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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審死官]大明審死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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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26 23:53:40
卷一︰新官上任 第八十章 張允的絕招

    既然是樁命案,不管相隔多久,張允都不能視而不見,命休息用白布將骸骨包裹起來,先帶回衙門去。而他也不再挖坑了,帶著司墨四處閑逛,最終在一堆新翻出的黃土前停了下來,抓起一把,揉捏了一下,隨後跳進坑里,不大一會兒用衣服裹著一大包膠泥爬了出來。

    他這種怪異的舉動引得眾人紛紛側目,林笑語更是冷笑不止。

    “公子,要這些泥土何用?”司墨不解地問道。

    “那還用問,自然是學七八歲的小孩子搓泥巴捏泥人,在火里燒過之後給給你倆的孩子玩了!”林笑語調侃了一句。

    “呵呵,我怎麼听這話里有股子山西老醋的味呀!”張允從來就不是一個忍氣吞聲的人,先前覺得有愧于她,因此才沒有理會她的冷嘲熱諷,見她有些得寸進尺,竟然挖苦起司墨來了,也不在姑息,于是反唇相譏道︰“你是不是覺得這具骸骨,既沒有名姓,又無隨身之物,我就會束手無策,所以有點幸災樂禍,是吧?”

    被他當面道破了自己的小心思,林笑語不免有些羞愧難當,幸好戴著鬼臉,倒不至于被張允看到她面紅耳赤的樣子,要不然真要找條地縫鑽下去了,剛想否認又覺得不夠光明磊落,干脆就硬聲道︰“是又怎樣?”

    “不怎樣!”張允撇了撇嘴道︰“別小瞧這堆不起眼的膠泥,用不了多久,它就會告訴我死者的容貌,你若不信,只管等著瞧吧,丫頭,咱們走!”說完再不看林笑語一眼,揚長而去。

    把個林笑語氣得怒火中燒。狠狠一跺腳,咬牙切齒地道︰“好,我就等著,你若是吹牛,且看你還有什麼臉面在我面前胡吹大氣,哼!”

    “我就納了悶了,這女人一天到晚得都在想什麼呀。瞧她平常大大咧咧的,怎麼心眼就這麼小呢!”回來的路子張允不由得在司墨面前一陣感慨,而後凝望著司墨道︰“丫頭,你以後長大了,不會變的這麼喜怒無常。不可理喻吧!?”

    “自然不會!”司墨一臉的堅決。

    “但願吧!”想起林笑語,張允有種無計可施的感覺。這哪個胭脂馬,根本就是一養不熟地倔驢,總是這樣誤會不斷,到哪天才能將她推倒在床榻之上呀。郁悶!

    回到衙門之後,張允連衣服都沒換,就把膠泥拿出來。用水泡開後拿了塊木板不斷的拍打,以便于膠泥質地均勻,將來不會因為干燥之後而破裂。他以前在藝術學院里就主修雕塑和繪畫,對于玩泥是一點也不陌生。可是讓他納悶的是司墨這個小丫頭卻是一臉的新奇,也拿起了一塊膠泥學著張允的樣子摔打起來。“丫頭,你以前沒捏過泥人嗎?”張允隨口問道。

    “沒有!”司墨搖了搖頭,神色頗有些淒婉地道︰“我媽媽不讓,怕髒了手腳!”

    “那你媽媽呢。現在何處?!”張允猛得想起來,司墨從來都沒在自己面前說起過他的家人,不禁好奇的問了一句。

    “他們已經不在了!”司墨滿臉地黯然。

    “對不起,提起你的傷心事了!”張允倒了個歉,見她一臉的落寞……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又不知道該如何勸慰。看著手里的泥,靈機一動,隨手把司墨手里的泥拿了過來,隨便捏弄了幾下,一只憨態可掬、活靈活現地小豬就誕生了,放在司墨的手里道︰“記得你是屬豬的,送給你吧!”

    “恩!”司墨終究是個孩子,一見了小玩意也就把傷心往事扔到了一旁,捧著這只小豬越看越是喜歡,扯了扯張允的袖子,羞澀地道︰“公子,你再幫我捏倆泥娃娃,成嗎?”

    “那有什麼不成的,我家司墨地話比皇帝老子的聖旨還管用呢!”張允笑呵呵地答道,只要司墨高興,他的心里也覺得舒坦。又抓了把泥,用木板拍打了幾下,很快就成了人形,隨後去屋里拿了裁紙刀,刻畫了幾下,去多余地膠泥去掉,就成了一個梳著小鞭的小丫頭,羞答答的,倒有幾分司墨的神采。

    而後張允又取了一塊膠泥,這次卻是作了個頭上腫著一塊的小男孩,噘嘴閉眼,做親吻狀,倆擺在一起,就象是小男駭大著膽子要吻女孩的情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這倆人物造型倒不是張允的首創,而是借用的後世網絡上很流行地小屁孩,不過那小丫頭卻真是按照司墨塑造的。把個司墨看得小臉通紅,看了看張允又看了看地上的倆泥娃娃,輕聲道︰“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如火;把一塊泥,捻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兩個一齊打碎,用水調和;再捻一個你,再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

    這首詞乃是元人趙孟欲娶妾,其妻管道升為了規勸丈夫所做,通俗而直白的幾句就道出了夫妻之間那份深濃不可分的感情。張允雖不知道出處,卻也听得一痴,將司墨地小手握在掌心里,輕聲道︰“一生一世,我都不會和司墨分開的!”

    “哼!”恰在此時,庭院里傳來一聲充滿嘲諷而憤恨地冷哼,方才他倆情意濃濃,倒真沒注意到旁邊多了個人。

    張允霍然抬起頭來,看清了眼前人,不由得叫了聲苦,失口道︰“你怎麼回來了!?”站在倆人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林笑語,可此時俏臉之上宛如掛著一層寒霜,嘴角上撩,卻多了幾分嘲弄之色。

    “我回來看你如何用一掊泥體讓枯骨現出樣貌來,勸你一句,可別只顧著捏泥人,卿卿我我,讓我等著急了!”林笑語乜斜了他倆一眼,長笑而去,聲音里卻有幾分酸澀和失落。

    “公子……”

    “愛怎麼想就讓她怎麼想去。別管她,氣死了活該!”張允也說起了氣話。不過還是站起身來,走去斂房,將那無名尸骸的顱骨取了下來,用清水沖洗掉上面粘得污泥與沙土,對魏良辰道︰“我先借去玩兩天,查出他的身份就還你!”說著拎在手中回了書房。

    自此之後。張允就緊閉房門,就連司墨都不讓進屋,除了上廁所之後,一天到晚都不離書房半步。

    到了此時,林笑語反倒擔心起張允起來。私下里叫過司墨詢問張允究竟在做些什麼,身子是否吃得消。小說網

    司墨憂心忡忡地道︰“我也不知道!”隨即白了林笑語一眼,埋怨道︰“都怪你,誰叫你非要與公子斗氣的,若是真把他累出個好歹來。我也不活了!”

    “他若死了,大不了我與他陪葬,這你總該滿意了吧!”林笑語說的雖是憤恨之言。卻也真得有些揪心。

    張允夜以繼日,廢寢忘食得忙了四天,司墨和林笑語也擔驚受怕了四天,直到第五天早上听到他在房內大笑三聲,沙啞著嗓子道︰“完成了,看你還有什麼話說!”隨即就沒了聲響。

    林笑語大驚,生怕他真有個三長兩短,當下也顧不得是否曾發誓再不理他了。抬腳就把書房的門踹開了,陽光照射進去,首先迎入她眼簾的是放在書案上的一個塑像,瘦長地臉,眉毛有些稀疏。鷹勾鼻子,不過卻沒有什麼表情。乍一看去,倒象是個人頭放在那里一樣。

    張允伏在案頭之上,剛剛睡著,卻又被踹門聲驚醒,回過頭來,強睜著惺忪的雙眼看了林笑語一眼,得意得笑道︰“看吧,這就是死者!服氣了吧?”說完身子一歪,又趴了下去,鼾聲大起。

    這一睡竟是兩天一夜,第二日傍晚時分才悠悠醒來,半傾著身子,迷迷糊糊地推了趴在床頭睡著的女人一把,打著哈欠道︰“丫頭,快起來,莫睡著了受了風寒!”听他嚶嚀一聲似要醒轉,隨時又道︰“給我倒些茶水來,口渴的厲害!”說著胳膊一軟,又躺了下來,又沉沉睡去。

    過不片刻,張允就覺得有人在推自己,睜開眼楮來看看眼前人,不禁在心里打了個激靈,只道是睡迷糊了眼前出了幻覺,連忙揉了揉雙眼,定楮細看,果然是林笑語,滿臉的倦容,頭發也是亂蓬蓬的,給人一種慵懶的感覺,將手中端著地茶碗遞過來道︰“喏,喝吧。”

    “謝謝!”張允忙接過來,先抿了一小口,含在嘴里片刻後,吐進林笑語捧來的痰盂中,算是漱了下口,又道了聲謝,這才正經喝了兩口茶水,抬起頭來見林笑語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著自己,遂笑問道︰“怎麼了?莫非我一覺醒來,臉上長出了花不成?又或者是英俊的不象話了,害得你相思成病了!?”

    “去你的!”林笑語啐了他一口,才道︰“我方才還以為你大夢方醒,變得知書達理了,我只不過給了你一碗茶,端來個痰盂就道了兩聲謝,現下看來,依然是個無良,無品,無行之人!”

    “呵呵!”張允非但沒惱,反倒翹起了大拇指贊道︰“要我說,這河間所有人中唯有你地眼力最好,一眼就看出了我並非善類,佩服,佩服!”說到這朝林笑語壞壞得一笑道︰“不過呢,子曾經曰過︰男不壞女不愛,為了日後不打光棍,當個惡棍也是沒奈何的事!”

    “又胡說八道,哪個子說過這樣的渾話了!”林笑語橫了他一眼,卻又忍不住輕笑了起來。

    “允子呀!”張允用拇指朝自己胸口上點了兩下,大言不慚地道︰“你不知道,當個惡棍容易,難的是一輩子都只當惡棍不當好人,唉,任重而道遠,我還得再加把力呀!”

    “懶得理你!”林笑語朝他翻了個小白眼,拿過他手里的茶碗就要離開。

    “笑語!”張允叫住了她,等她回過頭來,滿臉真誠地凝望著她地雙眸道︰“咱倆握手言和吧,別再這樣互相疏遠下去了,說心里話,一天不喊上百來聲林妹妹,我都睡不好覺!”說著伸出了手。

    林笑語開始還能毫不退避得和他對視。但最終在他越來越熾熱的目光中敗下陣來,高傲的心靈掙扎了良久之後,也最終束手就擒,低垂螓首,輕聲答應了一聲,伸出縴縴素手放在張允地手中。

    嘿嘿,小樣兒。早就看出你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這回還不是被我給哄得氣消了。張允一陣得意,撫摸著掌心里的小手,自言自語地道︰“好滑,好軟呀。”

    “你個色坯子!”林笑語耳力了得。張允地聲音雖輕,一樣清晰得闖入她的耳中,小臉頓時如抹了一層濃濃的胭脂,忍了幾忍,最終是沒忍住。伸出另外一只手在滿臉陶醉的張允額頭上彈了一下,嗔怪道︰“摸你家司墨的去。”說著將自己地手抽了回來,捏成拳頭在張允面前晃了晃道︰“再敢輕薄與我。看我不打你個滿地找牙!”

    “來吧,笑語拳下死,做鬼也風流!”張允說著又倒在床上,裝出一副即將慷慨就義的悲壯模樣來,倒真讓林笑語拿他沒有了辦法,撩人地嘴唇動了幾動才嬌斥一聲︰“你真是個無賴,早知道這樣,就不跟你說話了!”說著哼了一聲。逃也似得走了。

    “呵呵,嘿嘿,哈哈!”張允回味著她那羞嗔動人的神采,越發覺得調戲林笑語實在是人生一大樂事,笑聲也越發的張狂起來。

    “笑吧。笑吧,且看你笑得下巴掉下來。砸了腳面,看你還傻笑不!?”林笑語捧著一個漆盤走進房中,端出一個小瓷碗和幾個小碟放在書案上,朝張允招了招手道︰“嗟,來食!”說完狡黠地朝張允一笑,看他如何應對。

    張允一愣,馬上就醒悟到林笑語不聲不響得又擺了自己一道。古人有雲︰“志者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受嗟來之食。”若是自己厚著臉皮過去吃吧,未免就太沒骨氣了;可若不吃,那就只能餓著自己地肚子。

    在這個兩難的選擇題前略微猶疑後,張允靈機一動,揚其目而視之,強硬地道︰“予唯不食嗟來之食,以至于斯也。”說完喉嚨里發出一陣痛苦地呻吟,身體一軟,撲倒在床上。

    林笑語真沒想到張允竟效仿那不食嗟來之食的“餓者”,“從而謝焉,終不食而死。”既氣滑頭又不禁贊他機敏,更難得是有些骨氣,遂笑道︰“好了,好了,算你厲害,快過來吃飯吧!”

    可是張允趴在床上卻一動也不動,竟真如餓死了一般。

    林笑語也是個聰敏之人,見他如此,立刻就猜到他又在動什麼壞念頭,想起上回他裝死時的趣事,不禁莞爾,走過來拽了拽張允的衣袖道︰“有請張大人用膳。”見他還是不動,于是失聲地道︰“哎呀,沒想到我只是開了個玩笑,竟把張大人餓死了,這可怎生是好,也罷,我這就把飯菜倒掉,燒些香燭給你享用吧!”

