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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審死官]大明審死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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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26 23:50:21
卷一︰新官上任 第七十章 雞奸呀,太惡心了吧

    天色已晚,張允也來不及返回縣衙了,于是就住在里長家中,草草吃了晚飯,坐在房里翻來覆去得推敲前面幾人的供詞,可是卻連一絲的破綻都找不到,禁不住眉頭緊鎖。

    “公子,你也不必著急,說不定殺害關模的凶手另有其人,等到林姐姐查出了項圈的來路,多半就會水落石出了!”司墨柔聲勸慰道。

    “但願如此!”張允心里也是沒底。倘若項圈這條線索也斷了,那可真就一點頭緒都沒了。

    就在此時,外面穿來了一陣人喧馬嘶之聲,驚得莊內的家犬一通狂吠,隨著院門 當一聲被踢開,林笑語在外面嚷嚷道︰“快出來看呀,凶手被我抓到了!”

    張允聞言大喜,連忙開門跑了出去,月光之下就見林笑語手里拎著個矮胖子,身後卻跟著一群家丁護院模樣的人,一個個橫眉豎目,氣勢洶洶,口里叫嚷著︰“快把我家老爺還來,你這個綁匪!”若非休息和林才阻攔著,恐怕早揮舞著手里的棍棒、鋼刀和林笑語拼命了。

    “林姑娘,這是我叔叔——冀長根,不是什麼凶手,求求你,先放手!”里長也被驚動了起來,借著月光一看胖子的模樣,忙上前求情。

    “笑語,先把他放開,有什麼話慢慢說!”張允道。

    “我查過了,城里四家老字號的首飾鋪子中,只有萬福詳一家給冀長根打造過這樣的項圈,店掌櫃的說他一口氣買了二十來個,說是要給家里的孩子玩的,凶手不是他又能是誰,因此我就做主把他抓了來,交給你審訊!”說著朝張允一抱拳,意氣風發,得意洋洋。

    “你這孩子,怎能這麼魯莽呢!”不等張允說話,林執玉已經板著臉呵斥道︰“就算項圈是冀長根訂制的,也不能認定他就是凶犯呀?”

    冀長根喘了半天的粗氣終于是緩過勁來,朝張允一抱拳道︰“草民的確買過項圈,可是去年過年時全都給了族里各家的孩子,哦,對了,冀收家的孩子就有一個,大人若是不信,可以當面問他!”說著指了指里長。

    里長在張允冷峻的目光注視下,一張臉頓時沒有了人色,也沒等張允再問,就來了個竹筒倒豆子,將實情說了出來,原來下午他看到那個項圈時一眼就認了出來,之所以不敢承認,乃是因為他家的孩子戴著項圈出去玩,回來時卻說丟了,孩子幼小,無論怎麼問都沒能問出個所與然來,只是嚇得哇哇大哭。

    張允冷冷得注視著他,一字一句地道︰“把孩子喚醒,我有話要問!”

    “大人,我家孩子才只有三歲,他……怎能殺人呢!?”里長哭喊道。

    “他不能殺人,那必定是你殺的嘍?!”張允惡狠狠地呵斥一聲。

    里長嚇得風中殘葉般不停的哆嗦,無可奈何,只得讓渾家早被喧鬧之聲驚醒,大聲痛哭的兒子帶了出來。不論張允怎樣裝出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來引他說話,可他卻一味的哭鬧,甚至連看都不敢看張允一眼。

    這倒霉孩子,我長得真有那麼恐怖呀,一見我就哭。張允一陣郁悶。

    “要不我試試吧!”司墨矮下身來拉著小孩的手走進屋里,過了沒多久笑吟吟得走了出來,把孩子還給母親,問道︰“他舅舅是誰?”這回里長夫婦面面相覷,長嘆了口氣道︰“我領你們去找他!”

    “誰在外面?”林笑語暴喝一聲,緊走兩步,已經從牆頭上躍出牆去,不大一會兒就拖著一個麻桿似的人走進院子,鼻青臉腫,看來必定是挨了林笑語一通暴捶。

    “弟弟,半夜三更得你怎麼在我家牆外!?”里長的老婆驚訝地道,懷里的孩子卻又嚇的嚶嚶哭泣起來。

    “自然是想探听一下殺人的凶手查到了沒有?”張允居高臨下得看著他道︰“你殺害關模的事犯了,坦白交代,還少受些皮肉之苦,要不然……哼哼!”

    “老爺,草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孩子的舅舅——董永堂把個大腦袋甩得跟撥浪鼓一樣。

    “那我就幫你說!不過……”張允嘴角一勾,道︰“在此之前,休息,先賞他三十板子讓他清醒清醒,好听得更明白!”

    休息要過里長家的扁擔,劈里啪啦就是一通猛打,疼得董永堂嚎嚎慘叫,連聲道︰“大人,莫打了,我全招!”

    “不用,有我幫你說就夠了!”張允恨他淫褻歹毒,竟對小孩子都下的去手,在他有氣無力的慘叫聲中道︰“七月初十那天關模去地里割草,不知道怎麼就遇到了你的外甥女,許是看上了她脖子里戴著的項圈,就哄要過來戴著圖個新奇。”

    “倆孩子正嬉戲時,踫巧本你看到,遂起了淫念,遂給了關模塊燒餅引誘他與你雞奸,只是他卻抵死不從,你也是被邪念沖昏了頭腦,就用汗巾捂住了他的嘴巴,把他拖入了玉米地里!”

    “你怎知道的?”董永堂悚然而驚,眼楮里滿是恐懼之色。

    張允一招手,魏良辰從證物箱里拿出了兩個紙袋,掏出來後分別是兩三根棉線和一點變黑的面糊,張允道︰“這棉線是在關模的牙齒縫里找到的,喉嚨里也有,至于面糊,只用花些心思,想找到也並不難!你的那些破事本官說出來都嫌污了自己的嘴,你若不怕再挨打,只管狡辯!”

    “不敢了,草民全招。”董永堂被這兩件證物給震昏了頭,何況屁股上疼的厲害,早就沒有了抵賴的膽子,垂頭喪氣地道︰“完事之後,關模又哭又鬧,說要回去告訴父母,我怕傳揚出去名聲盡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抄起手邊的一塊磚頭將其打死了。”

    “當時玉米已經長得極好,又是在亂墳崗子旁的僻靜處,並沒有被誰見到,可我這心里卻總是惶恐不安,就想著嫁禍給別人,就想到了不久前冀永豐家的老二剛和關模打過架,于是就把關模的尸首扔去了他家的地里。”

    “等我回來再找外甥女時,卻不見她的蹤影,後來我偷偷去過姐姐家,听說她戴著的項圈丟了,這才想起來關模的脖子里戴著一個,頓時嚇壞了,原本想要去尋回來,可關二狗卻來央求鄉親們幫他找兒子,我心里雖然沒底,但是為了不被懷疑到自己頭上,還是跟著去了,忙前忙後找了一個多月,此事漸漸冷了下來。”

    “再加上冀永豐也始終沒有亂說,我只道這事就算是了斷了,何況又不知道他把關模的尸首埋到了何處,也就沒再去尋那個項圈,沒想到……”

    “沒想到這個小小的項圈卻成了鎖死你一身罪孽的鐐銬,你也沒有想到,外甥女雖然幼小,但是並沒有忘記你當日凶神惡煞一般的模樣,更讓你沒有想到的本官會陰差陽錯得掀出來這樁命案!”張允打斷了他的話,冷森森地道︰“可是你不該忘記,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世上沒有什麼壞事是不會被人發現的!”

    這番話就如同一柄錘子,狠狠得叩擊著冀永豐的良知,令他無地自容,張允又道︰“我雖不信鬼神,可我卻寧願相信是關模枉死的魂靈引著本官來此,將你揪出來替他伸冤報仇,來人呀,把訴狀給他簽字花押。”

    董永堂被張允一通斥責,也動了悔愧之心,再不抵賴,畫了押後被休息等人押著指認了指認了奸殺的地點,又找到了他藏匿起來的凶器以及關模的糞筐和鐮刀,這樁掩埋在土下將近倆月的案子總算是告一段落。

    張允是一刻也不想留在里長家了,代林笑語向冀長根陪禮道歉後,押著董樂堂以及隱瞞案情的里長和冀永豐連夜趕回縣衙,坐在休息不知道從哪找來的馬車之中,張允愁眉苦臉地對司墨道︰“看來公子我真是勞碌命,騎馬都能被死人坑拌倒,唉,咱的命咋就這麼苦呢!”惹得司墨咯咯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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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26 23:50:38
卷一︰新官上任 第七十一章 晚上不能出門

    “老爺,遵從你的吩咐,這些日子小人將手下全都派遣了出去,細細打探,果然得來了些隱秘!”位于城南的一家僻靜小酒館雖然門戶緊閉,可是店里卻有倆人正在竊竊私語。

    其中一個斜著身子坐在板凳上,一張枯瘦的麻子臉上滿是恭敬之色,脖子里還掛著一條黃澄澄的鏈子,身上穿著一件絳紅色的綢緞長衫,只是松松垮垮並不合身,反倒顯得不倫不類。

    坐在對面的年輕男子也是一身棉料的長衣,就素淨多了,雖然只是普通的書生打扮,可是卻掩蓋不住身上的威嚴和深沉,此時正笑吟吟得打量著眼前的麻子臉,目光里充滿了戲謔,一听到隱秘二字,眉頭漸漸皺了起來,正色道︰“劉油兒,你又不是說書的,別賣關子,開門見山的說吧!你查到了什麼?”

    前一人正是被驅逐出衙門後做起了地痞頭子的劉油兒,被張允看了幾眼,額頭上已經泌出了一層細汗,恭敬地道︰“老爺,你還是讓我站著回話吧,跟您坐在一起,我連話都說不利索。”

    “這可是你的店鋪,想坐想站還用問我的主意嗎?!”張允倒是頗為欣賞劉油兒的表現出來的敬畏,嘴里調侃,臉上也滿是笑容。

    劉油兒小小的松了口氣,噌得一聲站了起來,躬著身子,將雙手垂于雙腿兩側道︰“老爺讓我查的那個錢不歸原本就體弱多病,後來娶了個如花似玉的小嬌娘做老婆後,更是夜夜征伐,過了沒多久就連床都下不來了,大夫倒是沒少請,可終究是沒能治好,拖了有一兩個月就被無常將魂勾走了。”

    “就只有這些?”張允端起了茶杯,卻沒有喝,看著杯中的茶水走神。

    “倘若都是這些又怎值得我向老爺稟報呢!”劉油兒得意得一笑道︰“這錢不歸活著時,他老婆就不守婦道,和臨鄉的武舉人勾搭成奸,只是四鄰懼怕武舉人的權勢,又受了些好處,再說事不關己,倒是並沒有人告到官府來!”

    “不過這天底下本來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倆的奸情小人以前當差時就有所耳聞,那日我得了老爺的吩咐,派人去查,听有個常在他家四周乞丐的花子說,錢不歸斷氣那晚武舉人曾到錢家過夜,還听到院子里傳來錢不歸的一聲狂叫,第二天一大早錢不歸的老婆就報了因病而死,掩埋了事了。”

    “難道錢家的人就沒覺得錢不歸死的蹊蹺嗎?”張允皺著眉頭問道。此時此刻,他想起了《水滸傳》里面潘金蓮和西門慶合謀害死武大郎的情節。

    “沒有,這錢不歸乃是家中獨子,父母早死,身邊又沒什麼要緊的親戚,何況他老早就有病,因此他死了之後,倒是沒有人懷疑其中藏有隱情。我也曾問過那些被請去幫著入殮的棺材鋪匠人,他們說錢不歸雖然滿臉的痛楚,但是面色如常,既不象是憋悶而死,也沒有中毒的跡象,身上也沒有一丁點的傷痕,不象是被人害死的!”

    “這差事你辦的好!”張允起身要走,將出門時忽然問道︰“那個武舉人是叫于子江吧?”

    “老爺神機妙算,小人佩服,那個武舉人的確叫于子江!”劉油兒隨口拍了張允一個馬屁。

    ***,上次在街上見到這坨魚子醬時,他說來縣城乃是拜訪一位好友,卻原來是前來私會姘頭,這里面肯定是藏有貓膩,只是既沒有人證又沒有物證,總不能貿貿然得定他們的罪吧。獨身返回衙門的路上,張允不禁發起了愁,回到內宅時都還沒理出個頭緒來。

    “公子,是不是又遇到什麼麻煩事了?”司墨遞過來一盞沏好的茶水,輕聲詢問。

    “確實有些煩人!”張允端著茶碗,輕啜了一口,將劉油兒打探回來的消息原原本本得說了一遍。

    不想司墨的臉色頓時大變,慘白如紙,愣在那里直到張允喚了幾聲才醒過神來,輕輕拭去眼角的淚珠,強笑道︰“公子,我沒事,只是覺得錢不歸死的可憐,心里有些感傷罷了。”

    “可憐?”張允將她攬到自己懷里,笑道︰“你怎麼知道他死的可憐呀!?”

    “我……”司墨一怔,微一遲疑後道︰“我也是猜的,听說謀害人命又無法驗出傷痕來的法子也並非沒有,比如將燒紅的鐵釘如頂心處釘入,非但不會流一丁點的血,就連尸首上也查不到半點的傷痕。”

    “你這都是听誰說的?”張允一奇,笑眯眯得問了一句。

    “呃……魏師傅呀。”司墨隨口答了一句,而後又道︰“剛才听公子說錢不歸死的古怪,不知道怎得心里就冒出這個念頭來。”說著瞥了張允一眼,可憐巴巴地道︰“莫不是公子也疑心我殺過人吧?”

    “又說傻話!”張允在她的屁股上輕拍了一下道︰“我就是把天下人都當成殺人凶犯,都不會懷疑我家小丫頭的。好了,別再胡思亂想了,隨我去找你林姐姐,公子我方才想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要她幫忙才能成功。”

    十月的河間已經有了些涼意,再加上明朝實行“夜禁”,明文規定一更三點敲響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點敲響晨鐘後才開禁通行。在二、三、四更在街上行走的,笞打四十下(京城五十下);在一更夜禁後、五更開禁前不久犯夜的,笞打三十下(京城四十下),唯有疾病、生育、死喪可以通行,因此一入夜,河間的街頭上就已經人跡皆無。

    可就在此時,一條黑色而縴瘦的身影正在房頂之上奔跑,踩得瓦片嗒嗒輕響,此人卻宛如不知,身後不遠處的街道之上跑來一群明火執仗的衙役,口里叫喊著︰“捉住那賊,他在那邊,媽的,你們幾個長著眼干什麼吃的,還不快去堵住他的去路。”

    大呼小叫聲在寂靜的夜里傳得格外遙遠,驚起了沿街的百姓,一盞盞燈亮了起來,只是卻沒有誰敢冒著挨板子的危險出來察看究竟,只是小心看管著家中的財物,免得被小賊偷了去。

    追了兩三條街,房上之人一閃,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底下的衙役頓時成了沒頭的蒼蠅,四處亂竄,嘴里嚷嚷著捉拿盜賊,將沿街的各家各戶敲開,闖進家里就是一通狂搜,孩子的哭聲,家犬的叫聲以及老百姓的哀求聲,響成了一團。

    張允騎在馬上,緊了緊披風,眯著眼楮欣賞著自己一手導演的好戲,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將馬鞭往旁邊的一條小街上一指道︰“休息,我方才瞅見那賊逃去了那邊,派幾個人過去搜查一下,一家一家的找,若有什麼疏漏,老爺的板子打在身上,可是很疼的!”

