾喝道:「快搜!」一干天星宮高手立刻四散搜尋。雲大娘剛要走,羅夫人叫住道:「雲姐,找到宮主後,請來天下第一幫!」雲大娘問道:「什麼事?」羅夫人道:「少林已肯摒棄仇恨,和平解決,你我何不趁此機會促成協議,制止殺劫。」雲大娘欣然道:「好,無論是否找到宮主,我與她們必到天下第一幫聚首。你先走,我還要找宮主,不送了。」說完,飛掠離開。羅夫人也身形疾起,向天下第一幫奔去。

  岳王墳前恢復了寧靜,湖水依舊漣漪圈圈,餘波蕩漾。驀地,岳王廟中一棵高大的梧桐樹上疾射下一條黑影,竟是剛才救走天星宮主的黑衣蒙面人。胸前金圈生光,赫然就是「金環門主」。他脅下依然挾著暈迷的天星宮主,疾掠到湖邊。

  這時湖中一條稜形快艇疾馳而來,奇怪的是船上沒有撥獎的人,好像船有靈性,自己在動。金環門主抱著天星宮主飛身上船,水中倏露出一個人頭。正是剛才在湖邊暗算天星宮主的水鬼之一。金環門主疾喝道:「快起程!」人頭立刻沉落湖中,稜形小艇疾馳如飛,轉眼沒入湖面深處。

  羅夫人抱著羅成回到天下第一幫。那些企首等候消息的各門各派,黑白二道高手見狀齊都震驚失色。

  牛釗首先失聲痛號,竟跪下來迎接羅夫人,悲呼道:「公子——」「牛大俠快請起。」羅夫人閃身避禮:「成兒還沒有死!」一聽羅成沒死,牛釗猛然跳起來,道:「夫人!」話又給羅夫人打斷!「成兒雖然傷重,已服靈藥,尚無大礙,你就抱他回房安頓。」「是。」牛釗謹慎地接過暈迷的羅成拔足就向後寨飛奔。有些人跟在牛釗後面想走,卻被羅夫人叫住:「各位請留下來,妾身還有許多話要奉告。」

  想走的人不走了,於是眾人一起進入大廳,分主賓落坐,長白掌門屈仲信首先問道:「羅公子身受重傷,這一戰莫非天星宮主勝了?」這正是眾人最關心的一個問題。

  羅夫人道:「奉告各位,天星宮主也已受傷,不知去向,這一戰可說是兩敗俱傷!」「啊!」大廳中所有人齊齊起了一聲輕噫。華山掌門尉遲文道:「這驚天動地之搏,天下矚目,夫人能否一述經過?」「對,對,請夫人說說,咱們雖未能目睹,聽聽也是好的。」有人接口跟著要求。所有人齊都神色振奮。靜靜等著羅夫人敘述。在他們心中,認為羅夫人的敘述,必定精彩絕倫,聽了必定過癮。哪知羅夫人神色冰冷,緩緩道:「事過境遷,搏鬥經過已不重要,賤妾倒是有二件重要大事向各位奉告。」

  一盆冷水,澆得廳中群雄神色齊愕,華山掌門道:「羅夫人請說。」羅夫人目光一掃道:「第一件請問各位,剛才有人離開,潛伏去岳王墳前嗎?」「沒有啊!」「咱們都被羅公子勸阻,沒去啊!」回答聲此起彼落。一旁的「鐵面飛衛」怔怔道:「夫人,此問何意?」羅夫人道:「據成兒稱,與天星宮主動手之間,倏有人出手幫忙,可惜幫的是倒忙,若非如此,成兒也不會受傷!」「鐵面飛衛」道:「這就奇了,我可以保證,所有人都沒有離開過。」羅夫人一怔,微露笑容道:「既然沒有,我也不必再提,好在事過境遷,無關重要。賤妾現在要奉告第二件事——」

  頓了頓,接著道:「少林掌門為免殺劫蔓衍,已願與天星宮和平談判,解決仇恨,好在天星宮再出江湖,除了少林一派外,還未與其餘門派結仇,故請各位能共襄此舉,為武林共締祥和。」此言一出,群雄神色,更加震愕不已,有的甚至感到失望。長白掌門屈仲信道:「夫人是從何處聽來的?」羅夫人道:「賤妾親耳所聞,天癡大師親口答應。」屈仲信一呆,道:「原來夫人去過少林,但這並非單方面的事,天星宮主肯答應協議讓步嗎?」羅夫人道:「賤妾一律承擔,故而今後尚希望各位善視天星宮中人,彼此和平相處,武林才有祥和之氣。」話聲方落,一名幫徒疾奔而入道:「天星宮娘兒們在外求見羅夫人!」「快請!」羅夫人站起來,目光一掃道:「天星宮中人已至,各位對賤妾剛才所言,不願附從者,或不願見天星宮人者,就請暫退。」群雄面面相觀,僅存觀望態度,雲大娘等一行人已急急而入。

  羅夫人首先問道:「恕我未迎接各位姐妹姥姥,找到宮主了嗎?」

  雲大娘憂色重重地搖搖頭。妲姥接口問道:「羅公子醒了嗎?醒了老身要問問他經過,宮主究竟何處去了?」

  天星宮主何處去了呢?快艇飛馳,穿過殘斷橋洞,進入外西湖,在一片林邊停了下來。金環門主抱起天星宮主,飛身上岸,艇二旁水下也同時躍起八名水鬼。金環門主開口道:「今夜你們勞苦功高,本座皆有犒賞。」八名水鬼齊齊一禮,道:「謝門主賜恩。」金環門主道:「但汝等今後對今夜之事切勿洩漏一點風聲,若有違令,殺無赦。」「屬下知道。」金環門主這才穿林而入。

  林中有一處小樓,紅牆綠瓦,頗為精緻。金環門主方到,小樓門戶已啟,開門的赫然是「鬼醫」王元孔道:「門主回來了!」金環門主嗯了一聲,進門就奔入後廳,上了樓梯。樓上是二間精緻的雅室,床桌俱全,佈置得豪華驚人。綠色的窗簾,流蘇錦帳,檀木妝台,這一切令人進來一看就想舒適地躺一下。

  金環門主把天星宮主輕輕地放在桌上,船上他已點了她幾處穴道,止住了她的傷勢惡化,又拍了她睡穴,此刻看來,猶如一朵沉睡的睡蓮。

  金環門主靜靜地站著,目光一瞬不瞬,盯著天星宮主嬌艷動人的臉蛋,此刻她神色雖已蒼白,但這份蒼白更襯出她冰清玉潔,柔弱堪憐的女性魅力。看著看著,金環門主目光中漸漸浮起了慾火。有花堪折就當折,面對著如此艷人,誰又能不動心?他伸手輕輕地褪下天星宮主衣衫,衣衫一件件剝落,露出羊脂一般的皮膚。高聳堅實的雙乳,平滑的小腹,還有那雙胯間神秘的幽谷。所有少女的神秘,已完全呈露眼前。金環門主雙手在這完美無暇的身軀上撫動時,喉頭咯咯輕響,目光中幾乎噴出火來。

  可是倏然間他輕輕一歎,停止了一切褻瀆的動作,接著深深吸了一口氣,這霎那,他赤紅如血的目光漸漸恢復正常,又把褪下的衣衫為天星宮主一件一件穿好,然後在她腰囊中取出一瓶沉香龍涎膏,托開她下顎,瓶口對著失血櫻唇灌了下去。接著蓋上錦被,悄悄退出,輕輕下了樓梯。

  「鬼醫」已迎上來道:「門主,她傷勢如何?」金環門主道:「她有秘製靈藥,片刻即可痊癒!」「鬼醫」神秘地一笑,親熱地道:「門主動了她嗎?」金環門主搖搖頭。「鬼醫」神色一怔,道:「錯過這機會,只怕再也找不到機會。」金環門主嘿嘿一笑,道:「這樣苟合,有何味道。」「可是——」「等她醒來就晚了麼?」「嘻嘻,門主,鮮花該折須當折,莫待花落徒悔恨。」金環門主陰森森笑道:「王大夫,你敢與本座打賭麼?」「鬼醫」一怔,道:「門主要與屬下打什麼賭?」金環門主道:「打賭天星宮主自願嫁給我,我不但要與她同床共眠,而且要使她自投懷抱。」「鬼醫」哈哈一笑道:「好,好,我倒要看看門主手段。」

  天星宮主悠悠醒轉,迷濛中第一個感覺,她感到自己不是睡在地上。地上決沒有這樣輕柔,也沒有這麼溫暖。這好像是睡在床上。睜開星眸,立刻發覺自己的感覺沒有錯,睡的不但是一張床,而且是一張舒適而華麗的床。

  但她反而大吃一驚,挺身坐起,這一坐起,她又發覺自己的傷勢已經痊癒。目光疾掠,卻見床邊擺著一隻自己腰囊中的翠玉瓶,拿起一看,瓶中的沉香龍涎膏已空,顯然已有人侍候自己服下。「這是什麼地方?」「救我的人又是誰?」心中正在猜測,樓梯倏登登響起,只見四名青衣小婢,魚貫而入。

  第一個手中捧著一盆清水,帶著白色布巾。第二個拿著銅鏡木梳之類整妝之物。第三個捧著一疊衣褲,金光閃閃,質料顏色竟與身上穿著的一模一樣。第四個卻是雙手端著一隻盤子,存著四色精緻的粥菜,加外一碗清粥,一碗紅棗藕粉。天星宮主方自一怔,只見四名小婢各自放落手上的物,齊齊一禮。第一名小婢已道:「家主人命婢子等侍候宮主整妝!」第二名小婢道:「宮主身上衣衫已污,請宮主整妝後換上新衣,家主人說如此才能恢復宮主天香國色。」第四名小婢道:「一夜未食,宮主想必肚中已饑,惜山野之中。倉促之間,無法備購佳餚,只能粗餚饜客,望宮主勿嫌!」

  天星宮主覺得這四名青衣小婢不但容貌清秀,而且談吐應對恰當有禮,設想周到,好像受過嚴格訓教,由此可以想像出她們主人是何等人物!

  她本絕代天人,傷勢已癒,功力無損,神志已定,雍容的氣度立刻恢復,口含微笑道:「多勞四位小妹。」立刻下床坐於床畔凳上,前二名青衣小婢立刻忙於為她整妝梳發起來。她本是自小就受人侍候的,此刻絲毫不覺侷促,趁機問道:「貴主人是誰?」梳發小婢道:「家主人要奴婢們侍候妥宮主衣食,並要宮主略作調息,不過宮主若急於見家主人,奴婢侍候完,自當代宮主傳召!」天星宮主笑道:「傳召不敢,承貴主人相救於先,寬待於後,就說商天英求見。」

  整好衣裝,吃完粥點,四名小婢各自收拾,又齊施一禮才離開,頃刻樓梯聲響起,一人從容而入。

  這人長眉細目,皮膚白暫,五宮端正,年約四十餘歲,天星宮主一怔道:「閣下莫非就是此間主人?」那人點點頭。天星宮主又道:「承出手搭救,請賜告姓名,也好報答大恩!」那人道:「聽說宮主聰慧過人,何不猜上一猜!」天星宮主星眸一轉,道:「莫非閣下就是金環門主?錯非是你,何以能適時現身……」「哈哈哈!宮主果然天人,在下的確是金環門主。」天星宮主道:「但是你此刻臉上仍帶著皮面具,何不取下剖誠相待?」金環門主又大笑道:「高明,高明,在下決不使宮主失望,一定剖誠相待,但有一件事想先問問宮主?」「請說。」「在下已再三示警,以宮主天人,何以仍會如此粗心大意,岳王墳前遣走了身邊侍從,不作一絲預防?」一提起這件事,天星宮主如花嬌容頓時籠罩著一層濃濃怨怒與殺氣,喃喃道:「我一直以為他坦蕩磊落,是個君子,豈知……」金環門主朗聲笑道:「宮主現在相信我的話了嗎!」天星宮主目注窗外,話聲如冰道:「閣下也用不到幸災樂禍,本宮不殺羅成,誓不為人!」金環門主倏然長歎道:「情之微妙,最易變化,最難預言,何況以今日一搏來看,羅成氣候已成,聲名已隆,今後武林又將是羅家天下,宮主只恐心有餘而力不足!」

  「住口!」天星宮主輕喝道:「你敢小視我?」

  看到天星宮主那種怨毒盛怒的表情,金環門主的心裡更得意了。但口中卻長歎一聲道:「宮主!我知道這一戰對你的自尊心,是一次極大打擊,羅成雖用了陰謀,但你不能否認他的功力的確已可與你相搏,就是不施展陰謀,他未必一定會敗!」

  天星宮主一哼,道:「若非他埋伏的人使我分心,我豈會重傷敗落?」

  金環門主頷首道:「不錯,可惜今後宮主將永遠無法勝他!剛才在下檢查宮主傷勢,只見腎俞之間一片青紫,想必氣血已塞,可惜在下不知如何著手……」

  天星宮主道:「剛才你檢查過我的傷勢,誰叫你這麼做?」

  金環門主道:「若我不檢查你傷勢,又何以挽回你一條命!」

  天星宮主嬌容微紅,羞得幾乎無地自容,金環門主卻又接下去道:「事出非常,迫不得已,好在已事過境遷,宮主不必難過,還是先試試連氣,看有否阻礙?」

  天星宮主默默轉身,盤坐床上,垂簾運功起來。約盞茶時辰,她星眸陡睜,道:「你說得不錯,我肺氣二經被阻,功力無形之中減低二成……」

  金環門主道:「能自解嗎?」

  天星宮主道:「一個月自療,諒必能衝穴順氣,恢復功力!」

  金環門主拱手道:「那該向宮主恭賀了。」

  天星宮主咬牙切齒道:「我好恨……」

  金環門主道:「恨不如記,宮主若決心報仇,在下保證能把那小子手到擒來,殺以洩恨!」天星宮主冷笑道:「若這麼有把握,為什麼你不早動手?」

  金環門主道:「宮主以為我是在吹牛嗎?」

  天星宮主道:「至少你言不盡實。」

  金環門主哈哈一笑道:「宮主的確法眼,我並非言不盡實,卻是不敢言盡其實。」

  天星宮主道:「為什麼?」

  金環門主道:「我著殺了羅成,只怕宮主就想殺我!」

  天星宮主道:「哪有這種話?你殺了羅成,我高興還來不及,怎會想到殺你?」

  金環門主哈哈道:「今天宮主有這種想法,不足為奇,但在以往,情形就不同了,宮主所以恨羅成,只是由愛生恨,在下殺了那小子,宮主說不定由恨轉愛,我費盡心力,除一強敵又造成一強敵,所為何來?」