    “別,等我真死了你再給我燒紙吧!”這話比什麼都管用,張允一個骨碌就從床上爬了起來,只穿著內衣,光著腳丫子就跳下了地,反累著林笑語將鞋子拿過來給他。

    “司墨呢,怎不見她?”張允吃著小咸菜,喝著熬的火候剛剛好,黏稠噴香地小米粥,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怎麼?這麼一會不見,就想她了!”林笑語調侃道。

    “恩!”張允一點頭,但隨即又加了一句︰“不見你,我也想得慌,那話怎麼說來著,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兩天總掛念你,心里很亂,尋遍你愛去的池塘,就餐的小屋,睡覺地草坪,仍不見你的身影,我的心都快碎了,唉!”說著張允幽幽然長嘆一聲,一臉的蕭然和落寞。這樣的甜言蜜語讓林笑語一陣陣的感動,一顆芳心有是蓬蓬狂跳,澀聲道︰“我也是,老早就不再氣你了,只是……只是不知怎麼與你和解!你不會怪我總是喜歡使小性子吧?!”說著滿懷忐忑得看著張允。

    張允原本是想說一段後世隨處可見的手機短信,來逗一逗她,不想卻換來了她的真情流露,剛剛到嘴邊地一句︰“養這麼大的豬咋就丟了呢。”忙生生咽回了肚子里,搖了搖頭道︰“不怪,不怪,女孩子嗎,有點小脾氣是應該的,要不日子過得多無趣呀。”“

    “不過呢,也不能太斤斤計較,胸懷要寬廣,這樣才會討人喜歡呀!”說到這,張允狠狠看了一眼林笑語高聳的胸脯,一本正經地道︰“我說的可都是真心話!”

    “我知道!”林笑語小聲應了一句,羞答答,盡顯小女兒之態,軟聲道︰“司墨守了你一天一夜,我怕她累壞了身子你再心疼,就讓她先睡去了,這下你滿意了吧?!”

    “太滿意了!”林笑語這樣前後迥異地巨大轉變,張允一時半會兒還真有些不大習慣,暗道︰“愛情中的女人智商等于零,將來會好起來地。”朝她真誠得一笑,以示贊許和鼓勵,將吃干淨的飯碗放下來道︰“左右無事,要不咱們到院子里賞月去吧!”

    “恩!”林笑語將長衣遞給他,倆人走到院子里,才發現夕陽還沒有落山,哪來的什麼月亮,倆人相視一笑,站在台階上同看落日。張允偷偷得看了林笑語一眼,左手一指漫天的霞光道︰“你看那邊,好美呀!”而右手卻不著痕跡得握住了林笑語的滑膩的小手。

    林笑語掙扎了一下,見甩不脫,也就認命似得由著他輕薄了,俏麗的臉上紅彤彤的,也不知道是霞光照耀的緣故,還是因為羞澀。

    兩情相悅的倆人兜兜轉轉,終于將窗戶紙捅破,此時此刻全副心思都放在彼此的身上,執手共看斜陽晚照,享受著這得來不易的寧靜和溫馨,卻均不知道,身後窗欞的縫隙中一雙秋水般的眼眸注視著他們,淚水漣漣,無聲隕落,滴落在窗台上擺著的一對泥塑上,竟使其精致的五官模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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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新官上任 第八十一章 三八

    既然張允已經把那尸骨的生前的容貌恢復了出來,隨後的事就簡單多了,他抽出個時間,比照著雕塑的模樣畫了不老少的素描或速寫出來,隨即分發給手邊的差役,命他們四下打探近五年之內,河間縣可曾有過這等相貌的失蹤人口。

    又擔心衙役太少,搜索的力度不夠大,于是又把畫像給了現下已然成為河間黑社會頂級大佬兒的劉油兒,命他盡快把死者的身份查實稟報上來。

    這種人口失蹤的事放在現代,也許還稍微簡單一些,畢竟有著功能強大的計算機系統和健全的人口電子檔案,只需要把失蹤人口的照片掃描一下,計算機自然會逐個的比對現有的資料,以眉弓距離或者臉頰的寬度等等骨骼特征部位為標準尋找到最接近的人選。

    可張允所在的年代卻是明朝,估計全世界範圍內,除了他沒人曉得什麼叫計算機,因此上就不得不采用打探和摸排這樣的笨法子,即便他撒下了天羅地網,也不敢奢望真就能夠把死者的身份查出來,之所以將差事分派下去,也不過是盡一盡人事,求個心安罷了。

    事實也確實如此,非但是下面的衙役將河間縣所轄的鄉村搜查了一遭,卻始終沒有結果之外,就連幾乎是手下眾多,耳目遍地的劉油兒,也很無奈得向張允交了份白卷。到了此時,張允不禁有些灰心了,畢竟明朝時雖然不大提倡百姓離家遠游,可是商賈旅客卻也不少,保不齊此人就是來河間做買賣的商販,卻不幸遭逢了毒手,不但丟了財物還喪了性命。

    若真是這樣,幅員遼闊。人海茫茫,況且通訊手段落後,想要找到這個無名氏的身份,無異于大海里撈針,就在他打算將此案掛起來時,司墨卻建議他將搜尋的範圍朝鄰縣拓展一下。

    這倒是給張允提了個醒,明朝不同于現代。出門遠游並不方便,因此很多人一生一世的足跡都局限于出生地的周圍,最多跨越出幾個縣而已,此無名氏即便不是河間人世,興許是鄰縣過來經商的旅人。

    有了這個猜想。張允連忙發了幾份公文並附帶上了栩栩如生的素描,命差役發到鄰近地肅寧,任丘,獻縣,青州等縣。懇求他們幫忙詢查一下死者的身份。

    公文發出去後,久無回音,張允心里的那一點希望也漸漸消亡。況且衙役的選拔也已經進入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于是他把幾乎全部的精力都放到了那塊荒地之上。

    在林執玉的威壓以及旁邊衙役地恐嚇下,參加衙役選拔的一千多號人干起活來倒也勤懇,無論是想著留下來的,還是已經打起了退堂鼓的,都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挖溝,因此前後用了沒多久,環繞這塊荒地地溝渠已然順利完成。挖出來的泥土也依照張允的吩咐,均勻的鋪到了荒地里,地勢頓時比以前高出了一些。

    一個個雖然累了個臭死,不過體質卻也提高了不少,有的人更是練出了一身地腱子肉。當然了,也涌現出了幾個倍受眾人羨慕和敬佩的人物。最出類拔萃的就是被張允留下來地範同。

    他的飯量雖然頂得上十人,可干起活來卻也不含糊,就在別人還累死累活得挖淤泥時,他已經把自己分到的那段溝渠挖完了,跟著就義不容辭得把張允扔到一邊的活接了過來,再然後就是到處幫人的忙。

    對此林執玉倒也沒有制止,正如張允跟他說過的那樣︰衙役是個密不可分的群體,雖然我並不反對力挽狂瀾的孤膽英雄,但是團結一心、協同辦案才是我想要看到地。

    也正是在這樣一個大前提下,範同的仗義相助恰好可以拉攏住一些人的心,形成一個互幫互助、不分你我的氛圍,對于將來的衙役隊伍迅速地形成向心力和戰斗力,都是必不可少的。

    但是範同也不是不分好賴,是人都幫,他雖然外表憨厚,可是卻粗中有細,心里片刻都不忘張允地吩咐,一心要替他選拔出一批能吃苦耐勞的衙役來,因此雖然笑呵呵得在眾人里穿梭,可那些想要佔他便宜的富家子弟,卻都被他晾到了一旁。

    繁重的勞動不但能磨練人的肉體,也最能考驗人的意志,當溝渠挖好之後,林執玉再次把滿身污泥的眾人召集起來,詢問是否有人想要放棄時,呼啦一聲,竟有半數以上的人員選擇了離開。

    這種情況原本就已經是在林執玉和張允預料之中的,連挽留的話都沒有,直接就把這些人的名字從花名冊上勾除,隨後林執玉一聲令下,溝渠兩端的壩子也被撅開,滹沱河水飛速得涌入溝渠之中,如同一條護城河,將這片百畝方圓的荒地圍繞起來,形成了一片孤島。

    此後真正的訓練才算是鳴鑼開場了,依照著張允模仿以前大學軍訓時的科目擬定的訓練方案,什麼環繞著孤島長跑,負重蛙跳,以及泅渡等等,好嘛,剩余的四百多人被林執玉變著法的折騰,承受不了的,荒地中心掛著一個小鐵鐘,敲響之後即可以走人。

    這樣操練了半個多月後,人員的數量已經銳減到了一百多人,天氣也漸漸得冷了下來,再也無法象以前那樣露宿在野地里了,不過呢,大量的磚瓦和木材也經由司墨之手,被源源不斷得運送過來,連蓋房班都不用找,這些人里就有現成的泥瓦匠。

    一伙人同甘共苦了兩三個月,彼此之間也有了手足之情,也不客氣,以懂得蓋房的人為頭目,招呼上一干弟兄,搬磚的搬磚,扛木頭的扛木頭,挖地基的挖地基,趁著訓練時的空暇,用了沒幾天就建造起了一片院落,采用的也是北方常見的四合院。

    因為人數眾多的緣故,房子不但建造得寬大,而且院落也極為寬廣,建造在荒地的中心地帶,倒有幾分穩坐中央,駕御四方的意味。那個小鐵鐘也在張允的建議下保存了下來,一來是個警示,時刻給他們以激勵,二來也可以召集眾人用。

    隨即張允親自發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講,其中有段話是︰“爾等能歷盡磨難,尚留與此,足見心志堅定,單以此來看就足以入身公門,不過身為捕快,單單有一顆堅毅不拔的心是遠遠不夠的,以後你們所要面對的不只是良民百姓,還有窮凶極惡的匪盜,我且問你們,你們可曾可有膽量直面凶徒的鋼刀,雖死而不退縮?”

    “我們有!”眾人齊聲吶喊。

    “很好。”張允贊許得看了面前的眾人一眼,郎聲道︰“勇氣可嘉,然爾不畏流血喪命並不能當一個好捕快,你們還要懂得一些擒拿人犯的手段,但也要更受更多的苦,你們怕嗎?”

    “不怕!”回答之聲高亢有力,直沖天際。

    “大善!”張允一拍手掌,激動得道︰“從今日起將由林師傅傳授你們擒拿之法,這拜師之禮嗎就免了,不過有一點要謹記與心,此後爾等既是互相扶助的戰友,又是彼此爭競的對手,捕快的名額有限,想最終留下來就要比其他的人更好、更強,你們有信心脫穎而出嗎?”

    “有!”

    “有沒有?”

    “有!”眾人扯著嗓子,脹紅了臉玩命的吶喊。

    “說的好,爾等既然是我手下的衙役,就要有這種敢為天下先的勇悍之氣,咱們河間的衙門里不要窩囊廢。”張允說到這,冷然一笑道︰“不過,有句話我要說在前頭,此後不管爾等是否能入選為捕快,都須時刻牢記自己來自何處,切不可忘本,倘若被我知道誰敢倚仗自己懂些拳腳,為非作歹,又或者是欺壓良善,大人我決不輕饒!”說著揮起拳頭,正夯在前面的一疊青磚之上,砰砰幾聲脆響,磚頭或碎或裂,竟沒一塊完整的。

    張允用冷傲的目光依次掃過眾人的臉,見他們目光之中流露出絲許的畏懼,也怕敲打得太過火,反倒折了這些半大菜鳥的銳氣,反倒不美,遂道︰“現在本官教你們一首歌,都給我記住了,日後每日清晨,傍晚都要唱上兩遍。”

    說完縱聲吼道︰“衙門差役個個要牢記,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第一、一切行動听指揮,步調一致才能得勝利!第二、不拿百姓一針線,百姓對我擁護又喜歡。第三、一切繳獲要歸公,努力減輕百姓的負擔。”

    “三大紀律我們要做到,八項注意切莫忘記了!第一、說話態度要和好,尊重民眾不要耍驕傲。第二、買賣價錢要公平,公買公賣不許逞霸道。第三、借人東西用過了,當面歸還切莫遺失掉。”

    “第四、若把東西損壞了,照價賠償不差半分毫。第五、不許打人和罵人,匪盜作風堅決克服掉。第六、愛護百姓的莊稼,抓賊捕盜處處注意到。第七、不許調戲婦女們,地痞習氣堅決要除掉。第八、不許虐待匪盜賊,不許打罵不許搜腰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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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26 23:54:13
卷一︰新官上任 第八十二章 野花

    這其實就是後世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張允改頭換面後拿了出來,充當制約衙役們行為的規範,在他看來衙役是衙門的臉面,這些人的言談舉止直接影響到自己的威望和名聲。雖然他並不崇尚廉潔奉公,卻也不想下面人胡作非為,以至一顆鼠糞搞壞了一窩湯,因此將這些愛民的思想提前灌輸下去。

    這歌曲朗朗上口,曲調也不復雜,他唱了個兩三遍,底下的人就都學了個有模有樣,就連林執玉都听得津津有味,跟著哼唱起來,等到張允要走時,他跟了出來,滿面紅光地吹捧道︰“大人,你這歌詞真是太妙了,真真唱到了小老兒的心坎里!”

    “歌唱得好不管用,能不能讓這些人依樣而行,還要仰仗林師傅的言傳身教!”說到這張允看了林執玉一眼道︰“我不求人人恪守規矩,但樣子總還是要有的,心里有了這麼一桿秤,日後就算行起惡來也不至于太張揚。”

    說著張允上下打量了林執玉一番,見他臉色有些蒼白,皺紋也比以前深重了許多,遂關切地道︰“這些日子我來的少,笑語又不在你身邊,操練人馬的這副擔子都壓在了您的身上,肯定是吃了不少苦,受了許多的累吧,我看您老的臉色比起以前來可上一差了許多,要不就隨我一同回衙門,修養些日子,這邊的事就暫由笑語和我接下,如何?”

