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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月關]回到明朝當王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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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4 21:56:23
第四卷 楊凌下江南 第一百二十七章 姑蘇城外


  自從唐代詩人張繼舉掉歸里,夜泊楓橋,以一首膾炙人口的《楓橋夜泊》名傳後世,寒山古剎聞名天下,到了蘇州,又怎麼能不去寒山寺一遊呢?

  蘇州首富吳濟淵恭請張天師至府上為老太爺祈福,張氏兄妹也是頭一次來江南,久聞太湖風光,想去湖上一遊,採菱泛舟,特意遣人往杭州邀請楊凌。江南三大鎮守太監位高權重,楊凌既然住在莫府,吳濟淵當然不會把這位鎮守江南的莫公公撇在一百年,於是便一併邀了莫公公夫婦一同前往。

  官船沿著古運河而作,恰巧經過寒山寺,張天師兄妹和吳濟淵便在楓橋相候。楊凌今日換了一身輕衫,若不是身旁那一眾背弓提刀的番子就是他的活招牌,以他的打扮相貌必然被人當成一個風度翩翩的斯文公子。

  雖然早聽說這位欽差年紀甚輕,乍然看到他的樣貌,吳濟淵仍然忍不住露出一絲訝色。這位蘇州首富年約五旬,看其相貌溫文爾雅,雖然吳家世代經商,但是在蘇杭一帶也有大片的土地,吳家子弟也多有功名在身,所以算得上是江南豪門、士族名流。

  今日張天師是主,請的主客是欽差大人,但是要說到熟識,倒是莫清河和吳濟淵彼此熟識一些,當下莫清河向吳濟淵介紹了楊凌,吳濟淵向莫清河介紹了張天師兄妹,一行人有說有笑地走進寒山寺內。

  今日莫清河也換了一身便裝,他身材高大、儀表堂堂,這一打扮還真看不出太監模樣,與那風情萬種、妖媚動人的莫夫人站在一起,還真有種郎才女貌的感覺。

  寒山寺方丈聽說今日京裡欽差大人和鎮守太監莫公公要到寺裡一遊,絲毫不敢怠慢,早早兒地就迎出了門外,老和尚年逾八旬,鬚髮皆白,滿面紅光,身板兒硬朗的很。

  他披了大紅袈裟,率著寺中長老、知客僧和十幾個小沙彌恭恭敬敬地將楊凌等人迎進寺去,這寒山寺雖名聲甚響,其實寺廟極小,要轉上一圈兒用不了多少時光,一進寺門就見那口大銅鼎香火極旺,信眾敬燃的兩指粗的香插在鼎內,老遠的就聞到一股嗆人的煙火氣。

  寺中並未因欽差大人光臨而將其他香客拒之門外,不過番子們搶先衝進寺去。四下一站,那股其實任誰見了也知道來了大人物,又有寺中輕易不見客的老方丈親自陪同講解,那些信眾早已識趣地避到了一旁。

  楊凌對這寒山寺,好奇勝於先上。雖說到了蘇州,園林和寒山寺才是必須一遊的地方,在楊凌心中,倒是燕子塢才是第一嚮往之地。張天師是道家至尊,到了這佛家聖地,也覺得自己身份有些尷尬,至於莫清河、吳濟淵又是本地游慣了地人,雖然老方丈十分慇勤,眾人的遊興也都不甚濃。

  這一來眾人走馬觀花,本來不大的寺廟走起來更快,只不過半個時辰,楊凌就轉到了寺後,繞過前邊閣內供奉的佛像,一轉過去他就瞧見兩名僧侶正雙手合什,跪在蒲團上頂禮膜拜,楊凌初時還以為是寺內僧人參禪禮佛做功課,忙止住了腳步,不過他們為何在佛像後邊施禮,卻令他有些奇怪。

  那位方丈原來以為欽差大人不會這麼快就逛到後院,所以並未及時叫這後院僧人迴避,這時見影響了大人遊興,他忙擺手示意知客僧將那兩個灰衣和尚趕開。

  楊凌見那兩個和尚一身僧衣與寺內僧侶有些不同,二人肩後又都背著斗笠,似是遠道而來,瞧著總覺得有些怪異,又有些熟悉,他蹙著眉想了想,忽地想起一些日本漫畫片中見到的僧侶就是這副打扮,不由奇怪地問道:「方丈大師,這兩位高僧可是貴寺的僧人?」

  方丈恭敬地道:「欽差大人,這兩位僧侶來自日本拾得寺,是來本寺參拜並求取佛經、佛像等物的。」

  吳濟淵一旁笑道:「大人,唐貞觀年間此寺有兩位得道高僧,名曰寒山、拾得,後來拾得和尚東渡日本,在日本建了一座『拾得寺』,傳道授經,甚受當地人敬重。故此日本僧侶和信徒若來東土,大多要來這寒山寺參拜一番。」

  「哦?」楊凌見寒山寺方丈和吳濟淵談及日本,神色從容,毫無不忿之色,心中先是有些詫異,隨即便想到此時日本尚未對中國犯下滔天罪行,雖然沿海一帶倭寇作惡多端,但那群海盜在日本同樣屬於不法歹徒,況且其中還夾雜著許多中國海盜,這時的百姓並未因此遷怒日本國人,不禁釋然一笑。

  他抬步走到那兩個正欲退出殿去的日本和尚面前,先向二人參拜處看了眼,見牆上淺淺一副畫像,年代甚是久遠,繪的是兩個憨態可掬、甚至有些滑稽的和尚畫像,方丈大師迎上來笑道:「大人,這便是寒山、拾得兩位高僧的畫像了。」

  楊凌點了點頭,瞧見畫像左邊有兩行字,這兩句對話實在有名,他早就聽說過,只是一直不知出處,此時見了這才曉得竟是出自寒山、拾得之口。

  他順口念道:「世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治乎?」

  旁邊立即有一人接道:「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楊凌詫然回頭,瞧見正是兩個年輕的日本僧人之一,正合掌向他回答,楊凌不禁笑道:「你這和尚,倒記的清楚。」

  那日本僧人地他誇獎,臉上不禁露出喜色,說道:「多謝大人誇獎,貧僧圓仁,是日本『拾得寺』僧侶,貧僧還記得寒山大師曾問:還有甚訣可以躲得?拾得大師回答說:彌勒菩薩曾云:有人罵老拙,老拙只好說;有人打老拙,老拙自睡倒。涕唾在面上,隨它自干了,我也省氣力,他也無煩惱……」

  那一段偈語足足有三百多字,這和尚記的清清楚楚,一一念來抑揚頓挫,方丈大師聽罷欣欣然合掌道:「善哉,善哉。」

  圓仁微微一笑,滿面矜持地向方丈合什一禮,顯然也有些自得。吳濟淵在一旁呵呵笑道:「拾得大師東渡傳經,果然信徒眾多,真是功德無量。」

  楊凌瞧著這口述高僧偈語,面帶得色的和尚,想起後世他們舉國化身強盜、到中土來燒殺搶掠地行為。不禁淡然一笑道:「拾得大師這段話確實蘊含玄妙佛理,大師記地果然純熟,那麼我來問你,你背的下來……可鑄得到麼?」

  圓仁怔了一怔,沉吟半晌才肅然回答:「我做不到。」

  楊凌又問:「那麼……貴國有信佛之國,又有多少人做的到呢?」

  圓仁沉默半晌,額上滲出涔涔汗水,竟是始終說不出話來,楊凌曬然一笑道:「縱然將佛經一卷卷倒背如流,那佛也不過是掛在嘴上,你剛剛說……悟得真常理,日月為鄰伴,這真常理便是這麼悟出來的麼?」

  圓仁和尚沉默片刻,深深鞠了一個九十度地大禮。坦然道:「大人一語如當頭棒喝,貧僧受教了,多謝大人指點。」

  楊凌笑道:「不敢,說是隨意說,『悟卻是真常理,日月為鄰伴』,呵呵,日月者,明也。若是貴國真的與人為善,則這日月之明……我大明朝豈不正是你們地友鄰良伴麼?」

  圓仁和尚聽了抬頭看了他一眼,有所警覺地道:「大人這麼說……可是因為貴國海盜為患,胡此遷怒我國人民麼?」

  楊凌笑道:「你敢否認那些『海盜』之中,沒有利慾熏心地大名派遣的軍隊冒充海盜為惡麼?」

  這些事已是公開的秘密,大明朝都有許多人知道,更遑論來自日本的圓仁了,圓仁聽了臉上一紅,不敢出言反駁,他想了一想卻道:「但是……貴國何嘗曾表示出善意?我國想與貴國友好相處,互通有無,可貴國卻無理要求我國必須以臣子之禮晉見。

  若依臣禮,貴國則不惜賞賜,而我國僧侶也要常常渡洋前來,隨身攜帶回去一些,費盡周折,仍是不能滿足信徒地要求,可是我們願出重金購買,貴國卻因我國不肯以臣禮事之而不行方便,若不是貴國這般苛嚴,我們……我們……。」

  他說到這兒臉孔漲紅,顯然自己也覺得人家不願意和他做買賣就動手來搶忒也無恥,這個理由太說不過去。

  這些原因楊凌自然也是知道的,他昔年讀歷史發現中國古人實在『蠢』的可以,寧要名不要利,如果他國肯自認為臣哪怕送來一筐青草,也恨不得賜予十倍黃金來表達天朝上國的慷慨。可是如果對方不肯認為臣,哪怕是對自己有百利而無一害的買賣,也決不同對方交易,以此作為懲罰。

  他見這位圓仁和尚雖說地憤憤不平,但是滿面羞愧,顯然以本國人的行為為恥,不覺對他有了幾分好感,他綻顏一笑道:「你說的,本官也知道一些,這些事我會向皇上稟明,請求皇上允許開放通商口岸,加強彼此往來。不過……貴國那些海盜,不管出於什麼理由,只要他們來了,我們就是要狠狠地打一打的」。

  楊凌說罷,又深深望了那個若有所思的圓仁和尚一眼,然後和張天師、莫清河等人慢慢向回走,楊凌瞧見吳濟淵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忍不住問道:「吳先生還在想方纔那位圓仁和尚地話麼?」

  吳濟淵吃了一驚,連忙拱手道:「啊!是……不是……草民……」。

  楊凌一笑道:「吳先生不必驚慌,你是蘇州首富,家中有土地、有織戶還有商舖,對這些事想必瞭解更多,本官司這次來江南查的是稅賦,不止是查稅吏的清廉。也要瞭解一下稅賦的來源和增加稅賦的方法嘛,先生只管直言,本官司決不會怪罪。」

  吳濟淵瞧了張天師一談,見他點頭鼓勵,這才鼓起勇氣道:「大人,依草民之見,其實……如果朝廷肯開設口岸對日通商,不但利於百姓,朝廷稅賦也必定大有增益的。

  日本國內現在戰亂頻仍,許多東西都很缺乏,比如生絲、棉布、錦綢、水銀甚至針、鐵鏈、鐵鍋、瓷器、漆器、氈毯還有藥材、調味品等等,尤其儒家和佛教的經典書籍,需求極旺。如果賣給他們,咱們可是能賺取十倍利潤啊。」

  楊凌雖知通商必定有利可圖,可是也沒想到這些不起眼的東西拿到日本去竟有這等賺頭,如果把這些日用品大量銷往日本,那日本的銀子還不流水一般流向大明?楊凌可沒忘了後世充斥中國市場的日本車和日本電器。敢情歷史上也有他們瘋狂追求中國貨的時候呀,這機會怎麼能錯過?