    休息高聲應了聲是,隨手點了倆人,朝那小小街上跑去,燈籠的光亮正照見一條巷子里急匆匆得走出個人來,遂刷拉一聲將腰里的鋼刀拔了出來,同時厲聲道︰“站住,雙手抱頭蹲在地上,如若不然,以盜賊論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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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26 23:50:52
卷一︰新官上任 第七十二章 奸情

    “別,別!”那人嚇得身子一哆嗦,倒也听話,慢慢蹲下身去,口里卻道︰“在下乃是大通鄉的武舉人于子江,非是盜賊!”

    “呵呵,原來是于舉人呀!”張允驅馬過來,瞥了他一眼道︰“上次集市之上匆匆一別,沒想到竟在此處相見,不知道于兄半夜出來所謂何事?莫非不知道已經夜禁了嗎?”

    于子江站起身來,朝張允一抱拳道︰“我乃是取藥救命!”

    “拿藥來驗看一下!”張允笑嘻嘻地道︰“非是我不相信于兄的為人,實在是本官職責所在,不敢有絲毫的大意,得罪之處還請見諒一二!”

    “不妨事!”于子江也知道面前的知縣乃是個笑面虎,臉上不敢有絲毫的不敬,從袖子里取出一封藥來,上面還牒著一個方子,休息取起了燈籠,張允展開方子看了兩眼,問道︰“你是什麼人害病?是何病癥?”

    于子江不慌不忙地道︰“是在下的母親害了心口疼。”

    張允微笑道︰“這大夫可真該死,大半夜得竟讓你出來買藥,豈不是想害得你挨本官的板子嗎?”說到這,將藥遞于休息轉付于子江,又道︰“于兄也是個聰明人,知道晚上街頭走動,說是取藥就不算犯夜,這一包子金銀花雖花不了幾個錢,卻倒成了夜里通行無阻的憑證,當真是好辦法。”

    “大人這是哪里的話,在下犯夜本是出于一片孝心,何曾有過別的念頭!”于子江喊起了撞天屈。

    “莫非你大通鄉就沒藥鋪嗎?”張允冷冷一笑道︰“至于跑出二三十里來縣城來買!你這一片孝心未免太悠然了點吧!”說到這陡然大喝道︰“休息,二更時分,犯夜之罪該當如何懲罰?”

    “笞打四十下。”休息扯著嗓子回答。

    “辦吧!”張允連看都懶得看高呼冤枉的于子江一眼,雙腿一夾馬腹朝前面走去。

    臨出衙門之前,張允已經詢問過休息,知道錢不歸的家就在這條小街之上,因此才借著抓賊的名義四處搜查,沒想到卻和于子江不期而遇,想來他必定又過來和錢不歸的老婆私會,卻被外面的動靜驚擾,生恐被抓奸在床,是以匆忙離開,袖子里的那包金銀花多半老早就就備下了。

    著衙役敲開了錢家的大門,借著燈籠上的光亮,張允看見門內站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婦人,一身粗麻素衣,頭挽喪髻,尺布纏頭,表面看上去倒有幾分為亡夫服喪盡哀的樣子。

    不過張允卻注意到她額頭和鬢角的頭發微濕,顯然開門之前曾經仔細得洗過臉,但是燈下細看,依稀還能夠看出化妝留下的痕跡,雖然她竭力裝出一副悲戚的神色,卻掩蓋不住眉宇間雲雨之後殘存的春情,耳垂上忘記摘下的珍珠耳環閃耀著乳白色的光輝,這讓張允更堅信她和于子江之間必然關系曖昧,最起碼她也並非傳說中的貞節烈婦。

    ***,丈夫死了你再嫁人或者有三五個相好的,那都是你的自由,可要是因奸情殺人那就是犯罪了,本老爺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潘金蓮和西門慶那樣的奸夫淫婦,想當長久夫妻,呵呵,我成全你們,去陰曹地府再說吧。張允的心里此時已經動了殺機。

    言辭上也跟著尖酸了許多,乜斜了她一眼,張允冷聲道︰“呵呵,好一個女為悅己者容,丈夫新死不久,就耐不住春閨寂寞了嗎?”

    這女人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張允一眼,極為鎮靜地道︰“民婦不知道老爺此話是何意思?”

    張允此時才算認真打量了一下面前這張臉,皮膚白皙,五官精致,特別是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楮里,顧盼之間,閃爍著撩人心魄的目光,如一只無形的小手,在撥動著男人心中那根掌管色欲的心弦。連張允的心都不由地一動,不過神色卻愈發的莊嚴,正色道︰“有盜賊逃匿,本官正帶人追捕,說不得也要進你家里搜查一下,你該不會拒絕吧?”

    口里詢問著,可張允卻一點都沒有等待這女人允可的意思,推開另外一扇門走進錢家,與這女人擦身而過時低聲道︰“以後再干了見不得的勾當,記得收拾妥當再出來應門,免得被人看到不該看的東西!”說完淡淡一笑道︰“順便說一下,你的耳環很漂亮,也很名貴,肯定值不少銀子吧。”

    張允的聲音不大,可是卻正中要害,這女人下意識得摸了耳環,臉色唰的變得慘白。剛想說點什麼來辯白,可是張允卻已經帶著休息朝臥房走去。

    錢家雖算不上富裕得大戶,倒也是個小康人家,房間里的擺設雖不名貴,但也並不寒酸,張允推開門後,環視了一下四周,發現房間各處都打掃的干干淨淨,東西也擺放的整整齊齊,唯獨床上的被褥凌亂,倒真不象是一個小女人睡過的樣子。

    于是張允走到床前,將被子翻開,就嗅到一股子淡淡的腥氣,大凡成年男人,對這種精子特有的味道都不會太陌生,很明顯在他來之前不久,這床上剛剛結束了一場盤腸大戰。

    同時他在床尾上翻出了一條雪白的絲制汗巾,攤開來,只見上面有一片擦拭精液後留下的痕跡,上面還粘著兩三根恥毛,有粗有細,一眼就看得出來並不是來自同一個人。

    張允也注意到汗巾的角上繡著一條小小的鯉魚,倒也活靈活現,想起于子江的姓氏,他頓時了然。有了這些東西在手,即便不能夠認定于子江和這個叫阿嬌的女人合謀殺害錢不歸,但是通奸的罪名,卻已經結結實實得扣在了他們的頭上。

    不過他還擔心捉奸沒有在床,未免證據不夠充足,又蹲下身來,翻看床下的鞋子,發現男人的鞋子大小一致,也不知道是錢不歸的還是于子江的,扭過頭來看了跟進屋里的阿嬌道︰“這鞋子是誰的?”

    “是我亡夫錢不歸的!”阿嬌早已經把耳環摘了下來,重新恢復了之前鎮定自若的神色,說起了錢不歸,眼圈一紅,竟低聲啜泣起來。

    “你丈夫是怎麼死的?”張允明知故問道。

    “病死的!”阿嬌放聲大哭,同時掏出一塊猩紅色的汗巾來擦拭眼淚。

    張允可沒有閑工夫留給她盡情表演對丈夫去世的悲傷和強烈的思念,而是咄咄逼人地追問道︰“怎麼病死的!?”

    “大夫說是他身子虛弱,又頻頻房事,偶感了風寒,就病倒在床,治了好些日子都不見好,就這麼去了!”說到這,阿嬌哭得愈發傷悲,扯著嗓子嚎道︰“不歸呀,都是我害了你呀!”

    也許只有這句話才真的是實情。張允瞥了她一眼,將鞋子拿到她的面前道︰“你的丈夫竟然臥床不起,這鞋內又怎會沒有一丁點的灰塵?總不會是經常拿來睹物思人,常常擦拭吧?”

    阿嬌被他問的一愣,哭聲驟停,但隨即就搶過張允手里的鞋子,抱在懷里嚎啕大哭道︰“大人說的沒錯,我總覺得丈夫他……他不曾死去,每當想他時,就忍不住拿出來看看。”

    媽的,你這條美女蛇還懂得順桿子爬。張允心里暗罵一句,冷冷地道︰“既然這樣,本官倒有一個疑問想要你解答,既然是你經常拂拭,鞋面上的土又是怎麼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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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新官上任 第七十三章 阿嬌

    阿嬌頓時啞口無言,臉上閃過一絲惶恐,卻一口咬定這就是錢不歸的鞋子,鞋面上的土多半是落上的灰塵。

    遇到這種鴨子一樣——肉爛嘴不爛的女人,張允還真有些頭疼,目光一瞥,發現床腿上掛著幾縷黃褐色的毛發,遂拈在手中仔細看了看,心念一動,口氣比之前緩和了許多道︰“你家是不是養著一條大黃狗?大概有這麼高?”說著張允用手比劃了一下。

    “老爺怎麼知道的?”阿嬌一驚。

    張允卻沒理會,自顧自地道︰“以前我在老家時也曾養過一條狗,一大早就喜歡牽著出去遛一遛,養得久了,狗也象是通了人性,一家人就只听我一個人的話,讓他去哪就去哪,讓他咬誰就咬誰,只不過後來得病死了,害得我難過了好一陣子!”

    阿嬌也不知道張允嘮叨這些瑣事有何用意,只好耐心得听著,既不敢插嘴也不敢打斷。又听張允道︰“我還記得,每年這個時候,狗都要換毛,它又喜歡到處亂鑽,在一些硬東西蹭去身上將要脫落的狗毛,結果弄得家里滿是狗毛,想打掃干淨都難,哦,你看,就象這里!”說著張允又從桌子腿上裂縫中找到了一縷黃毛。

    “是呀,養狗真的很麻煩!”阿嬌隨聲附和著︰“總是把屋子里弄的亂七八糟,以前我丈夫活著時,倒還好些,他不在了之後,我家的狗愈發的沒有了管教,吵得四鄰八家都不得安寧。”

    “听你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進門半天了怎麼沒听到狗叫呢?莫非它也睡著了不成?”說著話張允走出了臥室,在小院中轉了一圈,只靠到一個空蕩蕩的狗屋而已,因問道︰“狗呢?死了還是丟了?”

    “都沒有!”阿嬌已經被張允的舉動搞糊涂了,氣勢洶洶而來,先是問了些關于亡夫的話,原本還以為這個辦案如神的知縣听到了什麼風言***,跑來追查丈夫的死因,心中不免惴惴不安,強打著精神小心應對了兩句,不料知縣老爺卻話鋒一轉,問起了家里那條討人厭的狗來。

    這讓阿嬌懸在喉嚨里的心頓時落回了肚子里,隨著張允走到院中道︰“我家的黃狗性子太過凶猛,除了我丈夫之外,就連我的話都不听,一連咬傷了幾個鄰居,所以我半個月以前就把它賣去了狗肉鋪。”

    “是嗎?那可真有些可惜了,原本我還想看上兩眼,喂它兩根肉骨頭呢!”張允要過休息手里的燈籠,照了照狗屋里面,隨口問道︰“既然它那麼凶猛,你又是怎麼把它送去狗肉鋪的,總不會是打死了吧?”說著回過頭來橫了阿嬌一眼。

    阿嬌的心一哆嗦,心里暗暗叫苦道︰“倒霉,都說這個知縣審獄斷案是把好手,害得我白害怕了一場,原來不過是個愛狗如命的大草包。”既對張允有了輕視之心,她也就少了些戒備,忙解釋道︰“不是,不是,我不過是找了些麻藥拌在狗食騙它吃了,待它睡著後才叫狗肉鋪的伙計來背走的,我一個弱女子,殺雞尚且不敢,何況是家里養了多年的狗呢!”

    嘿嘿,殺雞你也許不敢,可殺人時只怕心狠著呢。張允在心中鄙視了她一番,卻笑道︰“說的也是,換成是我,也會這麼做的,說起來,狗這東西不僅愛到處亂蹭,還有個很不討人喜歡的毛病,你知道是什麼嗎?!”

    阿嬌搖了搖頭,剛想要吹捧張允一番博學多聞,見識非凡之類的話,可是卻被張允從狗屋里拿來的東西嚇的目瞪口呆,原來張允手里拿著的是一只鞋子,雖然已經被咬得破破爛爛,但鞋底卻完好無損。

    張允眯著眼楮笑道︰“看到沒,狗子還喜歡亂叼東西,特別是床下面的鞋子,不用說這也是你亡夫所穿過的。”說著裝模作樣得用手指比了比,搖了搖頭道︰“不過倒讓我有些奇怪,怎麼小了許多呀!?”

    “這只鞋子多半是我家的狗從外面餃來的,民婦以前從不曾見過!”阿嬌連連擺手,想要抵賴。

    “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張允微微一點頭,隨口問道︰“若我猜得沒錯,錢不歸的鞋子都是在外面的鞋店中買來的吧?”

    “你怎麼知道?”阿嬌一驚,下意識地問道。

    “說穿了也沒什麼好希奇的,我方才在你臥房之中並沒有看到針線笸籮,又沒有針織女紅之物,想來你必定是不懂得縫衣做襪,對吧?”見阿嬌點頭承認,張允的嘴角勾起,將鞋面翻轉過來,指著上面的字道︰“何況這上面還寫著錢不歸的名字,你若還不承認,我可以命衙役找鞋店的掌櫃問上一問。”

    “不……不用了,這的確是我丈夫的鞋子!”物證擺在面前,阿嬌想再抵賴都難。

    張允一步步得把阿嬌領進了自己挖得坑里,心情大好,將她叫回屋里,指著床下的鞋子道︰“說吧,這些鞋子是誰的?怎麼會跑到你的房里來的?”

    “這是我一個遠房表兄放在我家的!”