    “是呀,爹,張允說的對,你就歇息些日子吧!”一直跟在張允身旁的林笑語又何嘗看不出父親滿臉的疲倦,忙順著張允的意思勸了一句。

    “閉嘴,大人的名諱也是你個丫頭能稱呼的!”林執玉板起臉呵斥了她一句,氣得林笑語一跺腳。徑直走到一旁生悶氣去了……林執玉頗不好意思地道︰“大人,我家這丫頭從小就被我慣壞了,性子剛烈,口無遮攔,這些日子必定給你添了不少的麻煩,還望大人瞧在老朽地面皮上,寬宏大量。莫與她一個丫頭片子一般見識。”

    “我才沒有呢!”林笑語噘著嘴,很不服氣得為自己辯白道。

    “林師傅說這話可就見外了!”張允笑吟吟得道︰“笑語秉性直爽,乃是真性情,我又怎會介意呢,何況近日里懂事了許多。與司墨相處得也極為融洽,一武一文,幫了我不少的忙。”說著握著林執玉寬厚而粗糙的大手,情真意切地道︰“差事是辦不完的,您老別太辛勞了。要不然累壞了身子,笑語可真要和我拼命了。”雖然年紀大了些。不過身子還硬朗的很呢,想當初我奉命緝拿逃犯一連幾個月不眠不休,跑過幾個省的時候都有過,這才忙了區區兩三個月,哪里談得上個累字!”林執玉哈哈大笑道︰“若是不信,大人不妨和我過上兩招,試一試小老兒是否真不堪一用了?”

    “哈哈,我可不敢跟你老交手!”張允不動聲色得捧了頂高帽給他戴上。笑吟吟得道︰“林師傅老當益壯,我這小胳膊小腿的自然不是敵手,哦,對了,範同在此還要你多多費心。別手下留情,磨練得狠些。日後方有大用!”

    “我理會得!”

    “那我就告辭了!”張允一拱手,轉身要走。

    林笑語跟在他身後走了兩步,卻又站定了身子,輕聲喚了聲張允地名字,結結巴巴地道︰“我……有件事要求你,你听了可別惱我!”

    “是不是想留下來陪林師傅?”張允微笑著問道。

    “恩,我家老頭子以前抓賊時受過不少的傷,後來雖痊愈了,卻也落下了一身的毛病,操練人馬又甚是勞累,我真怕他疾患復發,因此想留下來替他分憂!”說到這,林笑語抬頭看了張允一眼,心懷忐忑地道︰“你不會生氣吧?”

    “傻瓜,天下至善莫過于孝道,你有此心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生氣呀。再說了,你要是連自己的父親都不孝順,日後若是進了我張家的門,又怎會孝敬我媽呢?”張允見她滿懷憂慮,忙說起了句酸話逗她。“去你地,誰應允過要嫁給你了!”林笑語果然上鉤,粉面含羞,白了張允一眼,伸出手來給他整了整衣衫,輕聲叮囑道︰“我不在你的身邊,每天早晚都要記得想我,隔三岔五的要常來看我,還有你和司墨胡混我不管,但也該有個尺度,以免傷了身子。”

    “知道了!”這些話听起來瑣碎無比,甚至有些煩人,可在情人之間卻滿含著絲絲柔情和關懷,張允听在耳中,暖在心頭,連聲應是,笑道︰“你要還不放心,我就發個誓給你听!”

    “不用!”林笑語忙捂住了他的嘴,嗔怪道︰“誓言也可以隨便發的?即便你欺我騙我,我也只能怪自己命苦,所托非人,卻不想你受絲毫地傷害,回吧,免得司墨在家里記掛著你!”

    听了這話,張允反倒舍不得馬上就走了,一把將林笑語摟在懷里,順勢就吻在她溫潤香甜的嘴唇之上。倆人雖然兩情相悅已久,可這等親密的事卻還是第一次做,何況還是在此等荒郊野地,張允愈發地肆無忌憚,只覺得林笑語的身子先是一陣僵硬,漸漸就軟了下來。

    越發的得寸進尺,用舌頭撬開她編貝一般的牙齒,伸入其中好一陣探索,終究把林笑語的丁香妙舌尋獲,一觸之下,林笑語的鼻子里竟嚶嚀一聲,身子也觸電般一哆嗦。

    哈哈,平素里看這丫頭大大咧咧的,豪爽無比,沒想到這男女之事上竟如此羞澀,那可真要慢慢享用了。張允邊動著壞念頭,邊款吐舌頭,偶爾和林笑語的香舌觸踫一下就惹得她呼吸急促,漸漸得竟也動了情,無師自通得伸過香舌來和張允地舌頭糾纏到了一起,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這忘情的一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林笑語有些窒息時,張允才罷休,笑吟吟得端詳著面紅如朝霞的林笑語道︰“這下你該滿意了吧?”

    “……”林笑語平時雖然勇武凶悍,但畢竟是個女人,遇到了這等羞人的事,和普天下的女人並沒有什麼分別,羞澀,甜蜜,幸福等諸多感情一起涌上心頭,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良久之後才醒過神來,哼了一聲,嗔道︰“你佔了我地便宜,卻拿這等不害臊的話來問我,要臉不要?”

    “不要了!”張允一改過去一本正經地模樣,嬉皮笑臉地道︰“有了林妹妹,要臉干什麼,沒听人說嗎,臉皮厚吃個夠,臉皮薄吃不著,倘若死要臉面,我怕是不曉得林妹妹紅唇上的胭脂竟然這等好吃,嘿嘿,當真食髓而知味,日後怕是想舍都舍不下了!”

    “去你的,就知道拿這等甜言蜜語逗我!”林笑語乜斜了他一眼道︰“我可從來都沒用過什麼胭脂,你若想吃,去找司墨便是,那小丫頭的梳妝盒里可有上等的玫瑰紅,只是沒見她用過罷了,你若喜歡,她必定樂意為悅己者容!”

    “不一樣!”張允見她又吃了飛醋,不禁暗叫不好,忙涎著臉道︰“你和她又怎能一樣,恩,剛才親的太急,竟沒品出滋味來,別動,待我再嘗上一嘗!”說著伸手又要攬林笑語的小蠻腰。

    不想林笑語卻如穿花蝴蝶一般翩然閃開,朝他盈盈一笑道︰“我知道你待我好就是了,休想再趁機輕薄與我,大庭廣眾的,讓別人瞧見了,你不要臉我還要呢,好了,好了,趕快回吧,莫讓司墨等急了,巴巴得過來尋你,若是被人販子拐了去,看你心急不心急!”

    “哈,若有人販子敢拐司墨,還指不定誰把誰給賣了呢!”張允見自己的壞主意被識破,也就不在胡鬧了,不過卻也沒動,側過臉卻指了指自己的臉蛋道︰“我就要走了,你就不想不想做點什麼來給我道別!”

    “真拿你這人沒法!”林笑語在這種事上被張允吃得死死的,明知道他想干什麼,也覺得羞不可當,卻也無可奈何,環顧了一下左右,見並沒什麼人窺伺,于是湊過來飛快得親了她一口,不妨卻也被張允順手在她的渾圓翹挺的屁股上摸了一記,秀眉一豎,剛要發怒,不料張允卻大笑兩聲,揚長而去,嘴里更是高聲唱道︰“送君送到小城外,有句花兒要交代,其時百花已盛開,路邊的野花你不要采!……

    鄉野俚調從張允狂放的歌喉唱出來,放浪不羈中又多了幾分柔情和牽掛,更有些忐忑及憂慮,一聲聲全都唱到了林笑語的心坎之中,一時間竟讓她有些痴了,听著那越來越遠的歌聲,心頭對張允的記掛和思念就如雨後的芳草,瘋狂的滋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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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新官上任 第八十三章 新居

    張允也不知道自己即興唱得一首小調,就如一枚石子投進了林笑語的心海之中,激起波瀾無數,剛回到縣衙外,就瞅見司墨正在門口走來走去,遂溜達過去調笑道︰“丫頭,莫非咱倆心有靈犀,早就知道我要回來,所以在此守候!”

    “公子,府衙和肅寧縣衙剛送了兩份公文過來,我疑心怕是沒有什麼好事,可你卻總不回來,真把我急死了!”司墨滿是焦灼地道,拉著張允的袖子就往衙門里拖。

    “莫慌,天塌下來都有我頂著,管保砸不著你!”張允輕撫她的後背,安慰了兩句話,回到書房,將兩個用火漆封口的信件撕開,抽出里面的信函一看,初時哈哈大笑道︰“那具尸骨的身份終于是有了著落,原來是肅寧人氏,名叫趙二狗,乃是個潑皮,五年前莫名其妙得就失蹤了,因他沒有什麼親朋故舊,又行蹤不定,是以無人到官府報案!”

    “恭喜大人,這樁無名案總算是有了些線索可尋!”司墨將一碗茶水端過來,放在張允的手邊。

    “是呀!”張允又拿起另外一張公函來,只看了兩眼已經是勃然大怒,啪得一巴掌拍在茶幾上,震得茶碗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恨聲道︰“豈有此理,這個代知府忒也無恥了!”說著將手里的公函一揉,扔在了地上。

    “怎麼了?”司墨將紙團揀起來,攤開了一看,也不禁黛眉緊蹙,慍道道︰“公子,這個臭代知府這麼做擺明了是要刁難咱們,想必是因為前次林師傅押送犯人去時,未曾孝敬些銀兩與他,這才把咱們送去的案卷駁了回來。著公子親自把將人犯押解回來重審!”

    “誰說不是呀!”張允咬牙切齒地道︰“鐵證如山的案子,他硬說什麼尚有不盡不實之處,媽的,這孫子根本就是在雞蛋里挑骨頭,為得就是從我這里敲詐些銀子花,白日做夢吧他,我就是不當這個知縣……也不會讓他稱心如意,哼,那些人犯就先扔在知府大牢里吧,等我閑暇時再去押回來復審。”

    “公子,這可是公函。就算咱們有理有據,倘若置之不理的話,回頭這……廝真要追究起來,公子也是要被扣上個玩忽職守的罪名的!”司墨溫聲勸道︰“若真是那樣,豈不是更遂了他的心意。常言道,官大一級壓死人,這也是無可奈何地事。公子不須太生氣的!”

    “說得也對!”張允在屋里來回走了幾圈後,嘆了口氣道︰“也罷,既然他要跟我斗,那本少爺就奉陪到底,媽了個巴子的,真把我惹急了,就往都察院遞折子參他,看誰***先死!”說著晃了晃拳頭。若是代知府在他面前,必定一拳頭就打了過去。林姐姐呢,怎不見她一道回來?”司墨隨口將話岔到了一旁。

    “我擔心林師傅獨自一人管教上百人,不免太過操勞了,就把笑語留了下來為他分憂!”

    “公子體諒底下的人。當真是我們這些下人的福氣!”司墨贊了一句,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料想還在為剛才地公函憤恨,眉頭一皺,想起一件事來,于是挽住張允的胳膊,邊輕輕搖晃邊嗲聲道︰“公子,你陪我出去走一走吧,我剛尋到了個上好的去處,包管你一見就什麼憂愁都沒了!”

    “哪里?”

    “現下說了就沒趣了,你跟我來自然就會知道了!”司墨狡黠得一笑,眨了眨明亮的眸子,跟張允賣起了個關子。

    “呵呵,那要是我不喜歡又該怎樣呢?”張允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一臉嚴肅得問道。

    “公子想要怎樣就怎樣!”司墨自信滿滿得道。n

    “那公子就陪你走一遭!”張允也明白司墨一心想讓自己開心,不忍拂了她地好意,就跟著他從縣衙的後門出來,穿街走巷,走了沒多遠後在一戶人家門前停了下來,這是個北方很常見的四合院,規規整整,青磚紅瓦,棗木院門漆成了黑色。

    “這是誰家呀!?莫非你有朋友或者親戚在此?”張允張望了一眼,眼見這處院落雖然算不上大,不過卻顯得相當精致,院牆不算太高,上面砌著一些鏤空雕花的磚瓦,一眼望過去,既美觀又增加了層次感,而且還能遮擋住院里的風光,設計可謂巧妙。

    “呵呵!”司墨掩口一笑,似乎很為張允地驚詫而欣喜,從腰間精美的繡囊里摸了把黃澄澄的銅鑰匙出來,放進張允地手里,頗有些自豪地道︰“我的公子爺,這自然是咱們的新家了。”說著看了張允一眼,悠悠然道︰“那日你將佟四海配來的銀子全都給了我,還說要我將其花光,那時候我就動了買處房子來住的念頭。”

    “可是……”張允一愣,方才想起自己一直都住在縣衙里,雖然便于處理公務,卻忽略了那畢竟不是屬于自己的家,司墨雖然年紀小,可是思想卻很早熟,只怕和天底下所有的女人一樣,心里所渴望的還是一個溫暖、舒適地家,想到這不免覺得虧欠了司墨良多,因愧疚道︰“是我太粗心了,竟沒在意你的感受,其實咱們真該早買處房子了,這錢該我來花才對!”

    “司墨的人都是你的,錢財房產這些身外之物自然也是,公子爺分得如此清楚,莫不是把奴婢當成了外人!”司墨臉上的笑容不禁黯淡下來,低下頭去,頗有些意興闌珊地道︰“我原本想咱們住在衙門里,與林姐姐家擠在一起,生活起居未免有些不方便,況且我想公子爺堂堂地知縣老爺,若沒有處宅院,說出去未免有些太寒磣了,這才擅做主張,不想卻惹得公子爺不高興了!”

