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玄幻奇幻] [月關]回到明朝當王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171
匿名  發表於 2011-6-27 22:06:08
第五卷 群魔亂舞 第一百六十四章 初見成果


  地面一片銀白,楊凌興沖沖地從內廠回來,將馬鞭丟給家人,搓著手走到廊下笑問道:「今兒沒人來過吧?」

  高管家替他解下黑色金邊的內絨大氅,回道:「昨夜下了大雪,可能幾位大人覺著路途不便,今兒一天都挺消停的」。

  大氅除去,裡邊露出一身黃色蟒袍,這身袍子與龍袍酷似,但袍上是四爪金龍,比龍袍少了一爪。蟒袍、飛魚袍、鬥牛袍均不在朝廷品官服制之內,屬於皇上特賞的賜服。

  如今劉瑾、谷大用也已賜穿蟒袍,不過谷大用的蟒袍是斜向單蟒,楊凌和劉瑾賜穿的蟒袍是正向坐蟒,袍上共有四蟒,尤分尊貴。

  於永從南方回來了,以經營米糧的徽商和茶馬為主的陝商在重利誘惑之下均答應同內廠合作,至於浙商更不在話下,這些巨商豪紳都有極大的勢力。

  有他們的加盟,再加上各地鎮守太監的配合,內廠一舉蓋過苦心經營多年的東廠和錦衣衛,迅速在南方部穩了腳跟,並且擁有了極大的能量。

  楊凌沒想到一向不被人看好的於永竟有這般大本事,喜得合不攏嘴來,當下便邀請幾位得力心腹小年時攜家眷來家中一同飲酒開堂會,上官如此款待,那是彼此形同一體的恩遇,吳傑、黃奇胤、於永等人自然樂得滿口答應。

  如今祝枝山已喜孜孜地往桃源上任去了,他將家中幾名會種這些南洋物種的家人全部帶進京來,令楊凌驚喜的是除了玉米還有辣椒、落花生和馬鈴薯,以及一種觀賞性植物的種子,根據那農人對那作物的描述。楊凌知道了那種花叫蕃茄。

  這哪是從南洋落難回來地農夫呀,簡直就是取回了大乘真經的唐三藏,楊凌吉得眉開眼笑,這麼富有營養又易生長的水果,記得傳到西方許多年都被人認為是有毒的,如今卻要先在大明開花結果,造福天下了。

  從祝枝山口中得知,唐伯虎幾人聽說了他地事都十分艷羨,也表達出了想入仕為官、報效朝廷的心願,不過這事他卻不急在一時。

  日本人是極仰慕中國文化的。楊凌瞧著這幾位畫春宮的先生實在不想做縣太爺的材料,準備將來海禁一開,來個文化外交,有這幾位風流名士,想必可以讓喜歡附庸風雅的日本上流社會為之傾倒不已了。

  最叫他興奮的是。火者亞三和內廠的工匠終於研製出了新式火槍,這種槍射程達40丈,原來的火銃遠了一位,射速愉了六倍,其威脅力比起以前實不可同日而語。

  楊凌見了那槍。裝填彈藥還是有些困難,而且他記得現代槍枝好像在槍管內有膛線,子彈出膛會產生旋轉,離心力會使子彈打出更遠距離。

  楊凌試著把這原理對這些軍械志家講了,又畫出現代子彈的基本結構,這些剛剛得了重賞地工匠立即忘我地投入了新的研究當中。楊凌知道那時對於發明者的待遇簡直低的可憐。所以給予幾名工匠師傅豐厚的賞賜,叫內廠許多掌班、檔頭都眼紅不已。

  他本想請火者亞三再幫著改良一下火炮,火炮無論古今在戰場上地作用都非同小可,殺傷力驚人,不過研究這種大型火器他手上的材料可就不夠用了,而且也犯了朝廷忌諱,看來只有待新式火槍有了進一步成效,稟明皇上與軍器局合作了。

  楊凌跺了跺腳上積雪走入大廳。心想:「今兒谷大用、張永、苗逵幾人都沒來府上,焦芳那兒也沒什麼動靜,看來朝中沒什麼大事,我去看看種苗育秧怎麼樣了吧,那可是我的心尖寶貝兒呀。」

  他扭頭看了看斜對面百丈外高高的塔尖,那是析建的大教堂,已經初具的模樣,由於天氣轉冷又下了雪,現在已停了工,塔尖上覆蓋著皚皚白雪,頗具異國情調兒。

  楊凌微微一笑,緩緩步入後庭,園中銀裝素裹,粉琢玉砌,假山石廊秀逸不凡。遠遠有一陣清悠地琴音入耳,讓人聽了心曠神怡,如入仙境一般。

  楊凌放緩了腳步,側耳聽著琴音,心道:「是誰撫琴,聽這嫻熟聲調,顯然不是初學乍練的幼娘,若不是雪裡梅那必是成綺韻了。」

  楊凌原想利用自己對皇帝的影響,哪怕不能全面開放海禁,也要強行開放一兩處港口,尤其是天津衛,近在天子腳下,是一定要開放的,此處地理位置不及南方,但政治位置太重要了。

  這裡開放對外,才能迅速開闊控制著大明命脈的文武百官的眼界和觀念,只要這些人中有三分之一肯認同自己的觀念,就不愁大明不提早解除海禁。

  想不至居然一波三折,先是因解禁而涉及耕地,由耕地而涉及改良物種,遲至今日最重要的目的還沒有提上日程,成綺韻的歸程也便一緩再緩,在楊府住了下來。

  走入花廳琴室,楊凌不由得驚訝,十指纖纖,正曼妙無比地斂眉撫琴的女子竟是高文心。她穿著銀貂鼠皮的對襟短襖,襯得盜竊淡雅、唇紅齒白,一眼瞧見楊凌進來,高文心眸中一喜,忙伸手按住了琴弦。

  琴音曳然而止,高文心溜下羅漢床,素淨的臉上微微泛起紅暈,微微福了福道:「見過……大人」。

  自從宮裡遞出旨意,高文心食朝廷俸祿,任太醫院女官後,楊凌便在後院數畝地的園子裡另辟了一處宅院,專門給高家姐弟居住,平素日常用度仍由楊家供應,不過也算是獨門獨院了,高文心也不好日日上門。彼此見的就少些了,想不到今兒卻見到了她,楊凌還不知道她撫得一手好琴。

  高文心原來叫楊凌老爺,削了奴婢身份後又是幼娘的結拜義姐。便該稱楊凌為妹夫,高文心哪裡肯,這一聲妹夫叫出口,一個如意郎君就要叫沒了,所以她一直按官職稱呼楊凌為大人。

  楊凌見她穿著淺藍色挑線襦裙,下地時隱現裙底淡紅色的妝花膝褲。金紅鳳頭高底鞋兒。這一站定,高高挑挑的個兒,元寶般纖巧地耳下一對青寶石的墜子輕輕地搖著,別具一種優雅的美態。

  楊凌笑道:「《風入松》幼娘學的就是這首,我十分愛聽呢。晚上聽了這麼淡雅地曲子極易入眠,想不到你也喜歡這首曲子。怎麼只有你在,其他人呢?」

  高文心聽的俏臉兒一紅,她就是聽幼娘說過楊凌最喜歡聽這首曲子,手中又沒有曲譜。才來向成綺韻認真學過的,這番女兒心事怎好說與楊凌,她向床裡含笑看了一眼,輕聲道:「喏,還有一位呢,您的成二檔頭也在。」

  楊凌這才注意到床裡。一瞧裡邊床近頭兒成綺韻斜倚著一床錦被,身上又搭了一層湖水綠的被子,只露出一張如雪似玉的臉龐,腮上兩抹嫣紅,美眸迷濛,睡地正香。

  楊凌忍不住笑道:「難為了她,長這麼大沒到過北方,沒受過這麼冷的天氣,人說貓冬,貓冬,她倒真像貓兒似的整天介睡個不停,都快成了冬眠啦。」

  高文心吃地一笑,隨即飛快地瞧了楊凌一眼,神色有些怪異,楊凌卻沒有察覺。他過了二十,成綺韻比他大了六七歲,瞧他這不經意間帶出的口氣似乎把成綺韻看的比他還小,高文心怎知楊凌真實地心理年齡比現在大了十歲都不止。

  萬頃韻隱約聽見男人聲音,雙眼微微睜開,瞧見是楊凌來了,忙掙坐起來,掀了身上被子,說道:「大人回來了,卑職失禮。」

  楊凌道:「難為了你,不適應北方天氣吧?現在還不算大冷呢,真冷的時候,那是滴水成冰啊。」他說到這裡,望著那床被子微微有些失神。

  成綺韻腮上微熱,她不自在地看了眼自己的打扮,香色潞綢雁銜蘆花樣的對襟襖兒,外邊又套了件青襯桃花紅的比甲,白綾豎領,妝花眉子,溜金蜂趕萄紐扣兒,雖說略嫌臃腫,可那纖細地腰身,豐聳的酥胸並沒遮掩起來,大人怎麼這麼看我呀?

  成綺韻見楊凌眼神兒還直勾勾的,被他看的地方被子下的大腿都似麻麻癢癢地熱起來,她咬了咬唇,輕輕撐著手向床邊挪,輕輕地道:「大人,您怎麼了?」

  楊凌愣怔了一下,才恍然道:「啊?哦……」,他長長吸了口氣道:「我想起了去年這時候,比現在還冷得多呢,山溝裡的破房子,窗欞都透著風,家裡就一床舊棉絮地被子,和這床差不多,幼娘晚上都是給我蓋在身上,自己蓋床薄薄的夾棉被,就那麼熬了大半個冬天哪……」。

  「啊!」高文心和成綺韻都瞪大了眼睛,尤其從來沒到這北方的成綺韻,一想像比這還要冷上幾分,炕邊兒沒有炭火盆,窗欞子還透著風,那不是要人命麼?難怪……難怪他對韓幼娘那般好,為了她聖旨都敢不聽,砍頭都不怕。

  「唉……」,楊凌搖搖頭,歎息一聲道:「那時候,我就想,闖蕩出份家業來,不讓幼娘再受那種苦,那樣我就知足了,誰知……人心永遠沒有知足的時候呀,如今家業是掙下了,我想的就更多了……」。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如今站在這個位置上,有機會使大明更強大,有機會讓百姓更富足,試問一個稍有責任心的人,誰能抵抗這種誘惑?

  成綺韻和高文心不知他的心事,只當他指的是功名利祿,成綺韻微笑道:「大人想地原也沒有錯,昨日為了夫人打算,那是盡了夫君的責任,今日為朝廷打算。那是盡了臣子的責任,來日還要為子孫後代打算,人的一生,總是有各種理由逼著你不斷去爭地。想置身事外,你肯別人也不肯的。」

  她這一說,楊凌倒想起來了,回來一個多月了,自己辛勤耕耘,三房嬌妻年紀不大。身子稚嫩,常常嬌呼承受不起,如今那暖窖裡的地瓜秧都瘋長不停了,她們的身子咋還沒個動靜呢,莫不是高文心地醫術失敗了?

  楊凌想到這裡。有些怏怏不樂,他歎了口氣道:「你們繼續撫琴吧,我去後邊。」

  成綺韻匆匆下去,趿起鞋子,撫了撫海馬潮雲紋的羊皮金沿邊褶定線裙子。嫣然笑道:「夫人在後院兒暖窖,卑職已睡的足了,陪您過去瞧瞧吧。」

  暖窖裡試種了些作物,同時培育了許多紅薯和馬鈴薯的秧苗,楊凌想到來日要在四地同時開始播種,需要大量人手指點。是以高薪聘請了數十名本地種田的行家裡跟著那一家南洋華人學習培秧栽種技術,邪各思傳教士也時常過來指點些在不同地域種植的技巧和注意事項。

  韓幼娘見夫君十分重視此事,自己又擅長農活,便時常去暖窖裡幫忙,同時也學習這些作物地耕種。高文心和成綺韻對於這些活計一竅不通,加上對於農活確實本能的有種輕視,卻沒有那麼熱衷。

  玉堂春和雪裡梅無論心中怎麼看,但是夫人親自動手了。她們怎好坐在家中,於是兩位嬌嬌怯怯的美人兒,也換上粗布衣衫,跟著幼娘施肥澆水,侍弄起莊稼來。

  後園的暖窖極大,是內廠官兵在皇家暖窖種菜師傅的指點下搭蓋起地,三分之二在地下,三分之一在地上,篷上覆了密匝匝的莊稼桿兒,設有專門的通氣孔道,上邊設了六處天窗,引入光線後在裡邊折射處置了二十幾處巨大的銅鏡,映得暖窖中亮如白晝。

  楊凌和成綺韻、高文心經過二十多級台階,走下暖窖去,只見整整齊齊三排棚架種滿了各種綠油油的秧苗,這些主要是拿來試種,開春後直接移植本地地,至於其他三地就要到時派遣培訓好的農匠帶著糧種去當地培植了。

  那家從南洋回來的老爺子王東懷領著幾個農夫正指著一叢地瓜秧講著什麼,然後掐下一截兒插進土中,瞧見楊凌和成綺韻二女,他忙住了手,恭謹地叫了聲:「老爺」。

  楊凌擺擺手笑道:「你們繼續,不用管我。夫人呢?」

  王東懷往裡邊一指道:「夫人在那邊,正侍弄老爺起了新名叫辣椒的東西呢。」楊凌發現這辣椒籽兒時又驚又喜,不過王東懷說的那名字十分拗口,他現在已記不清叫甚麼了,當時便順口給它正了名,直接叫它辣椒。

  這東西只要溫度適宜,四季都可生長,前兩日看,辣椒苗兒已長起很高,隱隱吐出白色的花蕾了。楊凌點點頭,領著二女走了過去,遠遠正好一束光線直映在一絲鮮綠上,韓幼娘和玉堂春、雪裡梅三人穿著直領對襟小袖地青衫,套著灰色坎肩,正興致勃勃地輕輕撫弄著那些綠苗兒。

  楊凌喚道:「幼娘」,韓幼娘聞聲扭頭,欣然道:「相公,你快來瞧,這些辣椒開了花了呢,將來就會結出你說的涮火鍋時用的紅紅的辣子吧?真想知道那是什麼味道」,說著向高文心淺淺一笑道:「文心姐姐。」

  楊凌聽說辣椒開花了,腳下緊了兩下,興沖沖地趕了過去,韓幼娘挽著袖子,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胳膊,笑盈盈地指著綠苗兒道:「相公你瞧,開了好多呢,這一片都是我侍弄的呢」,說著眉飛色舞,開心的不得了。

  旁邊那片西紅柿抽枝發芽兒長得也極茂盛,楊凌知道這東西是需要剪枝的,可惜他也不知道是在開花前剪還是開花後,更不知道該剪什麼,只是估摸是為了防止秧苗瘋長,光生葉子不長果實。

  所以他叫農夫將那些柿子秧兩棵一組,分成十組,準備開花前後按照不同地方法剪枝,並把剪枝情況記錄下來,再從生長情況判斷出哪種方式是正確的。

  楊凌看了看那片辣椒。果然才兩天的功夫,就冒出了大片花朵,有的剛剛綻開,下邊地花萼仍帶著淺綠。

  韓幼娘笑吟吟地挽住他胳膊。巧笑嫣然地道:「相公,什麼時候才能結果子,你說的那種紅紅的、尖尖的果子?」

  楊凌寵溺地捏了一下她地鼻尖,笑道:「這樣子長,可長不出幾個果實。」

  「啊?」韓幼娘驚愕地瞪大了眼,只見楊凌微微哈下腰。挑了一朵長得較大的白花伸手掐了一下,韓幼娘忍不住心疼地叫了一聲。

  只見楊凌捏著花萼部分,將那花蕊小心地在一朵朵已盛開的花蕊上輕輕撲掃著,笑道:「幼娘,東西結出花來。是需要授粉的,你平時只在地面上栽種,想必不知道了吧?

  授粉的方式有用風力的,有時一點微風就能帶起一朵花上地花粉,授給其他的花朵。更多的是靠蜜蜂呀,或者其他昆蟲在花朵上爬來爬去的,沾了一身花粉,再傳給另一朵花,在這暖窖裡冬季種菜還行,種可結果實的東西。風力太小,又沒有蜜蜂,就得人工給它們授粉。」

  這番道理,莫說會種莊稼地韓幼娘不明白,飽讀詩書的成綺韻、高文心不明白,就是旁邊恰巧經過的御田暖窖派來的師傅都極為驚訝,奇道:「竟有這樣的道理?我說平日種地瓜果都長的極好,怎麼冬天想在暖窖裡為皇上種些瓜果吃卻極少極果。只當是節氣不對,不能逆天行事,原來是這個原因,大人真是……真是博學多才,小的回去後一定要嘗試一下。」

  楊凌乾笑道:「這是個原因,不過冬季種出來的瓜果總是不及正常節氣的口味好吃,因為溫度、陽光、氣候差的太遠,嗯……你想種地品味好,盡量模仿出相應節氣地環境吧。」

  那位御田師傅連連點頭,恨不得立刻就趕回試種兩棵。逐棵的授粉是個細緻活兒,沒幾下功夫楊凌就失了耐性,他丟掉花朵道:「走吧,這裡通風還不錯,不過還是有些氣悶兒,今兒文心來看你,咱們出去喝杯茶吧。」

  韓幼娘乖巧地任他拉著手,一行人說說笑笑地往外走。楊凌隨口問道:「玉兒、雪兒,我從內廠派來六個賬房隨你們學習記賬之法,現在都教完了麼?」

  玉堂春一邊將袖子擼下來,一邊答道:「嗯,那六位先生都是老賬房了,只不過學一種新的法子,快的很,沒兩天功夫就會了,還揣摩出許多道理,連我和雪兒都沒想到呢。」

  楊凌道:「那是自然,這些先生記賬盤賬是行家裡手,這種記賬辦法我也就記得這麼多了,教給他們,只要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他們自然會補充的更完善。既然他們都已會了,那便好辦多了,過些日子我得讓他們去戶部、工部等處教教那些賬房,朝裡要統計些數目現在是太費勁了。」

  雪裡梅一直躍躍欲試的想要說些什麼,可是楊凌左右人多,她也插不上口,直到到了暖窖口兒,要沿階而上時,她才趁機湊過來,在楊凌耳邊低低地、飛快地說了一句話,楊凌一聽霍地扭過了身子,驚喜地叫道:「真地?」

  然後他又扭回頭,扶住韓幼娘的雙肩道:「你這丫頭,是不是想讓相公家法侍候了?怎地……怎地有了身孕,也不告訴我?」他說著,聲音都驚喜地顫了起來。

  這一下聲音太大,成綺韻和高文心剛剛邁出一步,腳下一軟,差點兒沒摔倒,兩個人也都刷地一下轉回身來,飛跑到韓幼娘身邊,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七嘴八舌地問著話,把玉堂春和雪裡梅都擠到了一邊。

  韓幼娘頓時滿臉羞紅,一雙烏溜溜的眼睛誰也不敢看,最後侷促地盯著地面,用細若蚊蠅的聲音輕輕地道:「嗯……可能……大概……也許……,哎呀,雪兒,早知道不告訴你了。」

  她輕輕頓足,嗔怪地瞪了雪裡梅一眼。才羞羞答答地垂下頭對楊凌道:「相公,人家也不敢確定……怕空歡喜一場,所以才沒馬上……」

  高文心立即扯過幼娘的手腕號起脈來,四下立即寂然無聲。楊凌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來,韓幼娘緊咬著嘴唇,她不敢去看高文心的臉色,只是定定地望著相公的臉,眼睛糯糯地,略黑的臉龐漲的通紅。

  過了半晌。高文心才長長吁了口氣,輕輕放下幼娘的手腕,楊凌急頭號道:「怎麼樣,文心,幼娘她……?」

  韓幼娘也緊張地嚥了口唾沫。高文心眼神兒複雜地看了韓幼娘一下,輕輕地道:「恭喜你,幼娘妹妹」。

  雪裡梅和玉堂春又羨又喜地歡叫了一聲,楊凌也樂極忘形,拉著幼娘地手興奮了半天。才欣然大笑道:「好好,我的幼娘寶貝兒從來不叫我失望,哈哈哈,快快,我們快些上去,這裡空氣不好。以後你不要再下來了。」

  韓幼娘聽了高文心的話,一顆心放回肚裡,見相公忘形的模樣,自己心中也甜蜜之極,她輕輕緊了緊相公的手,卻低聲哀求道:「相公,人家喜歡擺弄這些東西嘛,我想看著它們結出象火一樣紅的果實。一定漂亮極了。」

  楊凌大手一揮道:「那有什麼問題?回頭我叫人栽上十盆八盆地,全擺咱屋裡?那個……西紅柿、地瓜你要不要?」

  韓幼娘像雞啄米似地點頭,欣喜地道:「要要要,太好了,相公,你對幼娘真好。」

  楊凌神氣地道:「那就每樣擺上十盆,你有些事做心情才好,心情好了兒子才開心,呵呵呵……,走吧,咱們上去。」

  玉堂春和雪裡梅趕緊左右攙住韓幼娘,弄得韓幼娘又氣又笑,薄嗔道:「幹什麼呀,我還沒事兒呢,倒是你呀,玉兒,方才下來差點摔了一跤,我不用扶的。」

  楊凌也覺得這才剛剛有孕,不必如此小題大作,可是瞧瞧那陡峭的階梯,這心還是懸了起來,他不放心地挽緊了幼娘的手說:「來,相公拉著你吧,回頭這兒你可別來了,不過運動還是要做的,每天相公陪你出去散步,帶著你在村裡村外走走」。

  他那呵護備至地體貼,讓韓幼娘窩心不已,玉堂春和雪裡梅見了這番情景,恨不得自己也早早懷上寶貝,享受一下夫君的如此關懷,成綺韻和高文心卻各懷著心事,一行人慢慢地走出了暖窖。

  輕盈的雪花裊裊地飄落下來,楊家將有位小主人誕生的消息卻讓闔府上下不勝欣喜。冬季裡農人大多在家中待著,村中除了些頑童奔跑,再難得見個人影兒。

  有些人家房頂的炊煙還未消去地時候,楊府的大門卻打開了,楊凌披著大氅,威風凜凜地走出大門,後邊高文心、成綺韻陪著幼娘走出了府邸。

  三個人都穿著雪白的沙狐皮斗篷,戴著同色的挖雲昭君帽,三個氣質迥異的美女在輕盈的雪花中,俏然秀脫,令人見之忘俗。後邊跟出六個家丁,並將門悄悄掩上。

  楊凌道:「走慢些,去村頭蹓蹓吧。」

  一行人出了村子,慢慢走在銀白色地田壟邊。楊凌指了指一片土地問道:「文心,這片地就是你的了吧?」

  高文心輕輕頷首,瞇起俏麗的大眼看了看那片已和周圍大地渾然一色的莊園,說道:「嗯,高家世代行醫,本不以農田見長,所以田地並不多,只有這十畝土地,如今大人雖歸還了我,我也不懂這些的,大人要種那些南洋物種,儘管取用。」

  韓幼娘欣然道:「相公是想將這一片土地都栽上各種新物種麼?何不出高價將周圍土地全買下來?」

  楊凌呵呵笑道:「傻妮子,你忘了相公賣了田畝貧田,被楊老太公那頓責罵了?莊戶人家視土地如性命,雖十倍百倍厚利,他們也不肯賣呀。」

  成綺韻淡笑道:「不止如此。縱然將地全買了來,如何說服那些佃農種植這些作物還要大費周章呢」。

  楊凌聽了意外地道:「關佃農什麼事了?如果這地是我的,還不是我想種什麼就種什麼。佃農不同意?不怕我辭了他?」

  韓幼娘、高文心和成綺韻一齊瞪大了眼睛,詫異地看著他,半晌成綺韻才失笑道:「大人今日在暖窖裡侍弄莊稼,顯得極有學問呢,怎麼這些常理卻不懂得?呵呵呵,這樣對待佃農的地主是沒有的。如此對待長工地倒是有,可是也少得很」。

  楊凌莫名其妙,他知道地地主形象可都是凶神惡煞、面目猙獰的惡霸,怎麼自己的地還做不了主?