  楊凌半是驚訝半是興奮地道:「竟有這麼大利潤麼?吳先生你說詳細一些。」

  吳濟淵瞧他喜形於色,膽氣更壯了些。他想了想道:「大人不要以為草民是心口胡言,草民舉個例子,咱們的蠶農、絲農、織婦,從養蠶、成蠶到抽絲要忙碌一年,最後產出生絲,一斤只能賣出五六分銀子,扣去本錢和賦稅,勉強能餬口而已。

  可是把生絲運到日本,就能賣五六兩銀子,整整十倍的差價呀!在咱們這兒就是一根針,拿到他們那地方都能賣七分燕子,這可是一本萬利呀。當然,他們那兒也有好東西是我們需要的,比如銅、硫磺、蘇木等等,我們買進來加工製作一番,再賣回給他們,又是一筆賺頭。」

  吳濟淵到底是商人,說著說著膽怯之意盡去,不覺眉飛色舞起來,楊凌怎麼聽像是後世某段時間中日兩國經濟狀況的翻版,只不過是把發、供求雙方倒了個兒,他不禁失笑道:「日本人可不蠢,那些大名、將軍這麼急著和我們做買賣,不會是因為百姓需要才這般上心吧?」

  吳濟淵呵呵笑道:「那是自然,他們的屏風、扇子、盒子、硯盒做工精美,我們這邊的富人也是樂於出高價購買的。如果彼此通商,朝廷還可能大量從他們那裡進口刀具,日本刀品質員勝於我們的刀,賣過來也是至少有三倍的利潤的。」

  楊凌聽了默默點頭,待走出寒山寺門時,他忽然停住腳步,對吳濟淵鄭重地道:「吳先生費心了,可否將你所知的這些事情詳詳細細地寫下來,越細越好,本官回京時,要把這些事情向皇上呈報!」

  吳濟淵張大眼睛瞪著他,半響才興奮地道:「大人……大人此言當真?您願意為這商賈販利之事向皇上進言?」

  楊凌搖了搖頭,深深地道:「這不是商賈販利之事,這是國家大事!」

  吳濟淵聽了目中神采一閃,他深深地向楊凌一揖,鄭重地道:「有大人這句話,吳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草民一定盡快將所知之事詳細述下送與大人。」

  楊凌點了點頭,他心中已暗暗決定,回到京城無比要把這件事奏與正德,說動他開商交流。他也知道那些因循守舊、一味認為天朝上國可以自給自足,以平等身份與番夷通商有失上國顏面的大臣必定會出面干預,但他也深知此事的重要性和即使性,這件事一定要辦,只要辦的好,讓朝廷和百姓都嘗了甜頭,這個口子就越開越大,再也無人能夠阻止了。

  吳濟淵直起身來,欣然笑道:「草民一席話,倒累了大人又談起公事了,今日大人是來散心的,這事回頭再說。草民知道大人要來,第一站必是這寒山古剎,這附近有一家寒山素菜館,風味獨特,草民已預訂了酒席,請大人先去品嚐一番,隨後我們再同去游太湖秋色吧。」

  莫清河一怔道:「大人今日是私人身份遊覽蘇州,所以我未通知蘇州知府,不過我已知會李大祥在獅子樓為大人設宴洗塵,大人您看……」

  楊凌想了想道:「算了,去城裡往返又要浪費些時間,再說這大隊人馬也不便聲揚,去了太湖,今晚住上一宿咱們還要趕回杭州,就不要麻煩他了。」

  楊凌急著往返,其實是想返程時去海寧會會閔文建,不過若是事先說給莫清河知道,他一定又要通知海寧官府,欽差駕到,大肆準備,勢必鬧得小小的海寧雞飛狗跳。

  楊凌對於現在大隊人馬前呼後擁毫無自由的痛感決就已頭痛不已了,不希望到了海寧,那裡的人再嚴陣以待、如臨大敵,所以並未告訴莫清河。莫清河一聽他要急著回杭州,若再阻攔,倒像是怕他在杭州查訪自己似的,便不再多言。

  寒山素菜館西臨楓橋,南依寒山古剎,北靠楓津河水,憑欄飲酒,登樓遠眺,盡攬姑蘇之秀麗。這裡做的佛千手、功德金腿、羅漢齋、八珍和合、翡翠球、素炒蟹粉等素菜選料講究,色香俱佳,其口味足以以假亂真。

  那地方離的並不遠,一行人並不乘轎,說說笑笑步行而去。吳濟淵引著眾人走到寒山素菜館,正含笑向內相讓,候在那裡的廖管事氣急敗壞地搶過來道:「老爺,出了岔子了,小的包了這家館子靜候欽差大人光臨,可誰知李貴李老爺自河邊釣魚回來,非要品嚐一下這裡口味,小的已向他說明這裡被老爺包下,他也不聽……」

  吳濟淵聽的一怔,他沒想到在這兒還碰上了冤家對頭李貴,可是……這廖管事也太不會辦事了,只消說出自己宴請的是欽差大人和張天師,那李貴再大的膽子,敢在這兒生事麼?

  吳濟淵怒視了廖管事一眼,剛要出言訓責,忽然注意到廖管事一邊和他說著話兒,一邊不住地看楊凌,這才恍然明白他的意思,他心中暗笑一聲,馬上換上一副為難神色道:「這個……館子已被李貴包下了麼?這可有些為難了。」

  原來吳家在此地居住一百六十餘年,一甲子前就成為蘇州首富,而這位李貴,卻是近幾年來突然竄起的一位新貴,一個放印子錢牟取暴利的暴發戶。

  誰也不知這個李貴的來歷背景,只知他一來,似乎就有雄厚的資本,每遇天災人禍,尤其是倭寇劫掠之後,又有幾個農民還得上?

  那些當初飲鳩止渴的農民走投無路,只得將土地拿來還債,從農民破穿成了他的佃戶,有些則成為無業遊民,被造紙、絲織等手工作坊僱傭,一些年衰體弱無力求生的就淪為乞丐,四處流浪。

  靠著這種手段,短短幾年功夫,李貴在蘇杭兩地購下了大量土地,如今儼然是蘇杭兩州最大的地主,家奴僕從數以千計,居則高屋大宅、出則鮮衣怒馬,聲勢隱然已凌居吳家之上。

  他的所作做位,自然為蘇州本地士紳所不齒,加上本地人也有排外心理,這些士紳便向官府檢舉李貴的惡行,可是不知那李貴到底什麼來頭,知府衙門接了狀子竟置若罔聞。

  象吳家這樣關係網龐大的豪門世家將事情反映到布政使、按察使司衙門,竟然也毫無下文,幾大家族這才曉得這李貴的靠山必定十分了得,他們扳不倒他,又怕受到他報復,只好吩咐府中的人平時少與這惡人有所瓜葛。

  李貴在蘇州飛揚跋扈,吳家家大業大,想避又怎麼能完全避得開?所以家中的僕從管事沒少受他的閒氣,近來李貴又開始打起吳家產業的主意,兩家關係勢同水火,廖管事有意不說出欽差大人要來就餐,那是想借楊凌的手出出這口惡氣了。

  莫清河在一旁聽了這事情,臉皮子忽地抽搐了一下,怒不可遏地上前道:「李貴?是那個上了檯面的土鄉紳?哼!平素仗著有幾和錢就飛揚跋扈,這回居然在欽差大人面前擺起譜兒來了。」

  楊凌疑惑地對吳濟淵道:「這個李貴是什麼人?」

  廖管事雖然身份低微,可是他和楊凌同船而來,比他的老爺關係還要熟一些,忙搶上幾步添油加醋地講述了一番李貴的為人,聽的楊凌連連皺眉。

  莫清河呵呵笑道:「蘇州的富人,這個李貴最是為富不仁,雖然不曾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可是光那一副暴發戶嘴臉就叫人看了生厭,今日他敢衝撞大人,我正好趁機教訓教訓他,也叫他安分些兒。」

  楊凌雖覺得把李貴討厭,可是他並沒有明目張膽的惡行,放印子錢又不犯法,如果僅僅因為他衝撞了自己就嚴加懲治,被言官們知道了必定參他一本,所以並不想多事,不過聽了莫清河言語,楊凌知道他不會太過分,便笑笑不語。

  莫清河見他首肯,回頭對管家道:「老李,把那個不開眼的東西給我好好敲打一頓,叫呀以後收斂著點兒,你把他弄遠些,莫壞了大人的胃口。」

  李管家笑嘻嘻地應了一聲,一擺手帶了幾個人剛剛走到門前,那房門就打開了,一個三十多歲,黑胖面皮的漢子背著雙手,翻著白眼仁兒傲然道:「吳老爺請了什麼人物吃素餐吶?可真不好意思,今兒這菜館,本老爺已經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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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楊凌下江南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太湖泛舟


  那個黑膚矮胖的漢子得意洋洋地說罷,眼珠子才漸漸地恢復到正常角度,他一眼瞧清眼前站著的莫府管家,不由得大吃一驚,面上頓時變了顏色。

  李管家笑嘻嘻地道:「李大老爺真是威風,我家老爺也想嘗嘗這寒山素菜館的風味,看來要白來一趟了」。

  李貴這時才瞧見門外站著幾個人,其中只認得吳濟淵和莫清河,兩個人竟是一樣的神色,面噙冷笑,淡淡而視。

  李貴心中暗罵一聲,知道著了吳濟淵的計,今天顏面掃地是免不了啦。可是莫清河主管米糧稅賦,而他是蘇杭兩地最大的地主,可以說莫清河饒他一分,便是米糧萬擔,緊他一分,便是失去大把的銀子,對這位財神爺他可是一點不敢得罪。

  李貴慌忙搶出門來,點頭哈腰地道:「莫爺,您老人家來了,哎呀,小的不知道是您老人家,您快請進,小的可有日子沒見您啦,想孝敬您都沒機會吶,難得您老人家來蘇州,小的為您接風洗塵!」

  莫清河淡淡一笑,說道:「吃素菜講究個意境,李員外在的話可就不太適合了」。

  這位李大員外看這像個粗人,心眼兒卻不少,他聽出來莫清河損他滿身銅臭,臉上不禁一陣紅一陣白的,訕訕地道:「是是是,小的不知莫爺還請了客人,您幾位請進,小的馬上就走,這帳您老人家可千萬讓小的來付,就算賞了小的面子了」。

