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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上官鼎]月落大地[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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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4 00:02:52
  邵峋道:「正是,在座的還有『鬼醫』王元孔,鯉魚島主,火神門魏老大,『快網』方漁,還有一個好像是什麼令主雲中鶴高鳴。」

  羅春人徐徐道:「總鏢頭怎麼認識他們的?」

  邵峋道:「我與『賽祝融』魏長豪曾過數面之緣,有過往還,其他人是魏老大介紹,我才知道。」

  羅成急急問道:「他們是什麼時候走的?」

  邵峋道:「他們走了盞茶工夫,你們就到了,若是早來片刻,就碰上了。」

  羅成道:「總鏢頭知道他們去什麼地方嗎?」

  「這倒沒有問。」

  羅成問著母親道:「娘,這麼看來,莫賊必定還未離開中州府?」

  羅夫人頷首道:「等雲娘他們到了之後,大家不妨一齊搜一搜!」

  邵峋倏一拍胸脯道:「羅夫人,這件事不妨讓我來辦!」

  羅夫人道:「總鏢頭,咱們與莫於道有勢不兩立之仇,這事情風險太大,你還是不要參人的好。」

  邵峋作色道:「夫人這是什麼話,邵某昔日受羅大俠之恩,還沒有報答,好不容易碰上這件事,也該讓邵某了了心願。」

  羅成道:「但你既不知他們去處,又到何處去覓!」

  邵峋哈哈一笑道:「這一點公子放心,中州府地面,我至少比三位熟,四家鏢局,家家與有我過往還,再說我不過是探探消息,並不是動手,所以也談不上風險,吃飽肚子。我只要在中州府幾個著名江湖同道處轉一轉,大致可以得到一點消息,我立刻來通知公子。」

  羅成道:「總鏢頭既如此說,就煩勞你了,但咱們在什麼地方碰頭?」

  邵峋想了一想,道:「過去一條街有家招商老棧,公子不妨就歇在招商棧,不論有無消息,我到客棧找公子。」

  燕神君道:「就這麼說定了,但英老賊心計深沉,你老弟再遇上他,千萬別露出聲色,招他猜疑,那就麻煩了。」

  邵峋頷首道:「我理會得。」

  由於有了心事,大家匆匆食完,邵峋立刻起立道:「那我先走一步。」

  羅成低聲叮囑道:「總鏢頭小心。」

  邵峋點點頭,下了漢風樓,付了銀子,就揚長出門。一路走一路思:該從哪一家先找起呢……

  中州府一共有四家鏢局,東門的是長風鏢局,西大街的是八英鏢局,南府衙邊的是騰家鏢局,南門的七星鏢局。

  時間已過了一個時辰,「鐵槍銀鉤」邵峋已轉過東門的長風鏢局,西大街的八英鏢局。都沒有得到莫於道的行蹤,現在他往南門的七星鏢局走,心中一直在想,假如再查不到消息,自己吹出的牛皮可要炸了。

  他心中正在嘰咕,倏看見一個熟悉的影子橫過街道,略一凝神,立刻趕上幾步,把那人一把拖住。

  被邵峋拖住的是個青布包頭的的瘦個子,像是鏢局裡的越子手。他被邵峋一抓,吃驚回首,笑道:「原來是邵峋總鏢頭,把小的嚇了一跳!」

  邵峋嘿嘿一笑,並肩而行,道:「小李,這麼晚了,可是要回家抱老婆了!」小李苦笑道:「總鏢頭別調侃了,小的是人窮命苦,這時候哪能撈得到回家!」

  邵峋道:「天這麼冷,又這麼晚,不回家去何處?」

  小李道:「四下溜溜。」

  邵峋笑道:「好一個四下溜溜,你莫非想逛窯子,吃吃花酒。」

  小李道:「快到臘月了,老婆的冬衣還沒法添,哪來的銀子吃喝玩樂,那是有錢人的享受,我李二可沒這福份。」

  邵峋暗暗一歎,這世上就是這樣子,富者愈富,窮者愈窮,整天愁著油鹽茶米,一個鏢局趟子手的收入,若一年不多走上幾趟鏢,確是夠苦的。

  他與李二並不深識,其實階層差了一大截,平時若不是李二嘴巴甜,會奉承,自己每次經過中州府,拜訪騰家鏢局總鎮頭時,他總是邵爺長,邵爺短,也不會認識他。

  不過雖無深交,同情心總不免有,邵峋立刻掏出一把碎銀往李二手中一塞,道:「小李,這些就給你老婆婆買冬衣吧!」

  李二拿著銀子一呆,訥訥道:「邵爺,這……這是幹什麼!」

  邵峋拍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道:「你不是要替弟媳添衣嗎?算我送的。」

  李二道:「怎麼好意思要邵爺破費,我剛才不過是幾句牢騷!」

  邵峋哈哈一笑道:「大丈夫別婆婆媽媽了,我至少比你賺得多,既出手了就不會收回來,你就乾脆收下吧!」

  李二感激涕零地一哈腰道:「那小的只能謝邵爺了,多少年來,我就知道邵爺是個對下和藹仁慈的義士,不像咱總鏢頭,眼睛好像生在頭角上,從不對咱們瞥一眼!」

  邵峋道:「別拍馬屁啦,不過我倒要問你,既不是回家,又不是去找樂子,大黑天,你溜個什麼勁?」

  李二歎道:「我是奉了局主的差遣,他要我到四處溜溜,我不逛也不行!」

  邵峋一怔道:「騰局主要你溜的?什麼明堂?」

  李二低聲道:「局主吩咐,要我看看今夜城中有什麼扎眼的人物?」

  邵峋問道:「有仇家找到騰局主頭上去了?」

  李二道:「那倒不是,剛才咱局裡到了一批朋友,聽說是他們請局主代為探探城中的情形,尤其在注意一批女子,是什麼宮……對了,天星宮裡出來的。」

  邵峋心頭一震,道:「你說的局主這些朋友,你認識嗎?」

  李二搖搖頭,道:「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們,但局主倒對他們客氣得很,聽說今夜就住在局子裡。」

  邵峋道:「有幾個?」

  李二扳扳手指,道:「六個。」

  嘿!人數對了,莫非就是火神門魏長豪與莫於道他們,不過他仍無法肯定,在長風鏢局,他也聽說到了許多江湖朋友,結果進去一看,卻並沒有姓莫的,因此,他決心先去看個明白再去通知羅成,這件事萬一弄錯,那笑話就大了。

  這一想,邵峋立刻拍拍李二肩膀道:「那你就溜溜吧,我就上你局子裡走走,反正閒著沒事,去聊一聊!」

  李二欣然道:「好極了,邵爺先去,小的溜一圈就回來侍候您老!」

  二人分手,邵峋立刻打轉身往騰家鏢局走去。

  進了鏢局,到了後廳,只見廳中除了局主「騰家刀」騰昌外,在座果是魏長豪等人,一顆心立刻落了地。

  騰昌一見邵峋進來,哈哈一笑道:「邵老弟,剛才留你便飯,你一轉身溜了,現在吃得紅光滿面又跑回來,莫非看不起我騰某。」

  邵峋不動聲色地一揖道:「每次拜訪,怎好意思每次叨擾,騰老哥,你就饒了我一遭。」

  騰昌又是哈哈一笑,道:「來來,我跟你引見引見幾位高人……」

  邵峋笑道:「老哥別引見了,魏老大是我朋友,這幾位已在酒樓上見過……」

  魏長豪也笑道:「咱們晚上還是讓邵總鏢頭破費請客。」

  騰昌道:「好啊!你也不請我去喝一杯,該打!」

  邵峋道:「只怕你老哥不肯賞臉,若肯賞臉,明天就由我作東,再請大家喝一杯!」

  說笑之間,重又見禮,才分賓落座,此刻邵峋思量敷衍過幾句,再起身告辭。

  這時,騰昌道:「老弟今夜住在那裡?」

  邵峋道:「招商客棧!」

  騰昌道:「今夜人多熱鬧,老弟何不搬來局中歇宿,大家一齊聊聊。」

  邵峋忙道:「不必了,我已訂好房間,明天若是不走,再行叨擾。」

  後廳中,各人正聊得起勁,廳門倏啟,吹進一陣寒風,邵峋側首一看,是李二回來了。

  只見騰局主道:「李二,有什麼消息?」

  「回稟局主,招商客棧到了一批女子,其中還有一頂黃金小轎,就像局主吩咐的好像是天星宮來的。」

  邵峋心中暗暗一震,暗呼一聲:糟!天星宮的人怎麼也住進了招商客棧?

  他自然不知道天星宮主已與羅成聯手同盟,共同要找莫於道。

  只見騰局主對莫於道說:「莫先生,天星宮高手果然不出你所料落腳中州府!」

  莫於道微微一笑,道:「多承局主代為探聽,莫某多謝了。」

  這時李二卻走到邵峋面前,拿起茶壺,親切地添上茶,笑道:「小的惟恐你老會走,得了消息,腳板打著屁股跑回來,侍候你老,幸虧你老還沒走!」

  騰局主笑道:「李二,你怎知邵峋總鏢頭會回來?」

  李二道:「小的在路上碰到總鏢頭,還談了一陣子呢?」

  騰局主呵呵笑道:「原來如此,好吧,此地沒你的事,你下去吧!」

  邵峋暗暗抹了一把冷汗,暗暗道:「該死!真該死!」

  他終究有點心虛,李二的話,使他感到心驚,惟恐引起莫於道的懷疑。

  他目送李二退下,剛松過一口氣,卻見莫於道站起來,微微一笑道:「在下去方便一下!」

  說著,也跟著李二走了出去。

  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邵峋心想此刻不走,又待何時,立刻起立拱手道:「各位坐坐,天這麼晚,我也該回去了。」

  騰局主起座挽留道:「老弟你何必走得這麼急!」

  邵峋心中實在急,忙推卻道:「今天剛到,還沒好好休息,明天再來敘晤!」

  騰局主道:「既然如此,我不送了,明天早點來,讓老哥作東,大家暢喝一杯!」

  「一定一定。」

  邵峋立著,拉開廳門,倏然一震。只見莫於道屹立門外,擋住去路,道:「邵總鏢頭,你要走?」

  邵峋忙含笑道:「是,是,在下想早點休息!」

  莫天道冷冷一笑,道:「既想早點休息,又何必再來?」

  邵峋變色道:「莫兄是什麼意思?」

  莫於道莫測高深地道:「我的意思,你難道還不懂?」

  「邵某確實不懂。」

  莫於道臉色倏然一沉,道:「你裝迷糊,莫某也不妨揭穿你,是想立刻回去通風報信嗎?」

  邵峋心中大驚,但他也自思並沒露出什麼破綻,故而沉住氣,道:「莫兄之言,邵某益發不懂了,我通什麼風,報什麼信?」

  莫於道陰笑道:「不愧是老江湖,但在莫某面前耍,嘿嘿,你總鏢頭差得太遠了!」

  說著伸手就向「鐵槍銀鉤」邵峋「軟麻」二穴戳去。

  邵峋大驚疾閃,可是他怎是莫於道的對手,身形方動,只感混身一麻一軟,噗通仰天翻倒。

  騰局主眼見這種情形,一片迷糊,忙道:「莫先生,這可能是巧合,誤會,萬祈看騰某薄面,有話好說,不要動手。」

  莫於道微微一笑,道:「騰局主的面子,莫某豈能不顧,但莫某決不是無的放矢,等問過話若是莫某不對,但憑局主處置,莫某立刻跪下賭罪。」

  騰局主沒有說話了,魏長豪也同樣感到惑然,接口問道:「莫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邵兄怎可能……」

  莫於道卻已一把抓起邵峋跨入廳中,道:「魏兄勿急,聽莫某慢慢間完話,再說不遲!」

  他復坐原位。把邵峋放在地上,其他人也紛紛圍攏。

  莫於道目光一掃道:「在下問話時,請各位暫勿插言,若有疑問,待完後再問不遲!」

  接著,對地上邵峋道:「邵總鏢頭,你知道我怎麼識破你的行藏嗎?」

  邵峋厲聲道:「我正要聽聽你的理由,為什麼憑白無故折辱於我!」

  莫於道一哼道:「莫某一生用計,卻從不多疑,疑必有因。現在莫某可以告訴你,你不該急著要走,莫某本還拿不定你來意,但你在李二報告後就走,正好證明了你心虛!」

  邵峋冷笑道:「莫於道,你簡直是胡說八道,我既不識天星宮主,又不想通風報信,為什麼心虛?」

  莫於道說:「我相信你不識天星宮主,但你恐怕認識羅成吧!」

  邵峋心頭怦然一震!他不知莫於道怎會知道他與羅成有往還?這人簡直是魔鬼了。

  其實莫於道在打聽到天星宮主落腳招商客棧後,就聯想到必與羅成在一起。

  其中的複雜關係,又豈是「鐵槍銀鉤」所能想像的。

  只見莫於道接下去道:「當李二說天星宮主進了招商客棧,我就起了疑,世上何其湊巧,你總鏢頭居然也湊巧在招商客棧訂了房間?」

  邵峋抗聲道:「難道我不能住在招商客棧嗎?」

  莫於道陰森森笑道:「不錯,僅是這點湊巧,還有可說。但騰局主留你歇宿,你卻推卻,莫非你銀子多嗎?莫非住在客棧中比留在七星鏢局做客舒適嗎?這是大反常,清之事,其中必有鬼。」

  頓了頓又接道:「自然,這麼說,你可能還不服氣,現在我再找個人做證。」

  揚聲道:「李二!」

  廳門微啟,李二畏畏縮縮地走了進來。

  莫於道含笑道:「李二,你過來,我把剛才問你的話,現在再重複問一次,你肯回答嗎?」

  李二走近,望望躺在地上的邵峋,默默點頭。

  「很好。」莫於道問道:「剛才你是在街上碰到邵總鏢頭的嗎?」

  李二道:「是。」

  「邵總鏢頭給了你銀子是嗎?」

  「是。」「他因你說起局裡來了朋友,就立刻問你幾個是嗎?」

  「是。」

  「你告訴了他,他立刻就說要來局裡,對嗎?」

  「是。」

  「很好。現在你再說一遍,與邵總鏢頭是何處碰上頭的?」

  「在王大吉香燭鋪門口!」

  「他是從後面趕上來把你拖住的嗎?」

  「是。」

  「王大吉香燭鋪在哪條街?」

  「筆直通往南門的大街。」

  莫於道揮揮手道:「好,李二,你下去吧,明天我有賞。」

  李二倏痛哭失聲道:「邵鏢總頭,是我害了你……」

  邵峋暗暗一歎,暗暗道:「完了!」

  他想不到莫於道的頭腦竟如此精密清晰。

  只見莫於道目光巡掃道:「諸位諒已聽到了,現在莫某可以略作解釋,邵總鏢頭若僅是來此串門子,他決碰不上李二。若要碰上李二,必是從南門而來。對面碰上,可是他分明已過了此地,因為聽到李二之言,轉身再來此地,由此證明,他是為了我莫某而來,若非查探我的動靜,必是刺探我的落腳點。」

  低頭冷冷一笑,道:「邵總鏢頭,由你急於要走,再查你並非無心而至,我說的沒有冤枉你吧!」

  邵峋知道再賴也沒有用了,冷冷一哼,道:「是又如何?」

  莫於道哈哈一笑,道:「你總算承認了,告訴我,羅成可是也在招商客棧落腳!」

  招商客棧的三進上房,羅成母子與「七劍神君」,天星宮主圍燈而坐。

  他們靜靜地不發一言,不時喝著茶,靜靜等著「鐵槍銀鉤」邵峋的消息。

  可是左等不來,右等不至。

  街上打鑼已敲響初更,每個人不禁皆有些倦意,羅成道:「娘與宮主還是回房去休息吧!有了消息,我立刻去通知你。」

  天星宮主道:「姓郡的究竟靠得住嗎?」

  羅成道:「我想不會有問題,至今未至,可能還沒有得到消息,或者正在查探。」

  羅夫人道:「好吧,邵總鏢頭再不回來,你與親家也該安歇了。」

  說完走出房間。

  這三進上房已經全包下了。中間一個院子,三面各一幢三間。天星宮主與羅夫人住的是中間一幢,羅成與「七劍神君」住在上首一幢,雲娘及天星宮一干侍從合居下首一幢。

  此刻羅夫人與天星宮主一走,羅成道:「燕伯父先回房休息,我再等片刻。」

  「七劍神君」站起來道:「我看你也不必等了,若邵總鏢頭回來,他一定會來敲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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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瞬眼已是二更。

  羅成獨自呆坐,正想休息,倏聽到牆外一陣鈴聲遠遠傳來。

  輕脆的鈴聲,本極悅耳,可是在這寒天深夜,卻令人感到詭異而恐怖。

  叮鈴鈴,叮鈴鈴。

  鈴聲緩緩而近,似乎在街上經過這段圍牆。

  羅成不禁起疑,若說這鈴聲是御馬鈴,則並未聽到蹄聲,若說是駝鈴,那該在大漠中才有。除此之外,除非有人在搖著鈴走!

  如此寒夜,誰會搖著鈴走路呢?他為什麼要搖鈴呢?

  他心中愈想愈奇,立刻輕推門走出房外。

  寒風中,卻聽到一聲輕喚:「羅公子,你快來看!」

  聲自牆上而來,只見青雲院主趴在牆上在回首招呼。羅成也輕輕掠伏牆頭,道:「院主怎沒有睡?」

  青雲院主道:「奴家負責這一更守值,公子,那是怎麼回事,好嚇人!」

  羅成早已凝神俯視街道,暗暗心驚。

  這是一隊靜悄悄的行列,走在前面的是一個身穿灰衣,戴著道士帽的高瘦的人,說他是羽門玄士,身上穿的非道裝,說他是普通人,又戴了一頂道帽,那麼不倫不類,左手拿著一點青煙裊裊的線香,右手不住地搖著鈴。

  在身後一列三人,每人臉上都垂著一塊黑巾,從衣著上分別,第一個是女人,後面二個是男人,但這三人走路不是雙腳移動,而是僵直地並腳跳動。

  每當搖鈴人走一步,後面三人也跟著跳一跳!

  這正是一行詭異的夜客,靜悄悄的街道,靜悄悄的寒夜,加上這列靜悄悄詭異的行列,交織出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景象。

  羅成心底不禁冒起一陣寒意,失聲道:「是辰州趕屍的!」

  青雲院主遠居南荒,從未看過這種現象,立刻輕聲問道:「什麼叫趕死?」她把屍字當作「死」字。

  羅成低聲回答道:「人死異鄉,路遠無法回家,又要葬於故鄉,死者家屬就請人趕屍,但這僅有辰州才有這麼一個神秘門戶,專門用符咒黑夜帶著死人趕路,所以這叫『趕屍』!」

  青雲院主倒吸一口涼氣道:「那死人怎會跳動?」

  羅成道:「這就是符咒的神秘地方,你沒細聽那鈴聲,時長時短,忽疾忽徐,這完全在指揮屍體!」

  青雲院主機價伶一抖,道:「好恐怖!」

  這些說話聲中,那趕屍人已經帶著死人一跳一跳自圍牆下經過。

  羅成週身汗毛幾乎豎起,他隱隱感到這些人並不是人,彷彿自陰曹地府出來的幽靈。

  靜靜地望著趕屍者過去,他倏見第一具大屍體背上貼著一張白紙,上面寫著姓氏:「燕玉姬!」

  心頭猛然機伶地一抖,念頭尚未轉過,又看到第二具屍體背上的姓氏!

  「邵峋!」

  羅成心頭又是一震,他腦中一片雜亂,暗忖道:「莫非自己一時幻覺,看錯了?」

  霎了霎眼,定神正想仔細看一看,那行列已轉彎走向橫街,隱沒不見。

  羅成身形直掠而起,青雲院主急急問道:「公子,你去哪裡?」

  羅成似中了邪,頭也不回,疾如飄風,向趕屍行列急追而去。

  燕玉姬怎會死了?她不是在杭城嗎?

  「鐵槍銀鉤」邵峋怎麼又死了,莫非遭遇不測?他心中為這詭異恐怖迷霧所籠罩,連青雲院主的話都忘了回答。

  轉向橫街,卻見前面的行列已到了橫街的盡頭,這不過霎眼時間,那趕屍人走得好快!

  這不是太快了嗎?但羅成神智完全被這種詭異恐怖的氣氛所懾,竟然忘了去細察這細小的地方。

  他猛吸一口真元,提氣長掠,一個起落,已凌空翻落在戴著道冠的趕屍人面前,雙肩一張,沉喝道:「朋友,站住!」

  趕屍人立刻停步,道:「你……這是幹什麼?」

  羅成道:「你後面的一女一男二具屍體好像是我的朋友,我要看一看!」

  趕屍人道:「小哥,你莫要衝了死氣,搞成屍變,連我都沒法收場!」

  羅成沉聲道:「無論如何?我非看看不可!」

  趕屍人道:「小哥,你怎麼知道後面的死者就是你的朋友!」羅成道:「那女的可是叫燕玉姬?」

  趕屍人道:「不錯。」

  羅成道:「那男的可叫邵峋?」

  「對啊!」趕屍人道:「但同名同姓的人多得很,小哥,你不能憑這一點就肯定是你朋友,我老遠自辰州趕來,萬一屍變,鬧出人命亂子,那……那怎麼向死者家屬交待!」

  這番話,加上急巴巴的神態,使得羅成心疑不定!