  成綺韻解釋道:「大人,這些鄉間財主一是祖上傳下來的家業。二是在外地做官、經商發了財。回鄉興家置業,購買大量土地,成為地主。三是勤勞儉樸,聰明好學,善於經營。一輩子省吃儉用,有點積蓄便買田置地,漸漸成為地主。第四種便是欺行霸市、高利盤剝而成為財主,但只佔少數。

  說起來這些鄉間士紳,也都是讀過《四書》《五經》、尊崇『孔孟之道』地,憐貧恤老、救濟鰥寡、助教興學、救災賑災、修橋補路、調解糾紛。地方官員大多要倚靠這些地方鄉紳,所以他們是很重視個人名望的。

  強迫佃農屈從的事很少有人做的出來,而且一旦惡名遠揚,就沒有佃農肯種他的地了。一般說來,佃農今年佃耕,明年可以棄而不種,軒為別的地主耕地。如果是家中自己有傢俱,耕牛地佃戶,更是各家財主搶著招納的。畢竟地主家也是為了牟利,自己飼養耕牛、準備耕具,付出的代價更大。」

  高文心陪著韓幼娘邊走邊道:「是呀,大人,尤其地租是交糧租和銀租,只要人家按時交足了租子,種什麼地主是無權干涉的,就是家裡的長工,聰明些地東家也要好生對待。否則給你來個出工不出力,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我家的地不多,初一十五的我爹還要給佃農、長工送些肉去,逢年過節送點糧食、衣物,這樣才能的的攏絡住那些種地能手、那些老實本份肯幹活的長工,要是照著大人地辦法,呵呵……不出幾年,手中有良田也要荒蕪了。」

  楊凌臉兒一紅,訕訕地說不出話來。他哪知道敢情地主還有這麼多限制,還以為只要自己成為地主就能為所欲為呢,如今……

  楊凌眉頭一皺,望著那片土地有些發怔,看來在京郊廣種,到時震撼百官的大豐收場面是不會出現了,就算那些地主肯賣地,又怎麼強行要求那些佃農去種地?

  這裡比不得陝西那些準備試種的貧瘠土地,那裡的百姓先給他們相應的口糧,你讓他們今年種草他們也答應了,可這京郊大多是肥田,恐怕要付出幾倍代價,才能誘得百姓動心,可是那些地主又怎麼辦?

  唉,這幾天一方面關注內廠研製新槍的事,一方面打聽著京裡劉瑾變法地動向,倒把這些事忽略了。如果開春讓土卒們開墾些山田,不知道效果怎麼樣。

  成綺韻眼珠轉了轉,說道:「大人,菩薩心腸,菩薩手段,便不能甘霖普降,菩薩心腸,修羅手段,佈施於天下,卻能解民於倒懸。大人不如將此事交給卑職,皇莊七處的土地,卑職略施小計,一定手到擒來。」

  楊凌回過頭來,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只見成綺韻白玉一般的臉龐上兩隻黑如點漆的眸子正瞬也不瞬地望著他,雪花兒落在腮邊,化作水滴,幾絲長髮輕輕地貼在上邊,一時不忍再苛責,只是歎了口氣道:「未曾施惠於民,先要施惡麼?」

  成綺韻默然低頭,她放慢了步子悠悠地走了一陣兒,心中忽然想出一個辦法,唇邊不禁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她抬起頭來剛想喚住楊凌,忽又閉了嘴,心道:「我且與吳大檔頭商議,待事成之後再告訴他知道,讓他瞧瞧我的手段,不用惡霸手段,我一樣是女中諸葛!」

  她伸出一隻素白如玉的手掌,候著一朵雪花兒飄落到掌心,還未覺涼意,雪花就化成了水滴,成綺韻輕歎一聲,低聲吟道:

  「相思如酒醇欲醺,半醉常寄夢中尋。

  東風遙寄晶瑩雪,何時修得落梅花?」

  韓幼娘隨著楊凌走了會兒,發覺成綺韻落在後邊,便回頭喚道:「成姑娘……咦?」

  她眼神尖,此時雖暮色更重,但遠遠地仍見兩匹快馬自路口一前一後疾馳而來,韓幼娘不覺停住了步子,拉了拉楊凌衣袖道:「相公,有馬急來,怕是有事了」。

  六個家丁中有軍中番子,早已亮出棉袍中暗藏地朴刀、火銃厲喝道:「什麼人?勒馬緩行!」

  前邊一人跳下馬來,疾步搶過來道:「卑職自大同趕來,有緊急軍情稟報。吳大檔頭著我先行下山告知廠督大人,他隨後就到。」
匿名
狀態︰ 離線
172
匿名  發表於 2011-6-27 22:07:19
第五卷 群魔亂舞 第一百六十五章 奸黨風波


  楊凌急急步入府邸,韓幼娘幾女緊隨其後。雖說幼娘有了身孕,可是身手仍利索的很,這一疾步而行,倒是成綺韻一雙金蓮小腳,走得釵斜發亂,桃腮暈紅,反要韓幼娘和高文心扶上一把。

  楊凌轉過福字鯉魚躍龍門的照壁,瞧見中堂燈火通明,知道吳傑必是已經到了,便轉身對幼娘道:「幼娘,你和成姑娘、文心先去後堂歇息吧,我去見見吳大檔頭」。

  韓幼娘也知事情緊急,從這時節來看,估計又是韃靼寇邊,不知多少百姓遭殃了。她柳眉微蹙,輕輕道:「相公去吧,公事要緊,幼娘自和兩位姐姐去後堂等你」。

  楊凌點點頭,看了成綺韻一眼,轉身走向中堂,韓幼娘和成綺韻、高文心略站了片刻,從側廊繞向後堂。

  吳傑青袍皮襖,正背負雙手在堂上打轉,一見楊凌進來,立即抱拳施禮道:「卑職見過大人」。

  楊凌也不急客套,拉著他匆匆走進書房,還未坐定便問道:「發生了什麼事?韃子又來邊境劫掠了不成?」

  吳傑點了點頭,肅然道:「是,去年小王子伯延可汗集兵五萬分襲九邊,結果雖滿載而歸,卻也損失慘重,連他的兒子也喪命疆場。今年韃子復來,小王子和火篩聯手,集大軍七萬,重兵入寇大同,來勢洶洶。

  宣府總兵張俊兵敗退守,裨將張雄、穆榮皆戰死沙場。我們的線報飛馬趕回前,韃子已攻佔鎮夷所。指揮使劉經戰死,花馬池也被攻佔,隆德、靜寧、會寧諸處皆被侵入,朔州、馬邑岌岌可危。」

  楊凌聽了倒吸一口冷氣,他背著手在書房中徘徊,一燭幽明,映得他的臉龐陰暗不定,過了半晌他才徐徐站定身子。問道:「大同守軍現有多少人?」

  吳傑立即答道:「駐軍四萬,客軍一萬,分別駐守各城邑,此次韃靼攻勢迅猛,且一改往日分兵奇襲各路地方法,集重兵於一地,只分兵一萬攻向懷安,這一路鐵騎來去如風,使得各處守軍有所忌憚。不敢主動出兵支援,是以敵勢甚勝」。

  楊凌走回桌旁,從案下掏出幾卷地圖,撿出宣府地圖攤開道:「我們派去瞭解關外情形的探馬已經回來了,上次只聽你簡略提過,現在你把詳細情形告訴我,另外把敵軍兵力的構成和攻向也對我好好說說……」

  燭光下兩人聊至深夜,直至天色將明。楊凌才舒展了一下困乏的身子。輕輕歎息一聲道:「天色未明,宮門未開,不過韃子雖迅速截斷了幾處要塞,此刻烽火消息想必也已傳進宮去了。」

  吳傑目光閃動,半晌才徐徐道:「大人可是準備向皇上進諫?」

  楊凌扭頭問道:「吳老可有建議?」

  吳傑目光微微垂下,低喟一聲道:「我們瞭解的情形想必比錦衣秘探還要詳盡一些,大人可以向皇上和兵部說明。不過舉薦出兵之舉不宜涉入過深,敵勢太強,若再有敗,難免牽累大人」。

  楊凌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吳傑清瞿的面龐已有些侷促和惶恐。楊凌看到他鬢邊花白的頭髮,想起他也是一番好意,責斥之語便收了回去,只是緩緩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輕輕道:「我知道,內廠只是皇上的耳目,兵事不宜過多干涉。唉!朝中何人可以率兵出征呢……?」

  天色放光,卻仍是一片灰濛濛地,此時大雪紛飛,地上積雪厚濘難行。

  楊凌率著二十騎侍衛趕到城門下時,已是滿頭大汗,馬兒鼻息如煙。楊凌見城門仍緊閉不啟,不禁心中大奇。手下侍衛已向城頭上攏手大喊:「城上守軍速速開城。」

  喊了幾聲城頭難聞,一個侍衛擎出弓來,圈馬跑出二十餘丈,反手一箭,一枝響箭尖叫著射進城去,「篤」地一聲正中城頭兵衛大門。

  稍候片刻,兩個士兵從城頭上探頭探腦地喊道:「今日城禁,何人叫門?」

  侍衛大呼道:「內廠楊總督要進城,誰在城上當值?速速快門」。

  連呼了幾聲,那城上守軍總算聽清了,不由驚叫一聲縮回了頭去。楊凌等了片刻,那城門轟隆隆地推了開來,一位守城裨將頂盔掛甲,急匆匆迎了下來,走到楊凌面前施以軍禮道:「卑職城守千戶喬介安參見楊大人」。

  楊凌按住馬頭,冷冷地喝道:「誰准你封鎖九城的?出了甚麼大事?」

  喬介安是京營首領張永的部下,知道張永對這位楊大人也是敬畏有加,見他臉色嚴峻,不禁有些膽怯地道:「回稟大人,昨日散朝後,司禮監劉公公頒了一道聖旨,列舉劉健、謝遷等五十六人為奸黨,朝中百官連夜聚於午門冒風雪抗議,劉公公恐有人趁機作亂驚了聖駕,是以命張公公封了九城,谷公公調東廠番子督於宮門之外。」

  楊凌大吃一驚,怪不得昨兒一天沒有人上門,連自己的人也未從京中傳出消息,原來劉瑾封了九城,除了自己,尋常人自然叫不開宮門。

  這兩日得到的消息,劉瑾變法果然遭致百官反對,連近來一向保持緘默,盡量同他配合的李東陽、楊廷和都上書諫止,謂變法事項或不切實際、或操之過急。請求皇上下詔緩行。

  楊凌覺得有劉瑾吸引百官的注意力,對自己準備執行地政策大有益處,況且這兩日正忙著育種和研製新槍的事宜,也沒太往心裡去,哪知事情急轉直下,劉瑾怎麼突然又對已經罷官還鄉地官員搞起打擊報復來了?是殺雞儆猴還是遷怒他人?

  五十六人?楊凌心中一動,已經明白了大概,因劉健、謝遷一案牽連的官員並沒有這麼多。劉瑾宣佈五十六人為奸黨,必是借打擊劉、謝為名,將對他變法予以反對的一些官員也列入其中,想以此立威,打擊恐嚇百官。

  醉翁之意,朝中文武會看不出來麼?此例一開,從政壇紛爭可伸可縮、株連之累可大可小,今後再有反對劉瑾者,這個株連圈了稍有放大。就可以把他們劃進「奸黨」之中,他們深知其中厲害,自然要竭力反彈。

  楊凌又氣又急,擺手道:「知道了,閃開些,本官進城!」

  喬千戶唯唯喏喏,肅然閃在一旁,楊凌在馬股上狠狠一鞭。領著侍衛直奔午門。

  雪落無聲。寬闊的御道上杳無人跡,早起上街的行人因為大雪和封城,又統統趕回了家去,誰也不敢在街上胡亂行走,恐被廠衛捕走。

  豪門家的殿宇亭台、街巷裡地酒酒肆樓閣都在風雪中覆上了一層蒼涼的白雪,只有寺廟中時而響起地鐘聲,雄渾悠揚。讓人知道這座大城仍然是活著地。

  楊凌還沒有趕到奉天門,路邊就有持刀拿槍的東廠番子趕過來攔截,待看清了是內廠的人,領頭的還是內廠總督楊凌,這群上次在內廠屠夫般殺戮中嚇破了膽的番子連忙又屁滾尿流地爬了一邊,眼睜睜看著他們縱馬疾馳而過。

  馬到午門,楊凌勒住馬韁,健馬「唏聿聿」一聲長嘶。打破了清晨的寂靜。

  雪花迷迷濛濛地在眼前飄落,楊凌愕然望著午門前寬大地廣場,心兒不由怦怦地急跳起來。急追而來地二十匹快馬也在他身遭停下,侍衛們屏息看著。

  廣場上一片雪白,四下裡卻有數百名東廠番子在默默地走動,由於他們的到來才攸然停住了腳步,紛紛望向這邊。

  廣場中央,在午門前面,數百具『雕塑』靜靜地沐浴在雪中。那是一個個跪在地上的人形雪塑,偶爾由於搖搖欲墜的身形晃落了身上的積雪,露出裡邊紅色、藍色的官袍,才看得出那是一個個長跪不起的官員。

  楊凌勒住馬韁,在原地兜了半個圈子,忽地縱身下馬,疾步奔了過去,二十名侍衛連忙緊隨在他身後。走近了才發現雪中已經倒臥著許多人,由於厚厚地積雪,一樣地白色,方才在遠處竟沒有看清。

  楊凌急急拂掉一個人身上的積雪,那人歲數不大,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年紀,此時臉色鐵青,身體僵硬,眉梢髮際都結了冰霜。

  這不是官員,看他的服飾應該是國子監的太學生,楊凌匆匆扯下身上的大氅,裹在他的身上,將他費力地抱了起來,兩個番子急忙搶過來從他手中將那人接了過去。

  四下有一些官員因為他的舉動默默地轉過身來,厚厚大雪下地身子只露出了一張凍得慘白的面孔,毫無表情地看著他。

  楊凌又拂去一個凍暈的人身上的浮雪,這是一個五品的文官,頜下三縷短鬚,雙目緊閉,也已人事不省。楊凌握著他凍冷的雙手,抬眼四下望去,遠處在幾十人簇擁下,一個番子檔頭按著腰刀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隔著幾丈遠便高聲喝道:「本官奉廠督大人命在此督察,什麼人擅自干預政事?」

  楊凌心頭火起,抬起頭來怒道:「屁的政事!文武百官,國器也,江山社稷之根本,誰給的你命令,敢虐待朝廷大員?」

  楊凌這句話出口,四下已經神志半昏迷地官員們不禁紛紛轉過頭來,激動、詫異地看著他。那人走近了瞧清楊凌模樣,不禁駭了一跳,雙膝一軟。已翻身拜了下去,惶然道:「卑職不知大人駕到,失禮失禮,請大人恕罪。」

  楊凌這時也看清了這人是原東廠六檔頭周起鳳,谷大用接手東廠前,范亭和二檔頭、三檔頭等幾個核心人物已被彭繼祖等人藉口拒捕暗中幹掉,周起鳳嚇跑了膽,將自己所知的秘密悉數稟知了內廠。得以芶全了性命,後來又投靠了谷大用,仍然官復原職。

  他見來人是內廠廠督楊凌,連忙磕頭施禮,身後一眾跟過來準備拿人的番子一見也連忙跪了下去,楊凌鐵青著臉站起來喝道:「趕快招呼人將各位大人救起,送進就近地民宅施救,叫人燒些熱湯……等等,把人弄醒之前用積雪擦拭身子。不要抬上熱炕頭兒。」

  他見周起鳳還有些猶豫,瞪了他一眼,喝道:「立刻去做,谷公公那裡有本官替你說話!」

  周起鳳連忙點頭哈腰地道:「是是是,卑職馬上照辦,馬上照辦,來人,馬上來人。把各位大人扶起來。」

  一個虛弱、蒼老的聲音道:「楊大人。我等死不足惜,然劉瑾亂政、施以酷法,如今又亂入人罪,將致仕還鄉的劉大學士、謝大學士和朝中不同政見者打為奸黨,此禍亂之源哪,皇榜不封還、五十六名同僚罪名不赦,我等寧可凍死在此。效雪之潔!」

  楊凌看見那人鬚髮皆白、顫顫巍巍,雖已凍得面無人色,倒還看得出是那位曾與自己作對、如今已升任吏部侍郎的王鏊。

  楊凌『重傷』回京、以及王瓊是東廠范亭『嫁禍』的消息傳出後,這位老夫子對楊凌的觀感倒沒有那麼厭惡了,今日聽其言、觀其行又有了幾分好感,是以才出言向他表達了跪諫百官的意願。

  四下跪伏的官員、太學生們同聲大叫道:「對,皇榜不封還、忠臣不赦罪,我等寧願凍死在此。效雪之潔。」

  楊凌吁了口氣,將手中昏迷地那名文官交給手下,緩步向前走去。厚厚的積雪在腳下「咯吱咯吱」直響,楊凌走到最前邊貼近宮門的地方,六部九卿有大半跪在這裡,最前邊兩名文官,一個蒼老些的是李東陽,另一個四十多歲半跪在他旁邊攙扶著他的是楊廷和。

  李東陽的身上披了好幾件官袍,也不知是哪些官員解了自己衣衫硬披在他身上的,他的手裡捧著一卷黃紙,那自是劉瑾張帖於宮門宣告五十六名奸黨成員的皇榜。

  楊凌急步上前,將李東陽扶起,輕聲道:「大學士,您……您怎麼帶頭在宮門跪諫啊,兩位大學士有何意見,自可進宮向皇上稟明,這樣……這樣是凍壞了身子……」。

  李東陽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瞧清是他,目中不由一喜,聽清他微帶責怪地語氣,李東陽苦笑一聲道:「楊大人,今日皇上借病停了早朝,我這個大學士一時也見不到皇上啊。皇榜若是頒行天下,那便追不回來了,迫不得已我才出此下策,誰料……百官跪諫,劉瑾居然還這般沉得住氣。」

  楊凌頓了頓腳,百官和劉瑾相持,那才可以從中取利,若是讓劉瑾把文武全鬥垮了,整個朝廷癱瘓,那可如何得了?

  他從李東陽手中奪過皇榜,輕聲說道:「兩位大學士若信得過下官,此事便交予我處理,二位大學士勸服百官速速回去調養,萬萬不要誤了國事。難道……兩位大學士還不知道火篩、小王子領大軍七萬攻城掠地,邊關已戰火紛飛了麼?」

  李東陽大吃一驚,說道:「竟有此事?韃靼年年這個時節都要率兵襲邊,烽火傳訊已經收到了,只是目前還沒有收到詳細軍報,今年事態竟如此嚴重?」

  楊凌心道:「邊關的快驛傳書也未必有我的信報迅速,況且你們都跑這兒跪諫了,外邊又被東廠和京營封鎖,縱有信使只怕也進不來了。」

  楊凌急道:「正是,國事為重呀,請兩位大學士率眾官員先回去吧,現如今凍傷的官員急需治療。能回衙辦公的也不可再意氣用事,下官馬上進宮,這件『奸黨』案,包在下官身上」。

  李東陽也知道這個時候絕對不是內外廷再爭執不休地時刻,邊關告急、外虜入侵,一切得以大局為重,他立刻頷首道:「好,將政見不同者打擊奸黨。如果大明開此先河,勢必從此黨爭不斷、愈演愈烈,此事就拜託大人了,文武百官就交給我和介夫規勸吧。」

  楊凌點了點頭,手舉皇榜,縱聲高呼道:「諸位大人,封還皇榜、解『奸黨』之謗的事,楊某願一邊承擔。朝廷不可一日無百官,百官不可一日不理政。

  如今邊陲告危。韃靼大軍七萬,重兵壓境,攻城掠地、城池陷落,百姓遭殃,請各位大人暫離午門,保重身體,江山社稷為重、黎民百姓為重啊!」

  劉大夏身體硬朗,莫看是個七旬老人。這一宿苦熬。仍是精神瞿爍,聞言已霍地立了起來,吃驚道:「甚麼?邊境竟已危急若斯了麼?兵部的公文尚未收到,你……你地消息可靠麼?」

  楊凌重重點了點頭,說道:「絕無虛假,請大人速回兵部,恐怕皇上得了消息馬上就要如見你了。」

  李東陽在楊廷和地攙扶下轉過身來。提氣高呼道:「諸位同僚,楊大人馬上進京見駕,已答允代我等將百官之竟稟明聖上,如今邊關危急,國事為重,大家……暫且回府,盡早趕回衙門辦差。」

  有了李東陽這句話,百官騷動起來。一個個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再去扶助昏迷的同僚,雪後寒冷,下雪時天氣相對要暖和一些,加上這是初冬第一場大雪,又餓又累再加上寒冷,一些體質虛弱的官員才昏倒的,好在尚無人凍死。

  東廠番子有心想去攙扶,那些官員站都站不穩,卻執意不肯讓他們攙扶幫助,不過楊凌既然下了令,東廠設在各個路口地番子紛紛撤了回來,被阻在街口外的各位大人的家僕車馬紛紛湧了進來,將各自地大人接上轎子、車中,然後急急拉著去了。

  楊凌將李東陽、楊廷和的轎子送走,這才回到宮門外,敲開角門訊口,遞進了牙牌,裡邊驗過之後,看清是楊凌,宮門這才悠悠打開。

  楊凌見宮站內大內禁衛也是甲戈森然,不禁眉頭更皺,心頭暗暗警醒。

  他這陣兒有意把京城交給劉瑾去胡鬧,而且東廠、西廠名義上均受劉瑾節制,劉瑾身為司禮監首領,下令封城鎖宮,谷大用、張永、苗逵等人勢必不敢公然違抗,想不到這一來事出突然時連自己也蒙在鼓裡,得不到消息。
匿名
狀態︰ 離線
173
匿名  發表於 2011-6-27 22:07:36
........
  正德皇帝對自己的信賴雖然仍在劉瑾之上,但是他卻佔著一個長處,就是天天陪在皇上身邊,看來自己在京裡除了正常的通訊渠道,也要暗暗佈置地下消息傳遞,否則有時難免要被蒙在鼓裡,如果劉瑾對自己存有惡意的話……

  楊凌心中一邊想著,一邊徑奔向乾清宮西暖閣,正德皇帝最喜歡住在弘治帝昔年長住的這幢殿宇內,自從和後宮冷淡以來,更是再不肯去別處稍住了。

  楊凌踱進西暖閣,外殿中空蕩蕩地,兩個小黃門瞧見他來了,正要躬身施禮,楊凌忙擺擺手制止了,往左一拐就是中殿,正德是常處理政務的地方,楊凌正要伸手掀開黃龍緞面地棉簾子,只聽裡邊傳出說話聲,手指剛剛掀開一隙,便停在了那兒。

  只聽苗逵的聲音道:「劉公公,這事兒會不會鬧得太大了?咱家已著人去看過,百官在宮門外跪了一宿了,若是凍死幾個,激起眾怒,我等更要受人攻吁。」

  隨即張永的聲音道:「是呀,依咱家看,是不是著人知會楊大人一聲,請他來一起商議一下?」

  這時馬永成的聲音重重地「哼」了一聲道:「來得及麼?如今是騎虎難下呀。昨兒剛剛請的旨,對皇上說地好好地,說是朝中百官欺主年幼,咱們對劉健等人只以名罰,不以刑罰,以儆百官使其敬畏,這可倒5好,現在怎麼對皇上交待?楊大人……鬧到這份兒上了。人家肯給咱收拾這亂攤子?」

  楊凌貼著簾縫兒向內一看,只見一排地紅木官帽椅兒,劉瑾身著蟒袍,捧著個紫砂的鴿嘴壺兒,就嘴兒喝了口茶,恨恨地道:「就算他們不怕死,咱家就不信那些嬌生慣養的書生囊子受得了凍、挨得了餓,你們慌什麼?挨到中午看看,哼。到時叫人把番子撤了,准許他們的家僕進來,他們保準兒就坡下驢,跑回家裝死去。」

  這時一角蟒袍又閃進視線內,轉臉兒坐在了劉瑾旁邊,那是東廠廠公谷大用,只見他苦笑道:「說的是,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如今和外廷較著勁呢。誰先退這仗就敗了,莫要找了楊大人來叫他看笑話,咱再侯著吧。」

  他想了一想,說道:「劉公公,你看是不是先把九城的封鎖撤了?雖說天寒大雪進出地人少了,可是南來北往地人還是不少,把城鎖了民間不免又要胡亂猜議。再說這事兒原本也不可能遮得住人耳目」。

  劉瑾想了想道:「嗯,張公公,麻煩你通知九城開關吧,不過……谷公公,東廠在午門的幾條要道上還得注意點兒,莫叫閒雜人等全跑來瞧熱鬧,那亂子就大了。」

  兩人應了一聲,只見谷大用立起身來要往外走。楊凌忙一掀門簾兒,清咳一聲踱了進去。

  張永剛剛轉過身來,一眼瞧見楊凌不禁訝然道:「楊大人?今兒怎麼進京了?」

  楊凌掃了一眼眾人,見驚訝之餘又面露喜色,原本有些侷促不安的神情消解了不少,似乎覺得來了強有力的幫手,便是劉瑾雖然不動聲色,可是眸子裡的喜意也是遮不住的。

  楊凌心道:「看來他們這次瞞著我,倒不是有心想將我撇在一邊,而是自以為能擺佈得了滿朝文武,卻沒想到攤子越搞越亂。」

  他揚了揚手中的皇榜,故作慌張地道:「這是誰地主意?忒也胡鬧了,劉公公施行新政,正需百官鼎力支持,劉、謝不過是致仕之人,過不了多久就會被人遺忘,官場上的影響和德望就會漸漸消失,如今說是指斥他們為奸黨,不啻於把他們抬出來,又成了百官領袖,這不是自樹強敵麼?」

  谷大用等人聽的面面相覷,不約而同把目光悄悄瞄向劉瑾,劉瑾老臉一紅,他聽說百官跪了一夜,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覺得自己聘的那位秀才軍師出的主意太過火了點兒,可是又沒有向百官低頭的道理,正在那兒硬撐呢,聽楊凌一說,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大錯,不禁訕然道:「呃……,楊大人覺得這主意不好麼?」

  他站起身來道:「聽說北宋徽宗年間,朝中打擊結盟的奸黨,就立了奸黨碑,結果將奸黨一網打盡,再也無人敢予胡亂指斥朝政,怎麼……怎麼……?」

  徽宗年間?大宋這一朝奸黨最是眾多,楊凌通過戲說倒真記的那一朝地許多事,也知道立奸黨碑地事,他歎道:「劉公公,這是你那位秀才公出的主意吧?陷主於不義吶,劉公公你想想,那一朝當權的都是什麼人?是蔡京、童貫誤國六賊啊!」

  他環顧四周,冷笑一聲道:「妙呀,妙極了,劉、馬、張、谷、苗,五位公公加上我楊凌,這奸黨榜一貼,大明朝誤國六賊馬上新鮮出籠了。」

  劉瑾等人聽的想笑又忍住,一時也顧不上探問何以這奸黨榜一貼會有這許多害處了,心裡只是覺得楊凌的學問那是遠超過他們的,他這麼說必有他地道理。至於誤國奸賊,誰想做呀,他們還覺的自己是大忠臣呢。

  劉瑾訥訥地道:「咱家施以新政,百官一概予以反對,這幫書蟲根本就是看不起咱們內廷。只要是咱們提的、說的,他們就是閉著眼一通反對,連個理由都懶得和你講,那副不屑地面孔,真要把人活活氣死。

  咱家本想打打百官的氣焰,倒也沒想到他們如此堅決,竟在雪中跪了一宿,幸好皇上今早取消了早朝。要不咱家真要著了忙了,可是楊大人將皇榜取了回來,這要是收回來,咱們幾個的顏面何存?皇上那兒怎麼交待?」

  谷大用幾人剛剛上位,最關心的就是這個,聞言不禁連連點頭。楊凌道:「就算沒有此事,難道外臣們就看得起咱們了?再說……韃靼重兵壓境,如今邊關告急,需要內外臣齊心合力以抗外侮。這個理由夠不夠?