  吳濟淵瞧這橫行蘇州府的李貴灰頭土臉的模樣,心中十分暢快,他見李貴還在討好莫清河。便插口道:「不勞李員外破費了,吳某人既然請了幾位大人來游蘇州,這點錢還是花地起的」。

  李貴見吳濟淵宴請莫清河。顯然彼此關係非淺,旁邊一位貴介公子、一個道人看起來也不是尋常人物,更不敢露出倨傲神色。茶館內跟出的幾個打手擼胳膊挽袖子本來氣勢洶洶地。這時也都躡了,李貴見莫清河正眼也不看他一眼,忙訕訕地哈著腰,直到吳濟淵含笑請惡劣楊凌等人進去,這才慌忙離去。

  李管家得了莫清河吩咐。哪敢輕易放過他,早就笑吟吟地跟了上去,莫清河所說的教訓,當然不會是叫人扁他一頓,估計李管家追上去,恐怕要狠狠敲他一筆,非讓他肉疼三天不可了。

  吳濟淵將幾人讓進雅間。歉然道:「草民不知這李貴會來。擾了幾位大人雅興,實在罪過」。

  楊凌見裡裡外外站的都是隨從,連帶著素菜館地老闆、小二也誠惶誠恐起來,他微微蹙眉道:「今日咱們只是以私人身份遊覽風光,如此大動干戈也確實不妥,我想可否麻煩伍先生準備些普通百姓的衣衫,一會兒咱們去太湖遊覽,還是輕車簡從的好。我的人麼,只挑幾個人隨行就是,其他的人在官船上等候,只是要委屈天師兄妹換身衣服了」。

  張天師這一派雖是修道之人,其實不是重大典禮、設壇祭祀地時候,穿著也與常人無異,對此自無異議,鄭百戶聽了楊凌吩咐。,他身負楊凌安危之責,可絲毫不敢馬虎,急忙找上廖管家,要他從速安排,自己從番子中挑了身手高強、機警多智的二十多人,向廖管事問明遊覽路線,先期趕往太湖準備去了。

  莫夫人輕輕解開披風,侍女在一旁接過站在她身後,她俏巧地坐在莫清河身邊,柔聲道:「老爺,妾身有日子沒來蘇州了,我想去見見布政使夫人,再說,不坐這大船兒我又頭暈,太湖我就不去了」。

  說著她向楊凌和張天師歉然一笑,楊凌在她面前總是有些不自在,一聽她不同去太湖,心裡反而一陣輕鬆。莫清河點了點頭,輕輕拍拍她的手,柔聲道:「好,你也不必急著回來,回程時我著人去接你便是。」

  他轉回頭來,悄聲對楊凌道:「拙內與布政使牛大人的如夫人是手帕交,來了蘇州不去拜訪不太安當,而且咱們泛舟太湖,若是大船便沒了韻味兒,若是小船拙荊又有暈船的毛病,她不去也罷。」

  楊凌聽了點了點頭,心想:「聽說這位莫夫人是江南名妓,不知布政使牛大人那位小星是否也是風流場上的人物。」

  他想著不禁抬頭看了莫夫人一眼,不料莫夫人那對剪剪雙眸也正『含情脈脈』的瞧著他,楊凌見了頭皮頓時一麻。

  這位莫夫人雖出身青樓,可是卻無煙視媚行的感覺,那一顰一笑都是那麼秀美清雅,今日她穿了身素白羅裙,更襯得如出水某蓉一般,眉顰春山,眼凝秋水,嬌媚動人。

  那雙會說話的眼晴溫柔的瞧向旁人時,或許並未有意挑撥情色,也叫人想入非非,更何況楊凌那日曾被她暗中挑逗,怎麼會不心虛?

  這一轉眸迴避,卻又瞧見高文心正站在對面,一雙明眸也正瞬也不瞬的看著他,楊凌更是渾身的不自在,好似被她看出了心中忌憚似的。

  高文心今日穿著的果然是昨日楊凌誇獎過的那身翠綠衣衫,充滿江南水鄉風情的普通女孩兒衣裳,穿在她這個氣質高雅恬靜,體態窈窕端莊的北方俏女子身上,別有一番韻味,雖然那種氣質與莫夫人如水一般的萬種風情截然不同,卻另具一種甜脆的俏美。

  楊凌忍不住柔聲對她說道:「文心,本官無須侍候,你也累了,廖管事,請您另置一桌酒席,讓她……呃……和莫夫人的兩位侍女也進餐休息吧?」

  欽差大人坐上首席,還不曾說什麼場面話,先牽掛著安排他的侍女休息用餐?這侍女真是侍女嗎?

  吳濟淵聽了楊凌的吩咐,仔細打量高文心兩眼,高文心雖是一身侍女打扮,可是和莫夫人那兩個俏婢站在一起。那種大家閨秀的雍容氣度她們哪裡及得萬一,吳濟淵心中一動,不禁暗想:「這位姑娘風度氣質實在不像個下女。欽差大人對她如此憐愛,莫非他們……?」

  吳濟淵想了想覺的不妥,原先準備下的厚禮似乎少算了一份兒。連忙喚過廖管事來,附首悄悄又囑咐了幾句。

  **********************************

  太湖風光,山清水秀,渾然天成。這方山水融淡雅清秀與雄奇壯闊於一體,碧水遼闊。煙波浩淼,峰巒隱現,氣象萬千。

  楊凌,莫清河,吳濟淵,張天師四人扮作遊湖書生,張符寶也換了身小侍女的衣衫,梳起了三丫髻,蹦蹦跳跳跟在後邊。

  她的模樣本來就長得十分嬌俏討喜,一換上女裝。那宜喜宜嗔的俏美面孔宛然如畫。連這幾日見慣她道裝打扮的吳濟淵都雙眼為之一亮。

  鄭百戶帶著四個人則扮作家丁,懷中暗揣利刃,肩上挑著食盒,警惕地四下打量著,不時有扮作遊人或船夫的番子悄悄向他打著手勢,示意一切無疑。

  此時已是下午時分,太陽不再酷烈,微微帶了些紅暈。蘆葦隨風搖曳著婆娑的身影。湖面時不時吹來一縷清涼的湖風,散發著清澀的爽意,拂在酒意微熏、臉孔漲熱的楊凌等人臉上,身覺週身舒爽。

  鄭百戶先期派來的番子,已喬裝打扮散佈在眾人準備盪舟採菱的湖泊附近,湖上雖有些遊人,也都是三三兩兩的搖著一隻小船兒,舉止自在道遙,看不出絲毫可疑的模樣。

  此時正是菱角漂香的季節,前方是數頃的荷花,碧荷連天,間或掩映著粉的,白的荷花,還有成熟地菱角,那碧綠地荷葉看不出一些凋零枯敗跡象,一片綠意盎然,所以也參差竄起的荷花有這綠葉陪村,也更加顯的嬌艷。

  吳濟淵領著一行人來到一座小亭旁,駐足笑道:「大人喜歡清清靜靜的遊湖,所以草民也不敢太過聲張,我叫廖管事安排了幾葉小舟,咱們今日且泛舟採菱,在這荷濤花海中蕩漾一番,待回到這岸邊,我們再剝些新鮮的菱角就著清酒暢飲一番如何?」

  楊凌在這些人身份地位最高,酒席宴上大家自然不斷向他敬酒,所以雖再三推托,仍然喝的微醺欲醉,胸臆間也有些翻騰。他一聽上了岸還要再喝,不禁苦笑不已。

  這裡的荷花叢一直連到岸邊,岸上植了一排垂楊柳,繫著十多條小船兒,廖管事領著幾個人正站在樹下,瞧見幾位大人到了,他正著人將繫著小船兒的繩子解開。

  就在這時,一陣優美清脆的歌聲從湖上傳來,那甜甜的歌聲唱道:「桃花紅來楊柳青,清水塘裡種紅菱,妹種紅菱哥種藕,紅菱牽到藕絲根。」

  歌聲委婉動人,曲調清新優美,楊凌等人聽了忍不住向湖中望去,只見一艘小型畫舫正搖搖晃晃向岸邊駛來,船頭一個紅衣紅裙,束著一條粉紅色腰帶的婀娜女子赤著一雙雪足正邊歌邊舞。

  船尾的船夫已停止搖櫓,船頭分開綠葉紅荷,平平的如同劃開一面鏡子,悠然駛向岸邊。艙中一個月白輕衫的年輕書生舉著酒杯搖搖晃晃的走出來,向那紅衫女子笑道:「好一首清甜的曲子,正好用來下酒,只是不知蓮兒姑娘這紅菱情牽的是哪位公子呢?」

  那紅衣似火的悄麗女子格格兒一笑,舉手擲過一枚蓮子,暱聲道:「當然是你徐公子,還能是哪個人呢?」

  那位白袍公子面龐通紅,顯然醉意己深,聽了這話他放聲大笑,醉眼朦朧地回顧艙內道:「瞧瞧蓮兒姑娘多會說話,只是這張嘴許了我,昨兒宿於你繡床上的怎麼卻是子畏兄呢?」

  高文心本來聽那歌聲十分歡喜。但是聽他們這番對答,曉得是幾個風流書生邀了青樓妓女遊湖,不禁微微皺了皺眉。神色間有些厭惡。

  這時那艙中又有一個白面微髯的青衫人走了出來,他手中握著一把扇子,大約四十歲上下。白淨的皮膚上已有淺淺的皺紋,雖然滿面笑意,可那神情似乎仍從骨子裡透著一股落寞。

  他放蕩不羈地笑道:「怎麼,昌谷剛剛給玲瓏兒梳了頭,這還不足一個月呢。就打起我的蓮兒的主意了麼?」

  叫蓮兒的紅衣女子纖腰一扭,從那白衫書生旁翩然一閃,乳燕投林般撲入那青衫書生懷中,甜笑道:「說的是呢,徐公子好沒良心,枉我玲瓏妹妹對他一往情深,看我回去不向玲瓏兒告他的狀才怪……」。

  青衫書生哈哈大笑著攬住了她的腰肢。轉頭向岸上瞧時。一瞧見高文心,那書生神色忽地一怔。這位年約四旬的青衫書生,微醉地眼神朦朦朧朧的,但是定睛瞧人時仍十分有神。

  他的目光直盯著站在亭中的高文心,上下打量幾眼,臉上便露出欣喜的神色道:「這樣卓爾不俗,氣質幽雅的女子,好久不曾見過了,哎呀。竟是一個侍女麼?這蘇州府何人使的動這樣的女子為婢?」