  依趕屍人所言,這三具屍體分明自辰州趕來,那自然不會是……

  可是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二個人連姓帶名完全一樣!想著,開口道:「朋友,你的話或許不錯,但我還是要看一看,在不驚動的原則下,希望你讓我瞧一瞧二人容貌?」

  趕屍人八字眉一皺,道:「你一定要看!」

  羅成道:「不錯。」

  趕屍人無奈地道:「好吧!讓我把這些屍體排好,你自己看吧!」

  於是鈴聲急疾響起,趕屍人口中唸唸有詞,左手線香在每具屍體上虛空繞了三匝,再緩緩走到牆邊。

  於是每一具屍體一蹦一跳地也到了牆邊,趕屍人在每具屍後輕輕地一推,就像三塊木板一樣,僵硬地斜攔在街邊的土牆上。

  羅成這時走到女屍面前,暗暗提氣聚元,伸手緩緩掀開掛在臉上的那塊黑布。

  一張雪白的臉,泛著綠光的大眼睛立刻入目。

  這一張恐怖的死人臉使得羅成血氣凝寒,毛骨悚然。

  一看並非燕玉姬,他方想收手,倏見女屍嘴一張,吹出一口陰氣,陰風撲面,羅成駭然驚呼,縮手倒掠,他身形方動,趕屍人也驚叫道:「屍變了,不好,屍變了!」

  一丟手中銅鈴,愴惶而奔。

  羅成大驚失色,念頭還未轉過來,女屍倏已跳前一步,垂下的雙肩一伸,叮,一聲機簧輕響,一蓬銀雨向週身罩至。

  變起陡然,距離如此之近,要避要擋,都已來不及,羅成驚異之下,左足釘地,仰身而倒。

  可是他雖應變的快,仍覺得雙腿一麻,他猛提真元,一聲暴喝,雙肘撐地,身軀飛快彈起,卻見那女屍已身形連躍,掠出十餘丈,霎眼隱沒於街角。

  哪有人已死還暗器襲人的?羅成頓時明白過來,氣怒之下,立刻向前追去。哪知方躍起三丈,陡然覺得雙腿痛麻,彷彿已不屬於自己,真元一洩,身形不穩,立刻墜落地上。

  回頭一看,那攔於路邊牆腳上的屍體又失掉了一具,只有中間那具屍體仍靜靜地擱著,一動不動。

  這時,他已知道雙腿所中的暗器,定有劇毒,強提一口真元,先自戳了幾處穴道,才勉強站起來,踉蹌挨近屍身,伸手一掌掃去。

  屍體被掌風掃中,噗通橫倒地上,接連幾個翻滾,掛在臉上的黑布在滾動中落於一旁,露出容貌,赫然是「鐵搶銀鉤」邵峋。

  啊!總鏢頭!

  羅成驚叫一聲,撲到邵峋身邊,用力連搖,但邵峋哪有半點氣息。

  驀地,三條黑影如飛掠至。

  「羅公子……羅公子……」

  鈴聲般的呼喊聲中,羅成抬頭一看,是青雲院主帶著天星宮主與母親趕來。呼喚的青雲院主,身形洩地,已接著問道:「你還好嗎?」

  羅成鬆了一口氣,道:「娘,邵總鏢頭死了!」

  羅夫人一聲歎道:「初夏末至,我心中已有不祥預兆,看來必是莫於道下的毒手,但他怎會被莫於道識破行藏的呢?」

  天星宮主道:「羅公子,此地不是談話之處,你還是起來把屍體帶回客棧再談吧!」

  羅成吃力地道:「我已中了淬毒暗器!」

  天星宮主神色一變,道:「你怎不早說?」

  羅夫人也急急道:「傷在什麼部位?」

  羅成道:「雙腿上。」

  天星宮主當機立斷,喝道:「青雲院主,你背著屍體,瓊娘,你我先架著他回客棧再說。」

  青雲院主背起屍體,天星宮主伸手架著羅成左肩,羅夫人架著羅成的右肩,一聲起,四條人影迎著寒風,急掠過街,越過圍牆,回到客棧。青雲院主把屍體放在院中,雲娘已迎上來,見宮主與羅夫人架著羅成,神色大驚,她已知道怎麼回事,一言不發,打開羅成房門,讓三人進入。

  把羅成扶上了炕,羅夫人已取出一柄解腕刀,輕輕佻裂羅成褲腳,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變成紫黑色的皮膚,上面露著無數細孔,每孔有紫黑色的鮮血滲出,細數之下,至少有十餘處!

  天星宮主失聲道:「這暗器必細如牛毛,太歹毒了。我身上有磁石,先把這些暗器吸出來再說。」

  天星宮主從懷中掏出一塊磁石,在羅成傷口處移動,不時往上提,片刻之後,石上已附著許多支帶著紫血的藍汪汪細針。

  松過一口氣,道:「羅公子,你還有解毒丸嗎?」

  羅成搖搖頭道:「在天風崖上就用完了。」

  天星宮主道:「那就糟了,為了那次中蛇毒的傷者太多,我身邊的沉香龍涎膏也用完了。」

  羅夫人急得臉色大變,道:「這怎麼辦?」

  天星宮主鎮靜地問羅成道:「你還可以支持嗎?」

  羅成道:「我已自斷半身經脈,阻止血氣流動,此刻除了雙腿已失去知覺外,還沒有什麼痛苦的感覺。」

  天星宮主道:「事情應由根說起,你盡快說出怎會中暗算的!」

  羅成把經過簡略的敘述一遍。

  天星宮主恨恨道:「莫賊簡直無所不用其極!你認識暗算你的那個女鬼嗎!」

  羅成搖搖頭。

  天星宮主道:「既不知那女鬼是何人,就無法知道她暗器上淬的什麼毒,更無法配解藥方,這就難了。」

  羅夫人倏然道:「何不問問燕神君,他或許知道。」

  天星宮主欣然道:「對了……」

  可是大家立刻發覺並不見「七劍神君」出來,難道他睡得這麼死?

  這一幢三間,羅成與「七劍神君」各佔一間中堂,外面鬧得天翻地覆,他怎會毫無所覺?

  羅夫人第一個感到不妙,身形一動已到「七劍神君」房門口,卜卜敲門喚道:「親家,親家……」

  一聽沒有聲音,立刻把門闖開,衝進去一看,床上哪還有「七劍神君」的影子,目光急急一掃,後窗敞開,窗框上釘著三棲五寸長短劍,正是「七劍神君」仗以成名的七劍之三。三劍出手,人已失蹤,情況已不言而明。

  目光再轉,炕邊牆上以銀鏢釘著一張紙條,羅夫人掠身一抄,已看清了紙上字跡,如風回到羅成房中。

  「娘,莫非……」

  羅成已感不妙,他已不必再問下去,羅夫人已默然遞上一張紙箋,字是用木炭寫的:

  劇毒難解,神君難保,略施小計,二命將亡。若欲挽救,我有良方,宮主親駕,七里柳塘,明夜子時,過即偕亡。

  羅成五指一捏,紙箋粉碎,頭一歪,竟氣暈過去。

  「成兒……成兒……」

  羅夫人急得上前連連呼喚,天星宮主卻伸手一指閉了羅成睡穴,歎道:「瓊娘,他急怒攻心,連遇挫折,讓他休息一下也好。」

  羅夫人盈盈起立,含著眼淚,道:「親家被俘,成兒中毒,宮主,現在該怎麼辦?」

  天星宮主默然片刻道:「宮中雖有靈藥,但遠在南天,時不予我,說不得我明晚只能親自去赴約。」

  「不!」

  羅夫人急急阻攔,雲娘也道:「明知莫賊邀宮主,必是陷阱,宮主豈可上當?」

  天星宮主微微一笑,道:「我不但要去,而且還與羅公子一齊去……」

  羅夫人更急道:「這怎麼能行,成兒無法行動……」

  「瓊娘,你別急,應該讓我把話說完,自然,當務之急,必須先醫好羅公子,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叫莫老賊防備無及!」

  羅夫人惑然道:「既無解藥,又無配方,宮主用什麼療毒?」

  天星宮主默然片刻,徐徐道:「本宮還有一個辦法!雲娘,你立刻叫人準備一盆清水,一條干巾,然後你們都出去,把門關上,非我召喚,不准進來。」

  一盆清水已放在桌上,房門緊關,此刻天星宮主站在床邊,默默望著床上憩睡的羅成,雙頰浮起二朵紅雲。

  一年來,由生而熟,由愛而恨,再由恨轉愛,在這變幻無定的愛情波濤中,卻始終無法親近過心中暗慕的人。

  有時感到自己雖貴為宮主,還不如一個手下弟子香芸來得幸運,傷懷難遣,偏又有口難言。

  如今機會總算來了,她覺得必須放棄自己以往的驕傲,宮主的尊嚴!

  為了愛,自己一怒之下,失去了童貞,如今為了愛,驕傲尊嚴又算得了什麼,自己還有什麼拋不下的東西。

  天星宮主臉上浮起了異樣的光輝,緩緩跪在床邊,那迷人的櫻唇小口,立刻在羅成傷處,吮吸起來。

  吮血吸毒,這是一種最原始的療法,不但辛苦,而且也有連帶中毒的危險。

  可是此時,天星宮主已全不在意,她只為了愛,只想在羅成心目中佔有一席之地,其他的,她已不屑一顧。

  毒血吸在口中,不但腥臭,而且鹹苦,在她感覺中卻如甘露,若非有毒,她真想吞下去。

  於是吸一口,吐入孟中,再吸再吐,約足足一個時辰,雙腿紫黑色漸消,傷口也漸漸流出鮮血的血液,腫漲也退了不少。

  這顯示大部分毒已經吸出,她先用茶嗽口,又用毛巾把傷處洗乾淨,然後連擊三掌!

  房門開啟,神色焦急的羅夫人與雲娘立刻走進來。

  「雲娘你們現在可以把他弄醒了,再以內力助他運功逼毒,天亮左右,諒必可以把毒完全排出身外,我先去休息了。」

  天星宮主吩咐完,帶著一臉疲乏的神色,離開了羅成的房間。

  羅夫人原本滿心惑然,不知天星宮主用什麼方法為兒子療傷,此刻一見羅成傷口及孟中毒血和著唾沫,心中頓時明白過來。

  她望著雲娘,低聲歎道:「宮主何必自己這麼做?」

  雲娘微微一笑,道:「情之所驅,無所不為,瓊妹,你我都是過來人,難道連這都看不出來!」

  羅夫人道:「只怕此恩無處報,成兒已有了燕家女,後有芸姑娘,前天加上了一個冷秋婉,若再添上一位宮主,連我都不知該怎麼安排!」

  雲娘輕聲道:「既有了三個,也不在乎多一個,你不會安排,我來幫你安排,現在說這些事還早,還是先為你兒子驅毒要緊。」

  第二天中午,天星宮主養足了精神,到羅成房間中探視,本來在房中的羅夫人與雲娘見了禮,一打眼色,紛紛悄然退出。

  羅成坐在床上,略為蒼白的神色,略為顯得羞澀!

  「聽說你為我吮血吸毒?」

  天星宮主今天倒顯得鎮定異常,絲毫沒有激動,微微一笑道:「這是沒有辦法中惟一的古老辦法,你好了嗎?」

  羅成點點頭,心情倒激動起來!

  「你……你為什麼不叫我娘做?」天星宮主道:「我做不是一樣嗎?有什麼不對?」

  羅成臉色愈來愈紅,訥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

  天星宮主目光深注,道:「我這麼對待你不好嗎?」

  羅成垂首道:「我只怕自己承受不起!」

  天星宮主道:「有什麼承受不起?香芸一樣救過你,冷家栽培過你,你難道都承受不起?」

  羅成道:「那不同!」

  天星宮主一哼,道:「有什麼不同?難道……」

  羅成急急道:「因為你是宮主。」

  天星宮主微微一笑,道:「宮主值多少錢?假如香芸要做宮主,我倒希望換換位!」

  羅成一愕!

  天星宮主歎道:「或許在岳王墳前,我欠了你一次情,所以我一直想報答……」

  「宮主……」

  「你不能改改口嗎?不能不叫我宮主嗎?」

  「那……」

  「我名字叫天英,你能叫我名字嗎?」

  「天……天英,過去的不用再提了,我……我……只想……」

  「想什麼?」

  「我不知用什麼話來表達我心中的感激!」

  天星宮主笑了,輕輕問道:「只有感激?」

  羅成輕輕一歎,道:「我……當然不僅是感激,天英,我雖知你的情意,不過還要問過我娘。」

  天星宮主這時才雙頰飛赤,道:「我知道,現在不忙討論這件事,應該先商量商量今天晚上該怎樣辦?」

  羅成道:「你一定要去?」

  天星宮主道:「我當然要去。若不去豈不被人小看了天星宮。」

  羅成震聲道:「那我也去。」

  「你當然要去,不過你傷毒初癒,沒有不適吧!」

  「放心,完全與昨天一樣!」

  天星宮主道:「那麼我明去,你暗去!」

  「不帶人?」

  「不帶人。」天星宮主道:「這次一定來一次出其不意,不能再讓那賊子逃走。」

  羅成道:「不錯,非要他命喪當場,一勞永逸,否則簡直寢食難安。但是你知道七里柳塘在什麼地方嗎?」

  天星宮主道:「我已派五六姥去打聽了,同時也到那地方隱隱監視,看他是否安排什麼鬼計!」

  「好極了,但祝今夜殲敵成攻!」

  天星宮主沒有再說話,可是一雙柔荑已緊緊握住羅成的雙手,這是二人第一次肌膚相接,心電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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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烈火飛血


  中州府南七里,有一片柳塘,風景極佳,春來柳垂荷塘,城中仕女大都來此踏青郊遊。

  夏日蟬鳴柳蔭,喜靜者都來此倚柳垂釣,以避炎炎夏日。秋天遠山楓紅如火,與滿塘綠荷相映,又有一番景致,騷人墨客,不時到此吟詠。

  但,此際寒冬,滿塘枯黃,霜壓禿柳,景象荒淒而蕭索。

  在塘後百餘丈處,是一片鄉村,草頂土牆,都是農家土著。塘畔一座極小的天後廟,只有一殿一廂,但這座小廟卻受村中居民信奉膜拜。廟中的天後娘娘香火不斷,故打掃得頗為清潔。不過廟中並無人居,故此刻深夜,廟中一片漆黑。

  初更正。

  一條人影,臨空瀉落塘前,金衫飄飄,宛如凌雲仙子,正是天星宮主。

  她腳方落地,已看清水塘對面一棵柳樹下,坐著一個人,手中還拿著一根魚桿,似在釣魚。

  這人戴著一頂獺皮遮耳帽,低著頭,似乎在觀察釣絲動靜,坐在一塊大石上,紋風不動,像千百年來就如此坐著,沒有動過。對天星宮主到來,毫不為意,連頭也沒抬一抬。

  寒冬深夜,竟還有人垂絲釣魚的?天星宮主心中冷笑,緩緩移步,在塘邊一站,與釣魚人隔岸相對,道:「是莫於道嗎?」

  「唔!」

  釣魚人在「唔」了一聲後,竟沒有下文。

  天星宮主目光四下一掃,荒涼的七里柳塘,除了這人外,靜悄悄外,並沒有其他人影。於是目光凝視對方,冷冷道:「你既是莫於道,就不必再裝模作樣,若非莫於道,就叫莫於道出來!」

  釣魚人道:「你有什麼話說吧!」

  既未承認是莫於道,也未承認不是莫於道。

  天星宮主一哼,道:「聽你口氣,就不是姓莫的!」

  釣魚人道:「是不是莫於道都一樣,你是來拿解藥的吧?」

  天星宮主道:「不但要解藥,而且還要人!」

  釣魚人道:「要的是『七劍神君』嗎?」

  「不錯。」

  釣魚人道:「解藥我已帶來了,人就在那廟裡,不過你必須先答應一件事!」

  天星宮主冷冷問道:「什麼事?」

  釣魚人道:「你不能再跑了!」

  天星宮主一怔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是想留下我!」

  釣魚人嘿嘿一笑道:「你應該懂,並不是我想留你,而是你應該留下來!」

  天星宮主道:「為什麼我應該留下來?」

  釣魚人道:「既為人妻,就該遵守婦道,這樣水性楊花,背夫而逃,像什麼話。不過只要你回心轉意,莫於道也不會計較的。」

  這番話頓時氣得天星宮主臉色發白,厲叱一聲道:「住口,你可知道對什麼人說話?」

  釣魚人道:「咦!你不是莫於道的老婆嗎?」

  天星宮主氣極冷笑道:「你吃過喜酒嗎?接過莫賊的喜帖?是誰為媒?誰為證?」

  「這……」

  天星宮主接口道:「莫賊在何處?既留帖邀約,為何不自己來?」

  釣魚人桀桀笑道:「夫妻吵架,初見面總是不好意思,所以托我做個中間和事佬。」

  天星宮主道:「莫賊叫你代替他出面,諒必是有頭有臉人物,何不報個名號,也讓本宮主景仰景仰!」

  釣魚人道:「你難道不識我一根魚桿子?」

  天星宮主道:「抱歉,本宮主不知你魚桿上有什麼值得稱道的!」

  釣魚人道:「不識魚桿,也該聽到過『釣魂魔披』的名號吧!」

  天星宮主冷冷一笑,道:「在本宮記憶裡,還沒有這一號人物!」

  釣魚人似被激動,猛然抬起頭來,只見枯瘦的臉上二道綠芒,如鋒刃厲電般一閃,倏又斂去,桀桀一笑,道:「人稱天星宮主狂傲之態,舉世無出其右,如今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頓了頓,接著道:「好在老夫不是與你攀親家,知不知道我魔叟無所謂,不過既不肯留下,解藥與人,你想也別要了。」

  天星宮主冷笑道:「本宮既來了,拿不到解藥,接不到『七劍神君』,帶你回去也是一樣。」

  話聲未落,『釣魂魔叟』倏叫道:「咱們且慢慢談,水中的魚兒上鉤了!」

  只見他手中魚桿一挑,一縷銀光一閃,那細小的魚鉤倏已無聲無息地搭上天星宮主前胸。

  「起!」

  「釣魂魔叟」一聲大喝,魚桿飛挑,天星宮主不自覺地隨著釣絲被挑上半空。

  怎麼也想不到對手會突然出手,而且一根釣魚絲竟有這麼神奇,天星宮主在這剎那,輕敵之心盡去,一聲清叱,袖中金劍已在手,猛然向釣絲揮去。

  哪知劍鋒竟被釣絲反彈回來,只見「釣魂魔叟」一聲長笑道:「我這天蠶絲縱是寶劍,也斬不斷,威名顯赫的天星宮主竟連這點也不知道,豈不孤陋寡聞,嘿嘿!」

  他說話聲中,魚桿連抖,釣絲帶著天星宮主苗條的身形,凌空飛舞旋轉,接著桿尖輕顫,幻成無數條黑影,猛向天星宮主胸前點去。

  天星宮主人在半空,身不由己。這剎那,她反劍向自己衣衫上挑去,嘶!帛裂聲中,她人已脫鉤而起,短劍化作一片金芒向『釣魂魔叟』碎襲而至。

  「釣魂魔叟」一聲大喝:「來得好!」

  釣魚桿急抖迎出,一陣叮叮噹噹的脆響,挾著呼呼風嘯,天星宮主一招精奧劍法競被彈起,翻身飄落原地,她那襲金衣胸口已破了一塊。

  一招失察,受了這麼大的難堪,除了羅成外這還是生平第一遭。天星宮主立刻知道遭遇到罕見的對手。

  她冷笑道:「好身手,本宮剛才好像看低你了。」

  「釣魂魔叟」桀桀長笑,拈起掛在魚鉤上的金色碎布道:「好說,好說,能得宮主衣上一方殘帛,老夫也可以回去交帳了。」

  天星宮主厲聲道:「你沒把人交出來還想走?」

  「釣魂魔叟」道:「你不願跟我回去,莫先生自然不會放人,還有什麼好磨菇的!」

  天星宮主冷笑道:「只怕你走不了!」

  「釣魂魔叟」大笑道:「你不妨試試,若能把我留下,我就用天蠶絲在柳樹上吊死!」

  「你這句話是真的嗎?」

  這句話卻不是出自天星宮主之口,而是自身後傳來,「釣魂魔叟」神色一變,回頭一看,只見身後迎風立著一位少年,不由冷笑道:「你莫非與天星宮主一齊來的嗎?」

  「不錯。」

  「釣魂魔叟」道:「憑你也想留住老夫?」

  「不信你就試試!」

  天星宮主接口道:「羅公子,附近沒有什麼異樣嗎?」

  羅成道:「莫賊不知在鬧什麼玄虛,附近並沒有其他人!」

  「釣魂魔叟」輕咦一聲道:「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羅成?」

  羅成道:「正是,你想不到吧!」

  「釣魂魔叟」桀桀一笑道:「確實是想不到,老夫還以為你仍躺在床上等解藥呢?」

  羅成沉聲道:「區區小傷還不至把我拖倒床上,魔叟,聞你一向在大漠,與世無爭,何必淌這場渾水!」

  「釣魂魔叟」大笑道:「難為你還知道老夫名號,看在這一點,老夫不妨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

  「你們皆墜入莫先生計算之中,尚不自知,還是快點回客棧,天星宮一批娘兒們恐怕在等你們收屍哩!」

  一聞此言,天星宮主大驚失色,厲聲道:「原來是調虎離山之計!」

  「釣魂魔叟」大笑道:「不錯,可惜你們的警覺性太遲鈍了點!」

  「好狗賊,本宮主先活劈了你!」

  天星宮主一聲厲叱,身如箭射,隔塘猛撲,蓋世無儔的「天地罡氣」已自短劍中滲透而出,一招「天翻地覆」挾著劍氣狂嘯,向「釣魂魔叟」排壓而至。

  那迷濛的金輝,那變幻的劍影,像一片發光的劍山,帶著萬鈞之力,凌空壓下!

  「釣魂魔叟」不由心驚了,他知道天星宮主這次動了真怒,出了全力!他一挑鐵心紫竹竿,雙手握桿疾抖而出,丈餘桿身,愈抖愈疾,挾著呼呼風聲,幻成一頂黑色傘形圓幕,防得潑水不入,正是他壓箱底的本領「幻魂九式」。

  劍桿相合,一陣叮哨緊促之聲響起,天星宮主身形竟自一片綿密的桿影中疾鑽而入,劍若流星,疾刺而下。

  「釣魂魔叟」大驚失色,身形疾閃,長桿倒挑,一聲痛叫,接著一聲裂帛之聲,光斂風止,一切歸於沉寂,只見天星宮主金衫下擺裂了一大片。

  然而「釣魂魔叟」的肩上已是一片血跡,被劍鋒劃傷五寸長口子。

  天星宮主神色鐵青,冷笑道:「釣魂魔叟也不過如此!」

  「釣魂魔叟」駭然心驚,前有天星宮主,後面還站著一個羅成,他知道今夜已討不了好回去,目光一掃,一言不發,向斜刺裡掠去。

  那知身影方動,已見羅成正好擋在面前,嚇得他頓身倒掠而回。

  羅成微微一笑,道:「魔叟,何必走得如此匆忙!」

  「釣魂魔叟」目光閃爍不定,厲聲道:「羅成,你又待如何?」

  羅成淡淡道:「我正想告訴你一件消息,莫賊的調虎離山計,只怕是白費了心血!我早已知道他欲聲東擊西。」

  「釣魂魔叟」一怔,目光望著羅成,一瞬不瞬!