  諸位就用這個理由進諫給皇上,請皇上收回聖旨,皇上必然讚許幾位公公識大體,重朝廷,忠君愛民呀」。

  這個理由倒能接受,又能討好皇上,劉瑾等人自然點頭,同時也有些吃驚。苗逵已忍不住問道:「楊大人。韃子又來襲邊了?」

  楊凌臉色有些凝重地點頭道:「嗯,今次韃靼地伯延汗和火篩率七萬鐵騎襲我大同宣府一線,現在已有多座城池失陷,必須要馬上稟明皇上,立即召集朝中大員商議起兵禦敵之策。皇上呢?怎麼只見你們在這裡?」

  馬永成小聲乾笑道:「寧王進貢了皇上一個馬戲班子,裡邊有兩位姑娘俏麗異常,又懂得雜耍和戲法。皇上甚是喜歡,昨兒召她們侍寢,想是身子乏了,一早傳出口諭來,今兒休了早朝,咱家也不敢進去打擾……」。

  皇上在後宮召嬪妃侍寢必須要皇后用金印敬事房才可以進御,而且有時間限制,到了時辰得把妃子送回宮去。不能和皇上同床共枕,夜話長眠。

  小正德的性子哪受得了這約束,後宮賭氣不去了,想不到卻自己找起了女人,只是……寧王?寧王!

  楊凌心裡一驚,拔腿就要衝進皇帝的寢宮,身形略動了動,他才回過神兒來,寧王會造反,如今只有他知道,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不過這兩個女人既是寧王公然送來的,禁內已記錄造冊,就決不會是用來刺殺皇帝地。

  如果她們只是尋常的戲子,那就是寧王用來取悅或者迷惑正德的工具,如果她們是寧王的心腹,那就是派在皇帝身邊的耳目,自己這般性急做什麼?

  他自嘲地一笑,看看有些詫異的幾位公公,說道:「如今事兒不宜鬧大,邊境正生著禍亂,如果內廷再張榜公佈處罰朝臣,勢必引得天下攻吁。

  這樣吧,張公公,谷公公速去解了城禁,撤回番子,馬公公,請著人速速促請皇上起身,咱們先請旨撤回奸黨令以安撫百官,然後請皇上調兵遣將北伐韃靼才是」。

  苗逵雖是個太監,卻一直想領兵打仗,建立功勳,一聽這話摩拳擦掌道:「好,咱家與大人一起去見皇上,韃子太猖狂了,一定要派出重兵,狠狠地打他一傢伙!」

  那兩個戲班的少女姿容俏麗、身輕體軟,又知情識趣,懂得風月之事。加上自幼練習雜技的緣故,週身肌肉靈活有力,較之平常富貴人家小姐,那番妖嬈、火辣的風騷味道,大膽挑情地閨中媚態,可讓喜歡狂放,不願拘束的正德皇帝大喜若狂。

  這一夜風流,兩個民間女子可把後宮三位幼讀詩書,在繡榻上也斯斯文文的嬪妃比了下去,喜得正德愛不釋手,終宵繾綣,欲仙欲死,直到天色放曙方始入夢,竟至清晨睏倦不起。

  馬永成派了小黃門硬著頭皮進內呼喚時,正德和兩個少女剛剛起身,正德正笑吟吟地看著兩個美人兒對鏡梳妝,攬著她們的纖腰,偷一口香。掏一把酥胸,嘻嘻哈哈正得趣兒。

  聽說是楊凌和劉瑾等幾位身邊兒上的人等著候見,正德喜孜孜地牽著兩個少女地小手走了出來,楊凌等人一見皇上著了便服出來,忙一齊拜倒,說道:「參見皇上。」

  那兩個戲班少女一見有人拜倒,不願擔了妄受拜禮之罪,忙向左右閃了一閃。楊凌瞧見兩雙雪白的弓鞋左右一閃。步履輕盈之極,雖看不出她們懂不懂的武藝,卻覺得一個民間戲班地女子,竟懂得避受禮儀,不禁心生疑竇。

  正德笑嘻嘻地道:「起來吧,起來吧,又不是外人,楊侍讀,朕得了兩個可心地女子,你來瞧瞧,漂不漂亮?」

  楊凌暗暗苦笑一聲,心道:「這兩個女子雖說出身卑賤,可是既然侍寢於皇帝,那身份也比不得尋常人了,我怎好大膽打量評價?這位皇上還真是……」。

  楊凌等人立起身來,楊凌輕輕掃了一眼,只見那兩個少女都是一張雪白的瓜子臉兒。杏眼桃腮。韻致風流。

  兩人一個穿紅,一個穿綠,都是對襟袖子紮腳褲,腰繫一條白綢汗巾,弓鞋纖小,輕盈如燕,仍是一副登台表演的短打扮,愈發顯得嬌俏可愛。

  她們雖只八分的姿色,卻有十二分地風情,舉止步態柔媚款款,雖然所見的只是素色布衣,卻似目迷五色,沒有一寸不是女人。

  楊凌暗道:「好俊俏的姿色,好特殊地風情,那寧王倒捨得下本錢」,楊凌淡淡一笑道:「皇上身為天子。那眼界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兩位姑娘堪稱人間絕色。」

  兩位姑娘聽了這才細細地打理了他一眼,楊凌抬眼望去,見這兩位姑娘一個神情冷艷,另一個卻笑的甜美。

  那艷色有些淡淡的美女本來並不曾笑,瞧見楊凌望來,卻是個風流俊俏的公子,忽然向他啟齒一笑,露出兩排編貝似的細白牙齒,那淡紅地嘴唇,微微翹起形似菱角。她的笑容本就嫵媚,加以略顯冷艷地風儀,這一笑予人的感受格外強烈,

  正德聽了楊凌讚美,喜道:「正是,朕也覺得比起後宮的嬪妃要解語識趣的多了,她們的名兒就叫解語、羞花呢。解語、羞花,這位是朕的愛卿楊凌。」

  兩個女孩兒略帶詫色地望了楊凌一眼,然後雙輕盈地一福,嬌聲道:「民女見過楊大人,久仰大人英名。」

  正德奇道:「你們聽說過楊愛卿?」

  那個喜歡甜笑地小姑娘穿著緊身地紅綢子短衫,高聳的酥胸賁起一道誘人的峽谷,中間卻綴著一塊看來並不值幾個錢的白玉佛像,她把玩著玉佛像,輕輕點了點頭,抿嘴兒一笑道:「楊大人九城尋醫、帝陵含冤、江南抗倭的傳奇事兒多著呢,民女一個跑江湖的,聽的耳朵都起繭子」。

  正德攬住好纖腰,在鬢下一嗅,說道:「解語,那是朕沒機會呢,以後有空兒,朕也陪你跑江湖去,傳奇事兒一定更多。」

  叫解語地女孩兒被皇帝當眾攬住纖腰,臉上有些紅了,頰上朱霞,眼中秋波,更添一番誘人心魄的春色,她輕咬著嘴唇,長長的睫毛不住眨動,那種似羞似怯的表情連劉瑾等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楊凌的目光卻集中在了她高聳的雙峰間,那是一尊笑容可掬的彌勒佛像。世間信佛的人無論男女很少有懸掛彌勒佛像地,而女子信徒,更是以佩掛觀音菩薩的居多。

  楊凌因為自己對幼娘撇下的謊,身上一直佩著十字架,所以見了她佩的佛像奇怪,不禁多瞧了兩眼,心中其實並沒有想到什麼。

  那個叫羞花的女子一旁瞥見,俏臉上卻不禁露出一絲緊張神色,她假意幫姐妹拉扯衣襟,繞到她正面遮住了楊凌目光,趁正德不備,凌厲地瞪了她一眼,解語這才醒悟過來,俏臉兒也不禁一白,急急將那佛像塞進了懷裡。
匿名
狀態︰ 離線
174
匿名  發表於 2011-6-27 22:08:10
第五卷 群魔亂舞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兵出正奇


  正德並未注意解語的動作,他轉向楊凌笑問道:「楊卿,一大早的進宮來,有什麼要事麼?」

  楊凌咳了一聲,看了劉瑾一眼,劉瑾會意,忙搶著道:「皇上,奴才昨兒請旨將勾結內廷、逼宮不法的劉健、謝遷等人定為奸黨公示天下,本為讓百官戒懼自省,不過今日聽說邊關戰事又緊,此時不宜引起朝野震動,是以請皇上再頒恩旨,免了他們的罪名」。

  正德不悅道:「昨兒下旨,怎麼今天就要收回來了?唔………」,他狐疑地望了楊凌一眼,笑道:「定是楊卿不忍,出面為他們求情吧?」

  他想了想,劉健、謝遷雖然討厭,畢竟曾是自已的太傅,既然他們不願追究,這人情允了也罷,遂點頭道:「好,先下旨責斥,再下恩旨免罰也是說得過去的,這事你去辦吧。」

  劉瑾忙歡天喜地的謝了恩。正德又對楊凌說道:「邊關烽火訊號前天夜裡就傳回京來了,一直還未等到進一步的消息,如今有了準確情報麼?」

  楊凌忙上前一步道:「是!臣已得了進一步的消息,正要稟明皇上。」

  他看了看那兩個女子,正德會意,轉向二女和顏悅色地道:「解語羞花,你們先隨馬永成去,讓他好好安置你們,開了春朕搬去豹園住,到進朕給你們準備兩幢大大的房子。」

  兩個女子乖巧地應了一聲,羞花謹慎地看了楊凌一眼,隨在馬永成身後姍姍而去。

  正午伸著懶腰打個吹欠,對楊凌道:「楊侍讀,咱們進屋再說」。

  這一一為劉瑾等人就不好進去了,他們倒無所謂,只有苗逵對於立下軍功最是心熱,忍不住眼巴巴站在門口兒抻著脖子往裡瞧。

  正德帶著楊凌回到寢宮,和衣向榻上一倒。滿足地道:「楊卿。朕今日才感覺有了做男人的快樂。」

  楊凌不知怎麼接這話碴兒。正德已側身支著下巴,微笑道:「朕有皇后,有嬪妃,如果朕願意,還可以有數不盡的可充下陳的如花美女,然而朕想要的只是家室的感覺,這兩個民間女子雖然對朕還有些拘謹。卻比內宮要強的多了。」

  楊凌沒想到正德不急著問前方軍情。反而和他嘮起了家常,他見正德一臉的憧憬甜蜜,不便現在打斷他地話,便耐著性子道:「皇后娘娘和兩位貴妃娘娘都是知書達禮地大戶人家,賢良淑德……」

  正德不耐煩地擺擺手,白了他一眼道:「又來和朕耍花槍。皇后和兩位貴妃性情、模樣兒都是不差地,可朕就是親近不起來。」

  正德歎了口氣道:「夫妻見了面,站有站禮,坐有坐禮,一本正經的模樣叫人看了受罪,就是只有兩個人的時候,才時時顧著身份、禮儀……」。

  他瞇著眼望著華麗的宮燈,眼中露出嚮往的神色。輕聲道:「朕常在想,民間夫婦恩愛,琴瑟相調,不知是怎樣一種有趣的境界?記得夏日那次我去訪你,見你在山泉旁竹榻上,幼娘姐姐與你對面而坐,其他幾女偎依身旁,聽琴欽酒,其樂融融,妻賢妾美,享盡清福,朕好想也少些拘束。」

  楊凌目光一閃,趁機道:「皇上,這世間地事就是這樣,君王盼著能像尋常人家一樣自由一些、多些親情、尋常人家盼著能像富貴人家一樣享些榮華,少些貧苦,各有所得、各有所失罷了。」

  他深深吸了口氣,說道:「如同今日,皇上在宮中,雖多約束,卻錦衣玉食,佳人相伴,而大同宣府戰火連天,百姓顛沛流離,生命朝不保夕,亂世百姓不如一犬!」

  正德霍地坐了起來,臉上微帶慚然之色,他定了定神,忙問道:「楊卿,前方戰事如何?韃子是年年都要來劫掠一番地,簡直把我大明當成了他的糧倉。去年韃子不是吃了大虧麼?」

  楊凌正容道:「正因去年韃子吃了虧,今年捲土重來才集結重兵入寇大同,而且伯延汗這次和火篩聯手,兩人都是驍勇之極的猛將,如今宣府總兵張俊損兵折將退守大同,指揮使劉經和多名將官戰死,花馬池、德隆、靜寧,會寧悉數被攻佔,朔州、馬邑恐怕也……」。

  正德憤然站起,在房中來回急踱了幾步,雙拳緊緊握住,恨恨地道:「狼子野心,欺人太甚,朕一定要好好教訓他們一番!」

  他蹙緊了眉頭問道:「朕常聽說小王子和火篩之名,不過聽說他們一向並不和睦,這次怎麼聯手了?如今關外情形到底如何?他們是從屬關係?」

  楊凌昨夜已從吳傑那進而詳細瞭解關外蒙人現在的政治局勢,立即答道:「如今蒙古人分為瓦刺蒙古和韃靼蒙古,瓦刺日漸衰微,現在無力南侵,屢次襲邊的都是韃靼蒙古人。

  韃靼蒙古的大汗是忽必烈直系後裔伯延,此人下轄察哈爾、兀良哈、喀爾喀、鄂爾多斯、蒙郭勒津和永謝布六地,大汗住帳於察哈爾。

  火篩是土默特蒙郭勒津旗主,是韃靼軍中僅次於伯延地最強力量,他娶的是前蒙古大汗滿都魯的女兒伊克錫公主,而滿都魯的王妃滿都海斯琴33歲時就下嫁了她7歲的曾侄孫伯延。

  伊克錫是滿都海斯琴的親生女兒,所以伯延年紀雖小於火篩,卻是火篩名義上的岳父,加上伯延力量比火篩強大,因此火篩對伯延……屬於聽調不聽宣的關係」。

  正德聽地一個頭兩個大,他想了一會兒,還是沒弄明白這倆人算是啥關係,倒是被氣樂了,他沉吟了一下才道:「這次韃靼出兵多少人?」

  楊凌的臉色也凝重起來,沉聲道:「七萬鐵騎,全是驍勇善戰的騎兵,而且這一次他們沒有分兵。邊陲守見不過五萬。所以他們攻城掠地勢如破竹。擄掠婦女,孩子,席捲財物……

  臣在那裡住過,知道那裡的百姓……每年都要經歷一次生與死的劫難,一到了冬天,就要被韃子強盜追得荒山野嶺的跑,也許是丈夫被殺死、也許是妻子被污辱、也許是孩子被擄走為奴。倖存者回到一貧如洗的家。還要掙扎求存,來年辛苦種下地一點糧食,也沒忘了貢獻朝廷地稅賦……」。

  正德皇帝胸膛急劇起伏,一張玉面漲得通紅。他雖然常常抱怨自己受到諸多限制,還不如一個尋常百姓自由,但是並沒有忘了自己的責任。楊凌的話激起了他強烈的自尊心,他是大明皇帝,大明百姓受人欺凌,他如何不羞不惱?

  正德忽然扯開嗓子叫道:「朕要御駕親征!朕要親自率領千軍萬馬,驅除韃虜、救我百姓!」

  這話不止楊凌聽見了,連門口的苗逵、劉瑾等人都聽的清清楚楚,幾個人嚇得一溜煙搶進來,納頭便拜。口中連聲道:「皇上不可,皇上不可,昔日土木堡之變前車之輒……」

  正德怒道:「放屁!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就這麼一件嚼不爛地事,翻來覆去說個沒完,我朝洪武皇帝沒有帶兵打過仗?永樂皇帝沒有親自伐過北?」

  楊凌也有點兒發慌,他定了定神,忽然說道:「既如此,臣願辭去內廠廠督之職,做一個軍前小卒,為皇上征戰沙場,誓死殺敵!」

  正德一愣,隨即大笑道:「你?不行不行,朕是習過武藝地,你一個讀書人,若讓你調兵遣將、運籌帷幄朕是信得過的,上陣殺敵實在非你所長。」

  楊凌微微一笑道:「皇上說的是,各人有各人的位置和作用,皇上是天下之主,有您坐鎮京師,天下歸心萬民不亂,若是親自掛帥上陣指揮那就大材小用了。皇上想率兵親征,如今卻不是時候,邊關危急,急需一員老將坐鎮呀。」

  苗逵也叩頭道:「皇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況您是天子呀,奴才願替皇上親征,上陣殺敵、斬寇立功!」

  正德一聽,衝動的心情稍稍平復了些,他抿了抿嘴兒,問道:「楊卿有何建議?」

  楊凌沉吟道:「皇上,此事還需召集各部大臣計議,臣是廠衛的人,不宜與百官論政。」他遲疑一下,還是忍不住說出了自己地見解:

  「臣派探馬詳細瞭解了韃靼人的情形,韃子人人乘有良馬,來去如風,我軍以往對敵,常常跟在敵人後邊隨著他們東奔西跑,最後說是將韃子趕走,不如說是他們劫掠之後,順勢退兵,行軍速度不及韃靼,是我軍之短。

  所以,臣認為朝廷出兵,不可沿襲以往分兵制之的策略,應集重兵於一處,步步為營,逐寸蠶食。同時塞外苦寒之地,人煙稀少,能戰之力想要補充起來極難。

  而且我們的城池韃虜並無意久占,所以不必計較與他們的一城一池之失,應以殺傷敵寇為主,殺的多,他們就肉痛,明年再來時,各部落間必然要好好考慮。

  再者,火篩一直野心勃勃,必不甘久居人下,所以此次出兵,主帥應有所側重,重擊小王子,放過火篩,忍一時之怨,此消彼長之下,火篩必起異心,如果韃靼內部起了紛爭,我大明正好坐山觀虎鬥,必要的時候,還可以出手幫幫弱的一方,讓他們繼續咬下去。」

  正德喃喃道:「步步為營,殺人為主,不可分兵,打小讓火。好,朕記住了!」

  楊凌目光一閃,又道:「其實……還有一支奇兵,若用得好,可為大明臂膀,只是這件事只有皇上您才決定得了。」

  正德眼神一亮,急問道:「甚麼奇兵、楊侍讀快講來。」

  楊凌一字字道:「朵顏三衛!」

  朵顏三衛地威名正德如何不知道,只是這些年來朵顏三衛名義上雖然仍是大明的藩屬,彼此卻沒有太多的往來,而且領著大明的官銜,時不時的他們也來邊境劫掠一番。只是鬧的不甚厲害。大明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正德倒未想到朵顏三衛可用。

  他疑惑地問道:「朵顏三衛如今對大明貌似恭順,其實早已不聽調遣,楊卿要如何用他們?」

  楊凌微笑道:「朵顏三衛在大明、瓦刺、韃靼之間求生存,基本上就是棵牆頭草,哪邊網在哪邊倒。瓦刺蒙古和韃靼蒙古也常常劫掠他們。唯有我大明一直給予恩遇,所以他們對大明更親近一睦。

  只是,當初瓦刺的亦思馬因搶朵顏三衛,他們曾分別求救於大明和伯顏,當時伯顏出兵助他,大明卻沒有舉動。隨後遼東總兵李杲為了冒功請賞。無端殺害互市的朵顏三衛百姓,使三衛與大明更加疏遠,現在近乎伯顏地藩屬了。」

  那時大明天朝思想之嚴重,就是在軍方也蔓延成風,在他們眼中,關外地野蠻人純是一群流寇,根本沒有關注他們地政治形勢,楊凌自然知道軍情瞬息萬變。但是事先掌握他國的政治形勢,有時卻有四兩撥千斤之效,因此吳傑組建關外探馬時,他便要求重點放在韃靼人的政治經濟方面。

  這些情報竟連正德也知之不詳,不禁聽的極為入神。

  楊凌繼續說道:「花當(朵顏三衛首領)的勢力自遼東遠達於宣府。有他們屏捍在外,平灤諸州甚少受到韃靼侵擾,如果將他們牢牢掌握在皇上手中,就是一柄開了鋒的利刃。

  再者,如果河套地區不在我們手中,大明地良馬大多要靠與朵顏三衛互市供應,所以,朵顏三衛一定要爭取,不可放棄!」

  正德點點頭,想了想又搖搖頭,遲疑道:「現在分得關係是不是晚了些?他們肯公然與小王子作對?」

  楊凌解釋道:「不需要他們出兵,元廷政權更迭,向來最是不穩。只要我們誘之以高官厚祿,許喏加大雙方互市地貨物和數量,朵顏貴族必然動心。

  介時讓他們略施小計,和如今勢力衰微、又與他們有仇的瓦刺蒙古起些爭執,彼此打上幾仗,花當一定不會拒絕。雙方和伯顏統一的各個部落間各有親戚關係,勢必牽連在內,介時伯顏後院兒起火,他還放心領軍在外麼?