    “只怕是你姘頭的吧?要不然你先前為何不肯承認呢?”張允猛拍了一下桌子,啪得一聲巨響,驚得阿嬌身子一陣發顫。

    “民婦丈夫剛死,外面就已經有風言***說我和表兄有私情,我一個柔弱的女子,又是寡婦,怎受得了這等惡毒陰損的毀譽之言,若是方才認了下來,只怕民婦的清白也將再難保全!既然如此,倒不如一頭撞死在大人面前,以死為亡夫殉節來得干淨!”說著阿嬌扯亂頭發,發了瘋似的朝桌角之上撞來。

    她竟有此剛烈之舉,倒是大大的超出了張允的預料,雖然並不排除她做戲的可能,卻也不能眼睜睜得看著她死在自己面前,朝前跨了一步,一巴掌拍在了她的肩膀上,冷聲道︰“想死,只怕也沒那麼容易!”

    阿嬌被他這麼一推,順勢就倒在了地上,邊在地上打滾邊放聲得嚎道︰“不歸呀,你為什麼要早早棄我而去,留下我一人孤苦伶仃得苟活于世,受盡別人的冷眼和誣陷不說,就連以死殉節都不成,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呀!”

    這麼一來,張允倒真拿她沒有什麼辦法,若是扭身就走,未免有些不甘心,倘若留下來任由她這樣哭鬧,左右鄰居听到了,即便不說什麼,日後傳揚出去,也是大大有損自己的名聲,橫了一眼站在門口兀自發傻的休息道︰“掌嘴,本官倒要看她哭到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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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26 23:51:30
卷一︰新官上任 第七十四章 奸情

    別說,這一句話倒是頗為靈驗,阿嬌的哭聲頓時停了。

    媽的,果然是在裝蒜,老子不把你推上斷頭台,還真對不起你方才的演技。張允不禁大為惱火,聲音冷得好像滿是冰渣子似得道︰“別以為裝瘋賣傻就能夠蒙混過去,就算你不認罪,本官倒想看看夾棍之下,外面的于子江和你家的鄰居能嘴硬多久!”

    隨後又在她的面前展開那方他在床上找到的汗巾,一字一句地道︰“更何況還有這條汗巾為證,定你倆個通奸之後合謀殺人的罪名是綽綽有余。”說完連看都都不想再看她一眼,無比厭棄得一擺手道︰“休息,把她押回衙門,左右鄰家,凡是知情者全都不準放過。”

    休息將面如土色的阿嬌拖出門去,張允卻留下來仔細尋找可能的證據,就連個犄角旮旯都沒有放過。就在他鑽在桌子下面察看時,就听背後有人道︰“哎,找到什麼罪證沒有?”

    張允吃了一嚇,本能得抬起頭來, 當一聲撞在桌子下面,疼得眼淚都險些淌出來,回頭看了一眼戴著鬼臉,哧哧發笑的林笑語道︰“麻煩你以後出現時先打個招呼,幸好我膽子大,換成別人,嚇也被你嚇個半死!”

    “呵呵,你又讓我作賊,還讓我弄出點動靜,豈不是想害得我被人抓到嗎?這樣的蠢事我才不干呢!”林笑語將鬼臉摘了下來,掛在腰帶上,也開始四處亂翻。

    “媽的,這對奸夫淫婦可真夠狡詐的,殺人之後里里外外都打掃過了,別說是蛛絲馬跡,連灰塵都沒有多少!”張允一邊東張西望,一邊喃喃咒罵。

    “那倒未必!”林笑語嗤笑道︰“找不到,只能怪你笨,如若我是凶手,錢不歸病倒在床上,何必用勞心費力得把他弄到別處呢,只須用一把刀或者繩子就能把他殺了!”

    “廢話!換成是我,也不用廢那麼多手腳,可你別忘了,錢不歸死後身上並無傷痕,面色如常,顯然不是被利器刺死或者被勒死的,司墨曾提醒我說,許是被燒紅的鐵釘刺入頂心而亡,我要找的是凶器!”

    “司墨怎麼知道能這樣殺人的?莫非她這麼干過?”林笑語笑道。

    “少胡說八道,她才十三歲,哪里會犯下這等令人發指的惡行,這玩笑在我說說就算了,莫再對司墨提起,免得惹她難過!”張允說著想要到別處搜尋,結果卻听林笑語很不滿地道︰“你呀,就知道護著她,只怕她真殺過人,你也會裝聾作啞,徇私枉法。”

    “話不是這麼說的!”張允凝望著林笑語道︰“我只是想竭盡全力保護我身邊的親人不受傷害而已,是人皆都如此,這跟徇私枉法不相干,換作是你,我也一樣不會袖手旁觀。”

    “真的?”林笑語的表情柔和了許多。

    “比珍珠還真!”張允朝她一笑,剛要出門結果卻被林笑語喚住,因問道︰“找到線索了?”

    “沒有!”林笑語緊繃著的臉上驟然閃過一絲羞澀的笑容,輕柔地道︰“若是你遇到了危難,我也會舍命相救的!”

    張允聞言,心里熱乎乎的,如飲烈酒,嗓子干澀地道︰“不用,只要你能平安,我就算死了,也會心安的!”說著怪怪得一笑道︰“變成鬼魂之後,我也會陪伴在你左右,給你扇風驅蚊的!”

    “去死!”林笑語滿腔的感動立刻成了嗔怒,卻又忍不住笑了起來。順手把床上的被褥翻開,卻看到光滑的床板上有一片拇指大的焦黑,不由得有些奇怪,忙把張允喚了過來道︰“你看,這床板必定是被什麼灼燒過,瞧這樣子也不象是鐵釘呀!”

    “恩!”張允點了點頭,也覺得這種痕跡很眼熟,只是一時間卻死活想不起在哪里見到過,用手指輕輕撮著下巴,飛速地搜索腦海中的記憶,驀然間眼前靈光一閃,大喜道︰“我知道他們是怎麼殺人的了!林妹妹,你真是我的福星!”說著一把摟過林笑語,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

    不等林笑語反應過來,就沖出屋去,過了沒多久院子里就傳來了張允囂張而又得意洋洋的笑聲,嚷嚷道︰“他***,本老爺倒要看看,你們這對奸夫淫婦還要怎麼抵賴!”

    “啪!”張允重重得把驚堂木拍在公案之上,嚇得堂下跪著的一干人犯全都不自禁得一哆嗦。

    “于子江,你若知趣,就把和錢氏通奸成性,以至于合謀害死錢不歸的累累罪行坦白交代,本官尚會看在你誠心認罪伏法的份上,讓你少吃些苦頭,如若不然,就休怪本縣大刑之下,不留情面了!”張允判案多時,這套冠冕堂皇,軟硬皆有的話倒也說的官威十足。

    “大人若說我和阿嬌有私情,在下倒是承認,但那也是在錢不歸病死之後,雖說與禮不合,不過並非什麼了不起的罪過,可若說我與她合謀殺人,那卻是天大的冤枉!”于子江的屁股已經被打的稀爛,此時跪伏在公堂上,卻還是振振有詞,口稱冤枉。

    張允一陣冷笑,瞥了跪在于子江身旁的阿嬌一眼道︰“你又有何話說?”

    “民婦冤枉!”

    “好一個冤枉”張允哈哈大笑道︰“既如此,那本官今夜就還你們一個公道,來人呀,帶眠香閣的老鴇前來回話。”

    自從張允決定連夜突擊審訊,老早就發簽把牽涉其中的人證全都傳喚了來,那眠香閣的老鴇此時就在堂外候審,聞言忙走了進來,磕頭行禮後。張允問道︰“老鴇,我且問你,堂下所跪二人你可認得!?”

    “認得,認得!”老鴇半夜被如狼似虎的差役鎖來衙門,只道平素里所做的種種逼良為娼的壞事敗露,嚇得三魂走了七魄,跪在堂上兀自心驚膽戰,一听到張允問話,忙扭過頭去看了于子江和阿嬌一眼,忙又低下腦袋,聲音微微發抖地道︰“阿嬌本來就是我眠香閣的姑娘,乃是被她生身父母賣進來的,並非民女強迫呀,請老爺明鑒!”

    “老鴇,本官問什麼你就說什麼,休的胡言亂語,看清楚了,堂下二人你可認識!”

    “認識,認識!”老鴇被張允呵斥了一句,心里反倒安穩了許多,終究是醒悟過來自己只是個人證,並非被告,于是鼓起平時拉客人練就的如簧巧舌道︰“另外一位乃是大同鄉的于舉人,阿嬌在時,也算是我眠香閣里的常客,隔三岔五就前來尋阿嬌尋歡作樂。只是後來阿嬌被錢不歸花大價錢贖走了身子,他才來得少了。”

    “如此說來,于子江,你和阿嬌非但老早就已然相識,而且還藕斷絲連,那本官倒不禁有些納悶,所謂錢不歸病死之後方才有了私情的話,究竟有幾分是真又有幾分是假!”張允說著又傳喚來錢家的左右鄰居。

    這些人雖然早就受了于子江的好處,往日里不敢胡言亂語,可是在大堂之上,面對著公案後面威風凜凜的的張允,以及兩側殺氣騰騰的衙役,哪里還敢有半分隱瞞,一個個爭先恐後,唯恐說得慢了,說得少了,屁股上挨板子,將錢不歸生前于子江就常來錢家私會的真相全都抖落了出來。

    “大人,就算在下和阿嬌早有私情,那也不能認準我倆合謀殺了錢不歸吧?”于子江畢竟是個舉人出身,倒有幾分膽色,強忍著屁股上的巨痛,挺直了身子,侃侃而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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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新官上任 第七十五章 通奸未必會殺人

    “說的沒錯,有奸情未必就會殺人!”張允拍了拍手道︰“況且錢不歸若是早早的病死了,你倆盡可以逍遙自在,與情與禮都不為過,只可惜,錢不歸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提早醒來察覺了你倆的奸情,更不該驅狗將你咬傷!”

    張允這話說的是鏗鏘有力。如同親見一般,卻听得于子江和阿嬌面面相覷,眼楮里都流露出了惶恐和猜疑。

    “在下听不懂大人在說些什麼?”于子江干脆就裝起了糊涂。

    “听不懂?那好,本官就講到你懂為止!”張允拿起開堂前,司墨就放在案頭上的茶碗,抿了一口入嘴略有些苦澀,但是回味又有絲絲甘甜的鐵觀音,慢條斯理地道︰“阿嬌,你可記得,我在你家時曾問過你,是如何把一條凶猛的黃狗制服的!”

    “你當時回答說,用了麻藥。而我也從你梳妝台的首飾匣子里找到了這包所剩不多的麻藥,听我手下一位見多識廣的衙役說,這種麻藥在民間並不常見,但是江湖上卻並不希奇,想必于子江一個武舉人,素來和掄拳拿棒的武人打交道,弄些麻藥來並不困難吧!”

    “就算這麻藥是我送給阿嬌的,也只是因她打算把家里的惡犬賣掉,卻苦于無法讓其就範而已,怎不能說我用麻藥謀害了錢不歸的性命吧!”于子江申辯道。“我也沒說錢不歸乃是被麻藥所殺呀,你著急什麼!”張允橫了他一眼。隨即笑吟吟地道︰“這麻藥自然是別有用途,想必最初你倆通奸之時,並沒有存著要害死錢不歸的心思,因此每逢私通之前,阿嬌總會把麻藥下入于子江所喝的藥中,待他睡死過去,錢家之內。自然就成了你倆的尋歡作樂的決佳之地。”

    “倘若一直這樣下去,錢不歸雖然頭戴綠帽,倒也不至于送了性命,奈何天意昭然,那日大夫為他換了藥方,其中的一味甘草竟然化解了一些麻藥的效力,于是乎。錢不歸竟提早的甦醒了過來,可以想見,當他看到心愛地女人正和一個陌生的男子赤身裸體,糾纏于一處時,是何等的憤怒和失望。”

    “他雖然疾病纏身。但血性卻沒有消磨干淨,于是掙扎著起來,想要殺了你們這對奸夫淫婦泄恨,奈何原本就孱弱的身子又躺了多日,又豈是于子江這個武舉人的對手。三兩下就被打倒在地,可家中的狗卻很不湊巧的闖進了屋中,想來于舉人。你必定也吃了些苦頭吧!”

    于子江沉默不言。

    張允淡然一笑,繼續道︰“我不知道你們是怎樣平息了此時,想必阿嬌必定在錢不歸地面前哭求了良久,終于讓他決定不在追究此事,可是錢不歸卻做夢也不會想到,你們倆卻生恐丑事敗露,又覺得他活在人世,礙手礙腳。于是心一橫,決意要置他于死地,做個長久的野鴛鴦。”

    “于是過了幾日,阿嬌再次用麻藥把錢不歸迷倒,又將錫塊在這把銅勺子之中融化成汁水。趁著錢不歸沉睡不醒之時,將其灌入了他的口中。若是本官猜得不錯,于子江用枕巾裹著手抱住了錢不歸的頭,這樣認他死命掙扎,死後身上也不會留下絲毫的淤痕。”

    一邊說,張允一邊注視于子江和阿嬌,見他們腦袋越垂越低,知道自己地推斷沒有差錯,信心更足,沉聲道︰“恐怕錢不歸到死都不會相信,真正下毒手把他送入陰曹地府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花了大把銀子,從火坑之中贖出身來的發妻——阿嬌。”

    “阿嬌,想必你在翹開錢不歸的嘴巴,將一銅勺滾燙的錫水傾倒下去之前,內心之中未曾泯滅地一丁點良知,也曾使你遲疑了片刻吧,或許你想過要罷手,也許你的手顫抖了一下,但最終那股子邪念讓你狠下心腸,把錫水灌進了錢不歸敞開的喉嚨里。

    “青煙蒸騰,焦臭撲鼻,那一時刻,你們就沒有愧疚和恐懼嗎?眼睜睜得看著錢不歸被錫水燙得腸穿肚爛,你們怎麼就能無動于衷,你們又怎能在他死後,在殺掉他地床榻之上,依舊尋歡作樂,你們就不怕錢不歸的冤魂回來索命嗎?”說著張允把一個大銅勺子扔到了地上,當啷一聲脆響,驚得于子江和阿嬌身子瑟瑟發抖。

    “多半你們覺得此事做的天衣無縫,永遠都不會再有人知道,可你們似乎忘記了有那麼一句話,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阿嬌,那日我在錢不歸的墳旁瞅見你,嚎啕大哭,卻疏無悲傷之意,就隱約覺得有些古怪,待看到錢不歸的墓碑上竟沒有落款,更是生疑,直到此時方才明白,不是你不願意寫上發妻錢氏阿嬌泣立幾個字,是你不敢。”

    “別說了,求求你,大人,別再說了,我認罪,錢不歸是我殺的,求你別再說了!”阿嬌終于是扛不住張允這一聲聲咄咄逼人,卻又入情入理的責問了,捂著耳朵放聲哭求。

    “也罷,拿供狀來,我簽字畫押!”于子江倒也光棍,既然隱瞞不了,干脆就不再隱瞞,斜著眼看著張允道︰“只是我有一事不明,還請大人見告!”