  天星宮主臉色飛赤,喝道:「你胡說!」

  金環門主又笑道:「就算在下胡說,不過在下有件事可以轉告宮主,三天之內,我可以奉上那小子人頭,讓你知道,我說出的話絕對辦到。」

  天星宮主一怔道:「憑武功嗎?」

  金環門主道:「憑心智!」

  天星宮主道:「你真能制羅成於死地?」

  金環門主道:「言出如風,宮主何不等三天試觀究競!」

  天星宮主倏沉聲道:「我不准你殺他!」

  金環門主道:「宮主莫非仍情絲未斷!」

  天星宮主瞪目道:「我要親手宰了他!」

  金環門主哈哈笑道:「這麼說,宮主是想與本門聯手結盟嗎?」

  天星宮主道:「只要能讓我手刃羅成,隨閣下要本宮如何!」

  金環門主道:「但在下倒希望宮主仔細考慮,天星宮與金環門結盟,是破天荒的一件大事,足以震動天下,如此重大的事,草率答應,萬一不妥,屆時豈不後悔莫及!」

  天星宮主一哼,道:「閣下還要考慮嗎?」

  金環門主笑道:「在下是唯恐不成!」

  天星宮主道:「那本宮亦不必考慮,就此一言為定。」

  金環門主拱手道:「為表示同心一德,在下願奉宮主為盟主。」

  天星宮主道:「那倒不必如此客氣,只要你確實能於三天之內,活擒羅成,由我親手動刑!」金環門主哈哈笑道:「在下既說能辦,就不會使宮主失望,不過——」

  「不過什麼?」「天星宮既與金環門結盟,俗議可免,卻不能沒有保證。」

  天星宮主一怔道:「保證什麼?」

  金環門主道:「彼此保證無論在任何情況下,不得稍起異心,背叛結盟之義!」

  天星宮主皺眉道:「你要什麼保證?」

  金環門主悠悠道:「一切保證都是假的,若要背叛棄盟,誰都沒有辦法,但在下所提建議確是真正能保證此心證無偽,只是說出來宮主恐怕會發怒生氣。」

  天星宮主道:「閣下用不著兜圈子說話,只要有理可行,我決不反對。」

  金環門主道:「好,若宮主能委曲下嫁,你我結為夫妻,同心協力,不要說區區一個羅成,就是天下武林,都在你我掌握之中!」

  天星宮主嬌容一變,尖叱道:「你居然有這種無恥念頭,敢在我身上動色心!」

  金環門主淡淡道:「宮主若是反對,也不用生氣,色為本性,論之無傷大雅,何況下此建議,堂堂正正,怎可說無恥,在下雖年紀雖大,但尚未娶,宮主也未論嫁,若是在下剛才無恥,檢查傷勢時,就不會讓你完壁如初,蓬門未開了」天星宮主頓時嬌面飛赤,連耳根都紅起來,但人家這番話,句句都在理上,一肚怒火,張口結舌,竟無法反駁。

  金環門主又道:「過去的不談。以眼前來說,宮主腎俞之間血氣受阻,功力已減二成,如在下以功力強迫就範,諒宮主也無能為力,但在下並未如此做,可見在下完全出自一片誠意,宮主若不同意,結盟之議不妨作罷,今後各行其事,互不相干!」

  天星宮主聽這番話隱含有威脅口吻,不得不衡量利害了,於是羅成的影子,重複浮上腦海,怨上加怒,又無法排泄,頓時咬牙橫心道:「好,我同意。」

  金環門主道:「宮主切勿勉強,婚嫁是終身大事,應該多作考慮!」

  天星宮主冷冷道:「我說話一向說一不二,不過我問你,三天之內,你果能活擒羅成,交我處置嗎?」

  金環門主道:「三天中如抓不住羅成,願以一命作抵!」

  天星宮主冷冷道:「有你這句話,我死也寧願,現在你可以取下皮面具,讓我看看真面目了。否則我嫁了一個丈夫,連丈夫是誰都不知道,說出去豈非變成笑話。」

  金環門主嘻嘻笑道:「賢妻吩咐,敢不遵命!」

  伸手在臉上一抹,一張人皮面具已在手上,臉型頓變成一個年約五十不到,四十餘歲的中年人,一字眉配上一對鷹目,白皙清懼的臉色,夠得上端正清秀,美中不足的是一對目光卻帶上三分陰鷙,顯出此人工於心計。

  天星宮主目光凝注道:「既露真面目,也該說出真姓名,莫讓人笑我嫁了丈夫連丈夫的姓名都不知道。」

  金環門主微微一笑道:「不錯,不錯,待今夜洞房花燭,我自會詳細奉告。」

  天星宮主一震,道:「今夜洞房花燭?」

  金環門主道:「擇日不如撞日,何況金環門與天星宮今後二家合作一家,是天大喜訊,門下必會狂喜慶祝,早日完成儀式,我也好辦正事為你報仇!」

  說完連擊二掌,四名青衣婢子立刻魚貫而入,金環門主吩咐道:「你們為宮主整妝。」

  「是!」四名青衣小婢齊齊一福道:「恭喜門主,恭喜門主。」

  「哈哈!」金環門主大笑道:「不必多禮,速速準備,今夜有勞賢妻,在下還要吩咐準備一切喜慶應用之物,暫且告退了。」

  金環門主說完向天星宮主長長一揖,轉身離開小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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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3 23:44:03
第十六章 天星蒙塵


  同時之間,天下第一幫七進院房中,圍坐了一大堆人,羅夫人坐在床邊,依次是天星宮的雲大娘,妲、媯二姥,「鐵面飛衛」等人。羅成此刻傷勢已痊癒八成,倚靠床上道:「大娘,找到宮主了嗎?」雲大娘臉色沉重地搖搖頭。問道:「公子對那人難道一點印象也沒有?」羅成道:「當時我重傷之下,只見黑影在眼前一閃,又中了一掌,以後迷迷糊糊,什麼都不知道了,唉!這就奇怪了,人既被救了,會到哪裡去了呢?」妲姥歎道:「老身只怕宮主萬一發生不測,咱們該怎麼辦?」房中氣氛一片沉重,羅成轉首問「鐵面飛衛」道:「前面的賓客目前如何了?」

  「鐵面飛衛」道:「終南弟子已護靈回去,『漫天花雨』常大俠的靈樞由本幫派人護送,並由武當、華山二派掌門人護靈,其餘來賓仍在等候公子傷痊消息。」話聲方落,卻見牛釗帶著「滄浪神刀」急步而入。羅成精神一振,道:「展大哥,你怎麼今天才回來?」「滄浪神刀」臉色沉重地道:「羅公子,老朽帶回來幾件壞消息!」羅夫人神色一震道:「什麼壞消息?」「滄浪神刀」道:「青城法元子於十五日前死於中州道旁。」羅夫人神色一震道:「兇手呢?」「滄浪神刀」搖搖頭道:「老朽只見一具屍體,兇手是誰,老朽因為急於趕路,並沒有偵查。」羅成道:「還有呢?」「滄浪神刀」道:「峨嵋已遭一神秘門派屠殺,香芸姑娘被劫不知去向。」「啊!」雲大娘首先驚呼起來。羅成也自臉色大變,失聲道:「展大哥,消息從何而來?」「滄浪神刀」道:「是丐幫傳訊,老朽途中恰巧遇上丐幫幫主得知一切……」羅成喃喃道:「是我的錯,到此後一直抽不出人手去接芸姑娘,以至發生了這種事。」雲大娘已急急問道:「丐幫幫主說出是誰下的手嗎?」「滄浪神刀」道:「那批人個個功力不凡,黑衣衫上都繡有金圈。」雲大娘失聲道:「怎會是金環門。」羅成目光一張道:「我明白了!」羅夫人道:「成兒,你明白了什麼?」羅成道:「以前我一直無法猜透金環門主是誰?現在我才發覺,金環門主就是『三環先生』莫於道。」此言一出,眾人恍然大悟,不錯,除了三環先生莫於道,怎會知道香芸居於峨嵋,除了他,金環門又怎會上峨嵋大開殺戒。

  「滄浪神刀」悟通這層謎團,不由失聲道:「這一來就糟了!」「鐵面飛衛」怔怔問道:「什麼事糟了?」「滄浪神刀」道:「你們可知道三皇寶藏已經出土的消息?」

  羅成歎道:「三皇寶藏圖是邱老丈所得,就在我手中失去,哪有不知之理。」

  「滄浪神刀」一怔道:「公子居然也知道,究競如何得而復失?」

  羅成於是略述經過,「滄浪神刀」頓足道:「公子怎可把這等稀世難遇的奇寶,拱手送人,你可知道三皇寶藏的價值嗎?」

  羅成搖搖頭。「滄浪神刀」道:「三百年前,武林中出了三位奇人,這三位奇人又是同胞兄弟,合稱大地人三皇。三皇功參造化,在江湖上行道一年,遍訪八大門派,居然未遇敵手,大概是沒有對手的緣故,第二年就不復出世,但在第三年太行山出現了一座三皇殿,傳言江湖,要將一身絕技,傳授當世。

  但他三兄弟定下一條規矩,凡求授武功的人,必須要繼呈一件珍奇之物作為進見之禮,無論是古董字畫,靈藥妙丹,三皇視物之貴賤,再決定傳授多寡,當時武林中風聞而赴者,大有人在!故而三皇殿中奇珍異寶,神兵利器,不可勝數。

  後來不知什麼緣故,三皇殿突然關閉,從此自絕塵世,不與武林來往,其後十年,中原一帶曾發生一次強大地震,那座聲名顯赫的三皇殿平地失去蹤跡,雖有許多武林人物前去採探,但見斷壁危崖,地形大變,已非昔日面貌,沒有人能有所獲,於是三皇事跡,漸漸淹沒不聞,想不到如今竟出現一幅三皇藏寶圖……」

  「滄浪神刀」一口氣說到這裡,只聽得在座眾人個個張目神往不已,「鐵面飛衛」接口道:「這麼說,三皇寶藏若落於莫賊之手,後果豈堪設想。」

  「滄浪神刀」道:「落在任何人手中都可以,落在這奸賊手中,咱們就完蛋了,不說奇珍異物,單是三皇武功,咱們這些人中沒有一個能接擋得住一招的。」

  牛釗大叫道:「你既知道這麼重要,為什麼不先去找!」

  「滄浪神刀」歎道:「我遇上了『子母奪命環』終老兒,咱們二個已去過一次太行山,豈知太行山天風崖周圍已密佈金環門高手,終老兒命喪天風崖,我只能回來搬救兵。」

  眾人神色均是一變!就在這時,「瘟地太歲」古福生匆匆進入,道:「幫主,寨外有人射入箭書,要交給羅公子。」

  「滄浪神刀」接過,見封面寫著羅成親收,順手就遞給羅成。

  羅成拆開一看,只見信箋上寫著:「欲救香芸,今夜初更,單身赴約,東出二里,柳樹之下,自有引接,月落不至,請至湖畔收屍!」

  正面署名的赫然是金環門主。

  這消息對羅成來說並不是意外,他默默將信箋交給了母親,來信使雲大娘震驚不已。她倏然站起來道:「今夜我去!」

  羅成一躍起床,道:「不,我去,人質在他手中,我若不去,萬一對方下毒手,豈不枉送芸姑娘性命!」

  「但是——」雲大娘與羅夫人同聲道:「你傷勢還未痊癒怎麼辦?」

  羅成深深吸一口氣,沉重地對雲大娘道:「不礙事,我自信尚能對付這奸賊,大娘請放心,芸姑娘隨我出天星宮,今天我縱然拼上一命,也要把她毫髮無損的交還給你!」

  話聲一轉,接著對「滄浪神刀」道:「莫賊此計固然想誘我自投羅網,但他分明也想引開咱們的注意力,讓他手下能從容覓掘三皇寶藏,故而大哥不妨到前面向各路同道宣佈此消息,請他們隨幫中兄弟一齊前往太行山,我今夜救出芸姑娘自會即刻前往會合。」

  「滄浪神刀」精神一振,道:「對!咱們分頭進行,無論如何得先阻止金環門的如意算盤。」

  黯淡的月光,籠罩著起伏群山。羅成身背長劍,懷著沉重的心情,離開了天下第一幫。

  幫中的燈火雖仍輝煌,但因「滄浪神刀」已宣佈了三皇寶藏消息,偕著「鐵面飛衛」帶著幫中高手邀請所有同道一齊趕往太行山,所以變得冷冷清清起來。

  此刻送羅成出寨的只有天星宮人與羅夫人,她們等羅成漸漸離去,才低聲相互商議一番,雲大娘與天星八姥立刻在後潛行跟蹤。

  時正初更,羅成依約向東奔出二里,已望見波平如鏡的西湖,湖畔有三四棵高大的柳樹。只見樹後倏閃出一個黑衣蒙面人,拱手道:「羅公子嗎?」羅成停步一哼,道:「金環門中朋友,你頭兒在何處?」那名蒙面金環門徒道:「在下自會領路,公子請上船!」原來湖畔上還停著一艘小艇。羅成不再多說,飛身上了小艇,金環門徒也跟著上了艇尾,拿起槳櫓劃離湖邊。

  穿過三橋六洞,小艇倏又向莫平山方向劃去。約過了半個時辰,才到湖邊,蒙面金環門徒道:「公子可以上岸了,前行一里,桃林之前,門主已在候駕!」

  羅成依言昂然向前奔去,盞茶時刻,果見遠遠一片疏落桃林,時值深秋,那片桃林既無桃花,也無桃葉,只剩下一片黑黝黝的禿枝,風掠稍頭,響起一陣陣噓噓之聲。

  方行近林邊,倏見正面一棵桃樹下綁著一個人,還未看清是誰,對方已高聲叫來:「成哥……」羅成雙目神光驟張,只見那人是香芸,長髮披肩,滿身污穢,被綁在樹幹上,像是受了不少苦,不由失聲道:「芸妹,你受傷了嗎?」香芸搖頭道:「還好,成哥,你快離開此地!」羅成抽出長劍,道:「我救了你,跟你一齊離開。」話聲中人已向前撲去,嚇得香芸尖叫道:「你不能過來!」羅成一驚,停身疾退二尺,道:「香芸,為什麼我不能過去?」香芸道:「你難道不知他們已埋伏四周,以我為餌,誘你人伏?」羅成朗聲笑道:「我豈能這麼糊塗,這附近埋伏的人不下二十餘人,但還不在我眼中,香芸,任是千軍萬馬,我也要保護你離開此地。」香芸急急道:「你還是不能過來,我。這四周都是毒!」羅成心頭一震,道:「那你怎麼未受影響?」香芸道:「鬼醫強逼我服下了二顆解藥,據他說越過我周圍三尺距離之內,就是大羅金仙,也會成一灘濃血。」

  羅成哈哈一笑道:「原來是鬼醫弄的鬼門道,這算是下對了藥!」

  說著已從懷中掏出一些藥瓶,撿了一瓶,打開瓶塞,取出二顆藥丸,放在口中吞了下去。

  香芸怔怔望著,惑然問道:「成哥,你吃的是什麼藥?」

  羅成含笑道:「就是鬼醫的避毒九!他撤下毒,我用他的解毒丸來避毒救你,真可說是奇妙的安排!現在你應該放心了吧!」

  香芸怔怔望著,她不知道羅成在彭城的經過,對他居然有鬼醫的解毒丸,自然感到奇怪。羅成此刻已走近樹前,長劍向香芸身上的繩索輕輕擦去。

  哪知劍身掙地一聲,反彈回來,繩索竟是完好如初。

  羅成心頭一震,道:「原來是蛟筋夾銀絲的仙人索,難怪你掙不脫!」

  又上前一步,收劍回匣,雙手暗運內功,握住仙人索正欲以真力崩斷,驀地——

  一片烏雲臨空下降,向羅成頭頂疾落!