  兩個藩屬之間打架,就算他惱不得恨不得,到時候咱們再施以離間之計,朵顏就算不會馬上回到皇的懷抱,也要眉來眼去一番了。」

  正德聽的哈哈大笑,他歪著嘴角瞪了楊凌一眼,想想又笑起來,邊笑邊嗔道:「就你能說,那裡全是虯髯大漢,向朕投懷送抱?噁心死了。」

  楊凌笑嘻嘻地道:「皇上,塞外也是有美人兒的,氣質絕佳者堪稱雪山之蓮。」

  正德哪裡肯信,他笑著搖搖頭,說道:「好,朕馬上召集六部、選拔將帥」,他瞧了楊凌一眼,有心讓自己最信任地人率軍出征,可是又捨不得他遠離,想了想只好作罷。

  七日之後,朝廷大軍終於出發了,正德從團營中抽調精兵五萬。由西廠苗逵監督軍務,保國公朱暉為總兵官,都御史史琳提督軍務。

  楊凌不知這位朱總兵指揮打仗本領如何,聽說李大學士提議由剛剛免職賦閒的楊一清任總兵,可惜卻被劉瑾等人暗中破壞了。

  楊凌想起獄中還關著個兵部主事王守仁,雖說有自己關照沒吃什麼苦,老待在那地方也不是個事兒,何況自己還欠了王華人情,從他屢次進言來看,在軍事上定是個人才,楊凌也對正德提過,只是他的官兒實在太小,同時也是個沒打過仗的。劉瑾那兒一想起這個小官直呼他是權奸。仍是餘怒未消。這事兒就暫且擱下了。

  不過正德牢記楊凌的另辟囑托,登壇拜將點兵之時,倒是再三吩咐苗逵他們不可分兵為敵所趁、要集中兵力以消滅韃寇為主,朱暉都唯唯應了。

  正德彙集六部大員商議用兵之策時,吏部侍郎王鏊曾上諫禦敵八策:定廟算,重主將。嚴法令。恤邊民,廣招募,用間,分兵,出奇。

  這其中有虛有實,定廟算嚴法令交待禮部去做就是了。至於對前線抗敵是否有效也懶得理會了,反正每次出兵都要來這麼一出。

  重主將的事楊凌私下也和正德談過,正德對這事也不糊塗,他才不信沒打過仗的宦官書生比得了領兵大將,所以嚴厲告誡苗逵、史琳不得過多干預軍務。

  恤邊民那得是戰後的事了,現招募士兵也來不及,至於分兵恰與楊凌地策略相反,正德想也不想。立即便駁了回去。

  正德提出用間分化火篩和小王子,劉大夏以為是正德的主意,頓時讚不絕口,正德受到當朝第一武將地讚美,頓時飄飄然地如在雲端,反下他也沒覺得和楊凌見外,便厚著臉皮將這功勞笑納了。

  楊凌領了正德地秘旨,這幾日正籌劃聯絡朵顏三衛,離間蒙元內部的事情,這幾年朵顏三衛的首領和明廷芥蒂很深,雖然許以重利,如果沒有一個足以讓朵顏三衛信服的人,恐怕很難得到他們的承諾。

  但是接攏朵顏三衛,利不僅在於這一戰,所以楊凌甚是謹慎。同時劉瑾的四十六條變法,如果全部擱置,不但劉瑾那裡臉面上過不去,而且外廷勢頭大勝,對自己解禁通商地政略也將大有影響。

  所以楊凌變相妥協,勸劉瑾將變法方略交予焦芳修改、潤色,然後提交三位大學士共同討論,劉瑾地政策中還是有許多是有好處的,比如那條戶部加大監察力度,不但對朝廷有益,而且可以加強戶部的權力,楊凌不信外廷會全部駁回,只要取其十幾條給予施行,這場內外廷的風波便可以平息下來,自己的威望也可以大大上升。

  有鑒於此,這幾日楊凌也忙了起來,瞭解情形、宮裡內廠,張羅著自己的事情,同時他對這位已經派出地大將軍能否應付伯廷可汗的強大攻勢毫無信心,吩咐吳傑派出大批探馬,川流不息,將他們一路的行軍情形和前方戰況源源不斷地送回來,隨時關注前線情況,要不是牽掛著幼娘剛剛有孕,他連家都顧不上回了。

  晌午,楊凌從宮裡出來,行至西門附近,瞧見路旁一個攤販正在板車上賣著一些乾果,那些紅瑪瑙似的楂瞧來十分誘人食慾,忙抬腿踢了踢轎板。

  轎夫聽到動靜停下了轎子,楊凌一掀轎簾兒走下去,笑吟吟地走向路邊。幼娘害喜的徵兆還不明顯,平素的飲食也有人細心照料,高文心最近門子串的也勤了,時常調理些補膳給她吃,這些事用不到楊凌擔心的,今日瞧那果子顆粒飽滿,紅通通地煞是可愛,他便動了心思想親手給幼娘買一些回去。

  今兒楊凌穿的是一身便袍,不過既然坐著轎子,身前身後又有侍衛,顯然是個有權有勢的主兒,那攤販忙點頭哈腰地陪笑道:「客官,您想買點什麼?」

  楊凌拈起一個山楂果,果實紅艷似火,瞧著確實大增食慾,楊凌欣然道:「給我約上五斤山楂吧,哦,那核桃也來五斤」。

  小販喜滋滋地給他稱好乾果包好,柳彪忙上前付了錢,楊凌轉身正要走,忽聽前邊一陣嘈雜,有些路人往一條胡同裡跑去,楊凌不禁疑惑地看了一眼,問道:「出了甚麼事?」

  柳彪搖了搖頭,扭頭示意手下跟住大人,然後說道:「卑職去看一看。」

  那個小販卻嘖嘖地歎了口氣。搖頭道:「唉。這幾個地痞又來鬧事了,沒有良心啊。」

  楊凌奇道:「店家,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麼?」

  那小販見他是位過路的老爺,說話又和氣,便道:「老爺,你有所不知啊,今年邊關韃子厲害著呢。聽說攻陷的城池比去年多了兩倍。好多百姓到處逃難,這兩天有的已經逃到京城來了。」

  楊凌心中一沉,失聲道:「流民進京了?」

  小販道:「哪兒能呢,老爺是大人物,該知道這京師重地,豈能讓大群的討飯花子、逃難百姓進城吶。一旦有人趁亂鬧事那還得了?李大學士命人在九城外搭了棚子,讓戶部提供木柴食糧安置災民,發動百姓捐些衣被。

  有些善心的老爺也紛紛出城設粥場行善事,喏,那胡同裡兒住了一位娘子,是路過這兒的,瞧見災民發了善心,也在城外設了粥場救濟百姓。城中幾個潑皮瞧見人家娘子漂亮,又是個外鄉人,借口粥燙了他們的手,不斷上門糾纏,這都第三次了。」

  楊凌大怒,他平抑了一下心情,對柳彪道:「走,去瞧瞧!」

  楊凌當先而行,走進胡同兒只見一個四合院兒門口圍著許多看熱鬧的百姓,幾個地痞在門口兒連喊帶罵,門口兒立著一個俏麗地小丫頭,雙手叉腰,臉蛋兒氣得通紅,雙眼像是要噴出火來,面對著幾個流氓地污言穢語,顯然正在極力忍著怒火。

  楊凌正要上前將幾個無良地潑皮送官究辦,裡邊兒蹬蹬蹬走出一個紅衣紅披風的俏麗女子,一雙嫵媚的大眼掃了那幾個潑皮一眼,向周圍的人抱拳施禮道:「各位鄉親父老,小女子是路過京師的客人,瞧見有流民百姓落難至此,想著自己囊中還算寬綽,有心救濟一下,這幾位大爺如此刁難,也是京師百姓對待外鄉人的禮節?」

  那幾個潑皮是附近有名地流氓,尋常百姓雖然看不慣,卻沒人敢出口聲援,一個地痞淫笑道:「小娘子,你施粥是你地善行,可是那熱粥不慎燙傷的咱們的兄弟,總該有所表示吧?」

  紅衣女子看起來二十六七歲年紀,輕盈的楊柳細腰,那俊臉撲嬌堆俏,大大的眼睛,俏挺的鼻子,那嘴雖不是櫻桃小口,卻是嘴唇豐盈、性感動人。

  此時秀眉微蹙,但她膚白如雪,秀頸婀娜,仍是十分地俏麗、十二分的嫵媚。她不屑地看了那地痞一眼,淡淡道:「這位大爺,小女子不是贈送了你五丙銀子的區費麼?」

  那地痞賤笑道:「小娘子,五兩銀子就想打發咱們大爺?你也太小瞧了天子腳下,京師百姓的胃口了。」

  那紅衣女子柳眉一豎,眼中厲芒一閃,可是不知何故,仍舊忍耐了下去,沒有發作出來。她忍住氣,淡笑一聲道:「好,那小女子就賠償大爺紋銀十兩,婦道人家行走外地也不容易,請大爺您寬恕則個」。

  說著紅衣女子手腕一翻,那地痞剛一愣神的功夫,一錠紋銀已穩穩地落在掌手。柳彪驚咦一聲,湊近了楊凌耳語道:「大人,這女子會功夫,而且功夫俊的很呢」。

  楊凌嗯了一聲,既知那女子一身武藝,不會受人欺負,他也不再那麼擔心了,只見那地痞將銀子在掌心拈了拈,環顧一眼四周的兄弟,嘿嘿笑道:「小娘子,倒是乖巧的很吶,不過……大爺幾個可不缺銀子。」

  紅衣女子螓首微側,若有所思地望他一眼,櫻唇間露出一排整齊潔白地上齒,她垂了下眼睛,又輕輕抬了起來,眸上帶著隱隱的笑意,輕聲道:「那大爺的意思呢?」

  她那嬌媚的神態撩得人心癢癢的,那地痞被她的美態越發逗弄的慾火難耐,可是他們雖打聽到這婦人是外鄉客,除了有錢,好像身份也不算高貴,當著這麼多人還是不敢直接說出自己的目的。

  旁邊幾個痞子全沒注意少婦臉上帶笑,眸中卻隱隱帶出的一絲殺氣,一時鼓噪嬉鬧,半真半假地道:「大哥的手被你燙傷了,小娘子得去我們那兒幫著照料大哥,他什麼時候行動自如了,你便可以離開了。」

  紅衣少婦星眸中光芒一閃,板起俏臉冷斥道:「原來如此,敢情幾位大爺覺得我一個孤身女子,又是外鄉客,好欺負是麼?」

  她把袖子一拂,嬌軀一扭道:「翠兒,送客,再有胡鬧的,就報官究辦」。

  那小丫環早等的不耐,一聽夫人吩咐,立即一個健步躍過來,氣虎虎地喝道:「幾個不開眼的地痞無賴,給姑奶奶滾開,不要在這髒了我的眼睛。」

  那地痞不怒反笑,探手就向她胸前抓去,淫笑道:「小妞兒,倒比你的主子更有味道……哎喲喲喲,放手……」。

  那少女探手一抓,就反手扼住了他手腕,順手一送,他送跌跌撞撞摔了出去。旁邊幾個地痞一見頓時一擁而上,那時沒有石灰,也不知他們用的什麼,抬手一揚,一蓬黃煙炸開,那少女沒想到幾個小小地痞居然隨身帶著這樣的東西,頓時迷了眼睛,哎呀一聲,腳下一彈,嬌軀像皮球兒似的向階上猛地倒縱回去,反應竟是無比敏捷。

  紅衣少婦已走到階上,一見這情景,她皓腕一抬,一把按住少女立足不穩的身子,然後縱身躍起,這夭矯一躍,竟然如飛燕一般輕盈地躍起一丈多高,刷地一下落在幾個地痞前邊,一聲殺意十足的嬌斥,宛然下山猛虎相似,原地旋足飛踢,幾個地痞剛剛換近了身子,已被她一腳踢得倒摔回去。
匿名
狀態︰ 離線
175
匿名  發表於 2011-6-27 22:08:28
第五卷 群魔亂舞 第一百六十七章 花開堪折


  紅衣女子雖是含忿出招,這一腳仍是留有餘地,幾個潑皮被踢得倒跌出去,落地時並不疼痛,他們愣怔了一下,以為女子力弱,膽氣頓時又壯了起來,紛紛叫嚷著撲了上來。

  紅衣女子手下只有那個綠衣女婢憤憤然地想要衝上來幫助她,可是她眼睛迷了,一時淚流不止。其他幾個挑夫打扮的男人看來只是雇來幫忙的,眼見幾個潑皮凶悍,畏首畏尾的不敢動彈。

  紅衣女子見幾個無賴不識好歹,臉上露出啼笑皆非的神情,她並指如劍,嬌軀似一朵紅雲般在幾個無賴身旁翩然掠過,手指已在那些人身上或戳或點,身形過處,五六個潑皮頓時如遭電擊,栽倒在地上身子直哆嗦,一時再也無力爬起。

  柳彪站在楊凌身邊低聲道:「大人,這女子懂得上乘的點穴功夫,是內家高手。」

  楊凌驚訝地看了眼那臉上微微泛起兩朵紅雲的女子,又瞧瞧那幾個倒地掙扎的無賴,見他們身子抽搐,神色顯得極為痛苦。

  楊凌記得韓幼娘說過,點穴功夫是極上乘的武學,縱是她的父親在少林學藝十多年,練的也是外門功夫,想不到這身段嬌怯怯的如風拂柳枝似的美人兒竟然懂得這種厲害武學。

  只是瞧那些被打倒在地的潑皮無賴雖掙扎無力,卻仍可動彈,和以前在電視上見到一被點了穴就呆若木雞的模樣大不相同,也不知是這女子指力弱還是點穴本來就是這副樣子。

  他低聲問道:「柳彪,若是你來動手,能制得住她麼?」

  柳彪臉一紅。訕訕地道:「看她身手……卑職頂多支撐二十招罷了……」

  楊凌不懂武藝。不過柳彪的身手他是見過的,瞧那女子一躍丈餘、來去如風地身法把這上乘點穴功夫,估計柳彪也就能在人家手下走上十招,二十招還是為了遮羞故意誇大了,他嘿嘿一笑,也不點破。

  只聽那無賴頭子惡狠狠地咒罵道:「臭娘們,哎喲……你使了什麼邪法,老子半邊身子都動不得了,老子決不會放過……放過你地」。

  紅衣女子瓊玉般翹美的鼻子微微揚起,不屑地冷哼一聲。轉身走到綠衣婢女身邊,俯身嗅了嗅味道,這才寬心道:「不礙事的。走,我扶你回去用清水洗洗就好。」

  就在這時,人群外有人慢條斯理地拖著長音兒道:「天子腳下,何人在此鬧事呀?給本官統統抓起來!」

  人群霍地分開。只見五城兵馬司的幾個小吏提著鎖鏈、腰刀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那無賴頭子見了大喜,叫道:「四哥,快把這女子抓起來,她燙傷了我,又毆打我的兄弟,把她弄去吃牢飯去。」

  被稱為四哥的巡城刀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眼兒打量紅衣女子,見她容顏嬌美、體態婀娜。但衣著打扮卻不像是大戶人家夫人,頓時放下心來,他色瞇瞇地迎上來,嘿嘿笑道:「小娘子,在京城作怪傷人,罪責可是不輕啊,走吧,隨爺們到衙門口兒走一趟。」

  楊凌搖搖頭苦笑一聲。這戲碼倒眼熟,不過想來也是,那幾個無賴敢在天子腳下如此肆無忌憚地欺負外鄉女子,在衙門裡沒有關係才怪,他懶得再瞧那些人嘴臉,抬手輕輕一拍柳彪的肩頭,下巴向前揚了揚,柳彪會意,大步走了上去。

  那紅衣女子剛剛忍著怒氣說道:「官爺,分明是這伙無賴欺負……」。柳彪已笑嘻嘻地迎上去道:「官差老爺要抓哪個?我看你還是把這幾個潑皮無賴拿回衙門好好打頓板子才是。」

  那個巡城的刀快在京城混口食,深知天子腳下高官貴人甚多,聽了這話倒沒有火冒三丈,他揮手制止了幾個無賴的鼓噪,審慎地打量柳彪一眼,疑惑地問道:「這位公子是……?」

  柳彪袍襟微微一撩,讓他瞧清了腰間掛著的銀牌,淡笑道:「這位外鄉姑娘好心施粥救民,這幾個潑皮無賴卻見色起意勒索刁難,我是親眼所見,你還不將他們送官究辦?」

  那個刀快瞧見是內廠地腰牌,頓時嚇出一身冷汗,他連忙點頭哈腰地道:「是是是,有大人作證,小的還能信不過麼?小的這就拿他們回去糾辦」。

  說著他向幾個手下一使眼色,幾個捕快一擁而上,鐵鐐一抖,將幾個潑皮鎖了起來,那無賴頭子傻了眼,叫道:「金四哥,你怎麼……?」

  那刀快頭上冷汗都下來了,上前一個大嘴巴狠狠摑了他一掌,同時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制止他再胡言亂語,厲喝道:「帶走,統統帶回去。」捕快拖著幾個無賴急急衝出人群,柳彪在後邊笑道:「西城巡城御使申得緯吧?回去告訴他,本官有暇會去看看他是如何秉公辦案地,如果本官再見到這幾個無賴擾民生事,就唯他是問。」

  金刀快背脊一僵,他本想把這幾個哥們拖到無人處給放了,一聽這話可不敢造次了,他回過身來苦笑道:「是,西城是申大人管轄的地段兒,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將這幾個無賴嚴懲不貸。」

  紅衣女子有些意外地看著這一幕,見柳彪回過身來,忙施了一禮,嬌聲道:「多謝大人主持公道」。

  她方才就見到柳彪站在楊凌背後,情知那幾個巡城的捕快見了柳彪如鼠見貓,這位年輕公子身份勢必更加了得,說完了眼波情不自禁地地飄向楊凌。

  楊凌見她眼波飄來,滿面含笑地向她點頭示意了一下。紅衣女子表情一僵。只道這狗官也是看中自己姿色,所以有意買好,不禁暗暗後悔一時意氣用事出頭賑濟災民,結果引來了一群狂蜂浪蝶。

  只是她與丈夫約好在這裡等候,又不能隨意離開,只好硬著頭皮謝過柳彪,趕緊地帶著傭工婢女退回了院去。

  楊凌見柳彪還望著人家掩上的房門微微出神,便笑吟陳地走上前一拍他肩膀道:「別看了,我瞧人家姑娘像是已嫁了人了。」

  柳彪不自在地道:「大人說笑了,天下間懂得點穴功夫的都是一等一地高手。這女人定然不簡單,看她對幾個潑發無賴如此忍氣吞聲,如今我們幫助了她。她卻唯恐和我們攀上關係,卑職有所疑心罷了。」

  楊凌受武俠小說毒害甚深,聞言笑道:「草莽間奇人異士多地很,而且大多不願和官府打交道。咱總不能因為人家有一身好武功就起疑生事吧?何況她還在施粥濟民,世上有這樣的江洋大盜麼?呵呵,走吧,只要她不在京城鬧事,我們也不能存了疑心便調查一番,一旦風聲洩露,可就貽人口實了。」

  楊凌回到府中後院,見花廳中置了三個火盆。廳中暖如春日。滿屋子纖羅丹綺,韓幼娘、雪兒、玉兒、高文心、成綺韻幾個風情出眾、姿色姝艷的美女,穿著蘇綢提花的比甲、蜀錦對襟地裌襖,聚在一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直如進了大觀園一般。

  楊凌笑道:「怎麼今日這般得空?都在廳中聊天呢。」

  成綺韻最是怕冷,穿得也最多,可是這廳中置了三個火盆,又有這麼多人。熱的她白晰嬌嫩的臉蛋兒紅撲撲的,此時早脫了外袍,對襟比甲的扣子也解開了兩個,隱約露出裡邊淡粉色地主腰,一瞧見楊凌進來,她忙不迭又趕緊繫上扣子。

  楊凌只瞧見一道粉膩誘人的乳溝,連忙也別過臉去,見韓幼娘正忙著將攤在桌上地幾個衣服樣兒收起來,瞧大小該是給孩子準備地衣服。

  玉兒、雪兒見老爺目注幼娘,知道他這些日子繁忙,平素不能在家陪她,所以一回了家就常常陪在夫人身邊,二女極是乖巧,隨便搭訕了幾句就找了個由頭退了出去。

  她二人一走,成綺韻和高文心更沒有留下的理由,高文心在這兒等了一天,只見了楊凌一面,連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不禁幽怨地瞥了他一眼,也幽幽下拜告辭,同成綺韻一齊退了出去。

  楊凌見眾人退下,走過去在幼娘頰上吻了一下,將手中提著的包裹放在桌上,然後往椅上一坐,一攬她地纖腰,那翹挺渾圓的小屁股已就勢坐在他的大腿上,楊凌雙手環抱著她柔聲道:「幼娘,今兒身子乏麼?要是累了就多歇歇,不要太過操勞了。可惜現在這節氣沒有鮮果兒吃,再有一個多月,等暖窖裡的番茄長了果兒,你多吃些。」

  他一邊說著,手掌已撫上了幼娘柔軟的酥胸,韓幼娘嬌喘吁吁的抓住楊凌的手,有點哀求的口氣道:「相公,你別……這是在廳裡呢。」

  楊凌笑道:「相公想你了嘛,幼娘有了一個月地身孕了,相公還要等九個月……啊……不是,得差不多一年呢,才能和你親熱」。

  韓幼娘被他撫摸的一雙蓓蕾高高挺起臉頰暈紅,嬌軀酥軟,她軟綿綿地攬住楊凌的脖子,在他耳邊微帶醋意地道:「不是還有雪兒和玉兒麼?相公這些日子晚間可是常常宿在她們房中,人家又不能……又不能侍候相公。」

  楊凌道:「我怕一時忍不住,動了你的胎氣嘛,嗯……。幼娘既然要我去陪她們,那相公去找她們好了」,說著他作勢欲起。

  韓幼娘芳心大急,急忙摟緊了他的脖子。小嘴兒也不情願地撅了起來。可她雙眸一碰上楊凌有些促狹的眼神兒,這才恍然受到了他的戲弄,臉色不禁窘紅了起來。

  她咬著唇輕偎在楊凌懷中,兩條腿有些難耐地絞纏在一起,翹臀地扭動挑起了楊凌地衝動,幼娘覺察出了他的變化,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羞羞答答地垂下頭道:「相公,文心姐姐說……說……幼娘氣血足、胎元固,若是輕柔一些。頭三個月還是……可以侍奉夫君的……」。

  她說到後來羞不可抑,聲音已細若蚊蠅,楊凌也被她嬌羞動人的模樣勾起了慾火。可是卻不敢輕舉妄動,忙搖了搖頭道:「不行不行,相公可不敢,幼娘還小。身子本來就稚嫩,相公可不敢冒險,來,坐在一邊,相公給你砸核桃吃吧,很補腦的」。

  「嗯……」,韓幼娘蕩氣迴腸地一聲輕吟,不依地搖動了一下身子。眼波嬌膩的已要滴出水來,胸前一對椒乳被撫摸的也越發挺拔、結實了。

  楊凌探進她火熱的懷中,手指在新剝雞頭肉上似的乳頭上輕輕撥弄一下,就弄得她嬌軀戰慄不已。

  她的眸子火辣辣地望著楊凌,主動湊上去甜甜地香了個嘴兒,然後臉頰貼著臉滑到了他地耳邊,喘息道:「人家……也想要相公疼我了,相公花樣那麼多……大不了人家……人家用別的法兒侍候你嘛」。

  楊凌定定地望她片刻。忽地一哈腰托住她的腰變,將她嬌小輕盈地身子抱了起來,在她耳邊低笑道:「小妖精,跟著玉兒她們不學好,也懂得誘惑相公了。」

  韓幼娘臉紅似火,嚶嚀一聲,雙手摀住了臉頰,不敢再去看他,迷迷糊糊地被楊凌抱回了臥房。

  …………

  高文心有些失落地走在曲徑上,她現在是自由身了,可是楊凌一直沒有納她過門的意思,她的本家兄弟反對不說,她自己一個女孩兒家,又怎麼好意思主動開口暗示,眼看著青春蹉跎,已經快要到了雙十年華了,自己的終身……

  她輕輕歎了口氣,望了雪中一株梅花苦苦一笑。

  成綺韻一出了門兒就怕冷,她雙手扯緊了斗篷,遠遠瞧見高文心發怔,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會兒,然後輕輕走近了來。

  高文心聽見腳步聲,扭頭瞧見是成綺韻,不禁有些詫異地道:「成姑娘,外邊天冷,怎麼還沒回房?」

  自從回京路上眼見成綺韻殫精竭慮地為楊凌賣命,再加上在楊府這段日子地相處,成綺韻一直表現的非常得體,高文心對成綺韻的態度也不再那麼排斥了。

  成綺韻淡淡一笑,輕聲道:「整日兒貓在屋裡,也覺悶得很。我原來覺得自己才賦文學不讓鬚眉,這些日子大人為朝政奔忙,很多見識也不是我所能瞭解的。」

  她苦笑一聲道:「似乎我在行的就是陰謀詭計,但朝堂上敵我之分,政見之左根本是瞞不了人了,倒是陽謀居多,我又出不了力,真成了內廠第一閒人了。」

  她歎了口氣眸子一轉笑道:「高姑娘可願到我房中一坐,你我對弈幾局如何?」

  高文心默然搖頭道:「天氣寒冷,沒有心情,我回去了,成姑娘也早些回房吧,莫再受了風寒。」

  成綺韻見她一臉落寞,忽地淡淡一笑道:「姑娘姿色出眾,又有七品的御醫官職在身,眼看已屆雙十年華,難道不在乎孤衾寒冷,枕邊不想有個知心的男子長夜敘話麼?」

  高文心的俏臉騰地一下紅了,她倏地回身瞧著成綺韻,見她眸子清澈如水,並無出言戲弄地意思,惱怒之意稍減,忍不住問道:「成姑娘什麼意思?」

  成綺韻淡笑道:「我只是不忍見姑娘為情所困,所以出言相勸而已」。

  她攏緊了斗篷走近了些,伸出一隻纖素如玉的優美手掌,輕輕撫著枝頭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輕聲道:「其實你也匆需怨恚楊大人,雖說男兒三妻四妾平常的很,可是未屆二十已納了三房妻妾也不算少了,他對夫人又敬愛寵溺,就算再有心儀的女子,恐怕……他縱有欣賞之意,也不會動了納入房中之心」。

  成綺韻屈起手指輕輕一彈,那朵花苞應指彈花,飄飄落向潔白的雪中。高文心出神地望著那淡紅的花苞半陷入鬆軟的雪面。

  只聽成綺韻地聲音在耳邊繼續道:「不過……現在進了楊大人的門,陪著他白頭偕老,這樣的女子比起朝中那班老爺的年屆半百、鬚髮皆白時才納進門的豆蔻少女,可要幸運多了」。

  高文心羞惱地頓足道:「他肯不肯納妾,關我什麼事?成姑娘倒底想說甚麼?」

  成綺韻有趣地望了眼她難得一見的少女羞態,莞爾道:「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真正幸福的能有多少呢?嫁個尋常男子以你的眼界定然是看不上的,若是嫁個有才幹的男人,將來他又免不了要納些姿色更勝於你的妾室。

  所以聰明的女人應該挑個肯憐惜愛護她、肯平等對待她,不會因為年老色衰而冷落她的男人嫁了,可是這樣的男人世上有幾個呢?你既然遇到了一個,卻自怨自艾地只等著人家主動來接受你,難道矜持比一生的幸福還重要嗎?