    “說!”

    “事後銅勺就沒有了蹤影,我倆找遍了整間房屋依舊是兩手空空,大人又是從何處尋來的?”

    “狗屋之中!”張允淡然一笑道︰“人雖無情,狗卻有義,咬你不死,卻把凶器叼進了窩中,我自狗屋之中找到錢不歸地鞋子時,也見到了這把銅勺,可是並沒在意,直到看見床板上被濺落的錫水燙出的焦痕,方才想通了其中的因由,現下你還有何話說?”

    “沒了,大人明察秋毫,小人佩服,甘願認罪!”于子江接過筆來,在供狀之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將主犯收押進大牢之中,待秋後大訣。左右鄰居,知情不報,險些使錢不歸沉冤難雪,以包庇之罪論處,但顧念爾等知錯能改,認罪之心懇切,故從輕發落。各杖責二十,以儆效尤,退堂!”張允一拍驚堂木,轉身走出了內堂。

    深秋漸至,涼風蕭瑟。

    不過以張允名義簽發地公文卻在縣衙和各村鎮張貼了起來。上面寫明,無論身份貴賤,只要品行端正,身體健壯,只須到縣衙填表報名。經受住嚴酷的操練以及層層篩選之後,出類拔萃者皆可投身公門。

    這不啻于給了那些飽受饑寒和壓迫地貧苦百姓一個出人頭地地希望,雖然常言說︰“好男不當兵。”可在百姓眼中。當衙役比起當兵來那可真是天差地別,別的暫且不說,只是不用離家遠行,不用時時和閻王打交道就是莫大的好事,何況每月都有朝廷發放的俸祿,有本事的,還能撈些外快,簡直就是發放了掠奪執照的地痞強盜。想一想,都覺得前程遠大。

    也許就是在這樣的念頭驅使下,公文發布了沒有三天,縣衙門口報名參加衙役選拔地人都已經排起了長龍,就連內宅里閑來練字的張允都能听到外面的人喧馬嘶之聲。覺得心中大樂之時,又不免有些遺憾。暗道︰“早知如此火爆,就該整成超級女生那樣,不但要收報名費,還得弄點p淘汰或者死里逃生之類的噱頭,煽不煽情並不重要,摟點小錢花才是咱的目地。

    正在他長吁短嘆時,司墨走了過來,見他扼腕嘆息,隨口問了一句緣由。

    雖然張允總是將司墨藏在內宅之中,不大樂意喚上她陪自己出外探訪查案,倒並非壓抑她的才華,而是存了一份關愛眷顧之心,既不想她出去遭受風吹日曬,又不願意她瞅見命案現場血淋淋的場面,更不忍心讓她承受開棺驗尸時令人發嘔的惡臭。

    司墨本是乖巧人,雖然時時想著陪伴張允左右,端茶倒水,細心伺候,但是屢屢被張允留于縣衙之內,雖不甘心,偶爾也發些小性子,可是也能深切得感受到張允那深深的寵溺和疼愛,因此愈發得挖空心思想要取悅于張允,因此但凡遇到張允遇到了為難事,她必定要搜腸刮肚,想個主意出來,不求張允能夠采納,只須給他個思路,就覺得心中快慰。

    此時听了張允地嗟嘆,手點粉腮,黛眉微簇,與書房之內走了幾圈已經眉開眼笑,連聲道︰“有了,有了,恭喜公子,賀喜公子,我有了!”

    “是嗎?真的有了?!”司墨狂喜之時的無心之言,倒讓張允想起了前世與人調侃時地葷段子,反正左右無人,干脆就拿出來調戲一番這個小丫頭,于是也是滿臉的喜悅,把司墨拉到懷中,邊輕輕撫摸著她的小肚肚,邊感慨道︰“蒼天呀,厚土吶,我在家里的老母呀,咱們張家終于是有後了,司墨,幾個月了?怎麼也沒見你吐呢?是男孩還是個女孩?”

    “公子,不來了,你又取笑我!”司墨怔了片刻,方才想明白了張允這話的意味,頓時羞得紅霞滿天飛,伸出小巧而白皙的雙手捂在臉上,鑽進張允的懷里,牛筋糖也似的扭來扭去,反倒惹得張允哈哈大笑,摸著司墨地雖小卻渾圓的屁股,浮想聯翩。

    也就在此時,門外 嚓一聲,似是什麼盆碗摔碎的聲響,張允一驚,扶起司墨走出門去,只見外面人跡皆無,但是屋外的回廊中卻扔著一個漆盤,四周散落著不少的湯盆以及碗勺地碎片,香噴噴的湯水四溢開來,勾得張允食指大動,一邊把碎片揀進漆盤里,一邊輕嘆一聲道︰“可惜了。”

    “是呀,方才地玩笑話被林姐姐給听了去,只怕她會誤解,又要跟公子鬧別扭了!”司墨酸溜溜得應了一句︰“唉,可惜了!”

    “說什麼呢!”張允伸出手指在司墨的額頭上彈了一下,笑罵道︰“小小的年紀,恁得有那麼多希奇古怪的念頭,我說這麼好的湯都灑了,有些可惜!”說著拿起一個尚存半個的湯盆,湊過嘴去,將里面的湯水喝光,細細一品。嘆道︰“當真是好湯呀。”

    “公子,要不你去找林姐姐辯解一下吧,也免得她……”司墨還想再勸。卻被張允擺了擺手打斷,將漆盤里的碎片放到一旁,悠悠然道︰“我對他有些好感不假,可也用不著低聲下氣得分辯什麼,兩人之間若沒有足夠地信任。就算成了親,也是形同陌路,有什麼意思!”

    “公子,你若是喜歡孩子,我……我就幫你生一個吧!”司墨羞答答得問。

    “你?!”張允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愣了半晌方摸著司墨的小腦袋笑道︰“就連你都還是個孩子,怎麼替我生一個呢,這樣的話莫讓別人听到,要不然可要遭人笑話的哦!”

    “可是,可是我听說有人比我還小時就已經懷胎生子了呀!?”司墨努力的爭取著。

    “但結果呢?只怕母子雙亡吧?!”張允雖然沒有學過醫。可也能想像得出一個十三歲的女孩肚子里裝著個嬰兒,想要分娩是何等的痛苦,這個時代又沒有什麼剖腹產手術。除了運氣好地,多半就是個死,司墨在他心目之中,既是妹妹,又算丫頭,還是未來的老婆,他可不想圖一時暢快,害了她的性命。

    “我不怕。為了公子,我什麼都不怕!”司墨滿臉的堅決。

    “可我怕,我怕再也看不到司墨了,晚上讀書寫字時再沒人幫我送茶磨墨,沒人提醒我該加件衣服了!”張允動情地道︰“難道你舍得離開我嗎?”

    “不想!”司墨搖了搖頭。眼楮里閃爍著淚光。

    “那就是了,這事暫且就不提了!”張允見她眉宇間多了幾分憂愁。于是壞笑道︰“等你長到這麼高了,就算不想替我生個兒子,都不行了!”說著用手掌按了按司墨的頭頂,又比了比自己地胸口。

    張允的年紀也不大,再加上最近加強了鍛煉,吃得又好,非但比之前健壯了不少,而且個頭也竄高了幾寸,他這隨手一比,就有一米六,按照他前世的經驗,女孩子長到這麼高,結婚生子一般就都沒問題了,這話雖是個托詞,卻也是真真為了司墨著想。

    司墨抬頭看了看張允的手,嘆道︰“好高哦,不過,我會多吃多喝,努力長高的!”捏著小拳頭,一副斗志昂揚地模樣。

    “還要多動,要不然就成小豬了!”張允笑著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拉起她的手走回書房,倆人坐定方問道︰“有什麼好主意,就別藏著掖著了,快說出來商量一下,耽誤一會兒那可就是流失了大把的銀子呀!”

    “呵呵,公子你現在可比以前愛財多了,不過千里為官只為財,也沒什麼不對地,更何況取之有道!”司墨一笑,將自己的法子說了出來。

    張允一听,連聲叫好,連忙命司墨照樣書寫下來,同時又參照一些自己以前所見所聞,進行了修改,無比要作到不但要摟錢還不能給人留下任何的把柄,最好的就是老百姓把錢交上來,都還是感恩戴德,無怨無悔的。

    于是過了沒多久,新的榜文再貼出去,就成了這樣︰眾百姓踴躍報名,欲為朝廷效命,本官心中甚慰,奈何衙門空缺不多,生恐傷害了百姓投效官府之耿耿忠心,何況一應表格皆由衙門所出,花銷巨大,因此決意每張報名表都須收納十文錢的工本費。

    明朝萬歷年間,銅錢粗制濫造,已經是大大貶值,十文錢也就勉強能買到兩斤一般的大米,無論是對于小康之家,還是貧寒之戶,這都不是難以接受地價錢,何況花十文錢就有希望謀個出身,傻瓜才不樂意呢。(史載明朝萬歷年間一兩銀子可以購買一般質量的大米二石,當時的一石約為94.4公斤,一兩銀子就可以買188.8公斤大米,就是377.6斤。現在我國一般家庭吃的大米在一斤1.5元至2元之間,以中間價1.75元計算,可以算出明朝一兩銀子人民幣660.8元。文中選用的銀錢兌率是1︰1500)

    這一點倒是和後代地福利彩票差不多,利用的就是民眾妄求一夜暴富地欲望,看過榜文之後,百姓的熱情依然高漲,竟沒有一個人要走,這下子反倒把張允郁悶壞了。一陣後悔不該把價錢定得這麼低。

    當然了,張允為了不讓人詬病,真正作到衙役從百姓中來,且不論貴賤出身,因此榜文後面還加了一條,若是實在拿不出錢來買報名表,也可以去找當地的里長。開一張證實窮困潦倒的憑據。

    饒是張允和司墨前思後想,以為萬無一失,可還是出了紕漏,新地榜文剛貼出去不久,就有個五大三粗。鐵塔一樣的大漢在報名處鬧將起來,扯著悶雷一樣的嗓門喊道︰“俺听人說到衙門里當差就成吃飯不花錢,巴巴得過來投奔,怎得又變了卦。”

    為了維護秩序,張允命通曉文墨的休息掌管招人事宜。他跟了張允些日子,也知道知縣老爺不喜歡手下人與百姓起紛爭,因此微笑道︰“沒錢也不用著急上火。只須去你所在之地的里長開個憑據,便能換份報名表“俺早就忘了自己住在什麼地方,又到哪里找什麼里長開憑據,你們這些當官的,是不是看著俺大傻老實,就想欺負俺。”說到此時,這個自稱大傻的大漢瞪圓了眼珠子,黑漆漆地面皮本就顯得丑惡。這下子越發的猙獰可怖,捏著個笆斗似的拳頭,就要沖過來和休息理論。

    休息是何等人,好歹也是個巡檢司的副巡檢,哪受得了這等惡氣。刷拉一聲就把腰里懸著的鋼刀拔出了半截子,厲聲道︰“你個刁民。我家大人發榜招收衙役,乃是給良民百姓尋條出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地都要,瞧你那鬼頭蛤蟆眼的德性,在衙門前面都敢耍橫放刁,若是日後當了差,誰知道會鬧出什麼禍端來!”

    一見休息拔刀,其他的衙役自然以他馬首是瞻,唰唰唰,都把鋼刀拔了半截子出來,太陽之下,寒光閃閃,再加上身上殺氣騰騰,倒也頗有威懾力。

    休息想起張允屢屢提醒自己要和氣辦差,強壓下心中的火氣,大聲道︰“若你知道進退,就從哪來滾回哪去,要不然,縣衙的大牢再擠也能把你塞進去!”

    大傻哪見過這種陣式,當時就傻眼了,畏懼之心一起本想退卻,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就這麼走了,也覺得沒有臉面,何況肚子空空,火燒火燎一樣,皺著眉頭想了片刻後,陡然間向前邁了一步,吼問道︰“關進了大牢有飯吃沒?”

    這話一說出嘴,圍攏在四周等著看熱鬧地人十個倒有九個差點摔倒在地,心中︰“這是哪來的傻大個呀,不說進了大牢生死難料,卻只管著問給不給飯吃。”

    “傻話,若沒飯吃,那些犯人豈不是都餓死了!”休息也是被氣得狠了,禁笑了起來。

    “那好,你們把我關進大牢吧!”大傻說著又往前湊了一步。

    “胡說,我家大人治下嚴明,辦案無數,從不冤枉一個好人,你又沒犯事,若把你關進大牢,知道的是你情願入獄,不知道地還以為我家大人錯關了好人呢,听我一句話,趁早走開,免得咱們都麻煩!”休息當時頗為精明,一邊訓教這個愚人,一邊還不忘在大庭廣眾之下為張允揚名,日後傳入了張允的耳朵,必定要高看自己一眼。

    他卻不知道,張允此時正和司墨混在人群之中看熱鬧呢,听了他這些話不禁笑罵道︰“這個休息,倒是個機靈人!”