  天星宮主也大感意外,道:「你怎會預先得知消息?」

  羅成笑道:「宮主是早走了一個時辰,所以不知。古人說,人算不如天算,今天我才相信了這句話,善有善報,惡人早晚要遭惡報!莫賊殺了邵總鏢頭,卻使騰家鏢局的人心懷暗憤,到客棧中來暗通消息。」

  「釣魂魔叟」失聲道:「竟有這種事?」

  羅成道:「我還會騙你不成,來密告的是騰家鏢局趟子手李二,所以我臨走已安排了甕中捉龜之計,同時也請雲大娘與我母親趁虛而入,到騰家鏢局救燕神君。魔叟,現在你明白了嗎?」

  「釣魂魔叟」桀桀長笑,道:「好計策,可惜漏了一點!」

  羅成道:「漏了哪一點?」

  「釣魂魔叟」道:「燕老兒早已送走,你們要救人,恐怕會失望。」

  羅成心頭一震,沉聲道:「此言當真?」

  釣魂魔叟大笑道:「不信你何不先回去看看!」

  天星宮主厲聲道:「送往何處?」

  釣魂魔叟道:「老夫有義務要告訴你們嗎?」

  天星宮主道:「看你似乎在找死!」

  劍勢一挽,身形欲欺,羅成已搖搖手道:「不必再動手,魔叟,不知你為何一定要幫莫於道,與咱們作對?」

  「釣魂魔叟」道:「莫先生派人禮聘,共掘三皇藏,哪知老夫來遲一步,竟被你們用火藥炸,得沉淪地下,害得老夫空涉千里,老夫自然要你們賠償!」

  羅成大笑道:「火藥是少林所埋,與吾等又有何干,看來你是受了莫賊挑撥。」

  「釣魂魔叟」眉心打結,道:「此言是真?」

  羅成道:「一手難掩天下耳目,你盡可向武林同道打聽。」

  頓了頓,道:「魔叟,你能有今日修為,想必得來不易,只要你說出燕神君去處,我羅成就讓你離去!」

  「釣魂魔叟」目光一轉,長歎一聲,道:「也罷,燕老兒已由鯉魚島主押往隴右火神門!」

  羅成側身擺手道:「閣下走吧,但望勿再與羅某為敵,再遇上就不會像今夜這般簡單!」

  「釣魂魔叟」一哼,身形疾起,瞬眼消失於夜色中。

  天星宮主仍生怨道:「這種巨梟,你為何要放他走!」

  羅成道:「為人在世,必須信而有信,他既已說出燕神君的下落,我自然必須履行諾言。」

  天星宮主一哼,道:「守信義得看對什麼人,你以為他的說是真話嗎?」

  羅成道:「莫於道已窮途末路,除了隴右火神門外,諒已無可托身之處,他的話確有幾分可信。」

  天星宮主道:「那你認為他會如此抽身是非圈中嗎?」

  羅成歎道:「這點恐怕未必,不過日後再遇到他,我還有把握制他於死命!天英,走吧,客棧裡不知鬧成什麼樣子,我們快回去看看!」

  於是二人急向中州城飛掠。

  等他們回到招商客棧,只見院中到處血跡斑斑,房中響起一片痛苦的呻吟聲。

  雲大娘與羅夫人忙著撕布裹傷,一見天星宮主回來,雲大娘立刻報道:「莫賊親率四名高手人侵,被我們包圍動手,結果一死三傷,不過隨同莫賊來此的四名高手也個個掛綵離去。」

  天星宮主道:「死的是誰?」

  雲大娘道:「瑤光侍者被莫賊金環擊破天靈,傷的是三位院主姐妹,受火神門火器燒傷。」

  羅夫人歎道:「此賊如今功力之高,真出乎想像……」

  羅成急忙道:「娘去救人有結果嗎?」

  羅夫人黯然搖搖頭道:「據騰家鏢局局主說,人於清晨即被送走,雲大娘也進去搜過,的確沒有見到燕神君,莫賊又全身而退,這番不知要到何處去尋覓!」

  羅成道:「我已知道,人被押往火神門,無論如何,我要把燕伯父追回來。」

  羅夫人道:「那你準備幾時動身?」

  羅成道:「天明即行。」

  羅夫人點點頭,天星宮主道:「我跟你一齊去!」

  羅成忙道:「不,你手下有這麼多人受傷,怎可離開!」

  天星宮主道:「就讓她們在這兒養傷,一切由雲娘照顧,這次我一個人同你去,不把莫賊碎屍萬段,我實在消不了這口氣。」

  羅成還欲推卻,羅夫人已道:「成兒,既然宮主願意去,你豈不多了一個有力的幫手。還不謝謝宮主。」

  羅成無可奈何地向天星宮主一揖,只見她微微閃身,道:「我是為了自己洩恨,你何必謝我。」

  時已四更。

  騰家鏢局的後廳,依然燈火輝煌,廳中,莫於道端坐椅中,目光卻望著窗外。

  旁邊「鬼醫」王元孔卻忙著為「快網」方漁、「雲中鶴」高鳴、「賽祝融」魏長豪等包紮傷勢。

  騰家鏢局的局主卻是一付坐立不安的樣了,他本與魏長豪有點交往,招待莫於道只是屬於應酬性質,此刻才知道已捲人一場是非之中。但雙方面,他誰也得罪不起,只能處在夾縫中,乾著急。

  莫於道此刻對騰局主道:「局主還是早點回房休息吧!這裡不用你照顧了。」

  「是,是。」

  騰局主只有答應的份兒,起身退出,他剛推開廳門,寒風中,一條人影如風而入,正是手拿釣魚桿的「釣魂魔叟」蒲奇。

  莫於道訝呼道:「蒲兄負了傷?」

  「釣魂魔叟」氣憤憤道:「別提了,這娘們兒確是厲害得很,老夫差一點回不來。」

  莫於道擺手道:「蒲兄先休息一下,王壇主,快為蒲兄治傷。」

  「鬼醫」剛忙完,聞言忙過來為「釣魂魔叟」上藥。

  「釣魂魔叟」坐落目光一掃,道:「你們也掛了彩?」

  莫於道陰沉沉道:「想不到她們居然有了防範,不過細算起來天星宮那批婆娘一死三傷,這次總算小勝!」

  「釣魂魔叟」嘿嘿一笑,道:「莫兄可知道她們怎會事先防範的嗎?」

  莫於道目光一問道:「難道有人露了風聲?」

  「釣魂魔叟」道:「正是。」

  莫於道臉上倏籠罩上一層殺機,冷冷道:「是誰?」

  「釣魂魔叟」道:「騰家鏢局的人。」

  莫於道雙眉一挑道:「騰昌!他好大膽!」

  「釣魂魔叟」道:「倒不是騰局主,而是一個叫李二的趟子手。」

  莫於道哦了一聲,道:「原來是李二。」

  魏長豪忙道:「這事不能怪騰局主,他恐怕也未必知道。」

  莫於道微微一笑,道:「這只能怪我自己,忘了閉住李二的口,看在魏老弟面上,我自然不會對騰局主如何!」

  「釣魂魔叟」倏低聲道:「莫兄,我已告訴那小子燕老兒的去處!」

  莫於道一怔道:「蒲兄,你……」

  「釣魂魔叟」哈哈一笑,道:「別急,我豈能與自己過不去,我只是依你所說的話,轉告而矣!」

  莫於道微微一笑道:「妙極了,我早已請騰局主借了馬,包紮傷口好立刻離開此地,白島主還在前途等待我們哩。」

  第二天清晨,一輛馬車出了中州府,緊密烏篷車中坐著羅成與天星宮主。

  馬車出了城門,天星宮主倏然道:「哎啊!我忘了一件事!」

  羅成一怔,道:「什麼事?」

  天星宮主道:「我想此去往北,天氣更寒,我想做一件皮衣褲。」

  羅成失笑道:「依你的修為,難道還怕冷?」

  天星宮主微笑道:「我倒不怕冷,只怕熱!」

  羅成一怔,道:「既怕熱,還要買皮衣?」

  天星宮主白了他一眼,道:「你真的不懂,還是假的不懂?」

  羅成苦笑道:「有話明說吧,何必繞圈子。」

  天星宮主道:「聽你說火神門身上都是火器,你我功力雖高,但水火無情,難道不要防上一招!」

  羅成恍然大悟,笑道:「原來是穿皮衣防火,難為你想得如此周密,不過反正路不近,慢慢買無妨!」

  天星宮主道:「成哥,我總覺得那個魔叟的話靠不住!」

  羅成道:「我想只有這條線索可靠!早晨騰局主來賠禮,不也透露莫賊已離開,臨走說是將去火神門?」

  天星宮主道:「好吧,你既這麼說,我也只能相信,不過此去是明著上門去要人,還是暗中先去救人!」

  羅成想了一想,道:「明著上門,若對方推托,就難免會變生意外,不如先暗中進去搜一搜,能把人救出來最好,否則,再挑明了也不遲!」

  天星宮主道:「就這麼辦!」

  在這初冬,南地降霜,北地已經飛雪。

  隴右一帶,幾天彤雲飛花,早已是一片粉妝玉琢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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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4 00:04:20
  以青石砌成,古樸深廣的火神門,此刻清晨,四名穿著羊皮褂子的年青弟子正在掃著門口積雪。

  驀地,一陣蹄聲,遠遠傳來,掃雪的四名弟子立刻停掃遠眺,一粒黑點,愈來愈大,可以看清是一人一騎,蹄翻雪花,狂奔而來。

  愈來愈近,他們看清竟是一個頭帶皮帽的陌生漢子,正愕視,馬已狂奔而至,只見馬上漢子一勒韁繩,吐氣如雲道:「四位可是火神門弟子?」

  一名高大的年青人立刻拱手道:「不錯,在下鄭治平,閣下有何指教?」

  馬上漢子自懷中掏下一封信,向鄭治平擲去,道:「速交令師,此信極為重要,不可有誤!」

  說完,勒轉馬首,急馳離開!

  鄭治平一呆,正想招呼,一人一騎早已變成模糊的黑影。

  鄭治平不敢怠慢,丟了掃把,執信向莊內奔去,剛踏進廳門,一名高大威猛的紅袍老者已喝道:「治平,大清晨,何事這般匆忙?」

  這紅袍老者正是火神門的掌門「玄火」衛烈。

  鄭治平上前雙手呈上書信,道:「啟稟掌門師尊,剛才有人快馬送來,稱函中有極重要之事,請師尊察閱!」

  「唔!」

  「玄火」衛烈接過拆開一看,臉色一變,冷笑道:「人呢?」

  鄭治平道:「來人丟下此函就走,弟子想招呼也來不及!」

  「玄火」衛烈道:「你知道誰來的信嗎?就是被遂出門牆的魏長豪!」

  鄭治平啊了一聲道:「原來是三師兄,他說些什麼?」

  衛烈道:「他說最近有強敵欲上門尋事,要我們戒備。」

  鄭治平道:「奇怪……」

  衛烈一哼,道:「他是在危言聳聽,本門極少在江湖走動,更極少有仇家,有誰找上門來呢!」

  鄭治平道:「但魏師兄既托人擲書,或許並非無風起浪,師父,我們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的。」

  衛烈頷首道:「治平,你就通知你幾位師兄,要他們這幾天注意一點,同時把莊門口幾尊青銅大炮刷一刷,我不信有誰不長眼,竟敢找到火神門頭上來!」

  「是。」鄭治平躬身而退。

  他退出廳外,匆匆把這消息告訴了大師兄姜裕農,於是火神門突然緊張起來,日夜放哨巡梭警戒,佈滿了肅殺之氣。

  就在第三天夜間,鄭治平值完上半夜班,回到臥室,剛脫衣躺上床,倏覺一股寒風自門外吹人。

  奇怪!我明明帶上了門,怎又吹開了?

  念頭方起,二條白影如風一般,悄然無聲息地掠入。

  猛然一驚,還未及開口,一柄比冰還冷的匕首已架到喉結上。這時他才看清門戶仍緊閉著,進來的是穿著白色羊皮衣褲,戴著白色風帽的年青男女。

  以匕首逼住他的是男人,沉著語聲道:「你要命最好有問必答!」

  鄭治平駭然變色地點點頭,他驚震於對方一身功力,知道倔強只有吃苦。

  這二人不用說,就是羅成與天星宮主。

  羅成見鄭治平並不反抗,微微一笑道:「只要你說出囚人的地方,我就不為難你!」

  鄭治平怔了一怔,道:「在三進院有一排石屋,最後一間就是。」

  那本是火神門處罰監禁門中弟子之處,他顯然是誤會了。

  但羅成並不知道,點點頭又道:「那邊有守衛嗎?」

  鄭治平道:「有。」

  「約有多少人?」

  「六個。」

  羅成微微一笑,道:「你非常合作,現在你安靜地睡吧!」

  左手一拂,掀開了被子,閉了鄭治平睡穴!天星宮主卻順手把掛在牆上的一個方型腰袋,掛在自己腰上微微一笑,道:「依他們戒備的佈置上,燕神君似乎確已到了此地!有這一袋『烈火珠』,萬不得已就來個以毒攻毒!」

  羅成頷首道:「守石牢的既有六人之多,你看怎麼辦?」

  天星宮主道:「先去看看再說,若沒有辦法,我現身吸引他們注意力,你先下手救人,只要把人先救出來,我們就不會有什麼顧忌了。」

  二人於是輕輕啟開門閃出,提氣掠身,像幽靈一般,自牆根往裡趨,撲向三進院。

  穿過第二進院落,二人隱於牆角,探首一看,果見靠左邊有一排低矮的石屋,屋頂有二條人影站著,屋前四人巡逡著。

  這六人與前面哨樁一樣斜掛著一隻腰袋外,手中還拿著一條二尺長青銅管。

  羅成低聲道:「他們手拿的,正是武林中顧忌三分的『烈火奪命筒』。其中暗藏彈簧火藥,三丈之內,可以射出烈火鐵沙,武功再高也無法抵禦,所以萬一動手,你千萬要注意。」

  天星宮主道:「但我感到奇怪,這一排石屋,一共只是首尾二重門戶,他們六人守在前半段,顯然重視前段門戶,卻對最後那間石牢顧也不顧,莫非剛才那名火神門弟子騙我們不成?」

  羅成也極疑心,想了一想,道:「我先去探一探,有人救人,無人再想辦法制住這六名哨樁。」

  說著,身形已沿牆根繞了過去。

  沿著牆根轉繞到一座偏院,他猛提一口真元,如一縷白煙,看準距離,越過矮牆,赫然就是那排石屋末端。

  由於他身形太快,加上在冰天雪地中,他恰巧穿的是白羊皮襖,故而那六名火神門的弟子沒有一個人發覺已有強敵潛入。

  這一排石屋並沒有窗戶,羅成靠近牆根,轉到門邊一看,門是厚重的木門,門閂在外面插上,卻沒有上鎖。

  他慢慢輕輕地拔開門閂,微微—開,立刻閃身而入。

  石室中點著一盞油燈,昏黃幽暗的光芒中,只見炕上睡著二人。一時雖然難以看清面貌,但以二人皆是黑髮來判斷,顯然都不是燕神君。

  羅成怔了一怔,上前一掀二人被子,喝道:「你們都給我起來!」

  炕上二人一驚坐起,還在迷迷糊糊問道:「什麼事?什麼事?」

  羅成冷冷道:「此地是石牢嗎?」

  二人齊齊點了點頭,揉揉眼睛,神色齊驚道:「你是誰?」

  敢情他們這時才看清問話的人並不認識。

  羅成沉聲道:「少嚕囌,隔壁石屋是處什麼地方?」

  較年青的漢子訥訥道:「那是調配火藥的工場!」

  羅成明白了,難怪警戒都在前面,於是又問道:「石牢就此一間嗎?」

  二人又點點頭。

  「你們可知一位姓燕的老人被關在什麼地方?」

  二人迷惑地搖搖頭。

  羅成道:「你們被關在這裡多久了?」

  「約有一個月。」

  羅成略一計算,二人既被禁此月餘,自不知外面發生的事,於是微微一笑,道:「你們二人被『火神門』禁錮在此,諒與『火神門』是敵非友,現在你們就安心睡覺吧!」

  說完,輕輕啟門而出。溜到轉角,那知身形剛翻過牆頭,陡聽得牆那邊擂門之聲。

  接著有人大叫道:「姜師兄,有奸細,有奸細!」

  一陣厲喝嘈亂之聲中,急促的鑼聲劃破夜空而起。

  羅成心中一驚,他暗暗後悔自己剛才未制了石牢中二人穴道,以致露了行蹤!

  其實他一心以為牢中二人必是火神門之敵,那知道竟是犯了過錯的「火神門」子弟。

  等他急奔到前面與天星宮主會合,前後院子已是一片燈火,人聲如潮,一條條人影來往如梭飛掠,火神門所有高手弟子聞訊趕至,鬧成一片。

  天星宮主低促地道:「他們剛才一敲鑼,我立刻為你著急,見到燕神君沒有!」

  羅成搖搖頭。

  天星宮主目光四下一掃道:「前後屋頂上都是人,現在怎麼辦?」

  羅成凝重地道:「只有挑明要人了!」

  二人正低聲商討,只見一群人影臨空洩落三進院中。為首是個紅袍紅髮老人,高聲問道:「誰敲警鑼?」

  一名粗壯藍衣漢子,立刻上前行禮道:「稟師尊,石牢中的八師弟發現有強敵潛入!」

  羅成心中一震,附在天星宮主耳邊低聲道:「看樣子那紅衣老兒就是火神門當家『玄火』衛烈,等一下只要把他制住,一切都好辦!」

  天星宮主微微頷首,只見「玄火」衛烈厲聲道:「既發現有敵,還不快搜!」

  羅成長笑一聲,道:「衛當家,不用搜了,我們就在此!」

  口中說著,與天星宮主並肩過了月洞門,昂然徐步而出。

  二人一現身,所有火神弟子與高手齊都神色震動。大弟子薑裕農振臂大喝道:「圍上去!」

  四周奔走的人影立刻圍了上來,羅成目光四下一掃,燈火通明,牆上屋頂皆是緊張的火神門弟子。不由微微一笑,向「玄火」衛烈拱手拳道:「久聞衛當家大名,今夜冒味拜訪,還望擔待一二!」

  「玄火」衛烈厲聲道:「閣下是誰?」

  「在下江南羅成與天星宮主,衛當家,打擾了。」

  「玄火」衛烈神色微微一震,冷冷道:「原來是武林世家羅公子與天星宮主,難怪這麼大膽!」

  語氣倏沉,道:「但火神門與江湖素少往返,二位深夜潛入不知有何指教?」

  羅成徐徐道:「特來求見貴門一位來客!」

  「誰?」

  「三環先生莫於道。」

  「玄火」衛烈一哼,道:「本門與姓莫的素無往還,閣下找姓莫的竟找到本門來,這就奇怪了。」

  羅成道:「衛當家既說姓莫的沒有來,區區就向當家的請求放一個人!」

  「誰?」

  「七劍神君燕大俠!」

  「玄火」衛烈道:「老夫也不識燕神君,羅少俠,你找這二人怎會跑到這裡來?」

  天星宮主冷笑道:「姓衛的,你倒會推,但本宮問你,貴門中可有魏長豪其人?」。

  「玄火」衛烈道:「魏長豪是老夫三徒,觸犯了門規,已被老夫逐出門牆,你問他做甚?」

  口中說著話,目光卻在注視著天星宮主腰袋,顯然他已認出這腰袋正是他門中之物。

  羅成道:「原來姓魏的是貴門棄徒,但區區得到消息,姓魏的已回來此地,並且助虐幫兇,俘燕神君為人質,當家的可否賜告?」

  「玄火」衛烈沉喝道:「滿口胡言,二位借口生非,無故挑事,何不乾脆說明來意!」。

  天星宮主道:「衛老兒,你既說我們來無故生是非,依你看咱們來幹什麼?」

  「玄火」衛烈狂笑道:「你以為老夫不知道嗎?其實你身上的腰袋已告訴老夫來此的企圖了!」

  「衛老兒,你敢情是說我們來此是偷東西的?」

  「玄火」衛烈道:「本門神火,武林一秘,你已竊取了本門神火彈,除了還想盜竊本門火器方面的秘密外,老夫想不出還有什麼其他企圖!」

  天星宮主發出銀鈴般的輕笑,道:「好啊!想不到你豬八戒倒打一耙!」

  神色陡然一沉,道:「衛老兒,本宮希望你乾脆一些,你究競交不交出燕神君!」

  羅成接口沉凝地道:「衛當家,區區與莫賊勢不兩立,你老與世無爭,何不抽身事外,難道非趟這場混水?」

  「玄火」衛烈怒聲道:「老夫聽不懂你們為何如此夾纏,告訴你,本門沒有什麼姓莫的,也沒有什麼燕神君……」

  天星宮主峻聲道:「老兒,我們是先禮後兵,你若再固執,等火神門覆滅,就悔之晚了。」

  「哇!」衛烈一聲怒吼道:「你竟敢恫嚇老夫,若不還個公道,你們二個也休想離開火神門!」

  振臂一揮,四周圍住的弟子與高手倏如潮水一般散開,齊都躍起牆上。

  天星宮主已伸入腰囊,冷冷道:「看樣子你想動手了!」

  衛烈狂笑道:「無理挑事,老夫要不給你們嘗嘗神火滋味,豈非讓你以為火神門好欺!」

  話聲一落,身形驟退,大喝道:「送他們二顆神火珠!」

  但天星宮主早已注意四面動靜,四名火神門弟子手剛揚,她雙手已取出四粒神火珠抖腕疾射而出。

  四點黑影分射四方,正好與四名火神門弟子剛出手的神火珠碰個正著。

  轟!轟!

  四彈同時爆炸,濃煙烈焰飛濺,四周頓時響起驚呼慘叫聲,五六名漢子被火燒傷墜牆落地,其餘的紛紛救助,亂成一片。

  「玄火」衛烈氣得發須倒豎,他想不到天星宮主的反應竟如此快,火神珠沒傷對方,反而傷了自己門下。

  怒極之下,厲聲大喝道:「準備烈火筒!」

  他話聲方起,人影一閃,羅成竟已站在身前五尺之處,心中一凜,掌勢猛揚,出手就是成名的「烈火三式」中一招「野火燒天」。

  炎熱無比的掌風,挾著威猛的招式向羅成劈胸撞到。

  羅成輕飄飄一閃,掌形倏如風切入,出手就是十二掌。那四面八方的掌形,似真如幻,帶著柔中帶剛的堅勒罡氣,像一堵牆,又像一張網,不但把他的一招『野火燒天』擋了回去,而且使他覺得這一招簡直避無可避!