  羅成聞風知變,雙掌猛翻,向上撩去,那知發出的真力,毫無著力之處,驚覺不對已遲,一片烏光閃閃軟軟的漁網已裹在身上。

  他全神貫注在毒上,想不到陷阱自天而落,大驚之下,雙手拚命去扯漁網。那知愈用力拉,網絲愈緊,週身竟無法動彈。

  就在這時,陰暗處倏出一條人影,笑道:「羅成,你也有今天!」

  羅成這時已放棄掙扎,循聲凝神一看,竟然是天星宮主,不由失聲道:「怎會是宮主你?」

  天星宮主的如花嬌容在淒迷的月光下,籠罩著一片陰厲的冰峭,聞言格格笑道:「羅成,你想不到吧,其實此刻無論是誰都一樣,你再難活著離開此地!」香芸淒聲哀求道:「宮主,你可以殺我,求求你放了羅公子。」「賤人住口!」天星宮主叱道:「你自己死在眼前,還有閒心管別人死活。」香芸喔地一聲痛哭失聲。羅成忙沉聲道:「芸姑娘,你不要哭,生死由命,你此刻痛哭徒亂人意。」香芸這才勉強抑制住悲泣,羅成移目注示天星宮主道:「宮主,記得箭書相約的是金環門主,莫非是宮主假他之名!」「哈哈哈……」驀地一陣長笑,響起天星宮主身後,又是一條人影緩步自一桃樹後出來,端正而陰鷙的臉龐,黑色繡金圈的長袍,正是金環門主,也是羅成千方百計要追尋的元兇——三環先生莫於道。只見他笑畢道:「箭書相約,宮主與我還有什麼分別!」

  羅成卻是第一次見到莫於道面目,故而一怔問道:「閣下就是金環門主嗎?」「不錯。」羅成劍眉一挑,道:「那你就是三環惡魔莫於道?」莫於道嘿嘿陰笑道:「可惜你已知道得晚了一步,今天我亮出面目,只是希望你能死得心安理得。」羅成暴吼道:「好惡賊!宮主,他就是殺雲大娘的兇手,你快殺了他!」莫於道哈哈大笑道:「賢妻,他竟要你殺我,好像是瘋了。」天星宮主冷冷道:「若他是瘋子,我倒可饒他不死,可惜他沒有瘋。」

  羅成一聽這番對答,腦中轟然如遭雷擊。

  天星宮主變成了莫於道的妻子?這怎麼可能,他幾乎疑心自己耳朵聽錯了。

  只見莫於道冷冷笑道:「不錯,賢妻,人已在你眼前了,你不是要親自動手嗎?現在就讓你親自動手。」

  一句話驚醒了木立的羅成,他大叫道:「宮主,你真的嫁給了莫賊?」天宮主冷冷道:「不錯。」羅成悠悠長歎道:「宮主既已親口承認,我總算死了這條心,我與雲大娘這二天,日夜在擔心你的安危,想不到你已變成新娘,讓我們憑空多擔不少心事!」

  天星宮主尖笑道:「你不是說過你我二人不能並立嗎?此刻怎又為我擔心起來了?」莫於道冷笑道:「他不過是想多說幾句好聽話,能苟延殘喘片刻!」羅成這時反而心底一片平靜,道:「我也不想多言,只不過告訴你二件事。」天星宮主道:「你說吧,我聽著。」羅成道:「第一件,家母已經自少林返回,少林掌門答應與宮主和平談判,解決怨仇,是以情遷勢移,希望宮主不要辜負我娘一番苦心。」天星宮主一哼道:「像這種仇敵多幾個,我並未放在心上。」羅成道:「第二件,我生死不足惜,但求宮主能放了香芸。」

  天星宮主酸溜溜地道:「你不為自己生命求情,反替旁人求命,倒是深情得很,可惜你不知道我的脾氣,如今我要在你面前拿她開刀!」羅成急道:「宮主,你絕對不能殺她!」天星宮主道:「我卻偏要殺她,而且要一寸一寸地殺他!」羅成道:「你知道她是誰嗎?」天星宮主道:「這話問得很有學問,就因為她是天星宮叛徒,我怎麼處置誰也管不著。」羅成道:「可是你是否知道香芸是雲大娘的骨肉,看在雲大娘面上,宮主應該網開一面。」

  天星宮主一呆,莫於道卻嘿嘿冷笑道:「天英,我告訴你的話現在證實了吧。雲娘與外人苟通有女,矇騙了你,這是第一條罪。母女先後私奔,竟想叛離你,這是第二條罪……」

  話聲未落,但見一群黑影疾奔而來。莫於道頓住話聲,大喝道:「還不現身攔截!」

  隨著這聲大喝,四周倏然出現十餘個黑衣蒙面人,向那群黑影撲去。

  天星宮主略一凝神注視,立刻嬌叱道:「是本宮的人,不必阻攔!」

  十餘名金環門高手立刻停身退回四周屹立,那群黑影飛瀉而落,正是天星八姥及雲大娘,羅夫人等人。

  這些人一見天星宮主立刻齊齊一禮,雲大娘首先道:「我們正在四處搜覓宮主,想不到宮主竟在這裡。」

  天星宮主一哼,道:「大娘,你看看樹上綁的是誰?」

  雲大娘早已看清楚,心中一片焦急,只是不便露諸神色而矣,聞言忙道:「這是本宮弟子香芸,求宮主慈悲,恕她一次!」

  天星宮主冷冷道:「聽說香芸是你女兒?」

  雲大娘垂首道:「昔年一夕孽緣,得此苦果,礙於宮律,屬下瞞上至今,還望宮主念我二十年來忠心照顧宮主之情,寬恕一切。」

  天星宮主冷冷道:「這點我可以原諒,但聽說你那次在紅雲幫受傷,原是想叛離我!」

  雲大娘心頭一震,道:「宮主此言從何而起,二十年來我視宮主重過於自己生命,豈忍相棄。」

  莫於道嘿嘿陰笑道:「雲娘,我人在這兒,你何必再掩飾!」

  雲大娘一震,抬頭問道:「你是誰?」

  羅成接口道:「大娘,他就是殺你丈夫,在紅雲幫中暗算你的奸賊!」雲大娘臉色驟起,厲聲道:「原來你就是莫於道,好,好,好,好!」身形驟起,掣出長劍,向莫於道撲去。「住手!」天星宮主一聲嬌叱,雙掌猝然揚起,半空中的雲娘猛吃一驚,倒掠退回原地,抖聲道:「宮主,他是我不世之仇敵,為何要庇護他?」莫於道哈哈笑道:「雲娘,宮主已下嫁於我,今後天星宮主與金環門是一家,故而本座一樣有權處置你!」一聽此言,雲大娘頓時呆了,天星八姥與羅夫人也臉色齊變!

  天星宮主冷冷道:「雲娘,只要你今後不再存叛離本宮的念頭,念你侍候本宮二十年,我就恕你這一次,同時我也饒你女兒不死。」香芸倏大叫道:「娘,你不要顧我,我不願再認賊作父,只求能放了羅公子,我寧願死!」天星宮主厲聲道:「香芸,本宮已饒你一命,你若再倔強,休怪本宮無情。」

  羅夫人垂首一揖道:「宮主,我有一言,尚希望宮主三思!」

  天星宮主冷笑道:「你莫非要替你兒子求情?」羅夫人道:「犬子自投羅網,我縱想求情,諒宮主也不會輕易答應。」

  天星宮主道:「你知道就好,免得多費口舌。」

  羅夫人道:「但我不能不為宮主擔心,莫賊陰刁奸險,宮主所事非人,將來難免要吃虧!」

  莫於道哈哈笑道:「瓊娘,宮主已與我洞房花燭,你挑撥離間,莫非要吃醋嗎?」

  羅夫人咬牙切齒道:「惡賊,你害得我家毀人散,在武林掀起滔天風雲,總有一天要遭惡報!」

  莫於道陰笑道:「天道無眼,今後武林唯天星宮與金環門獨尊,你這番毒咒,恐怕不會靈驗。」

  羅夫人一哼,對天星宮主道:「我一片肺腑之言,還望宮主三思。」

  天星宮主冷冷道:「本宮自己的事,不必你多操心,八位姥姥與雲娘,你們過來!」

  妲姥垂首道:「宮主,老身想先請問一事!」「什麼事?」「先人宮律,規定宮主不能結婚,今日之事,宮主何以自處?」天星宮主神色一震,緩緩道:「宮律並非不可改變,將來回宮,本宮自會向先主神位交代!」妲老歎道:「宮主既如此說,老身等只有回宮後等宮主自處,但目前宮主必須答應一事,老身姐妹八人才能隨侍宮主左右。」天星宮主道:「什麼事?」妲姥道:「吾等只聽命於宮主,並不承認莫賊與宮主之關係,更不能聽命於他,宮主能否答應?」天星宮主頷首道:「這是自然。」

  莫於道插口道:「賢妻,你難道忘了協議?」天星宮主冷冷一瞥,道:「宮律如此,未修改前,我也不能違背,何況我指揮與你來指揮有什麼二樣?」莫於道目珠一轉道:「是,是!一樣,一樣!」話聲方落,只見一條人影竄起,一個掠向香芸,一個掠向漁網中的羅成。

  前者正是雲大娘,只見他手起劍落,割斷蛟筋,退後一旁,挾起香芸。可是想救兒子的羅夫人卻遭遇了困難,她長劍猛削網頂細索,想不到竟被反震回來,一急之下,方欲連子連網抱起,倏聞一聲大喝,一道掌勁,劈胸撞至。救援未成,只能暫圖自保,退身長劍掃出一層扇形劍氣,倒掠而退。

  出手的正是莫於道,只見他冷冷笑道:「此網乃人發與五金之精織成,瓊娘,你最好不要白花力氣,站著看我先送你兒子的終!」話聲中,伸手一指向網中羅成戳去。

  羅夫人見狀心膽欲裂,一聲怒叱,再度向莫於道撲去,劍勢連演「鬼三式」精芒如火樹銀花罩住莫於道全身。

  天星絕學,非同凡響,莫於道不敢掉以輕心,自身而退,但以他此刻功力,豈把羅夫人放在心上,只見他哈哈一笑道:「瓊娘,你要與兒子一齊死,我一樣可以成全你!」掌式一圈一引,飄然向羅夫人當胸推去。

  羅夫人猛覺得一股奇異的吸力劈胸撞至,經驗告訴她已無法抵擋,逼得順勢向後倒去。身軀仰天看地,耳中已聽到一聲陰笑,道:「瓊娘,你認命吧!」一道掌影已疾壓而下。

  雲大娘眼見羅夫人情勢危急,一聲嬌叱道:「惡賊!你體傷人!」長劍脫手急擲而出,人也跟著撲去。

  這擲手一劍正是天星宮中救命絕招「御風斬」,只見一溜精光,挾著尖銳嘯聲,疾射而去。莫於道顧不得再傷人,擰腰退避,雲娘已撲到,掌影如靈蛇一般,挾著沉厚勁力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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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夫人死中逃生,也挺身而起,仗劍夾攻莫於道。她二人同仇敵愾,都是忘命搶攻,恨不得把莫於道一掌擊斃,分屍而食。

  卻聽到天星宮主一聲嬌叱:「都給我住手!」

  雲娘與羅夫人聽也不聽,依然急攻,莫於道心中有所顧忌,只見他身形的溜溜一轉,飄然脫出戰圈,落於天星宮主身邊。

  羅夫人與雲娘倏失敵影,自然只能停手,羅成近在咫尺,二人立刻伸手去扯漁網,想先救人,只聽得天裡宮主喝道:「雲娘,你還不過來,莫非要叛抗本宮!」

  雲大娘沉聲道:「是宮主棄我從敵,不是我棄宮主。」

  天星宮主冷笑道:「好!八位姥姥,速擒住雲娘和瓊娘。」

  天星八姥互望一眼,齊齊應道:「遵命!」

  羅夫人與雲娘好容易把漁網扯鬆了一些,八支長劍已指在身後,羅夫人急怒之下,反手一劍就欲撩出,卻聽得妲姥低聲道:「瓊娘,暫且委屈一些,或還有一絲希望,切勿徒事反抗,使老身無法向宮主進言。」那邊媯姥也道:「雲娘,宮主的脾氣,你應該比我瞭解,信任老身,放棄反抗,免使情勢變僵!」這番話說得極輕,雲娘一怔,垂手長長一歎!羅夫人也黯然棄劍而立。

  妲姥恭身道:「雲娘與瓊娘已放棄反抗,請示宮主如何處理!」天星宮主道:「閉了二人穴道,押過一旁!」媯姥道:「瓊娘救子,本為人之天性,看她已非官中人,還望宮主網開一面,恕其所行。」天星宮主一哼,道:「也罷,看在你姥姥面上,本宮就恕她一次,若有下次,就不會如此便宜了。」媯姥剎目示意道:「羅夫人,宮主已對你如此寬容,你不走還待何時。」羅夫人黯然流下二行淚水,她雖然擔心羅成安危,卻知道此刻要救人,比登天還難,不由向天星八姥深深一禮,道:「成兒一切,就拜託諸位前輩照顧了,他就是死,也請通知我去收屍!」語聲淒苦,令人心酸,雲大娘此刻也淚流滿面道:「瓊妹,我芸兒也托你帶去,她一輩子也只能依靠你了,望你視如己出,我雖死無憾!」「雲姐,你放心。」

  羅夫人哽咽不成聲,掩面匆匆奔向呆立彷徨的香芸,道:「芸姑娘,你跟我走吧!」香芸悲泣道:「不,我要救我娘!娘!我要跟她們拚命!」

  她大叫一聲,像瘋了一樣,向前撲去,卻被羅夫人一把拖住,強抑悲切,低聲道:「香芸,你娘不會死,千萬別衝動,反對你娘不利!」

  香芸這才止住泣聲,二人正欲離開,卻聽到莫於道大喝道:「慢走!」天星宮主側首皺眉道:「你要做什麼?」莫於道沉聲問道:「天英,你真要放她們走?」天星宮主道:「放她們走又如何?」「天英,我不贊成,需知縱虎容易擒虎難,你如此做豈非留下禍根,將來替自己增加麻煩!」天星宮主尖笑道:「虧你還要獨尊武林,若連二個寡婦弱女都害怕,你又何必在江湖上混!」莫於道臉上發燒,陪笑道:「我只是覺得你的做法矛盾……」天星宮主瞪目截住話聲道:「到底是你聽我的,還是我聽你的,莫忘了你答應我,這件事完全由我來處置!」莫於道眼珠一轉連連陰笑道:「好,好!隨你怎麼辦,我不再多嘴!」天星宮主這時冷冷揮手道:「瓊娘,希望你今後自量,現在你走吧!」羅夫人此刻只有把滿懷希望寄托在天星八姥身上,含著悲痛,拉著香芸疾離而去。八姥這時也閉了雲娘穴道,押過了一旁,莫於道這時揚聲喝道:「收網!」