    “照我說,是個馬屁精才對!”司墨嗤之以鼻。

    張允淡然一笑,也沒和她爭辯。

    而就在此時,大傻卻狂吼一聲,揮起碩大的拳頭,只一下就將面前的桌案砸成了兩截,跟著奮起一腳,將破爛的桌案踢開,上面的筆墨紙硯飛上了半空,硯台里的墨汁四下飛濺,將幾個湊的近地百姓染成了黑炭頭。

    更加出人意料的是大傻將手一舉,憨笑道︰“這樣總算是犯了罪吧,把我關進大牢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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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新官上任 第七十六章 板子縣令是這麼產生的

    “媽的,你以為我們跟你一樣都是傻子呀,弟兄們,把他給我拿了,若敢違抗,格殺勿論!”休息的臉上身上也被潑上了不少的墨汁,也是真惱了,抽出鋼刀就撲了上去。

    “公子,要不要制止?”被張允抱在懷里的司墨焦急地問道。她對這大傻倒是有了幾分好感。

    “等等看!”張允見大傻滿臉的憨笑,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倒想看下去。

    自從林執玉來縣衙當差之後,閑暇時就沒少指點手下的這些差役,其中休息最是精明,隔三岔五就買壇好酒送過去,林老爺子前林老爺子後的喊著,學得也是最多,此時鋼刀抖開,頓時寒芒罩面,結結實實地劈到了大傻的身上。

    奇怪的是大傻也不躲閃,任由他砍了幾刀,如中敗革,發出突突的響聲,而後蹲下身子,憨笑道︰“俺砸了你一張桌子,你砍俺兩刀,咱哥倆就算扯平了,來吧,快把俺關進大牢,俺早就餓了,要吃飯!”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金鐘罩,鐵布衫?張允也看傻了,他前世倒是听傳授他八極拳的老人說過,所謂的金鐘罩鐵布衫並非謠傳,他年輕時就曾見人用過,只是修煉起來實在艱難,沒有恆心壯志難有大成,況且血肉之軀,雖能擋得住刀砍槍刺,在手槍之下也難逃一死,是以竟慢慢失傳了。此時張允一見,只覺得神奇,又想要一窺究竟,想要阻攔的心思頓時放到了一邊。

    場中的休息見他也不躲閃,真怕惹出人命來,害得自己跟劉油兒一樣,被踢出衙門,因此收了些力道。卻沒想到這小子竟然皮糙肉厚,一刀砍上去衣服雖然破了,肉皮上卻只有一條白線,也就放下心來,又听他說的話如同耍戲自己一般,怒火中燒,把什麼都扔到了腦後。招呼手下揮刀又砍。

    這麼一來,大傻反倒不樂意了,用手掌護住要害部位,恨聲道︰“你們這些當官的,怎麼不講道理。說好了的,要關我進大牢吃飯的,卻不作數,還把俺的衣服砍成了這般模樣,當真可惱!”說著張開蒲扇一般地大巴掌。呼得一聲抽了出去。

    將靠得最近的林才放了風箏,直飛出老遠方才摔在了地上,哼哼呀呀的半晌才爬了起來。

    眼瞅著手下的衙役在大傻面前。就跟螞蟻對大象,打又打不過,跑又不甘心,一個個被扇上半空,張允也有些不忍,剛想出聲制止,卻瞅見衙門里飛出一條人影來,呵斥一聲︰“休息。讓開!”一把揪住即將被打到的休息,把他甩到了身後,跟著貼身過去,眾人只見人影一閃既分,大傻這個丈八的大漢就被扔了出去。

    這還不算。來人步步緊逼,把大傻當成了沙包。連摔帶打,拋上扔下,耳輪里只听到一陣皮肉撞擊之聲,大傻倒也不畏,只管用手腳護住了頭臉,嚷嚷道︰“你這婆娘,好沒有道理,俺和他們說理,與你何干,出來擋橫莫不是吃飽了撐的,哎呀,你打疼俺了,娘地,俺要報仇!”

    說著騰身而起,掄起笆斗一樣的拳頭就耍起了王八拳,當此時張允方才看了出來,這大傻雖練了一身的金鐘罩鐵布衫,卻並不懂得什麼拳腳,打起架來絲毫沒有章法可言,難怪被林笑語打得到處亂飛。

    到了此時,張允已經有了收納之心,自然不想他被林笑語所傷,于是越眾而出,大聲道︰“罷手吧!”

    林笑語先前煮好了湯水送去給張允喝,不想卻听到了那樣的話,一時間心中無味雜陳,扔下漆盤就走了,更可惱的是張允竟不來尋她,越想越是火大,就在柴房里劈柴撒氣,跟著就听到了外面喧鬧之聲,見休息等人被打,她又哪管什麼是非黑白,揪起大傻就是一通暴捶。

    發泄一番之後,火氣已經消減了許多,可是一听到張允地聲音,心里就涌上一股酸澀,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往後一撤步,跳出戰團揚長而去。

    “兀那婆娘,你打了俺怎就逃了!”大傻剛要追上前去。張允卻攔住了他,掏了把銅錢出來道︰“想不想吃飯?”

    “想!”大傻點了點頭,倆牛鈴鐺一樣的眼珠子死死盯著張允手里的銅錢。

    “那就跟我走吧,隨你去哪,我請客!”張允將手里的銅錢拋了拋,笑眯眯地道,那神色宛如誘拐小孩子的人販子。

    “好!”大傻咧嘴一笑,朝休息等人一抱拳道︰“對不住了,俺要去吃飯,回來再跟你們玩!”

    “你……”休息這個氣呀,把自己地人打得東倒西歪在他眼中卻只是玩,恨不得當場就把他給剁了。可一見張允在旁,他一肚子的一高興也只好扔到了腦後,欠了欠身子剛要行禮,卻被張允使了個眼色制止了。

    張允領著大傻就近找了一家飯館,剛招呼他坐下,就听 嚓撲通兩聲,大傻已經把板凳坐斷,人也摔了個屁股蹲,站起身來撓了撓頭皮道︰“這板凳,恁得不結實,你等俺一下,俺找個座物來!”說完就風風火火得跑了出去,過了沒多久,也不知道他從哪找了個青石碾子,夾在胳肢窩里一步一響得走了回來,砰得一聲,放在張允對面,一屁股坐上去,咧嘴一笑道︰“嘿嘿,這回就安穩多了!”

    掌櫃本想過來呵斥,但是見到張允就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滿臉堆笑著走過來道︰“老爺,你光臨小店,那真是小人地榮幸,不知你想吃點什麼呀?”

    “問他吧!”張允用手一指對面的大傻。

    “你當真請俺吃飯?”大傻看了張允一眼,半信半疑得問道。

    “當真!”

    “那咱先說好,俺身上一文錢都沒有,若是吃完了掌櫃的要賬,可別賴到俺的頭上!”大傻倒也不算太傻,拽過掌櫃,用胡蘿卜粗的手指頭一指張允道︰“你可都听到了,他要請俺吃飯。回頭管他要錢,要是弄錯了,俺可不饒你!”

    “知道,知道!”掌櫃得就覺得耳邊響了一連串的炸雷,嚇的心驚肉跳,哪敢說半個不字。

    “那先給俺來三十斤米飯,二十斤牛肉。二十個饅頭,還有一壇子酒墊一墊肚子吧!”大傻掰著手指頭吩咐道。

    掌櫃一听,下巴差點沒掉地上,心說︰“知縣老爺請的這是個人呀,還是個飯桶。這麼些吃食他塞到哪去呀!”看了張允一眼,見他點頭,忙吩咐小二準備去了。

    既然是張允在自己地店里請客,在掌櫃的看來那就是天大的榮耀,玩命得催後面的廚子。也多虧大傻要的東西簡單,牛肉什麼地都是現成的,切一下就能端過去。

    大傻一見了吃地。倆眼珠子都好像要放出光來,甩開腮幫子就是一通狼吞虎咽,那真是風卷殘雲一般,旁邊的張允和司墨看得都呆住了,大傻邊吃還邊嚷嚷道︰“不夠不夠,再給俺多弄點饅頭和牛肉來!”

    “我說兄弟!”張允好不容易習慣了他這種餓死鬼投胎似的吃相,不緊不慢地道︰“吃慢點,別噎著!”

    “俺這麼吃慣了。香!”說著大傻拎起酒壇子來往嘴里倒了一氣酒,只怕有個兩三斤,方才放了下來,端了一盤牛肉放在張允的面前,豪爽地道︰“別只看著。你也吃呀。”

    “好!”張允吃了兩塊牛肉道︰“兄弟,我有個事想跟你打個商量!”

    “嘿嘿。你說吧,叫俺大傻就成了,別兄弟不兄弟的,听著見外!”大傻嘴里嚼著饅頭和牛肉,含含糊糊地道。

    “那好,大傻,你這麼能吃,只怕沒人能養得起你吧?”張允試探著問道。

    “是呀!”大傻又悶了口酒道︰“自從俺爺爺死了以後,俺就沒吃過一頓飽飯,結交了幾個伙伴,不是叫俺跟著他們去干壞事,就是嫌俺吃地太多,半路把俺趕了出來!”

    說到這大傻猛得抬起了頭道︰“你請俺吃飯,該不會也是想讓俺幫你干壞事吧!”說著把饅頭往桌上一放道︰“俺爺爺說了,干壞事是要殺頭的,所以俺不干,你要嫌俺吃了你的飯,俺還給你!”說著把手指頭伸進喉嚨,就要吐出來。

    “不用,不用!”張允連忙制止,好嘛,他滿肚子的東西都噴出來,那場面想想都埋汰。

    “只要不干壞事,你就說吧,俺有的是力氣,牛都不如俺有勁!”大傻得意得一笑,又拿起了饅頭。

    “你不是想當衙役嗎,我可以幫你,可我幫你算過了,衙役一個月地俸祿也沒有幾個錢,只怕你連吃飯都不夠,更不要說穿衣戴帽,日後娶妻生子了!”張允循序煽誘起來。

    “那怎麼辦?”大傻一陣郁悶︰“要不你幫俺拿個主意。俺看你是個一等一的好人,但凡是為了俺好,必定都听你的!”

    “即如此,你就做了我地長隨吧。”張允微笑著拋出了圈套。

    “能吃飽嗎?”

    “只須你跟隨我的左右,搬搬扛扛,工錢不少給你,還管吃管住!”張允又扔了個大誘餌出去。

    “有這麼好的事?”大傻一臉猜疑得看著張允。他雖然憨厚,卻不是傻子,知道天上沒有掉餡餅的好事。

    “自然!”張允點了點頭道︰“只要你老實听話,自少不了你的好處,咋樣?”

    “只要能讓俺吃飽,以後你就是俺的大哥了。”說著大傻將手里的饅頭塞進嘴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也不嫌疼,將斗大的腦袋在青石地上連磕了十來個響頭,嘿嘿一笑道︰“縣官大哥,俺打了你地人,你不會惱俺吧?”

    听他道破了自己的身份,張允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道︰“你這小子,竟跟我裝傻充愣,你什麼時候知道我是縣官的!”

    “那個凶霸霸的官差一見你頓時成了草雞,除了縣官,誰還能有這麼大的臉面!”大傻嘿嘿一笑,繼續埋頭吃飯。

    張允和司墨看了對方一眼。均想道︰“這人表面上看粗枝大葉,原來並不是一味地憨厚,倒有些心計!”一頓飯得了這樣一個恐武有力,粗中有細的長隨,張允覺得又大賺了一筆,可等到結帳時卻不禁皺起了眉頭,回頭看了一眼嘿嘿傻笑地大傻。總有種偷雞不成蝕把米地感覺。

    出了飯館張允問起了大傻的姓名,他說自己大號叫範同,除了他爺爺之外,其他的人都叫他大傻,司墨乜斜了他一眼道︰“你可不就是個飯桶嗎。一頓飯吃了我家公子二兩銀子,不但是飯桶,還是個大號的!”

    “嘿嘿,小妹子,你長的好俊巴。說俺是飯桶俺就是飯桶,還是大號的!”範同吃飽喝足之後,心情舒暢。黑  的臉上滿是憨厚,跟在張允身後,倒如一截會動地鐵塔一般。

    “誰是你小妹子了!”司墨橫了他一眼。

    “那就是小嫂子,嘿嘿,大哥,你當真是好有福氣,竟得了個俊俏的老婆。”說著範同嘿嘿大笑起來。

    張允倒並不討厭這個憨厚的大塊頭,笑道︰“日後你若是看到了順眼的。我這個大哥就給你作個大媒如何?”

    “那可不成!”範同把個大腦袋搖晃得如同撥浪鼓一般,擺著手道︰“俺爺爺說了,三十以前不準俺近女色,要不然家傳的把勢就不靈光了!”

    “你練地可是金鐘罩鐵布衫?”張允笑問道。

    “不是!”範同彎下腰來湊到張允身邊,神神秘秘地道︰“俺爺爺說。這是秘密,旁人不能知道。不過你是俺大哥,說給你听也無妨,俺練的乃是十三太保橫練,只要存住一口丹田氣,任它刀砍斧剁,都休想傷俺分毫!”

    他說的神秘,可是卻忘了自己嗓門洪亮,就算輕聲細語,也跟旁人叫喊無異。這下子左右的人們紛紛朝他看來,把個範同看得心里發毛,眼珠子一瞪,吼道︰“看什麼看,沒見過俺這麼英俊的老爺們嗎?”

    這下子倒是沒人敢看了,可張允和司墨互視一眼,笑得前仰後合得,叫上他去了一家估衣店,喚過掌櫃來,親自給範同量好了尺寸,自有司墨這個小嫂子為他精心挑選布料,一會兒嫌這個顏色太老舊,一會兒又先那個太花哨。

    範同丈八地漢子頓時成了木偶,任由司墨擺布,本想說隨便什麼都成,可話還沒說出口,司墨已經一個小白眼飛了過來,淡淡地道︰“就連你大哥的衣服都是我買的,你還有什麼不樂意地!”一句話就讓範同成了沒嘴的葫蘆,抓耳撓腮,好不別扭,看著張允,滿臉的乞求之色。

    張允正在郁悶他先前裝傻充愣,擺了自己的一道,有司墨替自己出氣,他又怎麼能輕易救他脫離苦海,何況對于衣料優劣又是一竅不通,也懶得攙和,干脆跺到旁邊的一個茶館中,要了壺香片,漫不經心得听了台上青衣男子正說的書。

    這說書最早起源于宋元時期,很多民間藝人在茶樓、瓦肆中,說些歷史典故,佛經故事,才子佳人的情事或者豪杰義士的傳奇,賺些小錢養家糊口,說講時所用地腳本叫做“話本”,發展到明朝時,一些落魄的文人也加入了其中,創作了一批膾炙人口的“擬話本”小說,有的甚至流傳到了現代,其中成就最高的就是《三言兩拍》。

    張允剛一听時,只道茶館里所說地必定也是《三國志評話》或者《西游記》之類的話本,待听了幾段,方覺得有些耳熟,竟是段公案,不禁又多了幾分興趣,仔細听來,既不是流傳已久地《包龍圖公案詞話》,也不是講述海瑞的《海剛峰先生居官公案傳》,而是所謂的《張公案》。正在張允猜測這位張公究竟是何許人也時,就听台上那說書之人一拍醒木,高聲道︰“只听咱們的板子縣令大喊一聲,將這等狡獪之人拖下去,重責三十大板,兩旁的衙役听了自不敢怠慢,把個于子江打得是皮開肉綻,叫苦不迭!”

    我靠,我說怎麼听著耳熟呢,原來說的是我呀,***,莫非這就是八卦新聞的最早起源,那也不能把我說成是板子縣令吧。正在張允猶豫著是不是站出來,公開澄清一下事實真相,重塑自己的形象時,就听隔壁的估衣店里傳來範同炸雷一般的斷喝︰“滾出去!”

    跟著兩條人影就被扔了出來,在地上連滾帶爬,好不容易才停了起來,可身上的衣服卻已然髒得不成樣子了。

    張允哪里還顧得上別的,心里只擔心司墨的安危,拔腿就跑出了茶館,卻見範同正揪著一個一身綢緞,滿身脂粉氣的男子,將他拎在半空中,劈里啪啦抽了他幾個正反陰陽耳光,吼道︰“你他奶奶個熊的長著眼珠子吃飯呢,俺大傻的小嫂子都敢調戲,不想活了是吧?”