    “哪的話?我怎麼會不喜歡呢!”張允連忙辯白。

    他倒不是不高興,而是有些不大習慣,在任何一個男人地心中總藏著那麼點大男人的心態,這購房買家具原本就是男人的責任,現在被司墨搶了先,多少會有些慚愧,男人嘛,越是在自己中意的女人面前,就越好個面子。

    不過這些心里話,張允還真不好意思說出口,一本正經地道︰“以後再不準自稱什麼奴婢了,在我的眼中心中,司墨永遠都是最貼心的內人,再敢說那些胡話,可我不打你的小屁屁。”說著輕輕在司墨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而後笑著亮了亮手里的鑰匙道︰“且讓本公子爺看看我家司墨買的房子如何,要是不好,可是要罰的!”

    嘎巴一聲,將銅鎖打開,張允推開了院門,迎面就是一道青灰色的影壁牆,疊砌考究、雕飾精美的牆面上瓖嵌著一些寬大的花磚,上面都是些“五福臨門,吉祥如意!”之類的吉辭頌語,四邊還刻著蝙蝠等紋飾。

    往里走上幾步,通過一座小小的垂花門,便是四合院的內宅,由北房、東西廂房和垂花門四面建築圍合起來的院落,各屋皆都以一道游廊連接,院落寬綽疏朗,房屋各自獨立,將臨街的大門關上,里面自成天地,頓時有了一種很愜意又極安全的感覺。

    院落倒也還算寬敞,左右兩邊各種著一棵石榴樹和柿子樹,此時已經是深秋時節,火紅的石榴已經大熟,裂了開來露出瑪瑙一般晶瑩透紅的石榴籽,而小燈籠一樣的柿子也成了深黃色,在陽光的照耀下,隨風搖曳。

    張允抬手摘了個大石榴,掰開來,細心得將取出百來粒石榴籽,放在司墨的小手里,白皙的膚色映襯著紅彤彤的石榴籽,愈發得嬌艷動人,令得張允忍不住摟住司墨的縴縴細腰,在她的俏臉上吻了一口。

    游廊前面是一片花池,用青磚堆砌而成,里面種滿了菊花,有的含苞欲放,有的已經凌風盛開,大紅的,鵝黃的,雪白的,交錯在一起,當真是萬紫千紅,品種也是繁多,或是平瓣,或如荷花、或象芍藥、或卷散、或托桂、如圓盤,如絲發,各種各樣,美不勝收。

    張允拉著司墨的小手在花池前流連一番,推開北房的門走了進去,北房三間僅中間一間向外開門,稱為堂屋。兩側兩間僅向堂屋開門,形成套間,成為一明兩暗的格局。堂屋是家人起居、招待親戚或年節時設供祭祖的地方,兩側多做臥室。

    看著這許多的房間,張允不禁問道︰“咱們倆人又怎住得了這麼多屋子呢?”

    “多嗎?”司墨反問了一句道︰“興許還不夠住呢。”說著掰起了手指頭算道︰“你看吧,盡管老太太還留在京城,興許過些時日就會來,正房自是要留下來給她老人家的,東側的臥房要留給公子爺明媒正娶的正室居住,西側則是偏房的。”

    “東側的耳房與正房相通,正好當老爺的書房。至于兩邊的廂房總要給範同住上一間,偏南的那間屋子用做廚房或飯堂,算起來,還是很擠的。”說到這司墨用手指點著臉頰,自言自語地道︰“若非此處離衙門近,房子又極雅致,我必定要買個更大的,不過也不怕,等將來人多起來,再買過就是了!”

    “說了半天,你怎得卻漏掉了一個極要緊的人呢!?”張允笑吟吟得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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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新官上任 第八十四章 兩個半血腳印

    “是誰?!”司墨一呆,將手指又掰了幾下,隨即恍然大悟地道︰“公子爺說的是林姐姐吧,等公子爺和她成婚之後,東西兩邊的臥房之中必定有她一間,現下卻是著急不得。”

    “呵呵,你這丫頭,心里一味得想著別人,怎就把自己給忘了呢?”說到這張允板起了臉,半真半假地道︰“莫非心里還有別的主張,想著長大之後另嫁他人,將公子爺扔到一邊再不理會了嗎?”

    “才不是呢,公子爺莫要胡亂猜想!”司墨連連擺手,口氣堅決地道︰“只要公子爺不嫌棄,司墨自然一輩子為公子爺鋪床暖被,即便死了也走不脫是張家的鬼魂。”

    “這話說的晦氣,怎得說著說著就說到了死上面去了!”

    “話雖不中听卻也是實情,往日里我和林姐姐閑聊,總不免會說些閨房之內的私話,說到婚嫁之事,均覺得現在公子爺雖然對我們很好,然凡事總有個變故,何況你們這些爺兒們最是喜新厭舊,現下滿口的甜言蜜語,天知道哪日見了更好的就會把我們這些給拋到了腦後。”說到這幽幽然長嘆一聲。

    “胡說八道,莫非我在你們眼里就只是這樣的人嗎?”張允有些急了。

    “自然不是!”司墨也發覺這些話未免太直白了,不該出自自己一個丫頭之口,但既然說到了此處,干脆也就不再顧忌什麼了,勸得了幾分算是幾分,也免得日後又多出了許許多多的妻妾,平空里分薄了自己該得的寵愛。

    于是司墨搖了搖頭道︰“我素來堅信公子爺是個有情有意之人,不過俗語有雲︰由來只有新人笑,哪曾听過舊人哭。也著實讓人心懷忐忑,公子爺。你們男人心里想的都是建功立業,謀取高位,日後多娶嬌妻美眷,可我們這些女人呢,一輩子想的盼得左右不過是尋個好男人嫁了,終身奉為依靠。小說網”

    “我雖不過是個區區的陪房丫頭,但心也是一樣的。公子爺對我好,我心里明白也是感激,然身份低微,就連林姐姐都是不如,想來日後連個小妾的名分都未必能得到。又何必想得那麼遠,能被公子爺寵愛一日就得一日地便宜,其他的,是不敢有絲毫的貪圖的!”

    “哈哈!”听到這,張允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此時此刻的司墨一改過去唯唯諾諾。小心翼翼的作派,言談舉止與平常迥然不同,倒真讓張允有些不大習慣。她說的話雖有些不大中听,但也是實情,別說是在這麼一個男人崇尚三妻四妾地朝代,就算是法律規定必須一夫一妻的後世,又有多少有錢人包養著二奶,甚至三奶,四奶的。

    “你們這些爺們最是喜新厭舊”,司墨倒真是一語中的。這一瞬間張允倒覺得司墨有了幾分女權主義者的風範。雖然覺得新鮮,但更喜歡她溫柔听話,小鳥伊人地模樣,于是笑了幾聲後道︰“罷了,罷了。這話咱們到此為止,我不會假模假樣的承諾說這輩子只有你和笑語倆女人。要不然別說你未必肯信連我都覺得虛偽,但我會盡心竭力得對你們好的,行吧?”

    “恩!”司墨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雖說張允稟性溫和,听得進人言,可畢竟高高在上,若是真把他惹急了,只怕自己也要吃不了兜著走了,于是恭聲道︰“剛才司墨說了些冒犯公子爺的話,還請公子爺恕罪!”

    “說就說了,有什麼可怪罪地,司墨,雖說你是我的陪房丫頭,是我張家買來的丫鬟,可在我心中卻一直拿你當妹妹,當老婆,私底下你盡可以隨心所欲,暢所欲言,兩夫妻之間倘若也要分出個高低貴賤,那還有什麼樂趣可言,再這樣自輕自賤,看我不打爛你地小屁屁!”說著,張允伸手就在司墨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呵呵壞笑道︰“恩,比先前又大了幾分。

    “公子爺,你又欺負我!”司墨羞澀得看了張允一眼,低下頭來,小臉卻紅了大半邊。

    司墨買了房子之後雖然將其修繕一新,不過里面的家具擺設卻也被前屋主搬了個精光,寬敞的房間里空空蕩蕩的,以至于倆人說話的聲音大了都有回聲。既然把此處當成了新家,自不願意太過寒酸,倆人說說笑笑,有商有量,將家具的樣式和如何布置,以及再買些什麼擺設等瑣碎的事敲定了下來。

    其間張允時不時得會輕薄司墨一番,胡言亂語兩三句,逗得她俏面含羞,嬌嗔陣陣,倒也是樂在其中。回衙門地路上,倆人都還沉浸在剛有了新家的興奮之中,言談里也滿是對喬遷新居後美好生活的憧憬。

    可惜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剛一走進衙門正堂就被休息擋了個正著,劈頭就道︰“大人,又出人命案子了!”

    案情就是命令,張允為官半載,這點覺悟還是有的,也顧不上再陪著司墨閑聊了,一邊命休息速速把衙役們召集起來,並喚上魏良辰,準備一同趕往命案現場,一邊又叫過前來報案地里長,細問究竟。

    原來案發的村子叫聶村,被害之人乃是夫妻二人,男人名叫高宣,乃是個秀才,為人雖說有些刁鑽古怪,但其妻與人和善,倒是並沒有什麼仇家。

    入秋時因高宣說要發奮攻讀,以求日後考中舉人,為圖安靜,所以在村外搭建了一座草廬,高宣之妻做了一手好針線活,閑時常到村里富戶家中,替人漿洗衣物,縫縫補補,賺些小錢,補貼家用,小兩口地日子雖然過得緊緊巴巴,但也還算是和美。

    恰好前些日子聶村剛有戶人家添了一子,便雇了高宣之妻前去照料,漿洗尿片,給孩子做件小衣服什麼的,因她做的好,主家給的銀錢也是不少,彼此都高

    只是不知道什麼緣故,高宣之妻忽得就不來了,主家只道她還嫌工錢太少,雖有些憤恨,可一時又找不到更合適的人,就想尋到她家,即便是多花些錢好歹也要把她請回來,不料在高家門外喊了幾聲都不見有人答應,卻嗅到一股子刺鼻的血腥味,心里也覺得詫異推門進去,頓時嚇得腿都軟了。

    原來高宣和他妻子已經橫尸屋內,忙去把里長喚了來,又由里長來到衙門報案。

    “命案現場沒有動過吧?”來到高家門外,張允推開緊閉的院門,朝里面看了一眼後問道。

    “沒有!”里長搖了搖頭道︰“除了聶成和小人之外,並沒有第二人進去過!”說著指了指旁邊一個面色蒼白,不時干嘔兩口的男子,想必就是雇了高宣之妻的那家的男主人。

    可憐的家伙,怕是以後連豬肉都未必吃得下了。張允瞥了那人一眼,心里暗暗發笑,叫過倆衙役守住院門,不讓一個好事的村民闖進去破壞了現場,隨即叫上魏良辰和休息推門走了進去,當即就嗅到一股極重的血腥氣撲鼻而來。

    張允沒有著急進屋,在院子里轉了小半圈,環顧左右,只見院里並沒有鋪磚,但是即便是牆根處也沒有半根雜草,足見高宣之妻確是勤快之人,時時不忘打掃。單憑這點,就令張允對她多了幾分好感,更對行凶之人恨意大生,低下頭去,仔細觀察了一番位于屋門口的兩個半血腳印。

    之所以說是兩個半,實在是因為前面的倆腳印倒還算清晰,最後的半個已經相當淺了,不過順著腳印的走向也可以大致推斷出凶手離去的方向,並非院門,而是院牆,這麼一來頓時讓張允的心里多了個疑問,按照里長所說,那聶成進來時乃是推門而入,顯然院門並不曾上門閂。

    既如此,凶犯殺人之後又何必放著大門不走而翻牆頭呢?

    高家的院牆乃是以土混合麥秸夯築而成,雖然簡陋,卻也有六七尺高,尋常人想要翻過來還真不大容易,況且他方才看那雙腳印,長不足七八寸,寬沒有兩寸,無論凶手是男是女,個子都不會很高,棄易而從難,未免不合常理。

    想到這,張允不禁皺了眉頭,走到牆腳下上上下下看了幾眼,終于又找到了倆只有前腳掌的鞋印,顯然是從牆上跳下時,勢頭極猛,牆腳下的土又極為松軟,所以才留下來的,不過鞋尖朝內,並且腳掌也略有些寬,與門前血腳印的大小並不符合。

    不過這倒也印證了張允的猜想,凶犯殺人之後逃跑時並沒走門,想來並非是舍易求難,而是讓大門緊閉來延緩別人發現高宣夫婦被殺的時間,至于院門究竟是何人所開,最大的嫌疑自然就是這對的主人。

    當然了,張允也不是沒想到這乃是同伙所為,一人開門放同伙進來,而後殺人奪財,可當他走到院牆外,再次找到兩個與血腳印大小一樣的鞋印後,這個猜測就被推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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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新官上任 第八十五章 被奸污的女尸

    因為按照常理推斷,翻牆而入的多半都是些闖空門的小偷,最多就是趁家里沒人順手牽羊,這種人一般是沒有膽子殺人的,而且也沒有這個必要,既然選中高家來行竊,多半是看中他家地方偏僻,即便是失了手也便于逃脫,同時張允也判斷出,這賊多半不是本地人,否則斷然不會選中家貧如洗的高家。

    有了這幾個推斷,張允更堅信內外兩個鞋印的主人絕非同伙。不過為了排除聶成這個報案人的嫌疑,張允還是要過了他的鞋子,與那兩副腳印比對了一下,大小並不一樣。

    這個倒霉的賊,闖進來本是想發財的,結果卻見到倆死人,多半當場就嚇了個半死,但願他別破壞了現場,要不然抓到他了,我必定賞他一頓板子。想到這,張允連忙與魏良辰一道進了草廬之中。