  他把那扇兒在手中連敲,滿面惋惜之色,只差要捶胸頓足的慘呼一番了。

  艙中聽他大聲讚美,頓時狗吃屎般又搶出兩個書生來,當先一個大鬍子,一襲墨青色長袍,長長黑黑的鬍鬚直垂至胸部,手中舉著一隻碩大的酒杯,足足頂得上一隻小碗。

  兩個人瞧見高文心頓時雙眼發亮,一迭聲道:「子畏法眼,讚譽的女子必然不凡,哎呀呀,果然端莊嫵媚,別具韻味,當為之浮一大白。」

  高文心聽他們對自己品頭論足,一雙黛眉不禁蹙了起來,若不是因為眼前有好幾位有頭有臉的人物,她身為婢子如果胡亂言語會給楊凌丟臉,早已對這幾個書生發作了。

  吳濟淵瞧她面色不豫,心裡擔上了幾分小心。方才在寒山素菜館他可是親眼見過欽差大人對她的寵溺地,吳濟淵不怕這俏婢不悅,卻怕惹得欽差大人發火,他連忙上前一步呵斥道:「希哲無禮,不得胡言亂語。」

  瞧他直呼那人表字,看來彼此還是熟識的人。那個大鬍子聽見有人喚他,連忙手搭涼蓬向他仔細瞧了兩眼,方暢然大笑道:「原來是吳翁當面,這便好了,這便好了,征仲,快取你的畫匣來,我要將這女子繪下,吳翁可千萬應允晚生啊,大不了我回頭送你一幅山水便是。」

  吳濟淵尷尬地對楊凌道:「呃……楊大人,這幾位是吳中四大才子,平素就放浪不拘慣了,大人勿怪。青衫的這位叫唐伯虎,平素以賣文鬻畫為生,此人最擅畫仕女圖,只是他眼界甚高,賞常抱憾沒有值得他落筆的人物,所以今日見了大人的侍女風姿出眾,一時忘形才失了禮儀,我這就趕走他們便是」。

  楊凌一聽唐伯虎三字,身子不由得一震,唐伯虎!這位名聲赫赫的人物竟然活生生站在他的面前,楊凌又驚又喜,聽到吳濟淵要趕他離開,連忙扯住他,喜形於色的道:「不可不可,吳先生快快請……請他們幾位上來,楊某久聞江南四大才子之名,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要是這麼放走了他們,實在遺憾之至」。

  吳濟淵沒想到楊凌也聽過吳中四才子之名,聽他如此讚譽,做為鄉人也覺臉上有光,他連忙高興地叫廖管事將唐伯虎四人請了上來。

  這四位才子進了小亭,先見過了吳濟淵,四人中祝枝山年紀最長。家境也最富裕,與吳府過從甚密,所以最是隨意。上來只是笑嘻嘻施了個禮,仍擎著他那超大號的酒杯飲個不停,文證明和徐禎卿相對就要拘束一些。

  楊凌仔細打量這四位名聞遐爾的大才子,只見他最想結識的唐伯虎,方才忘形之下雖然不拘行跡,可走進了亭子,一聽說那侍女並非吳府婢女,卻是這位連吳濟淵神色間都畢恭畢敬的貴介公子的侍女。神色間頓時拘謹收斂起來,那副神態實在不像想像中狂放風流地江南第一才子,令想一見唐解元風采的楊凌失望不少。

  他卻不知這位唐伯虎雖在民間傳說中風流狂放,不拘禮法,其實歷史上的唐伯虎,在四大才子中一生最為坎坷,生活極其落魄,他骨子裡雖狷狂自傲,憤世嫉俗,可是為生活所迫。也時常要向人低頭。哪裡還狂放的起來?

  這位唐解元十六歲中秀才,恰與楊凌中秀才的年紀相當,可那命運可差的遠了。他十九歲娶妻徐氏,家中經營著一家酒店,生活倒也愜意。

  可是後來災難卻接踵而來,先是他的父親中風過世,母親因太過悲傷也隨之而去,不久妹妹在夫家喪亡。緊跟著妻子產後熱盛,因病過世,孩子出世僅三天也隨母親去了。

  唐伯虎受了這一連串的打擊,好不容易在好友的幫助下振作了起來,續娶了妻子何氏,苦心讀書,可他進京趕考時又被人誣告行賭主考,被押入大牢,後來雖查無實據放了出來,卻判他一生不得出仕為官。

  這位多才多藝的大才子彷彿受到了命運之神的詛咒,這一連串的打擊,弄的他家破人亡,窮困潦倒,妻子也嫌他貧窮離他而去,兄弟又跑來分家另過。

  唐伯虎散盡家財,身無長物,到處流浪了一陣,到此時他才返回蘇州不到兩年,生活剛剛有了些起色,又娶了一位青樓妓女沈九娘為續絃,在蘇州以賣文鬻畫為生。

  楊凌聽說他要為高文心作畫,不禁喜出望外。在他想來,能得唐伯虎的丹青,那是何等榮幸,當下沒口子的答應了。

  唐伯虎本來心中忐忑不安,還怕他不肯答應,見他點頭唐伯虎也喜形於色,他生怕楊凌反悔,連忙興沖沖的招呼文征明取來畫匣,立即鋪開攤子要為高文心作畫。

  高文心見他們狎妓同游,心中本來就無好感,如今叫她端立在那兒讓人作畫,在她這位大家閨秀出身的女子眼中,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兒,所以心中極為不願。

  楊凌瞧出她神色不悅,便走近她悄聲道:「文心,不過讓人畫出相貌來,有何不悅呢?這位唐公子的畫可是大大的有名,我前日得了江南第一名妓的墨寶,今日若能取得這位江南第一才子的丹青,將來可是要作為傳家之寶的,你的容貌氣質,萬中無一,就委曲你站上片刻,讓他畫下吧,多年之後取出再看,別有一番味道呢。」

  他是言由心聲,高文心卻會錯了意,聽說他要將自己的繪相作為傳家之寶,留給子孫後代,那言外之意……一想到這裡,她的心兒頓時小鹿兒般通通亂跳,歡喜的千肯萬肯了。

  祝枝山擼著大鬍子站在一旁只顧飲酒,這位在有關唐伯虎的傳說中一向充當搞笑人物的才子,瞧他舉動也甚正常,並沒有瘋瘋顛顛的行為。

  只是他那酒量實在駭人,不時叫那船夫去船上再替他打些酒來,最後乾脆把罈子擺了上來,坐在一邊攔上自斟自飲。

  唐伯虎早已鋪開攤子,認真的畫起了高文心的畫像,文征明和徐禎卿還有楊凌,莫清河一干人都好奇地立在他背後觀看,張符寶卻嫌氣悶,拉了哥哥陪她到河邊去玩了。

  這邊唐伯虎剛剛繪出一個輪廓,祝枝山忽地想到了什麼似的,猛地乾了一杯酒,跳下欄干怪叫道:「壞了壞了,我怎麼也跟著起哄?這十美圖真的要成了!」他頓足大叫道:「三百兩啊三百兩,失算失算,我老祝這回可賠了」。

  唐伯虎只抬起頭來哈哈一笑,便低下頭去繼續繪畫。神色間卻有些得意。楊凌恍惚記的好像有個什麼『九美圖』與唐伯虎有關,不禁好奇地問道:「甚麼『十美圖』?」

  文征明呵呵笑道:「今日遊湖是老祝的主意,這趟湖游下來。要花掉三百兩,他可真的失算了」,他見楊凌似乎身份極為高貴。但為人和氣,毫無權貴世家子弟的氣派,便笑答道:「楊公子,希哲兄和子畏兄打賭,只要子畏兄在一年之內繪下十張仕女圖來。而且我等四人皆公認其為美女,希哲兄便輸給子畏兄三百兩銀子。

  只是這十位美女難尋呀,蘇州玄妙觀最多女子出沒,唐兄常到那裡蹲守,瞧見真正地人間絕色,便仔細記下,然後繪出圖來。只是這消息漸漸透露了出去。誰家再有女眷去觀內上香。都會先遣人將這位大才子攆的雞飛狗跳的不得安生。

  結果子畏兄七月時便已繪出九位美女,這第十位卻遲遲再也尋不到人,我等只道子畏兄要輸了這番東道,想不到今日卻有緣見到尊府這位姑娘,呵呵,這也算是天意,要讓希哲兄送給子畏一筆銀子花用。」

  楊凌聽的好笑,原來這幫才子也和旁人一般無聊。無所事事時也是以美女作為話題,居然還以此打賭。

  他蹲在唐伯虎身邊,見唐伯虎妙筆勾抹,手中的畫己繪出六分模樣,雖然那眉眼五官還只是粗淺輪廓尚須雕琢,人物也未上色,但是一個栩栩如生的美女己躍然紙上,不禁讚道:「唐兄的人物果然畫的惟妙惟肖,筆力著實不凡吶」。

  唐伯虎畫的起勁兒,聞言眉飛色舞地道:「楊公子過獎,美女鍾天地靈氣,本身便是一幅美煥絕倫的畫,在下只是以手中筆,繪其風情之萬一罷了。美女之靜,嫻雅幽潔,美女之動,翩若驚鶴,其發,其眉、其眼、其唇、其膚、其頸、其腰、其足無處不可入畫,其美可以入詩、可以入畫,可以入酒,可以入夢矣。」

  楊凌沒想到這位大才子談起女人來竟也一套一套兒的,文征明也是畫道高手,對於畫道理解不凡,最能理解唐伯虎話中之意,而且他對唐伯虎的人物繪畫技巧也是極為推崇的。

  這時他見楊凌興致勃勃,心中深有同道中人的感覺,便興致勃勃的對楊凌道:「楊公子且稍待,畫舫上有子畏昨夜剛剛繪就的一副絕妙畫兒,待我取來你瞧!」

  唐伯虎風流倜儻,雖娶了蓮兒姑娘的閨中膩友沈九娘為妻,但仍時常留連青樓,這些姑娘們戀其才情,也從不向他索取渡夜之資,這位蓮兒姑娘也是他的傾慕者。

  她大眼紅唇,膚白如脂,也是一個美人兒,不過今日唐伯虎一見了高文心就讚不絕口,蓮兒自覺姿色叫人比了下去,所以一直站在一邊,嘟著小嘴兒有些不甚愉快,這時聽文征明說要取昨晚繪就的一副畫來,她雖在氣惱中,仍是禁不住俏臉兒一紅,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似乎有些羞澀。

  文征明匆匆跑回畫舫取來一個卷軸兒,他回到亭中剛剛將畫軸扯開一半,一陣風來,險些將畫吹斷。文征明便拉起唐伯虎道:「子畏兄,停一停,先讓楊公子見識一下你昨日繪就的風月圖」。

  文征明說完,就搶過唐伯虎手中畫板,將手中卷軸打開夾在板上,楊凌一瞧,那畫兒並非黑白兩色,竟然上了顏料,畫中是一個體態豐腴動人的裸體美女,她半跪在塌上,腰間搭著一段紅綾,一手掩著羞處,纖腰微塌,嬌眸回轉,顧盼嫣然間,神情依稀便是那位蓮兒姑娘。