    “範同,怎麼回事?”張允探頭看了估衣店里的司墨一眼,見她安然無恙,放下心來,沉著臉問道。

    範同一瞅見張允,隨手就把手里的小子甩到了一旁,搓著手過來,頗為羞赧地道︰“大哥,剛才小嫂子給俺選布料,俺一不留神就睡著了,這幫兔崽子就該死不死的跑來要佔小嫂子的便宜,俺當時就氣醒了,二話沒說就賞了他們一頓胖揍,這不算是過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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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新官上任 第七十七章 什麼?司墨有了!

    “打得好!”張允橫了他一眼,進走兩步,踩住了正要爬走的那個公子的袍子角,跟著踏住了他的脊梁,冷森森地道︰“不知道這位公子是誰家的少爺?在河間縣城里都有膽子這樣橫行霸道,莫非就不怕王法嗎?”

    “小子,你別橫,聰明點的,趕忙把我放了,賠我個兩三百兩銀子當湯藥錢,哦,對了,再把那小妞送我,少爺我就饒了你的狗命,要不然的話……哎呀,你***輕點!”

    張允將腳尖在他的背上緩緩捻動,邊冷笑道︰“要不然的話,你是不是帶上一幫人手,抄了我的家滅了我的門呀!?”

    “不是,不是,好漢饒命,你就是借我倆膽子,也不敢說這樣的話呀!”地上這人倒也不是一味的凶蠻任性,吃了痛,倒知道服軟。

    “我可不是什麼好漢,你也別饒了我這條狗命,把你家住哪說給我听,待會兒我就派人送湯藥錢上門去!”說著張允腳下又加了把勁,疼得那小子哎呀一聲竟昏了過去。

    “你倆,滾過來!”張允朝先前被扔出來的倆家人勾了勾手指,微微一笑道︰“說吧,這位是哪家的公子?莫非等我送他去了衙門,嘗一嘗板子縣令的板子才肯說嗎?”

    “別,別,這位爺你就多多包涵吧!”其中一個機靈些的家丁連忙跪下磕頭,連聲道︰“這是鴻賓樓大掌櫃的佟四海家的小公子,冒犯您的地方,還請恕罪,就把我們當成個屁,放了吧!”

    “佟四海,呵呵,看不出來他的買賣做的雖好。管教起兒子來卻恁得差勁!”張允從那人身上收回了腳,彈了彈袍子角上的灰塵,慢悠悠地道︰“回去告訴你家佟老爺知道,想告狀只管來衙門,本官等著他地狀紙!”說完瞥了司墨一眼道︰“走吧,還嫌惹的禍不夠嗎?!”

    “哦!”司墨低垂螓首,怯生生得跟在他身後走了。

    “阿彌陀佛。方才那位莫非就是板子縣令張公嗎?”茶館里探頭探腦的人議論起來。

    “那還用問,單看他的氣度,他的長相,就與眾不同,不是咱們的板子縣令又是何人?”說書之人也走了過來。嘆了口氣道︰“唉,可惜我久不在衙門口討飯了,要不然天天都能見到他老人家!”

    “少說那些沒用的,接茬說你地書吧。”茶客一起聒噪起來。

    “司墨,那小子沒嚇著你吧?”一回到縣衙。張允就關切得問道。

    “沒有!”司墨搖了搖頭,偷看了張允一眼道︰“都是奴婢不好,給公子添麻煩了!”

    “這是什麼話呀!”張允攬她入懷道︰“方才在大庭廣眾之下。我若不那麼說,外人見了必說我袒護自己人,讓你受了些委屈,不過我已經替你踩了他兩腳,也算幫你出了口惡氣,是不是該答謝本公子一謝呀!”

    “恩!”司墨展顏一笑,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張允別過臉上,又指了指另外一邊。司墨又親了一下。

    張允也吻了她,才冷聲道︰“這事不能就這麼了了,他佟四海要是不拿個兩三百兩銀子出來,給我家司墨壓驚,我就讓他鴻賓樓做不下去買賣!”

    “公子。這樣只怕不好吧?”司墨既高興又忐忑地道。

    “有什麼不好的,欺負了我的女人。挨上兩句拳頭就想蒙混過去,哪有這樣的好事!”張允強橫地道︰“不拿著他佟四海立個榜樣,只怕旁人都忘記了這河間縣的主宰是我張允!這事你就別管了,在家里裝一裝病,等著數銀子吧!”

    且不說張允究竟如何整治佟四海,單說他家地兩個家丁把佟家三少爺抬回家去,頓時驚得家宅之內是雞飛狗跳,亂成一團,佟四海的一張胖臉頓時成了茄子色,咬牙切齒地道︰“說,是誰這麼大的膽子,敢在河間打我的兒子!”

    “知縣老爺!”一個家丁戰戰兢兢地回道︰“他還說了,你要想告狀只管去衙門,他等著你的狀紙。”

    “呃!”佟四海聞言登時倒吸了一口涼氣,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得,老半晌才道︰“究竟是怎麼回事,怎地就惹惱了他呀!?”

    倆家丁哪敢隱瞞,當下把佟家三少爺如何在估衣店調戲司墨,而後被旁邊一個凶神惡煞般地大漢扔了出來,又被張允踩了幾腳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佟四海听完,啪啪就抽了這倆家丁一通嘴巴,怒道︰“少爺糊涂,你倆怎麼也不攔著,這河間地界上招惹哪家的姑娘不成,怎麼偏偏就瞎了眼珠子跑去調戲知縣家地丫頭呀。”

    “老爺,你也別生氣,不就是個丫頭嗎?想必知縣老爺也不會為了她跟您撕破臉皮吧!?”佟四海的正室解勸道。

    佟四海的偏房,佟家三少爺的親娘更是哭喊道︰“老爺,你可要給老三出這口氣呀,他長這麼大,連咱們都舍不得打他,怎就能讓人為了個丫頭打成了這般模樣,若就此善罷甘休,老爺你的臉面往哪里放呀!”

    “混帳,全都是不諧事的混帳東西!”佟四海狠狠得一拍桌子,大怒道︰“你們可知道上次我去縣衙赴宴,就是因為這小丫頭受了委屈,知縣老爺險些把我們都留在那兒,在你們看來,那就是個小丫頭,可知縣老爺把他當做了心肝肉,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去招惹?”

    說著佟四海橫了一眼趴在床上痛苦呻吟的小兒子,恨聲道︰“你這個孽障,除了吃喝惹禍,又懂得些什麼!若是你大哥在,哪里會捅出這天大的簍子,你們還愣著干什麼,給我更衣!”

    “去哪呀!?”倆夫人齊聲問道。

    “還能去哪,去縣衙送銀子。”佟四海說到銀子。心疼地臉上的肥肉一陣陣抽搐,嘆了一口氣道︰“我怎麼就生了這麼個兒子呀!”

    佟四海的到來倒是在張允的意料之中,他若連這點小事都拎不清楚輕重,只怕也沒本事置辦下如此大的家業,倆人寒暄一番後,張允皮笑肉不笑地道︰“佟掌櫃地大駕光臨,是不是遞狀子來告本官縱容家丁n毆打令公子的呀?”

    “不敢,不敢!”佟四海一張胖臉擠成一朵菊花,誠惶誠恐地道︰“草民管教無方,以至犬子唐突了小夫人,當真是罪該萬死。只求大人看在草民這張老臉之上,就不要再追究了,這里是點小錢,算是為小夫人壓一壓驚吧!”說著從袖管里抽了張銀票出來,雙手捧著遞了過來。

    張允也不拿。冷哼一聲道︰“錢不錢地本官倒也不在乎,只是令公子橫行霸道,未免忒也不把朝廷的法度放在眼中了。今日也虧是有我阻攔,若不然,只怕真就要犯下強搶民女的罪過,到了那時,你莫非也想用幾張銀票應對過去!”

    佟四海連說不敢,又從袖管里摸了兩張銀票出來,言辭懇切地道︰“草民回去必定好好管教與他,只求大人高抬貴手。把這事掀過去吧!”

    “也罷!”張允嘆了口氣,站起身來道︰“可憐天下父母心,說起來今日之事也有我家司墨的過錯,就這麼算了。”說著順手將銀票接了過來,輕飄飄地道︰“若是再有下次。就莫怪本官對不住你了!”說著端起茶水來,輕抿了一口。

    一旁伺候的休息見了。高聲喊道︰“送客!”佟四海一抱拳,告辭而去。

    張允後到內宅,把得來地銀票通統給了司墨,見她笑吟吟得數了三遍卻從衣襟里摸出一枚鑰匙,要往錢匣子里鎖,連忙制止道︰“這些銀子乃是佟家賠償給你做壓驚之用的,還是自己收藏起來,平素里嘴讒了,買個糖呀果呀什麼的,听我說書時,做個彩頭也成,就不必給我了!”

    “可是這忒也多了些,五百兩,就算是銀票也覺得沉甸甸的!”司墨看了看手里的幾張銀票,竟發起愁來。

    “我教你個法子,在家里住得悶了,不妨叫上你林姐姐一通出去,買點首飾衣物,再買點果脯飴糖,要麼就去茶館里听一听小曲,有她陪在你身邊,我也放心!”張允將銀票折好,放進她裝金瓜子地繡囊里,得意地一笑道︰“說個趣事給你听,坊間竟有人在說一個叫《張公案》的話本,知道指的是誰嗎?”

    “這我怎麼猜的出來?!”司墨裝起了糊涂。

    “你這機靈鬼,又在賣乖哄公子我歡喜是吧?!”張允刮了一下她光滑的鼻梁,愛憐橫溢得看著她道︰“想必你也猜出來了,就是區區在下,只是那說書人給我安了個板子縣令地諢號,實在有些不倫不類,一張嘴就是咱們板子縣令如何如何,唉!”

    “呵呵,恭喜公子,賀喜公子!”司墨反倒拱起小手,朝張允連連作揖。

    “哦,公子我喜從何來?莫非你又有喜了?”張允歪著腦袋看了看她喜笑顏開的俏臉,忍不住又調笑了一句。

    “公子好壞,我可是在跟你說正事,怎又拿我耍笑!”司墨撅起了小嘴,能掛上個油瓶。

    可在張允看來卻是俏皮動人,情不自禁得把她摟住懷里,大嘴一張把她的櫻桃小口含住,原本只是想小吻一口就罷,不想司墨也是動了情,款吐丁香也似地妙舌,與張允的舌頭糾纏與一處。

    一來一去,反倒撩撥的張允興起,胯下之物竟斗志昂揚得挺拔了起來。司墨靠在他懷抱之中,雙手摟著張允的脖頸子,身子與他緊緊相貼,頓時便感應到了這驚人的變化,臉上浮出一絲羞澀,含混著道︰“公子,我幫你瀉一瀉火吧!”

    “恩!”張允這些日子也憋得狠了,自從上次把眠香閣的老鴇喚到堂上來問過案子後,就連去青樓的機會都沒了,要不然傳將出去,只怕《張公案》里又會加上一出︰“板子縣令眠花宿柳,少年郎風流多情”的段子來。

    該死地輿論呀,張允不禁有些感慨八卦的力量之強大。他也想著讓司墨再次弄玉吹簫。可每當話到了口邊卻又不知道怎麼說出來,只好暗罵自己一句︰“有賊心,沒賊膽,愧對探花郎之名呀!”

    現在司墨主動請纓,張允自然不會拒絕,剛一應允,司墨的小手向下一滑已經撫過他的胸口。朝下探去……

    也許是忐忑,興許是激動,司墨滑膩地小手微微有些發涼,掌心里更有些潮濕,不過卻讓張允有了種很奇特地感覺。正在他心曠神怡時,卻听到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老遠就听到林笑語喊道︰“司墨,司墨,在房里嗎。出來一下,我有話說!”

    ***,你這死丫頭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我過這個節骨眼上跑來,莫不是誠心要破壞我地性福生活吧!張允一陣氣惱,低聲道︰“快收拾一下,這首曲子你晚上接茬吹給我听!”

    司墨被他這話說的一愣,不過小腦袋轉得飛快,頓時就明白這吹曲子是個什麼意思,臉色一紅,輕輕撫弄著張允的塵柄道︰“可是吹了一半。公子,你不難受嗎?”

    “難受得要命,可若讓你林姐姐瞅見,本公子的一世英名豈不是真地毀了!”張允皺著眉頭一陣苦惱,說話都急了幾分。

    “我倒有個好主意!”司墨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把小嘴湊到張允耳邊輕輕地道︰“你坐在桌案後面,我藏起來。林姐姐必定是看不見,她尋不到我,自然就會走了,待會兒我再去尋她便是!”唇吻欷闢,吐氣如蘭,湊得又近,熱乎乎的氣息吹入張允耳內,更加讓他欲火狂燒,遂點頭稱好。

    倆人匆匆忙忙得轉移到桌案之後,張允剛坐正身子,林笑語已然推門走了進來,掃了一眼屋內,只見張允不禁咦了一聲道︰“哎,司墨呢?”

    苦也,苦也,一時誤會,搞得我花費了大把的力氣才拉近的關系,一下子歸了零,張允呀張允,將這匹桀驁剛烈的胭脂馬騎在胯下地日子,還真有些遙遠呀,努力吧!張允在心里為自己打氣,笑吟吟地道︰“是林……啊!”他剛想打個熱情洋溢的招呼,沒想到司墨也不知道是不是誠心跟他搗亂,竟在桌子下面作起怪來。

    以至于張允身心具軟,原本醞釀出的情緒頓時飛到了九霄雲外,清咳了一聲道︰“那個林……妹妹!”這次終究是忍住了司墨的猛攻,把話說了出來,臉上掛著一絲真誠的笑容道︰“司墨,她……她出去了,你找她有什麼事嗎,等她回來,我可以幫你轉告!”

    “也沒什麼事!”林笑語似乎並不想跟張允多說話,冷著臉道︰“我方才听說有人在街上欺負了她,過來問問,既然她能跑出去玩,想來並無大礙,告辭了!”說完轉身就要走人。

    “既如此,那我就不送了!”張允巴不得她快走呢。一邊承受著藏在桌下地司墨越來越純熟,且花樣層出不窮的攻伐,欣快之感如潮水一般涌蕩而來;一邊還要打點精神,小心應付面前的林笑語,免得被她瞧出了端倪,雖說新鮮刺激,可是分心二用,也是相當容易疲倦地。

    “怎麼?你很想趕我走嗎?”林笑語扭過身來,凝望著他,說話都是咬牙切齒地。

    “自然……不是,我怎麼舍得趕你走呢,你若肯留下來陪我說話,那真是求……求之不得!”張允在上面陪著笑臉,甜言蜜語。桌下的司墨也吹起了沖鋒號,縴縴十指,輕輕撮弄皮囊,不時還要親上一口,令得張允飄飄然如在雲端。

    “信你的話才怪!”林笑語嬌嗔一聲,臉色卻比先前溫和了許多,沉默了片刻後忽然道︰“哎,司墨說的那些話是真的嗎?”