  「玄火」衛烈也算是一流高手,但他是以火器成名,以技擊功力而言,僅不過與各派掌門相若,比羅成還差了一大截。

  在眼見一招既將敗北,立刻起了拚命之念,不退反進,雙掌狂揮,烈火三式中另兩招式「火焚赤壁」、「玉石俱焚」接連施出。

  羅成一聲朗笑,雙臂揮出半個弧度,接著猝然翻出,一連串掌風互撞門聲中,「玄火」衛烈踉蹌倒撞七步,被人從後面輕輕托住,才沒有倒下去。

  回頭一看,這位火神門當家頓又大驚失色。身後哪有什麼人,而是被人以逼出的無形氣勁所托,那人竟是天星宮主,居然已悄無聲息的自院中移至廳門走廊上,此刻臉上露出一付不屑的微笑。

  羅成一招佔先卻未追擊,負手道:「衛當家,貴門火器雖是厚利無比,可是對區區及宮主來說,不見得管用,依我之功,何不心平氣和交出燕神君,化干戈為玉帛!」

  「玄火」衛烈驚怒交加,厲聲道:「你們太橫了,憑什麼要老夫交人?」

  天星宮主道:「老兒,你真的不交人?」

  「玄火」衛烈略側身狂笑道:「沒有人要老夫交什麼?動手吧!今天老夫要以死相拼,拚個同歸於盡,也比受你們屈辱好!」

  說到這裡,倏退身一丈,振臂高呼道:「凡是本門弟子,不准後退,本門榮辱就在今夜!」

  四周轟然響起一聲是。

  天星宮主厲聲道:「衛烈,你真想把火神門傾覆於一旦!」

  「玄火」衛烈狂吼道:「火神門縱然死光,你們也休想全身而退,上!」

  隨著這一聲大喝,四五十名火神門高手立刻欺身而進。

  人影紛動倏出現二十名鐵牌手,大方形烏光閃閃的鐵牌,排成一道鐵牆。後面十名執著烈火筒的弟子。

  天星宮主臉色一變,道:「衛老兒,你先嘗嘗自己的神火彈!」

  抖手扔出三粒鐵球,連成一線,疾射而去。

  「玄火」衛烈一聲大喝:「鐵牌手,擋住!」

  十名鐵牌手迅速移動,轟!轟!

  神火珠在半空中互撞爆炸,頓時火光迸裂,兩道煙硝火龍自鐵牌後射出。羅成暗道一聲不好,上前一拉天星宮主,闖入屋中。

  天星宮主立刻氣得嬌容鐵青,道:「我們進來幹什麼!乾脆就殺得他們雞犬不留。」

  羅成皺眉道:「不……我有點奇怪……」

  下面的話還沒有說完,只聽得「玄火」衛烈在院中吼道:「別顧忌房子,給我轟!」

  羅成吃驚道:「這老兒真的拼上了,我們快離開這地方!」

  一拉天星宮主向後面的門戶竄去。

  身形剛掠過門戶,身後已傳來一聲暴響,屋宇震動,碎木撞裂之聲。

  穿過二道門戶,羅成目光一掃,原來已到第四進院落,一樓高聳,杳無人跡,只有那座小樓,紙窗上映出昏黃的燈火。

  天星宮主道:「這院子如此幽靜,似乎是衛烈的居所了,我們何不上那小樓去看看!」

  羅成點點頭道:「衛老兒性烈如火,不見我們,必然會尋到這裡來,我們正好借那小樓暫避其鋒!」

  說著,身形凌空而起,左手一搭窗緣,右手輕推,立刻像游魚一般滑入。

  可是當他看清樓中竟有一名少女坐在炕上擁被而坐時,不由一呆!

  竟闖到人家房裡來了,羅成有些臉紅後悔,正想退出,天星宮主已跟著翻身而入,見狀輕笑道:「這地方不錯,暖和和的,而且還有人,大姑娘,咱們在這裡歇歇腳,你不會反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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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4 00:04:51
  床上是位二十左右的少女,鵝蛋臉,美極了,但此刻七分驚愕帶著三分羞畏,一直望著羅成,聞言倒大方地道:「你們請炕上坐吧!既有你這位姐姐在此,我也不須避嫌了。」

  天星宮主微微一笑,道:「大姑娘,你知道我們與火神門是敵非友嗎?」

  少女道:「我當然知道,不過看你們並不像兇惡之徒,既對我並無惡意,我又何必自找煞機?」

  羅成歎道:「你那位衛當家若有如此想法必就好了。」

  天星宮主道:「成哥,剛才你說奇怪什麼?」

  羅成道:「我奇怪鬧了半天,為什麼不見莫賊影子,莫非真的受了『釣魂魔叟』之騙了?」

  天星宮主想了一想,問少女道:「大姑娘,能告訴我們你的身份嗎?」

  少女道:「奴家衛青青,家父就是火神門掌!」

  羅成失聲道:「原來是衛姑娘,區區失敬了。」

  衛青青道:「少俠用不到客氣,奴家能不能問一問二位到此究竟為什麼?」

  羅成道:「我們是來找人的,衛姑娘,你知道最近貴門有名弟子姓魏的,回來了嗎?」

  衛青青道:「噢!二位原來是找魏師哥的,可惜魏師兄在半年以前不告而別,被家父宣佈逐出門牆,至今還未見過他的影子。」

  天星宮主道:「他真的沒有回來?」

  衛青青正色道:「我從來不騙人,不過——」

  羅成接口道:「不過如何?」

  衛青青道:「聽說魏師哥前幾天托人帶了一封信回來!」

  話聲方落,樓下院中已傳來喧嘩的人聲,羅成道:「令尊搜來此地了!」

  衛青青道:「二位請放心,我先把樓下的人遣走!」

  只聽得「玄火」衛烈已在院中大聲問道:「青青,你睡了嗎?」

  衛青青下床推開窗戶,道:「爹,什麼事?」

  天星宮主雙掌已經提起,羅成卻搖頭示意。

  院中的「玄火」衛烈道:「青兒,有人闖上樓嗎?」

  「沒有啊!」衛青青回答。

  「好,你小心一點!」

  接著聽到「玄火」衛烈命令門下再往前面搜的語聲,喧鬧遂即漸漸隱去。

  衛青青閉上窗戶,含笑道:「我爹已離去二位可放心了。」

  天星宮主一哼,道:「我們放心得很,不是這位羅公子怕本宮手不留情,殺人太多,此刻只怕火神門都變成了幽魂,留不下幾個活鬼!」

  羅成忙道:「衛姑娘,這位天星宮主的嘴巴總是不肯饒人,你不要介意。」

  衛青青目光一亮,道:「啊!這位姐姐原來是威名赫赫的天星宮宮主,奴家失敬了。別人說這些話,我或許會不高興,但出自天星宮主之口,我相信決不是倨傲之詞,我決不介意!」

  聽到這番話,天星宮主反而敵意盡失,笑道:「你剛才講到你魏師哥曾捎封信回來,信中說些什麼?」

  衛青青道:「我爹說,魏師哥信中通知我爹,說最近強敵尋事,想不到你們果然來了。」

  羅成神色一變,道:「不好,我們幾乎中了莫賊的嫁禍之計!」

  天星宮主凝重地道:「當初我就不肯深信,這封信寫得真妙,幾乎使我以假為真!成哥,事情既已搞清楚,我們就走吧!」

  羅成向衛青青拱手道:「一場誤會幾乎釀成浩劫,我羅成心中實在過意不去,還望姑娘轉告令尊,美言幾句,好在發覺得早,沒有造成多大傷亡,得罪之處,只有來日負荊登門了。」

  衛青青笑道:「原來是第一世家羅公子,我去請爹來!」

  「不!」羅成忙道:「令尊正在火氣頭上,見面反而尷尬,好在來日方長,衛姑娘,咱們就此告辭了。」

  一拉天星宮主衣袖,掌勢微揚,身形已如二倏淡煙,掠出窗戶。

  火神門的屋宇,只剩下一片片低低的黑影。

  天色已透出一點晨曦,羅成與天星宮主才停下來。

  二人你望著我,我望著你,誰也沒有說話。

  雖不說話,但彼此的心中的感覺卻都清楚!其實還有什麼好說的呢!累了一夜,險些釀成一場無可挽回的慘劇,處處小心,卻仍不免墜入計中!

  還是天星宮主道:「我們還是回去休息吧!」

  羅成點點頭,倏長歎一聲,道:「我當初悔不該不聽你的話!」

  天星宮主微微一笑,道:「過去的事還談什麼,倒是燕神君究竟被莫賊俘去何處,頗費思量。」

  羅成歎道:「茫茫人海,我也亂了方寸。」

  二人默默而行,腦中想著三環先生莫於道可能去的地方。

  前面倏現出一幢破屋,竟是一座敗壞的破廟。原來就是二人棲身之所。

  走到破廟前,前面走的羅成倏然停住腳步,低聲道:「荒地敗廳,我們離開時並無人跡,此刻怎會有人?」

  天星宮主美目一瞬,不錯,走的時候,已熄滅了燈火,然而此刻廟中一角卻閃爍著微弱的火光。她黛眉一挑道:「若非朋友,必是敵人,我們進去看看!」

  二人輕輕地掠入廟中,倏然呆了。

  不錯,廟中的確有人,但那人卻躺在他們的羊毛毯中,正蒙頭呼呼大睡。

  羅成失笑道:「這人倒會享受現成!」

  天星宮主一哼,喝道:「喂!你是誰?起來,起來!」

  躺著的人翻了一個身,坐起揉揉眼睛,原來竟是一個白髮老人。

  他望望羅成,慌忙掀開羊毛毯,抖聲道:「羅公子,你……你不認識老朽了嗎?」

  羅成看看他滿面皺紋的容貌,的確似曾相識,卻想不起什麼時候見過,疑惑地道:「老丈,恕一時難以回憶,請問何以認識小可!」

  老人道:「我就是天星宮中,苦囚三號君子義,公子難道忘了!」

  「啊!原來是君老丈!」羅成終於想來了,欣然扒住老人肩膀道:「君老丈莫非就住在附近?」

  君子義搖搖頭,道:「羅公子,咱們坐下慢慢談,這位是——」

  羅成含笑道:「她就是天星宮主……」

  君子義臉色頓時一變。

  羅成忙接下去道:「宮主已不記過往之事,君老丈不必害怕。」

  君子義點點頭,神色僵然地向天星宮主抱拳招呼。

  「君老丈,你功力恢復了嗎!」

  羅成見君子義神態不釋,忙又岔開話頭。

  君子義黯然道:「老朽年餘養息,功力只恢復了三成,風燭殘年,已無出岫之心,希能安度餘年而已。」

  天星宮主拿過一床毛氈,鋪在一旁,落座道:「待我回宮,送你一瓶沉香龍涎膏,補償你以往空渡的歲月,『飛魔劍』君子義之名,足可再傲江湖十年,何必這麼洩氣!」

  羅成笑道:「君老丈,你聽到了嗎?」

  君子義轉身拱手,道:「多謝宮主。」

  羅成拉了君子義並肩坐下,道:「不必謝了,宮主不過是稍贖前咎而已,君老丈,年來過得還好嗎?」

  君了義道:「托公子福,還好。」

  羅成道:「剛才你說並非在此地,是居住何處?」

  君子義道:「玉門關外。」

  羅成一怔道:「老丈來此何事?」

  君子義輕輕一歎,道:「專來尋公子的,面且為公子帶來一個不好的消息。」

  羅成益發訝異道:「老丈怎知我住在這裡?帶來什麼消息?」

  君子義道:「老朽替莫於道帶來口訊!」

  羅成猛然一震,道:「你與莫於道在一起?」

  君子義頷首道:「老朽本依『釣魂魔叟』而居……」

  話聲未落,天星宮主倏驚呼道:「我怎麼感到頭暈……」

  羅成頓感不妙,厲聲道:「君老丈,這是怎麼回事?」

  哪知話剛說完,也感到一陣頭暈,他猛烈搖搖頭,想強振精神,卻不知怎麼搞的,眼皮子竟愈來愈重,終於軟軟癱在羊毛氈上,也跟著失去了知覺。

  君子義輕輕一歎,囁口吹出一聲口哨。

  隨著哨聲,廟門外有人影一閃而入,竟是「快網」方漁!

  他目光一瞬,得意地一笑,道:「君老哥,幹得好,確實不費吹灰之力!」

  說著轉首向廟外吹出了一陣口哨。

  哨聲一落,立刻傳來蹄聲隆隆車聲。

  「快網」方漁道:「那我先走一步!」

  當羅成醒轉時,第一個感覺,就發現自己竟在一輛馬車上。睜眼一看,君子義坐在身邊,正注視著自己。

  往事立刻湧現腦際,他挺身坐起,道:「君老丈,這是怎麼回事?」

  君子義神色平靜地道:「羅公子,你剛才只不過是中了鯉魚島主獨門無聲無臭的迷魂香!」

  羅成劍眉一挑,道:「是你搞的鬼?」

  君子義道:「不錯,不過我已給公子服下解藥,否則公子此刻只怕還在睡鄉之中。」

  羅成迷惑地道:「君老丈,你為什麼要如此做,宮主呢?」

  君子義歎道:「公子,老朽只有向你抱歉,天星宮主已被快網方漁帶走,送到莫於道處覆命……」

  一聽這話,羅成魂飛天外,厲聲道:「你竟恩將仇報,暗算我們,你……」

  他躍身而起,一把抓住君子義,幾乎想把對方五指掐死。

  君子義毫不掙扎,平靜地望著羅成道:「公子,若我恩將仇報,也不會餵你解藥了。」

  羅成一呆,道:「但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君子義道:「老朽不過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想我君子義在天星宮地牢中渡過三十年不見天日的慘淡的歲月,如今又形同廢人,公子,你能不讓老朽報仇嗎?能不讓老朽一吐心中這口怨氣嗎?」

  「但……天星宮主不是答應送你一瓶沉香龍涎膏嗎?」

  君子義一哼,道:「一瓶沉香龍涎膏,縱使是王母娘娘返老還童的仙藥,又豈能抵得過那漫長的,連求死都難的歲月。」

  羅成不由啞然!

  大丈夫恩怨分明,自己能叫別人不報仇嗎?

  他頹然鬆手坐落,只聽得君子義道:「莫於道與『釣魂魔叟』商議如何對付公子時,是老朽自告奮勇,由莫於道授計,尋到隴右,設下陷阱,但老朽主要的是對付天星宮主,我也要看看她死活二難的窘境,不過老朽不能對付公子,故而把莫於道的計劃改變了一點,讓公子服下解藥,並且願意帶公子去救那位燕神君,老朽話已說完,心願也了,是殺是剮,此刻憑公子了。」

  羅成長歎道:「老丈,你既恩仇分明,為什麼不看區區薄面?」

  君子義道:「昔日公子與天星宮主是敵非友,如今想必為了對付莫於道,才聯手結盟,其實少了她,老朽一樣可以暗中助公子完成心願。」

  羅成搖搖頭道:「君老丈,你錯了!」

  君子義道:「老朽錯在什麼地方?」

  羅成沉重地道:「你可知道,我與她並非因利害關係而聯手結盟!而是彼此已由諒解達到感情上的結合!」

  君子義一怔道:「公子與她已有了感情!」

  羅成望著車外,喃喃道:「不錯,她己愛上我,我也喜歡她,只差未談到婚嫁已矣!」

  君子義更加驚訝道:「但莫於道說她已是與他圓過房……」

  羅成道:「宮主只是受了莫賊的騙,一時失貞,就因如此,我更不能讓她再陷入虎狼之口,再受折磨!老丈!你若認為我還有恩於你,就請抵消你的仇恨之心吧!我羅成不求你報答,只求你不讓宮主再落入虎口。」

  君子義渾身一抖,倏揚聲道:「車把式,替我加上一鞭,八百里急趕,沿途換馬,不得停歇,銀子我付!」

  「是!」

  車把式應了一聲,呼呼鞭聲連起。

  君子義歎道:「好,公子,老朽就看在你份上,是否來得及,那只有看天星宮主的造化了。」

  羅成星眸中已滾下二行清淚,收回虛空的目光,注視君子義道:「老丈,我多謝你了。」

  君子義喃喃道:「我做錯了嗎?我做錯了嗎?若是錯了,希望公子原諒我!」

  出玉門關百餘里,就是著名的玉龍堆沙漠。然而離玉龍堆七十里左右,有一片草原,中間還有一片橢圓形的小湖,這就是玉龍湖。

  以往這玉龍湖附近是漠民放牧的場所,但近三十年來,卻變成了「釣魂魔叟」的私產,在湖邊建起了一所莊堡。

  高聳的堡牆,擋住了大漠的風沙吹襲,裡面莊屋連宇,頗具規模,這就是武林中聞名的「釣魂魔堡」。

  隆冬臘月,朔風怒號,在這種天氣中,玉門關外已頗少行旅,然而此刻,一輛馬車卻向「釣魂魔堡」疾馳而來。

  車到堡前停住,車篷中鑽出一個漢子正是快網方漁。

  他向堡上守堡的莊漢尖聲道:「快開門!」

  「啊!是方爺!」

  快網方漁回來的消息像風一般傳進去,等堡門大開,馬車馳到前廳,莫於道與「釣魂魔叟」一干人早在廳門口迎候。

  快網方漁跳下馬車,莫於道已開口道:「方令主,辛苦了,事情辦得如何?」

  快網方漁道:「稟門主,一切順利,白島主的迷魂香,確是與眾不同!」

  鯉魚島主格格一笑道:「我這獨門迷魂香,神仙難覺,何況他們終究是人!」

  莫於道哈哈一笑,道:「以後就改稱個名,叫迷仙香。方令主,你把人抬進來吧!」

  快網方漁進入車篷,挾著天星宮主進了大廳,「釣魂魔叟」一怔道:「還有君老哥與羅成呢?」

  快網方漁道:「在後面,可能要下午才到。」

  莫於道微微一笑,道:「君老哥恐怕不會再回來了!」

  「釣魂魔叟」一怔道:「莫兄何以知道?」

  「羅成與他有恩,他豈能恩將仇報?所以莫某大膽預測,他必會放他一水!」

  「釣魂魔叟」變色道:「該死,這豈非留下一條禍根!」

  莫於道暢笑道:「咱們俘住了天星宮主,等於折鷹之翼,縱然他小子尋上門來,莫某也不會怕他!」

  鯉魚島主目注地上昏迷不醒的天星宮主道:「對,咱們這麼多人,還會怕一個羅成不成,現在不必討論羅成,先處置了這丫頭再說。」

  「釣魂魔叟」桀桀乾笑道:「對,對,方令主,她怎麼還沒有醒?」

  快網方漁道:「我沿途點了她暈穴!」

  鯉魚島主道:「用根針插入她關元重穴,再把她弄醒,今天本島主要好好看她一看,還有什麼雌威!」

  莫於道卻搖搖手道:「且慢!且慢!各位暫且看莫某薄面,說來說去,她終究是我老婆,處置之權,各位就讓給莫某吧!」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齊皆怔忡驚疑。

  「釣魂魔叟」急急問道:「莫兄怎麼處置她?」

  莫於道微微笑道:「說來各位別見笑,莫某自然想與她重溫鴛夢。」

  鯉魚島主格格一笑道:「這丫頭的臉蛋身段確是迷人,也難怪莫兄捨不得,不過莫兄切勿忘了養虎為患這句話!」

  莫於道大笑道:「我豈能忘記古人明訓,各位放心,養虎雖足為患,但若我先拔了她的虎牙,縱然虎威仍在,也不足以傷人了。」

  「釣魂魔叟」桀桀大笑道:「好,好,莫兄,我們就把人交給你,等下就吃你的團圓酒!」

  說完又是一陣大笑。

  鯉魚島主嬌笑道:「這婆娘難馴得很,要不要奴家助你一把!」

  莫於道邪笑道:「這種事兒,島主只怕幫不上忙!」

  鯉魚島主道:「那莫兄就錯了,你忘了我獨門媚情之樂,縱是三貞九烈,服下一點,也叫她變成蕩婦!」

  莫於道大喜道:「對,對,就請島主賜予一帖!」

  鯉魚島主自懷中掏出一隻磁瓶,莫於道伸手接過,道:「多謝自島主——」上前挾起天星宮主,就向後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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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4 00:05:18
第二十三章 血戰釣魂堡


  當天星宮主悠悠醒轉時,第一眼觸及的就是莫於道那付端正而帶邪惡的嘴臉。

  她暗暗一運真氣,才發覺穴道被制,至此,她知道已入陷阱,掙扎也沒有用,索性冷笑道:「狗賊,這是什麼地方?」

  莫於道微微一笑道:「這是塞外釣魂堡,賢妻,咱們總算是破鏡重圓了!」

  「住口!」

  天星宮主厲叱道:「誰是你賢妻?誰與你破鏡重圓,你莫要吃迷糊藥,昏了頭。」

  哈哈一陣狂笑,莫於道說:「俗話說一夜夫妻百夜恩,我已是對你寬容了,你莫要逼起我性子,來個辣手摧花!」

  天星宮主冷笑道:「有什麼手段,你盡可施出來,本宮不在乎你!」

  莫於道邪笑道:「我不想用什麼手段,只想與你重溫舊夢!」

  天星宮主道:「狗賊,你休想!」

  莫於道又笑道:「你用不到嘴硬,我莫某想要到手的東西,從來沒有跑掉過。像你現在身不能動,還不是任我擺佈!」

  天星宮主臉色頓時大變,厲聲道:「你敢!你一動手,我就嚼舌自絕。」

  莫於道陰笑道:「商天英,只怕你未必肯心甘情願的死!」

  天星宮主道:「不錯,我若不親手宰了你,確是無法甘心瞑目。」

  莫於道陰陰說道:「那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使你能夠償卻心願!」

  天星宮主冷笑道:「什麼機會?」

  莫於道道:「我讓你每天跟我在一起,你豈非時時刻刻都有下手的機會!」

  天星宮主冷笑道:「說了半天,你還不是想佔我的肉體,告訴你,休想。」

  莫於道倏然出手如風,托開了天星宮主下顎,哈哈一笑道:「現在你想自絕也不可能了吧!」

  伸手在天星宮主前襟一抓,嘶地一聲,衣衫頓時碎裂被撕下一大片。

  天星宮主又怒又羞又急,但既不能言,又無法動,不由一閉雙目,二行清淚滾滾而下。就在這時,倏地一聲大喊,紙窗碎裂四飛中,一條人影如風撲入。

  「惡賊,照打!」

  怒叱聲中,掌影挾著威厲無儔的勁力,印向莫於道後心。

  變起倉猝,莫於道方自轉身,掌力已至,同時也看清闖入的人竟是羅成,大驚之下,身形疾退,掠出房外不見。

  羅成此刻不惶追敵,急急道:「宮主,你先起來找件衣衫換上。」

  天星宮主又羞又急,卻又無法開口。羅成一見她不動,啊了一聲,伸手解了天星宮主穴道。

  一躍而起,天星宮主這才欲遮裸露的前胸,但手撫著胸部卻無法放下來,目光急掃,偏又沒有衣衫好換。

  還是羅成想出來辦法,撕裂床上被單,道:「就用這長布條包上,咱們得快去追莫賊!」

  天星宮主接過一面裹住前胸,一面問道:「你怎麼脫身的?」

  羅成道:「一言難盡,過後我再告訴你不遲!」

  天星宮主把布條在胸前繞匝三圈,打了結,道:「走!」

  二人身形掠出窗口,只見下面院子裡已包圍得陣陣密密,全是人影。

  跳落院中,目光疾掃,赫,釣魂魔叟拿著釣魚桿。快網方漁執著天蠶絲網,魏長豪長劍橫胸,莫於道背負雙手,雲中鶴高鳴斜握鐮爪,還有不知名的一名黑衣老者拿著一管旱煙筒,其餘約三十名釣魂堡的高手,個個刀劍出鞘,殺氣騰騰,靜立以待。