  後邊一個男子伏在她臀後呈交合狀,旁邊留白處有龍飛鳳舞兩行小字:「半簾清風,一塌明月,半似含羞半推脫,回頭叮嚀輕些個,不比尋常浪風月『,這圖竟是一副旖旎動人的春宮圖。

  楊凌從來不曾聽說過大才子唐伯虎畫春宮,他目瞪口呆地盯著那圖,指著畫兒說道:「這……這是唐兄所繪?」

  文征明笑道:「正是,畫筆細膩,人物傳神,唐兄畫的春宮不下百幅,這一幅我最是喜歡,已向他討了來,我與楊公子一見如故,如果你喜歡,我便轉送與你如何?」

  楊凌乾笑道:「呃……江南第一才子也畫這種畫兒麼?呵呵,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徐禎卿笑道:「聽楊公子的口音,想是來自北地不知南方風氣,繪這畫兒也沒甚麼,其實許多大家閨秀也傳抄臨摹這春宮畫兒呢,不過出自子畏兄之手的可都是堪稱珍品的,世坊間爭求的很呢。」

  唐伯虎對這副畫兒似乎也極為滿意,他取過畫板,輕輕撫著畫兒笑道:「何止南方,就是京師附近也是風氣襲然吶,天津衛的手巧女子大多精於此道,不但平時繪畫,每至年底還繪出這春宮畫兒在市集上出售,當地稱為,女兒春,,楊公子既來自北方,不知此事麼?」

  高文心按照唐伯虎的指點坐在小亭攔桿上,側著凝視太湖煙波,讓他繪畫。她坐的久了只覺肩頸有些酸疼,回過頭來正要活動一下身子,忽地瞧見楊凌和那幾個書生正對著畫板指指點點,便是吳濟淵和莫清河也在人群後面顛著腳尖兒觀看,還道畫像已經完成了。

  她欣然站起,走過去喜悅地問道:「唐公子可是已經繪完了?」

  高文心問著話兒,低頭一瞧那畫,雖然反向瞧著,可那畫兒大致繪的什麼她已一眼認了出來,這一下她的俏臉刷地一下變的雪白,彷彿血色一下子被抽空了,緊接著卻又突然變的通紅,整個身子也都發起顫來。

  她萬萬沒想到這個人竟是以她相貌繪出這麼一副畫兒來作踐,高文心只氣得頭暈目眩,她想也不想抬起手來,「啪」的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抽在唐伯虎的臉上,嗔罵道:「你無恥!」

  高文心說完,兩行眼淚已忍不住滾滾落下,最叫她難堪痛心的是:楊凌不但不惱,居然……居然也和那般人一起對著畫像指指點點。如果他真的喜歡自己,把自己看成他的女人,他會這麼對待自己,任由自己被人輕踐麼?

  高文心想到這兒,心痛欲絕,她雙手掩面,一轉身便向湖邊衝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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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4 21:57:52
第四卷 楊凌下江南 第一百二十九章 踏浪而來是冤家


  誰說女人的手勁爾小,高文心這一巴掌下去,唐伯虎的左頰頓時燦若桃花。被人答了還要被罵成斯文敗類,饒是風流多智的江南第一才子,也被打傻了。

  楊凌瞧見他模樣,不禁暗自慶幸:幸虧當初文心打的是我的屁股,要是我臉上也挨這麼一巴掌,恐怕三天都沒辦法見人了!

  高文心最傷心處,莫過於被自己心中最在意的人輕賤侮辱,她淚流滿面地衝向湖邊,只想投進那浩渺煙波,從此一了百了。

  湖邊幾個正扯過小舟來的船夫,有一半是內廠的番子扮的,一見廠督大人形影不離的這位婢女掩面奔來,楊欽差一邊大叫救人,一邊緊隨而來,立即有兩個漁夫打扮的漢子肩並著肩向前一攔,賠笑道:「姑娘留步。」

  高文心怒道:「給我閃開」,說著伸手一推,手還嗎觸到那兩個番子胸口,纖腰一緊,已被人整個地抱了起來。

  高文心又驚又怒,掙扎叫道:「放開我,你放開我。」她扭頭瞧見是楊凌摟著她腰肢把她抱了起來,身子扭動的勁道兒頓時便弱了幾分,本來向後踢動的雙腿也軟了下來。

  楊凌趁勢搶出幾步,繞到一株粗矮扭曲的柳樹後便,放下高文心急道:「我的大小姐,你這是鬧的哪一出啊,誤會了、誤會了!」

  莫清河、吳濟淵、四大才子等人站在亭中瞧著那柳樹,只見那潑辣美人兒忽地露了下頭,似要逃開,緊跟著一雙手突然伸了出來。攬住她腰肢把她又拉了回去。

  隨後隔著那柳樹,只能望見二人半片背影,只見那屬於內廠廠督、親軍統領奉旨巡輯的欽差楊大人背影忽直忽彎。似在打躬作揖,不住求饒,一眾內廠番子們見了心有慼慼蔫,立即甚有默契地轉身向外,裝作看不著。

  祝大鬍子酒也顧不上喝了,他撫著長鬍子,使勁伸著脖子望去,見那樹後兩個人影兒初時推推搡搡。繼而越來越近,最後除了一對腳跟,竟連身影兒也看不見了。

  忽而一陣風來。才見樹後一角綾帶飄飄,楊凌袍裾微動。不禁眉毛眼皮一陣亂跳,擠眉弄眼地道:「唐解元快快提筆,老祝瞧著好似要上演活春宮了。」

  文征明拐了他一肘,低聲罵道:「灌你的黃湯去,吳翁和他府上的貴客也在呢。」

  徐禎卿也乾笑道:「那婢子雖非大戶千金,看來也極自重自愛,老祝慎口。免得和唐兄一般……」

  唐伯虎聽著。撫著火辣辣地臉頰一陣苦笑,自己這一巴掌算是白挨了,恐怕這幾個沒心沒肺的大嘴朋友還會四下宣揚一番,不過他們幾人放浪不羈慣了,權當一樁風流韻事,也嗎覺的有失顏面。

  楊凌又是解釋又是哄勸,到後來也不知高文心氣猶未消,還是仍想享受依偎在他懷裡地感覺。她被楊凌摟緊了腰兒,小鳥依人般偎在懷裡,又抽泣半晌,才委委屈屈地道:「就算他們與老爺一見如故,也沒有將……私隱繪圖到處炫耀的道理。那位蓮兒姑娘出身青樓,他們就該肆無忌憚將她展示於人麼?說是狂放不羈,還不是作踐人?他們仕途不得意,才假風流之名而憤世嫉俗,終是輕薄無行不拘禮法。朝中不知多少人盯著老爺,想尋你的岔子,老爺實不宜與他們相交過甚。」

  高文心說的大有道理,這幾位才子的放蕩行為放在後世只覺的是對封建禮教的反抗,人們只津津樂道於他夢的風流韻事,認為是天妒其才,際遇不公,卻不知他們自暴自棄地行為,固然在當時人的眼中也是津津樂道,引為趣聞,可他們也是自絕於仕途,有了這種種見聞,如何還能見容於朝堂之上?

  說白了,他們的行為就是作秀,是不登大雅之堂地,人們會把這些趣事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卻不會把這樣的『明星』當成社會的棟樑。

  楊凌初見四大才子時的激動心情平復了些,乍然醒悟道如果自己癡迷於他們後世的名聲,同他們廝混在一起,豈不正授予那些虎視眈眈想置自己於死地的人機會麼?

  楊凌歎了口氣,緊了緊她手腕,誠摯地道:「文心,你說的對,無論如何,以我地身份,與他們公開討論這些東西,是嫌有些輕狂了,來江南這段時間,避開了朝中地明爭暗鬥,我實在是有些大意了。」

  高文心被他連哄帶勸,知道是自己起了誤會,心中怒氣早已消了,又聽他語氣真誠,心中反倒有些過意不去,她暈著臉掙了掙手,輕嗔道:「被你抓的生疼,我又不打算跳湖了,你還拉著我做什麼?」

  楊凌哈哈一笑,放開手道:「走吧,回去吧,莫公公和吳先生他們一定擔心極了。」

  高文心低下頭,繡花鞋兒輕輕地劃著地面,扭捏地道:「我……我不好意思過去,老爺要遊湖,我在這裡候著你就是了。」

  楊凌一笑道:「那小船兒一條只載得兩個人,今兒我來划船,讓你開心地玩一天,好不好?」

  高文心抬起頭,驚喜地望了他一眼,隨即遲疑地道:「老爺,我只是個下人,你……你不必對我這般客氣的。」

  楊凌歎了口氣,挪揄道:「高大小姐,自從把你接進門兒來,你說,我有沒有真把你當成婢女?再用這話填對我,你可虧心喔」。

  高文心俏臉兒一紅,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楊凌笑了笑。轉身走向小亭。

  楊凌昂首挺胸地走進亭子,吳濟淵緊張地上前問道:「大……楊公子,呃……高姑娘可消了怒氣麼?」

  楊凌擺了擺手。不以為然地道:「女人嘛,真是莫名其妙,被我訓斥了一頓,現在已經老實多了」。

  莫清谷連忙咳嗽兩聲,忍住了笑意,然後刷地一下把頭扭到了太湖一面,背著雙手作欣賞風景狀。

  楊凌還不知道自己躲在樹後鞠躬作揖的模樣早被人看在眼裡,他向唐伯虎歉然笑道:「唐兄,真是對不住,小弟管教不嚴,那婢子竟而出手傷了唐兄。實在慚愧之至。」唐伯虎乾笑兩聲,道:「沒什麼沒什麼,若沒有這一掌之賜,唐某想看得到如許動人的畫面?」

  楊凌詫道:「什麼畫面?唐兄又做了一幅畫不成?」

  唐伯虎連忙擺笑道:「不敢不敢,沒有沒有,呃……不過這幅十美圖,我已有了新的主意,卻須改上一改了。今日怕是不能完成……」

  楊凌忙道:「不急不急。不知唐兄作畫,一幅出價幾何?你儘管回府去畫,回頭我叫人來取,銀兩分文不少。」

  唐伯虎忙道:「楊公子,這幅畫雖取意於您府上地婢女,可這畫卻是我的,這十美圖我決不會單幅出售,還望公子諒解。」

  那時還沒有肖像權法。唐伯虎提地理直氣壯,楊凌倒也沒覺地有什麼不對,不過在他心中唐伯虎的畫可是價值連城,如果一整套的十美圖,也不知得耗費多少銀子,可他又不願讓高文心的畫像被別人得去。

  楊凌不禁猶豫道:「那麼這十美圖,不知唐兄要多少畫資才肯出售?」

  唐伯虎瞧吳濟淵對待他的恭敬模樣,斷定此人必是極有身份的貴介公子,能讓蘇州首富如此恭順,說不定還是京師的豪門,所以有心敲他一筆,他一邊盯著楊凌神色,一邊遲疑地道:「這個麼……湊齊十美圖殊為不易,唐某也耗費了近一年時光,所以售價比起平時單幅字畫來可要貴上些了,至少也要五……五……」

  唐伯虎售畫,精心繪作的也不過要價二十兩,十美圖雖然難得,可是要上五百兩他自己也覺得有點獅子大開口了。

  但他難得碰上一個捨得花錢的主兒,敲楊凌對那美婢如此疼愛地模樣,定是個憐花惜玉的富家公子,這機會實在難得。

  他遲疑著正要說出價錢,吳濟淵聽了心中已經瞭然,他最近被李貴那個暴發戶擠兌的厲害,偏偏平時使了大把銀子的布政使和蘇州知府也置之不理,如果攀上楊凌這根高枝兒,誰還敢欺凌吳府?