    說是草廬,其實就是以泥土混雜麥秸夯成牆壁,頂子則用茅草鋪就,雖然簡陋倒也能遮風擋雨。正房共有三間,正廳兩側分別是兩間臥室。

    張允沿著從門口延伸到屋內的血腳印跟了過去,就見西側的地上有一具持身裸體的男尸,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胸腹之上滿是圓形的傷口,或大或小,或深或淺,也不知道是被何物所刺之後留下去的。

    傷口處淌出的鮮血都已經凝結,之前流淌出來的在尸首下面匯集成了一大灘,雖然黏稠卻還沒凝成塊,濃重的血腥味就是由此散發出來,幸好此時已經是深秋時節,早就沒有了蒼蠅的蹤跡,要不然尸首上必定爬滿了蛆蟲,想一想都讓人頭皮發麻。

    張允隨魏良辰學了些日子的勘驗之術,又經過不少的命案現場。已然不是剛當官時的菜鳥,戴上手套和口罩之後,將袍子角掖好,蹲下身去,在尸體各處摸了摸,觸手僵硬,手腳也難以扳動……這乃是人死之後特有的尸僵現象,一般與死後半個時辰到一個半時辰(1-3小時)之內開始出現。

    大約經二到三個時辰(4小時)擴散到全身,在氣溫適宜,尸體不致很快腐敗的情況下,尸僵經過一天到兩天(2448小時)或者更長些時間後開始緩解。緩解地順序與形成的順序相同。即先發生尸僵的肌肉群先緩解,完全緩解多數情況下都發生在死後三到七天。

    由此張允就可以粗略判斷出此人至多死了兩天,同時他四肢末端也已經浮現出了尸斑,按壓之後不在褪色,張允又看了看死者的眼楮。發現角膜表面出現皺褶,可見局部的或彌漫性的混濁,但仍可透視到瞳孔。這都說明。此人死去的時間都都沒有超過一整天。

    再加上小偷行竊必定會在半夜三更,人都入睡之後,那麼死者被殺地時間也就呼之欲出,必定是在昨天傍晚到半夜這段時間。張允把自己的推斷說給魏良辰听,他也點頭贊許,並道︰“此人身上刺傷足有二十三處,可真正致命的乃是這里!”說著指了指尸首脖頸處。

    張允張允瞅見頸動脈被刺了個大洞,想必當初必定是鮮血狂噴。抬起頭來環顧了一下左右,發現牆壁上血跡斑斑點點,一多半是噴濺上去的,還有幾條較高的血跡為驚嘆號狀,雖細卻不很長。顯然是凶器之上地鮮血被甩濺到牆上留下來的。

    根據噴濺血跡的形狀和分布形態,來分析殺人動作和重現搏斗情況。張允也曾經在《CSI》里見過,並且查過一些資料,知道甩濺血多呈驚嘆號狀,尖端指示甩濺的方向,甩濺的力度越大、甩濺方向與牆壁之間地角度越小,形成的驚嘆號的尖端會越細越長,,而且由于重力作用,每一甩濺血點飛出到落下,所走過地軌跡均為一條拋物線。那麼反過來,通過對甩濺血跡及每一血點的拋物線運動軌跡進行分析計算,能夠將形成血跡的犯罪動作進行重現。

    這些說起來簡單,不過做起來卻相當的煩瑣,何況張允原本就不是學刑偵專業的,對此不過是一知半解,想做也未必做的出來,而且也沒什麼必要,因為他發現牆上的血跡中有一塊人形的空白,想必是凶手殺人時擋住了本該噴濺到牆上地鮮血才留下來的。

    張允從衣袋里摸出了隨身攜帶的炭筆,沿著血跡的邊緣描了一下,牆壁上馬上就顯現出了凶手的影子,此人身材縴瘦,個子不高,從發型來看竟是個女子,看了看持身裸體地死者,殺人的動機頓時昭然若揭。

    想來必定是這女人留宿于高宣家中,半夜他色心大動,起了歹意,跑過來意圖強奸,不料卻反被這剛烈地女子用隨身的凶器將其刺傷,更準確的說應該是發簪,這麼一來就全都說通了。

    張允站在牆前,在腦海里揣摩著當時的情景,該女子半夜驚醒,卻見到色狼一條光著身子朝自己撲來,不免心生恐慌,反抗之時,拔出頭上的簪子就是一通亂刺,錯手殺了這人面獸心的高秀才,當時必定是驚恐萬分,又沒膽量去報官,只好倉皇逃跑。

    這個推算表面上似乎合情合理,可是隨即張允又找到了三處破綻,其一,高秀才雖然身體瘦弱,必定也是個男子對付個同樣縴瘦的女人總不會太困難吧。

    如果說第一簪就刺到了他的頸部,以至于他鮮血狂噴,手腳乏力,以至于沒有了反抗之力倒還說得通。可從血跡來看,這一簪子乃是後來倆人搏斗時才刺到的,那他被刺了十來下後,為什麼不逃走呢?

    其二,正常情況下,一個女人殺了人該當是驚慌失措,手腳發軟才是,為何又會想到越牆而走,留下緊閉的院門來延緩現場被發現的時間呢?

    其二,倆人搏斗之時,高宣之妻必定已經驚醒,緣何沒有相救或者過來勸阻。

    張允不是沒想到這女子也許是個身藏不露的高手,可是他想到高宣那篩子一樣的胸口,頓時就打消了這個推測,真想殺人的話,只需一下就足夠了,何必搞的這麼血腥。這似乎不大符合高手的風格,除非這位有點心理疾病,嗜血如命。

    留下魏良辰獨自勘驗高宣的尸首,張允順著血腳印朝正廳東側的臥房走去,撩開門簾頓時吃了一嚇,本能得向後一跳,正撞到了緊隨而來的休息身上,差點摔倒在地。

    “大人,怎麼了?莫非有賊人?”休息倒也機警,刷拉一聲將鋼刀拔了出來,擋在張允身前,一步步朝臥室走去。

    張允頓時覺得有些丟臉,連忙擺了擺手道︰“沒什麼,只是一具死尸罷了!”原來梁上懸著一個女人,面色青紫,倆眼珠子突了出來,舌頭吐出了老大一截子,死相恐怖,特別是在這幽暗的草廬之內,愈發顯得陰森可怕,他一時沒提防,反倒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魏良辰听到了動靜也扔下了尸首,三步並做兩步的跑了過來,見張允臉色不好,知道多半是受了驚嚇,忙從衣袋里摸了一個瓷瓶出來,倒出了兩枚藥丸,說是定驚散和驅邪丹,求他務必要服下。

    張允見他一臉的懇切,若是推辭不吃只怕這位盡心盡力跟隨自己的老人怕是又要跪下磕頭了,于是接過來合著口水吞了下去,強笑道︰“我沒事。”

    要說不怕,那也就是糊弄別人的話,此時此刻張允的腦海里不斷閃現後世的鬼片里常見的鏡頭,倒真擔心這吊死的女人陡然間活轉過來,伸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咽了口唾沫,在心里狂念了十來遍︰“波若波羅蜜。”稍微定了定神,撩開了門簾,朝里面觀望,只見這婦女身下的地上橫著一條板凳,倒象是懸梁自殺一般。

    莫非她見到丈夫強奸未遂而被人所殺,羞愧難當之下,一時想不開上吊自盡了。想起之前那個為了維護婆婆的名節,而不惜冒領罪責的兒媳婦,張允不禁有了這樣的猜想。

    在一個禮教森嚴的朝代,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但是張允卻很清楚審獄斷案最忌主觀臆斷,要不然不免鑄成大錯,無論是冤枉了好人還是放走了壞人,都不是他想要的。為了給死者一個公道,給生者一個交代,張允每次臨進現場之前,都要反復的叮囑自己︰務必要小心謹慎,時時以證據說話。

    此時他自然也不例外,彎下腰看了看女子的鞋底,又將地上的板凳扶正,發現這女人的腳剛剛能觸到凳子面,而後喚過休息來將其放下,看了看她脖頸之上繩索痕跡,邊緣略微有些刮擦後的痕跡,有些紅腫,從此可以看出她上吊之時還活著。

    “大人,這女人乃是自縊而死!”魏良辰生恐張允再受了驚嚇,因此留了下來,與休息一道守著他,低頭看了看這女人脖子上的縊痕給了個初步的判斷。

    “看起來是這樣,不過此事卻有些蹊蹺!”張允又習慣性的用手撮起了自己的下巴,將思路理順了一遍之後道︰“你們想想看,丈夫與人以命相搏,身為人妻焉不能不過去相助,就算是驚嚇過度以至動彈不能,那凶犯離去之後也總該去查看一下吧?”

    “大人怎知她沒去那屋呢?”休息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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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新官上任 第八十六章 過路的蟊賊

    “你看她衣服和鞋底上沒有沾上一丁點的血跡,而這屋又沒換下來的衣物和鞋襪,除非她通宵登萍渡水且鞋襪不濕的絕世輕功,否則只要去過那屋,鞋底上必定會沾上鮮血,此其一。”張允說完又指了指腳下道︰“其二,凶犯的鞋印至此,足見他來過此屋,看這,有一滴干結後的血跡,必定是凶器之上滴落下來的,這就表明他曾在此駐足。”

    “你們猜想一下,若自己是凶手,自己殺人害命的惡行被人見到之後,是轉身就跑還是殺人滅口呀?”

    “那自然是要殺人滅口了!”休息想都不想就答了一句。

    張允一笑道︰“我想你也會這麼說,只是你忘了一點,本案的凶手是個女人,咱們這倆大男人也是無法揣度出女人遇到此事究竟會怎麼想,而讓我納悶的是倘若她企圖殺人滅口,高宣之妻怎麼會上吊自殺呢?”

    “若是凶手天性未泯,良心發現,在此猶豫片刻後終于是放過了高宣之妻,那高宣之妻為何又要懸梁自盡,常言道︰好死不如賴活著,但凡有一點活路,誰又會選擇去死呢?”

    “大人,依小老兒看,高宣之妻上吊未必是心甘情願的!”魏良辰始終都蹲在一旁查看尸首,此時忽然插了一句,當張允的目光看過來看,指了指高宣之妻的胸口道︰“大人請看,她的衣服上有不大片水漬,衣袖上也是如此,想必死前曾經痛哭流涕,順手擦拭所留。”

    “小老兒方才查了一下她的陰戶,有被陽具強行插入而留下的撕裂傷,狂褻褲上也有些許的污物,足見她死前曾被人奸污,之所以上吊。或是覺得無顏再苟活與世,或是被人犯威逼所致!”

    得,魏良辰一句話徹底把張允之前的推斷給否定了一大半,這個案子頓時變得撲朔迷離起來,張允皺著眉頭沉思半晌後道︰“這麼說也有道理,也罷,先將現場仔細勘驗一番。總會有蛛絲馬跡會留下來的!”

    說著由魏良辰驗尸,而他則與休息開始在屋里尋找罪證,炕上被褥散亂,除了不少淫亂之後留下的污穢之外,上面還有些幾個若有若無的血手印。顯然凶手也曾在床上廝混過。這倒令張允不禁有些側目,心道︰“莫非這殺人凶手和強奸之人還是雌雄大盜,男地強奸,女的殺人,而後又在命案現場。死尸之旁胡天胡地了一番。”

    想到這,張允不由得打了個寒戰,暗罵道︰“他***。這倆人該不會就是明朝版的精神病殺人犯吧!”越想越覺得惡心,不過該查的還得查,不過心里卻有了一個決定,那就是抓到這倆人之後,就算不把這倆人杖斃也要賞他們個活剮,總之就是死都不能讓他們舒坦了,娘的,太膩味人了。

    張允一邊想一邊翻看炕上的衣物。沒有找到什麼太有價值地證物,卻瞅見炕頭上充當衣櫃的大木箱子上有個極為清晰的血手印,位于箱蓋的邊緣處,想來凶手曾經從里面找過衣物或者細軟。

    他順手推開,要過燈燭來往里面一照。只見里面的衣服被翻了個亂七八糟,大多數上面都有血跡。看來被褥之上地手印之所以並不明顯,乃是因為把鮮血都蹭到了這里,找了半晌依然是沒有什麼發現。

    ***,這殺人凶手倒是挺謹慎的嗎,連根毛都沒給老子留下。張允一陣惱火。

    可他也不是知難而退,輕易放棄的脾氣,從炕上跳下來後,蹲到女尸一旁,翻看了一下她的手指,見指甲有幾處被生生折斷,看來她被奸污時也不是沒有反抗,而張允也從一個小指地指縫里挑出了一些碎肉,又看了看高宣的指縫,也是如此……

    不由得哈哈一笑道︰“看你能躲到什麼時候?!”叫過休息來吩咐道︰“將咱們的人都派出去,將河間縣內所有地客店都給我摸查一遍,凡是手臉之上掛了花的,無論男女通統全都給我抓到衙門大牢里去,還有把話放出去,若有敢于知情不報,藏匿匪徒者,與凶犯同罪。”

    “是!”休息應了一聲,帶著手下急匆匆得走了。

    張允也沒閑著,陪著魏良辰勘驗完現場,將所有的線索掰開了揉碎了,橫想豎想都理不出個特別清晰的思路來,雖然證據表明確有一男一女合伙作案,可他始終覺得其中有些不合情理之處,最讓他想不明白的是凶手的犯案動機是什麼?

    謀財?高宣兩夫妻居與草廬之內,但凡賊人有些眼光,都不會覺得他家里藏著橫財三千。謀色?這似乎說的過去,可那女凶手跟著攙和個什麼勁呀,莫非這倆真的是心理變態,就喜好這調調?想到這,張允不禁打了個寒戰。

    而里長說高宣之妻為人和善,自必不會與人結冤,而高宣乃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書呆子,自然也不會跑出去和人結仇,那麼報仇殺人也就沒有了可能。

    除此之外,張允真就想不出還有什麼動機足以讓凶手如此喪心病狂了。思來想去,張允的腦瓜仁子都有些生疼了,還是沒有結論,嘆了口氣,干脆就不再想了,吩咐里長找幾個人將尸首送去衙門的斂房里留待仔細查驗,自己卻騎著馬獨自趕了回來。

    剛到城門口,就瞅見劉油兒正笑嘻嘻得和城門官閑聊,見他過來忙恭恭敬敬得行禮問好。

    張允穩坐馬上,擺了擺手道︰“罷了,你怎得又在此廝混?”