  高姑娘,你好好想一想,如果覺得嫁他不能給你幸福,那就盡早揮慧劍斬情絲,另尋一個良人,免得自尋煩惱。如果一顆芳心已寄予了他,捅破這層窗戶紙就能得到幸福,卻白白錯過這個機會,你會遺憾一輩子的。」

  成綺韻悠悠地道:「斷無蜂蝶慕幽香,紅衣脫盡芳心苦……,」她眉尖兒一挑,說道:「女人可不是無知無識的一朵花兒,有蜂蝶肯光顧便覺幸福可意了。你,可有自己矚意的人?如果有,便只等他來發現你麼?女人便不能挑選自己的良人麼?」

  高文心向她注視片刻,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半晌又一轉身,步履匆匆,逃也似地奔向自己的院落。

  成綺韻白玉似的臉頰上漸漸浮起一抹嬌美的笑意,她探手壓低一枝梅花,鼻端輕輕湊了過去。枯乾紅花,嬌顏如雪,顯得說不出的美麗。

  成綺韻姿態慵懶地用柔軟的花瓣輕輕撫弄著俏頰,低低笑道:「『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花落空折枝』,常謂女人如花……若把男人也比做花呢,似乎才公平……」。

  成綺韻兩根蔥白似的手指輕輕捻動花莖,將一朵燦然成型的梅花拈在指尖,注視片刻,眼中忽地露出一抹詭譎、俏皮的笑意。
匿名
狀態︰ 離線
176
匿名  發表於 2011-6-27 22:08:44
第五卷 群魔亂舞 第一百六十八章 帝嗣謠言


  韓幼娘愜意地偎依在楊凌的懷中,臉頰仍然滾燙。

  楊凌輕輕撫摸著她光溜溜的翹臀,若有所思地道:「幼娘?」

  「嗯?」韓幼娘輕輕應了一聲,抬頭探詢地望了他一眼。楊凌在被底輕拍了兩下臀部,說道:「我才想起來,你說文心告訴你三月之內可以行房事,你們…….平素怎麼什麼都聊麼?」

  韓幼娘笑盈盈地往他懷裡又拱了拱,像只小貓兒似的暱聲道:「文心姐姐怕人家失了相公的歡心唄…….」。

  楊凌假意嗔道:「胡說,相公是那樣的人麼?」他瞪了幼娘一眼,在她鼻頭上彈了一下,韓幼娘唔了一聲,皺起了鼻子。

  楊凌枕著一條手臂,仰起頭來道:「雖說她是太醫,可畢竟是未出閣的姑娘,以後這樣的話題少和文心提起,雖說你們是閨中膩友,恐怕……也不太方便」。

  「對了」,韓幼娘一翻身壓在楊凌身上,趴在他胸口睜著一對圓溜溜的大眼睛道:「相公,文心姐過了年就二十了呢,當初去法場前,我和姐姐結拜時已說過願意接受她過門兒,相公……不喜歡文心姐姐麼?」

  楊凌在她臀上一拍,說道:「下去,別壓了肚子」。

  韓幼娘「咭兒」一聲笑,吐了吐舌頭。乖乖地爬下了他身子。

  楊凌輕輕擁住她,柔聲道:「幼娘,在你心中,自然是認為自家相公是世上最好地男人,一個女人嫁了他,才是幸福的。可是世上的好男人不是再沒有了,只是你沒有機會碰到罷了。

  文心比不得雪兒和玉兒,她當初出於報恩也好,沒有旁的選擇也好,才好屬意你家相公。如今她已恢復了自由,又有官職在身,未嘗不能尋到良傘。難道嫁進楊府做妾就是她最好的選擇麼?

  給她一個機會,從新的角度,新的身份再好好考慮一下,明的暗的你們不要一廂情願地把她看成楊家人,讓她也理所當然在以為必須跟了我。說實話,如果不是陰差陽錯成了我的奴婢。可能現在相遇,她會對我敬而遠之呢」。

  韓幼娘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嬌嗔道:「相公總有那麼多道理。你當幼娘願意多個姐妹來分享你麼?可是爹說地對,你現在官兒大得不得了,若不納妾你我背後都要讓說道。

  再說,楊家裡面相公這一房人丁最是單薄,相公是一脈單傳,讓楊家這一房子興旺。那不只是你的責任,也是我的責任,相公待幼娘能一直這麼好,幼娘就知足了。」

  她輕輕歎了口氣道:「或許你說的是,如果換一個時機,你們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可是她落難,為你所救。何嘗不是緣份?

  聽說張皇后擅專獨寵,不許先皇寵幸別的女人,結果招致許多大臣指責她恃寵而驕,不為宗廟社稷著想。如今先皇這一脈就只有當今皇上了,還有人說……」。

  她遲疑了一下,看楊凌臉色平和,才道:「還有人說當今皇上是太后因為百官指責她不能誕下皇子所以抱養的兒子,名不正言不順呢。高高在上地皇后、太子都可以因為這些家務事惹得旁人議論紛紛,幼娘可不想落個妃婦的名號」。

  楊凌知道前些年先帝在位時朝廷裡就為這事大鬧過一場,所以只是付之一笑,可他隨即想到如今正德已經做到皇上,民間何時又傳出這種謠言?敢詆毀當今皇帝?

  雖說流言無憑,自己來到這時代後也發現,民間胡亂傳些野訊閒聞,官府並不太在意,可是如果出自有心人的授意,那目地就不簡單了。

  楊凌隱約記得寧王造反,好像用的就是這一條罪名,他不禁一蹙眉頭道:「幼娘,你這話聽誰說的?」

  韓幼娘見他臉色慎重,不禁有點兒慌了,她吃吃地道:「幼娘是……是嚴家娘子上門閒聊時聽說的,聽說翰林院的許多學士私下都說過這事兒,如今在京裡傳的很邪乎呢」。

  楊凌想了想,吳傑並沒有向他稟報過這方面的消息,正德皇帝並非先皇骨血的傳聞由來已久,想必廠衛方面對這種傳聞也不甚在意了。

  可他卻知道承繼大統最講名正言順,寧王在新皇繼位時送來大批玩樂的煙花宮燈,昨日又送進宮兩名美女,身為皇叔,這豈是輔佐明君之道?莫非他已經準備反了?這聲勢就是他造的麼?

  楊凌拍了拍額頭,暗想:「看來得吩咐吳傑注意查證這些逸聞的來源了,民間流傳倒也容易,可是想在翰林院中也風傳此事,那就不是升斗小民做的到的了,到底是什麼人在傳播消息?」

  韓幼娘見楊凌神色凝重,不禁問道:「相公,有什麼不妥麼?」

  楊凌不想讓她擔心,笑著搖搖頭道:「哦,沒什麼,我是想起今日從宮中回來,見到邊塞已有許多難民逃難到了京城,他們缺衣少食,雖有戶部賑濟,恐嚴冬難捱啊,我想明日帶人去設棚施粥,家中可還有米糧衣物麼?」

  「呀!」韓幼娘驚得支起了身子道:「今年韃子禍害這般厲害麼?幼娘一會兒就去庫房看看,準備些糧食衣物,明日我陪你去城外施粥吧,相公還有公事要忙,不能分心太多。」

  楊凌忙扯過被子替她蓋好,說道:「快躺下,莫著了涼,到時我讓高管家負責就好。成姑娘善於調度、文心懂得醫術,讓她倆時不時去看看就可以,施粥不用你去。」

  他攬住幼娘,在她酥胸上輕輕咬了一口,在一聲嬌吟中輕聲道:「你呀,只負責給相公休養好身子,將來生個虎頭虎腦地寶貝兒子就行了,可不能太過勞累了。」

  次日一早,楊凌先趕到山上。瞭解與朵顏三衛地聯絡情形和前方戰事進度。

  遊牧民族將農耕民族視成天經地義的糧倉和劫掠對象,即使雙方保持和睦關係的時候,時而交易,時而劫掠也是家常便飯。花當的朵顏三衛生活難以為繼時也時常到邊關劫掠一番。但他們不敢太過得罪大明,一是注意不殺平民,二是絕不和韃靼人同時行動。

  所以此番韃靼人攻掠邊塞,朵顏三衛立即約束部下閉門不出,與小王子嚴格保持距離,以免大明錯以為他們也參與到韃靼人的行動中來。

  不過這一來楊凌派出的人想和朵顏三衛取得聯繫就要頗費一番周折了。迄今為止還沒有雙方取得聯繫的消息傳遞回來。

  苗逵和保國公朱暉、御使史琳已到了大同,加上原有駐軍還有四萬多人,九萬人馬對七萬。如今已與韃靼激戰三日,奪回了兩座城池,消息傳回時大軍正與韃子在花馬池苦戰。

  明軍要分出部分兵力守城,而韃子卻沒有這個顧忌,因此現在敵我雙方兵力相當,正在相持之中。目前還沒有敗勢。

  楊凌聽了稍稍放心,囑咐吳傑再另派人手調查正德皇帝非先帝骨血的傳聞來源,一有消息馬上稟報,然後趕去察看火亞三等人地火槍研製。

  楊凌所說的在槍管內加上膛線,利用子彈自轉產生離心力從而加速射程的原理,火者亞三一聽就懂,不過真正實施起來可就麻煩了。

  首先是槍管質量不過關,後來採用了成本極高地精鋼。實驗報廢了幾百枝精鋼槍管,才大致摸索到了一些頭緒,但是那時的工藝加工太過麻煩,這樣的槍比包鋼刀製作起為成本更高。

  而另一組負責研製發射槍火和彈頭一體的子彈卻取得了極大的進度,改動後的發射裝置十分巧妙,而且採用了後填彈。

  由於楊凌所說地鐵製彈頭,彈體沒有相應的沖壓機床,手工製作十分困難,工匠們改用紙殼承擔火藥載體,用火石與硫磺混合物充當「炮子」,扣動扳機,打火錘落下,打著炮子,引燃子彈裡面的火藥,子彈射出。

  同時彈頭不再使用圓珠形彈丸,而是採用了錐形,上邊模仿弓箭加了三稜槽,射程提高近十丈,殺傷力卻提高了不止三成。而且射速比起普通地燧發槍又快上幾倍,與弓箭射速堪堪相當了。

  它的缺點是射程比起弓箭還要近一些,不過準確度雖然差,比起拋射箭頭還要強一些,最重要的是楊凌囑咐他們對火藥配比不斷測試,已經試製出更好的火藥,硝石、硫黃和炭粉按照大約7.5:1.5:1的比例配置,其爆炸效果最好。

  這一來爆炸衝力大,產生的硝煙污垢較少,大約連續發射六十至八十發子彈不必擦拭槍管,而一個再好地弓箭手也無力連續射出二十枝利箭,所以雙方軍隊只要接近了,在其他兵種的保護配合下,火槍隊的三排輪射將是一場無可抵禦的噩夢。

  只是這種後裝式火槍的閉氣問題還沒有解決,穩定性差,有時會發出洩了氣的臭子兒。楊凌當機立斷,立即跑去把研究膛線,已研究的藍眼睛已經變成了紅眼睛、頭髮一根根都直立了起來,全然忘了上帝是老幾的火者亞三也拉進紙殼槍彈和後裝槍研製隊伍,告訴他先全力研製後裝紙殼彈,至於膛線槍是一定要研究地,卻不急於一時。

  在楊凌想來。其練鋼、機床、精密儀器等配套工種還沒有達到相應地科技生產力之前,強行發展更先進的槍械是不切實際的,自己又不是萬能工程師,既然解決不了,就把它暫且放下。這種技術仍然可以繼續研究,相信對於其它工種的發展也會有促進作用,但卻不應做為主要研究方向。

  楊凌小時候見過一個住在軍隊大院裡的小夥伴兒拿著一柄開了血槽的鋒利軍刺出來炫耀,楊凌心眼多,拿了一套《封神榜》小人書。一番忽悠,把那小胖子的軍刺誑到了手,可惜只把玩了兩天。就被小胖子他爹,那個胖營長給要了回去。

  如今看到初步成形的火槍,楊凌想起了那造型漂亮,可以放血殺人的軍刺,曾提議加把刺刀上去,可是火槍畢竟比長槍桿兒和馬刀笨拙,在現代世界雙方均持用火槍地情形下簡單的幾個挑、撥、刺動作可以殺人。在那時冷兵器為主的敵人面前,火槍加軍刺純屬扯淡。

  楊一清只是持刀做了幾個簡單地砍殺示範動作,楊凌就打消了念頭。決定還是每個火槍配把一腰刀,同時在作戰時配備騎兵和護軍諸兵種聯合作戰。

  楊凌走到重兵把守的研製院落,站在和煦的陽光裡,望著山下的村落,心中稍稍有些遺憾,可惜火者亞三不懂火炮。自己除了知道炮彈和現代子彈差不多的構造,對火炮原理更是一竅不通,否則現在有了威力更大的火藥,要是造出殺傷力更大地火炮,戰場上一定所向披靡。

  他吸了口氣,心想:「聽火者亞三說他們國家已經研製出了後裝火炮,如果能弄來一門研究研究,受些啟發。憑這些工匠的巧手一定可以造出更厲害的火器,可惜路途遙遠,現在也沒聽說有佛郎機炮船來到中土騷擾。」

  「火炮……」楊凌忽地想起抗日片中日本人使用地那種三條支架的小鋼炮,又想到手雷,這些應該是易製造、易攜帶,威力卻比普通火槍要厲害多多的武器。

  在雞鳴驛時他就見過類似現代手雷的裝備了,只是造型太大,只能用來自上而下的拋置,而且火藥爆炸力不足,無法使用鐵製外殼。

  現在強力火藥有了,如果製造龜甲狀易裂開的甜瓜式手雷,配給單兵使用雖然攻城掠寨有些困難,可是野地作戰,那種巨大地殺傷力一定可以抵禦強悍的蒙古騎兵,而爆炸產生的巨大聲浪可以驚嚇沒有受過現代炮火熏陶的蒙古戰馬,只要他們人馬一亂,騎兵的優勢也將蕩然無存……

  楊凌想到這裡,興沖沖地就想轉身回去對火者亞三他們說出自己的構想,可是剛剛走出幾步,又覺得他們現在研製紙殼槍彈已經費盡心思,不妨等他們有了成果再給他們一個新的目標。

  楊凌停住腳步,背負雙手沿著山牆走了幾步,忽地瞧見遠處吳傑的房門打開,一個青袍書生閃了出來,轉身和跟出門來地吳傑說了幾句什麼,然後拱了拱手徑向轅門走去。

  楊凌認得那人是男裝打扮的成綺韻,不由心中一動,成綺韻自己上山來做什麼?楊凌腳下加快幾步,從側路疾追上去,堪堪走至門口,正堵上成綺韻。

  成綺韻瞧見楊凌,臉上微微現過一絲驚訝,她遲疑了一下,才上前乾笑道:「卑職見過大人。」

  楊凌目光一凝,說道:「你……怎麼上山來了?雪地山路並不易行,軍中又儘是男子……」。

  成綺韻慌亂的神色已經消失,她鎮靜下來,輕輕一笑道:「卑職在府中閒得無聊,瞧見今日陽光甚暖,所以上山走走。忝為內廠二檔頭,總不能對自己的衙門都一無所知吧?呵呵,呵呵……」。

  楊凌笑笑,說道:「這倒是本官疏忽了,都去過哪裡了?大檔頭沒陪你到處走走麼?可要本官陪你四處看看?」

  成綺韻有些受寵若驚,可她一抬頭瞧清楊凌帶著些謹慎的目光,她攸地想到了什麼,清清眉宇間不禁有些著惱。

  她咬了咬唇。櫻唇起合間露出兩排整齊地白玉般的牙齒,忽地嬌聲道:「多謝大人,卑職只是隨處逛逛呢,大人不是要去城外放糧麼?卑職腳程慢,先回府中候著您吧」。

  成綺韻說罷向他嫣然一筆,水色惹憐,淡妝秀顏,陽光下這一笑眩人二目,竟是久違的嫵媚。

  楊凌一錯神的功夫。成綺韻已眉梢兒一挑,飛快地睨了他一眼,施施然地下山去了。

  成綺韻自楊凌身邊翩然而過。雖是男兒裝扮,卻故意以女子步態而行,腰條款款,身段兒裊裊,睨眸一睇間神情動人已極,身形過處。一縷幽香微渡,連楊凌都有些心旌搖搖,大起綺念了!

  楊凌愕然望著她的背影。這女人平時看著全然無害,可她若是有心飽勾引,憑她的姿色、風情、心計、手段,能不為所動的,著實沒有幾個男人,難道已屆知命之年的吳傑也禁不住她的誘惑?

  楊凌有心去問問吳傑。又覺得有些難以啟齒,躊躇半晌,想起那日正德來訪,自己持劍恐嚇,令成綺韻垂淚相對地情形,終是微微一歎,隨在她身後向山下走去。

  成綺韻行到坡前眼角微微向回一瞥,看到楊凌緩緩隨在身後的身影。她似笑非笑的扭過頭來,悠悠地道:「小冤家,人家為了你忙死忙活地,你可倒好,不體諒也罷了,還要疑心人家勾三搭四,哼!你欠我的,早晚……早晚有一天要你都還給我。」

  她恨恨地踢飛了一粒石子,卻腳下一滑跌坐在地上,成綺韻恨恨地拍了拍地面,可是那冰雪觸手生寒,趕忙的又縮了回來,就在這時,楊凌已走到身邊,含笑伸出了手。

  成綺韻瞥了他一眼,賭氣地別過頭去,道:「大人不是懷疑我勾引吳老頭麼?怎麼不去問個明白?」

  楊凌呵呵笑道:「怪不得我,誰叫你當初……,呵,不過我想通了,你不會的,以姑娘的才情眼界兒,怎麼會做出這種事?」

  成綺韻攸地扭回頭來,驚喜地看了他一眼,一時心懷激盪,只覺有了楊凌這番話,自己所有的心血和付出都值得了。

  她碎玉微錯,心舞翩躚,欣然向楊凌伸出了一隻手,楊凌握住她軟綿綿地小手,將她提了起來,不合時宜地又接了一句:「姑娘若是有心攀附,當日在皇上面前就不會那般循規蹈矩了,所以姑娘你就算想勾引也不會勾引吳老,抱歉抱歉」。

  成綺韻一聽氣就不打一出來,她使勁甩開楊凌的手,怒道:「你……你……你……你故意的是不是?我就這般功利麼?一定要有好處才肯去真心待人家?」

  她恨恨地轉身行去,可是腳下走得急了,那對鹿皮暖絨靴子一滑,又是一跤跌坐在地上,一塊石頭正硌在屁股上,疼得她淚花兒都溢了出來。

  楊凌眸中帶著隱隱地笑意走過去,成綺韻瞧見他眼中笑意,一時悲從中來,氣苦地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南方,你和我過不去,連這雪都欺負我」。

  楊凌笑吟吟地拉起她道:「山路本來就滑,我上山時還跌過一跤呢,何必遷怒與人?來,我拉著你下山好了,呃……反正一路閒著沒事,你不妨說說,到底找吳老做什麼?」

  成綺韻剛剛被他扯起來,聽了他的話忍不住噗哧一笑,頰上一個淺淺的笑渦兒一閃而沒,隨即已飛快地斂起笑容,板起俏臉斜睨著他道:「不說,反正我在你眼裡旁的不會幹,不是想勾引小孩子就是想勾引老頭子,你有招使去,說不定長劍一架在頸上,該說的不該說的我全都招了。」

  成綺韻地紗帽兒有點歪了,頭髮露了出來,風兒吹過,偶爾有一絲拂到楊凌面上,癢癢的,很香……
匿名
狀態︰ 離線
177
匿名  發表於 2011-6-27 22:09:01
第五卷 群魔亂舞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大盜楊虎


  楊凌府上舊衣、積糧並不多,又現去城裡買了兩車粗糧,在西城外搭了棚子每日捨粥兩次。西城外捨粥的一共有四家,除了那位紅衣少婦的粥棚,還有一位來京城做生意的江南富商,一位本地的大財主。

  四家粥鋪一字排開,掛著的旗旛分別是「楊」、「楊」、「鄒」、「李」。那些在戶部搭建的簡陋棚中過冬的逃難農民,雖說衣衫襤褸、瘦骨嶙峋,想是適應了這寒冬天氣,倒是很少有得病的。

  高文心走了幾戶人家,給幾位體弱生病的老人開了藥方抓了藥物送去,然後回到棚中左右望望對楊凌道:「大人,左首那家也姓楊呢,那位善人倒是你的本家」。

  方才成綺韻和高管家招呼家人在這裡施粥,楊凌四下看過,知道右邊掛著的鄒家據說卻是江南無錫巨富,東家姓鄒名望,家中光良田就有三十萬畝,僕役三千,別墅過百堪稱富可敵國。

  鄒望此番進京做生意,見災民逃至京師,是以善心大發,派家人在此施粥救濟,他家底豪闊,居然一日施粥三次,此時正是中午一次,難民都在鄒家窩棚前排著長龍等著施捨。

  恰由於這些難民站在那兒,阻住視線,高文心才沒有瞧見最右邊那個李家,就是曾和她有過婚約的李繼孟家,倒也免了許多尷尬。

  楊凌擔心一會兒災民散去,和李家的人見了面兒高文心臉上掛不住,遂道:「嗯,那家也是外地路過京師的,如此捨財救助百姓,倒真是積善人家。」

  他看了看成綺韻。正偎在火勢漸消的粥鍋前取暖,便笑了笑道:「本來我還有些擔心,現在看這些災民雖食不裹腹,倒是人人奉公守法。沒人敢鬧事搶糧,過會兒你和成姑娘就先回府去吧,這兒交給高管家看看就行。」

  成綺韻凍得鼻頭通紅,兩頰發木,她吸了吸鼻子道:「這裡真的好冷,我還烤著火呢都難熬的很,真想像不出那些百姓是怎麼過冬地,大人應該發動更多的富戶豪門出面賑災,那些人家資財巨萬,一家扶助幾十口人過冬易如反掌。

  再者。這些人雖說貧窮可憐,可是大多有把子力氣,而且其中不乏好吃懶做這徒,總不成幾個月下來全靠別人養著,做個腳夫、僕役他們還是能勝任的,不妨組織些年輕力壯的允許他們進城做事。一來可以掙些工錢,二來也省得他們無所事事,天生日久幹出些偷雞摸狗地事兒來。」

  楊凌哈哈一笑道:「說的是,這主意不錯,回頭我去見見成國公和壽寧侯,這兩人一個是勳卿一個是國戚,說動這兩人出面恤民,再讓朝野歌功頌德一番。其他的豪門巨富必定響應。我再和李大學士商議一番,叫五城兵馬司將這些災民登記在冊,然後揀選年輕力壯、家世清白者發予特令,允許進城務工」。