  如果唐伯虎出價低了,他買下來送給楊凌也顯不出誠意了,是以急忙搶過話頭道:「五千兩?好,唐解元盡快繪出這十美圖來,我便以五千兩紋銀買下了。」

  說完他賠笑對楊凌道:「待我取了這十美圖,即可派人給公子您送上府去。」

  唐伯虎一聽大喜,他將手中畫一舉,說道:「好,那唐某再免費贈送這幅『月夜後庭花』,到時一併送到尊府。」

  楊凌聽的啼笑皆非,他摸了摸鼻子,瞄了那畫兒一眼道:「唐兄這畫是……後庭花?呵呵,畫中這位仁兄堵得嚴嚴實實,可真是不曾看的出來。」

  唐伯虎一聽楊凌挑他畫的毛病,可有點急了,他一本正經地道:「畫麼,要講究含蓄之美、意境之妙,你沒看美人兒一手遮著羞處麼?那麼漁郎問津,桃源何處呢?還不心知肚明麼?」

  祝枝山和其他二位好色男一齊笑淫淫地搖頭晃腦道:「正是,正是,何況還有此舉:「『回頭叮嚀輕些個,不比尋常浪風月……』,點睛之比呀。」

  楊凌聽的心頭一陣惡寒:「這就是我心中地大才子呀,大偶像嗎,你們也……也太……難怪你們做不了官,敢情那點爾才氣全用在這上面了呀。」

  ……………………………………

  一片碧荷地波浪。遠遠近近幾艘小船兒划行在水面上一膝高的荷葉叢中,若不站起,彼此難得看見。

  鄭百戶和二十幾個番子划著小船兒遠遠地將這一片包圍起來。以防遊客闖入。天師兄妹一船,莫清河和吳濟淵一船,楊凌果然履行了諾言,和高文心獨自劃著一葉小舟蕩漾在連天荷濤之中。

  高文心欣然坐在船頭,撩起清澈的湖水灑在碧綠地荷葉上,湖水流溢,漸漸地凝成一顆顆小小的水珠,船兒輕輕前行。密密麻麻的菱葉兒受水力擠壓,自動地分向兩邊。

  一朵朵小巧玲瓏地潔白菱花,點綴在綠葉紅蓮中間。淡雅而清新。高文心把菱根翻開,欣然搜尋著一顆顆紅色的果實,把那摘下地菱角放在裙子上,已經攢了兩大捧。

  忽地,一尾被驚動的大魚翩然躍出水面,在高文心的眼皮子底下劃了一個弧形,「嗵」地一聲砸進水裡,濺起一片浪花。把她嚇了一跳。楊凌見了忍不住大笑起來。

  高文心俏然白了他一眼。神情極是動人。她烏亮可鑒的秀髮在額前微微有些凌亂,晶瑩剔透的水珠沾在白晰嬌美的臉頰上,彷彿是從肌膚下滲出一般,楊凌看了雙眼一亮,剛想開口誇她,卻又住了嘴。

  高文心瞧見他表情,眼底閃過一抹幽怨神色,她拿起一枝紅菱來。垂著頭輕輕吟道:「菱兒個個相依生,秋水有情總覺冷。」嘴裡吟著詩,她地眼角已偷偷瞄向楊凌。

  楊大老爺倒真配合,連忙賣力地鼓了兩下巴掌,說道:「好詩,好詩……」,高文心有點兒洩氣:「老爺是裝傻還是真的不懂?他不是16歲就中了宣府頭名秀才麼?」

  楊凌卻不知高文心是以詩挑情,他鼓了兩下巴掌見高文心仍有些悶悶不樂,便訕訕地鬆開漿道:「劃了這一陣兒,倒有些餓了,來,咱們先吃點東西吧。」

  高文心「嗯」了一聲,將菱角攏起,走回艙中坐下,伸手取過漆的發亮地食盒,食盒一共四層,她將裡邊的菜餚一樣樣取了出來,放在中間的小桌上。

  吳府這食盒底部是鐵的,內置炭火,上邊一層隔水層,所以放了這麼久,盒中食物仍是熱的,這南人吃菜講究精緻,盒中菜餚每樣都不多,大概只夠吃上幾口的,花樣卻不少,頭一碟兒是一塊方肉,厚嘟嘟,福得得,滋潤豐滿,一張肉皮更是金光燦爛,令人瞧了食慾打開,乃是一塊東坡肉。

  第二道菜是洞庭蝦仁,以洞庭湖上特產的『嚇煞人香』與河蝦一起烹調而成,色香味俱佳。此菜像桂花芋艿、油汆春卷、油炸金磚、灌湯小籠、鹵鴨、爆鱔,盡顯東吳文化精、雅、細、巧的特點。

  荷中盪舟,花間採蓮,佳餚美酒,又有紅袖添香,縱是不飲也都醉了。何況四周是高高探出水面地荷葉,中間只有一個巧笑倩兮地美人兒相伴。

  楊凌想起方才高文心大發脾氣的模樣,暗暗起了壞心,想要小小教訓她一番,便拿出老爺派頭,要她也飲上幾杯。

  高文心推脫不過,只好也飲了幾杯,醇酒落肚,她的兩頰登時騰起一團嫣紅,楊凌看了暗暗得意,可他叫人飲酒,自己也不能不喝,結果錫壺內的酒喝的乾乾淨淨,楊凌已覺的頭重腳輕,人家高大小姐膚色雖如抹了一層胭脂,眼睛卻越來越兩,絲毫不見醉意,楊凌這才曉得高大小姐竟有一副好酒量,不由暗暗叫苦。

  高文心是第一次和楊凌單獨相處、第一次與他並案飲酒,第一次被他摟抱,也是第一次被他那般委婉哄勸,少女情懷,說不出是一種怎樣的歡喜滋味,一飲了酒,反而更加開心。

  她笑盈盈地提起那倒淨了地錫壺,向楊凌嫣然道:「老爺十六歲便得了功名。乃是北方才子,如今酒已飲盡,奴婢和老爺作對代酒如何?奴婢這有一副上聯。請老爺對上一對吧:提錫壺,游西湖,錫壺落西湖,惜乎,錫壺!老爺請您答對。」

  楊凌一聽要對對子就嚇了一跳,現代人有幾個學過那玩意兒,待一聽她說些什麼錫壺、西湖,惜乎,更是弄的頭暈腦脹,他雖未聽說過這對子,可也聽出這對子難處就在三個詞都是西湖的同音。

  他不知道這個對子是昔年有人用來難為大學士蘇東坡地。當時蘇東坡也被這個對子難住,還道是高文心出的對子,所以心中欽佩不已。

  他琢磨了半晌。終於也想出三個發音相近的詞來,勉強可以湊成一對,便對高文心道:「呃……我倒是想出一個對子,只是那意境比起你這上聯來,實在差地太遠,我說出來,你可不許笑我。」

  高文心聽了臉上不禁露出驚奇之色,這副對子自面世幾百年來。也不知多少才子煞費苦心去對。結果也不過為了追求發音相同,勉強湊出些下聯,意境如上聯般優美的,竟是一個沒有。

  自家老爺這麼快就能想出下聯,那已是難能可貴之極了,還將什麼意境。

  高文心又驚又喜,連忙說道:「老爺快快說來,婢子洗耳恭聽呢。」

  楊凌咬了咬了牙。一狠心道:「好姐夫,聘節婦,姐夫失節婦,嗟夫,姐夫。」

  高文心瞪大了眼睛,小嘴微張著,愕然瞧了他半晌,竟是一言不發。楊凌不禁訕訕地道:「你看,你看,我說吧,意境差的太遠……。」

  高文心忽然一扭身子,趴在船幫上拿袖子遮著臉,就看她肩膀不停地聳動,那小船兒也隨著左右搖晃起來,最後這位一向很講究儀態的大家閨秀終於不顧形象地放聲大笑起來。

  楊凌瞧著她,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過了半晌才悻悻地說道:「你看,好生生地喝著酒,非要對什麼對子,真是大煞風景。」

  高文心見他惱了,趕忙坐好身子,她咬緊下唇,拚命忍著笑,眼裡含著兩汪淚水,身子跟打擺子似的的抖個不停,楊凌不禁惱羞成怒地站起來,說道:「笑吧,笑吧,笑死我拉倒。」

  高文心見他惱了,不敢再笑,她慌忙站起來,柔聲哄道:「老爺,是奴婢的罪過,你不要生氣啦。」

  那小船兒本來就在左右搖晃,楊凌霍地站起,小船更是向左側一歪,高文心急急站了起來立足不穩,差點兒一頭栽進河裡去。

  楊凌雖說氣惱,實是因為自己的對子太上不了檯面,方才覺得能想出三個近音詞,其中還有個與惜乎相同的歎詞,這份急智已是難得才說了出來。

  待瞧見高文心大笑,才覺得太沒面子,這時一看高文心著急,站立不穩直欲摔下河去,急忙地伸手一扶,高文心心驚膽戰地一頭撲在他的懷裡,直到小船兒慢慢平穩下來,才羞紅著臉離開了他的懷抱。

  此時地高文心,剛剛飲了酒,玉面緋紅,雲鬢散亂,那眉如纖柳鎖著一池春光,明眸如月臥於盈盈秋水,楊凌一時瞧的呆住了。

  高文心站定了身子,瞧見他的目光,不禁黛眉微斂,羞澀地垂下頭去,卻又禁不住飛快地抬起了瞟了他一眼。

  眉挑不勝情,似語更銷魂,偷把眉揚,暗示檀郎,那是何等蕩人魂魄的韻味兒,楊凌明知不該,卻情難自禁,忍不住湊上去飛快地吻了她一下。

  高文心紅潤的芳唇飽滿柔軟,只被他輕輕一吻,她的唇立即變的濕濡濡的,那雙亮亮地眸子也忽然幽幽地似變成了兩壇醇濃無比的老酒。

  烏篷船兒悠悠,風送荷花清香,一直未曾喝醉的女神醫,此時卻一幅朦朧欲醉的模樣,似向楊凌發出深情的邀請。

  楊凌一吻下去,自己卻似從美色中驚醒過來,他慌忙放開手道:「文心,是我不好。我們不能……我不該的。」

  酒醉之後感情難以自制,此時忘情一吻,他才驚覺犯下大錯。高文心對他的情意。他心中早就看的明白,也一直提醒自己不要陷地太深,可是這一路南來,不知不覺間,她那綿綿的情網卻早已把攏在其中。