  桃林中飛彈出一條人影,手上牽著一倏網繩,伸手一收一抖,羅成已墜網倒地。

  接著見他食指向網中飛彈數下,制了羅成穴道,再度抖網,那網似有靈性一般,變成一團收入那手中,恰恰盈握,只剩羅成臥在地上,踉蹌爬起來,挺身屹立。

  天星宮主自衣袖中抽出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緩步走到羅成前面,冷冷問道:「羅成,臨死之前,你還有遺言嗎?」「有。」「你說吧!有未了之事,我一定替你辦到。」「只希望宮主慎防惡賊心計,不要被他玩弄於股掌之上。」天星宮主臉色一變,道:「還有嗎?」「雲大娘雖是你屬下,但把你自小帶大,無哺乳之恩,卻有扶養之德,你該善待之。」天星宮主一哼,道:「說了半天,光說別人的事,難道你自己沒有事嗎!」羅成仰天一笑道:「我羅成仰不愧天,俯不愧人,除了怕母親老無人養,已無任何牽掛,宮主,你動手吧!」天星宮主銀牙一咬,匕首已經舉起,卻見妲姥道:「宮主能否暫緩殺羅公子?」「為什麼?」妲姥道:「瓊娘為了本宮之事,僕僕風塵,往返少林,為本宮解怨撫仇,今日宮主再殺其子,傳入江湖,豈非被人議論怨德不分。」天星宮主道:「姥姥,本宮前夜一戰,差些命喪其手,今夜誰也阻不了我。」妲姥道:「生死之搏,各恁功力,但以今夜這種手法,老身不表贊成!」天星宮主瞪目道:「姥姥,你可知道前夜之戰,本宮也差些落於他陰謀暗算之中。」妲姥道:「老身也曾聽說其中曲折,若宮主信任得過老身,此子不妨交老身看管,若果如宮主所言,不用宮主動手,老身當宮主之面,寸寸割他之肉,以洩宮主之恨。」「好……」天星宮主話聲未落,莫於道已急急道:「天英,你何以如此優柔寡斷,看情形你這些侍從都向著小子,提防夜長夢多,另出變故。」天星宮主目光一掃道:「諒她們不敢。」莫於道皺眉道:「你如此信任她們?」天星宮主道:「數十年相處,我若不信任她們,又能信任誰?若她們要反,此刻就反了,何必待將來!」天星八姥齊齊惶然躬身道:「宮主明鑒,老身不敢。」這時又有一群人影如飛而至,是八院院主及侍者等人。為首長春院主躬身道:「聞羅夫人告知,宮主來此,特來參見。」天星宮主揮手道:「時間不早,我們回去再說。」於是妲姥押著一言不發的羅成,與其餘人簇擁著天星宮主與莫於道離開了桃林。

  晨曦微啟。

  小樓的紙窗上仍映出慘淡的燈火。

  天星宮主鐵青著臉色,坐在妝台前,妲姥躬身站在一旁,道:「宮主,雲大娘求見宮主……」天星宮主蹙眉道:「姥姥,我說過不想見她。」妲姥歎道:「雲娘一生做事謹慎忠耿,二十年來對宮主你更是無微不至,宮主無論如何,念在舊情,見她一次。」天星宮主厭煩地揮揮手道:「姥姥,不用說了,你解開她穴道,只要她不再找麻煩,去留任她!」妲姥道:「不瞞宮主說,老身早已解開她穴道,但她堅持要見宮主。」天星宮主惱道:「你們與羅成相處一二天,好像都變成二個模樣。好吧,傳雲娘進來,看她有什麼話說。」「是。」妲姥這才吐出一口氣,緩緩退出。

  小樓門外一直到樓下,二侍者與五、六、七、八四姥佈崗站立,妲姥一出門,目光俱帶詢問的表情,注視過來。姐老含笑點點頭表示回答,匆匆下了樓梯。卻見莫於道迎面走來。橫身一攔,妲姥躬身道:「莫門主要去何處?」莫於道目光一問道:「本座上樓回房,姥姥,怎麼啦?」妲姥冷冷道:「宮主臥室,不容外人進入,莫門主若要休息,最好另尋一間房間。」莫於道怒道:「笑話,本座與天英已是夫妻,誰說我不能上樓與天英同房?」妲姥沉聲道:「莫門主若是忘了老身未到此前所說的話,老身不妨再說一遍,天星宮並不承認宮主與你的關係,故而老身等不在此便罷,既在此,必須克盡厥職,遵守宮律,非經宮主傳召,不准任何人冒讀宮主。」

  莫於道嘿嘿笑道:「你們不承認無關緊要,只要宮主承認就行了。」妲姥冷笑道:「只怕此刻宮主也不敢明言承認,除非她傳諭讓位!」莫於道一哼,道:「天星宮律如何規定與本座毫無相干,但姥姥別忘了,此地是金環門!」妲姥道:「金環門又如何?」莫於道不由盛怒道:「本座好話說盡,完全是看在天英面上,莫以為本座是怕你們!」妲姥屹立不動,淡淡道:「老身還有事,莫門主既是不怕,就闖上一闖試試!」轉身回頭道:「五妹、六妹,任何人沒有宮主傳召,想闖上樓,格殺不論!」「是。」

  這條樓梯除了五、六二姥外,還有二名院主、二名侍者,此刻齊齊應諾,抽劍待敵。

  妲姥下了命令,立刻走向偏廳,莫於道氣得渾身發抖,他望了望樓上,不信這麼大的爭執聲,天星宮主在樓上會聽不到,但她居然沒有出面,難道真有什麼顧忌?」」

  他城府深沉,覺得此刻情形晦澀,果真硬闖,引起衝突,不但有失身份,而且不適時機,只得悻悻走向後廳。

  鬼醫立刻迎上來,低聲道:「門主,情形似乎不太對勁……」

  莫於道揮揮手道:「你速傳高令主,準備應變!嘿嘿,一切禍根都在那小子身上,宰了他,諒那批老婆婆也變不出什麼花樣!」

  鬼醫連連應是,急急離開傳達命令,莫於道卻繞室踱步,沉思起來。

  也在同時,妲姥帶著雲娘,上了小樓,進入天星宮主閨房。

  天星宮主端坐在椅中,一見雲娘,仰首望著屋頂,冷冷道:「你一定要見我,有什麼話現在說吧!」「宮主……」

  雲娘噗地跪在天星宮腳前,末語淚先流!她身為敬事堂主,身為宮主褓姆,二十年來,宮主從未見她向自己跪過,見狀不由感到惶惑,又急又惱道:「雲娘,你有話好說,何必下跪!」

  雲娘哽聲道:「宮主心情,屬下並非不知,既悲痛宮主逆心遭遇,又怕宮主陷溺日深,故而跪陳肺腑數言,只望宮主切勿再因此怪罪!」

  「好,好,你說你說——」天星宮主惶惑中帶著一絲不耐煩的意味道:「說什麼我也不會怪你!」

  雲娘這才停止住悲泣道:「宮主,我知道羅成的固執傷透了你的心,你表面上雖然堅強,可是心裡在流血——」天星宮主嬌容一變,道:「雲娘,你想說的只是這些話嗎?」雲娘一歎道:「我知道現在說這些話無補於實際,宮主,其實羅成自己也後悔得很,可是現在大家來談後悔根本來不及了。」天星宮主一哼,道:「你明白就好。」——昏暗算宮主。」天星宮主銀牙連咬,恨聲道:「他應該比我清楚!」雲娘沉肅道:「宮主錯了,他一點也不清楚,當時他雖發覺有人隱於湖畔,可惜他不敢分心,無法轉首掃視,因此他既不知道有多少人隱於湖畔,更不知那些人的模樣。」天星宮主嗤笑道:「他真會裝迷糊,此大概是所謂大蝦若愚!」「宮主!」雲大娘沉重地叫了一聲道:「你誤會太深了,當瓊娘抱著重傷的兒子返回天下第一幫的第一句話,就是厲聲詰問那些聞風而至的武林人物,有沒有出去暗中幫羅公子的忙!」天星宮主道:「不出本宮所料,說來說去還是他那批人!」雲娘道:「宮主,你又想錯了。當時經過調查,沒有人離開過一步!」天星宮主道:「那麼那些人怎麼冒出來的。」雲娘輕聲道:「宮主,那些人自然有來處,我以為他們必是受人唆使,唯恐挑撥不起宮主與羅成的怒火,故意安排著這麼一招巧計,使得宮主與羅公子到水火不想容的地步,他才能坐收漁網人之利。」天星宮主心頭一震,道:「你以為是誰?」

  雲娘道:「我暫且不說是誰,羅公子曾告訴我搏鬥詳細的過程,宮主,現在你何妨細細回味一下,當時羅公子已出手逼使宮主身形騰起嗎?」「不錯。」「他說他的追擊招式也緊跟而上。」「錯非那八支利箭適時配合,破空襲到,他一樣傷不了我。」「不錯!但羅公子發現突然有人幫忙暗襲宮主,他立刻收斂勁力,放棄追擊,根本不想傷宮主!」天星宮主心頭一震,前天搏鬥時的情形又一幕一幕在腦海中映起。

  雲娘頓了頓繼續道:「但是宮主誤會已深,在他收斂勁力,放棄追擊剎那,猝然出手攻他重傷,也引起他神志紊亂,亡命反擊宮主,你想想,若是那些人是幫羅公子的忙,為什麼只發一箭,就悄悄退去?為什麼不乘宮主重傷之際一湧而上?羅公子若是布下陰謀,又怎麼放棄對宮主一擊奪命的機會,反而在身受重傷之下,才亡命反擊?他不是傻子,更不是呆子,其中曲折,宮主難道一點都想不明白?」

  雲娘一口氣分析出這些疑點,只見天星宮主額上香汗已如雨落,一滴滴向下淌,她驚醒迷津,急怒交攻,厲聲道:「你知道是誰?」雲娘道:「證據雖未找到,但是若我推測不錯,必是莫於道,除了他,沒有第二個人能想出這麼陰毒的奸謀,這麼做只有他才能坐收漁翁之利!」天星宮主搖搖頭喃喃道:「怎麼會是他,他要殺我,何必又要救我?」雲娘歎道:「他何嘗想殺宮主,殺了宮主他對付不了羅公子,只有分化宮主與羅公子,他才能利用宮主來對付羅公子,現在他不但利用了宮主,也得到了宮主千金之體,他算是雙倍收穫……」話聲方落,天星宮主倏然站了起來。這剎那她的嬌容變得猙獰怕人,星眸中露出悔恨交織,急怒攻心的神光。雲娘大吃一驚道:「宮主,你想做什麼?」天星宮主銀鈴般的笑聲已如鐵一般冷,鐵一般硬:「你的分析雖有道理,但我還是要找證據,找到證據,我再找他算賬。」雲娘忙張臂攔住道:「宮主,你坐下,稍安毋躁,證據已有人在找,可能立刻送下來!」她的話沒有料錯,剛說完,一條人影飄然衝進房中,無聲無息,短短幾級樓梯,她竟施展了輕功提縱術。她不是別人,正是長春院主,只見她對天星宮主躬身一禮,從貼胸衣襟中扯出一大堆東西,竟是靠水生活的人所用的包頭油布與一件灰黑色油衣。天星宮主眼見這二樣東西,頓時渾身一抖,咕咚一揮手。長春院主立刻拿起地上油布油衣,悄然退出。雲娘這時已輕輕為天星宮主拿穴推宮,弄了半晌,才見天星宮主悠然透出一口氣。

  但是這位平素嬌生慣養,目高於頂的天星宮主目光卻空洞得可怕,不但失去了往昔的智慧與光采,也失去了往昔的驕傲與尊嚴,她睜開雙目,望著雲娘,沒有說話卻已先滾落了二行清淚。雲娘輕聲安慰道:「宮主,你切勿過份悲痛,傷了身體,目前情形發覺得還早,挽救還來得及!」

  天星宮主悠悠歎道:「我悔……我恨……」雲娘道:「悔恨無用,主要的還是宮主必須堅強起來,面對現實!」天星宮主霍然自床上坐起來,一字一字道:「我要殺他!」雲娘搖頭,道:「宮主切勿衝動,殺並不是辦法!」天星宮主一怔,愣愣望著雲大娘,哇地一聲,痛哭失聲,道:「大娘!你要我怎麼辦?要我怎麼辦?」

  雲娘輕輕一歎道:「宮主個性太剛強了,所以才造成今天的局面,為了宮主著想,我們只有將錯就錯了。」

  天星宮主猛自抬頭,道:「你要我跟他一輩子?」

  雲大娘沉重地道:「宮律可改,終身大事不可不慎,但既已生米煮成熟飯,悔也無用,殺徒增恨,不如亡羊補牢,試試能否回天星宮。」

  天星宮主試了試淚水,道:「大娘,我或許方寸已亂,實在不懂你的意思!」

  雲娘道:「俗語說,女人從一而終,嫁夫隨夫,嫁雞隨雞,莫於道與我有殺夫之仇,我可以不計較,與羅夫人的情孽糾纏,羅公子也可不計較,為了宮主,我們都可以放寬胸襟,默祈他改過向善。」

  「大娘,我不能……我不能忘記這段恨!」

  天星宮主尖叫著,腦海中不禁浮起羅成英俊的影子,她覺得這一生,她再已難忘這個影子,縱然情天難補,她也不會抹去這銘心刻骨的記憶。

  「宮主!」雲大娘又開導說:「恨能毀了一生,但是我們既不能眼見你因此而消沉。往者已矣,來者可追,若莫於道能改性向善,真能深愛宮主,未始不是一段美滿煙緣……」頓了頓,接下去道:「自然,以他目前的性情,與宮主在一起,也確實危險,因此我想出了一個亡羊補牢的辦法,期能滅除他的危險性。」

  天星宮主問道:「什麼辦法?」雲娘道:「目前只能廢除他的武功,宮主再慢慢動之以情,感化他的陰沉個性,未始不是兩全其美的辦法!」天星宮主冷笑道:「大娘,你在異想天開,他肯如此甘心就範。?」雲娘微微一笑,道:「他自然不會甘心就範,但我已與媯姥商量過,布好了網,等他去上鉤,到時只怕由不得他了。」

  莫於道在後廳踱著步,他愈想愈煩,也愈想愈覺得羅成不除,必會夜長夢多。他有此想法,心計倏生,抬頭一看,東方已經發白,立刻向前廳走去。

  羅成是被押在小樓旁一座矮屋中。

  那矮屋本是一些舵主身份居住的地方,由於天星宮突然來了這許多人,臨時讓出來的。

  此刻莫於道走出前廳,卻見一名手下匆匆迎面而來。這人沒有蒙著面巾,臉瘦長得像驢面,正是派出去的一名舵主,見莫於道立刻躬身行禮道:「啟稟門主。」「什麼事?黃舵主,走近輕聲說。」莫於道目光一瞟左右,見矮屋門口站著天星宮人,立刻打斷對方的話。「是。」黃舵主湊上二步,輕聲道:「屬下回報,天下第一幫的人倏然大批離開,據得到消息,是趕往太行山。」莫於道神色頓時變了一變,道:「他們居然得到覓寶消息。」黃舵主又道:「剛接中州分壇飛鴿傳訊,陳令主已邀請到鯉魚島主,棄舟登岸,趕往太行!另兩方面邀請的人也都有了回音。」莫於道點點頭道:「傳令急速以飛鴿傳訊,通知中州分壇,攔住鯉魚島主在中州停下來,設法攔截天下第一幫那批人馬!」