  莫於道嘿嘿一笑,道:「羅成,你今天走不了啦,這釣魂堡就是你葬身之地。」

  羅成厲聲道:「莫賊,未取你一命,小爺絕不走,但是其他各位,請聽我羅成一言!」

  釣魂魔叟道:「你要說什麼快說吧。」

  羅成沉聲道:「我要的是元兇莫賊,各位只要退出是非,羅某一概不究!」

  釣魂魔叟桀桀怪笑道:「好狂的口氣,羅成,你以為咱們都怕你了嗎?」

  羅成冷笑道:「七里柳塘邊,閣下幸逃一死,難道你忘了!」

  釣魂魔叟臉色一紅,天星宮主已暴叱一聲道:「既然不想活,本宮就成全你們!」

  她話落人動,身形驟起,纖掌一揮一抄,已斃了一名釣魂堡高手,搶過一柄長劍,猛向莫於道刺去。

  這等迅若雷電的身手立刻使一干圍在四周的堡眾大驚失色。

  但天星宮主半途卻被釣魂魔叟攔住,他釣絲一挑,反向長劍繞去,口中大喝道:「一齊上,不論死活,務必留下這二人。」

  羅成一見天星宮主被釣魂魔叟攔住,一聲清嘯,也向莫於道撲去。雙掌猛揮,出手就是八招。

  一片片、一溜溜掌影,挾著山嶽重的勁力狂劈而出。

  莫於道沒有動手,那不知名的黑衣老人旱煙筒一圈,竟然從如山掌影中穿入,直點羅成重機穴,口中嘿嘿一笑道:「姓羅的,你年紀輕輕,實在也太狂了!」

  羅成大吃一驚,依自己的招式功力,對方居然有這份功力逆襲反打,以此看來他武功縱然不在自己之上,也決不在自己之下。

  他收掌閃身,喝道:「閣下是誰?」

  黑衣老人冷笑道:「塞外隱叟,你聽到過嗎?」

  羅成傲然冷笑道:「素未聞名,但見閣下功力,倒是絕頂高手,修為不易,何苦幫邪惡之徒,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黑衣老人冷冷道:「你用不著拿大道理來訓老夫,老夫自入中原二十年,即讓你羅家在武林中稱尊二十年,今天不讓你知道老夫厲害,你還以為江湖中已無能人!」

  這時慘嚎連聲,羅成目光一瞬,只見天星宮主身形飄忽,連斃六名釣魂堡高手,卻被釣魂魔叟、快網方漁與莫於道圍住,打得驚心動魄。

  由於釣魂魔叟與方漁都是罕見的兵器,一柄釣魚桿,丈八釣絲飄忽捲掃,極難捉摸,加上方漁那張天蠶網,倏掃倏張,倏灑倏收,只要被他同上,功力再高,也難以脫困。

  天星宮主對這二人特別注意,如今莫於道見久戰仍佔不了上風,立刻掠身加入,這魔頭自習陰陽真經後,功力確是非同凡響。

  只見他身形飄倏,像一片雲,又像一陣風,盡跟著天星宮主的身形打轉。

  那倏來倏去的人影,變成一抹流光,淡淡地,若非目力極佳,實在難以捉摸。

  尤其那飄倏的掌勢,每當天星宮主一出煞招,釣魂魔叟與方漁危急的時候,他立刻攻向天星宮主要害,使得天星宮主不得不收手。

  這樣劇戰下去,人少的一方當然吃虧,無論精神體力,都難以長久支持。

  而最使羅成擔憂的,還是七劍神君的安危,不知君子義去救沒有,他覺得時間拖得愈長,愈對自己不利,頓時,對塞外隱叟厲聲道:「武林稱尊,武功其次,品德第一,像你這樣不分善惡,不分是非,還想妄自尊大,豈非緣木求魚,速速離開,我羅成還可饒你一命,否則,做掌下喪魂,後悔就莫及了!」

  塞外隱叟怒道:「小子,你敢口出狂言,打!」

  身形一動,一柄旱煙筒已到羅成的小腹,招式之快之狠,詭奇得無與倫比。

  但羅成早已戒備,展開萬象心法,未見作勢,已閃開這一擊,掌勢立劈,猛向對方斬去。

  眼皮也沒撩一下,塞外隱叟旱煙筒反撩,身形跟著疾轉,不但避開攻勢,那迷濛濛的烏光,反向羅成週身罩落,勁氣迫人之聲,羅成倏聽到天星宮主一聲驚呼,急忙目光一瞥,心中頓時一驚!

  原來方漁那張天蠶絲網。罩落天星宮主頭頂,只要網一收,必定敗落被擒。

  這剎那,他不敢再與塞外隱叟纏戰,展開萬象心法中的「幻影遁風」,人一矮化為一縷輕煙,脫出滿空烏光,向天星宮主激射而去。

  這時的方漁趁隙灑網,眼見天星宮主即將被罩網中,不由心中大喜。哈哈一笑道:「莫夫人,現在你還是乖乖躺下吧!」

  一旁的莫於道也已騰身而起,向前飛撲,他想趁方漁收網之際,出手制了天星宮主穴道。

  就在方漁話聲方落,網將收未收之際,羅成的身形已飛速而至,要命的是那一片電漩烏光始終追尋在他身後,不用看,他已知道,那正是塞外隱叟的旱煙筒。

  目前的情勢非常明顯,假如要救天星宮主,自己多少得帶點傷,若要問避塞外隱叟的追擊,那時間必然耽誤!

  念頭在腦子裡一轉,羅成立刻做了決定,他將全身真力,護住背後要緊的部位,移開了重要穴道,左掌反劈出五掌,右掌立刻電直,向天蠶絲網抓去。

  就在抓住方漁絲網角剎那,他感到背心一震,護身真氣幾乎被震散,身形不自禁地向前一衝。

  就借這衝勢,羅成想也沒想,一個觔斗,就向方漁翻去。

  方漁收網倏乎毫不著力,猛見一條人影跌落,由於這些變化太快了,一愕之下,還沒有看清是誰,胸頭被一股倒山移海的罡力劈中。

  一聲慘嚎,他的身軀,就像一根木樁一樣,摔出七八丈之外,腦袋間上了牆壁,像是只爛柿子,紅白腦漿,流通一地,就這樣完蛋了賬。

  羅成一掌斃了快網方漁,手中還握著方漁的天蠶絲網,停身目光疾掃,天星宮主已恢復了靈括的身形,與莫於道及塞外隱叟激戰在一齊。口中已嬌聲道:「羅公子,謝了!」

  羅成只覺得背上疼痛欲裂,分明剛才那一記旱煙筒挨得不輕,但此刻的情勢仍是緊張萬分,二條人影又飛撲面至是雲中鶴高鳴與魏長豪。

  「宮主,你對付得了嗎?」

  羅成問話聲中,人已向雲中鶴疾迎面上。

  「這邊的交給我,其他的交給你!」

  天星宮主的話聲未落,羅成已閃過雲中鶴一柄長劍,一掌結結實實印在魏長豪的龐大身軀上。

  一聲淒厲的狂叫聲中,掌式隨變,向雲中鶴高鳴擊去。

  魏長豪之死,已使雲中鶴高鳴嚇破了膽。他疾忙仰身倒飛,羅成並不追趕,他心中恨透了,一咬牙,身形已掠入四周那些釣魂堡高手人叢之中,如虎入羊群,掌式口飛,又有八名彪形漢子倒地死亡。

  他的身軀像游魚,像輕煙,像來自羅剎世界的神魔,雙掌起處,就有人喪命。

  滿院的人奔掠著,橫飛著,有的像老鼠四處亂竄,有的像木偶一樣,被掌勢拋起,倏又墜落,哀號之聲,此起彼落。猶如一處活生生的屠場。

  就在這雜亂之中,羅成倏又抓住一名大漢,沉聲道:「看到君子義進堡麼?」

  那漢子臉上流露出不可言喻的驚駭,吃吃道:「看……看見!」

  「現在不知道跑到哪裡?」

  「不……不知道。」

  羅成厲聲道:「七劍神君被囚在何處?」

  「在……在後院一座石房中。」

  羅成手一鬆道:「暫且饒你不死,若有一字虛言,我再來取你狗命!」

  那漢子踉蹌跌出七八步,然而,一根銀絲悄無聲息地凌空飛至,向羅成脖子上繞去。

  羅成猝然倒掠,雙掌猛向一條飛掠撲到的身形撞去。

  那正是釣魂魔叟,他見堡中的高手門徒,被羅成殺得七零八落,急怒攻心之下,立刻舍下了被包圍的天星宮主,釣絲飛舞,向羅成攻到。

  但是,他想不到羅成的反應竟是這般快,身法與掌式竟是如此輕靈疾迅,釣絲落空,掌上柔中帶勁的罡力已到。嚇得慌忙閃出一丈。

  趁這瞬眼空隙,羅成目光向激戰中的天星宮主望去。只見她劍吐銀花,滿天飛灑,面對莫於道與塞外隱叟二名絕頂高手,毫無敗跡。

  他立刻放心了,身形不停,立刻向後堡疾掠而去。

  羅成不顧釣魂魔叟,但後者卻吃驚,他不知道羅成突然棄下這還沒有結束的戰場,是為了什麼?

  不過只是怔一怔,釣魂魔叟立刻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了,連忙停身向四散驚惶的手下一揮手,道:「姓羅的小子要救人,一齊進去,把他圍住!」

  於是一大群人就隨著釣魂魔叟蜂擁向後堡追去。

  在釣魂魔叟的想法,能把羅成與天星宮主隔開來,對本身只利而無害。

  這時,羅成已越過二排屋脊,他看見了,不錯,在這後院有棟石屋,石屋二旁各有一列木屋,在石屋前八名黑衣大漢,抱刀而立。

  既有人看守,石屋中監視著的是七劍神君,是錯不了,那漢子並沒有說謊。

  身後已響起厲喝聲,顯然有人追來,羅成身形凌空,並沒有回頭看,現在他除了急於救人外,什麼都不想。

  身形急洩中,雙掌斜揮,又揚起,又轉腕一抖,這快得不過霎眼之間,一片狂風把守在石屋外八名守衛震得像紙糊的風鳶,四散跌飛。

  有的撞在牆上頭破血流,有的撞進了木屋,慘號之聲接連響起。

  震散八名守衛,人也停於石屋前,眼前是一扇沉重的鐵門,外面還加上一隻大號鐵鎖。

  但這些對羅成來說,並不算是阻礙,他伸手一扭鐵鎖,像掐塊豆腐一樣,鎖已斷裂而落,輕輕推開術門,接著背身關上,只見陰暗的石屋中,一人成大字,用鐵鏈銬在石壁上,面容憔悴,滿身污穢,正是七劍神君,在另一角君子義萎縮地上,動也不動。

  能見二人尚活著,羅成精神頓時一振。

  這時,銬在石壁上的七劍神君已看清進來的人是誰,大喜過望,叫道:「羅賢侄,你總算來了。」

  羅成上來,扭斷鐵環與鐵鏈,一面問道:「燕伯父,你還好嗎?」

  七劍神君道:「還好,他們只點了我七坎、期門、靈台諸穴,只是一口真氣提不上來,形同廢人!」

  羅成又伸手拍活了七劍神君被制穴道:「燕伯父你先運功調息一下,我去看看那位老丈!」

  七劍神君揉著手腕,又坐下揉揉足踝,輕輕一歎道:「賢侄,不用看了,他已死了!」

  「死了!」羅成呆了一呆,倏恭恭敬敬地向牆角君子義拜了三拜。

  釣魂魔叟率眾趕到後院,只見守衛都橫七豎八地躺在地,有的已寂然不動,有的尚在轉側哀號,而羅成的身形剛閃入石牢之中。

  這時,反而不急了,手一揮道:「弓箭手離牢門十步,環形包圍,只要見到人出來就放箭射!」

  數十堡徒立刻展開半月形包圍,個個箭上弦,緊張地注視著木門。

  釣魂魔叟獰笑著,注視石牢揚聲道:「羅成,這石牢別無門戶,你進去容易,出來難,還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石屋中沒有反應。蓋受盡折磨的七劍神君正在調息,而羅成默默地守護著。

  此刻,七劍神君出困,他反而又掛念著前院的天星宮主勝負來,他知道在這以寡敵眾的情勢下,絕不能有贅累,故而要七劍神君略作調息。他雖然不要七劍神君幫助,但必須使他自保。

  現在他絲毫不理門外釣魂魔叟的叫喚。靜靜站著。

  釣魂魔叟在門外又喝道:「小子你再不出來,老子就用火攻了!」

  這一次有了動靜,木門倏然開啟了。

  那些箭手一見門啟,慌不迭地立刻放箭射去,箭如飛煙,射入暗沉沉門中,絲毫聽不到叫聲,就在第一箭已放,第二箭未射的空隙間,一條淡影如煙掠出門口。

  那些弓箭手只覺得一陣狂風壓胸,三十餘人像木偶一樣地東撞西倒,剎時倒了一大片。

  釣魂魔叟一聲厲喝,「天鉤三十六釣」疾飛而出,銀絲呼呼飛舞,向羅成攻去。

  羅成一聲冷笑,身形飛閃,掌式連發,口中道:「老賊,你死在眼前,還不自知!」

  在他話聲中,七劍神君也如猛虎出押,拾起地上一把長刀,以刀當劍,向其餘堡眾殺去。

  這時,前院天星宮主與莫於道、塞外隱叟三人的戰勢也愈打愈激烈。

  天星宮主一柄長劍化著一片濛濛劍氣,拚命攻向莫於道,卻幾次為塞外隱叟一管旱煙筒所救。

  這剎那,她發覺這黑衣老人的功力,實比意料之中還厲害,今天要想殺莫於道似乎已辦不到。心恨難平之下,突想起同歸於盡的念頭。

  她長劍倏棄莫於道,須臾之間,連出三十一劍,攻向塞外隱叟。

  這三十一劍是何等威力,塞外隱叟被逼得退出十丈!

  天星宮主一聲嬌叱,身形疾轉,又向莫於道攻出十劍,莫於道大驚失色,身形倒射出七丈。

  就在戰圈擴大後,天星宮主陡然長劍插地,雙手合什,盤坐在地上,臉上閃爍著一片瑩瑩光輝。

  這突然的變化,使得塞外隱叟與莫於道都一呆,兩人弄不懂天星宮主在弄什麼玄虛,由於不明底細,也停下身形,靜立注視,不敢貿然欺身進攻。

  天星宮主寶相莊嚴,合什端坐,但是她如雲烏髮中卻裊裊升出一縷白氣,似在運功提元。

  塞外隱叟忍不住對莫於道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莫於道雖是狡猾多計,此刻也是滿心迷惑,搖搖頭道:「我也莫名其妙!」

  塞外隱叟道:「難道她受了傷?」

  莫於道搖搖頭:「不像是受傷,看樣子她似乎在調氣運元,準備作孤注一擲!」

  塞外隱叟道:「面對強敵,生死一線,她倏然停手,旁若無人地運功,天下哪有這種打法!若人們搶先上前動手,制其死命,她又怎麼辦!」

  「她料定咱們猶疑不定,不敢欺進一步!」

  莫於道又在動機心了,他自己把握不定,不敢上前,卻想激塞外隱叟欺身,試試天星宮主有什麼反應。

  果然,塞外隱叟自恃功力,聞言狂笑道:「老夫生下來,就在狼群中長大,從來不知道世上有什麼事,還有我不敢的。」

  說完,大步向天星宮主行去。

  話雖狂,但心中卻不敢大意,旱煙銅筒橫在胸前,提足一身混元罡力,準備天星宮主一有動靜,立刻出手。

  但他剛跨出一步,一陣如天籟般的嬌語聲,響自天星宮主口中:「老兒,你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這話聲太低沉,含著太濃的肅殺之氣,塞外隱叟情不自禁地心頭一跳,他目注對方,天星宮主的神色仍是那麼莊嚴安祥,口中雖在說話,但連眼皮都未撩一下,似乎縱然天塌下來,她也不會動一動。

  老傢伙心中又犯疑了,但口中卻不肯稍讓,厲笑一聲道:「老夫憑什麼要離開?」

  天星宮主道:「冤有頭,債有主,我只要莫於道一條命,你何必傳功逞強,非要喪身不可!」

  塞外隱叟狂笑道:「好狂的口氣,素聞天星宮主武功絕世,但剛才激戰百餘招,老夫仍皮毛未損,真所謂聞名不如見面,你縱然要殺老夫,恐怕也未必如此容易!」

  天星宮主仍平靜地道:「老兒,本宮是第一次勸人惜生,也是最後一次,現在是你惟一全身而退的機會。」

  塞外隱叟一哼道:「我看不出你什麼地方厲害,縱然別具玄功未發,但老夫既已挺身而出,就不會如此輕易被你一句話嚇退,要老夫退出也容易,必須拿點真章出來瞧瞧!」

  天星宮主冷冷道:「這是你自作自受,既要想死,也怨不得本宮無故多造殺孽!」

  莫於道大笑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慈悲起來了!」

  天星宮主道:「莫於道,你縱容別人頂缸,只怕你仍難免一死!」

  莫於道一哼道:「別拿大話嚇人,我就站在這裡等著。」

  天星宮主不再說話,合什端坐得如一尊石像,但她頭頂上的白氣,倏然轉濃!

  這正是天地心法中最最霸道的「二極罡力」,也是一種與敵偕亡的霸道功力。一口真元,通過天地之橋,提到極端,就神與天合,身與物合,那是肉身爆炸,如火藥炸裂飛濺,一點血,一片血都像尖銳的武器,可以殺人制命。

  天星宮主是恨透了莫於道,由於久戰無功,才下定與敵偕亡的決心,她要與莫於道一齊毀滅,一齊離開這個世界。

  可是莫於道還懵然不知,他雖習過天地心法,但只是進入四五層光景,其後最深奧的功夫及口訣,他自然不會清楚。

  這時他見天星宮主頭頂霧氣蒸騰,心有驚覺,立刻上前低聲道:「看她樣子,似乎在提聚一種可怕的玄功,咱們何不先下手為強,前後夾擊,要她顧前難於顧後!」

  塞外隱叟也正在這樣打算,莫於道的話正投他心意,聞言點點頭。身形一閃,已到天星宮主背側。

  此刻的天星宮主依然沒有動靜,頭頂蒸騰的霧氣卻把她身軀整個包圍住,望去已難見面目身形,猶如一座正在沸騰的蒸籠。

  莫於道與塞外隱叟看得既驚既疑,二人一打手勢,一前一後,向中一步一步欲去。

  驀地,那滾滾的霧氣,像滾蕩化雪,向天星宮主身上倒捲而回,她身上像有無數吸口,把身外的霧氣吸得一乾二淨,露出了身形面目,此刻望去,她那如花嬌容更加鮮麗,而那面頰似乎透明一般。

  這情形看得莫於道與塞外隱叟一呆,不由已地停下腳步。

  可是當他們見天星宮主仍端坐在地上,動也不動,立刻又向前欺進。

  因為他們想到天下還沒有不動手就可以制敵以勝的武功,而他們以為天星宮主至今未起立動手,是功力未提足之故。

  如此一想,自然必須搶制先機,下手為強。

  一步,二步,三步……

  雙方距離愈來愈近,已不足四尺。

  塞外隱叟與莫於道相互望了一眼,立刻跨上二步。現在雙方距離不足三尺,要動手已伸手可及。

  天星宮主的臉色愈來愈透明,但仍是安祥地端坐不動。

  莫於道也是週身功力運集雙肩,直貫於掌,塞外隱叟更不待言,二人豈願錯過這機會,一聲大喝,莫於道雙掌疾如閃電,向天星宮主前胸猝然遞出,速度之快,掌力之勁,已到無法形容的地步。

  同時,塞外隱叟一根旱煙管也化為一道烏光,向天星宮主後心點到。

  二大高手同時前後夾擊,這等威勢,縱是大羅金仙也難以活命,可是——

  這剎那,天星宮主口中陡然發出一聲高亢入雲的大喝:「六合氣彌,天地一殺!」

  哇!哎唷!

  二聲慘厲地長嚎分別響自莫於道與塞外隱叟口中,二條人影倒撞出三丈之遠,叭噠一聲,塞外隱叟人已跌在石階上一陣抽搐倒地不起。

  莫於道卻如飛鳥一般,越過堡牆不見。

  羅成正自與釣魂魔叟激戰,七劍神君卻在二十餘名堡徒中來回衝殺。

  這時的釣魂魔叟已經氣喘連連,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驀地——

  那高亢的「六合氣彌,天地一殺」喝聲,自前院遙遙傳來,接著又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震,使激戰的雙方同時一呆!