    “什麼話?”張允現在的腦子里一片空白,哪還會仔細思考。

    “就是……就是她已經有了身孕那話!”林笑語猶豫片刻之後,終究還是問了出來。

    “當然是假的了!”既有了個解釋清楚的機會,張允怎能就此放過,因笑道︰“她還只是個孩子,我就算再怎麼好色,也斷然不會和她……”他剛說到這,下面地司墨卻不樂意了,使性子在他的塵柄上輕咬了一口,疼得張允打了個激靈,不過隨即就是一陣強烈的快感涌來,心中狂呼道︰“要死了,要死了,只顧著爽了,險些把這個小祖宗給忘了!”

    “你怎麼了?”林笑語見他臉色倏變,終究還是關切之心佔了上風,又听說司墨並沒懷孕,一肚子的怨氣頓時消去了不少,往前走了兩步就想過來。

    “別,別過來!”張允忙伸手止住她,心里叫了聲苦,又不得不打點精神哄道︰“我沒事,你先回去吧,等我把公務辦完,就去尋你!”

    “恩!”林笑語應了一聲,慢慢朝門口走去。

    張允高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下了大半,這麼一來,更覺得快感如潮。不料走到門口地林笑語忽然喊道︰“司墨,你給我出來!”

    司墨此時正將張允的塵柄納入喉嚨深處,並沒有提防林笑語會忽然喚自己,下意識地答應一聲。

    林笑語臉色大變,一個箭步走了過來,這荒淫而糜爛的一幕頓時全都映入了眼簾,不由得又怒又羞,猛得一跺腳,斥責道︰“你們無恥,張允,你的話我再也不信了!”說著拔腿就走,淚水卻涌了出來,見房門擋在面前,更覺得惱火,飛起一腳,將雕鏤精美的木門踢得七零八落。

    “唉,我怎麼就這麼命苦呀!”張允用手捂住了臉,無奈得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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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新官上任 第七十八章 湯藥錢

    此事過後,林笑語不但越發的惱恨張允,就是對平日里交往甚密的司墨也一並有了隔閡,原本三餐飯食兩家都在一起,她卻每每借故晚到,刻意得避免和張允相遇。

    林執玉見了也是納悶,問其緣故,林笑語性子雖野,但畢竟是個女兒家,焉能把在張允臥房里所見的景象告與父親知道,含混了半天,只說是看張允不順眼。可一想起張允胯下那怒騰騰,昂揚聳立的那話,不由得就面紅耳赤,夜里睡覺都不得安眠,即便做了夢,眼前所見,漫山遍野也都是那條丑物,手中捏握,身下所坐,無一不是。

    每每從夢中驚醒,只覺得臉皮發燙,如同火燒,下體也是潮濕無比,更恨張允討厭,愈發得不想見他。只是人心向背,豈是說變就能變的,更別說只怕連她自己心里都未必分得清楚究竟是在恨張允,還是愛得狠了,在吃司墨的酸醋。

    不過林笑語也是個執拗的性子,認準了張允並非善類,會以妖法惑亂人心,想要躲得遠些,恰听說新招收的衙門名額已經滿了,竟有上千人,又听老父說起,奉了張允的命令要離開衙門些時日,需把這些新丁拉出城去,進行一個為期三個月的操練。

    這麼一來林笑語反倒有些慌神,老父不在身邊,好像被抽去了主心骨,又象是失了護身符,盤算再三,跑去央求林執玉干脆也把自己帶上,不但可以幫他操練人馬,更能夠為他縫縫補補,洗洗涮涮,炒菜做飯什麼的。

    現在的林笑語整個就是一天橋之上賣大力丸的,恨不得一口氣把自己說的是無所不能,有用之極。只求林執玉能把她帶走。

    可林執玉的眉頭卻是越皺越緊,關切地問道︰“丫頭,你老實跟爹說,是不是跟張大人起了糾紛,還是欺負了司墨呀?若不然怎不願意在縣衙待著了?”

    “都沒有!”林笑語哪里敢說出實情來,撅著嘴,揚了揚拳頭道︰“就張允。哼,他敢欺負我嗎,打不死他。還有司墨,一個小毛丫頭,我懶得跟她計較。”這話說得倒是慷慨豪邁。可是底氣卻是不足,頗有色厲內荏之態。

    林執玉是何許人呀,當捕頭多年,最擅長的就是察言觀色,分辨奸善。更何況面前的是自己地女兒。正所謂知女莫如父,哪里還猜不透她的小心思,嘿嘿一笑道︰“你呀。凡事都好,就是性子急躁了些,終日里大大咧咧的,活像個小子,哪里會招人喜歡!”

    “我怎麼不招人喜歡了?”林笑語硬著嘴道︰“老頭,你給我把話說明白!”

    “好,好,算我說錯了。行吧!”林執玉自喪妻之後,多年來和女兒相依為命,寵溺她到了極點,因此才成了林笑語嘴里的老頭,他不但不惱。反倒覺得無比欣喜。此時笑道︰“丫頭,不是爹多嘴。張大人雖然年輕,可真真是個勤政愛民好官,不但使得一身好拳腳,更妙的是酒量驚人,根本就是千金不易的金龜婿,你也老大不小的了……”

    “住口吧你!”林笑語是又羞又氣,本來想跟父親商量暫時離開縣衙地時,結果他說著說著又把自己往張允那個大火坑里推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惡狠狠地道︰“老頭,少說那些沒用的,交個底吧,究竟帶不帶我去練兵!”

    “我倒是想帶!”林執玉把她的手拉下來,但隨即道︰“可你家老頭說了不算數,丫頭,你我現在可都是朝廷的人,行事都要有個體統,個人好惡放在一邊,自己該做地事是一點都不能馬虎,我問你,若咱倆都走了,大人的安危誰來保全,休息?還是林才?”

    “就張允那身手,還用人保護,他不欺負人就已經不錯了,你沒听說當初還沒上任時,他在野店里為了司墨,一口氣把劉油兒那幫廢物全都放倒了!”說到這,林笑語把牙齒咬得嘎嘎的,口氣也有些發酸……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有你在,豈不是更穩妥些!”林執玉也琢磨出來了,女兒是和張允鬧了別扭,要不就是在吃司墨的醋,這才執意要離開,于是連連勸慰。

    “還有範同呢!”林笑語一拍手笑道︰“你不是也說過嗎,那家伙可是上陣殺敵時,能以一敵百的悍將,收拾幾個江湖匪寇有何難地?”

    “範同還是一塊璞玉,想他派上用場尚需要精心琢磨,再說了,沙場之上拼殺和江湖搏命能一樣嗎?”林執玉見女兒死活是不肯听勸,也有些生氣,老臉一板,沉聲道︰“你要去也成,去求張大人應允,要不然就乖乖給我留下來保護大人!”說完拂袖而走。

    “去就去,我還怕他不成!”林笑語一跺腳,氣沖沖地朝張允待客的偏廳走去。

    此時的張允正和王守則商談合作地意向,太深遠的並沒有說到,此時談的乃是請王守則將參加訓練的衙役們的衣服承攬下來,價錢不要太高,樣式不必太好,只要結實、耐穿就成,作為回報,張允同意王守則在這些人的衣服上打上王家布莊的廣告。

    王守則此次來,其實並非為了這個,而是他听手下的掌櫃說張允帶著家丁去店里采辦衣物,結果卻和佟家地小兒子起了沖突,頓時覺得找到了一個巴結張允的機會,忙催促著店里的伙計,日夜趕工,將司墨訂制的那幾套肥大得不象樣子的衣服做了出來。

    而後親自送了過來,同時奉上銀票幾張,說是給司墨壓驚。張允素來是該要地錢一分不少,不該拿的錢是分文不收,自然委婉地拒絕,對于王守則的好意除了心領,卻也想出了由他來捐助衙役們作訓服的法子。

    見王守則似乎有點不大樂意,也知道他們這些商人素來是追逐利益,銖鎬必較,行賄和捐助的區別。他必定分得極為清楚,有心點撥他一下道︰“王翁行商多年,必定懂得一句話,金銀萬兩,不如口碑一句,我的衙役要集訓三個月,摸爬滾打。無所不練,倘若你王家地衣服能經久耐穿,這些人不全都是口碑一座嗎?”

    “大人說的是!”王守則原本也是精明人,听了這話,眼楮里一亮。

    可張允的話卻並沒有停。他又道︰“記得本官曾經說過,有筆買賣要和王翁做,現下不妨漏個底給你!”說著取了一張河間的地圖,指著他買的那塊地道︰“本官打算于此處修建一個機房,哦不。也許叫紡織工廠更適當些,王翁,我知道你是河間縣城里最大的機戶。手里有不老少的機工為你作活,只不過規模太小,難成氣候。”

    “大人,你這是……”王守則地臉色大變,他已經隱約猜到張允想要干什麼了。倘若張允真要插足布匹這個行當,憑借著他的權勢,必定很快就能把自己的生意搶個精光,越想越覺得恐怖。額頭上的冷汗冒了一層出來。

    “王翁,莫怕!”張允朝他一笑道︰“本官無心要和你搶奪生意,就象一開始說的,咱們只是分工合作!”

    “小老頭愚鈍,請教大人。怎樣地分工合作法?”王守則連汗珠子都顧不得擦,就心懷忐忑地問道。聲音顫抖。

    “說來簡單,我織布,作為你的供貨商,而你,只要將其販賣出去就成了!”張允見王守則要說話,遂問道︰“你是不是擔心本官的布匹不及南方的好呢?”

    “是!”王守則點了點頭,作為一個商人,他不得不考慮自己的利益,哪怕是在官家面前。

    “放心,本官雖是朝廷命官,自然不會強買強賣,布匹織出來,你若覺得不好,大可以不要。”張允之所以敢說出這樣地話來,乃是因為他已經遣劉油兒為他去南方松江府尋訪紡織的能人,要不惜一切代價挖角過來,雖然路途遙遠,來往艱難,不過他也並不著急。

    “倘若真如大人所言,小老兒必定從命!”王守則沉思片刻後,終于點了點頭。

    張允笑道︰“那就預祝咱倆合作愉快了!”說著端起茶來喝了一口。站在一旁的司墨則高喊送客。

    “張允,你過來,我找你有話說!”林笑語等王守則出了衙門,才從影壁牆後面閃了出來,朝張允大喊一聲。

    “你作死呀,敢直呼俺大哥地名諱!”範同現在成了繼司墨之後,張允身邊的第二個跟屁蟲,基本上張允走到哪,他就跟去哪,除了听張允和司墨的話之後,他誰的帳都不買,終日里在衙門里橫沖直撞,把休息等人折騰的夠嗆。

    不過有司墨在旁教導,範同倒也學了些禮數,起碼知道衙門里張允最大,旁人都得恭敬地叫聲大人,否則就是無禮,挨頓板子都是輕的,剛才他在偏廳門外站崗,老早就瞅見林笑語在影壁牆後張望,想起挨過她一頓打,心里不岔,一直都在琢磨著如何報仇呢。

    只是司墨給他定的規矩里,有一條就是不得私自與人打架斗毆,倒是不敢違抗,只得橫眉豎眼得瞪著林笑語運氣,直到她喊了張允的姓名,總算是找到了由頭,斷喝一聲,斗大地拳頭就朝林笑語面門搗去。

    範同的個子甚高,這一拳居高臨下,倒也是虎虎生威,可在林笑語眼中卻是破綻百出,不退反進,手掌上撩,在範同的腕子上一拉一推,跟著一個擺腿,啪得一聲抽在範同的右腿上,這麼一來,上身和下身頓時失去了協調。範同悶哼一聲,已經推金山、倒玉柱摔在了地上。

    “我家老頭子說的沒錯,你還是銀槍蠟樣頭,中看不中用!”林笑語冷哼一聲,橫了爬起身來地範同道︰“你要是再敢上來,我打得你滿地找牙,信是不信!”

    “我信!”張允早听到了外面的動靜,忙走了出來,接過她地話頭道︰“林姑娘,找我何事?”他也非木頭人,既知道彼此間有了罅隙,也不好再厚著臉皮稱呼人家林妹妹了。

    可這卻讓林笑語的心頭一顫。心說︰“他不再叫我林妹妹了!”鼻子一酸,眼角的淚珠險些就掉落下來,暗罵了自己一句沒出息,板著臉道︰“我想陪爹爹一起去操練新丁,望大人允可?”

    “你當真要去!?”張允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林笑語以為他是舍不得,心中不禁快意,于是斬釘截鐵地道︰“當真要去!”

    “不後悔嗎?”張允用手指揉了揉額頭。溫聲道︰“我看你還是好好想一下吧,明日再答復我如何?”

    “不用,我決不後悔!”林笑語見張允為難,欣喜異常,哪里還听得進去他的好言相勸。

    “既如此。那就去吧!”張允苦笑道︰“若後悔了,再找我就是!”

    “大人若是無事可做,不妨教你這兄弟些拳腳,免得出去了丟衙門地臉面!”林笑語瞥了範同一眼,揚長而去。

    “大哥。她……“我知道,她很氣人,可你也真丟臉!”張允抬手在他肩膀上擂了一拳道︰“別灰心。大不了下次贏回來就是!”說著領著他來到後宅,教了他些使勁用力的法門,隨即道︰“先把這些學會了,再說別的!”其實他老早就想把八極拳傳授給範同,可惜他除了十三太保橫練之外,他連個馬步都扎不好,沒奈何,只好從最基礎的東西教起了。

    過了沒半個月。王守則答應捐助的作訓服終于都送了過來,為此張允還專門請人敲鑼打鼓,在大庭廣眾之下大肆嘉獎了王守則一番,既是給他傳揚美名,不至于讓他為白花了銀子而太肉疼。也給有錢又好面子卻沒什麼地位的商戶們立個榜樣,想來日後此類的捐助必定會多起來。

    次日。報名參加選拔地一千多號子人,全都被召集到了衙門外,依次領取了一件藏藍色的新衣服,展開來,只見胸前背後都被縫上了一塊白布,上面用紅筆寫著“王家布店榮譽出品”八個字,這自然也是張允出的主意。

    既然有意結成商業上的合作伙伴,他自然要對王守則稍微好一點,把王守則的名號打出去,也相當于間接地幫了自己,林執玉作為總教頭,此時自然是威風八面,站在衙門的台階之上,放聲喊道︰“听清楚了,明日卯時三刻,帶著自家的鐵鍬來此集合,但凡有過時不到者,皆視為主動放棄。”

    听了這話,眾人頓時成了丈八的羅漢——摸不著頭腦,七嘴八舌得討論了半天,也搞不明白自帶鐵鍬究竟是為了什麼,但是為了自己的前程,再摸了摸捧在懷里地新衣服,均覺得不管官府怎麼折騰,只要小心應對就是了,陸陸續續得離開了。

    按照大明律例,不論何處都有夜禁,河間縣城雖然並不算大,可也有城牆三丈,晚上一更剛一敲過自有城門官將四個城門全都關閉,若是還有四處游蕩者,被抓到了可是要挨板子的。

    張允為了給這些候選者行個方便,提前就給城門官打了招呼,天剛蒙蒙亮就把城門打開了,便于等候在城外的人們進來,雖然如此,為了避免人多手雜,再惹出什麼禍端來,也跟著加強了巡視地力度。幸好這些人倒也還算是規矩,既沒有打架斗毆也沒有尋釁滋事的。

    卯時剛過,就有抗著鐵鍬的人陸陸續續得來到衙門前,自有休息等識字的衙役,依照花名冊,一一點卯,而後每百名一列,排成了長龍,雖然沒有人敢于大聲喧嘩,交頭接耳卻是免不了的,都在揣測知縣老爺的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還沒等到卯時三刻,花名冊的人就全到來齊了,顯然人人都很重視這個出人頭地地機會,林執玉也沒有象後世軍訓時那樣,哼哼嗨嗨地來一段冠冕堂皇的動員演說,而是板著臉道︰“都給听著,若有大聲喧嘩,擾民安寧者,重責十杖!”