  「是。」

  黃舵主行禮而退,莫於道負手向矮屋走去。

  剛到矮屋門口,站在門口的青靈院主與玉靈院主雙雙併肩攔住,青靈院主道:「莫門主請止步!」莫於道臉含笑容,道:「二位是什麼意思?」青靈院主道:「屋中都是女人,正在休息,不方便莫門主過訪,有什麼事,閣下就請吩咐!」莫於道依然含笑道:「我只想看看那小子!」青靈院主沉聲道:「羅公子由姥姥們看守,莫門主可以放心!」莫於道嘿嘿笑道:「就因為不放心,本座才想巡視一下!」青靈院主道:「羅公子既由天星宮監守,門主不必再過問!」「這是什麼話。」漠於道再也裝不出笑容,臉色一沉,道:「二位請莫忘了此地是我金環門分壇,二位身居客地,難道要喧賓奪主!」青靈院主一哼,道:「我們只知奉本宮長老之命,恕不知道有門主,若要硬闖,我們只有以劍對付你!」莫於道冷笑道:「也好,讓你們吃些苦頭,還不知道本座厲害!」話落手動,雙掌一分,向二人分拍而出。

  青靈院主與玉靈院主齊齊輕叱,二道劍光,怒飛而出,犀利的劍氣,立刻如閃電一般回捲飛灑。天星武學果然新奇狠猛,可是莫於道哪會把二名院主看在眼中,只見他身形一側,雙掌一引,人已自二道劍芒的一絲空隙中插入。二名院主卻被他掌力奇異的吸力一帶,踉蹌衝出好幾步,主客易勢,莫於道冷冷一笑,正要推門而入,那知矮屋門戶倏然便得開啟。

  莫於道推了個空,人已跨進門檻,卻見媯姥姥怒目巨睜,冷冷道:「原來是莫門主,什麼事與她們動手?」

  莫於道往前衝的腳步停住,怒聲道:「姥姥,本座想看看羅成,她們竟出手阻攔,也太已喧賓奪主。」

  媯姥一哼道:「原來是要看羅公子,門主也太小題大做了,閣下已與宮主並起井坐,竟跟二名院主動手,不怕有損身份嗎?」

  這一陣訕譏,罵得莫於道又氣又惱,偏又作聲不得,他只能強自壓下怒火,道:「姥姥,依你之見,本座可以看看一個俘虜嗎?」

  媯姥冷冷道:「此地是金環門,就像門主說,我們豈能喧賓奪主,羅成就關在隔壁房中,你請吧!」說完已側身讓路。

  莫於道昂然進入,只見屋內還有四名姥姥,三名院主以及三名青衣弟子,都坐在炕上,目光灼灼地注視自己。「哼!早晚你們這些雯婆丫頭都命落黃泉。」

  他心中恨恨罵著,人向隔壁房間走去。

  這矮屋接連四座,莫於道掀開門簾,腳步跨入,只見羅成孤零零一人盤坐炕上,心頭頓時一喜,由於他知道對方穴道已經被制,所以大膽地走近坑旁,口噙陰笑道:「小子,你怎麼還不睡下休息休息?」羅成冷冷道:「睡不著。」莫於道嘿嘿笑道:「你莫非知道命在頃刻,心亂失神?」羅成道:「生死用不著你關心,你來幹什麼?」羅成道:「可惜你現在作不了主,我要死也不會死在你手上!」莫於道一哼,道:「那你就弄錯了,我現在就送你去見閻王!」話聲一落,揚手一指,猛向羅成死穴點去。

  哪知這剎那,羅成身體倏恁空橫移二尺,一聲冷笑道:「莫於道,你也弄錯了,我一樣能殺你!」掌勢乘他一指點空,猝然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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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3 23:44:56
第十七章 梟雄遠揚


  現在前後有敵,身處夾攻之中,他猛然旋身飛轉,雙袖一抖,雙手已多了兩隻精光耀眼的鋼圈,左手兩隻大圈,右手卻是一隻小圈連環套著。正是他輕易不露的兵器「連環追魂圈」。

  他圈隨身轉,一聲厲叱,雙手一抖,三個圈圈已猝飛出手,大的一個襲向羅成,小的二隻出手立刻分開,飛向門中天星四姥。

  三圈出手,他卻看也不看,身形仍然旋飛昇空,轟然一聲,闖破屋頂,瓦片飛濺中,人已騰出屋外。

  這一手陰陽真經上的「天地一幽」防敵保命身法,果然不凡,竟逃出預先布好的夾擊險勢。

  但他一上屋頂,倏覺得腰際一痛,腳下踉蹌,險些站不穩,他知道幸脫險境,還是受了傷。

  略一運氣,覺得並無大礙,怨氣難平,腳一頓,人如飛鳥,立向小樓窗戶射去。

  這些話說來雖長,但自羅成出手,到莫於道竄上屋頂,不過一瞬之間。

  小樓中的天星宮主與雲娘正在愫愫而談,緊閉的窗戶驀地嘩啦啦震響,木屑碎飛四濺中,莫於道神色猙獰地已闖進來。天星宮主臉色一變,自床上彈起,雲大娘慌忙屹立一旁護衛。因為這手安排出自她的安排,所以此刻情形早在她預料之中。故而她並不慌亂,倒是天星宮主,事出意外,顯然有點緊張。

  只見莫於道獰笑道:「天英,你竟有這許多好部下!」天星宮主冷冷道:「什麼事?」

  莫於道氣乎乎道:「你部下不但解了那小子穴道,而且與他聯手夾擊暗算我,這豈不是反了!」

  天星宮主冷冷道:「你知道本宮人為什麼不肯服你,反而願意幫助羅成嗎?」

  莫於道臉色一變,道:「這算什麼話,無論如何我倆究竟是夫妻,你手下能這麼對付我,還不是等於背叛你!」

  天星宮主道:「完全不同,莫於道,岳王墳前你用的好計策,那移花接木、挑撥離間之計,可惜仍被人發覺……」

  莫於道神色狂震,倏大笑道:「你不信我的話,反而相信別人的話,莫非真的情斷義絕,視我為仇?」

  雲大娘急忙道:「莫於道,你也不必再偽裝了,假如你能改過向善,我可以不計較以往仇恨,跟你好好談談!」

  莫於道暗暗一怔,但他心機陰險,豈肯真信雲大娘這番忠誠肺腑夕言,暗暗冷筆道:「我牛平計無虛出,豈會再上你花言巧語的當。好在一切都早有準備,就看看你能耍出什麼把戲!」心中有了這種想法,口中陰惻惻道:「你要談什麼?」

  雲娘先扶宮主落坐,然後道:「話不是三句二句能說完的,咱們何不坐下談!」

  莫於道冷冷道:「請說吧!我站著也一樣能聽。」雲娘道:「莫於道,你真愛我們宮主嗎?」莫於道嘿嘿笑道:「你這話就問得奇了,這樣貌若天仙的美人,誰不喜愛,我若不愛她,又何必與她成親。」雲娘道:「你能永遠愛宮主,尊敬宮主嗎?」莫於道看了臉色鐵青的天星宮主一眼,道:「那就要看宮主是不是同樣愛我了。」雲娘道:「若你之愛出自衷心,宮主自然不會辜負你!」莫於道笑道:「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麼話說!」雲娘道:「口說無憑,你該拿行動來證明!」「你要我拿什麼行動來證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若真心愛宮主,可願放棄武功,永絕武林?」莫於道說:「好!我可以放棄武功……」

  雲娘道:「既然如此,你就請過來,讓宮主制你幾處穴道,散了你一身功力,表示你真心向善。」莫於道仰天狂笑道:「雲娘,你也太天真了,以為我是小孩子嗎?」雲娘肅然正色道:「莫於道,我這全是為了宮主,沒有暗藏絲毫惡意,實在因你心機太深,行事太惡,才如此建議,希望宮主與你能白頭到老……」

  「你不用再說下去了。」莫於道冷笑道:「你的機心何嘗不深,廢去了我一身功力,我豈不如待宰之羔羊,整天提心吊膽,任憑你們宰割,你的算盤太如意了,可惜我不是三歲稚童,決不會讓你們牽著鼻子走!」天星宮主突地站起來道:「莫於道,我知道你不會答應的。」莫於道陰笑道:「換了你,你肯答應嗎?」天星宮主道:「從此一刀二斷,咱們就反親為仇。」

  莫於道搖搖頭道:「天英,你要好好想一想,我無所謂,最多再討一個老婆,但你就不同了。」天星宮主厲聲道:「我有什麼不同?」莫於道邪笑道:「我們已經洞房花燭,你處女之身已經被我破去,難道別人還會要你?」這番話正觸及天星宮主心底創傷,強壓下的怒火,在這剎那,頓時暴發出來,她厲叱一聲,道:「我終身不嫁,也要跟你算清這筆賬,莫於道,拿命來!」嬌軀一晃,纖纖雙掌如二道白色電光,呼地向莫於道幻影罩去。

  莫於道狂笑道:「好,好,你既不義,莫怪我無情!」腳下一頓,人已自窗口倒射出去。「追!」天星宮主一聲尖喝,也跟著掠出窗口,二道人影瀉落院中,只見小樓前已涇渭分明。

  所有天星宮人以羅成與媯姥為首,與三十餘名金環門徒各執兵器,對面峙立。

  雙方靜悄悄的誰也沒有動,相互監視著,但—見莫於道與天星宮主臨空急降現身,靜峙狀態立刻變成動亂。

  羅成首先電掣般衝去,口中大喝一聲「殺!」

  雙臂急揮,一排排移山倒海的罡勁,已如狂風驟雨般向莫於道壓去。

  莫於道身形未落地,陡又升起三丈,口中大喝道:「王總壇主,準備好了嗎?」

  「鬼醫」揚聲道:「已準備好了!」

  莫於道掌勢輕輕一抖,向羅成一吸一推,反擊出一招,口中疾道:「那你們慢慢退!」!

  那三十餘名金環門高手,立刻緩緩後退。

  羅成一招未得手,天星宮主跟著出手,她已運足全身功力,人如電光一閃,張臂向莫於道抱去。

  這情形看如瘋狂了一般,全無招式可言,其實卻是天星武學中最深奧的一手武功——「抱月摘星」。

  雙臂中間由潛勁一逼,猶若真空,不但具有吸力,只要一被抱中,縱是大羅神仙,也骨骼盡碎,化成血泥。

  莫於道這時剛飄退七尺,方自落地,猛覺自己身軀如欲離地向天星宮主衝去,這與他所施的陰陽真經上奇學有些相似,哪有不知厲害的道理,慌忙雙臂迴圈,陰陽二道奇異的罡氣也逼射而出。

  場中立刻掀起像龍捲風一般的氣流,呼地捲空四飛,周圍林木卡嚓連聲,競斷了十餘株。天星宮主前衝的身軀卻被這股潛勁逼得倒退十餘步。她究竟傷未痊癒,一招力拼之下,居然差了莫於道半籌。

  這時金環門高手已由莫於道斷後,在向後慢慢地退。天星八姥眼見宮主踉蹌後退,齊聲道:「雲娘保護宮主,待我們來對付這惡賊!」八人齊齊移步,仗劍向莫於道逼去。莫於道厲笑道:「你們誰是我的對手,竟然還不死心,火令主,丟二個玩意兒,給她們嘗嘗!」「遵命。」在往回返的一名金環門高手陡然雙手齊揚,二顆如鴨蛋卵般的黑球向天星八姥疾射而至。

  這二件暗器射出,莫於道身影立刻疾退!媯姥與妲姥雙雙怒哼,舉劍就揮。這剎那,羅成已發覺不對,大喝道:「姥姥,擋不得!」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轟!轟!二聲巨響,接著火花四射,煙屑紛飛。火光煙屑中,只聽見莫於道得意地大笑,天星八姥淒厲的慘嗥,天星宮主的驚呼,響起一片。

  等煙霧消散,莫於道與三十餘名高手,早已不見了影子,只見妲姥渾身火傷,在地上呻吟,媯姥一條右臂齊肘而斷,八姥已經氣絕,其餘的人皆被這二顆火藥暗器,炸得衣裳破裂,狼狽不堪。

  天星宮主眼見這種慘烈景象,星眸噴火,銀牙連咬,天星宮自再復江湖,境遇如此之慘,這是第一遭。她恨恨道:「雲娘,你照顧姥姥們傷勢,其餘的跟本宮追敵!」

  羅成慌慌道:「追不得,隴西火神已被那惡賊收羅於手下,他們必定會以火器來對付你們的!」

  天星宮主恨恨道:「我不甘心。」

  雲娘也勸道:「宮主別著急,此去太行,不怕找不到他算賬,現在還是為姥姥們看顧傷勢要緊。」

  於是,天星宮人紛紛把傷者抬入屋中。

  八姥已死,回天乏術,受傷的妲、媯二姥,好在有靈藥,經過服藥包紮,一陣忙碌,除了外傷需要稍待時日合口外,其餘已無大礙。

  其餘姥姥分別更換衣服,勞累了一夜,大家都需要休息一番。

  這時,雲娘向羅成暗暗施了一個眼色,羅成會意,走到天星宮主面前,深深一揖道:「宮主,在下固執偏見,致成連香風波,衷心槐咎,希望能賜寬恕。」天星宮主一哼,轉過身去,她外表雖仍倔強,可是星眸迷濛卻已淚水盈眶。想起僅不過兩日之隔,自己由冰心玉潔的少女變成了殘花敗柳,面對暗中傾慕的羅成,又悔又恨,怎不心如刀割。

  羅成一歎道:「在下自知有負宮主,但望以後能略效微勞,以報萬一。」天星宮主終於強忍下悲痛,淡淡道:「往事不提也罷,雲娘,你剛才說太行能找得到那惡魔,你怎知他會去太行?」雲娘忙道:「羅公子曾得一幅三皇寶藏圖,莫賊人雖在此,但早已遣門下高手前往掘寶,此刻他除了趕往太行外,決不會到別處去。」天星宮主道:「三皇藏室又是怎麼回事?」羅成知道她是傷心人別有懷抱,故意岔開話聲,正好也能免除自己尷尬,忙接口把三皇事跡,略為敘述。

  天星宮主聽完,道:「既然如此,二位姥姥就在此養傷,八姥遺體暫殮於此,我們休息片刻,立刻趕往太行,若不把此魔割上千刀,誓不甘休!」

  羅成道:「宮主不妨多休息一二天,不怕這惡魔飛上天去,同時我還要回去看看我娘!」

  天星宮主冷冷道:「你要走就走,沒人留住你!」

  羅成神色一窘,雲娘卻含笑道:「羅公子,我們宮主就是這種嬌生慣養的脾氣,你就走吧,咱們就在太行會合。」

  羅成何嘗不知道女人就是這種脾氣,你不遷就她,她要恨你,遷就了她,她又擺架子,於是,忙拱手道:「那麼在下先告辭了。」

  離開了小樓,羅成如飛穿越叢林,回到西子湖畔,發覺湖畔已無舟船,正自沿途眺望,倏聽得一陣款乃之聲,循聲而視,只見一條小舟,自湖心經過。

  「船家,快來擺渡,多給銀子。」那搖櫓船家聽得人叫喚,立刻運槳如風搖了過來。

  羅成急於回去,未等船靠岸邊,就飛身上舟,這時他才看清這般家頭戴竹笠,青布包頭,竟是個女的,只是對方低頭划槳,一時看不清面目。

  羅成上了船,那船娘已划槳轉向湖心,邊問道:「公子去何處?」「九溪十八澗。」羅成掏出一錠銀子道:「這些船資全賞你了。」船娘道:「多謝公子慷慨。」

  羅公子陡覺這種鶯聲嚦嚦的語聲好熟,不由一怔,他人本站在船中,好奇之下,立刻坐下,凝神一望,不由失聲道:「燕姑娘,怎麼是你!」搖船的竟是「七劍神君」之女,昔日的未婚妻,這大大出於羅成意料之外。