  他說完看見成綺韻跟只小鵪鶉似的偎在火爐旁邊。不禁好笑道:「有這般冷麼?要不你回轎中待會兒,裹上我的大氅暖暖身子。」

  他只說著,只見一匹黃鬃馬從城門裡急馳而來,馬上的騎士拐過角來瞧了瞧棚上的楊字大旗,又欠身向棚中望了兩眼,一打馬又向前方另一面楊字大旗衝去。

  他這一跑有些急了,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剛剛打了碗粥回來,為躲他的馬向旁一閃。腳下一滑,那碗粥頓時潑出去大半,年輕人臉色漲紅,怒視著那馬上騎士。

  馬上騎士揚手擲回一串銅錢,灑落在雪地上,口中大笑道:「得罪得罪,自己去買些吃食吧,某家有急事在身。」

  馬上騎士三十出頭,一臉絡腮鬍子,顯得極是粗獷,這時地舉動雖然無禮,不過看來對這些百姓倒還知道憐惜愛護。

  可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一襲破舊的青袍,生得細眉白面,斯斯文文,看來也像是讀過書的人物,怎肯低下頭去從雪地上一文文將那銅錢撿起來,他重重哼了一聲,見碗中還剩下小半碗米粥,忙小心端好向一個窩棚走去。

  成綺韻看見了不以為然地冷笑一聲,道:「乞粥不是乞麼?真要不食嗟來之食,便活活餓死算了。」

  高文心卻欣賞地看了眼那個青袍書生,說道:「這卻不然,施粥是善心,落難之人接受些資助,也沒什麼丟人的,可是有所侮辱的事,有些骨氣地人怎肯接受?」

  成綺韻曬笑道:「馬上騎士雖然舉止粗俗,撞灑了他的粥擲還銅錢何嘗不是賠禮?在他心裡覺得哈哈腰難以接受,只不過是因為只有他一人彎腰有些丟人罷了,若是旁邊有群人和他端著大碗去乞粥時一般模樣,他有了遮羞之人就不會這麼清高了」。

  高文心還待再辯,楊凌笑道:「算了,你們兩個的價值觀完全不同,再爭論也爭論不出個結果來。」

  成綺韻眨了眨眼,奇道:「價值觀?」

  楊凌頓悟失言,支唔著正不知該如何解釋,那匹黃鬃馬又飛馳回來,旁邊伴著一匹神駿的白馬,馬上一個紅衣似火的俏麗女子,邊走邊急問道:「真是沒用,你虎哥怎麼會受了傷的?人已到了什麼地方?」

  旁邊粗獷的絡腮鬍子大聲道:「我先進城來尋嫂子,虎哥也快進城了。」

  馬從旁過,馬上的紅衣女子星眸如電,瞧見楊凌站在棚下,顯然還認得他模樣,神情微有些詫異,她瞧見棚上懸掛著地楊字大旗,不禁嫣然一笑,向楊凌微微頷首示意,一陣風兒般地掠了過去。

  成綺韻手托著下巴,轉著眸子道:「這位紅衣娘子好俊的騎術。大人認識她?」

  楊凌搖頭道:「她就是旁邊那家楊家施粥鋪的東家,昨日有幾個潑皮調戲她,我見識過她的武藝,十分了得。柳彪曾道在她手下自己走不過二十招。」

  成綺韻忽地坐直了身子,喃喃道:「紅衣娘子,武藝高強,你說……她姓楊?剛剛說什麼來著,我聽見說什麼虎哥?」

  楊凌一笑道:「也許她姓楊,亦或夫家姓楊,她們口中地虎哥不知是她哥哥還是夫婿。」

  成綺韻眉尖兒一蹙,狐疑地暗想:「不會這麼巧吧?大盜楊跨虎敢來京城?」

  只見一白一黃兩匹馬迎出沒有多遠,前方幾匹馬和一輛馬車已迎了過來。雙方停住了說了片刻,便一同向回走來。楊凌站在棚下看著那隊人馬,成綺韻也站起來,袖著手走到他旁邊,和高文心一左一右站定。

  只見那隊人馬越行越近,楊凌踱出幾步。站到了路邊。馬隊到了跟前,那個紅衣女子大聲道:「何剛,去叫翠兒先把粥鋪收了吧,我陪你虎哥先回城。」

  楊凌的粥鋪就設在城邊官道旁,那馬車近了,車簾兒一掀,有個四十歲地漢子探頭向外望來,看著高大巍峨的城門喜道:「楊兄弟。這裡便是京城了?」

  他眼珠一轉,瞧見楊凌,先是怔了一怔,然後驚喜地叫起來:「凌弟?你是凌弟?」

  楊凌一怔。見那車上的人四十出頭,長相倒不難看,只是神情猥褻,正滿臉驚喜討好的看著他,楊凌覺得有些眼熟,他拱了拱手道:「在下正是楊凌,你是……啊!楊……楊……你是三……哥?」

  楊凌心裡這個堵啊,這傢伙不就是屢次想調戲幼娘、霸佔他這一房財產的三哥麼?怎麼他也到了京師?

  楊泉聽他確認了身份。喜得連忙拍著車轅道:「停車,快停車,這就是我兄弟楊凌,是我地本家兄弟,是大明內廠總督大人,哈哈哈哈……」

  裡邊又鑽出一個二十多歲地年輕人,倒是眉目清秀,見了楊凌也喜悅地叫道:「凌叔?真的凌叔叔!」

  這人比楊凌還大著兩歲,楊凌知道自己輩份高,當初死而復活,不少比自己大地男男女女都稱呼自己叔叔,一時也沒記起他是誰來,不過應該是楊家的人沒錯了。

  旁邊馬上一個三十多歲,葛黃色袍子的大漢伸手拉住了駿馬,抬腿躍下馬來,粗獷笑道:「閣下是楊大人?草民楊福,見過大人」。

  紅衣女子也一躍下馬,走到他身旁,秀眉微蹙,不悅地道:「虎哥,你……」。那叫楊福的大漢扭頭微微示意,紅衣頓時會意閉了嘴。

  成綺韻將他們神色都看在眼裡,嘴角微微閃過一抹笑意。

  楊泉見馬車停下,和那個侄兒一起下了馬車,迎上來道:「凌弟,這位楊家兄弟路上救了我們,還一路護送到京,是咱們的大恩人吶」。

  楊凌雖然討厭楊泉,對楊家也沒什麼感情,可是自己現在頂著楊家人的身份,便向那面色淡黃,濃眉如墨的粗獷大漢含笑施禮道:「多謝楊兄對我兄侄施以援手」。

  那大漢一躍下馬來,左臂就虛晃了幾下,軟綿綿地好似使不上力,這時連忙伸出右手攔住楊凌道:「大人千萬不要客氣,草民是馱馬販貨的江湖人,可萬萬當不起您的大禮,路遇相助也是緣分。」

  楊凌瞧見他另一條手臂虛垂不動,不禁問道:「楊兄的手……?」

  楊泉急道:「凌弟,我們在路上遇到一個可以高來高去的道士,不知怎麼和一個年輕人打了起來,那年輕人挨了一巴掌,到現在還暈迷不醒,常嘔血不止,正在車上躺著呢,這位楊兄弟被那道士在手臂上拍了一掌,就軟軟的使不上力了。」

  楊凌見路上行人都漸漸圍攏了來看熱鬧,便道:「我身邊倒有一位神醫,這裡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同去你的住處,請她給你診治一下,到那裡我再詳談吧」。

  楊凌帶著一身男裝的成綺韻和高文心與他們一同向城裡走去,一路上打聽才知道雞鳴驛也失陷了。這一次韃子大舉進攻邊塞,燒殺搶掠尤勝於去年,顯然是存心報復伯顏可汗愛子被殺之仇。

  楊家坪地處偏僻,事先得了消息又逃上山去,但楊老太爺年紀大了,在山中挨凍失餓,結果一病不起,竟爾死掉了。

  楊泉當初聽說楊凌做了大官,就想進京來投靠。可是楊老太爺這個老頭子卻十分執拗,最討厭家中子侄依托裙帶關係攀附權貴,所以執意不允,他既死了,就沒人制約得了楊泉,他便鼓動了一位本家侄子一同赴京投靠楊凌。

  二人跋山涉水,專挑小路。好不容易繞過了韃子和明軍的戰場,卻看到一個年輕書生和一個灰衣老道在山前大戰,隨即有一行車馬路過,見雙方鬥得激烈,那書被道士重傷,馬隊中一個叫楊福的葛袍男子按捺不住便上前助戰,雖仗著人多將那道士趕走,自己也被拍了一掌。

  另一邊。楊福牽著馬與紅衣女子並肩而行,紅衣女子瞄了楊凌一眼,低聲道:「你受地是陰毒的內家掌力,便是我也要費些周折才能祛盡你的毒性。遇到什麼人了?」

  葛袍大漢身材高大,一雙巨靈掌筋絡暴起,若是柳彪看到,就會知道這是外家功夫已練至巔峰地境界。他掃了與楊泉低語地楊凌一眼,輕聲道:「我就不信,難道這手還能廢了?那人是彌勒教主李福達,車中那個書生武藝很高,已經傷了那廝。我本想趁機把他除去,可惜……,還是被他逃了」。

  紅衣女子狠狠瞪了他一眼,斥道:「那妖道武藝高強的很,就憑你也傷得了他?再說,他也在聚眾造反,對我們大有助益,你真是不長腦子!」

  楊福雖是她的丈夫,顯然被她斥罵慣了,那麼一條魁梧大漢,不但不惱,反而有些畏懼,他訕訕地辯解道:「李福達說『釋迦佛衰謝,彌勒佛持世』,自稱彌勒轉世,最善蠱惑人心,我也是被人稱為真龍天子地,若與他合作,還能聚攏這許多人馬死心踏地跟著我打江山麼?若有機會,自然應該將他除去」。

  紅衣女子冷笑一聲,寒著俏臉道:「屁的真龍天子,天下還沒打,這就開始××了。我問你,你又發了什麼善心了?對那個楊凌這般曲意結交,他是內廠總督,我們是一兵一匪,你也敢玩火?」

  楊福涎著臉道:「本來就沒想帶上那兩個小子,只不過聽他們自稱是內廠楊凌的親屬,我想和他結識,對我們在這一帶活動大有助益。對了,娘子,你往山東一往如何?太行山群盜願意響應我們起事麼?」

  紅衣搖頭道:「難,個個都是鼠目寸光的東西,做了個山大王就自以為了不起了,誰也不服誰,更沒有那份雄心壯志。」

  一行人到了紅衣女子租住的院落,兩下重新見過,才知道這位自稱楊福的男子是一個馬幫首領,紅衣女子是他地夫人崔氏。

  成綺韻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冷眼旁觀,高文心上前幫著楊虎挽起袖子,只見長滿汗毛地粗壯手臂上五道烏黑的指印,整條左臂肌肉有些隆起,高文心雖不懂武術,卻能看出這人內腑受到了撞擊,臂上經絡受到破壞,而且那掌上有毒性敗血。

  楊凌對這對夫妻甚有好感,忙問道:「文心,傷勢如何?」

  崔氏要用內功拔毒,非得半個月以上不能好轉,所以一雙妙目也投注在高文心身上,顯得甚是關切。

  高文心方纔已看過車上那個臉色灰敗的書生傷勢,此時見了楊福傷勢卻長長吁了口氣,說道:「大人,這位壯士的傷倒不打緊,他身子本就強壯,放盡壞血,再外敷內服些藥物,調理了五六日就好了,倒是車上那位胸口受傷地書生,診治起來要費些周折。除了藥石,還須針灸治療。」

  說著她取出隨身攜帶的筆硯龍飛鳳舞地寫下一個方子,遞給崔氏道:「我先用銀刀幫尊夫放盡壞血,夫人照這兩服藥各抓十劑回來吧」。

  楊凌見這位嬌俏的紅衣女子倒著拿著藥方。差點兒笑出聲來,他連忙乾咳兩聲掩住了笑意。

  崔氏自然就是綠林道上被稱為楊跨虎的紅娘子,她父母皆是綠林道上的好漢,崔鶯兒自幼舞槍弄棒,跟著綠林道上地好漢打家劫舍,豪邁尤勝男子。

  當初她比武擇夫,三山五嶽的好漢中也只有楊虎的武藝、長相差強人意,這才故意落敗,嫁他為妻。別看她身段婀娜,姿顏秀美,可是卻大字不識。

  楊凌怪異地咳嗽她感覺出是訕笑自己不識字,臉蛋不禁微微紅了,她喚過翠兒,遞過藥方道:「快去找家藥店。照方子把藥抓來」,說完抬起頭來狠狠瞪了楊凌一眼,越看這小白臉越覺地不順眼。

  楊虎性情豪邁,又有搭救楊家親眷的恩情,他似對臂上傷勢全不在意,和楊凌坐在桌旁一番攀談,彼此甚是投緣。不一會兒,翠兒提了兩大包藥物回來。一包是外敷的藥粉,一包卻是煎服地藥材。

  高文心取出一把銀刀,劃開楊福臂上烏黑的掌印,直至腥臭的污血流盡變成了鮮紅的顏色。再將藥粉小心地倒在傷口上,又用沸水煮過的白布將傷口裹好,楊福覺得失去知覺的左臂微微有些酸痛,不禁喜道:「果然有效。」

  高文心微微一笑,對崔氏道:「夫人將藥煎了,每日換藥一次,服用一次,大約五六日便可痊癒。」

  崔氏喜上眉梢。忙斂手在腰,盈盈下拜。

  楊凌笑道:「楊兄有傷在身,長途奔波身子定是也乏了,我們倆不多打擾了,那位昏迷不醒地書生,傷勢過於嚴重,我看還是由在下拿回府中照應吧,楊兄以為如何?」

  楊虎起身笑道:「她,我這傷勢是不打緊的,大人公務繁忙,這就請回吧」,他不顧崔氏在一旁暗使眼色,呵呵笑道:「能夠結識大人,是草民地福氣,改日楊某一定再登門謝過大人救命之恩。」

  楊凌帶著楊泉叔侄回到府中,將他們安置在廂房住下,然後另辟了一間房子,叫人將那個昏迷不醒的書生攙進去,在家人的幫助下高文心又替那高燒不退、臉色灰敗的書生放血敷藥,直忙了一通,那書生還未醒來,不過體溫卻已漸漸下降。

  楊凌俯身探看了一下那位年輕書生,幾日地傷痛折磨,一張方正白晰的面龐髭鬚不修,青袍雖曲皺不展,可是看得出質料卻不差,楊凌對高文心道:「文心,讓家人照顧他就好,你先去後邊歇息吧」。

  高文心輕輕在椅上坐上,偷偷瞥了他一眼,低聲道:「還要再觀察一陣兒,大人若是忙,就請先回吧」。

  楊凌笑道:「我也沒甚麼,在這待會兒吧。」

  高文心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偷眼看看楊凌低低喟然道:「真的好懷念……」。

  「嗯?懷念什麼?」楊凌詫異地抬頭問道。

  高文心鼓起勇氣,說道:「懷念和你一起下江南的日子,雖說那時是奴婢身份,可是卻能常常陪在你的身邊,自回了京,自從那晚……你聽了我堂弟的話……如今卻越來越疏遠我了,每次到楊府,我都覺得自己身份尷尬的很,不知如何自處……」。

  楊凌頓時侷促起來,他雙手撫在膝上,默然半晌,才苦笑道:「文心,你是大家閨秀,人才、容貌都是上上之選,會愁沒有中意的夫君麼?正國為我愛你、敬你,才不想你做個妾室。

  幼娘淳樸善良,我待玉兒、雪兒也一視同仁,饒是如此,她們對幼娘仍是心存敬畏,著意討好,夫妻之間不是只有卿卿我我,你心高氣傲,世代書香,如果出於感恩嫁進楊家,早晚會後悔地。」

  高文心衝動地站起身,燭火掩映著她眼中的星芒,亮亮的,她搖了搖頭,低聲道:「大人,我不會後悔的,我知道,如果……以我現在地身份,或許可以嫁人做個正妻,生兒育女,白頭偕老,可是……身份就那麼重要麼?如果不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她的眸子迷茫起來,悠然神往地道:「同你一起在江南的時候,是我最開心的時候,你出去辦公、應酬,我在房中等著你回來,和你一起聽濤剝蟹,泛舟太湖,在柳下聽你輕言絮語,好快樂的時光,幼娘妹妹和玉兒、雪兒我們義結金蘭,有過同生共死的歷程,和她們在一起,我同樣很快樂」。

  她眼神漸漸黯淡下來,幽怨地道:「可是現在……我覺得自己和她們也越走越遠了」。

  楊凌無言以對,半晌才自嘲地笑道:「我現在覺得自己像塊唐僧肉,終身大事呀,你真的只有這一個選擇麼?」

  高文心疑惑才道:「唐僧肉?」

  楊凌恍然又說錯了話,乾笑道:「我說錯了,是東坡肉……」

  說到這兒他忽地想起兩人一起泛舟太湖,在荷海中飲酒,想起她扭傷了腳,自己為她濯洗秀美雙足,想起兩人那輕輕一吻。

  他地心中也有些衝動,趕忙站起身走到門口,說道:「你沒忘了我對你說過的話吧?說不定明年今日我已墳頭埋骨了」。

  高文心分明瞧見他心動,卻又退縮了回去,一時氣極怒道:「沒有忘,婢子還記得老爺說過,如果明年今日你命喪黃泉,婢子就在靈牌前和你結為兄妹,若是你能幸而不死,就披上蓋頭嫁給婢子!」

  她此時用的又是昔日在楊府為奴的口吻,楊凌聽了乾笑兩聲,說道:「好,那咱們就走著瞧吧,明年今日再說」。

  高文心昨日聽了成綺韻一番話,今日忍羞向楊凌表白了心事,想不到他卻一再推脫,那大小姐脾氣也升了上來,她頓足道:「走著瞧便走著瞧,大人要記著自己的賭約才好!」
匿名
狀態︰ 離線
178
匿名  發表於 2011-6-27 22:09:48
第五卷 群魔亂舞 第一百七十章 再遣將帥


  楊凌回到內宅,韓幼娘迎上來道:「相公,聽說家裡接回幾位客人?」

  楊凌「嗯」了一聲道:「一位重傷不醒的書生,聽說有一身好武藝…….」,他說到這兒,忽想起一事,便隨口問道:「對了,幼娘,如果是你,能否一縱丈來高?」

  韓幼娘奇道:「相公怎麼問起這個來了?」她揚起小臉得意地笑道:「相公忘了我當初就是隔著一丈多躍上行刑台了?」

  楊凌在她鼻頭上刮了一下,笑道:「知道你厲害,相公是問原地向上拔起一丈,你做得到麼?」

  韓幼娘想了想,搖頭道:「不能,就是爹也做不到,提縱術僅憑腿力是無法向上躍起一丈高的,我跟爹爹學的硬氣功,也只能用來強健體魄,除非是懂得上乘的調息吐納術,才可以辦得到,這樣的高手可是寥寥無幾了」。

  她眼睛一亮,拉住楊凌衣袖道:「相公見過這樣的高人麼?」

  楊凌呵呵笑道:「也不算高,頂多比你高上半頭」,聽了幼娘的話,他的心中微微起了狐疑,和柳彪等人混了那麼久,對於武功他多少也瞭解一些,俗話說窮文富武,雖說練武的反而大多是窮苦人,但練的大多是些外門功夫,一個馬幫中的女子何處能延請名師傳授上乘武學,而且練的這般出色?

  不過一想及那紅衣少婦不識的字,他又打消了懷疑她別具身份的念頭。韓幼娘問道:「相公在想什麼?」

  楊凌忙道:「哦?沒有,我是……老家有人因為兵荒馬亂,也進京設靠,看樣子他們也不打算再回去了。我正想怎麼安排他們?」

  韓幼娘喜悅地道:「咱們老家來人了?是哪位親戚?」

  楊凌乾笑道:「是……楊泉三哥和大哥家的二兒子雲龍」。

  韓幼娘笑容頓時一僵,楊凌也知道這位大伯子當初實在不像話,畢竟都是私下未公開地醜行,如今他千里迢迢落難來投,如果把他拒之門外,自己就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那時地宗族觀念,鄉土觀念實在了得,像焦芳那樣熱衷名利,明哲保身的人。一旦故鄉來人相求,都不敢不費盡心思幫著他們向皇帝進言,何況楊泉是他的堂兄,論起血緣遠近來在那時的宗族觀念中可是比妻子還近一層。

  楊凌平素與劉瑾等人來往,就曾聽他們說及弘治帝昔年曾寵信過一位姓張的近侍。那位太監九歲時因家境貧窮,被父親將他閹了送進宮來,二十年後成為弘治帝身邊最寵信的內宦之一。

  他的老父落魄進京求見,張太監對昔日事耿耿於懷,儘管身邊太監一再相勸,仍是執意不肯相見,結果頓時成為眾矢之的,後來皇帝聽說此事。從此也對他疏遠冷落起來,謂之無宗法人倫、大逆不道。

  自己來自現代,心中沒有那麼多顧忌,可是卻不能不考慮現在人的觀念,不認宗祀族親,有悖綱常倫理,在儒家把持的天下,僅這一條就可以被人彈劾罷官。

  楊凌為難地道:「如今他們剛剛進京。我也沒有法子,過兩日幫他們尋個住處,接濟些糧食,如果他不再那麼游手好閒的話,給他謀份差事便算盡了心了。」

  韓幼娘想起這個沒心沒肺的東西,自己地堂弟還病臥在床,就對弟媳動手動腳,毫無廉恥的行徑想起來就不舒服,當初在雞鳴舉族來投靠時。自己面對相公的宗室長輩,不能失了禮儀,如今相公做了大官,對這些容易遭人詬病的地方更該注意才是。

  她見楊凌為難的樣子,忙取過衣服披上,柔聲道:「長住家中確是不便,不過相公也不必急著給他們另尋住處,叫外人看到了不知要說出多難聽的話來。」

  楊凌見她穿上外衣,問道:「要出去走走麼?今兒風大,就不要出去逛了」。

  韓幼娘溫柔地笑道:「去看看他們還有受傷的那位客人吶,楊泉好說歹說那是你的三哥,雲龍又叫我一聲嬸娘,幼娘是你地妻子嘛,怎麼能對他們的起食飲居不聞不問?」

  楊凌欣然道:「乖媳婦兒,果然有點楊家主母的樣子了,我還擔心你不高興,想遮掩過去呢」。

  韓幼娘鼻頭一皺,調皮地笑道:「人家才沒那麼小心眼兒呢,當初聽他瘋言瘋語,要不是看相公這一支在楊家人單勢孤,幼娘怕相公在楊家無法自處,早就一頓棍子把他打出去了。如今可用不著幼娘使棍子了,人家的相公厲害了嘛……他想……哼哼,借他兩個膽子……」。

  小夫妻你一句我一句地說笑著來到前堂廂房,楊泉叔侄剛剛吃了飯還沒睡下,一聽他們夫妻到了忙迎了進來,如今的和當初相比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宅院的華貴,家僕的恭謹,那捧場氣度楊泉從未見過。

  想起昔的無禮,他心中忐忑不安,他可是聽說韓幼娘連皇上都晉見過,如今已貴為三品誥命,雞鳴縣志上都隆而重之地給記載下來了,楊凌對她疼愛地很,如果她藉機整治自己,那可就慘了,可他又捨不得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

  待見了韓幼娘態度可親,落落大方,楊泉一顆心才放回肚裡,忙諂媚恭維一番,生怕她記嫌自己昔日的行為。

  楊雲龍雖比楊凌長著三歲,但的確是他堂兄之子,對這位小叔叔、小嬸嬸執禮甚恭,他也是讀過書的,只是考了兩次。還沒有考上秀才。自覺功名無望,才跟著三叔進京師投靠楊半。

  待離開廂房,楊凌對韓幼娘悄聲笑道:「幼娘今日比起當初可有氣度的多啦,進了京見識廣了,又受玉兒、雪兒她們熏陶,待人接物禮節有度。

  只是……你原來可不會裝樣兒,剛才的假笑還是有點僵。以後對著相公可不許這般模樣,否則……家法伺候,下邊這張臉可不會扮假笑」。

  說著他在幼娘的翹臀上輕輕一拍,韓幼娘哎呀一聲,輕笑著跳前兩步。慌得楊凌趕緊拉住她。

  韓幼娘挽住他一條手臂,臉頰貼在他臂上輕聲道:「人家想起他地可惡,就忍不住嘛,不過……楊三哥在家鄉時可是吃喝嫖賭、、不學無術,你要是想給他個差使,可得想好了。

  哥哥在刑部當差,常跟我說那裡上上下下的官兒都對他有些畏懼,以他爽朗的性子也難得交下個知心朋友。還不是因為那些人怕著你?楊三哥的品性……要是他拉著大旗做虎皮,仗著你的×名為非作歹……」。