    似乎是為了證明他所說的不是玩笑,休息等衙役一人手里抄著一根水火棒出現在隊伍四周,一個個身著嶄新的皂衣,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倆眼楮不時得在眾人身上掃過,把他們看得心里都發毛。

    “走吧!”林執玉大手一擺,自有林笑語頭前帶路。

    此時的林笑語並沒有以真面目視人,臉上帶著那塊猙獰地鬼臉,更讓這群老實巴交的平頭百姓覺得忐忑不安,心嘀咕道︰“官府里這都是些什麼人呀!”不過卻沒有人敢胡言亂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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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新官上任 第七十九章 又見無名尸骸

    上千人悄無聲息得穿過河間縣城的大街小巷,步行了老半天後,來到了張允買下的那塊荒地前面。再此之前,張允已經著人把上面的蒿草用火燒過了,潮濕的地表略微干了些,不過蓋了層煙灰,黑  的,更顯得荒涼。

    此地林笑語來過一次倒不陌生,其實就連他也猜不透張允究竟想要干什麼,等她來到荒地前面時,放眼望去,卻不由得黛眉微促,無他,那里老早就已經站著倆人了,一個身高丈八,五大三粗,一個挺拔如松,氣勢逼人,正是範同和張允,有趣的是倆人也都穿著作訓服。

    瞅見林執玉過來,張允也沒說話,只是朝她微微一笑,點了下頭便走進了末尾一個不足百人的隊列里。

    因此被火烤過,可是這片地被河水浸泡的久了,土質松軟,一腳踩下去再拔起來時,就是一鞋底的泥,可看著林執玉渾然不覺一般,眾人也不敢有何怨言,咬著牙在黏糊糊的泥地上行走,排列整齊後。

    林執玉道︰“既然諸位穿上了這身衣服,那就是有意投效公門,為朝廷盡忠,這份心思是好的,不過衙門不大,究竟誰能留下我說了也不算數,帶你們來此,不為別的,就是要學一學大浪淘沙,將那些磚頭瓦礫全都淘汰之後,剩下的自然就是棟梁之材。”

    “丑話說在前頭,你們的苦日子今兒就算是開始了,哪個孬種怯了,別害臊,只管來找我,我會很樂意把你一腳踢走!”說到這林執玉冷酷的目光掃過隊伍,而後冷森森地道︰“不過在此之前,就得老老實實得听我的號令行事。如若不然,衙門的板子可不是吃素的!”

    休息等人很配合的一揮手里的水火棒,齊聲吶喊,聲音沖天,倒也是殺氣凜然。

    “听到了沒?”

    “听到了!”人群之中回音寥寥。

    “我再問一句,听到了沒?”林執玉地眼神里又多了幾分殺機。

    眾人只覺得如同一道寒光撲面而來,如錐子一般直刺內心。大駭之下全都鼓起勇氣應道︰“知道了!”

    “沒吃飽飯嗎,大聲說,听到了沒?”

    “听到了!”眾人扯著嗓子狂喊。嘹亮的聲音在曠野之上遠遠傳播開來。

    “好!”林執玉嘴角閃過一絲微笑,隨即道︰“全都給我沿著地界分散開來,以地界為邊朝里挖掘出一個長兩丈。深一丈的地溝來,我一會兒自會巡查,若有仗勢欺人,逼他人代勞者,杖責十下。若有出力不出活者,亦然,若有敢于逃跑者。押進大牢,听到了沒?”

    “听到了!”這次的喊聲就有氣無力得多了。

    誰都不會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原本以為當衙役是來享福的,不料第一天開始就要先受苦,出身貧寒的倒不覺得怎樣,那些富家子弟卻不約而同得打起了退堂鼓,可在林執玉那刀子一般銳利的眼神注視下,都把到嘴地怨言咽了下去。

    “我沒听見!”林執玉呵斥了一句。

    “听到了!”眾人無奈得再次高呼。

    這回林執玉滿意得笑了笑道︰“別以為這是在折磨你們。當捕快是要抓賊的,沒有個好身板怎麼成,你們若是覺得不平,就把牢騷咽進肚子里,只知道我這也是為了你們好。孟子曰,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此舉亦然,散開吧!”

    眾人無奈得扛起了鐵鍬四散而去,有林執玉的話在先,倒沒有誰敢于把自己的活推給別人,站定之後,自有眾衙役騎著馬,提著水火棒在四周巡查,若有犯禁者,板子是少不了要挨的。

    表面上看張允這麼干只是為了賺取一批免費地勞工,實際上用心也算良苦,首先,挖溝乃是重體力活,沒把子氣力肯定干不了,這麼一來相當于就淘汰掉一批體質不好的人。

    其次,長兩丈深一丈的溝听起來好像沒什麼,可真要干好,干完,沒點恆心毅力和吃苦耐勞的精神是斷然不成的,而這些恰恰就是張允希望在新地衙役身上所要看到的,因此將其當作對這些人的第一項考驗。

    “大哥,我來幫你吧!”範同身大力不虧,雖然倆人分到了數十米地一段,可他抄起比旁人都要大很多的鐵鍬,一鏟子下去就是小土丘似的一塊土,比起張允來是快了許多,似乎是怕張允吃不了這份苦,想替他分擔一些。

    張允感激得一笑道︰“放心吧,你大哥也是面捏泥塑的,你能干得了,我也成,再說,我這回來原本就是想干些活,長一長力氣,若不然你將來不听管教,怎麼收拾你呀!”說著拍了拍範同的肩膀道︰“別傻站著,早把活干完早吃飯!”

    範同一听有飯吃,倆眼珠子都開始放光,揮舞著大鐵鍬玩命一樣的挖。

    張允之所以讓這些人挖溝,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取出土來,將窪地墊高,否則日後滹沱河水一漲,這里還會被淹,不過他明顯是低估了挖溝的難度,此地下面三尺全都是厚實黏稠地黑泥,既臭又軟,鐵鍬下去先就被粘住了,別說挖土就是想把鐵鍬拔出來,都得費把子力氣……

    只怕在場的千人之中,也就只有範同一人能如此這般輕松自在,把個大鐵鍬揮舞得虎虎生風,泥水四濺,眼瞅著身後就堆起了一個土丘。

    我這也算是自討苦吃吧!張允一陣調侃了自己一句,繼續埋頭苦干。“哎呀!快來呀,出事了!”張允剛把表面的淤泥清理掉,正要挖下面的黃土,就听到遠處傳來一陣子喧鬧聲,忙抬起頭來觀望,正巧林笑語急匆匆得跑了過來,粗著嗓子道︰“哎,那邊挖出來一具尸骨。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尸骨?!”張允一驚,忙扔下手里的鐵鍬,從三尺多深地坑里爬出來,深一腳淺一腳得朝發現尸骨的地點走去。

    8此時林執玉已經命休息等差役將現場圍了起來,瞅見張允過來習慣性地抱拳行禮,口稱︰“大人!”

    “啊!”這稱呼出口,張允也不過就是擺了擺手。可四周的候選衙役們卻驚呼一聲,看著他身上所穿與自己一樣,褲腿鞋子上也滿是污泥,均都是又是希罕又是親近,不禁小聲議論道︰“早就听說知縣老爺愛民如子。沒有架子,現在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若不是親眼所見,打死我都不相信他跟咱們一起干這苦活呢!”

    這些言辭傳進張允耳朵里,不禁讓他一陣舒坦。心道︰“看來把後世那些蒙騙老百姓地親民行動,面子工程搬過來收買人心,效果確實不賴。愛民如子,這四個字我喜歡!”作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來,走進休息等人圍的***里,就見這個坑也挖下了大約兩尺六寸左右,裸露著半截子腿骨,上面有個新鮮的缺口,顯然是被鐵鍬鏟出來的。

    命苦呀,走到哪都躲不開命案。張允嘆了口氣道︰“休息。速把魏師傅喚來勘驗現場。”說著叫過幾個差役,命他們先把以尸骨為中心,一丈之內的泥土挖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死者的隨身物品,以證明其身份。

    有了四周地人幫忙。尸骨四周的淤泥很快就被清理干淨,可惜的是毫無收獲。魏良辰也拎著他的寶貝箱子匆忙趕來,身後還有個司墨,察覺張允橫了自己一眼,怯生生得叫了聲公子就躲到魏良辰身後去。

    “大人,莫要怪罪小夫人,是小人擅做主張把她喚過來的!”魏良辰連忙替司墨分辯道。

    “魏師傅,你就別這丫頭遮攔了,必定她執意要來,你推辭不過不得已才讓跟來地!”張允橫了司墨一眼道︰“就別藏了,想看就過來吧!”說著挽住魏良辰的手走下坑去,他給魏良辰打下手,將掩蓋在尸骨上的泥土一點點撥去,這尸骨漸漸顯露出來。

    只見他頭朝南,腳沖北,俯臥在地上,兩條手臂背在身後,雖然相隔多年,肌肉腐爛無余,就連身上的衣物都腐爛成泥,只留下一句骸骨,靜靜得臥于污泥之下,等待著沉冤得以洗雪。

    “大人,這是距男人的尸骨,除了腿骨被鐵鍬鏟斷之外,並無明顯地斷裂痕跡,依小人推斷,此人既非利器所殺,也不是鈍物擊打而死。”魏良辰認真將骸骨看了兩遍後,說出了一個結論。

    “但也絕對不是溺水而亡!”張允斬釘截鐵地道。

    “你怎麼知道!?”林笑語插了句嘴。

    “溺水之人,身在水中但凡還一絲神志尚存,必定會竭力抓取可以救命之物,因此死後多半都是腿腳彎曲。”張允剖析到此,瞥了林笑語一眼,見她嘴唇一動,似乎要和自己抬杠,于是又補充道︰“即便這一說法未必準確無誤,可此地既非喪葬之地,尸骨四周既無腐朽的棺木,又沒有墓碑,多半不是被人埋葬到此。”

    “哪又怎樣?”林笑語擺出一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架勢來。

    “你說呢!?”張允笑吟吟得看了她一眼。在他看來,針鋒相對也比沉默寡言、形同陌生人要好地多,干脆順手推舟,把問題扔出去,既是個鍛煉,也可以消減她的抵觸情緒。

    “……”林笑語皺著眉頭想了半晌後,一拍手笑道︰“我知道了,呵呵,原來是這樣!”

    “林姐姐,究竟是怎樣的,說來听听,也讓我長一長見識!”司墨早就猜到了張允的心思,忙湊趣得裝起了糊涂,討林笑語的歡心。

    “既然不是被人埋葬的,那麼他的手臂背于身後就有些不合情理了,何況從沒听說過哪家的尸首是臉朝下放進棺材中地”林笑語說完,乜斜了張允一眼,不無挑釁地道︰“我說的對吧?”

    “沒錯!”張允朝她贊許得一笑,指著兩根臂骨道︰“你再看,他的手腕交叉與一處,八成是被人用繩索捆綁所致,不過手臂垂落下來,並沒有絲毫掙扎過的痕跡,由此可以推斷,他先是慘遭毒手而後才被棄尸與此的!”

    “那也未必!”看來林笑語是鐵了心要跟他唱對台戲,所以冷冷地道︰“也許凶手趁此人喝地酩酊大醉之後,將其雙手捆綁起來,而後推落水中也說不定。”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張允微微點了下頭,但隨即眉頭又皺了起來。

    “不過什麼?”林笑語追問道。

    “不過若真如你所說,那尸首必定是在滹沱河漲水時沖到此處來的,此地離河岸約有十丈,河水又極淺,中途必定少不了翻轉沖撞,手臂又怎能還是這副模樣!?哦,魏師傅,你有何話要說?”

    “小人方才仔細察看了一下腿骨短處地顏色,估計此人已經死了十年之久!”

    “你說多了!”張允笑著伸出右手來道︰“依我推測,最多五年而已!”見魏良辰和四周的人一臉的迷惑,于是道︰“尸體被埋入地下,日久皮肉腐爛,而後骨質會逐漸變色,以此推斷入土長短原本可行,不過也要分在何處,此地土壤潮濕,骨質變色要比在黃土之內快了許多,因此會有所偏差。”

    “那你又怎能算出他死了五年呢?”林笑語好奇地問道。

    張允笑吟吟得指了指地下的淤泥,耐心得解釋道︰“我曾听魏師傅說,此處本是窪地,每逢滹沱河漲水之時,此處必定首當其沖,河水泛濫之時每每將上流的泥沙卷帶下來,流淌到水勢緩慢之處便沉積下來。”

    “何況此時多有草木,落葉堆積,天長日久,年復一年,土壤也就跟樹中的年齡一樣,分出了層,只要細心,很容易就能看出尸骨表層與體表之間的土壤,共有三層,據我所知,去年和前年雨水不大,滹沱河水並沒有淹沒此地,自然就不會有泥沙堆積,如此算來,不多不少,正好五年!”

    “妙呀!大人高論,真令我等茅塞頓開呀!”魏良辰鼓掌贊嘆道。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張允假模假樣的謙虛了一番,而後命人將尸骨搬走,卻發現下面壓著一根銀釵,不過樣式普通,上面也沒有什麼記號,自然就無論由此尋找到釵子的主人,只好先收了起來,又把坑穴之內仔細搜查一遍,確定沒有任何遺漏之後,才對圍觀的眾人道︰“沒什麼好看的,都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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