  只見燕玉姬微微一笑,道:「成哥!總算你還認識我,其實我在這裡已等了三天多了。」羅成怔怔道:「你一直在何處?令尊呢?」燕玉姬道:「我與家父一直在金環門中。」

  羅成臉色頓時一變,旋即歎道:「莫賊惡彰已明,你與令尊何以不潛身遠避。」燕玉姬道:「自正義幫無形中瓦解,家父與我就想離開,奈何莫賊威脅利誘,不准家父離開,當時勢成騎虎難下,並聽說三皇藏寶出土,所以陽為敷衍,暗中卻待機會,不瞞你說,我就是奉家父之命,來向你通報,並且請你寬恕我們過去的錯誤。」羅成感慨地道:「在飛雁莊中,承你幫了不少忙,我怎會再斤斤計較以前那些誤會,令尊現在何處?」「太行山中。」燕玉姬神色一整,道:「成哥,你是否要去?」羅成道:「我早已想過,此刻我回去見過家母,就要上路!」燕玉姬低聲道:「成哥,你千萬小心!」羅成道:「莫賊黨羽在太行山中可是另有陰謀安排?」燕玉姬道:「太行山中沒有什麼陷阱佈置,倒是途中應該小心,聽說莫賊請出來好幾個厲害的魔頭,要想在半途中攔截你們!」

  羅成傲然一笑,道:「你放心,我不在乎這些。飛雁莊二莊主仇叔叔盧叔叔他們都好嗎?」燕玉姬輕輕歎道:「他們都知道當初魯叔叔的確是自殺,而且是金環門中的黨羽掘屍棄於道上,佈置的挑撥離間之計,可是他們剛知道自己錯了,卻已經太晚了。」羅成一震道:「怎麼太晚了?」燕玉姬道:「盧叔叔與仇叔叔發覺真相,欲離開金環門,卻被莫賊發覺,派人暗刺於客棧之中。」羅成兩目噴火道:「好惡賊,此去太行,我若不把他碎屍刮骨,難洩此恨。」可是他卻料不到途中風波重重,幾乎到不了太行山。

  天下第一幫與各路群雄趕往太行山,由於人多,是分批出發的。行前大家都定好了沿途聯絡照顧的標記,約定在太行山麓會齊,再等候羅成。

  「滄浪神刀」展雄、「鐵面飛衛」與「托塔天王」牛釗是一路。

  由於羅成在後面還不知什麼時候到,故而一路行來,他們並不急。遇鎮打尖,天暮求宿,倒是像以往那樣,遊俠江湖。

  這一天人暮,三人踏進僅離中州府五十里的蘆塘集。蘆塘集雖是一個小鎮,由於是到中州的必經要道,一條里長街上卻頗為熱鬧。

  「托塔天王」是吃慣了大魚大肉,進鎮目光就注意街上招牌,看哪裡有酒樓飯館。五步距離,不正是一條長簾高懸,上面寫著長春樓三個大字。「喂!展老兄,咱們填飽肚子再說。」他拔腳就衝進長春樓。

  三人一落座,牛釗就嚷這叫那,忙得堂倌奔斷雙腿,好容易酒菜上桌,牛釗立刻大吃大喝起來。「滄浪神刀」目光一掃,見偌大一座酒樓,食客只有三四個,端酒飲了一口,不由說道:「奇怪!」「鐵面飛衛」問道:「什麼事兒奇怪?」「滄浪神刀」展雄道:「約二個月前,我也從這兒經過,來過此地打尖,那時食客盈桌,座無虛席,而且這家菜也燒得不錯,今天怎麼如此冷冷清清!」牛釗把杯中酒一飲而盡,哈哈笑道:「展老兒,做生意也有走運背時,哪能保得定天天都賺錢!」「滄浪神刀」道:「此地既是要道,此刻又是晚餐時刻,居然無人上門,除非這家酒樓換了廚師或有問題。」牛釗道:「別疑神疑鬼了,吃飽找家客棧睡覺,明天早早趕路,人家賺錢賠本,跟你有什麼相關!」「鐵面飛衛」目光一掃,道:「『鐵板飛鈸』聶大俠,『生死鐵判』周謙,『秦中一劍』柯蕪,『七里飄香』梅邦人,這些人都來過了。」「托塔天王」牛釗一怔道:「在哪兒?」「鐵面飛衛」道:「你自己不會看樓梯嗎?」「滄浪神刀」目光立刻向樓梯望去,只見樓梯扶手木條上果然刻著一個飛鈸,一支鐵筆,一柄小劍,一朵梅花。正是彼此聯絡的標記。

  這些標記分明是經過時運功以指甲刻劃上去的,劃得雖然細小,旁人自不會注意到,可是怎逃得過這些高手目光。

  「滄浪神刀」道:「他們的確是來過此地,靈山老弟,你算算走在咱們前的人有幾批?」「鐵面飛衛」鐘靈山道:「四批。」牛釗道:「不錯,跟『鐵板飛鈸』一起走的是三個,第二批好像是『七里飄香』與『五手時遷』一路,再來是『生死鐵判』與『木君子』,下面是『泰中一劍』等七人。」「滄浪神刀」笑道:「這四批人都在這裡碰了頭,這倒熱鬧,反正地方不大,吃過飯,咱們找找他們。」正好堂倌這時又上菜了,「鐵面飛衛」移了移桌上盤子,道:「小二,你們做的菜還算地道……」堂倌放好菜,忙哈腰道:「客官爺誇讚,這年頭兒生意難做,不做得好一點,怎能拉得住顧客。」「滄浪神刀」笑道:「話是不錯,但今天生意為何這麼清淡!」小二倏歎息了一聲,道:「三位客官有所不知。」「鐵而飛衛」道:「難道另有緣故?」

  小二道:「最近鎮外新開了一家鯉魚樓,聽說一味鯉魚,燒得絕妙人間,而且那邊酒色俱備,所以過路商客一窩風地往那邊趕。咱們鎮上一些同行都被他們整慘了,不到半個月已有二家賠本關門。」

  牛釗笑道:「生意就要競爭,但你們也太笨了,不會上那鯉魚樓去看看,學他一手回來照方抓藥!」

  小二苦笑道:「回客官爺的話,咱們掌廚的去過三次,卻怎麼也學不會,那批娘兒們的手藝也真絕,一味鯉魚能燒出三十六道菜,只只滋味不同,確實有點名堂。」

  「滄浪神刀」笑道:「被你這麼一說,咱們下次也不會再來照顧你家生意了。」

  堂倌一呆,哭喪著臉匆匆離開,引得素來不笑的「鐵面飛衛」,嘴角也不禁露出笑意。

  三人吃飽喝飽,付了賬,下了長春樓,卻見「鐵面飛衛」輕輕一碰「滄浪神刀」道:「你看!那兒也有標記!」

  四個與酒樓上同樣的標記畫在對面「神仙居」客棧的燈籠下面,所以一眼就能望見。牛釗道:「咱們也過去湊湊熱鬧。」

  三人過街進了客棧,店小二立刻哈腰迎了上來。問詢道:「客官爺可要落店?」

  「滄浪神刀」擺手道:「不忙!咱們先找朋友!」

  店小二連連頷首道:「客官爺的朋友是哪一位?」

  「滄浪神刀」道:「咱們的朋友一共有四批,共十多人,其中有一個紅臉膛,高瘦個子,姓聶,還有……」

  「哦!客官原來是找他們,對對對,共十幾位是前天昨天分批落的店,可是訂下了房間,沒過夜就走了,到今天還沒有回來!」

  「滄浪神刀」一怔道:「他們訂了房間沒住?」

  店小二神秘地一笑道:「大概那幾位爺還未盡興,玩得起勁,都不想回來了。」

  「鐵面飛衛」也愕然插口問道:「這話怎麼說?此地有什麼地方好玩?」

  店小二道:「爺們沒聽說鯉魚樓嗎?」

  「滄浪神刀」道:「剛聽到此地新開了一家鯉魚樓。」

  「那不得了。」店小二邪笑道:「除了鯉魚樓,還有什麼地方能使人去了不想回來!」

  牛釗哇地一叫道:「小二,你怎知咱們朋友都去了鯉魚樓?」

  店小二被牛釗的吼聲嚇了一跳,慌忙道:「第一批爺們來,聽說鯉魚樓,就告訴小的把房間整好,茶水泡好,他們去鯉魚樓吃了飯再回來,哪知一去不返,後來幾批來的爺與三位一樣都問小的打聽那批朋友,當小的說出他們去處後,那些爺找去也不見回轉,顯然他們都迷戀住了。」「滄浪神刀」掏出一塊碎銀,塞在小二手中,揮揮手立刻退出客棧,道:「這就奇怪了,訂下房間不住,去了鯉魚樓不回來,莫非出了什麼事故?」

  牛釗哈哈笑道:「男人見了花,哪有不喜歡的,好在沒有要緊事,嘗到了甜頭,自然不想走了,這有什麼希奇的?可見那鯉魚樓值得去逛一逛!」

  「鐵面飛衛」搖頭道:「不然,『生死鐵判』周謙就不喜歡女色,照說別人留下,他該回來睡覺才對。」

  「滄浪神刀」道:「江湖中女子玩的勾當,是有數的幾個,你看那鯉魚樓是什麼路數?」

  牛釗笑道:「江湖上幫派,以女子撐門戶的除了天星宮,只有花衣幫,莫非那鯉魚樓是花衣幫開張的買賣。」

  「鐵面飛衛」道:「這倒有些可能,說不定那四批人在鯉魚樓留了一宿就動身了。」

  牛釗興致勃勃道:「不管如何,咱們就去見識見識!老子已經好久沒打野食了。」

  這句話說得「滄浪神刀」與「鐵面飛衛」都笑了起來。

  三人走出長街,果見路旁豎著一塊長招牌。

  這塊招牌非常別緻,上面畫著一條鯉魚,下面寫著:「佳餚美女,請君人甕。」還畫著箭頭指路。

  「滄浪神刀」哈哈笑道:「別出心裁,果真有趣,這『請君人甕』四字,的確別有意會,盡在不言中。」

  個創哈哈笑道:「有好菜,有美人兒,只要是男人,就是不請,誰也想鑽進去,老子益發來興致了。」

  「滄浪神刀」笑道:「像你這付色相,今夜進去,明天出來包管只剩下皮包骨頭。」

  牛釗咧嘴笑道:「我還不像你老不中用,房中之術,我還有二套。」

  三人說說笑笑,按著指引,走上岔路,穿過一片疏林,只見一樓聳立,燈火通明,人耳一片呼斥吆喝之聲。

  走近一看,鯉魚樓橫匾高掛,樓上樓下,人影交錯,熱鬧非凡,果真生意不惡。

  三人踏進樓門,目光一亮,這鯉魚樓不但佈置得輝煌,而且端盤倒酒,來往奔走侍候的都是些穿著綠衣的美貌少女。樓下座無虛席,衣鬢香影,確是大非尋常的一般飯館。

  可是這些少女又與花衣幫的服飾有異,「鐵面飛衛」低聲道:「看樣子不是花衣幫的買賣了。」

  「滄浪神刀」也低聲回答道:「不錯,邪門得很,我們倒要小心些,別在這裡出洋相。」

  牛釗卻早已眼花繚亂,二道目光早盯著來來往返的少女直勾勾地看,大有心花繚亂之態。

  一名綠衣少女倏迎面走來,躬身一福道:「三位爺!樓上還有雅座,請樓上看座。」

  牛釗哈哈笑道:「娘兒們,聽說你們這裡不但魚燒得不錯,還有別的調調兒。」

  綠衣少女抿嘴一笑,道:「爺誇獎,此樓只管點菜喝酒,若爺想什麼調調兒,那就要到後面『釣魚軒』。」

  「好好,咱們就到釣魚軒去,我真想釣條美人魚玩玩……」

  牛釗話沒說完,卻被「滄浪神刀」伸手拉住膀子,道:「別忙,咱們先上樓嘗嘗鯉魚三十六吃的味道。小姑娘,你帶路!」

  「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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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3 23:45:20
  綠衣少女帶了三人上了樓梯,這樓上又是一番氣象。

  八仙桌都鋪著紅色台布,一律是靠背太師椅,座中食客雖與樓下一樣,個個吃喝得臉紅脖子粗,但比樓下文明得多,顯然,樓上的價錢一定比樓下貴,所以食客也比較高尚些。

  三人落座,綠衣少女媚笑道:「爺們吃點什麼?」

  牛釗接口道:「你們拿手好菜不是鯉魚嗎?隨便燒幾樣來,再來三斤好酒。」

  綠衣少女應聲退下。

  「鐵面飛衛」低聲道:「展老哥,你有什麼感覺?」

  「滄浪神刀」沉思道:「這些女子似乎都媚得很,尤其樓下櫃後那個中年女子,媚中帶俏,俏中帶煞,邪門得很,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異常之處!」

  牛釗哈哈笑道:「展老兒,我看你是今天變了樣兒,到處疑神疑鬼!天星宮與咱們已經握手言和,金環門忙著在太行山掘寶,還有什麼人會對咱們怎樣?」

  「滄浪神刀」道:「還是小心為妙,等吃了虧就晚了……」

  話聲倏然而止,因為綠衣少女已經上菜,第一道是紅燒鯉魚,接著是白色鯉魚羹,綠荷炸鯉魚,三樣菜,紅白綠相映,香味撲鼻。

  味雖未嘗,單憑這色、香二方面,已使得牛釗口涎欲滴,食指大動。

  他筷子抓起,就欲挾魚,「鐵面飛衛」伸手一擋道:「慢點!」

  牛釗一怔道:「幹嗎?」

  「鐵面飛衛」從腰中掏出一根銀針在三樣菜中分別插了一插,提起一看,並無異樣。牛釗哈哈笑道:「老猴子,你跟展老兒是難兄難弟,我不信這麼多人吃了不出毛病,咱們吃了就有紙漏!」