  「什麼是六合氣彌,天地一殺!」

  釣魂魔叟腦中正自猜疑,只見羅成陡地啊了一聲,大叫道:「不好!」

  掌勢飛拋,接連發出一十八掌,逼得釣魂魔叟連退一丈,他人倏又像一片風向七劍神君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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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狂風之中,包圍七劍神君的漢子頓時倒下七八名。

  七劍神君精神一振道:「剛才外面的聲音是怎麼回事!」

  羅成急急道:「我們快出去,外面出事了!」

  伸手已拉起七劍神君,向前堡飛掠。

  七劍神君一呆,道:「出了什麼事?」

  輕輕一歎,羅成道:「天星宮主或許已與莫賊偕亡!」

  七劍神君訝道:「你怎知道的?」

  羅成沒有再回答,因為已經到了前堡,只見遍地屍體中已失去了天星宮主的影子。

  二人疾瀉場中,目光疾掃,羅成已晃身到了前廳台階之下,只見塞外隱叟面目全非地臥在地上。

  那張臉已變成血肉模湖,猶如生了麻瘋,糜爛了一般,身上的衣衫已成粉碎,血一滴滴地從皮膚中泌滲出來,全身找不到一塊好肉。

  這種淒慘的景象,看得不明就裡的七劍神君皺眉問道:「此人是誰?」

  羅成道:「塞外隱叟,功力之高,不在我與天星宮主之下!」

  七劍神君道:「哦!是莫於道邀來的幫手?」

  「嗯。」

  羅成點點頭。

  七劍神君道:「怎麼會死得這麼慘?」

  羅成的星眸中淚水已滾滾而落,道:「這就是被天星宮主二極罡氣傷成這樣……」

  七劍神君目光四下一掃,奇怪道:「既斃強敵,天星宮主人呢?」

  羅成仰天一歎,道:「也死了,與敵偕亡!」

  七劍神君不信道:「死了也得有死屍啊!怎會連一點東西都見不到?」

  羅成這才轉身,指指場中插在地上,只剩一半劍葉道:「現在能看到的,只有這半截劍了,天星宮主剛才一定盤坐在這斷劍之前。」

  七劍神君看他傷心流淚的樣子,歎道:「老朽愈發糊塗了。」

  羅成緩步走到斷劍之前,蹲身用手撫摸著地上泥土,喃喃道:「二極罡力一發,全身立化飛灰,就用這四散迸裂的血肉,隨著一股無堅不摧的巨大罡力,制敵死命,不過敵死了,自己也化為一蓬煙血,不留下一絲一毫軀體。」

  「啊!」

  七劍神君驚呼一聲,頓時內心震動莫名。他想不到武林中還有這種霸道的武功,還有這種匪夷所思的罡氣。

  他明白了,塞外隱叟之所以死得如此慘,原來竟是被天星宮主週身爆裂所化血肉之箭所傷。

  「大慘了!太慘了!」

  他喃喃地道,卻見到羅成蹲姿已改成跪,也喃喃道:「太慘了,太慘了!宮主,你這是何苦,再遲片刻,我必出來,以你我二人之力,何愁莫老賊不授首,你何苦要同歸於盡!」

  七劍神君目光一掃,倏訝呼道:「怎麼沒見莫賊屍體?」

  這一句話把悲痛的羅成驚得從地上跳了起來!

  他目光疾掃,橫七豎八的屍體中,果然沒見莫賊的屍體。

  他霍然呆住了,不但是意外,而且是過度的驚怒。

  天星宮主肉身成灰,魂飛魄散,若並未制莫於道死命,被他遁走,豈非死得太是冤枉。

  此刻四周是靜悄悄地,釣魂魔叟大概已是亡魂喪膽,急急遁走。沒有再看到他出來。

  羅成身形倏然飛躍遊走,沿著堡牆,像察看什麼。

  七劍神君不明所以,也跟著轉起來。

  這時他看出了一些眉目,只見有的地方,那一塊塊堅硬巨大的青麻石中像被鑿子毀過一樣,形成一個個窪窿。每一個洞,都沾著一點腥紅血肉,彷彿這些砌牆的石塊,本來就有這點艷紅的顏色一樣。

  還有的地方,可見一根根髮絲,嵌入石壁之中,留在外面的像細小的黑草,隨風飄拂。

  七劍神君暗暗吸一口涼氣。這時他才體味到這二極罡氣的威力是何等威厲可怕。

  遊走中的羅成倏然道:「莫於道是遁走了,咱們追!」

  追不上莫於道,又何以慰天星宮主亡魂!

  七劍神君也有這種想法。

  二人身形電起,越出堡牆,向四下略一掃視,羅成一指玉門關方向道:「那邊好像有點動靜!」

  身形立刻疾掠而去。

  七劍神君沒有這麼好的目力,輕功更是瞠乎其後,只能拚命跟隨。

  二人一先一後,沒跑出多遠,就見一大群人圍著,中間有三人在拚命狠鬥!

  這些人竟是天星宮主中的七姥與八位院主,中間激戰的是「滄浪神刀」展雄、鐵面飛衛鐘靈山與莫於道。

  此刻的莫於道身上衣衫碎成片片,有的地方簡直完全赤身裸體,鮮血直淌。

  眼見莫於道未曾遁走,羅成急怒的心情立刻停了下來,身形疾洩場中,喝道:「展大哥與鐘大哥,你們讓開!」

  眾人一見羅成,齊聲歡呼。

  「滄浪神刀」與「鐵面飛衛」立刻連攻二招,撤身後退。

  莫於道也收招站立不動。

  這時,羅成才看清莫於道臉上血肉模糊,雙目已盲,簡直已不像是人的面孔。

  一呆之下,冷冷道:「莫於道,你今天還跑得了嗎!」

  莫於道狂笑道:「羅成,自古艱難惟一死,要我莫某死,你還得付出一點代價!」

  羅成道:「我不惜任何代價,也要你銼骨揚灰!」

  莫於道血肉模湖的臉抽搐著,厲笑道:「自我與你相鬥以來,始終未曾面對面,好好酣戰一番,現在你敢不敢一對一,拚個死活!」

  羅成道:「我正要親手殺你,有何不敢!」

  莫於道笑聲如夜梟啼泣,道:「好,不愧是羅振南後人,你小心了!」

  話聲未落,倏雙袖連揮,三道精光倏自袖中,向羅成電旋而至。

  這正是他成名江湖,輕易不用的『追命三環』。

  三隻銅環如飛脫手,人倏飆然欺進,劈空就是六式三掌。

  羅成身形疾閃出五尺,正欲出手反擊,那凌空電旋的三隻銅環,如有靈性一樣,正好射到他閃身之處!

  眼前精芒一閃,第一隻銅環擦著眼睫毛飛過,第二隻閃電而來,已割向脖子。

  羅成凜然矮身,他第一次見到三環出手的威力,也第一次發覺這三環連飛的厲害。一咬牙,功運五指,他伸手疾攫,已抄住第二隻銅環,一聲輕叱,揚手就向緊接而至的第三隻銅環擊去。

  叮!

  一溜火花,二隻銅環同時倒飛入半空,那第一隻銅環去而復回,劃了一個大弧,長射而下,好個羅成,不退反進,伸直左手,套入環中,接著左手向銅環一捏,電旋的銅環已變成他左手腕上精光閃閃的手鐲。

  剛破去三環,莫於道暴撲而至,雙掌舞起重重掌影,帶著剖人皮的勁風,向羅成欄頭削劈而至。

  身形筆直彈射,羅成像一支箭一般衝霄而起,那一片片,一溜溜,如山掌勁,如幻掌影,全般落空,但英於道仍是撥風狂舞著。

  他雙目已盲,眼睛無法見物,全憑聽風辨音,判斷敵蹤,但如今他自己的凜冽掌風,已搞亂了他的聽覺,所以羅成已脫出他掌力,逸上半空,他渾然不覺。

  半空中的羅成升起得快,墜落得更快,身軀一弓,頭上腳下,口中厲喝道:「莫賊,納命!!」

  雙掌挾著十成真力,如山壓下!

  這一聲威喝,莫於道立刻驚覺了,他知道要避已退,雙掌一圈一翻,混身力道已迎接而上。

  由招式之鬥,變成互拼真力,情勢為之—變。

  轟!

  一聲巨震,輕風漩飛,石飛砂移中,莫於道蹬蹬倒退二步,地上清楚地印著四寸深四隻足印。

  半空中的羅成也被震得身形飛昇起一丈,他一咬牙又凌空長射而下,大喝道:「莫賊,再接我二掌!」

  雙臂一縮一伸,二道如實質的掌風又向對方猛推而出。

  莫於道沒有閃避,蓋他身受重傷,再加上羅成剛才二掌震力,已使他失去原有的靈活。

  自然,他不甘心活活被斃於羅成掌風之下,只能咬緊牙根出掌硬拚。

  呼!轟!

  又是一聲大震,莫於道嘴角流著鮮血,身軀搖晃著倒走七步。

  羅成二次用盡全力,一見莫於道居然只是受傷未死,不由狂笑一聲道:「俗語說,惡人難死,莫賊,只是你今天不死也不行!」

  說話之間,掌風呼呼,接連又是三掌。

  莫於道此刻已是力竭氣喘,一掌一個倒退,三掌下來,他已倒退出一丈開外,口中鮮血如泉狂湧。

  他口中喃喃地罵著,可是已聽不清楚他是在說什麼。

  羅成也是氣急喘,心狂跳,接連五掌力拼,已使他真元耗去過半。

  全場肅靜著,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呈現著緊張的表情,注視著這場亡命之搏。

  但是卻沒有一個人上前幫忙的,這並非是說他們不願幫忙,而是不敢上前幫忙!

  在武林中,這是一種尊重對方的表示,也是一種成文的規矩,當然,他們也知道羅成已有足夠的武功,可以制莫於道死命,才作壁上觀。

  這也是使羅成此刻感到最難堪的,若連一個已經受傷的人都沒有辦法取其性命,哪還有什麼面目再立足江湖。

  是以他雖真力消耗過巨,卻仍嚥不下這口氣,人向前二步,厲聲道:「殺!」

  一次他沒有用掌,殺字出口,左腕突拋出一道精芒,那正是莫於道自己的銅環。銅環旋飛,噗哧一聲,莫於道一顆六陽魁首已經摔出一丈多遠。脖子上頓時衝起一股血箭,接著屍體已撲通一聲,仰仆地上。

  這麼容易得手,羅成反而一呆!

  其實他不知道莫於道已呈強弩之末,縱是出掌,也可以一招制死命。

  就在他怔怔木立剎那,場中立刻響起一陣歡呼之聲。

  「滄浪神刀」展雄上前道:「羅公子,恭賀奸人伏誅,人天共慶,公子大展神威,這一戰當永垂不朽!」

  臉上永遠不見笑容的「鐵面飛衛」鐘靈山,此刻也不禁露出一絲笑意,道:「公子一仗,力誅巨憨,真正打得驚心動魄,今天若不是你趕來,莫賊縱能伏誅,咱們這邊人恐怕還得傷好幾個。」

  雲大娘上前道:「羅公子,宮主呢?」

  一問天星宮主,羅成不禁黯然一歎,低沉沉地道:「宮主已經肉身成仙,飛昇仙國!」

  此言一出,眾人俱是一呆。

  雲大娘與一干天星宮人臉上俱是大變。急急問:「你是說宮主……」

  羅成黯然接口道:「死了!」

  如巨雷擊頂,所有的天星宮人人臉色齊變慘白。

  「公子,我們公主死在誰手中?」

  是天星八姥僅剩的七姥齊聲大吼。

  羅成沉沉道:「與敵偕亡!」

  雲大娘急急問道:「遺體呢?在哪裡?公子快帶我們去?」

  羅成搖搖頭。

  青雲院主急促地問道:「公子是說不知在哪兒!」

  羅成道:「宮主是施展天地心法中最具威力的二極罡氣,肉身炸裂成灰,與敵偕亡!」

  「宮主……」

  二十餘位天星宮人齊聲痛哭,面向北齊齊跪了下去。這一陣淒慘的悲泣,使得「滄浪神刀」與羅成等人齊齊落淚,心中懨懨地難過已極。

  還是「滄浪神刀」開口道:「眾位大娘,宮主已經成仙,元兇也已伏誅,你們就暫抑悲痛,處理善後吧!」

  「鐵面飛衛」歎息道:「宮主回頭是岸,何以天不假其以年,青春方鼎,驟然撒手人寰,如今肉體成灰,又有什麼善後可辦?」

  羅成強抑悲痛道:「眾位大娘起來吧!宮主雖沒有什麼善後可辦,但我羅成必定為其好好塋葬一份衣冠塚,以供武林憑弔。」

  一干天星宮人這才齊齊起身,向羅成齊齊一禮道:「一切還憑公子作主。」

  羅成還了禮,沉聲一歎,望著一片無垠的滾滾黃沙道:「我羅成也像各位一樣,不會忘記宮主的,她那雍容高傲的氣質,美艷的容貌,會永存大家心中的。」

  媯姥倏然奔到莫於道屍道旁,用腳在屍首上一陣亂踩,把莫於道的屍體踩成一片血泥,方氣喘吁吁地停下來。

  一行人上路了,進了玉門關,雇了五輛馬車,浩浩蕩蕩地向江南進發。

  路上開始幾天,大家都為宮主之死,心情沉重得沒有說話。

  經過十天,才略見好轉,悲痛終於要過去的。

  羅成這才問「鐵面飛衛」道:「鐘大哥,你們怎麼會知道我們在玉門關外?」

  「鐵面飛衛」道:「我們還不是借丐幫傳訊,才知道公子的行蹤,唯恐你人單勢孤,有什麼閃失,才一路急趕下來,路上正好碰上天星宮的人,於是二路並作一路!」

  羅成道:「我娘呢?」

  「滄浪神刀」道:「令尊已經回杭城,公子,這次回去,大概可以喝你的喜酒了。」

  羅成一歎道:「二年奔波,局面初定,我也應好好休息一番,要談到終身大事,還早得很。」

  「鐵面飛衛」呵呵笑道:「這一路休息到江南,大約也差不多了,公子不想,別人恐怕還放不過你哩。」

  豈只一些人放不過羅成,行程一近黃河,所有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似乎都放不過羅成。

  釣魂堡瓦解,三環先生莫於道伏誅的消息早已傳遍了大江南北,羅成行程過處,武林人物群起而迎。幾乎天天有人迎送,行程中幾乎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行程自然地慢了下來。

  這天剛過王陽關,只見一撥健騎,挾著漫天風塵衝到羅成的馬車前。

  為首一名紫衣漢朗聲道:「在下奉皖鄂二地武林同道暨十七家鏢局盟主『七里飄香』梅大俠之命,恭請羅公子到鎮上龍虎鏢局一行,梅大俠已擺下水酒五十席,為羅公子及各位高人洗塵。」

  這一路上酒也喝得太多了,山珍海味見了就頭痛,羅成忙命停車,下車抱拳道:「見台請回覆上命,就說羅某急於回江南,一切容後謝了。」

  紅衣漢子道:「梅大俠知道羅公子必會拒絕,但他說公子一定要去,因為還有一個人非等公子去處理不可!」

  羅成訝然道:「是誰?」

  紅衣漢子道:「公子到了龍虎鏢局就知道了,此刻梅大俠已率眾恭候,還請公子的撥冗移駕!」

  「好吧!請見台引路!」

  「為公子引路,是在下殊榮,公子請!」

  撥轉馬頭,一行八騎就在此車前開道。

  不出三里,只見萬家集已遠遠在望,鎮口人頭擁擠,大道二旁,怕不站著百十餘人。

  羅成車一到,百餘人齊躬身為禮,齊聲朗唱道:「恭迎羅公子。」

  羅成慌忙下車,只見為首「七里飄香」梅邦人已急步趨近道:「二淮武林俱托梅某請公子賞光,今天若公子不到,我梅某人只能上吊了。」

  羅成微微一笑道:「梅大俠言重了,鯉魚樓大俠捨命相助,羅某正欲好好報答,實話說,這一路應酬使我吃怕了,酒肉滿腸,實在不容易消化。」

  梅邦人頷首道:「梅某知道,但人一出名,尤其像公子,如今已成為江湖偶像,要避免這些煩惱,也怕由不得你了。來,還是讓梅某先為你一一介紹兩淮地方的武林同道。」

  這一陣介紹幾乎花了一個時辰,百餘人,張三李四,羅成哪能記得這麼多,只能不住點頭,不住抱拳。

  一陣寒暄完畢,這才又上車進鎮,在龍虎鏢局的敞廣大廳上早已擺滿了酒席。

  眾人一齊入座,酒過三巡,『七里飄香』才道:「羅公子,有一個人等你處理,公子知道是誰?」

  羅成笑道:「我還以為梅兄是一種借口,難道真有人?」

  「七里飄香」笑道:「梅某豈敢欺騙公子!」

  說到這裡,一擊掌朗聲喝道:「來人啊!把那廝押出來,聽候羅公子發落。」

  一聲應是,一名站立指揮僕奴侍候的鏢師立刻奔向廳後,不消片刻已押著一名渾身大綁,抖索的老傢伙出來送到羅成座前。

  滿廳喧嘩笑語聲,頓時安靜下來。

  這被綁俘的老兒,赫然就是「鬼醫」王元孔。

  羅成怔了一怔,微微一笑道:「王總壇主,咱們又見面了。」

  「鬼醫」一陣抖索,倏跪地道:「羅公子饒我老命!」

  「七里飄香」冷笑道:「早知有今天,何必當初!」

  廳中已有厲喝!

  「把老傢伙拖出去宰了!」

  「對,對,免得惹羅公子不快,宰了乾淨。」

  羅成舉手按了一按!厲喝聲頓時靜下來,他平靜地道:「王大夫,你知道莫賊已經授首了嗎?」

  「知……知道」

  「鬼醫」已嚇得三魂出竅,臉色發青。

  羅成又問道:「莫賊已死,金環門解散了嗎!」

  「鬼醫」抖聲道:「早已星散瓦解了。」

  羅成道:「那你又何去何從?」

  「鬼醫」連連叩首道:「但求公子慈悲。」

  羅成沉聲道:「我不殺你,但你一身罪孽,何以自贖!」

  「七里飄香」一怔道:「公子,你不想殺他?」

  羅成一歎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惡人能回頭向善,我還是能恕他罪行。家門以仁義傳世,羅某豈能一味嗜殺而觸天怒!」

  「鬼醫」連連叩頭道:「一切但憑公子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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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4 00:06:24
  羅成道:「要我作主可以,但你要至死奉行不渝。」

  「鬼醫」感激涕泣地道:「盡我殘年,不敢稍有違背。」

  「很好,就以龍虎鏢局作你的監護人,今後你就在這二淮地方住下,每日義診,以你一手醫道,不難立十萬功德,這就是你自贖前罪,自求活命惟一途徑。」

  「可以,可以!」鬼醫連連點頭。

  座中群雄個個互視頷首,齊聲道:「羅公子果然仁義俠風,天下同欽,這鬼醫一手醫道確是沒有話說,如此處置,確是含義至深,令人佩服。」

  羅成一行人又自萬家集起程了。

  千里風塵,自漠北趕到江南。已是花紅草綠,夏蟲爭鳴的季節。

  終於到了杭城,還未進城,只見一大群人已在道上佇立。

  車停了,迎上來的竟是商瓊及「托塔天王」牛釗,以及破衣幫群小。

  還有香芸、燕玉姬都來了。

  羅成慌忙下車,撲身拜倒,道:「娘,你怎麼站在這裡。」

  商瓊含笑扶起,道:「聽丐幫傳訊你到了,我忍不住要先看看你!」

  「托塔天王」牛釗粗聲地大笑道:「這一天就好像幾千年,把人都等瘋了。公子爺,你總算回來了。」

  羅成含笑道:「各位大概也累了,就一齊上車擠一擠吧,咱們一齊上九溪十八澗——天下第一幫。」

  牛釗大笑道:「何必去那種山窩裡,進出都不方便!」

  羅成一怔道:「那要到什麼地方?」

  牛釗一指岔道盡頭,道:「那不是公子現成的莊院嗎?」

  羅成愕然望去,果隱約見屋脊重疊,好大的一片。

  那正是昔年被焚的「武林第一家」,但他記得家園早已成為一片瓦爍,怎倏平地聳起樓閣呢?