  這種事古往今來實在不少,楊凌聽了微微點頭,也覺得這個刺兒頭來了京師,養著不是,打發出去也不是,著實有些為難。別看他現在畏畏怯怯,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在楊家坪時仗著是村裡最大家族的人,就偷雞摸狗,惹得四鄰厭煩了,看來倒是不能隨便找個差事就打發他了。

  高文心鼓起勇氣一番表白反把楊凌嚇跑了,氣得她坐在椅上生了陣悶氣,想像著明年此時楊凌活蹦亂跳的沒有事,只好蓋上紅蓋頭嫁給自己地情景,心中越想越覺有趣,忍不住噗哧一笑。那口怒氣早就煙消雲散了。

  她走到床邊舉起燈燭低頭看了看,那位書生氣息平穩,胸前淤血放盡後高燒已漸漸控制住了,交付廚房熬的藥已經送來,只是現在太燙服用不下,高文心便想先為他針灸一番。

  她返身取過針灸藥包,搬把椅子坐在床頭,剛剛攤開針袋,那書生輕輕呻吟一聲,已慢慢張開了雙眼,高文心驚喜地道:「公子,你醒了?」

  那書生此時不究儀表,滿臉胡茬,不過雖在重傷中,一雙眸子卻仍晶亮靈動,顯得十分精明,他疑惑地望著眼前這個容貌俏美的少女,好半晌才虛弱地道:「是,我好多了,多謝姑娘救命之恩,這裡……是什麼地方?」

  高文心喜孜孜地道:「這裡是京師楊府,你是我家老爺……我家大人救回來的,你別忙著起身,身上的傷勢還重著呢,人醒了就好,我先為你針灸一番,只要保持神志清醒,這傷就不會惡化了」。

  那書生見這位姑娘已忙著攤開布包,抽取銀針,便住了嘴,此時天色漸黑,燭光燈影下他見這位姑娘雲鬢高挽,風姿綽約,忍不住道:「姑娘,小可記得是在延慶受地傷,怎麼轉眼到了京城了?」

  高文心手拈銀針,妙目橫睇,淡淡一笑道:「公子的傷勢雖重,還不致一路始終昏迷,為何人所救、去往何方,不會不知道吧?」

  那書生只是見她姿容俏美,風華不凡,想藉故與她多交談幾句,想不到這女子如此精明,馬上看穿了他的用心,被好暗諷幾句,這書生不禁臉上一熱,訕訕地無言以對。

  高文心輕哼一聲,微微挽起翠袖,板著俏臉道:「能坐起來麼?既然醒了,還有力氣說這麼多話,就往上挪挪,本姑娘要用針了」。

  高文心幼學高明醫術,小小年紀就闖下女神醫之名,一向就是心高氣傲、目高於頂,給達官貴人診治病時一向吝於顏色。也只有那驚心動魄的一夜被楊凌救出苦海,被他看過了自己只著褻衣的身子,後來又有韓幼娘暗示與她共侍一夫,才對他柔情似水,溫柔以待。

  此時窺破這書生慕艾之意,她自然沒有好顏色,那書生撐著手臂向上使勁挪了挪,到底是剛剛醒來身子虛弱,高文心見狀趁他撐起身子時忙將枕頭向下墊了墊,道:「成了。就這麼躺著吧」。

  書生呼呼地喘了幾口大氣。見高文心舉燭就身,雲發微亂,清麗婉容,不覺脫口讚道:「雲髻輕輕挽就,鉛華淡淡裝成。青煙紫霧罩輕盈,飛絮游絲無……」。

  一語未畢,銀光一閃。一根銀針穿頰而過,書生只覺頜下發酸,嘴巴已合攏不上,高文心柳眉一剔,冷哼道:「語出輕薄,甚是討厭!」

  便在這時門外有人道:「文心,你還在麼?」

  高文心聽到是楊凌聲音,雀躍起身,向那書生做了個威脅的表情,轉身急急迎了出去。

  那書生能傷了妖道李福達,一身藝業十分了得,小小一根銀針自然制不住他,可他瞧高文心輕嗔薄怒。竟別具一番韻味,一時心旌動搖,竟不敢將銀針拔去,免得惹惱了佳人。

  高文心迎了楊凌和韓幼娘進來,楊凌聽說這人已經醒了,欣喜地迎到床前,說道:「兄台醒了?感覺怎麼樣?」

  那書生張著嘴唔唔兩聲,瞧瞧楊凌。又瞧瞧高文心,剛想伸手拔去銀針,瞧見高文心杏眼一瞪,忙又縮回了手。高文心似笑非笑地道:「他剛剛施了針,現在還動彈不得」。

  書生聽了苦著臉點點頭,楊凌狐疑地道:「胸口受傷需要在頰上用針麼、高家的醫術果然神妙無比」。

  韓幼娘將椅子挪了一下,說道:「相公急什麼,這位壯士既然醒了。稍候一會再敘話不遲。姐姐,她的傷礙事麼?」

  那書生聽這俊俏地小姑娘叫面前這位氣宇軒昂地英俊公子為相公,又稱那心儀的美貌女子為姐姐,不由得心中一驚,大戶人家妻妾之間以姐妹互稱他是知道的,難道佳人已有歸屬?

  他一直張著嘴,口水都快流了出來,既然美女早已有了夫家,也用不著討好出醜了,書生一把扯下頰上銀針,扭了扭嘴巴乾笑道:「多謝公子和夫人救命之恩,小可感激不盡」。

  楊凌見這書生臉色微黑,雖然容顏憔悴,但看眉目十分英朗,瞧著很是順眼,便按住他肩膀道:「躺著吧,兄台是哪裡人,姓甚名誰,聽說……是一個道士傷了你?」

  書生就勢躺下,眼見這年輕公子容貌比自己還俊俏幾分,氣度也甚是不凡,那對璧人想來定是人家的賢妻美妾,對於剛剛出言輕浮也自有些慚愧,他含笑答道:「是,小可是湖北松滋人,姓伍名漢超,自幼在武當學藝,那日見一妖道蠱惑鄉民,所以想將他送官究辦,可惜技不如人……」。

  他搖搖頭,又笑道:「公子不必疑心,家父是新任成都同知,諱字文字,小可也是官宦人家,不是宵小歹徒。」

  楊凌想了想道:「伍文定?哦……記得記得,呵呵,原來是伍文定的公子,令尊大人的名號我是聽過的」。

  伍文定原是常州推官,前些日子魏國公徐輔與民爭田,官司打到州里,伍文定將田斷給了那個平頭百姓,魏國公大怒,依托關係將案子移送京城,想要嚴懲伍文定,幸好韓威就在刑部,探望楊凌夫婦時順口說起此事,楊凌對焦芳關照了一番,這個不但未受懲罰,反而陞遷成都府同知,楊凌沒想到自己救地居然是他的兒子。

  伍文定聽他直呼家父名諱,絲毫不知避忌,神色略有不悅,高文心看出他不愉神色,說道:「我家大人是御前親軍統領,內廠總督楊大人,伍公子可曾聽說過?」

  伍漢超一聽大吃一驚,焦芳擅於攏絡人心,又知道自己的靠山楊凌在地方上勢力還淺薄的很,所以既施惠於伍文定,早已暗中透露給他消息,表示是楊凌過問,魏國公才沒有構陷他。

  伍漢超藝成下山四海遊歷,已經見過父親,自然這其中關節,更知道楊凌的權勢如日中天,漫說直呼他父親地名諱,就算那位同知大人就在眼前,也得屈膝下拜,見過上官。

  伍漢超是官宦子弟。一聽這是朝中的高官。原來的灑脫自然頓時一掃而空,神情侷促地道:「原來……原來是楊大人,久聞大人威名,草名有傷在身,不能全禮……」。

  楊凌道:「唉,你我兄弟相稱不是好好地嗎?何必用那些官場上地繁文縟節?你還有傷在身,不要說那麼多了。文心,快幫漢超兄療傷吧」。

  高文心應了一聲,上前取下伍漢超手中銀針,又錦了一枝,窺準頸下穴道輕輕捻下。玉人就在眼前,淡淡幽香盈人,膩玉般地肌膚在燭影下泛出溫潤的光澤,伍漢超可是不敢再有什麼遐思,只得屏息斂目,靜靜的讓她救治。

  楊泉叔侄來到楊府已經五日,第二日楊凌攜妻妾宴請了這對本家叔侄,玉堂春、雪裡梅百媚千嬌。本就是人間絕色,再穿著綺羅綢緞,珠項玉環,直疑刀天仙子謫塵。

  鐃是楊泉不敢再對這位堂弟家眷生有一絲非分之想,仍是看地眼花繚亂、兩眼發直。好在這些內眷禮節性的見了一面,就回到內院,楊泉縱然心中貪慕,也只好如井中望月。

  這幾日天氣晴好,一直沒有下雪。楊凌心中也暗暗慶幸不已。若再下一場大雪,城四周的難民可就難以存活了。

  他受了成綺韻啟發,深知要讓那些大戶賑災其實不難,每日的光糧耗費不足一百兩銀子,對那些富豪實是九牛一毛,只要誘之以名不愁他們不出手。

  楊凌去見了李東陽,又親自拜訪了朱剛、張鶴齡。由這兩家率行賑災,李東陽親筆書寫功德碑立於京師護國寺內,一時京師富貴豪紳紛紛響應,官力、民辦地賑災棚子在京城四處搭起,那些強壯勞力也允許進城尋了份差事,他們工錢低,肯吃苦,一時皆大歡喜。

  此時,楊凌心事重重地剛剛趕進宮裡。這些日子朝廷上下不斷接到大軍收復失地,驅走韃虜的情報,一時朝野振奮。

  但從內廠線報飛速傳回的消息看,最初幾仗明軍倚仗銳氣,倒是打了勝仗,斬敵首千級,繳獲軍馬駱駝數千匹,同時搶回大量被擄走的財物人口。

  可是苗逵不知是不是被勝利沖昏了頭腦,開始貪起功來,敵軍退縮,便全力追擊,明軍騎後有限,機動戰力不足,還要分兵追擊分成三路退卻地韃子,結果被伯顏可汗調遣大軍將孤軍深入地一支先鋒部隊包了餃子,三千精銳盡喪敵手。如今敵軍趁明軍分散回攏不及,已開始集結重兵反攻大同。

  楊凌思前想後,已決定起用楊一清、王守仁赴邊領邊掛帥,可是這兩個人一個賦閒在家、一個在吃牢飯,都是得罪過劉瑾的人,貿然舉薦,必然和劉瑾之間存了芥蒂。楊凌愁思良久,決定先說服劉瑾,再去見正德,他準備了一套說辭,不料見了劉瑾剛剛說明來意,劉瑾略一沉吟,便欣然同意,倒令楊凌大為意外,不過邊關戰事緊急,他也顧不上多想,趕忙拉上劉瑾來見正德。
匿名
狀態︰ 離線
179
匿名  發表於 2011-6-27 22:10:10
             ...........

  二人在馬永誠的帶領下趕到御花園,只見正德在幾個宮女太監的侍候下,正在冰面上抽著冰陀螺,那陀螺加了哨子,發出嗚嗚的響聲。

  正德穿著大紅箭袖,外罩無袖的石青色貂裘,玩的正興致勃勃,瞧見楊凌來了,忙指著身旁一個穿著紫邊貂皮襖地姑娘笑嚷道:「快抽快抽,如果陀螺倒了,朕要罰你」。

  正德一邊不捨地回頭說著,一邊走到淺湖邊一把托起楊凌欲下拜地身子,笑道:「免了免了,楊卿會不會玩這陀螺?朕和解語羞花剛剛兒學的,好玩的很」。

  楊凌搖頭笑道:「這個微臣不會,小時候倒是玩過冰爬犁,還得是兩條腿的,要不然就摔跤」。

  正德眼睛一亮,喜道:「怎生玩法?快教教朕!」

  楊凌咳嗽一聲道:「皇上,這個還是算了吧,兩條腿的玩起來沒勁兒。一條腿的滑起來飛快,可要把您摔個鼻青臉腫的,皇太后還不摘了臣地腦袋?」

  正德抓耳撓腮地實在想不出什麼東西一會兒兩條腿,一會兒一條腿的,正想再問個清楚,楊凌已搶著將邊塞最新戰況簡要敘說了一遍,正德一聽大怒,高聲罵道:「渾賬!」

  馬永誠嚇得一下子跪了下去,冰面上幾個人聽見了也不敢再嬉戲紛紛聚攏過來,卻站得遠遠兒的不敢前。只有一高一矮兩個黑貂皮衣、黑貂皮帽兒,明眸皓齒的姑娘走近了來,矮的那個笑顏逐開地道:「皇兄,別跟個炮仗似的一點就著。楊大人又怎麼招惹你了?」

  楊凌一瞧,那笑顏如花的少女是永淳公主,旁邊一個亭亭玉立,黑衣白膚明艷照人地姑娘正是永福,連忙躬身施禮道:「見過長公主、永淳公主殿下!」

  正德漲紅著臉怒道:「他們走之前朕再三囑咐,要他們不得分兵、不得冒進,全被他們當了耳旁風,馬永誠,馬上傳朕地旨意。把三個蠢貨抓回京來治罪!」

  永淳小公主見哥哥真的在大發雷霆,俏皮地吐了吐小舌頭不作聲了。永福公主一雙星眸飛快地瞟了楊凌一眼,見他披著純黑金邊的狐皮大氅,豐俊儼然,氣質更加成熟穩重,臉上不禁微微一熱,忙輕輕地道:「楊大人快快請起,不必拘禮」。

  正德恨恨地把鞭子扔到了一邊。他那鞭子是用珊瑚節做的,柄上纏了金絲,柄端還鑲著寶石,馬永誠忙不迭撲到雪堆裡撿出來,寶貝兒似地用袖子拭去白雪。

  正德看也不看,拉起楊凌道:「走,跟朕回乾清宮,咱們好好議議」。

  劉瑾、馬永誠一溜小跑地跟了過去。永福公主慢慢走到湖邊廊下,黑亮絨絨的袖子搭在雕欄之上,眺望著幾人離去的方向,淡雅素靜的容顏微微有些落寞。

  正德回到西暖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說道:「大同東連上谷,南達並恆,西界黃河,北控沙漠,三面臨邊,實是我京師屏障,若被韃子數萬大軍直殺入中原腹地,那後果實不堪設想。這三個……這三個……,楊卿,你看朕是不是要再派大軍?」

  楊凌道:「皇上,苗逵也算小心的了,集結於大同的守軍有四萬之眾,韃子沒有數倍之敵和攻城的利器想拿下這座高牆堅城並不容易,而且各路進攻的兵馬也正火速回援,大同應該不會有失」。

  正德雖然貪玩,卻也知道用兵之重,聞言這才稍稍放心。楊凌又道:「臣擔心地是,韃子攻我之必救,大軍受到牽制被他們牽著鼻子走,原先的部署全被打亂了,想再挽回頹勢可就難了」。

  正德重重一拍桌子,忽然興奮地立起道:「朕來親征,楊卿做先鋒,咱們打一個大大的勝仗叫別人看看」。

  馬永誠欲言又止,楊凌忙道:「皇上,用兵之道,不是那麼簡章的,臣正在想,大明精銳之師便是京軍,可京軍戰力反不及甲仗兵器簡陋的邊軍,乃是缺少戰爭訓練的緣故。

  這場戰事結束,皇上不妨將京軍調往邊塞,以強悍的韃子做最好的老師,各部輪番守邊練兵,同時將邊軍調往京城,由臣和皇上各自領軍作戰,從這些實戰經驗豐富地軍隊身上學習統兵掛帥的本事,到那時大明軍隊個個戰陣經驗豐富,兵能戰,官能將,皇上再親自領兵出塞,重演洪武、永樂二帝時的威風如何?」

  正德聽的眉飛色舞,連聲道:「好好,甚好,那依你看,如今朕該怎麼辦?」

  楊凌看了一眼劉瑾,劉瑾忙媚笑:「前方戰事不利,非兵寡將怯,而是沒有統兵的良將,奴才查過李大學士推薦過的楊一清,據說此人深諳兵法、熟悉邊塞,好野戰、可以為大同之帥。」

  正德點頭道:「准了,這個楊一清現在什麼地方?」

  楊凌笑笑道:「前些日子不識時務,上了一封奏折為劉健謝遷說情,目前罷職賦閒在家呢。不過皇上一道聖旨。他必然欣然從命的。另外臣再保舉一人,禮部尚書王華之子王守仁,就是為皇上進疏想出克制倭人利刃之法的那個兵部主事,此人不拘陣略,喜歡隨機應變,戰場情勢瞬息萬變,可以起用他輔助楊一清」。

  劉瑾提心吊膽。生怕正德又問一句這個人在什麼地方,好在正德一聽是兵部主事,還以為他仍是現任,也未多問。

  楊凌又道:「皇上,楊一清因罪罷職。此番皇上重新重用,他必然感恩戴德,但他是戴罪之身,如果再派監軍,楊一清必然心虛氣短、飽受掣肘,不能盡展所長。

  俗話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皇上不妨令他全力負責戰事,節制三關、太原、·關三鎮總兵。若能立下戰功,重挫韃寇,則升任三邊總制,恩撫並用之下,楊一清必全力以赴、竭力用命!」

  劉瑾一聽一旦立下戰功,就要把楊一清如同當年地王越一般遷升三邊總制,手握十萬大軍,心中覺得不妥,他正想再進一言。正德已說道:「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只要他給朕出了這口惡氣,朕就封他個三邊總制。」

  說著正德執筆親自寫下一道聖旨,吩咐馬永成召來尚寶監用了印,令他立即前去傳旨。劉瑾想起自己還有一招暗計,便也不再言語。

  直至二人離開乾清宮,劉瑾才埋怨道:「楊大人。那楊一清和咱們可不是一條路,萬一讓他立下大功,手握重兵,豈不是給咱們自己找了個麻煩?」

  楊凌笑道:「怕地什麼,王越昔年也是三邊總制,一道聖旨還不是說拿進京就拿進京,公公是大明地內相,掌著半個朝廷,俗話說宰相肚裡能撐船,他進言為劉健謝遷求請,說明此人也是重情重義,公公何必太過計較?」

  劉瑾臉色頓時大為和緩,矜持地笑道:「說的是,嘿嘿,介時咱家在糧草、軍械上再稍做手腳,叫他成不得大事便可」》

  楊凌大吃一驚,急忙道:「萬萬不可!」

  「嗯?」劉瑾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楊大人難道不是為了替苗逵卸罪,找個替死鬼才把這兩個礙眼的東西打發上戰場的麼?何必如此維護他們?」

  楊凌定了定神,這才說道:「呃……這個自然是的,苗逵和你我是一體,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他若敗的不可收拾才召回京來,你我必受外官彈劾,但是公公切莫忘記,楊一清現在可不是李大學士推舉,而是你親口舉薦,那個王守仁也是本官所薦。

  他二人立下戰功,就是你我會識人、能用人,水漲船高、威望日隆。若是他們敗了,別看他們和李東陽是一系,外廷那幫人勢必要把這筆賬算在你我的頭上。公公初任內相,若是在你主持下重挫悍勇善戰地韃子,誰敢不承認公公的輔政才幹?他們功勞再大,這最大的一份功勞還不是你的?」

  劉瑾一拍額頭道:「是了,楊大人說的對,看來這軍需供應,咱家還不能馬虎。嘿!只是這兩個不識時務地東西竟然和咱家作對,如今倒送了他們一份大功勞,真真的便宜了他們」。

  劉瑾嘴上不忿地說著,心中已暗暗盤算起來,他這個人自己貪污,卻見不得別人貪污。自己好用親人親信,卻最恨別人依賴裙帶關係。而且他雖是個太監,卻偏偏最不信任太監,所以一直想在外廷中重用一些人,發展自己的勢力,如今這楊一清既然扳不倒了,他便暗暗籌劃著怎麼能將他收為己用了。

  楊凌見說動了劉瑾,這才暗暗鬆了口氣,大軍在外打仗,如果朝中有這麼一個手握大權的人暗中使絆子,那真是岳武穆再世也休想打得贏了。

  楊府中,韓幼娘和玉堂春、雪裡梅、高文心送了歐陽夫人出來,幾個人說說笑,甚是投緣。

  嚴嵩這位夫人比相公還大著一歲,可她知書達禮,溫柔賢惠,和幼娘一樣,也是伴著相公從苦寒中熬出來的。所以甚得嚴嵩敬重。

  她時常上門來和韓幼娘等人敘些家常裡短。一方面因然是出於相公暗示,想結交一門強權人物,使沒有背景的相公能在京師立住腳,同時也確和韓幼娘等人極為投緣。

  她和丈夫成親多年,如今二十六歲了卻一直沒有孩子,如今相公有了官差功名,家境條件也許可了。她也曾動念想為丈夫納妾討小,可是嚴嵩卻嚴辭拒絕,更令歐陽夫人感愧不已。

  今日來楊府探望,欣聞韓幼娘已有了身孕,歐陽氏艷羨不已。高文心聽她說出心事,替她號了脈,便抄了一道方子給她,叫她拿回去服用試試,女神醫的大名她也是聽說過地,那張方子寶貝兒似地揣在懷裡,竟連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恨不得立刻肋插雙翅飛到藥房去。

  韓幼娘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便和幾個姐妹將她送了出來。此時伍漢超正在前庭練劍,他的身子還未痊癒,可是練過上乘內功的人以內息吐納輔助,復原速度卻是極快。

  韓幼娘伴著歐陽夫人走在前邊,剛剛從側廊拐過來,瞧見那位伍同知的公子挑、刺、撩、截,一路劍法使得勁力綿綿、剛柔並濟,劍勢圓潤雄渾。她雖不識這內家劍法,卻曉得其中的厲害,忍不住驚咦道:「好功夫!」

  伍漢超聞聲收劍,瞧見是楊夫人和幾位內眷,忙目不斜視,拱手施禮道:「小可見過夫人」。

  韓幼娘幾人從側廊拐了出來,韓幼娘輕笑道:「伍公子那麼重的傷,想不到痊癒地這般快」。

  伍漢超陪笑道:「這都是……高姑娘妙手回春。還要感謝大人和夫人對我地細心照顧」,說著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高文心。

  那日他聽高文心稱呼楊凌為我家大人,那口氣又不似他的妾室,一顆心忍不住又活泛起來,高姑娘燈燭下楚楚動人的倩影和高貴的氣質,在他醒來地那一刻就深深印在腦海中,這位在山上學藝十載的青年已動了愛慕之心。

  在他想來父親好歹也是從五品的州同知,自己又是允文允武、一表人才,若是高文心只是楊府的婢子,無論如何自己是配得上她地。

  可他自己不便向楊府家僕打聽人家姑娘,高文心從那日後每來為他診視,必定要把高老管家帶在身邊,害得他到現在還如霧裡看花,弄不清這姑娘的真實身份。現在瞧她和兩位已婚婦女的髮式的嬌媚少女走在一起,那模樣又不像是個侍女,心中可就犯了核計。

  韓幼娘方才見了他功夫,識得是極高明的武藝,自己地武功走的是霸道的外家路數,相公吵吵了許久也未能習得,這人的武功倒適合相公學習,雖說相公已過了適宜練武的年紀,用來強身健體總是好的,再說此人文武雙全,家世清白,若能留下來輔佐相公,也不失為一個人才。

  韓幼娘存了這份心思,對他更為客氣,停下來和他攀談了幾句,才挽著歐陽氏的手走出門去。高文心也乜斜了他一眼,也隨著在韓幼娘身後走了出去。

  玉堂春和雪裡梅說著悄悄話兒走在後邊,一陣迴旋風來,玉堂春未曾注意,頸上一條花繡的花巾翩然被風捲起,掛到了高高地樹梢上。

  這絲巾是楊凌自江南回來時親手送給他的,玉堂春怎捨得丟棄,連忙奔到樹下,仰望著兩三丈高的樹枝頓足道:「雪兒,快去找人搬把梯子來」。

  伍漢超抬頭瞧瞧那樹幹,說道:「梯子也夠不到這樹梢,夫人請閃開一些,小可幫你取下來」。

  玉堂春提著裙裾退開幾步,和雪裡梅詫然望著他,伍漢超吸了口氣,將劍插在雪中,輕輕向前彈出幾步,縱身一躍跳起一丈二三,單足在一枝窺準了的樹幹上輕輕一點,積雪蓬然落下,他已借勢又躍起一丈有餘,連縱兩下,一探手取了那條絲巾,空中收腰,鷂子一般翩然落下。

  他內傷未癒,胸口傷處未長好,這一跳不敢盡全力,落下來時臉龐微紅,輕咳了兩聲才遞過絲巾道:「夫人,您的絲巾」。

  玉堂春接過絲巾,驚歎道:「好厲害,人可以跳得這麼高麼?」

  伍漢超笑道:「周蟲小技,見笑了,楊大人是內廠總督,標下藏龍臥虎、高手如雲,遠勝於在下的能人必定濟濟一堂。」

  雪裡梅可不知夫君帳下都有些甚麼人,反正外人面前是決不會給相公露怯的,她輕笑一聲,調皮地道:「算你識相,我們老爺帳下的確是高手如雲,擒拿東廠判亂,五千對八千,只傷了不足四十人」。

  伍漢超見這位小夫人尚存童稚,比旁邊那位好對付,趁機說道:「在下暫住楊府,卻不識得兩位夫人,所以方才沒有見禮,實在失儀,不知該怎麼稱呼?」

  雪裡梅和玉堂春一怔,尋常大戶人家地妾室自然是要分二夫人、三夫人的,二人同時進門,楊凌卻沒給她們論資排輩。

  玉堂春躊躇一下,方才見韓幼娘對他十分社敬,她也不好失了禮數,便淡淡地道:「公子不必客氣,府上一向稱我玉夫人,她為雪夫人的」。

  伍漢超重又施禮道:「見過玉夫人,雪夫人,呃……替我診治傷病的那位高姓姑娘也是楊夫人麼?小可不好當面詢問,又怕稱呼不當失了禮數」。

  玉堂春和雪裡梅對望一眼,不知怎地忽然想起那副惹火的春宮圖,一時神情有些尷尬,兩個人的關係都發展到這般情形了,也不見老爺著急,難道是覺得一年之內納了三房妾進門怕人說笑,非要捱到明年不成?