  直至此時此刻,楊凌才發覺,原來自己心中也早已喜歡了她,可他因著自己的心病。只能像條落入網中地魚兒一般苦苦地掙扎,苦苦地逃避……

  楊凌重重地坐回位子,抓起酒杯。卻發現杯中已空。他不敢抬頭去看坐在對面的高文心那幽怨失望的眼神,心中只想:不能再招惹情債了,文心比玉兒她們懂事,我……不如把自己的事多少透露一些給她,斷了她的念頭吧。

  楊凌想到這個,抬起頭來剛想說話,前方忽然傳來一個嬌脆的聲音道:「咦,剛剛就看到在這附近站著的嘛。哥,再往前劃一點兒,喂喂,你們在哪兒?」

  楊凌聽到身旁水響荷動,張天師兄妹已划著船兒飄了古來,便將話兒又嚥了回去,他見高文心垂著頭,捻著衣角一副自憐自傷的模樣,便匆匆對她說道:「文心,我自有我地苦衷,並非欺你身份。唉……等回了杭州,回去後我會告訴你我的秘密,你便明白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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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禮尚往來,一行人,興盡而返,莫清河也盛情邀請天師兄妹去杭州一遊,這兄妹二人在杭州只是接受了道觀眾人的一番迎接,便乘了吳府地車轎趕往蘇州,並不曾游過西湖,所以欣然而來。

  一路無事,張天師便和莫公公在艙中下起了圍棋,別看張天師的象棋下的臭,那手圍棋卻十分高明。楊凌不懂圍棋,瞧了會兒覺得無趣,又在艙前瞧了會兒風景,就返回了自己的客艙。

  高文心正坐在艙中獨自想著心事,一瞧他回來,忙站了起來。自太湖回來,兩人獨自相處時一直都有點兒不自在。楊凌強笑是、道:「我在外邊坐的久了,身子有些乏,我想進內艙休息會兒。」

  高文心心中一直存著疑問,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麼秘密,既然能接受玉兒和雪兒,又對自己有情,卻偏偏不肯接受自己,有心想要現在問他,可是一個女孩兒家又不好意思表現的太過迫切,眼見楊凌一掀轎簾兒已要進入內艙,他還是忍不住道:「老爺……」

  楊凌停住步子,回頭問道:「嗯?什麼事?」

  高文心臉兒一紅,支支唔唔地道:「啊……沒什麼,我們……我們直接返回杭州麼?」

  楊凌搖頭道:「不,回到杭州天色也太晚了,我們半路停下,先去海寧,住上一晚,明日再回杭州。」

  「哦……」,高文心聽說今晚不能聽到迫切想要知道的秘密,不禁失望地道:「老爺去海寧,可是想要欣賞一下名聞天下的海寧潮麼?」

  楊凌奇道:「海寧有潮可看麼?我只聽說過錢塘潮名聞天下。」

  高文心嘴角翹了翹,卻不敢再笑出來,只是低聲說道:「海寧潮……就是錢塘潮嘛……」

  楊凌怔了怔,垂頭喪氣地道:「罷了罷了,老爺我在你面前算是顏面掃地了,錢塘潮不好好叫它地錢塘潮,偏又叫做什麼海寧潮,真是丟人。」

  高文心雖然滿腹心事,仍被他逗地「噗嗤」一笑,她忙寬解道:「老爺是北方人,在京師的時候也沒空打聽這些閒事,不知道有什麼丟人的?不過這錢塘潮要是每年八月十八去看,那才壯觀,現在雖也有潮,可就遜色多了。」

  楊凌道:「隨便看看也就是了,我去,主要是拜訪一下閔大人,他是我的舊上司。我到江南,他已來看過我,我不去瞧瞧他。未免愧對故人。」

  說道這兒,他頓了一頓,溫柔地看了一眼高文心,柔聲道:「我去睡一下,不需叫人侍候,你若累了,也歇一歇吧。」

  高文心忽想起一事,本想告訴楊凌。轉念一想這事與楊凌和自己並無關係,再說一個女孩兒家說這些東西也難以啟齒,便點了點頭。目送楊凌回房,自己也合衣躺在榻上,張著眼望著艙頂,不期然又想起那件蹊蹺事。

  今日莫夫人從布政使衙門回來,那神情步態有些差異,普通人雖看不出差別,高文心卻看出了端倪,她瞧那位莫夫人臉頰酡紅、眉膩如水。步態有點綿軟柔媚。不由得暗暗吃驚。

  以她學醫對人體的瞭解,深知一個女子神情步態忽然出現這種異狀,必是剛剛行雲布雨,與人有過合體之緣。

  莫公公是個閹人,又隨同楊凌共游太湖,莫夫人獨自從布政使衙門回來,居然眉眼含春,似剛剛與人做過交媾之事。難道她不受婦道、瞞夫偷人了不成?

  高文心枕著手臂怔怔地想了半晌,才幽幽一歎:「算了,這事雖然有傷風尚,畢竟是人家私隱,要我說與老爺聽,也羞於出口,自己的事還操心不過來,還管人家地閒事做什麼?」

  「唉……老爺明明對我……對我也有情意,為何不肯接受我呢?因為我是奴婢身份?不!不會,他不是那樣的人,他說有個秘密,到底他有什麼樣地秘密,竟使他不肯接受我呢?」

  高文心躺在榻上,耳聽得河水滔滔,心潮隨之起伏,這一路輾轉反側,不斷地想著這個問題,竟是始終難以安睡。

  ……………………………………

  海寧鹽官鎮地鎮海塔下觀潮亭內,楊凌披著墨黑色大氅站立在亭中,高文心俏立在他身後。莫清河、莫夫人、張天師兄妹、以及鹽運使閔大人、本地駐軍種千戶和本地幾位大鹽商也陪在一旁。

  閔文建迎著風浪,哈哈笑道:「楊大人,海寧八月份時的大潮高達數丈,濤聲如雷,極是壯觀,此時來看,可要遜色一些,不過你難得來一趟,怎麼也要瞧瞧才是。」

  雖說閔文建並無攀附權貴的念頭,但是二人的交情非淺,如今自己的故人在京師做了這麼大的官,又專程趕來看望自己,心中榮耀歡喜也是常情,所以神色間甚是喜悅。

  楊凌這次來探望,其實除了拜訪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閔縣令,心中另有一番打算。他已派人回京向皇上稟報龍山衛指揮使司畢春和關稅鎮守袁雄的不法行為。

  畢春昔日在雞鳴驛時他就已經見過,深知此人並不是那麼好對付地,尤其他近兩百人的親兵衛隊,個個驍勇善戰,而且對畢春忠心耿耿。至於袁雄,到處開設稅卡,手中有一群亡命之徒,也不會是束手待斃的人物。這兩人地罪名一坐實,便是殺頭大罪,不能不防他們狗急跳牆。

  楊凌未出京時便聽吳傑匯報過,江浙曾有犯了死罪的將官乾脆領了親軍殺官造反,搶了軍械逃進大海加入了海盜,如果皇帝下了旨意叫自己拿人,自己也不知道附近衛所的將領是否與畢春沆瀣一氣,為了不走漏消息勢必不能用他們的人。

  若是只帶著自己這三百親軍衝入還有近三千人的畢春大營,萬一畢春橫下一條心來,自己彈壓不住,恐怕要遭反噬。所以上次一聽說閔文建這裡有支護鹽官軍,大約三百多人,戰力比普通衛所還要高明一些,楊凌便上了心。

  他派柳彪打聽,得知這裡還駐紮有一個千戶所。說是千戶,其實也只有五百多人,兵員缺了一半,但是緊要時大可請了聖旨,奪其帥取其軍,由閔文建把這支軍隊也掌握在手,配合他抓捕畢春和袁雄。

  楊凌此來,以閱兵為借口,要閔文建和種千戶把三百護鹽兵、五百衛所官兵全調到江邊。想待觀潮之後先讓他們演習一番,瞧瞧他們的戰力。

  楊凌有督察文武百官之責,又是皇帝侍衛親軍統領。這樣小規模的考察軍隊戰力,雖未請旨,也不算逾矩。

  莫公公擾著袖子站在一邊有點意興索然,這次楊凌突然改道造訪海寧,事先並未讓他知道,他心裡多少有點不悅,加上十月的海潮比起八月要遜色許多,他也沒有興趣一觀。所以站在靠後避風地位置並不上前。

  那幾個大鹽商都在他管轄之下,不免陪在身邊莫爺長莫爺短地不斷奉迎,莫清河也只是虛勢應付著。

  本地人對十月的早潮並不是很有興趣。可是這次近千名官兵筆直地立在江邊等候檢閱,這可是難得一見的風景,所以不少百姓和鎮中富戶也都趕來江邊湊個熱鬧,一時間那氣勢還真是有八月觀潮時的氣派。

  風漸漸急了起來,閔文建振作精神,說道:「大人快看,潮來了。」

  楊凌瞇著眼睛向遠處望去,江流茫茫。東方天際處,隱約傳來一陣急驟的聲音,極目處有一條白線,隨著轟轟地聲音越來越大,那銀線越來越粗,化作一條橫江白練,翻滾而來,轟然聲也如殷雷一般連綿不絕起來。

  閔文建扯著大嗓門壓過江潮聲音,大聲說道:「楊大人、張天師。鹽官這裡的『寶塔一線潮』極為壯觀吶,可惜今日潮小了些,不夠壯觀啊。」

  他說今日潮小了些,可是片刻之間,江水猛漲,萬頃波濤頃刻一線白練變成了一道數米高的矗立水牆,潮聲猶如萬馬奔騰,驚雷貫耳。已瞧地從未見過這等奇景的楊凌和張天師心曠神怡,歎聲不絕。

  潮峰碰撞突起,浪尖一片雪白,如同冰山雪峰,令人驚心動魄。江潮衝到壩前時,轟地一聲霹靂巨響,潮頭突兀豎起,霎時間漫天浪花水霧,風頭送來一陣潮爽之氣,興致勃勃搶到前邊去地張符寶迎頭一身的水氣,不禁狼狽地退了回來,惹得楊凌和張天師哈哈一笑。