    “呵呵,大人這麼說可真是冤枉小人的耿耿忠心了!”劉油兒也不知道是不是當地痞頭子久了,說話也比以往油滑了許多,為張允牽著馬的韁繩,一臉忠誠地道︰“我在此已經等候大人多時了,有些話想向大人稟報,小人在前面地太白樓擺了個席面,還望大人賞臉!”說著抱拳晃了幾晃。

    听了這話,張允眉頭一皺,他老早就吩咐過劉油兒,若沒有什麼要緊的事不必來尋自己,今日他既有膽子在大庭廣眾之下攔住自己地馬,多半是真有要事,當下沉著臉道︰“頭前帶路。”

    太白樓就是距西城門不足百丈之處,雖及不上鴻賓樓那樣豪華氣派,不過倒還算是雅致,有些口袋里沒錢卻又好擺譜的人請客吃飯都喜歡來此,私下里有個渾名叫做“小鴻賓”。

    張允將韁繩給了門外候客的店小二,隨劉油兒走進了樓上的雅間,剛剛坐定,劉油兒捧著一塊熱乎乎,白淨淨的毛巾都走了過來,諂笑道︰“大人去聶村辦案,一路之上風塵僕僕,肯定是辛苦了,先擦把臉解解乏吧!”

    瞥了他一眼,張允也沒客氣,接過被熱水打濕擰了個七分干的毛巾在臉上蘸了蘸,倒是真覺得舒暢了許多,把毛巾遞給他道︰“劉油兒,算你小子有心!說吧,有何事找我?倘若只是想請我吃這頓飯,嘮些不著邊際的閑話,衙門里的竹筍炒肉比這里可是好吃多了!”

    “大人,哎呀,我的老爺呀,瞧你這話說的,小的雖然混帳可終歸是你手下听過差的人,哪里還能分不清楚輕重。”劉油兒叫起了撞天屈,偷眼看了張允一眼,見他面色如水,喜怒不形與色,心里還真有些沒底,想起張允平日里的手段,頓時有些膽怯,于是收了嬉笑的模樣,正色道︰“小人手底下的人昨日抓到一人,想必大人用得上。”

    “哦?”張允乜斜了他一眼,示意他坐下,親手給他倒了杯酒道︰“說來听听!若真有用,少不了你的好處!”

    見張允給自己倒酒,劉油兒頗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忙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得道了謝,而後道︰“那小子是個流竄作案的賊,他進河間那天就被我手底下的人給盯上了,不過這小子懂規矩,拜過地頭,交了買路錢,咱們也沒把他怎樣?”

    “可那小子昨日也不知道是不是出門沒看黃歷,半夜里摸進了一戶人家本想偷些銀錢,不想卻瞅見了兩口子已經被人殺了,當即嚇了個半死,腳底抹油就溜了出來。”

    “哦?”

    “這小子就是個小蟊賊,哪見過這樣的場面,早嚇傻了,找了家小酒館喝了不少酒壯膽,不想卻喝高了,把他那點破事都抖摟了出來,正巧被底下的人听到,小人也沒客氣當即就叫人把他拿住了,本想交到衙門里去,可沒成想只有小夫人在,小人就沒去煩擾小夫人,又听說聶村出了命案,一想就覺得跟這小子必定有些干系,于是就在西城門等著老爺大駕歸到。”

    “你小子,不在公門了,反倒比往日里更機靈了!”張允舉了舉酒杯,抿了一口,不動聲色地道︰“聶村的案子你是從哪里听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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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新官上任 第八十七章 偷漢子的女人

    “自是手下人打听來的!”劉油兒頗有些得意地道︰“也有小人的一點點小見識在里頭。”

    “你拷問過那人沒有?”

    “問了!”劉油兒從袖管里摸了張紙出來,雙手捧著遞給張允道︰“都是以前從衙門里出來的弟兄辦的,連這小子偷看女人洗澡的事都掀了出來。”

    張允接過紙來一看,見上面的字歪歪扭扭,還有不少的錯別字,忍不住笑道︰“這該不會是出自你的手筆吧?”

    “大人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來了,小人佩服的五體投地,自從得了大人的教誨,小的也覺得不識文斷字難以為老爺分憂,就請了個私塾的先生,學了起來,倒讓大人見笑了!”說著搔了搔自己的後腦勺,與其說是慚愧,倒不如說有些得意和賣弄。

    張允也不點破,贊許地道︰“很好,知恥而後勇,你有這心就足見你沒忘了本官說的話,這杯酒是我敬你的!”

    “小人不敢!”劉油兒誠惶誠恐得道。

    “有什麼敢不敢的!”張允半真半假地道︰“這河間地界里還有你劉油兒不敢干的事嗎?來,喝了!”

    劉油兒聞言一驚,只道自己干的一些齷齪事被張允知曉了,心中惴惴,咬著牙把杯中的酒干了,隨即道︰“大人,我……”

    “嘛都別說了,你做過什麼自己心里清楚,我也明白,過往得我就不追究了,以觀後效吧!”張允又何嘗知道他做過什麼,不過是猜想著他自然不會收斂秉性,是以敲打敲打他,不想真把他的話給詐了出來。可也懶得再和他計較,道︰“喝完了酒,吩咐底下人把那賊給我送衙門里去,再去找小夫人支取五十兩銀子做花銷。”

    “多謝大人!”劉油兒這次倒是真的心懷感激……

    張允淡淡得道︰“先別謝我,我這還有吩咐,聶村的命案多半是外鄉人所為,我疑心是一男一女。手臉上多半都會傷痕,你把手下的人給我派出去,不管用什麼法子,趕快把人給我翻出來。”

    “小的明白!”

    “另外江湖上的事我不想問,全都交給你來辦。該怎麼做你心里該有個分寸,劉油兒,以前我就說過,你雖然不穿皂衣,可在我眼里還是個捕快。心里該向著誰你別忘了,日後再有外來的江湖人入境,把眼楮給我放亮了。討生活可以,為非作歹就不成。”說著張允站起身來,把杯里地殘酒飲盡,淡淡地道︰“酒不賴,你的人情我領了!”說完揚長而去。

    劉油兒此時的腿一軟,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大口喘著粗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自言自語地道︰“嚇死我了,媽了巴子的,哪個兔崽子把風聲給我走露了出去,這不是老壽星吃砒霜,嫌活得長了嗎?”

    且不說劉油兒酒也沒再喝。急匆匆跑去吩咐手下人全力搜尋嫌疑犯的下落。只說張允離了酒樓,馬也不騎了。手里挽著韁繩背在身後,一邊往衙門方向溜達,一邊把劉油兒剛才的話和那份供詞與案情結合了起來。

    他現在越發得相信了自己地猜測,那就是牆內的腳印乃是這個闖空門的賊留下來的,也許他和那女殺人犯本就是一伙的,一個以色相騙取了高宣夫婦地信任,留宿在高家,原本想著到了夜里來個里應外合。

    不想高宣表面上是正人君子,實際上卻一肚子的男盜女娼,半夜里竟起了色心,自然是奮起反抗,以至于錯手將其殺死。而後這賊人進來,在女人的協助之下將高宣之妻奸污更逼迫她自縊身亡,隨即就逃之夭夭。

    只不過令張允困惑的是小偷的口供里只字未提自己還有個同伙,雖然認了一些小偷小摸地罪行,但是對奸污高宣之妻一事卻避而不談。還有一點張允感到納悶的是高家的院門究竟是何人所開。

    揣著這倆疑問他回到了縣衙,卻見倆被他清理出衙門地衙役押著一人在公堂之上候著,見了他連忙磕頭行禮,口呼大人,羅哩羅嗦得說了不少歌功頌德的吉祥話。張允充耳不聞,目光在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干瘦男子身上打了個轉,淡淡地道︰“你就是那賊兒?”

    “恩那!”那賊應了一聲。

    “知道這是哪嗎?”

    “縣衙的大堂!”

    “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本縣的青天大老爺,草民臨來河間之前就听到過你的赫赫威名,原本沒想著去偷的,只是路過那家,一時手癢這才……大老爺,草民知錯了,你就高抬貴手,把小的當成是個臭屁給放了吧!”說著這小賊連連叩頭。

    張允見他身子瘦小,一臉地稚嫩,鼻青臉腫,衣襟上濺了不少的血跡,顏色還有些新鮮,想來必定是被劉油兒等人拷問時打破了嘴角鼻子,滴落上去的,隨口一問,果然不假。又問了問他的年紀,才不過十六歲而已,當真是個徹頭徹腦的小毛賊。

    又見他神情雖然委頓,不過倆眼楮倒還算明亮,滿是淚花,眉宇間流露出一副惶恐之色,這讓張允很難將其與強奸高宣之妻,又逼其自縊地色魔聯系在一起。不信歸不信,但是要證明他的無辜還是需要證據和證詞來支持。

    于是張允漫不經心似得問道︰“你叫李二狗?”

    “恩那!”

    啪得一聲脆響,張允一個大嘴巴子就抽了過去,打得他嘴角滲血,捂著臉坐在地上竟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惹到了這位年輕卻威嚴不容正視地知縣。

    “本官問你話時,只準答是或者不是,恩那算是什麼回答!”張允板起臉來,殺氣騰騰得看著他,又問道︰“你叫李二狗!”

    “恩……是。”總算李二狗機靈,恩那了一半急忙改口。

    張允這樣做倒並非雞蛋里挑骨頭,有心耍戲與他,而是見這小子倆眼珠子滴溜溜亂轉,顯然也不是窄省油的燈兒,先打他一巴掌,嚇他一嚇,也免得待會兒問起話來他滿口里跑駱駝——胡說八道。

    “算你乖巧。”張允冷哼一聲,將揚起一半的手掌慢慢收了回去,叱道︰“跪好了,抬起頭來,看著本官的眼楮,丑話說到前頭,你若是撒謊被大人我瞧出來的話,就非是一個耳光那麼簡單了。”說著乜斜了旁邊的倆人一眼道︰“還愣著干什麼,離開衙門幾個月,莫非把當差時的活計都忘了嗎?”

    “沒,沒!”其中一個機靈搖了搖頭,抄起兩根水火棒,扔給了同伴一根,分立與李二狗身後,倒依然是威風凜凜。

    張允頗為滿意他倆的表現,瞥了嚇的微微發抖的李二狗一眼,慢條斯理地道︰“你說自己去高家乃是想行盜,是也不是?”

    “是!”李二狗嚇的腿肚子直轉筋,跪在那里連連點頭。

    “那是跳牆進去的,還是從門里走進去的?”

    “跳牆進去的!”

    “那又是怎麼出來的?”問到這,張允原本半眯著的眼楮驟然睜開,寒光森然,目不轉楮得瞪視著李二狗,大喝道︰“說!”。而後面的倆人也將水火棒往地上狂戳數下,齊聲道︰“快說!”

    嚇得李二狗六神無主,連編瞎話的功夫都沒了,忙道︰“小的剛一進屋就聞到一股子血味,又瞅見了死人,早嚇的沒了主張,什麼都沒想撒丫子就從大門跑了出來,老爺,我就是個小賊兒,平素里偷雞摸狗都提心吊膽的,那倆人真不是我殺的呀!”說完通通通,頻頻磕頭。

    “你走時,門閂可是閂好了的?”張允又問。

    “……”李二狗想了一下後,應了聲是。

    “你是何時去的高家?”

    “三更天剛過!”

    “路上可見過別人?”張允隨口問了一句。他倒不指望著李二狗真能說出凶犯的線索來,不過話總還是要問的,不管他看到了誰,半夜三更到村外溜達的人,即便不是凶手也絕非善類。

    “小人確實瞅見一個女人!”李二狗見他眉頭緊皺,忙來了個竹筒倒豆子,道︰“當時天黑,我又是個賊,听到腳步聲就忙躲了起來,只見到一個背影,挽著發髻,手里臨著個包袱,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婆娘偷漢子回來。”

    “你怎知道那婆娘是去偷漢子了?你親眼見了?”張允呵斥了一句,隨後又賞了他一嘴巴子,冷聲道︰“在本大人面前,你也敢信口開河,胡說八道,不想活了嗎?”

    “不是,不是,大人息怒!”李二狗連忙擺了擺手道︰“那時小人一心要去發財,哪里會理會這等閑事,只不過她走路的樣子很是古怪,與我平素里所見的女人不大一樣,小人以前听同行們說過,這女人去偷漢子,倆人全都心急著慌,辦起事來就沒了分寸,所以事了後女人走起路來都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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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新官上任 第八十八章 栽贓嫁禍

    你怎知道那婆娘是去偷漢子了?你親眼見了?”張允呵斥了一句,隨後又賞了他一嘴巴子,冷聲道︰“在本大人面前,你也敢信口開河,胡說八道,不想活了嗎?”