  挾著一塊紅燒鯉魚就塞進嘴巴。

  這一吃,頓時嘖嘖有聲,道:「不錯,滑不溜口,鮮美無比,當真名不虛傳!」

  筷子湯匙齊動,呼嚕嚕大吃大喝起來,眨眼就光了一半。

  「滄浪神刀」與「鐵面飛衛」二人見牛釗那種饞相,見並無異狀,亦各自拿起筷子吃起來。

  這一嘗,也立刻讚不絕口,三樣菜一壺酒頓時一掃而光。

  「滄浪神刀」放下筷子道:「不過癮,老牛,再叫幾樣來!」

  牛釗搖搖頭。

  「滄浪神刀」一怔道:「你吃飽了?」

  牛釗神秘兮兮一笑,道:「別忙!到後面什麼釣魚軒再喝個痛快!」

  「滄浪神刀」呵呵笑道:「好好!看你老弟今夜來個全套!」

  說著連連擊掌,那先前侍候的少女立刻趨近,道:「三位還要什麼?」

  牛釗嘻嘻笑道:「咱們上後面去再說。」

  綠衣少女道:「可以,但這裡酒菜要先算!」

  「鐵面飛衛」問道:「多少?」

  「酒奉送,一隻菜五十兩,共一百五十兩銀子。」

  「鐵面飛衛」神色一怔,道:「這麼多?」

  普通人家十兩銀子夠開銷一個月,現在三隻菜,一共不過三條鯉魚,竟要一百五十兩銀子,豈不是獅子大開口。

  綠衣少女抿嘴一笑,道:「爺!這裡手藝,只怕你上別處去花一千五百兩也嘗不到,怎能算貴。」

  牛釗哈哈笑道:「不貴,不貴。」

  掏出一張銀票,就塞在少女手中,道:「帶路吧!」

  「謝了,三位爺請跟我來!」

  綠衣少女接過銀票,就由另一道樓梯下去。

  那是一座佈置很幽雅的後院,花木扶疏,櫻菊遍處,人從白石小徑經過,花香撲鼻,梅影弄月,又是一番情趣。

  「滄浪神刀」讚道:「這鯉魚樓主人倒是別具匠心,會做生意。」

  綠衣少女嘻嘻笑道:「不花大本錢,怎麼賺到大錢?爺,到了,是要雅座,還是通間?」

  眼前已是一座平屋,花格紙窗映著幽暗燈火,又是一種格局。牛釗道:「既有娘兒們作伴,當然要雅座。」

  這是一間十二尺見方的雅室,中間一張八仙桌外,正好六把椅子。

  牛釗、「滄浪神刀」與「鐵面飛衛」三人落座,綠衣少女已道:「三位還要酒菜嗎?」

  「當然要。」牛釗道:「酒來三壺,菜可隨便,但娘兒們先叫進來,讓咱們挑一挑!」

  「爺請稍候!」

  綠衣少女盈盈一笑退出,不到片刻,房門復啟,三個如花似玉的女子像蝴蝶一樣飛了進來。

  這三名女子雖未擦脂粉,但薄蟬似的衣裙,顯出窈窕的身軀,騷媚入骨,令人一見,心裡就癢癢地,想一口就吞下去。

  牛釗瞪大眼睛,連連叫道:「妙!妙!美人兒,你們就自報花名吧!」

  中間的女子福了一福,道:「小女子叫曼曼,特來侍候爺!」

  牛釗哈哈大笑道:「好,好!妙人兒,你就來我這兒吧!」

  曼曼盈盈走近,牛釗像老鷹抓小雞,伸臂一抄,攔腰抱起,就在她面上親了一親。

  「我叫玲玲。」

  第二個女子拐嘴笑了一笑,走近「滄浪神刀」依偎著坐下。

  「滄浪神刀」本想拒絕,可是此刻他覺得丹田中熱呼呼地,心房怦怦直跳,眼見玲玲偎在懷裡,競也有點心猿意馬起來。

  按理說他已年近八十,自離開天星宮,從未想到女色,此刻他卻不清楚自己怎麼會返老還童,居然對女人有了興趣!

  他有這種想法,只是迷迷糊糊,眼見第三個報名真真的女子已偎在「鐵面飛衛」懷中,又不好意思說出口。

  「鐵面飛衛」何嘗不是一樣對自己感到奇怪,也苦於不便言明。

  三人中只有牛釗是見獵心喜,除他外,都有一種恍榴慾念,既迷惑又隱隱感到衝動。

  酒菜還未上來,牛釗一雙銅鈴般的虎目中已佈滿了紅絲,一雙蒲扇似大手掌像在揉麥粉,拚命在曼曼胸上揉,揉得曼曼孜孜嬌笑,笑得花枝亂顫,有點上氣不接下氣。

  「鐵面飛衛」實在有點忍不下去了。道:「老牛,你假如真想做包子,何不找個地方,去床上揉?」

  牛釗哇地一聲大叫道:「我的確熬不住了,曼曼,二個老傢伙看不人眼,咱們換個地方去談談!」

  說罷雙手一托,抱起曼曼的嬌軀,就離椅欲衝出雅室,哪知方走二步,一個踉蹌,似乎力不勝負荷曼曼的重量,一跤跌坐地上。

  曼曼壓在牛釗身上格格笑道:「大爺,看你個子這麼大,怎麼一點力氣也沒有,連我也抱不動。」

  牛釗跌跌撞撞爬起來,笑道:「誰知道你會這麼重,哈哈哈,曼曼,扶著我,可能我是醉了。」

  「滄浪神刀」倏然推開身邊的玲玲,喝道:「老牛,站住!」

  牛釗醉眼迷離地道:「老兄什麼事?」「滄浪神刀」沉聲道:「老牛,你真的沒有力氣?」

  「唔!老哥,上床的力還是有的。」

  「滄浪神刀」一哼,道:「鐘老弟,把真真抓住!」

  話聲中,伸手也向玲玲抓去。

  玲玲格格嬌笑,嬌軀一閃避開,道:「老爺子,你怎麼啦?」

  「滄浪神刀」心頭一震,他不信自己剛才出手抓一個柔女子,竟會落空,側身一望,嘿!「鐵面飛衛」也是一樣,只見那真真媚笑道:「老爺子,假如你真的等不及,小女子就帶你上炕去。」

  「滄浪神刀」怒喝道:「老牛,咱們還是中計啦!」

  牛釗仍毫無所覺地愣愣道:「我們中什麼計?」

  「鐵面飛衛」道:「古人說桃花運絕無好運,可是今天要扳倒我鐘某人,還得花點力氣,老牛,你用力拍桌子試試,看看你功力是否還在?」

  牛釗依言一掌向紫檀木的八仙桌面擊去。

  彭!

  牛釗掌心發麻,收手一看,絲毫無損。按理說,以牛釗一身功力,雖比不上羅成與「滄浪神刀」一般練有內家罡勁,化剛為柔,輕重隨心。但這一掌至少也有千斤之力,區區一張木桌,縱不成為粉薤,也至少碎成一片,現在居然動也不動。

  再笨的人也會發覺出了毛病,何況牛例並不是笨人,他神色頓時一變,暴吼道:「好賤人!你們弄的什麼鬼計!」

  吼聲中,像餓虎撲羊一般,向曼曼撲去。

  曼曼格格一笑,嬌軀輕靈地一閃,已到牛釗側後,玉掌一揮,就拍在牛釗背上。

  這輕輕一掌卻打得牛釗哼了一聲噗地趴在地上。

  曼曼格格笑道:「牛大爺,你人中看不中用,好像紙紮的,怎麼一打就倒。」

  牛釗怒吼著,反身跳起來,又撲過去,卻被曼曼輕輕一指,點在軟麻穴上,咕咚一聲,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玲玲與真真拍手大笑,道:「倒了,倒了。」

  「滄浪神刀」厲聲道:「你們在茶中究竟放了什麼毒?」

  玲玲笑道:「展幫主,你也是老江湖,豈不分辨有毒無毒就亂吃東西。」

  真真接口格格笑道:「那不是毒,只是一種壯陽催情之藥,吃了能夠使你變成老少年,興致勃勃。嘻嘻,不過咱們這種藥還有點副作用,某一部份雖有力量,若是練武之人,卻會暫時喪失功力,變成普通人一樣。」

  「鐵面飛衛」一腳踢開椅子冷冷道:「你們怎知我們姓名?」

  真真道:「鼎鼎大名的天下第一幫展幫主與坐第二把交椅的鐘靈山,我們豈有不知之理。想不到今天頭二三號人物竟被咱們一網打盡,嘻嘻,這也看出我們島主的神機妙算!」

  「滄浪神刀」一怔道:「貴上是什麼島主??

  玲玲笑道:「展大幫主不是已吃過鯉魚嗎?我們就來自鯉魚島。」

  「滄浪神刀」道:「姑娘!我們與你們有仇嗎?」

  「沒有,沒有。」玲玲抿嘴笑道:「若是有仇,只怕你們此刻已不能再開口講話了。」

  「滄浪神刀」道:「既沒有仇,你們為何暗中對我們施弄手腳!」

  曼曼接口一歎道:「只怪你們也起貪心,想去太行山,所以我們島主要委曲你們在此留幾天。」

  「滄浪神刀」心頭一震,道:「原來你們是風聞三皇藏寶而來,咱們前幾批人也在這裡了。」

  曼曼道:「不錯,二位還是乖乖跟咱們走,與你們朋友去相聚吧!」

  「鐵面飛衛」冷笑道:「老夫功力雖失,但你們若當老夫是病貓就大錯特錯了,老夫就量量你們真功夫!」

  言落身動,撲向曼曼,出手就是「鷹搏九式」。

  「滄浪神刀」也不怠慢,同時撲向玲玲,腰際紫金魚鱗刀也已出鞘,刀出如電,向對方削了去。

  他二人功力雖失,招式仍在,真力雖無,卻仍有一股不可侵犯的威勢。

  那知招式攻出,人影已失,只聽得一聲嬌笑道:「你們二個老傢伙也太自信了。」

  彭地一聲,「鐵面飛衛」已中了一掌,踉蹌撞上牆壁,跌坐地上。

  「滄浪神刀」一驚之下,目光方瞬,只覺得手腕一麻,一柄魚鱗刀已到了玲玲手中。

  只見曼曼仍然笑聲迷人,說道:「展幫主,你們還要打嗎?」

  「滄浪神刀」知道再打下去也是自取其辱,不由長歎一聲道:「罷了!咱們認栽,你們帶路吧!」

  曼曼蠻靴一踢牛釗,解開他軟麻二穴,道:「牛老大,起來走吧!只要你們知趣,咱們不虧待你們!」

  牛釗垂頭喪氣地爬起來,三人在三名妖媚女子挾持下走出雅室,向後面行去,穿過一條長廊,又進入一個院子,就在一座假山中,石階一級級蜿蜒向下,原來竟是一條地道,約過四十餘級,兩旁石壁上倏現火把,迎面是一座石門。

  曼曼在門邊一條鐵鏈上拉了一拉,石門隆隆而起。

  「滄浪神刀」、「鐵而飛衛」與牛釗被後面的玲玲與真真一推,人踉蹌衝入,石門復又閉上。

  只見石牢中火把熒然,十餘人或坐或臥,此刻紛紛迎上來,齊聲招呼:「啊!展幫主、鐘大俠與牛老大,你們怎麼也來了?」

  「滄浪神刀」目光一掃——

  赫!「鐵板飛鉸」、「秦中一劍」、「七里飄香」、五手時遷」、「木君了」等等,整整十三個,就少了一個「生死鐵判」周謙。

  他心中不禁一歎,道:「聶老弟,周大俠呢?」

  「鐵板飛鈸」黯然道:「死了!」

  「托塔天王」倏哇呀一叫,全身向石門撞去。

  「秦中一劍」立刻掠身而上,手指連飛,點了牛釗睡穴,扶著牛釗躺在地上歎道:「牛老大想必也是中了鯉魚島益情汁,若不制他睡穴,待他藥性消失,必會血氣攻心,失性成瘋的。」

  「滄浪神刀」道:「各位見過那位什麼鯉魚島主嗎?」

  「秦中一劍」搖搖頭。

  「滄浪神刀」歎息道:「今天這斜斗自是栽到家了,真是飄海過洋,陰溝裡翻了船,各位請坐下吧,展某雖已年老,古井不起波,對蠱情汁沒有什麼大反應,但總有些不舒服,待我調息片刻,化解了腹中藥汁,再與各位好好商議脫困之計。」

  一輛馬車進了蘆塘集,車轅上的車把式已揚起聲道:「夫人、小姐,是到哪裡停車?」

  車中響起女人的聲音:「天已晚了,你就代咱們找家客棧!」

  車把式道:「前面就是『神仙居』,地方寬敞清爽,夫人小姐可中意?」

  「好吧!」

  「嗨!」

  車把式略略一勒住韁繩,馬車已在「神仙居」前停了下來。車門啟處,一位英宇不凡的少年首先下車,接著是一位端莊美艷的中年女子,接著一位十八歲清麗少女。

  「神仙居」門口紅色的大燈籠,隨著寒風在打轉,散著一圈暈紅的燈光。

  少年目光一掃,當觸及燈籠下的牆壁時,不由輕噫了一聲。

  牆上零零散散的,畫著好多圖案,別的他雖然弄不清楚,但其中那只飛鳥標記,他是知道的。

  「娘!走在前面的人好像都在這裡會齊了。」

  中年女子目光一瞬,微微笑道:「他們莫非在等我們,正好,我們也要等候天星宮主,大家會齊了上太行山。」

  打發了車資,客棧裡的店小二哈著腰迎上來,笑呵呵道:「夫人小姐,還有這位大少,快進去,敝店在蘆塘集是第一家。」

  少女笑嘻嘻道:「你這家客棧大概已經客滿了吧!」

  「不,不,不,小姐——」店小二忙道:「敝店今晚空間很多,五進上房,除了前面二進住了三位客人外,其餘的三位隨便挑,愛往哪兒就往哪兒。」

  少年一怔,道:「小二,你這話就不對了,在咱們前面還有七八批朋友,好像都住在貴號,怎會沒有人?」

  店小二一怔,心想、今晚這次生意可能又要吹了,他訥訥道:「公子說的朋友是什麼模樣的?」

  少女接口道:「可有一個黑大個兒,還有一個瘦瘦的老頭兒,另外是一位帶刀的紅臉老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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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3 23:45:36
  「有,有,他們三天前傍晚來過,沒住店就走了。」

  走了並不令人奇怪,但是進了客棧居然不住店,這就透著點古怪了。

  少年怔了一怔,問道:「小二,他們既來了怎麼不住店?」

  不說也不行,店小二歎息一聲,道:「客官有所不知,最近到敝店的客人一批接一批,後來的找先到的,一聽先到的去了鎮外的鯉魚樓,也一批一批地跟著去鯉魚樓,去了就不見回來過。自從本地開了這家鯉魚樓,咱們生意難做多了。」

  少年又問道:「鯉魚樓是什麼所在?」

  店小二道:「聽說鯉魚樓樣樣俱全,一味鯉魚,燒得妙奇今古,味道勝過北平城裡的御廚,而且還有騷娘們陪酒。這年頭兒總是女人吃香些,反正是這麼回事,有錢的大爺們就不像蒼蠅碰上了狗屎……上了就不想動啦!」

  少年皺眉道:「這麼說,那家掌櫃的一定是位名廚了?」

  店小二苦笑道:「大爺,小的沒去過,聽說鯉魚樓從店東到跑堂的都是騷媚入骨的女人,小的總覺得邪門!」

  少年心中一動!

  鯉魚樓?又都是女人,莫非就是燕玉姬所說的鯉魚島主?