  他不禁向母親望去。只見商瓊含笑道:「這是武林中八大門派,三幫六會出資為我們重行建造的莊院。」

  「哦!」羅成明白了。

  於是一行人向岔道行去。

  新建的羅家莊比舊的廣敞雄偉得多。

  「瘟地太歲」正指揮著一干幫徒在莊門口種樹的種樹,打掃的打掃,佈置的佈置,顯然,新屋落成不過是這幾天的事。

  一干幫徒及「瘟地太歲」見羅成到來,忙上前行禮。

  羅成一一還禮,拍拍「瘟地太歲」的肩膀道:「這些日子來,你辛苦了。」

  「瘟地太歲」咧嘴高興地道:「公子,這是哪裡話,我以前打家劫舍,碰上八派三幫高人還得扯風避一避!如今八派三幫見了我古某反過來打恭作揖,好不威風,十五年風水河東河西,我古福生算是過足了瘤頭,這全是你公子帶給我的光采,就憑這一點,我辛苦一點又算得什麼!」

  一席話說得眾人都笑了起來。

  進了莊,一切就緒,羅成回到後院私人臥室,商瓊已自後面跟了進來,道:「成兒,我有幾句話跟你好好談談!」

  羅成恭敬地扶母親坐下,道:「娘有吩咐?」

  商瓊道:「聽說宮主死了!」

  羅成黯然點點頭。

  商瓊輕輕一歎道:「真是紅顏薄命,雲大娘剛才還在要我問你,說天星宮怎麼辦?」

  羅成一歎道:「天星宮的律例,我怎麼作得了主,不過若以我的意見,宮中實在有許多地方要改革,男女不能婚嫁,實有違背人倫天理,不如還是解散了吧——」

  商瓊道:「我也是這麼想,但這些必須經過七姥同意。還有一件事,必須你自己拿主意!」

  羅成一怔道:「什麼事?」

  商瓊道:「燕家女兒與你是早已訂婚的,現在又多了冷家姑娘與香芸,你怎麼辦?」

  羅成臉色微赤,歎道:「娘,我亦不知道怎麼辦?」

  商瓊笑道:「你自己種下的情種,怎麼問起我來了。」

  羅成道:「燕姑娘且不說,香芸是雲大娘所托,沒有雲大娘,孩兒如今可能還被禁錮在天星宮中,至於冷姑娘,她爺爺更是為我而死,我又怎能不感恩圖報!」

  商瓊道:「這麼說一個也不能捨了?」

  羅成黯然無言,他心中並非是不能捨,而是有難以取捨的痛苦。

  商瓊微微一笑道:「這樣也好,為娘的就作主為你一併娶了,將來也可多二個人侍候我!」

  頓了頓,又道:「但是誰大誰小,你自己分,分不好,是你自己受苦,這一點,我做娘的不能為你出主意,免得將來偏重偏輕,被人埋怨!」

  羅成道:「娘不替我出主意,誰替我出主意,若以燕妹為大,似乎對不住香芸姑娘與冷姑娘,如以冷姑娘為大,只怕雲大娘心中不愉,真難為煞人!」

  商瓊吃吃一笑,道:「為娘的有個好主意!」

  羅成急急問道:「什麼主意?」

  商瓊道:「不如三個媳婦,無分大小,一律平等,豈不天下太平!」

  這的確好主意,只不過這樣三頭馬車,大家和氣還好,若有詛語,只怕倒霉的還是自己。

  娘兒二個正在細細商量,莊院外倏隱隱傳來一陣劈拍之聲。

  羅成一驚起立道:「出了什麼事?」

  娘兒二人急急奔向前院,才走了一半,只見牛釗急急迎上來道:「公子爺,有人送東西來了!」

  羅成一愕道:「是誰?」

  牛釗笑嘻嘻地道:「您老出去看看就知道了,我說是多餘了。」

  見到牛釗那付高興得意神態,羅成心已停下一半,邊走邊問道:「牛老哥,那轟隆隆地是什麼聲音?」

  牛釗道:「公子爺,你連鞭炮聲音都聽不出來?」

  羅成一怔道:「鞭炮?為什麼要放鞭炮?」

  牛釗道:「鞭炮也是人家送的,一番好意,咱們能不接受嗎?」

  說話之間已來到莊院門口,只是莊門口站立著十七個人,赫然是八大門派,三幫六會的首腦人物。

  為首二人正是少林與武當二派掌門,二人端捧著一塊橫匾,披肩紅布,上面五個泥金大字,正是「天下第一家」。

  羅成與母親走出門口,八派三幫六會的掌門人已齊齊一禮。

  少林天癡大師道:「貧道與武當道友鑒於府上被焚,施主堅忍卓絕,終於替武林除一大害,正陽關義解『鬼醫』仁義為懷,猶見羅大俠當年遺風。特經商決,為施主莊上重行掛匾,以示天下武林共賀之意,望乞笑納!」

  羅成拱手道:「各位也太謬讚在下了,除害報仇,乃我羅成一已之私事,何勞各位跋涉而至,放炮加匾!」

  天癡大師沉聲一歎道:「少林以往多有莽撞,此來也求贖罪之意,少施主若是不納,就等於看不起貧僧與各派掌門人了。」

  這麼一說,羅成就感到不好再推托了。道:「各位掌門人既如此堅持,在下只有敬納了,但在下有一點異議,尚請乞納!」

  武當掌門人道:「少施主有何異議?」

  羅成道:「這塊匾上的字必須改一改!」

  天癡僧愕然道:「如何改法?」

  羅成道:「這『家』字範圍太小,除奸鏟邪,並非我羅成一人之力,故請改為『幫』字。」

  八派三幫六會十七位掌門人聞言怔然失色。

  武當掌門人道:「匾已刻好,如何改法?」

  「滄浪神刀」大笑道:「這還不簡單,但還得你和尚點點頭。」

  天癡僧道:「事情倉促,改匾之事,老衲與各派掌門人不會有異議,展老幫主有辦法儘管提出來。」

  「那老朽就動手了。」

  「滄浪神刀」話說完,長刀倏然出鞘。

  他把寸厚長匾直立地上,略量匾上刻字深度,站於匾旁,揚刀而起,寒光一閃,風然劈下。呼地一聲,一塊匾分成二塊,不偏不斜,斷面光滑,猶如磨過的一樣。

  有字跡的半塊立刻分開,「滄浪神刀」長刀還鞘,含笑道:「各位就請用金剛指力就地改書吧!這當場親筆手書豈非比請人刻字有意義得多。」

  轟然一聲喝采,十七位掌門個個上前,由天疾僧堅指直書「天下第一幫」五個大字,其餘的就在一角落名。

  於是鞭炮再度響起,「天下第一幫」的橫匾,就高掛在莊院大門口。

  十七位掌門人在進應受過接待,立刻告辭了。

  第二天——

  莊院門口左邊空地上,羅成與一干天星宮人親自動手,營起一堆新墳。

  墳中什麼也沒有,卻埋下了一部《天地心法》。

  這就是天星宮主的衣冠塚。

  在夕陽西下中,羅成帶著冷秋婉、燕玉姬與香芸,還有雲大娘等天星宮人,上香供牲,默默地哀悼。

  武林終歸平靜,天地間一片祥和之氣。

  然而羅家莊卻熱熱鬧鬧地辦起喜事。

  莊前莊後張燈結綵。

  三女于歸,這是天大的喜訊。

  冷秋婉、燕玉姬與香芸,個個心中暗喜,嬌羞對人。多少日子的盼望,現在總算開了花。

  其他人的高興,自然不在話下。

  只有昔日彭城的破衣幫主卻自暗暗垂淚。

  大喜之日終於來臨,巨村之中彩燈高懸,天下第一幫的兄弟們忙得不亦樂乎。

  自然,武林中黑白二道聞訊陸續前來道賀,莊前通向杭城的大路,車水馬龍,一撥撥的武林高手往天下第一幫趕,這種情形下,人頭自難免複雜,但人家是一番好意,前來道喜,能不招待麼?

  這一來,苦了羅成,接賓迎客,每天忙得頭暈腦漲。

  在大喜之日的前一夜,羅夫人與雲娘正忙著整理嫁妝,一條人影悄然潛入後院,當她走到喜房邊那一排五間廂房前,略一駐足靜聽,中間一間中正傳出羅夫人與雲娘的話聲,她立刻悄然依次巡視,房中漏出的燈火照出她的容貌身形,竟是一個女子。

  到最後一間前,貼壁聽了一聽,突然輕輕啟門而入。

  房中正有一個中年女人在整理打掃,一見有人進入,神色怔了一怔,問道:「大嫂是誰?有什麼事?」

  此女微微笑道:「我姓白,是來賀喜的,無事走走,闖到這裡來了,這是誰的房間啊?」

  中年婦女哦了一聲,含笑道:「這裡是喜娘的房間!」

  白姓女子微微笑道:「那你就是喜娘羅,尊姓?」

  「姓陸,我公公原是羅家管家……」

  白姓女子點點頭道:「原來如此,叫什麼名字?」

  喜娘道:「羅公子叫我福嫂,因為我當家的叫陸小福。」

  白姓女子神色倏變詭譎,道:「哦!福嫂,辛苦你了,不過以後我可以代你幹活。」

  福嫂方自一怔,還以為對方是在說笑,那知白姓女子身形疾掠,伸手一指就點了她麻穴,接著又閉了睡穴。

  輕輕托住福嫂的身軀,挾入脅下,溜出房外,目光四下疾掃,見四周無人,立刻一溜煙的掠入陰暗,越牆而沒。那白姓女子竟然是掃蕩勾魂堡時的漏網之魚——鯉魚島主白珊珊。

  第二天,正午吉時,在百餘來賓注視下,喜樂齊鳴中,新人由喜娘伴人禮堂,第一個是香芸,第二個是燕玉姬,伴著燕玉姬的喜娘,赫然是被鯉魚島主挾走的福嫂。

  難道鯉魚島主放她回來了?

  自然不可能,這位福嫂正是鯉魚島主所易容偽裝。

  接著第三個新人出來,是冷秋婉,紅燭高燃下,新娘的面目雖都為紅綾所掩,但是光看這三名喜娘的打扮與艷容,也使得許多男客嘖嘖稱羨。

  喜樂之聲吹奏得益發熱鬧了,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氣,可是誰也不知道暗中隱隱潛伏著危險,洞房火燭夜,說不定就是血濺五步,爆出驚人的命案。

  新格人羅成也出來了,在一片恭賀聲下,步入禮堂,與三位新人參拜天地,完成大禮,接著禮成,三位新娘由喜娘伴送入房。禮堂中立刻大鬧盛宴,羅成留下,向道賀賓客還禮敬酒。

  這種場合的熱鬧情形是可想而知的,羅成酒一杯杯的往肚裡送,到酒宴至尾聲,已經喝得臉色通紅,腳步有點踉蹌。於是由牛釗扶著往洞房,有的賓客要鬧洞房,也由「滄浪神刀」等人勸住。

  羅成先進入香芸的房間,香芸正由雲娘及喜娘陪伴坐在床上,羅成笑盈盈地揭開紅綾,在燭光之下,只見香芸默默含羞,嬌艷引人,二人喝過合歡酒,雲娘已含笑道:「你還是快到燕姑娘房中去吧,她們也大概等急了。」

  羅成點頭,又由牛釗伴著往燕玉姬房中。

  燕玉姬也坐在床畔,喜娘福嫂靜靜站在一旁。見羅成進入,格格一笑,道:「你再要不來,咱們可就有點熬不住了!」

  羅成一揖道:「勞娘子久候,實因賓客太多,分身不開!」

  他語聲謙然,笑容微醉而可愛,上前正欲揭開綾巾,身旁的福嫂倏上前欺身,出手如電,直指如劍,猛向羅成胸口戳下。

  這種情形下,羅成自然毫無防備,要避無及,指已沾衣,大驚之下,也感到一陣迷惑,心想:不會武功的福嫂怎會具有這種驚人身手?

  他念頭還未轉過來,身後倏響起一聲暴吼!

  「福嫂,你幹啥?」

  怒叱聲中,羅成已被牛釗猛力抓住向後一拖,踉蹌後退,幾乎跌得仰天翻倒。但也險險逃過一指之危,死中逃生,指下驚魂,羅成滿腹酒水,已化作一身冷汗,涔涔而流。

  福嫂一擊未得手,知道自己剛才下手實在太急了一點。如今未能制羅成於死地,反而暴露了身份,神色不由一變!

  不過她有所仗恃,並不著急。羅成此刻已站起來,又驚又疑地沉聲問道:「福嫂,你剛才是做什麼?」

  格格一笑,鯉魚島主道:「羅成,你真還以為我是福嫂?」

  羅成一怔,旋即恍然悟通,當下臉色一沉道:「原來你是經過易容混進來的,你是誰?」

  鯉魚島主格格一笑,道:「難道你還猜不出?」凝神片刻,羅成心頭一震道:「你莫非是鯉魚島主白島主?」

  鯉魚島主格格大笑道:「你總算不笨。」

  一聽這假福嫂就是鯉魚島主,「托塔天王」牛釗立刻一聲暴喝:「好賤人,你竟敢在這時候混進來搗亂,納命來!」

  身形就向鯉魚島主撲去。

  「不許動!」

  鯉魚島主掌心已壓在燕玉姬天靈,冷笑道:「誰敢上前半步,我就要這位燕姑娘的命!」

  這時,羅成也攔住牛釗,沉聲道:「白島主,請問福嫂在哪裡?」

  鯉魚島主道:「就在莊外不遠之處,正由釣魂魔叟監守。」

  羅成道:「白島主,過往恩怨已了,我羅成也並未再找你們,如今你們這麼做,太不應該了。」

  鯉魚島主冷笑道:「江湖上有怨報怨,有仇報仇,血債血償。我手下死在你手上的已有五六人,今天若不出這口氣,江湖上還以為咱們怕了你,今後豈再有立足之地!」

  牛釗厲聲道:「羅公子不找你們算賬,已算是你們運氣,你如今反而自己來找死,以為你有幾條命!」

  鯉魚島主道:「現在鹿死誰手,還不知道,憑你這塊料,老娘自信還料理得了。」

  托塔天王大怒道:「賤貨,有種,咱們就出去一對一!」

  羅成卻阻止牛釗再說下去,沉聲道:「白島主淚前你自以為佔了上風?」

  鯉魚島主詭笑道:「不錯,人質在手,我自信已佔了勝面。」

  羅成道:「依你該怎麼辦?」

  鯉魚島主道:「現在請你自閉穴道,跟我走。」

  羅成道:「今天我辦不到,同時我提醒你一件事,你縱然殺了燕姑娘,只怕你也離不開這房間。」

  鯉魚島主道:「那你是想拚一拚了!」

  羅成道:「此時此刻,我實不願動武,你不妨說出一個地址,明天,我應約前往,反正你有人質在手,不怕我不到,現在你自動離開!」

  鯉魚島主俏目一轉道:「也好,我就帶燕姑娘離開!」

  「不行!」羅成道:「你可放心離開,決沒人敢阻攔住,若你一定要帶燕姑娘走,休怪我不顧一切,要動手宰了你!」

  這一來雙方頓成僵局。而房外已圍了一大堆人,他們都是被牛釗吼聲引來的,自然,滄浪神刀、鐵面飛衛俱已到了,只是他們都未進入。

  因為在這種情形下,他們知道,人進去多了,反而不好,如鯉魚島主一見人眾己寡,生了恐懼之心,說不出會孤注一擲,對燕玉姬就太不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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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敵蹤渺渺


  滄浪神刀、鐵面飛衛、七劍神君、商瓊,還有許多天星宮人都擠在燕玉姬的房外,個個緊張焦灼,想進屋又有顧忌,不進屋,實在急得要死。俱有面面相覷,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然而屋中的氣氛更是緊張,牛釗怒火沖天地盯視白珊珊,神態隨時欲撲,羅成卻擋在牛釗前面,暗畜勁力,卻顧忌有燕玉姬,不敢輕動。

  鯉魚島主白珊珊心裡也是怦怦亂跳,現在她手中唯一的金牌就是燕玉姬,萬一羅成真抱著不顧一切的話,那她的一條命也完了。

  在僵持中,鯉魚島主也橫下了心,冷笑道:「老實說,燕姑娘已是我生命的保障,你縱能放過我,但包圍在外面的人卻不會放過我。假如你不顧一切,我也豁出這條命了,你若不信,我就先殺燕玉姬給你看。」

  說著舉掌作勢欲擊。

  「住手!」羅成厲聲一喝,倏歎了一口氣道:「好,我跟你走。」

  牛釗急急道:「公子,你千萬別上這騷孤狸的當。」

  羅成道:「不用你管,你出去請外面的人先退開。」

  牛釗跳起來道:「公子爺,你……」

  羅成沉聲道:「我自有主張,用不著你多出主意。」

  牛釗猶疑地退出房外,招呼眾人退開。

  羅成神色凝重地道:「白島主,請吧!」

  一見羅成已經屈服,心中大定,格格一笑,道:「你先把門打開。」

  羅成依言拉開房門,鯉魚島主桃花眼往房外一掃,果見人已遠遠退開,立刻抓緊已被制住的燕玉姬,道:「羅公子,你先請。」

  羅成轉身向房外走去,鯉魚島主挾著燕玉姬在後小心地跟著。走出房外,到了院中,鯉魚島主一挾燕玉姬,身形陡向牆外飛去,口中道:「你們不必再追,羅成,明晚三更,雷峰塔畔,咱們等你,只准你一人前往,若不遵守規定,你就準備為你新娘子與女傭收屍吧!」

  人影已沒,只有那銀鈴般的話聲在黑夜中飄蕩著。

  鯉魚島主一走,四周的人立刻圍了上來,新婚之夜,竟然發生這種不愉快的事,每個人都感到惱怒與難過。羅成心頭雖然沉重而緊張,此刻一見七劍神君與母親,反而安慰道:「岳父、娘,事已至此,明夜我一定會想辦法救燕妹與福嫂回來的。」

  滄浪神刀接口道:「羅公子,你也不必急、老猴子已先走一步在外面等著,此刻諒必已暗中跟蹤那賤人,伺機下手,咱們還是回房去等著老猴子的消息吧!」

  商瓊表情沉重地道:「牛兄弟,後院附近就煩你派人佈置幾個暗哨,以防萬一,但千萬不要驚動前面賓客,成兒,你還沒到秋婉房中去過,現在你還是去一下吧,有什麼消息,我們會通知你!」

  羅成點點頭,懷著沉重的心情,緩緩走進冷秋婉的香閨。

  像前二間新房一樣,桌上紅燭高燃,秋婉頭披紅綾,由喜娘陪著,端坐在床上。

  經過剛才的變故,羅成的心情完全不一樣了。他走近床邊,輕輕佻起秋婉的頭巾,勉強露出一絲苦笑道:「婉妹,讓你久等了。」

  緩緩脫下沉重的鳳冠,冷秋婉道:「剛才玉姐房中出了事?」

  羅成沉重地一歎道:「玉姬已被鯉魚島主劫走了。」

  冷秋婉一驚失色道:「那你怎麼還呆在這裡,不去救她?」

  羅成搖搖頭,道:「對方已說,明夜三更,雷峰塔下一見高下,目前玉姬她們大致還不致有生命上的危險!」

  冷秋婉一咬櫻唇道:「成哥,強敵是謀成而動,難道你受他們擺佈?」

  羅成道:「你也不用著急,娘與展老丈正商量對策,鐘老丈已跟蹤鯉魚島主去了,準備伺機下手,等一會回來必有消息,我也要靜靜地想一想,萬一鐘老丈空手而回,我明天如何應付鯉魚島主的陰謀詭計。」

  冷秋婉道:「成哥,我代你去?」

  羅成道:「這怎麼行?鯉魚島主用心是在殺我,你去不但救不出燕姑娘,反白送上一條命,你萬萬不要作這種傻事。」

  門口倏響起一聲嫩脆堅決的語聲:「我去。」

  兩人轉首一望,推門進來的競是香芸。

  「啊!香芸姐,」冷秋婉訝呼道:「你也知道啦?」

  香芸微微一笑,道:「婉妹妹,我早知道了,而且還想好了對付方法!」

  羅成一怔道:「什麼方法?」

  香芸道:「我易容裝扮成你,明日赴約,你暗中跟去,從旁伺機下手,一明一暗,隨機應變,就是十個鯉魚島主,也要叫她喪命雷峰塔。」

  羅成沉思片刻,頷首道:「這對策好是好,但鯉魚島主陰險狡猾,非同一般人。昔日安下鯉魚樓,差些把俠義同道一網打盡,就可以瞭解她心計之深,不可莫測,所以我猜測不會有什麼效果。」

  香芸道:「你不贊同我的計策,莫非有更好的辦法?」

  歎了一口氣,羅成搖搖頭。

  香芸一哼,道:「堂堂天下第一幫幫主若被一個鯉魚島主難住,豈不讓武林中笑咱們是紙紮的老虎?」

  羅成苦笑道:「若憑功力,我不會怕哪一個,可是我不能不顧忌玉姬與福嫂在他們手中。」

  話聲方落,一人匆匆衝入房中,是鐵面飛衛鐘靈山。

  「啊!鐘老丈,」羅成急急迎上去道:「情況如何了?」

  「鐵面飛衛」鐘靈山苦笑道:「我暗伏在莊外,暗暗追蹤那鯉魚島主,哪知到了湖邊,卻被人攔住了。」

  羅成一怔道:「被誰攔住了?」

  「鐵面飛衛」道:「一個神秘蒙面人。」

  羅成蹙眉道:「老丈知道他身份嗎?」

  「鐵面飛衛」道:「不知道,那傢伙功力之高出乎我意料之外,交手三招,居然未讓半分。結果不但鯉魚島主溜走了,那傢伙也溜走了,我這個跟斗栽得不輕。」

  羅成道:「鐘老丈,我娘知道了沒有?」

  「鐵面飛衛」道:「我回來就先到令堂那邊,他們也正在商量著對策。」

  羅成心情沉重地道:「如此看來,鯉魚島主這次還不止一個人。」

  「鐵面飛衛」道:「所以明夜之約,必須要有萬全準備。」

  羅成毅然道:「人質在別人手中,鯉魚島主那夥人要如何對付我,又一無所知,咱們什麼準備都是空的,明夜我就一個人赴雷峰塔,看他們又能如何?」

  「鐵面飛衛」忙道:「羅公子,千萬不可莽撞,好在還有一天一晚時間,大家好好商量一番再說。」

  這時,門外一陣步履之聲,接著響起二聲敲門聲後,房門緩緩開啟,進來的是商瓊。

  「娘!」羅成迎上去,道:「前面賓客都安排好住宿之處了嗎?」

  商瓊道:「這點你不必去操心了,今天是你大喜之日,也不必為了剛才的變故,我與展大俠及你岳父已商量過,明天你堂堂皇皇去赴約,我與展大俠等暗中跟去,明暗齊下,我不信收拾不了這批鬼魁魑魃。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再商量細節。」

  羅成道:「也只有如此了,娘,你也該好好休息。」

  商瓊點點頭,與「鐵面飛衛」出房。

  香芸這時俏眼一轉道:「成哥,我有個主意。」

  香芸道:「我們何不此刻暗暗趕到雷峰塔去查看一下!假如鯉魚島主在那邊,一定不會防到咱們會去,正好趁機救燕家姐姐脫險,假如雷峰塔無人,咱們就預先潛伏在雷峰塔中,以選待勞,看看他們到時耍什麼花樣!」

  羅成點點頭道:「這主意倒不錯,不過娘不會贊成的。」

  香芸道:「何必要娘知道,依我想,由我與秋婉妹陪你去就夠了,以咱們三個實力,無論是明斗暗鬥,不信還鬥不過鯉魚島主;」

  「好。」羅成也下了決心,道:「那我們收拾一下走吧!」

  於是三人換下了喜服,收扎利落,各自佩好長劍,那知剛輕輕啟開房門,卻見門外已站著一個人,竟是昔日彭城的破衣幫主,已被商瓊收為義女的駱秋楓。

  羅成一怔道:「楓妹,你怎麼站在門外,一聲不吭?」

  駱秋楓含笑道:「小妹特地來拜見新嫂子的,看你們樣子,似乎要出去,敢情是想去覓鯉魚島主?」

  羅成無可奈何地點點頭,道:「不錯,但你千萬不要去告訴我娘!」

  駱秋楓道:「大哥,你不必去了。」

  香芸一怔道:「為什麼不必去了?」

  駱秋楓道:「不瞞二位新嫂子說,我們破衣幫的小兄弟都已出去,全面搜索,一則他們年紀小,不虞被強敵發覺,二則搜人探消息,是破衣幫最拿手活兒,所以大哥與嫂子們儘管等,只要萬小寶回來,保證有消息。」