    “不是,不是,大人息怒!”李二狗連忙擺了擺手道︰“那時小人一心要去發財,哪里會理會這等閑事,只不過她走路的樣子很是古怪,與我平素里所見的女人不大一樣,小人以前听同行們說過,這女人去偷漢子,倆人全都心急著慌,辦起事來就沒了分寸,所以事了後女人走起路來都怪怪的。”

    這話張允倒是頗有些體會,想起以前上大學時到酒吧里廝混,玩過不少的一夜情,瘋狂之後,不但自己腰酸腿軟,就連女伴兒也因下體紅腫,以至走起路來顫顫巍巍,思及過去的風流舊事,張允的臉上不免流露出一絲懷疑和悵然,看了李二狗一眼,竟起了戲謔之心,于是笑道︰“怎麼個怪法?學來我看。”

    李二狗忙從地上爬了起來,開始在堂上行走,可是張允看了半晌都沒覺得有什麼不同之處,遂呵斥道︰“你這小子,莫不是在消遣本官吧,你這是自己走路,還是女人走路?”

    “小的哪敢消遣大老爺您吶!”李二狗忙又跪倒,一臉無辜地道︰“可那女人確實是這般走法,要不小人怎說她古怪呢!”

    這話倒如一道驚雷在張允的耳邊炸裂,他來到明朝日久,已經漸漸習慣了這個朝代的思維方式,竟把前世許多習以為常的事都忘卻了,若在以前,他見到一個女人大咧咧得走過來,他肯定不覺得怎麼習慣,畢竟現代社會里的女人已經拋卻了笑不露齒。行不露足等習俗,走路姿勢把男人還要豪放的他都見過。

    可現在乃是明朝萬歷年間,別說是有家教的良家女子,哪怕是青樓里的婊子都講究個蓮步輕搖,相比之下已經爽朗地不象個女人的林笑語,走起路來也極為克制,除非心急。也都是慢悠悠的,象李二狗這般走路的女人,張允自來明朝之後,還真就沒見過。

    邪門,當真是邪門呀。張允不禁皺起了眉頭。又問道︰“那女人就沒個同伴嗎?”

    “沒有!”

    奇怪,莫非她不是殺人的凶手?又或者是離了高家之後,這對奸夫淫婦就分道揚鑣了,要不就是她原本就只是孤身一人,那高宣之妻又是被何人奸污的呢。男人,女人,人妖?***。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呢,明朝版地人妖,不知道比起泰國的來咋樣。

    無數的念頭在張允腦海里閃現,神色也是變幻不定,末了直起身來道︰“你倆把他送去牢里,回去告訴劉油兒,那凶犯很有可能是個女人裝扮的男子,務必要謹慎。若是漏了網,本官唯他是問。”說著笑吟吟得朝內宅走去。

    在張允的催促之下,不論是官差,還是黑道全都動了起來,好嘛。整個河間縣頓時被鬧地是雞飛狗跳,人仰馬翻。到真有幾分將地皮都要翻過來的架勢,還沒有到晚上,已經有不下二三十口子人被抓到了衙門里來,男女都有,無一例外的是臉上都有傷。

    休息和劉油兒作為兩股勢力的頭目,也不可避免的在衙門踫面了,彼此之間不陰不陽得寒暄了幾句,言辭里不免夾槍夾棒,有心要壓對方一頭,將人犯留下又急匆匆得去抓人了。

    張允坐在公堂之上,看著下面哭哭啼啼,口呼冤枉地眾人也覺得頭疼,干脆就把縣丞——包天罡喚了來,命他暫替自己升堂問案,而他卻搬了把太師椅,喝著上等的龍井茶,吃著司墨包好的瓜子仁,半閉著眼楮旁听。

    不問是不知道,一問倒還真是嚇了一跳,問起臉上地傷痕是怎麼來的,回答什麼的都有,不論男女,坦率些的就說自己這是與人打架時撓出來的,只要找到證人一問便知,或訓教或排解,很快就都請出了衙門;留有僥幸心理的則滿嘴的瞎話,有說是家里養的貓抓地,也有說是摘花時被枝葉蹭的,更有的是竟說是半夜里睡覺因為蚊子咬,自己抓的。

    遇到這樣的,包天罡也懶得跟他們多廢話,學著張允上來先賞幾個嘴巴子,再問究竟,實話就都出來了,男人多半都是出去尋花問柳,被老婆知道了一氣之下撓出來,女人嘛則是與人起了爭執,動起了手弄了個兩敗具傷。

    凡此種種,瑣碎無比,張允在旁邊听著是又好氣又好笑,在心里一勁得佩服自己有先見之明,把這個倒霉地差事扔給了包天罡,見他無論是誰全都問得細致入微,也不禁佩服他的耐心。

    剛把一干無罪之人篩選干淨,休息和劉油兒又比賽似得弄了一批來,一個個哭爹叫娘,大喊冤枉,吵得張允頭暈腦脹,干脆就起身到後堂閉目養神去了,直折騰到了後半夜,包天罡才滿臉苦笑得來請張允,說是理順出了頭緒,張允出來一看,堂下只剩下了三人,兩男一女。

    張允吩咐司墨取了些飯菜給包天罡吃,自己卻做到了公案之後,也不問話,只眯縫著眼楮打量這三人,其中一個滿臉地絡腮胡子,身材魁梧,腮幫子上有一條血痕,又兼神色凶悍,一看就不象是什麼善人,難怪會被包天罡留了下來。

    不過張允倒不大相信他是殺害高宣的凶手,否則以他這塊頭用不著搞的那麼血腥,一拳頭下去,只怕高宣想不死都難。

    中間的女人兀自哭哭啼啼,臉上手上倒是滿布傷痕,頭上還插著一根簪子,這令張允的眼楮一亮,看了一下司墨紀錄下來的供詞,發現這女人對于自己頭臉上的傷痕因何而來,說不清也不道不明,瞧她身材嬌小,倒與高家牆壁上的人形有些相仿。

    張允不禁皺了眉頭。暗道︰“莫非我之前都想錯了,殺人者並非是個人妖?”又看了看剩余之人,面目青腫,顯然是剛剛挨了頓拳腳,個子不高,身形細瘦,低垂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看了一下供詞。張允知道此人名叫桑沖,于是問道︰“桑沖,本官問你,臉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回大人,小人原本是山西太原府人氏。路過河間不想卻遭逢強人攔路搶劫,身上的財物不但被搶了個精光,還挨了頓打,與他們廝打時弄了這一身地傷!”桑沖抬頭看了張允一眼,忙又低下了腦袋。聲音顫抖地答道。

    “是嗎?”張允淡淡一笑道︰“那可就奇了,本縣為官以來,還真沒听說有人報案說我河間有強人劫道。沒想到卻被你遇到了,呵呵,真不知道該說你是運氣還是倒霉,也罷,待本案審完了,我就把衙役們派出去為你緝拿凶犯,找回你的財物!”

    “謝大人!”桑沖倒也知書達理,作揖道謝。

    “不用!”張允又看了一眼那女子道︰“你臉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民女不知!”那女人搖了搖頭。

    “我猜你也會這麼說!”張允一拍驚堂木道︰“左右。把這個刁頑的女人給我拖下去,先掌嘴二十。”說著甩下了一根簽子,瞥了那魁梧的大漢一眼道︰“你呢,總不會也不知道臉上的傷是怎麼來地吧?”

    “這都是與人打架時被那廝撓傷的!”

    “听你的口音乃是肅寧縣人吧?”

    “正是。”

    “那跑來我縣有何貴干呀?”

    “逃難!”這大漢倒也光棍,毫不隱瞞。

    “只怕不只是逃難吧。說不定還在我縣犯下了一樁人命官司,奸污了個良家婦女吧?”

    “素聞河間縣令斷案如神。草民久仰大名,今日一見倒真是大失所望,原來也是冤枉良善之輩,罷了,罷了,你想怎麼判只管判吧,我認命就是!”大漢橫了張允一眼,目光里滿是憤慨和鄙薄之色。

    “說的好,很好!”張允拍了拍手掌,微笑道︰“若我沒猜錯,你與這女子該相識吧?”

    “你,你怎麼知道?”大漢一驚。

    “若不相識,她挨耳光你又何必心疼呢!?”張允笑嘻嘻得走到堂下,伸手拔下那女人頭上的簪子,不想手指一松竟掉到了地上,正落在桑沖地腳邊,張允道︰“煩勞你幫我揀起來。”

    桑沖道了聲不敢,彎下腰去揀起了簪子,遞了過來。

    張允將簪子拿過來,遞給魏良辰道︰“煩勞魏師傅驗看一下,死者身上的傷口是否與此簪子吻合!”

    “大人,冤枉呀,我沒有殺人,這簪子是我揀來的!”那女人口舌含混得道。

    “從哪揀的?”

    “客房里!”

    “誰能作證?”

    “小人可以作證。”那大漢跪了下來,悲聲道︰“大人,我和阿繡逃難至此,最怕的就是惹上麻煩被人找到了行跡,哪里還敢招惹是非,請老爺明鑒吶。”

    “說地也有道理!”張允淡淡一笑道︰“不過你倆本就是一起的,你的證詞不足采信,哦,對了,桑沖,你和他倆同住一家客店,總該和他倆打過照面吧,可曾知道這簪子從何而來。”

    “小人一天之前確實見過他二人一面,那是她地頭上就有這簪子。”

    “老爺,小人去驗看過了,高宣確實是被這簪子所傷。”魏良辰此時走了過來。

    “你倆這下子還有什麼可說的!”張允橫了他倆一眼,沉聲道︰“莫非定要本官動大刑,你們才肯招供嗎?”

    “大人,我們真是冤枉的呀!”大漢將腦袋磕得蓬蓬做響,哀聲道︰“草民原本是肅寧的屠戶,殺豬不少,可是從來都不曾殺過人呀。”

    “是嗎,那你倆又為何要逃難來我河間的?”張允眯著眼楮看著他,冷冷得問道,

    “我和阿繡本就相識,我賣肉,她賣菜,雖沒有把話挑明卻也是兩情相悅,原本想等著今年過年就去她家提親把她娶進門來,不想肅寧的惡霸竟對阿繡起了壞心腸,要搶他回去做妾,小人一時糊涂就和他們廝打起來,當時傷了幾個人,就帶著阿繡逃到了河間。”

    “那這簪子又是怎麼回事?”

    “這小人也不知道,听阿繡說是在房里揀來的,我本以為是之前的客人遺落地,只道揀了個便宜,誰想竟是禍根,大人,小人句句屬實,求大人明察呀!”

    張允將罪名壓到他倆的頭上,就是想逼著他倆把實情說出來,一听竟是這種惡霸強搶民女的老段子,不禁有些失望,沉吟片刻後道︰“我暫且信了你,待我譴人去肅寧問過再行定奪!”說完看了看桑沖道︰“我沒定了他倆的罪,你怕是有些失望吧?”

    “我……沒有!”桑沖連連擺手。

    “是嗎?”張允逼視著他道︰“只怕是口不對心吧,若是謀殺高宣,強奸其妻並迫其上吊的罪名有人頂替,你就可以逍遙法外,豈非正是你心里所盼望地嗎?”說到這,一擺手。休息趕上一步,一腳就踹到了桑沖的腿彎上,順手就把他地鞋子脫了下來。

    張允從袖管里摸了一張白紙出來,上面拓著一個鞋印,將桑沖的鞋子放在上面,雖多少有些出入卻相差無幾,張允橫了他一眼道︰“殺人之後,起碼該把血跡擦拭干淨,要不然留下了腳印,很容易會被人疑心到自己的頭上。”

    “大人,我冤枉呀!”桑沖喊叫了起來。

    “先別急著喊冤!”張允順手扯開了他的衣襟,露出白淨淨的胸膛來,只見上面橫七豎八的也有不少的傷痕,隨即道︰“若說有強人毆打你,以至于手臉之上即有淤青又有傷痕倒也合情合理,此處的傷痕又是怎麼來的?”

    “這……”桑沖一時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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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28 14:11:47
卷一︰新官上任 第八十九章 流毒

    那本官就替你說!前日,也就是高宣夫婦被殺那一日,你住到了高家。”

    “不過卻並非是現在這副樣貌,而是男扮女裝,我看你眉毛修得極齊整,身上還有股子沒洗淨的脂粉味,想必你這麼干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吧!讓我猜猜看,你要麼說自己乃是離家出走的婦女,要麼就是說走親訪友以至于迷了路,總之花言巧語一番將高宣夫婦蒙騙了過去。”

    “我雖不知道你這麼干究竟有何企圖,不過有一點卻很明了,那就是你的本意並不是想要殺人,只不過天公不作美,夜里有了些變故,那就是高宣覬覦你的美色,呵呵,姑且這麼說吧,對你動了淫念,于是趁著夜半無人,妻子睡熟之後偷偷得摸到了你住的房里。”

    “想必從夢中驚醒之後,你必定是驚慌失措吧,試想一下,一個男人被另外一個男人雞奸,恩,還是蠻恐怖而且惡心的事!”張允說到這,皺了皺眉頭道︰“從後來你奸污了高宣之妻來看,你多半並沒有龍陽之癖,可是被個男人摸上炕頭意圖奸污,想來必定極為惱火,也許更多的是害怕,你怕自己喬裝打扮的事被他識破,傳揚出去,以前做下的壞事也必定要被掀出來,于是你就惱羞成怒之下,就對他下了毒手。”

    “從高宣身上的傷口來看,你當時甚是慌張,畢竟是在殺人,而不是一只雞,他又怎會坐以待斃,于是你倆在房里廝打了起來,最後你用頭上的發簪將其刺死。卻也被他噴出的鮮血濺了一臉一身,當時只怕你也嚇壞了,可是高宣之妻也從夢中驚醒,喚了一聲自己的丈夫。”

    “這讓你更加的惶恐不安,于是沖了過去,威脅她若是敢聲張或者喊叫也把她殺了。可以想見,一個柔弱的女子。見到滿身是血的你操著男人地聲音闖進房里是多麼的恐懼,也許她尖叫了,可是高家本就在村外,又有幾人能夠听到,于是你開了炕頭的衣櫃。擦掉了手上身上的鮮血,脫去了血衣。”