  他不動聲色,揮揮手道:「小二,你領路吧!要二間上房,預備晚膳,咱們要休息!」

  問了半天,居然仍要住店,這幾天來還是頭一遭,店小二反而怔了一怔,旋即歡天喜地連連哈腰道:「請!請!」

  在二進上房中,羅成母子與香芸梳洗一番,用完了晚膳,羅成立刻低聲道:「娘!看情形走在前面的人必是遇上了麻煩!」

  羅夫人點點頭,道:「我以前曾聽人說過浙南海外的鯉魚島居住著一批武功詭異的女子,但她們從不與中原武林來往,這次想不到竟被莫賊勾引出來,我們倒是要去看一看。」

  「不!」羅成道:「娘!我一個人去!」

  羅夫人皺眉道:「成兒!你絲毫不知對方深淺,不要逞強!」

  「娘,我不是這意思,那地方不適宜女性去,娘去了反而顯眼,倒不如我一個人先進去探探。」

  羅夫人想了一想,道:「也好,但你要小心了。」

  「不要緊,『鬼醫』的解毒丹與八寶續命散,我身上還有一些,不怕她們耍什麼花樣!」

  羅成說著已站起來道:「娘,我去了。」

  等羅成瀟灑地離開上房,香芸忍不住道:「羅大娘,我們真的不去?」

  羅夫人微微一笑,道:「咱們當然要去,不過我們等一下再去,反正我知道你早想去看看熱鬧。」

  香芸高興得跳了起來,抱住羅夫人親了一親。

  正是掌燈時光。

  鯉魚樓上上下下,依然鬧哄哄地座無虛席。

  這世上就有這點稀奇,有錢的大爺平時要他們出一個銅錢賑災行善,他們都會覺得心痛,就是拿出來了,也像割了一塊肉,可是在這種地方,銀子像流水一般往外飄,一擲千金,他們毫不變色,有時還唯恐花得少,不夠氣派。

  一樣的場所,一樣的酒菜,有了女人,就好像變得不一樣,大爺們的口袋也鬆了起來,店小二的感慨,自古有茲,只是於今為甚罷了。

  羅成一身儒衣,背負雙手,他先在門口駐足望了望,接著踏進鯉魚樓的門口。他立刻覺得這座鯉魚樓外表雖沒有什麼惹眼的地方,骨子裡的確有點不平凡。

  粉脂花叢,衣香鬢影,凡是秦樓楚館,皆是如此,本不足為奇,奇在這些來來往往的女子個個長得美,長得媚。

  這份美與媚並非天生的,有心人一望就可以知道,是經過嚴格訓練成的。

  一樣的笑容,若帶上一份職業性的,就會令人覺得虛偽,不過鯉魚樓裡這些娘兒們裝得恰如其份,若非羅成早已略知底細,也不會立刻發覺出這種細小不同的地方。

  他這略一駐足,那些穿梭往來等候端茶端菜的少女們倏也都停步目光齊齊投過來。

  或許她們是發覺門口站著一個英俊年青人,難得一見的小伙子,都有點怦然心動。或者她們也另發覺了什麼,連一向動也不動,坐在櫃台裡的那個中年女子竟也破例站了起來,離開櫃台,笑容滿面地迎了上來!

  「公子大概是第一次來吧!」

  那中年女子風韻美,聲音好,而且彬彬有禮,笑中夾媚,她會令人覺得在某方面連大姑娘都比不上她。

  羅成含笑點點頭道:「我是仰慕盛名,專來領略貴號情趣!」

  中年女子格格笑道:「難得公子這般人物光顧,篷壁生輝!」

  羅成淡淡道:「好說!」

  中年女子道:「公子是聞魚而來,抑是……」

  羅成道:「魚貌不如美色,我只想慕杜白風流,附庸風雅一番。」

  中年女子道:「陋樓丑色,若公子不嫌棄,自當好好招待。」

  說完,轉首道:「巧巧,帶這位公子進釣魚軒!」

  一名綠衣少女立刻上來,躬身一福道了請。

  目送羅成穿樓而入,中年女人神色倏顯得既緊張又興奮,而向另一名少女招了招手,待對方走近,立刻低聲道:「快去向島主稟報,就說剛才進來的小伙子,似乎像三環先生所形容的正主兒,問問島主是否親自去『侍候』?」

  「是。」

  那名少女立刻向左邊偏門奔去。

  羅成隨著巧巧穿過前樓,到達了幽雅的中院,負手踏上白石小徑,倏笑道:「姑娘的名字叫巧巧?」

  巧巧抿嘴笑道:「俗名有辱尊耳!」

  羅成道:「何辱之有,姑娘的名字取得雅,貴號的名稱取得更妙!」

  巧巧嘻嘻笑道:「以鯉魚為名,妙在何處?」

  羅成含笑道:「我不是指鯉魚二字,而是指釣魚軒,真所謂安排魚鉤釣金龜,莫笑姜尚已皓首。這『釣魚』二字,言在意中,意在意外,當真取得妙透了。」

  巧巧心頭一跳,嘻嘻笑道:「隨便取個名號,倒讓公子取笑了。」

  進了釣魚軒,巧巧領到牛釗等來過的雅室,福了福道:「公子稍等,自會有姐妹們來侍候!」

  雅室四壁,掛著八盞宮燈,光線是幽暗柔和的,正適於男女相悅的情調。羅成一面打量,人已對門坐落椅中,雙手剛摸上椅把,倏感到光滑的紫木椅把上有不平的紋路。低頭仔細一看,心中陡然一震!

  因為椅把上的紋路卻是一個簡單的鳥形。

  果然不錯,「鐵面飛衛」到過這裡,自然,「滄浪神刀」與牛釗也不會不來。

  這一瞬間,他腦中已從這簡單的標記中分析出許多事,紋路太淺,他知道「鐵面飛衛」必然喪失了功力,才勉強以指甲畫上標記,若非有心人,幾乎看不出來。

  若他已離開,就沒有留此標記的必要,顯然人必定還在此地,人既在此,一定遭遇到了危險……

  他正在猜測,倏然一陣香風,進來了一個年約二十三四歲的美艷女子。

  鵝蛋形的臉,水紅色的雙頰,明亮的秋水,穿著一身閃光紫衣長裙,美得果然像一條紫色的鯉魚。

  在她後面跟著五六名綠衣少女,各捧著酒菜,端上桌面,排好杯碗,齊齊一禮,又退了下去。

  那紫衣女子盈盈一禮,未說先笑,道:「奴家白珊珊,特來等候公子。」

  羅成微微一笑,道:「請坐!」

  白珊珊像小鳥一般,飄然走近,向羅身旁靠近,羅成伸手已握住她玉腕,只覺得柔若無骨,滑不溜手,方欲略運真力,那知腕脈倏覺微微刺痛,一驚之下,目光微瞬,只見對方尖尖指甲,已點在自己脈穴上,不由怦然一震,慌忙鬆手道:「姑娘不必靠得這麼近,我目中有色,心中卻無色,彼此清談片刻如何?」

  白珊珊格格一笑道:「公子是花錢的大爺,奴家一切聽候吩咐!」

  二人暗中已無形中交手一招,彼此都覺得對方不可輕視,故皆存下警惕之心。

  白珊珊在羅成下手落座,捲袖斟酒,又道:「敝店鯉魚名響遐邇,這幾樣菜都是鯉魚做的,公子不妨嘗嘗!」

  羅成微微搖頭,含笑道:「貓兒聞不得魚腥,不吃也罷!」

  白珊珊道:「那我陪公子飲酒。」

  羅成又搖搖手道:「我不喜歡,此來已經吃過晚膳,姑娘若想吃,不妨自己吃!」

  白珊珊嬌笑道:「這倒奇了,公子既不吃菜,又不喝酒,豈不大煞風景。」

  羅成道:「菜香酒醉,我不是不想吃,只怕吃了回不去,那就出醜了。」

  白珊珊道:「公子說笑了,縱然公子醉了,若要回去,奴家也會僱車送公子離開!」

  羅成哈哈笑道:「但如此醉歸,我又有些不甘心!」

  白珊珊道:「公子不甘心什麼?」

  羅成道:「此軒名釣魚,在下此來,就想釣尾鯉魚回去飼養,醉了又如何釣魚?」

  白珊珊格格笑道:「公子真會說笑,此地無塘,哪來魚兒,縱然要釣魚兒也要安排魚杯釣餌,否則魚兒豈會上鉤?」

  羅成哈哈笑道:「鯉魚樓豈會無魚,我桿兒早伸,釣餌早被魚兒吃光,今夜就待魚兒上釣,姑娘,你真不懂嗎?」

  白珊珊搖搖頭道:「奴家不懂公子在打什麼禪機!」

  羅成神色一整道:「姑娘既一味裝糊塗,我只好明說了,姑娘,我不是來醉游桃花鄉,而是來找人的。」

  白珊珊道:「此地人來來往往,今日張三,明天李四,奴家那記得清楚?」

  羅成道:「我找的不是別人,卻是鯉魚島主!」

  白珊珊還沒有說話,倏見綠衣少女匆匆奔入,道:「姑娘,後院來了客人!」

  白珊珊一怔,笑道:「來了客,就好好侍候,不必大驚小怪!」

  綠衣少女道:「可是來的是女客!」

  白珊珊立刻對羅成道:「莫非是公子的朋友?」

  羅成暗暗一震!

  聽口氣,有人偷進了後院,除了天星宮主與我娘之外,再也不會有別的女人,莫非就是她們來了?

  心中在思量,口中已道:「我沒有朋友同來!」

  白珊珊對綠衣少女揮手道:「既不是公子朋友,你們就快些打發她們走,鯉魚樓設法招待女客。」

  「是。」綠衣少女躬身而退。

  羅成微微一笑道:「看來我要找的人就在眼前,姑娘真是裝龍像龍,扮虎像虎,在下此刻要敬你一杯!」

  手拿酒杯高高一舉。

  白珊珊格格笑道:「公子太會說話了,賜酒奴家敢不陪飲!」

  也舉起面前酒杯二人仰首一飲而盡,互相照了照空杯。就在這剎那,羅成口一張,一道酒箭,自口中直噴而出,直向白珊珊臉上噴去。

  一連尖叫,白珊珊雙手撫臉,連人帶椅,仰天翻倒。

  這結果使羅成大感意外,任了一怔,站起走近俯身正欲查看,倏見一道水箭自白珊珊之口中激射而出。

  猝不及防,欲避不及,羅成被逼運功揮袖,硬擋射向臉上的酒箭。

  噗噗!雙袖已被酒箭擊穿二個大洞,使得羅成悚然倒退,只見白珊珊也像魚一般地弓身彈了起來。

  「好功力!」羅成冷笑道:「白姑娘!你還能不承認是鯉魚島主嗎?」

  白珊珊微微一笑,道:「羅公子,你的武功也不壞,咱們是彼此彼此,半斤八兩。」

  羅成肅然拱手道:「既是島主,羅某不願傷了和氣,請問島主已截住羅某同道多少批人?」

  鯉魚島主依然含笑回答道:「不多,一共五批,十六個。」

  羅成道:「都活著嗎?」

  鯉魚島主道:「除了已死一個,其餘的都好好活著,絲毫無損!」

  羅成問道:「死的是誰?」

  鯉魚島主回答道:「生死鐵判周謙!」

  羅成劍眉一軒道:「怎麼死的?」

  鯉魚島主格格一笑,道:「你恐怕想不到是,他死在床上,做了風流鬼!」

  羅成一呆,沉聲道:「死者已矣,羅某也不願追究,但請島主能放了其餘同道。」

  鯉魚島主道:「可以,不過我有條件!」

  羅成道:「請講!」

  鯉魚島主道:「我可以放他們,但你留下來!」

  羅成一哼,道:「白島主,彼此素無瓜葛,何必硬要與我及中原武林作對,做三環惡魔莫賊的爪牙?」

  鯉魚島主格格笑道:「公子,你這就料錯了,本島主就是不願輕易樹敵,才讓那些人好好活著,我也不想幫莫於道,只是關心三皇寶藏,不想讓這麼多人插手,故而只想阻止你們去太行山。」

  羅成道:「我們並不想獨吞寶藏,也不想阻止任何人覓寶,可是卻一定要阻止莫賊獲取。此人陰險奸詐,若得此奇寶,武林將永無寧日。」

  鯉魚島主道:「這就難了,我與他已有盟約,公子看該怎麼辦?」

  羅成冷冷道:「白島主,你真的不悟?」

  鯉魚島主道:「公子莫非要動手?」

  羅成道:「好話既談不攏,只能以武解決。」

  鯉魚島主道:「也罷!此地太窄,公子不妨跟我到後院,作一次解決,剛才偷進後院的朋友,恐怕還沒有走吧!」

  羅成此刻也擔心後院動手的情勢,聞言頷首道:「遵命,請領路!」

  鯉魚島主閃身而出,羅成在後相隨,穿過長廊,進入後院,只見叱喝連連,一片刀光劍影,十餘名女子圍著二條人影,苦戰不已。

  鯉魚島主立刻揚聲叱道:「住手!」

  圍攻的女子聞聲立刻四散後退,羅成凝神一看,被圍攻的赫是母親與香芸,已是發亂人喘,顯然遭遇到強手。

  「娘!」他急忙飛身撲過去,招呼道:「你們受傷了嗎?」

  羅夫人調勻氣息,搖搖頭道:「鯉魚島武學果然詭異不凡,我們差些栽在這裡。」

  一向高做過頂的羅夫人,竟說出這番話,使得羅成悚然震驚,道:「娘,我不要你們來,你們怎偷偷來了!」

  香芸插口道:「大娘怕你一個人顧此失彼,所以想先來救人!」

  這時只見鯉魚島主道:「原來是羅公子令堂,怪不得我手下這些孩子們收拾不了,羅公子,你真的要動武嗎?」

  羅成道:「島主,你若聽我忠言,彼此一樣可以交成朋友!」

  鯉魚島主尖笑道:「這年頭交朋友並不這麼容易,要交朋友至少必需先瞭解彼此個性,羅公子,你可知道本島主的個性嗎?」

  羅成道:「島主不妨明言,能遷就,在下一定委屈俯就。」

  鯉魚島主道:「我有個怪脾氣,向來喜歡別人聽我的,不願我聽別人的。」

  羅成怒道:「島主既如此說,咱們也不必多費口舌,手上見真章!」

  鯉魚島主格格笑道:「做我朋友雖然不容易,做我對手同樣困難,羅公子,我實在不願你動手。」

  說到這裡,倏轉首對旁邊的女子喝道:「曼曼,去提二個人!」

  曼曼應了一聲,向同伴一揮手,四條人影立刻掠入假山,不過盞茶光景,已押著二個人自假山中出來。

  正是「七里飄香」與「秦中一劍」。

  二人雖武功被制,見到羅成母子,垂頭喪氣的神色頓時一震,齊聲招呼道:「羅夫人、羅公子……」

  羅夫人忙含笑道:「二位與其餘同道都好嗎?」

  二人還沒有回答,鯉魚島主已接口道:「都很好,不過現在有點不太好了!」

  說著把走近的「泰中一劍」往前一推,道:「羅公子,我放他們,你留下來,答應嗎?」

  羅成道:「休想。」

  鯉魚島主道:「你最好考慮考慮再回答,再說一個『不』字,我先宰了這姓柯的,然後一個一個,當你面殺光。」

  羅成心頭大震!眼見人質在對方手中,一時之間,感到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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