  羅成蹙眉道:「奇怪,娘剛才為什麼不告訴我?」

  駱秋楓格格一笑,道:「大哥!老實告訴你,乾娘並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不過這個主意差錯不了,只要那個壞女人不離開杭州,萬小寶一定會找到他們!」

  羅成皺眉道:「杭城周圍地方不算小,他們又怎麼找法?」

  駱秋楓卻似胸有成竹地道:「那壞女人俘了燕姐姐與福嫂,總不會住客棧,必是潛隱在什麼荒涼的地方,所以我已告訴萬小寶,把小兄弟分成八批,每個方向二人為一組,以雷峰塔為焦點,專門找荒廟破寺踩探,一有消息,一個人盯在那邊,另外一個回來報訊,這樣大概不會有差錯吧!」

  羅成點點頭,歎息一聲道:「既然如此,咱們就等著吧,楓妹,你也一齊進來坐下談談吧!」

  駱秋楓格格一笑道:「大哥,雖然丟了一位新嫂子,但是還有二位陪著你呢,百年大喜,洞房之夜,你就安心與二位新嫂嫂聊聊吧,我不做夾心棍子了,有消息我就會來告訴你們。」

  說完,一溜煙就奔向外院。

  深夜的夜色中有二點黑影在荒道上走走停停。

  四周萬籟俱寂,這二點黑影去的是西北方向,正是奔向西湖方向。

  這二個人身不滿三尺,穿的倒是綢衣綢褲,極是講究,原來竟是兩個才不過十三四歲的小孩子。

  這二個不是別人,正是萬小寶與小狗子。二個邊走邊向四面張望。

  走著走著,小狗子說話了:「小寶哥,在前面左邊林中有座三官廟,我半個月前還與阿傻來玩過一次,廟中荒涼得很,也沒有人管,這條路上除了這座廟外,就沒別的地方可以藏人了。」

  萬小寶嗯了一聲道:「去看看再說,若沒有什麼線索,咱們就直接趕往雷峰塔。」

  小狗子道:「這麼晚到雷峰塔可能有困難。」

  萬小寶道:「什麼困難?」

  小狗子道:「要找船呀,半夜三更,哪裡找船渡過去?繞著湖邊走,非得到天亮才能到。」

  萬小寶道:「天亮就天亮,反正找不到那個壞女人,咱們回去臉往哪兒擺!」

  小狗子道:「快到了,就由左邊小道穿過林子,那座荒涼的三官廟就在林子後面。」

  萬小寶道:「現在起小心一點,萬一廟中有人,咱們不准說話,一切都用手勢。」

  小狗子點點頭,二人竄向岔道,穿過樹林,就見到一座黑沉沉的荒廟,前面的圍牆已經半塌,從外望去,黑沉沉地,陰森無比。

  萬小寶搖搖頭低聲道:「不像有人。」

  小狗子低聲道:「這廟後面還有二間破房子,咱們要不要去後面看看。」

  萬小寶點點頭道:「後面既有屋子,當然得去看看。」

  於是二小一前一後爬過半塌的土牆,輕悄悄掩近黑沉沉的大殿,一步一步向殿後走去。

  轉向殿後,是一座四方院子,左右各有一間破房,紙窗破爛,門扉斜擱,顯然久已無人居住,可是此刻右邊的房中卻透出一點搖曳不定的燈火。

  萬小寶精神頓時一振,向小狗子打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在後面守候,就輕輕掩近窗邊,向屋中偷偷望去,只見一張破桌上點著一盞黯淡的油燈,桌前二人相對席地而坐。

  左邊一個滿頭灰髮,蒼老枯瘦的黑衣老婆子,右邊坐著的赫然是神秘的蒙面人。

  只見老婆子道:「貢老,明夜羅成赴約,他那批黨羽必然會暗中跟去,我們只有二個人,怎麼阻擋得住!」

  蒙面人語聲冷峭又傲然地道:「任他千軍萬馬,咱們也攔得住。」

  老婆子點點頭道:「貢老,你的功力,我呂五娘非常欽佩,不過好漢擋不住人多,到時他們一窩蜂上,只纏不拼,到時你老又怎能面面皆顧?」

  蒙面人嗯了一聲點點頭道:「以你之見該如何?」

  呂五娘道:「以我看法,根本用不著半途截攔,人質在手,還怕他們會飛上天去?不如集中力量,明晚在雷峰塔迫羅成就範。」

  蒙面人嘿嘿一笑,道:「不錯,五娘,咱們談到此為止,門外還來了客人呢。」

  呂五娘一驚起立,對門外厲聲喝道:「是誰?」

  萬小寶這時大吃一驚,知道要跑也跑不了,急忙向小狗子打了一個撤退的手勢,人卻站起來,坦然跨過門檻,走了進去。

  羅成呆呆坐在房中,焦灼不安,冷秋婉與香芸也焦急地陪伴著。時已三更,桌上的紅燭雖然仍在高燃,可是房中已沒有新婚之夜那種寧靜旖旎的氣氛。

  驀地,一陣腳步聲奔近,接著房門被推,匆匆進來的是駱秋楓,後面跟著的是小狗子。

  羅成精神一振,立刻站起來道:「你慌慌張張的樣子,敢情有了消息。」

  駱秋楓點點頭道:「的確有了消息,但是萬小寶卻失了風,被對方逮住。」

  羅成急急問道:「在什麼地方?」

  駱秋楓把小狗子一把推到羅成面前,催促道:「小狗子,你還不快把經過情形說給羅大哥聽。」

  「是,是,」小狗子結結巴巴道:「就……就在往西北那條路上的荒廟裡。」

  羅成忙問道:「看到燕姑娘與福嫂沒有?」

  小狗子忙道:「是小寶哥掩近門口查看被人發覺了,我是在後守候,他打手勢要我趕快回來通知,所以我立刻跑回來,至於燕姑娘與福嫂在不在那邊,我一點都不知道。」

  香芸歎道:「唉,你怎麼不上去看一看。」

  駱秋楓笑道:「香芸姐,這你就不知道了,破衣幫踩線探窯,有個規矩,一向是二人一組,一前一後。前面的人探查出情況,立刻傳達給後面的人,守候的人絕對要服從踩線人的指示,不准稍有違背。這樣才能避免同時被敵方發覺而遭陷落,弄得一個也回不來,致使信訊中止。」

  羅成接口對小狗子道:「但是小寶也該把看到什麼告訴你才對。」

  小狗子道:「小寶哥的手勢只告訴我屋中是仇敵方面的人,叫我快撤退,做完手勢,他就自己闖進去了。」

  羅成急不稍待地道:「小狗子,你帶路,咱們立刻走。」

  萬小寶走進那間禪房,屋中的蒙山怪嫗呂五娘與蒙面人齊都怔了一怔!

  他們料不到在門外的人竟是這麼一個小傢伙。

  蒙山怪嫗首先厲聲厲色道:「小傢伙,夜半三更,你跑到這裡來幹什麼,是誰叫你來的?」

  萬小寶心念一轉,倏舉袖掩面,號啕大哭。

  蒙山怪嫗灰眉一皺,蒙面人已緩緩道:「呂五娘,對小孩子這樣問法,怎能問得出什麼?」

  說到這裡,緩和語聲,問道:「小把戲,你不用怕,咱們對你決無惡意,來,告訴我,怎麼來的?是不是迷路了?」

  萬小寶是鬼精靈,他欲哭無淚,光在乾號,但卻用手拚命揉擦眼睛,揉得紅紅地,避免露出破綻,一面抽噎著,一面搖搖頭。

  蒙面人語聲益發柔和,招招手道:「來來,乖乖告訴我,既不是迷路,怎麼會跑到這裡來的。」

  萬小寶挨近二步,裝出萬分委屈地道:「我是被後母趕出來的。」

  蒙面人道:「你家在何處?」

  萬小寶打量著神秘蒙面人,訥訥道:「我是茅家埠人,離此三里多遠。」

  蒙山怪嫗一哼,道:「我可不信,這小傢伙怎麼不往別處走,偏往這裡跑,貢老,咱們寧可小心些,莫要弄得陰溝裡翻船。」

  蒙面人點點頭道:「不錯——」

  「小把戲,你說的是真話?沒有騙我?」

  萬小寶道:「我與你們素不相識,為什麼要騙你們?」

  蒙面人道:「你家在何處?」

  萬小寶訥訥道:「老爺子,你……你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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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4 00:07:08
  蒙面人語聲柔和地道:「把詳細的地址告訴我,或許我們可以幫助你,使你的後母回心轉意。」

  萬小寶道:「不,我不回去。」

  蒙面人一怔道:「為什麼?」

  萬小寶道:「我回家也是受罪,不知不回去,在外面還自由舒服得多!」

  蒙面人哈哈一笑,道:「一個小孩子,流浪在外,靠什麼生活!小把戲,聽話,告訴我,姓什麼?叫什麼?」

  萬小寶撒賴道:「不,我不回去!」

  蒙山怪嫗呂五娘冷笑一聲道:「哼!小傢伙,你不是怕回去,是回不去吧?」

  萬小寶怔了一怔,訥訥道:「老婆婆,我……我是回不去。」

  蒙山怪嫗死魚眼一瞪,厲色道:「你總算說實話了,是不是你的家根本不在茅家埠!」

  萬小寶大吃一驚,忙道:「不……不,是住在茅家埠!」

  蒙面人哈哈一笑道:「小把戲,你別在老奶奶面前吃豆腐了,還是老老實實說吧,你裝得雖妙,可是你忘了自己的聲音,根本不像杭城人。」

  呂五娘冷冷一笑,接口道:「還有,小把戲,你剛才在哭,卻是乾號,沒有眼淚,裝得雖像,可是在你老奶奶面前,你還是差了這麼一點點。」

  蒙面人接口道:「小把戲,你還是把來此用意坦白說出來吧,深更半夜,你總不會無緣無故跑來這裡吧!」

  此刻的萬小寶,一顆心是井裡的吊桶,七上八下,就在這時,突然三條人影自門外閃入。

  蒙面人驀地長身而起,喝道:「是何方朋友光臨?」

  背對著門的萬小寶急忙轉身一望,見競是羅成與秋婉、香芸,心中大喜。

  他不愧是個鬼精靈,趁呂五娘與蒙面人驚愕不備一剎那,就在地上一滾,竄向羅成,挺身跳起來道:「羅大哥,這二個就是鯉魚島主的同黨。」

  香芸目注蒙山怪嫗,道:「我道是誰,原來竟是你這個老婆子,以前在正義幫中為莫於道為虎作倀,現在居然做起鯉魚島主的走狗起來了,真該殺!」

  「住口!」

  蒙山怪嫗厲聲道:「老娘正想報正義幫中一掌之恨,正好你們送上門來,只怕你們今天是有來無回。」

  羅成冷冷道:「呂五娘,巫山之巔,你在我劍下幸逃一命,今天還好意思冒大氣,假如有種,何妨上來,我在三招之內,取不下你項上人頭,從此不姓羅。」

  蒙山怪嫗滿佈皺紋的臉上,頓露怯意,目光一瞥身邊的蒙面人,色厲內茬地道:「羅成,你用不著仗藝欺人,今夜只怕你不敢動我老婆子一發一毫,除非你想替那燕丫頭收屍!」

  羅成道:「也罷,呂五娘,燕姑娘人呢?」

  一直未開口的蒙面人接口道:「不在這兒。」

  羅成移目注視著:「說了半天,還未請教尊姓大名?」

  蒙面人搖搖頭道:「山野之人,不必問姓道名。」

  羅成道:「燕姑娘不在這兒,在哪兒?」

  蒙面人道:「白島主不是與你約好明夜三更在雷峰塔一會嗎?」

  羅成道:「我想問閣下一言。」

  蒙面人道:「清說。」

  羅成道:「閣下與我有仇嗎?」

  蒙面人道:「沒有。」

  羅成道:「既然無仇,閣下為何又為虎作悵,淌這場混水。」

  蒙面人哈哈一笑道:「要我不趟這場混水,可以,取下府上那塊『天下第一幫』匾牌,我立刻抖手就走。」

  羅成臉色一沉道:「這就是你的回答?」

  蒙面人道:「不錯,這就是我的答覆。」

  羅成沉聲道:「閣下不後悔?」

  蒙面人大笑道:「後悔就不會來了。」

  羅成緩緩掣出長劍,道:「閣下既有這份膽子挑戰,就出去一搏吧!」

  蒙面人寬大的衣袖一抖,二柄白森森的枯骨雙錘,已自在手,道:「正想領教!」

  身形如箭,撞碎紙窗,人已停立院中。

  羅成對香芸與秋婉、秋楓道:「這老婆子就交給你們了,務必留下活口,追查燕玉姬的下落!」

  話落人也向院中縱去。

  香芸對蒙山怪嫗微微一笑,道:「現在只剩下你一個了,看你還有什麼戲法好變!」

  蒙山怪嫗想不到蒙面人竟然甩下她不顧,心中微微發慌。

  冷秋婉緩緩道:「呂五娘,只要你說出鯉魚島主把燕姑娘劫去何處,我們決不為難你。」

  蒙山怪嫗厲笑道:「你們軟硬皆施,花言巧語,休想老娘會講,有種咱們就出去公平決鬥!」

  冷秋婉一歎道:「呂五娘,你已一大把年紀,怎地至死不悟。」

  香芸道:「婉妹,跟這老婆子再嘮叨也沒用,呂五娘,姑娘現在就要鬥鬥你,你準備準備吧!」

  掣出長劍,就向呂五娘逼出。

  呂五娘一橫枴杖道:「咱們出去一拼生死!」

  香芸道:「你用不著打溜的主意,婉妹,你掌住門戶,讓我來給她一點顏色看看。」

  話聲中一劍轟然刺出。

  蒙山怪嫗呂五娘心機被揭破,知道走已不可能,一咬牙,杖帶銳風,八十二招追風杖法,立刻連環出手。

  香芸一劍落空,不敢大意,天星宮的神鬼六式劍法也接連出手。

  同時之間,屋外院落中羅成與蒙面人也搏鬥得激烈無倫,蒙面人那一對枯錘竟是幻變無方,羅成接連施出煞招,居然絲毫未佔上風。

  敗過天星宮主,也受傳於萬象老人,見過被監於天星宮中二十餘位罕見的武林高手,可是卻未聞武林中竟有這麼一個傑出人物。

  羅成愈打心中愈奇,不由劍勢一緩,道:「閣下好功力,能否出示一下真面目!」

  蒙面人冷笑道:「打敗了我,再看不遲。」

  枯骨錘猛作十字形掃出。

  羅成默運萬象心法,長劍虛虛一圈,化開對方攻勢道:「英雄惜英雄,在下倒頗想與閣下交個朋友。」

  蒙面人道:「交朋友不難,天下第一幫的龍頭首座由我來坐!」

  羅成大笑道:「有何不可?」

  蒙面人一對枯骨錘在招式上依然未放鬆絲毫,口中道:「口言無憑,羅成,只要你棄劍對我一拜,就算你是真心誠意。」

  羅成劍勢一緊,刷刷刷,寒光如匹練匝繞,冷笑道:「只要你有本事,我拜你一拜,又有何妨!」

  蒙面人厲聲道:「原來你在逗老子,照打!」

  枯骨錘猛向羅成砸至,他似乎怒極發威,雙錘一前一後,劃空風嘯,臨到羅成胸前,手腕疾轉,陡然幻出二朵錘花,左右一分,已向羅成頭部左右夾擊而下。

  羅成長劍本想挑蒙面人手腕,可是劍勢挑空,雙錘已至,他大吃一驚,幻影身法已下意識地施展而去。

  蒙面人眼前一花,倏覺人影已失,接著噹一聲大響,雙手用力過猛,錘碰錘,反震得自己雙腕麻木,險些雙錘脫手。

  就在這時,身後劍風已至,不用看也知道必是羅成長劍已至,蒙面人慌忙身形前撲,旋即一個怒龍翻身,雙錘猶如二圈白光,反手一招「天魔追魂」,飛砸而出。

  羅成大喝一聲:「來得好!」

  長劍一挑,人如箭射,一式「鬼王點名」,挑飛襲到的枯骨錘,身劍合一向蒙面人疾刺而去。

  這—招正是神鬼三式中的「鬼三式」,盛怒而發,威勢豈同等閒,蒙面人錘勢落空,劍勢已到,慌忙仰身倒掠,口中道:「羅成,你難道不顧燕姑娘的命了?」

  聞言一呆之下,羅成劍勢不由略頓,卻見蒙面人已滑出三尺,陰笑道:「今夜就此另過,明夜按時履約,咱們再分一個勝負!」

  說完騰身而起,身形一閃而沒。

  院落中羅成與蒙面人打得有頭無尾,可是破落的禪房中卻打激烈萬分。

  萬小寶與駱秋楓把住門口,冷秋婉守住窗戶,香芸等於是甕中抓龜。

  可是蒙山怪驅似知道無法全身而退,拼上了命,一派招式,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只攻不守。這一來,香芸卻有了顧忌,她必須留對方活口,所以有好多致命煞招,眼見有隙可趁,卻不敢施展出來。

  俗語說,一人拚命,萬夫莫擋,加上香芸心有顧忌,功力上低一籌的呂五娘此刻居然打得略佔上風,使香芸處處受制。

  萬小寶與駱秋楓只看得提心吊膽,駱秋楓是又氣又急。正在這種僵持不下的情況下,羅成已到門口,萬小寶一見羅成,忙道:「大哥,這老賊婆潑辣得很,你快助大嫂一臂之力。」

  羅成點點頭,跨進門檻,抬臂揚手,一縷指風已破空而出。

  豁出了性命的蒙山怪嫗呂五娘陡感右臂一麻,滿空飛舞的杖影立刻散亂,香芸卻趁此剎那,一腳踢翻呂五娘,長劍已抵著對方心頭,左手向下一拍,制住了呂五娘血脈,氣呼呼地道:「呂五娘,你現在還有什麼話說。」

  蒙山怪嫗真氣一散,厲聲道:「在旁邊抽冷子暗算,真虧你們號稱天下第一幫,自命俠義道人物!」

  香芸叱道:「住口,我看你是想吃點苦頭。」

  長劍就向呂五娘腿上刺去。

  「且慢!」

  羅成忙伸手托住香芸手腕,對蒙山怪嫗道:「呂五娘,如今我井不想殺你,只要你說出鯉魚島主是否把燕玉姬劫往雷峰塔,我立刻就讓你離開!」

  蒙山怪嫗一咬牙道:「任你要剮要殺,休想我說一個字。」

  羅成冷笑道:「要向我羅成挑戰,可以堂皇下帖,各憑武力,我羅成沒有不接受的道理。用陰謀劫人,這又算是哪門子邪理?」

  蒙山怪嫗冷笑道:「你用不著跟我辯大道理,除了你明夜三更到雷峰塔赴約外,我不會告訴你半個字。」

  冷秋婉道:「你以為咱們真的不能殺你?」

  蒙山怪嫗狂笑道:「老娘早已說過,不在乎生死。」

  羅成冷笑道:「很好,看你模樣,似乎在嫌命長,但我既說過不殺你,自不便食言,但我要你嘗嘗不死不活的滋味!」

  駱秋楓插口笑道:「大哥,整人我最拿手,這老賊婆交給我,包管整得她有什麼說什麼,不敢留半句話。」

  羅成點點頭道:「好,那就交給你!」

  駱秋楓向萬小寶道:「小寶,你到外面去折點細小竹枝來!」

  香芸疑惑地道:「你要細竹枝做什麼?」

  駱秋楓裝了一個鬼臉,道:「我要做把毛刷子,把老賊婆的衣服脫掉,先把她那身皮刷下來,再慢慢整她個不死不活。」

  萬小寶哈哈笑道:「對,駱大姐,虧你想得出這種絕招!」

  駱秋楓得意地一瞪眼道:「你還不快去辦事。」

  「是,是。」

  萬小寶也做一個鬼臉,一溜煙地向屋外奔去。

  躺在地上,穴道被制,手腳絲毫無法動彈的蒙山怪嫗厲叫道:「小丫頭,你膽敢這麼折磨老娘?」

  駱秋楓道:「你再凶也沒用,今天不讓你嘗嘗破衣幫的手段,你還不知道姑娘我是幹什麼的。」

  這時萬小寶已匆匆奔入,手中拿著一大把細竹,道:「駱大姐,這些夠不夠?」

  駱秋楓摘掉一點竹葉,道:「夠了,現在你與羅大哥出去站一會兒。」

  羅成一怔道:「出去做什麼?」

  駱秋楓道:「我要先把老賊婆的衣服脫下,大哥在這裡不方便。」

  羅成苦笑著搖搖頭,剛舉步想走,已見蒙山怪嫗吼道:「羅成,你不能讓這麼一個小丫頭折磨我!」

  駱秋楓道:「怎麼?只許你們放火,不准咱們點燈?老母狗,我今天非要整整你!」

  香芸道:「呂五娘,你現在說還來得及,稍待現醜丟了人,還不是一樣要說。」

  駱秋楓道:「大嫂,跟她說好的沒用,還是羅大哥先避一避,咱們先把她衣服脫光,刷她一刷再說。」

  「不!不!」

  蒙山怪嫗哀吼道:「我說,我說。」

  香芸向駱秋楓使了一個眼色道:「沒人阻擋你說話,先說,鯉魚島主把人劫往何處?」

  蒙山怪嫗吃吃道:「就在離雷峰塔不遠的李家廢園中。」

  羅成道:「除了鯉魚島主外,還有些什麼人物?」

  蒙山怪嫗道:「有釣魂魔叟、貢老、及鯉魚島主一干部下!」

  羅成道:「你說的是真話?」

  蒙山怪嫗一歎道:「我既然說了,又何必騙你,只希望你能履行諾言。」

  香道:「你說得貢老是誰?」

  蒙山怪嫗道:「就是剛才那個蒙面人!」

  香芸道:「他究竟是什麼來路?」

  蒙山怪嫗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羅成道:「既已知下落,事不宜遲,小寶回去報訊,秋楓就在此地看守著她,芸妹,咱們就到李家廢園去一趟。」

  蒙面怪嫗叫道:「羅成,你說過放我走,怎地又毀了諾言。」

  羅成冷冷道:「待我去證實後,自然不會難為你。」

  說完偕同香芸與秋婉立刻離去,出廟直撲李家廢園。

  李家廢園就在西湖邊,這一帶風景幽美,依山傍水,脫俗出塵,可是相傳這座廢園是座凶宅,不但久無人住,而且遊人鄉里都遠遠避開,以至一座寬廣深邃的園子,變成了艾草遍地,狐鼠沒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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