    “而高宣之妻忐忑而恐慌的眼神多半也勾起了你心中的色欲,于是你又將其奸污,從你身上的傷痕來看,當時她必定是抵死不從。可又哪里奈何得了你這樣一個獸性大發地人妖,發泄完了獸欲之後,你又逼著她自縊在自家的房梁之上。算你還有些良知,讓他穿好了衣服,不至于赤裸的身子走上漫漫黃泉路。”

    “做完了這些,你才猛得想起自己犯下了滔天的罪孽,當時想到的就是趕快逃跑,為了不至讓高宣夫婦被殺之事提早被人覺察,你並沒有走門,而是從牆頭上翻了過去。你地算盤打的雖響,奈何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在你走後不久,又有一個小偷光臨了高家。他見了這血淋淋的場面頓時嚇得六神無主,倉皇開了大門。溜之大吉了,可是卻也讓前來尋高宣之妻的聶成報了案。”

    “你還沒有來得及離開河間就被抓住,想來這是你之前沒有料到的,更加沒想到地是那個破壞了你設下的機關的小偷,在你匆忙逃離高家時也曾見過你,他雖不知道你地長相,卻記住了你走路的樣子。

    “你能騙過高宣夫婦,想必是因為你裝女人裝得惟妙惟肖,不過狼狽逃竄時又哪里顧得上裝模作樣,難免會露出了馬腳,也正是因此而被本官想通了本案的所有關節,認定了犯案的並非女子,更不是一男一女,而是個男扮女裝的人妖。”

    “從高家出來,你換了裝扮,宿與客店之內,本想盡早離開,不想案子很快就被翻了出來,同時離去的官道都有人攔查,要走又哪是那麼容易,正巧你看到了他倆人神色慌張,于是靈機一動,就把殺人的凶器——簪子扔到了他倆的房里,想來你也知道,世人大多貪財,他們若是揀到了必然不會尋找失主,就算日後本官追查起來,他二人就是你地替死鬼。”

    “這個禍水東引的詭計不可謂不精明,可你卻未免忒也小瞧了本大人這雙法眼,從瞅見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覺得你一身的脂粉氣,就算你竭力掩飾卻也難以改變不了平素里養成舉止習慣,為了驗明自己的猜想,本官故意把那根簪子掉在地上地,就是要看你如何揀取。”

    說到這,張允將一根簽子扔到了地上,命休息揀起來,隨後指著他的手道︰“但凡是個男人,又有幾個揀東西時會翹著小指地?!”

    “老爺英明!”休息拍了個馬屁過來。

    “即便如此,也不能就說我是殺人的凶手吧,就算我的鞋子和腳印相像,也不能認定我去過高家吧?”桑沖梗著脖子道︰“大人若是沒有證據,就算治了小人的罪,也無法讓世人信服。”

    “想要證據,那好,我就給你看看!”說著張允一招手,司墨從內堂里走了出來,手里拎著個包袱,解開來扔到了地上,里面的東西散落開來,全都是些女人的衣物,還有首飾,其中尚有一雙沾血的繡鞋。

    桑沖一見,臉色頓時一變。

    張允冷眼旁觀,更是認定他就是殺人凶手,翻開衣服的一角道︰“興許你並不知道,高宣之妻的衣服都是自己縫制,因此衣角上都有自己繡的小花,你當時換下血衣之後,隨手拿了一件穿在了身上,而後又在換了男裝後將其棄到路邊,本以為天衣無縫,可哪里知道竟有乞丐將這些東西揀了起來,送到了衙門里,你若嫌物證不夠分量,我就把那乞丐喚來,看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沒了,大人明察秋毫,小人認罪!”桑沖低下了頭,開始招認自己的罪行。

    這一听。不論是司墨還是張允全都恨得咬牙切齒,原來這桑沖原本是山西太原府石州李家灣文水東都軍卒李大剛的佷子,從小就賣給了榆次縣人桑茂作為養子,後來听說大同府山陰縣的谷才,男扮女裝,到處教女人做針線活,暗中卻與她們同宿行奸。已經過了十八年,還不曾被人發現。

    桑沖就想要學谷才那樣,到居住在大同南關王長的家中找到了谷才,拜他為師,把眉毛絞去…….再把頭發分成三股,梳上發髻,化裝成女人的模樣,又跟隨谷才學會了女人才做的針織刺繡,描剪花樣。配菜做飯等等,學完後就告辭回家。

    接著又有本縣北家山任茂,張虎。谷城縣張瑞大,馬站村王大喜,文水縣任坊,孫成,孫原前來拜訪桑沖,也學會了這些勾當,桑沖在他們臨出師前吩咐道︰“你們到各處人家去時出入要小心,倘使犯了事。切莫把我牽扯進來。”而後各自回家為非作歹。

    萬歷十三年三月間,桑沖離開了家,到此時事發被擒,已經過了十多年,其間沒有干過什麼正經事。在外專門誘奸婦女,走過大同。平陽,太原,真定,保定,順天,順德,濟南,東昌,河間等府,碩州,永年,大谷等地共四十五個府,縣,州以及村鎮店七十八處。

    每到一處就用心打听良家美貌女子,設法假裝成從家逃出來要飯的婦人,先到目標鄰居中貧窮地小戶人家,幫忙做兩三天的短工,讓鄰居家的人引薦到美貌女子家教做針線活計。到了晚上一起休歇,假說開玩笑,連哄帶逗得騙取了女人的歡心,默默得讓他奸污。

    倘若遇到堅持不從的,等到夜深人靜時,使個小法子,將隨身所帶的騙那女人服用了,使那女子口不能言,身不可動,任其擺布,奸污完畢之後,再把解去,偶爾遇到剛直怒罵的女子,桑沖就再三賠不是,又以惡言相逼。

    女人多半是為了自己地名節,雖然心懷恥辱,卻也不得不忍耐下來不再聲張。因怕被人識破,桑沖在一個地方只住上三五天,隨後又轉移到別處欺騙行奸,如此干了十多年,奸污的良家婦女竟有一百八十二人,卻始終都沒有被人發現。

    也算是他走了背字,前日到了河間縣,下午時來到了高宣家,假稱是趙州縣人張林的小妾,因被丈夫打罵才從家里逃了出來,天色已晚就錯過了宿頭所以來高家投宿。

    高宣見他容貌動人,就把他留了下來在西屋過夜,到了一更時分,高宣待妻子睡熟之後就光著身子闖了進去,這高宣雖是個讀書人,但是心里藏著壞念頭,手腳卻比往日里更加有力,竟把桑沖推倒按在炕上,摸他胸口沒有乳房,往下一摸卻有陰囊。

    這下子高宣倒真是有些惱火了,有種被欺騙的感覺,嚷嚷著要扭送桑沖前去衙門。桑沖當即就急了,他在外游蕩多年,見識了得,自然知道自己所做之事是怎樣的惡劣,若被抓到,必定是個死,當下也就顧不上許多了,拔下頭發上地簪子,就把高宣刺死當場。

    而後又跑去東屋,脅迫高宣之妻不可呼叫,跟著色心又起,將她強奸之後又逼其上吊。其後的事就如張允所說,為了脫罪,就嫁禍于人,有了此事之後,桑沖也覺得為非作歹終究不是長久之事,就把從高家搜來的女人衣服以及首飾還有鞋子都脫了下來,想棄與路邊,等此事平息之後就回老家去,買塊田地過正經日子。

    不料事發不到三天,自己就把衙門里的人給抓到了,又被張允將他的行跡說了出來,心中驚慌,哪里還有膽量抵賴,這桑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許是為了當成一種炫耀地資本,竟把到過的府縣,以及奸污過的良家婦女地名姓和住址都紀錄在了一個本子上。

    張允拿到手之後,隨便一翻,不禁得皺起了眉頭,上面的女子一多半都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若是此名冊傳揚出去,真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真的會懸梁自盡,以示清白了。厭棄得看了地上邊磕頭邊口呼饒命的桑沖,心里還真有點不知道該如何審判。

    既然做了官。自然要精通律法,因此張允閑暇時就會翻看一下大明律,按說桑沖男扳女裝,欺騙行奸,所犯罪行和十惡大罪一樣,但大明律的條文之上卻沒有明文記載,所以待桑沖具結之後。張允扔下兩三根簽子,先命衙役打了他個屁股開花,隨後將其收押,等待著卷宗遞送上去,有了上面的批復再說。

    同時張允還寫了份奏折。遞了上去,其中有言道︰“臣看桑沖所犯,死有余辜,其所供任茂等俱各習學前術,四散奸淫。欲將桑沖問擬死罪,並請各處巡按御史緝拿任茂等解京一體問罪,以儆效尤。及前項婦女,俱被桑沖以藥迷亂,其奸非出本心,又干礙人眾,亦合免其查究。”

    他這樣做,卻非是出于私心,只是想到以此時的禮法,真要仔細追究起來。只怕桑沖這個人妖頭子名冊之上地女子,多半都難以落個什麼好下場,加上任茂等人所為,只怕被牽連的女子將有千余人。他抓捕桑沖本是為死者洗冤,卻不想因此而禍及生者。因而雖有司墨婉言勸阻,他還是將折子遞了上去。

    至于那對逃命出來的野鴛鴦。張允也沒草率得將他們放走,暫時關入大牢之內,命人去肅寧打听清楚之後再行定奪。

    “這個楊輝和李阿繡既然也是肅寧人氏,與那個趙二狗也算是同鄉了,楊輝在街市上經營數年,人脈寬廣,未必就沒見過這等惡跡斑斑的潑皮無賴,公子爺何不提他倆過來,問上一問,說不定就能找到一些用得上的線索!”司墨幫張允整理卷宗時,忽然提了個建議。

    “對呀,呵呵,你不說我倒是真地給忘了!好司墨,乖司墨,你可真是我的賢內助,不獎賞你一下,本公子都覺得過意不去!”張允一邊壞笑,一邊摟過司墨在她地小臉上香了一口,隨即又喚過休息,命他去牢里將那個叫楊輝的屠戶及李阿繡領到內宅來問話。

    “公子爺,這話說的未免有些口不對心了吧,倘若真視司墨為賢內助,又為何每次去查案子時只帶林姐姐,偏偏將我留在家中,足見公子爺偏心,哼!”說著,司墨就撅起了小嘴,將腦袋扭到一邊,一副我很生氣,後果有點嚴重的架勢。

    張允又何嘗不知道司墨一直對他不肯帶其去勘驗現場頗有微詞,此時見她借機舊話重提,遂呵呵一笑道︰“是呀,是呀,本公子承認確實有些偏心,不過這心眼可都偏向到了你這邊。”說著緊了緊摟著她小細腰的胳膊,另一只手很不老實得在她鼓鼓地小屁股上摸了一把。

    “哎呀,公子,你又使壞!”司墨嬌嗔了一句,回頭給了張允個小白眼,目光里並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快,反倒充滿了羞澀和嫵媚,把個張允心里弄的一陣癢癢,如貓爪子在撓一樣,只是又不好胡鬧,神色一正,肅穆地道︰“胡說,這哪里叫什麼使壞,該說是愛撫才對,也就是你,換成第二個女人,她就是奉上個黃金千兩,再跪下來苦苦哀求于我,公子爺都懶得去摸她一下。”

    “嘻嘻,照公子這麼說,司墨反倒是佔了個大大的便宜嘍?”司墨看著張允,秋水一般的眼楮眨呀眨地,眨得張允一陣陣心潮蕩漾,厚著臉皮道︰“那是自然,足見公子我的這一顆心呀,是向著你的。”

    “那司墨就多謝公子愛護了,來世做牛做馬,結草餃環,還要追隨在公子左右,報答公子爺地恩情。”司墨也是一本正經得朝張允施了一禮。

    “客氣客氣,下輩子就算了,這一生一世倒還指望得上,日後多替公子我生上幾個聰明伶俐,英俊秀美的兒子丫頭,湊他幾個好字,不只是我就連張家的列祖列宗多半也要對司墨感激一番呢!”張允朝她拱了拱手。

    倆人裝模作樣玩笑了一番,你看看我,我再看看你,終于是繃不住了,撲哧一聲,相視而笑。

    笑過之後,張允方才正色地道︰“丫頭,說句心里話,之所以不願意帶你去勘驗現場,並非是存了厚此薄彼的心思,而實在是因為不願意讓你見到命案現場那血淋淋,慘兮兮,你還小,這膽子嘛說不定還沒長大呢,萬一要是嚇的每天晚上都做惡夢,那該如何是好?”

    “哼,公子爺小看人,司墨雖然年幼可也從來沒怕過什麼。”司墨挺起了微微鼓起的小胸脯,撅著小嘴,一副我什麼都不怕的模樣。

    “真的什麼都不怕?”

    “那是自然!”

    “你怕我嗎?”

    “也怕,也不怕!”司墨轉了轉眼楮,笑吟吟得答道。

    “哦,此話怎講?”

    “之所以不怕,是因為公子爺乃是天底下一等一地和藹之人,既沒有架子,待人接物都極溫和有禮,從來都沒有打罵過下人,自然就不怕了!”說著司墨將雙手垂與腰間,雙腿微屈,道了聲萬福。

    “那怎麼又怕了呢?”張允好奇得問道。

    “司墨怕自己日後辦了什麼錯事,惹得公子爺為難,一氣之下只怕就不再要司墨了!”說到這司墨的臉上流露出幾分憂慮之色。

    “不會的!”張允哈哈一笑道︰“傻丫頭,這樣的話再不準提了,公子爺的身邊怎能少得了司墨呢,就連外面地話本里都說了,板子縣令升堂問案,隨身書童捧印執筆。這是咱倆合力打造的金字招牌,少了誰,那都不夠完美了!”張允又開起了玩笑,將司墨地心思引到一邊,也免得她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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