  玉堂春遲疑道:「高姑娘是……御賜楊府的太醫,並非楊家內眷」。

  伍漢超一聽大喜,喜氣兒剛剛浮上眉梢,雪裡梅已然笑嘻嘻地,喜鵲兒似的跟了一句:「公子要叫她楊夫人,她也不會惱你的,現在還不是,再過幾個月那就一定是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180
匿名  發表於 2011-6-27 22:12:52
第五卷 群魔亂舞 第一百七十一章 暗起殺機


  韓幼娘目送歐陽夫人的轎子拐過了一叢籬笆牆,正要和高文心返回院內,那叢籬笆後面一白一紅兩匹駿馬疾馳了出來來。

  那條小徑並不算寬,想是為躲避嚴家娘子,兩匹馬走在路邊積雪中,奔行又急,窄徑前方就是一條蜿蜒的小溪,如今已凍結成冰,只見馬上騎士勒韁提臀,兩匹健馬人立而起,凌空一個近九十度的轉身,折了過來。

  韓幼娘昔日只在雞鳴見馬憐兒有過這樣高明的騎士,此時瞧了不禁眼前一亮,白馬上一個體態嬌嬈的俊俏女子,烏雲壓鬢、粉面桃腮,旁邊紅馬上卻是一條魁梧的葛黃袍大漢。

  高文心對韓幼娘悄聲道:「妹妹,是咱家的客人」。

  韓幼娘嗯了一聲,兩匹馬已馳到面前,馬上男子哈哈大笑道:「高姑娘,又見面了!」說著也不扶馬鞍,一偏腿兒從馬上躍了下來,身手極是矯健。

  紅衣女子微微一笑,按著馬鞍也輕盈落地,上前兩步拱手笑道:「高神醫,我夫妻夫人特來拜謝高神醫和楊大人援手救命之恩。」

  高文心忙道:「這位便是楊夫人」。楊虎夫妻聞言忙雙雙抱拳施禮,韓幼娘已簡約聽過他們的事,自進京來見的都是官場中人,這對夫妻的豪爽大方甚合她的脾胃,韓幼娘忙欣然迎上前道:「楊大哥、楊夫人,我家相公辦差尚未歸來,幼娘早聽過二位的大名了。快請進內」。

  楊虎夫妻沒想到一位誥命夫人說話如此爽朗,意外之餘又覺親切,四人進了院子,正好玉堂春和雪裡梅正迎上來,後邊跟著如喪考妣的伍漢超。

  楊虎一路帶著楊泉、伍漢超等人進京時,伍漢超時暈時醒。彼此也算相熟,楊虎見了他撲上去照著肩頭便是一拳,哈哈笑道:「伍老弟,你也好了?」

  他練的是外門功夫,一雙鐵掌可以開碑碎石。這一拳搗出力氣甚大,可是伍漢超反應極快,拳力剛及肩頭,他身形微微一矮,肩膀一塌。已卸去楊虎大半力道。

  楊虎只覺一拳打空。就像擊中懸在空中的一塊布片,空蕩蕩的渾不著力,微微一呆的功夫一股軟綿綿的勁道一彈,那拳已貼著伍文超肩頭滑了過去,伍文超沒事兒一般站在那兒,只是苦笑道:「楊兄輕些,兄弟還沒好利索呢。」

  崔鶯兒沒同妖道李福達照過面,但李福達有三個兒子,大仁、大義、大禮。這三個人現在還只是二十上下地青年,崔鶯兒去年在霸州和李大義交過手,二人武藝不相上下。

  崔鶯兒自視甚高,不相信這個書生竟能傷得了李大義的老子,來時曾授意丈夫探探他的武功深淺。所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如今試了伍漢超一招,崔鶯兒已看出這書生的功夫確實了得。就是自己也未必是他對手。

  崔鶯兒俏目一翻,白了楊虎一眼,嗔道:「總是粗手粗腳,這位伍兄弟傷勢未好,你莫要再傷了人家」,說著她笑盈盈地迎向雪裡梅和玉堂春,一手牽住一個,讚道:「楊夫人端莊大方,兩位妹妹也是人間絕色,叫姐姐看了好生羨慕呢」。

  玉堂春面如滿月,眼似秋波,明眸皓齒顧盼之間,自有一股風流韻致。因為明日就是臘月二十三,該掃房祭灶了,這是楊凌成家後過的第一個正式地年節,在幼娘關照下,闔府上下都十分重視。

  玉堂春穿了件喜慶的桃紅色百褶長裙,外置著淺藍色的格狀比甲,頭上用一根白玉簪定住如雲的秀髮,窈窕修長的身段兒,盈盈一握地腰,嬌滴滴地確實在群女之中麗色最勝。

  雪裡梅穿一件織金綠絲襖,系一條結綵鵝黃錦繡裙,櫻桃小口,齒白唇紅,雖顯得嬌小稚嫩一些,也是個活色生香的小美人。

  兩人還不知紅娘子身份,但是崔鶯兒本來就是杏眼桃腮,美的如同一團烈焰,她能如此不吝讚美,二女不由心花怒放,忙含笑向她見禮。

  這些女子湊在一塊兒,這個誇那個髮型挽得好,那個誇這個衣裳搭配的妙,家長裡短聊的不亦樂乎,倒把楊虎和伍漢超撇在了一邊,兩個人相視苦笑,只好慢慢隨在後邊,一同進了中堂。

  高管家見來了客人,早吩咐家僕女婢端上香茗瓜子,眾人便在堂上閒聊,這邊正說著話,門外一聲馬嘶,片刻功夫楊凌披著大氅,領著兩個番子「騰騰騰」地走進院裡,老遠就大聲叫道:「管家,成姑娘在家裡麼?」

  高管家連忙推門兒迎了出去,小聲道:「老爺,府上來了客人,夫人正在待客呢」。

  楊凌一怔,問道:「是誰來了?」說話間他一抬眼,只見韓幼娘和楊虎夫妻聞聲已走到門口,楊凌連忙斂了焦灼之色,換上一副笑臉道:「原來是楊兄、楊夫人,失迎失迎」。

  雪裡梅「咭兒」一聲笑,悄悄貼在玉堂春耳邊道:「這個是楊夫人,那個也是楊夫人,閉上眼睛一聽,還以為叫的是自己夫人」。

  玉堂春聽了臉上也忍不住露出微笑,她生怕被人聽見,悄悄掐了一把這個調皮的妹子,雪裡梅正在偷笑,忽覺臀尖上一癢,扭頭瞧瞧,卻被發現東西,不禁有些詫異。

  楊虎和伍漢超卻都看到了崔鶯兒的動作,她頭也未回,只是屈指一彈,一粒石子兒向後射出,劃了個弧兒,準確無誤地擊中了雪裡梅的屁股,兩人互視一眼,再次心照不宣地別過了頭。

  楊凌從宮中回來。恰好在村口碰到高員外的管家,高員外便是本地七座皇莊六大地主之一,楊凌便下馬與他攀談了一番。

  他不欲擾民,事實上就算以他地權勢想強佔這些地主鄉紳土地也斷無可能,可是小年之後就是立春,想在京師附近廣種新作物。產出一批良種,培育一班熟悉新作物耕作的家夫,讓朝中百官在事實面前低頭,可是手頭沒有足夠的土地,這一切都是空談。

  楊凌試探著向這位老管家探謁向高員外租買土地的可能,想不到那老管家聽了反而驚訝莫名。從他口中楊凌才知道,如今週遭六位員外除了李繼孟家,其餘六位的土地盡歸成綺韻所有,這事兒是位姓成的公子和高老爺談地。連那老管家也不知詳情。

  楊凌和成綺韻兩個多月的相處。早知道這位成姑娘任性自傲,行事只問好惡、不分正邪,楊凌的實際年齡比成綺韻還大著兩歲,她對自己邀寵獻媚的心思哪能看不出來。

  平時他只是裝傻充愣罷了,如今聽了這消息不知成綺韻如何不擇手段巧取豪奪,讓這六位豪紳乖乖交出了土地,居然迄今不敢聲張,所以急急趕回府來想問個明白。

  他未想到楊福夫妻竟在此時來訪。只好放下心事先招待兩位客人。男主人回了家,女人們就不好在旁邊了,韓幼娘陪著崔鶯兒,鶯鶯燕燕的一群人徑往後宅去了,楊凌陪著楊虎、伍漢超在中堂聊天。

  三人閒聊一陣,漸漸扯到武學上邊,伍漢超和楊虎一邊說著那日和老道動手過招地經歷,一邊在堂上比劃。聊得性起,二人便想比試一番。

  前廳有樹木花圃,不適動手,楊凌也極想瞧瞧這些真正的武林高手交手時是什麼模樣,便起身笑道:「二位,在下後院場地寬闊,既然你們想比試一番,咱們便去那裡吧,呵呵,只是二位傷勢剛好,咱們可要點到為止呀。」

  三個人說說笑笑,來到後院直接來到後院天井,楊凌見左側進去就是成綺韻寄住的內書房,便對高管家道:「二位,拙荊也是好武的人,呵呵,我讓她們也來開開眼界。管家,你先陪著兩位貴客去後園兒」。

  楊凌告了罪,急忙拐進內書房,一撩門簾兒,只見成綺韻螓首佩側端坐椅上,素手拈著狼毫正在淺雲色的薛濤箋上寫著什麼。瞧見楊凌進來,成綺韻有些訝然,又有些喜悅,她淺淺一笑,將筆擱下,盈盈起立繞過書案道:「大人,今日怎麼有暇來看我?」

  楊凌見她穿著淡青色地家常裙裾,外置湖水綠地比甲,一身素淨,秀雅清麗。可是她的裙裾裁剪得體,比甲輕軟柔順地襯出跌宕起伏的腰臀曲線,體態曼妙絕倫。

  楊凌不期然想起她初來楊府那日小蠻腰繫金鈴,如水之膚、如蛇之骨的妖嬈,火氣稍稍降了些,他沉住氣慢慢踱過去,坐在椅上道:「我問你,七座皇莊十之八九的土地如今都已落在你的名下了?我怎麼不知道?」

  成綺韻愕然,雙眸微微瞪大了些,然後才嗤地一笑,嫣然道:「大人公務繁忙嘛,這點小事自然有卑職效勞咯,你知道了也好,要不然我今兒也打算告訴你的,過了大年就該早作準備了,耕牛啦、糧種啦、農具啦,還有安撫佃戶的事,籌備的事情也不少呢」。

  楊凌皺起眉頭道:「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你是怎麼讓那些地主出讓土地地?」

  成綺韻低眉順眼的,櫻唇邊笑意卻似隱還現,她悄悄瞄了楊凌一眼,俏笑道:「大人猜不出了吧?嘻嘻,有內廠這塊金字招牌,卑職……」。

  楊凌聽到這兒心裡咯噔一下,忍不住一拍桌子,怒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你……你用內廠恐嚇威逼,你當內廠是東廠錦衣衛那般貨色麼?」

  他氣得臉色發青,拂袖起身道:「幸好本官知道的早,不然幾日之後御使言官們紛紛上奏彈劾,本官掌官皇莊不足一年,就將土地圈占一空,這罪名如何擺脫得了?馬上把田給我退了。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成綺韻怔在那兒,雙手在袖中微微顫抖,帶得衣袖也簌簌起來,那雙明媚的眼睛眨了幾下,一股水霧迅速地氤氳起來,她一步步走到桌旁。盯了楊凌良久,忽然點著頭慘然笑道:「好,好,原來你是這樣看我的」。

  她哆哆嗦嗦地伸出一隻手,從桌上拈起一疊紙箋。緩緩伸到楊凌面前,五指張開,那疊紙箋淒然滑落。

  楊凌愕然拈起那疊紙來,放在最上邊一張赫然是本莊高員外出售田地地契約文書,上邊有雙方的簽名和指印和保長、鄉紳的證明。言明高員外將名下八百三十畝地以九千兩地價格售於她,立據日期是弘治十八年臘月初一。

  這個價格甚是公道,而且比市價還高一些,但楊凌知道就算價格再高幾倍,這些鄉紳地主除非生活難以為繼也是決不會出售地產的,他翻過這一張,一瞧下一張不由也愣住了,下一章同樣一堆的指印兒,可那契約卻是成綺韻賣地地文書。

  上邊指明成綺韻將這八百三十畝土地以七千五百兩的價格賣與高員外,楊凌瞧得莫名其妙。待看了日期才恍然大悟,那上面寫的是正德元年臘月初一。

  敢情成綺韻以厚利相誘,給幾位大地主簽了這張遠期支票,這些田地一年純收入不過一千兩,現在不用操什麼心,旱澇保收的白得了一千五百兩銀子,有文書在手,轉過年就能把地再收回來。這種好事傻瓜才會不答應。

  楊凌急忙站了起來,瞧見她扁著嘴兒,委委曲曲的像個小孩子似地模樣,心中又是歉疚,又有些好笑,他頓了頓腳,歎道:「你……你早告訴我不就得了嘛,何必遮遮掩掩的」。

  成綺韻委曲地道:「主意是人家想的,可人家也拿不準他們會不會答應,怎麼就先告訴你了?如果不做地主,那些農民佃戶就不好安撫,人家自己掏銀子給你辦事……自投奔到你門下,力也為你出了,命也為你賣了,可曾做過一件對不起你的事,怎麼就把人家想的這麼不堪?」

  成綺韻越說越傷心,兩行清淚沿著她滑如凝脂地臉頰一滴滴落下,滴滴嗒嗒打在那張寫了一半地薛濤箋上,頓時濡濕了墨跡。

  楊凌只覺渾身燥熱,侷促地道:「這……這……是是是,是我錯了,我給你賠不是,哎呀,你怎麼一見我就哭啊!」

  成綺韻接口道:「還不是你害的?」這句話出口,稍嫌曖昧了點兒,她頰上不禁一熱。

  楊凌不敢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眼神微垂,瞧見那張打濕的紙箋上字兒有點眼熟,忍不住將它轉了過來,淚水打濕了幾行字,已將墨跡暈開,左上邊兩行還看的清楚,那手優美纖秀的小字寫的是「君似明月我是霧,霧隨月隱空留露,只緣感君……」

  楊凌只看到這兒,已被成綺韻一把奪了過去團在手中,漲紅了臉蛋嗔道:「沒見過你這樣的大人,哪有……哪有這樣隨便看人家東西的」。

  她長到這麼大還是頭一次動了真情,偏偏又被楊凌看到,一時羞不可抑,俏臉赤如丹霞,還要硬撐著嘴硬,楊凌倒寧願自己沒有看到,正尷尬地不知說什麼好,屋外腳步聲響,韓幼娘地聲音喚道:「相公、成姑娘」。

  楊凌怕她看到成綺韻流淚模樣,連忙返身迎了出去,只見韓幼娘帶著高文心走過來,喜道:「相公,你在這裡,楊大哥和伍公子要比試武藝,成姑娘也想瞧瞧麼?」

  她走近了挽住楊凌手臂,悄聲說道:「相公,伍公子的武功很是了得,你任內廠總督,手下都是舞槍弄棒的好漢,回頭找個機會拜他為師學上一學吧,既可防身又可健體。」

  楊凌笑道:「你呀,有好處都想往相公身上攬,武林中人大多秘技自珍?開了口人家不教豈不丟人現眼?」

  身後一個聲音輕笑道:「大人,該是武當巴不得有你這麼個弟子才對。武當是大明皇室的家廟,掌教真人在朝廷任著六品提點。一向是由司禮監負責提督江西龍虎山、湖北武當山,山東玉皇觀的一切事務,你若開口,還怕武當掌教不拚命地巴結?」

  成綺韻說著已姍姍而至,斂手在腰向韓幼娘盈盈一禮,說道:「見過夫人。方才與大人商議開春換耕新種地事,誤了大家的雅興了」。

  楊凌瞧了一眼,成綺韻方纔還淚眼迷離,這片刻地功夫清水臉蛋兒嬌嫩無瑕、吹彈得破,雙眼澄澈如一泓秋水。淺淺帶笑的模樣哪有一絲哭過的痕跡,這份鎮靜做作地功夫直令楊凌都懷疑方才是不是看花了眼。

  四個人回到院中,楊虎、伍漢超、紅娘子崔鶯兒和玉兒、雪兒以及家人都在院中候著,一群人來到後院,看他二人較量武藝。

  楊凌只道能看到像電影中所見的高來高去神武不凡的場面,想不到真正交起手來。招工動作根本沒什麼好看,兩個人更是絕少躍離地面。楊虎身材魁梧,一身外家功夫出神入化,拳腳虎虎生風,楊凌這外行看得還有點熱鬧,可那伍漢超似乎軟趴趴的,楊凌瞧了會兒就沒了興致。

  韓幼娘和崔鶯兒卻瞧的雙眼瞬也不瞬,韓幼娘緊盯著楊虎的拳腳動作,嘴唇翕動。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崔鶯兒練的也是內家拳腳,對出自內家功夫的泰山北斗武當門人一招一式也特別在意。

  場上打的熱火朝天,楊凌卻在東張西望,他瞧見遠處暖窖中鑽出個人來,忙離開人群兩步,向那人招了招手。

  那老漢是從本地僱傭照料學習種植馬鈴薯、蕃薯、玉米等作物地一個莊稼漢,他提著個筐正想盛些漚地干肥回去。瞧見楊凌喚他,忙摞下筐趕忙的走了過來。

  楊凌笑問道:「老劉,這兩天忙,我都沒顧得上進窖瞧瞧,那些秧苗培植的怎麼樣了?可別招了蟲害」。

  老劉呵呵笑道:「老爺您放心,我們都盡著小內吶,把那些種苗照顧的跟寶貝疙瘩似的,那些蕃椒已經見紅了,照老爺吩咐,搬到可以直見陽光的地方了,還有那個那個西紅的柿子,已經開了花了」。

  楊凌聽的喜上眉梢,這時身後兩聲嬌脆的叫好聲,楊凌扭頭一看,只見楊福黃臉微赧,正抱拳向伍漢超說著什麼,然後兩人把臂走來,看樣子楊福是輸了。

  韓幼娘這時才看到相公跑到一邊和老農聊天去了,她跟過來又好氣又好笑地道:「相公一直說想找個名師學學武藝,楊大哥和伍公子都是第一等地高手,這樣精彩的比試你卻跑到一邊去了」。

  韓幼娘是有意說給伍漢超聽的,楊凌笑道:「可惜我是個門外漢,看了半天也看不芯片甚麼,所以就跑來照料自己的莊稼啦,哈哈哈……」。

  紅娘子詫異地道:「莊稼?莊稼在哪裡?大人……你這樣的身份,還用在意地裡一些收成麼?」

  韓幼娘解釋道:「楊夫人,我相公尋到幾樣從西洋流入的莊稼,那種馬鈴薯、紅薯畝產數倍於現在的莊稼,還有一種玉米,株產千種,耐旱而瘠,相公說要推而廣之,那時天下就不會餓死那麼多百姓了」。

  她說著愛慕地望了楊凌一眼,崔鶯兒與楊虎愕然對望一眼,楊虎受官府欺壓剝削,生活難以為繼,才憤而進入綠林,崔鶯兒自爺爺那一輩兒就因飽受苛捐雜稅之苦而舉家遷入深山,佔山為王,做了綠林大盜。

  兩個人可說對做官的全無一絲好感,楊凌是多大地官兒?若說他沽名釣譽,賑濟一下災民、處理幾個貪墨小吏,效果既直接又明顯,用得著這麼費勁兒麼?楊凌笑了笑道:「這幾日忙著邊關戰事,一直未顧上去看看這些作物,楊某心中真是有些掛念了。如果順利的話,明年這種高產莊稼就可以在大明天下推廣,三位可願先去瞧瞧?呵呵,請!」

  楊凌帶著幾人來到暖窖,將種種作物一一介紹給他們,和那南洋歸來的老農你一句我一句向他們講述這些莊稼的特點。

  楊凌知道這時的莊稼嬌貴的很,旱了澇了、蟲害重了收成都大受影響,要是風調雨順的話辛苦一年一畝打出三四百斤糧食就算是一等的良田了。

  而蕃薯,馬鈴薯自南而北皆宜種植,畝產至少兩千斤,南方甚至可以一年三種,玉米不爭良田,產量也遠勝原有作物,想想這些莊稼將來可以救活無數的災民,楊凌撫著那些青青的秧苗,心中也充滿了成就感。

  崔鶯兒聽楊凌侃侃而談敘及的那副豐收景象,一雙明亮的眸子悄悄的注視著他,心中充滿了好奇:這個官兒和她印象中的官員大不相同,他肯為百姓著想,讀書人都將耕作視作下賤的事,他卻好像十分熱衷於農事。

  崔鶯兒腦海中有關楊凌的種種傳聞交織在一起,高高在上的天子寵臣,冷血嗜殺一夜之間剷除東廠的內廠督主、癡情重義為了愛妻敢抗聖旨的癡書生、威風凜凜大敗倭寇的將軍,和眼前這個談起莊稼眉飛色舞,全無一點官威的公子實在無法聯繫在一起。

  她望著棚子種著的從未見過的各種作物,心想:「這個人,真的有能力救天下百姓麼?這些奇怪的莊稼,可以在每年洪澇災害時救下許多饑貧交加的百姓?」

  她沒有讀過書,從小就在強盜窩裡長大,卻最是懂得人心,她看得出,楊凌說的是真心自豪感,卻很懷疑這些莊稼的作用。

  天下人為富者不仁、為官者不廉、縱然處處糧食豐收,還不是落在那些貪官污吏手中?家鄉那些百姓衣食無著,被官府強迫養馬,又諸般刁難,多少百姓家破人亡,他能救得了這麼窮苦人麼?

  不過……,崔鶯兒看了楊凌一眼,微微一笑,心道:「這位楊公子倒是個好人,是一個好官,等我們殺了狗皇帝,起兵奪了天下,倒可以給他個大官兒做」。

  楊虎在一旁聽得卻暗暗心驚,他現在已經積蓄了相當的財力、人才,只待時機一至就起兵造反,奪取天下,他堅信各地衣食無著,飽受欺壓的百姓們,只要他登高一呼,定會風起響應,起碼在家鄉霸州一帶就能拉起上萬人的隊伍。

  可他本是軍中一個小校,就是因為屯田被將官吞併,日子實在過不下去才製造綠林,他深知那些百姓們如果有了一條活路,能夠吃飯肚子,恐怕就很難拉得動,再不能讓他們跟著自己打天下了。

  楊虎最初對於大明朝廷的憎恨要簡單的多,他想推翻大明,重建一個清廉愛民的官府。但是隨著他的潛勢力越來越大,個人的野心和貪慾也漸漸膨脹起來。如今他想要造反,更多的是為了自己做皇帝、自己坐擁天下,這個貪婪的念頭已經漸漸取代了當初想為天下百姓爭取活路的願望。

  「不能讓他成功!」楊虎心中殺機一現,凌厲的目光投注到楊凌身上,心中暗道:「這個狗官,一定要死!」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7 00:06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