  張符寶悻悻地哼了一聲,拉過哥哥的袍袖擦了把臉,觀潮地興致絲毫不減。前浪一旦退卻,對後浪來說就成了一道阻礙,一道道潮水相互碰撞,前浪受阻,後浪又起,一浪高過一浪,雖沒有第一波浪頭的震撼人心,可也是波峰陡立,洶湧澎湃。

  楊凌見那浪雖不是極高,但今日風大順風總是送來一陣水霧,便有意站在高文心心側前方,替她擋著水霧。高文心察覺他的心意,心中不禁甜膩如蜜。

  潮來雖快,去的也快,楊凌幾個從未見過錢塘潮的外鄉人還沒看夠,那潮已開始有退卻跡象了。

  張符寶這才回頭笑道:「楊大人,記得在上海鎮時你說過白娘子呼風喚雨,水漫金山,當時我還想像不出那該是怎樣的壯觀場面,今日看了這潮,我心中才算有了些模樣。」

  楊凌聽了哈哈笑道:「豈止豈止,那浪能淹得過金山寺,浪峰豈不比山還高?你再想像那浪頭上還有許多龍宮的蝦兵蟹將,有的持槍、有的持錘,站在浪尖兒上……」

  他一邊指著江潮,一邊說笑,正說地來勁,忽地面上笑容一凝,詫異地指著遠處道:「那是什麼?」

  眾人循著他手指望去,只見連綿的潮水盡頭,隱隱出現一些黑點,張符寶驚笑道:「怪哉怪哉,莫非真有蝦兵蟹將來了不成?」

  有潮水大風,那黑點移動甚快,片刻功夫,就瞧清那黑點竟是一片帆船,那船有些方方正正的感覺,船上掛著黑色的巨帆。

  莫清河看了大吃一驚,又驚又怒地道:「可惡,八幡大菩薩旗幟,那是倭人的海船,快快護送大人離開。」

  此時閔文建也瞧清了船上標誌,驚叫道:「果然是倭寇來了,他奶奶的,這次竟有這麼多人,快快,保護欽差大人和天師離開!」

  他們站的高看的遠,站在樓下堤壩上地百姓只瞧見遠處來了二十多艘船,有地還未瞧清船上標誌,仍然不慌不忙地站在江邊。

  楊凌看了怎肯自己逃走。況且他今日恰巧將衛所、鹽運司的官兵都調了來閱兵,人人持有武器,自己的三百親軍雖然有二百人隨了官船回杭州。但帶地也有一百名精銳,如今戰力將近千人,對方那二十多艘船有大有小,大的能乘三百人,小的也就四五十人,估計總人數也不會太多,未必沒有一戰的能力。

  楊凌立即喝道:「不許亂,亭中鹽商百姓統統退下。閔大人、種千戶,清馬上約束部眾,結陣待敵。鄭百戶,立即疏散江邊百姓。」

  那位種千戶穿著一身閃亮的盔甲,本想今日在欽差人、大人面前露露臉,想不到卻攤上了這會子事兒,那些倭寇往日不過三百五百來江邊劫掠,已算是極多的人了,這一次瞧模樣竟有千人以上,嚇得他臉色慘白。可又不敢示怯。聽了楊凌吩咐,他慌忙答應一聲,下亭整集隊伍去了。

  閔文建是大同總兵杜瘋子一手帶出來的瘋子兵,光打仗就興奮莫名,昔日單槍匹馬敢殺進韃子軍中劈了他們的親王爺,又怎麼會在乎這些小挫子。

  他哈哈大笑道:「奶奶地,正說要演武給欽差大人看,這可就變成真刀真槍了。我馬上下去。楊大人且看我大刀的威風!」

  他一邊說一邊蹬蹬蹬地下樓去了,莫清河臉色鐵青,擰緊了腮幫子道:「剿除倭寇,非大人之責,大人還是趕快閃避一下吧,若是大人有點閃失,卑下可是萬萬擔當不起。」

  楊凌看了高文心一眼,說道:「文心,陪莫夫人、張小姐趕快返回鎮上去,若是我們守不住,立即快馬離開。」

  高文心一挺胸道:「老爺在哪裡,我就在哪裡,我不走!」

  楊凌頓足罵道:「無謂之舉,純屬混蛋,你留下有什麼用?你能上陣殺敵麼?」

  高文心昂然道:「大人一介斯文,難道能上陣殺敵麼?你臨陣不退,是為定軍心,我是女人,臨陣不退,只為和……和大人同生共死!」

  楊凌聽得怔在那兒,一時作答不得。張符寶雖然俏臉蒼白,聽了她這麼說,又看哥哥雖然神色緊張,但也沒有逃走的意思,便鼓起勇氣道:「你不走,我也不走,這鎮上好多我天師道地信眾,昨晚來了鎮上,他們對天師膜拜祈福,十分尊敬,我們今日若退了,還有臉再見他們麼?」

  這時江邊百姓在內廠番子的呼喝下已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開始扶老攙幼,呼爹喊娘,一路連哭帶叫地搶下壩來,亡命般地向鎮上逃。

  種千戶將他的兵召集起來,聚在壩上右方,閔文建仍是一身文官打扮,卻扛著他那把招牌大刀,領著一幫衣著雜亂的鹽兵,立於壩前左側。

  那些倭船藉著江水直駛至岸邊,呼嘯著跳下船來,三五成群向岸上撲來。楊凌瞧那些倭人服裝十分的雜亂,有的穿著倭服,有的穿著漢服,還有的穿著文士地袍服,卻把袍襟掖在腰裡,甚至還有幾個竟然穿著女人地衣服,可見這些倭寇在海上日子混的也不怎麼樣。

  可是這些雜七雜八的海盜,雖然衣衫不一,手中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門,卻人人彪悍、行動也敏捷無比。

  內廠番子只有一百人,其中只有二十名弓箭手,全都圍在觀潮亭下不敢稍離,畢竟重要全在亭上,如果萬一有個閃失,他們都得掉腦袋,即然有衛所正規軍隊在這裡,他們樂得退居後備保護大人。

  不料那倭兵剛剛衝上岸來,衛所官兵就有人一聲吶喊,不沖反退,掉轉屁股逃之夭夭。

  楊凌在亭上看了鼻子差點兒沒氣歪了,這時倭人下船的不多,只要一陣亂箭侍候,或者直接揮軍掩殺上去,必可搶佔先機,這點淺顯的道理都不懂,這是什麼兵什麼官吶?

  楊凌怒不可遏,他一拍欄杆,厲聲向亭下喝道:「臨陣脫逃者,殺無赦!」

  「是!臨陣脫逃者,殺無赦!」鄭百戶一揮手,幾名番子立即張弓搭箭,向那搶先逃跑的衛所官兵射去。這幾人用的都是懾魂響箭,是楊凌在訓練親軍時從錦衣衛弄來地,箭一射出聲發利嘯,有懾人心魄之效。

  這幾個弓箭手都是百里挑一的神箭手,箭到人倒,嚇得隨之逃跑的衛所官兵都愣在那兒,待聽到內廠番子凶神惡煞般向他們大叫:「臨陣脫逃者,格殺勿論!」時只得又畏畏縮縮地奔了回來。

  此時閔文建已率著鹽兵撲了上去,他的鹽兵沒有弓箭,只能同倭寇短兵相接,倭寇三兩成群,配合默契,遊走之間,常常出其不意突然出刀。

  好在這些鹽兵護送鹽隊,跋山涉水,常常跟河盜山匪作戰,也擅長打群架,雖然酷厲的殺氣比對方弱一些,可是有個猛虎一般掄著幾十斤重的大砍刀衝在前邊的鹽運使閔大人,士氣倒極旺盛,仍能死撐不退。

  楊凌見那些衛所官兵雖然退了回來,卻都畏縮稱一團不敢前進,不禁氣的七竅生煙。這個時候再整肅軍隊也不是時機,他只能無奈地對鄭百戶喊道:「鄭百戶,率你的人給我衝上去,叫種千戶發箭掩護!」

  鄭百戶聽了急道:「大人,卑職的職責是保護大人,目下大人身邊只有這百餘名親兵,卑職不敢稍離!」

  楊凌大怒,說道:「你若不去,我親自去!」

  鄭百戶無奈,他恨恨地跺跺腳,留下那二十名弓箭手護住觀潮亭,自己拔刀在手,率領著八十名健卒衝了上去。

  那位種千戶呆若木雞站在那兒,聽到楊凌傳令射箭,這才恍若夢醒一般命令官兵立即射箭。

  他們列陣在最右邊,那邊水中有幾塊巨石,江水又比較低淺,倭人的戰船沒有停靠在他們那裡,加上他們一直不主動攻擊,搶上岸來的倭寇只向閔文建的鹽兵和楊凌的親軍攻擊,暫時還未顧上他們。

  這一來就給了他們充足的時間,只見這群兵老爺好整以暇地張弓、搭箭、拉弦、發射、「嗡」地一聲響,一排攢射,一陣箭雨鋪天蓋地射向正紛紛跳下船來的倭寇。

  楊凌在亭上見了哈哈大笑,這一陣箭雨怎麼也能射死射傷百十個倭寇,可稱得上是『及時箭雨』了。

  只見那一片箭雨射到船上船下,至少有一半射到倭寇身上,可那利箭一沾身,竟滑衣而下,有幾隻射在倭人的斗笠上,插在那上邊搖搖晃晃的竟也沒有傷人,縱目望去,似乎這一陣箭雨竟沒有一個倭寇受傷倒地。

  楊凌和張天師站在亭上已看的傻了,他們張大了嘴巴,驚愕地瞧著這幕奇景,好半晌才互視一眼,然後一齊火燒屁股般跳了起來,高聲叫道:「豈有此理!難道倭人都是刀槍不入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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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楊凌下江南 第一百三十章 錢塘大戰


  衛軍這一陣箭雨毫無殺傷力,反激的倭寇凶性大發,二十幾個倭寇嗷嗷叫著衝向了那群衛所官乒。領頭的一個俘寇身形較矮,但是彈跳力驚人的好,在鬆軟的沙灘上仍然健步如飛。

  他手中握著一柄長長的倭刀,單槍匹馬衝至那群官兵之中,沉吼一聲猛他躍起,刀光如匹練一般唰的劈下去。迎面的是個持槍的官乒,他既不舉槍來刺,也不橫槍湘迎,眼見奔來的這個倭人凶礙無比,他大叫一聲,競然丟了槍轉身便逃。

  那個倭人一刀劈下,劈肩拉背把那逃跑的士乒斜斜劈成兩半,隨即如一隻青蛙一般,連蹦帶跳,在衛軍陣內左刺右突,揮刀上晃下砍,一時殺的那些膽怯的官乒陣腳大亂。

  這時後邊持著各式各樣武器的俘寇排成一字長蛇陣也衝了過來,種千總站在後邊揮著刀只是大叫:「衝上去!」,可走那些氣勢為人所奪的官乒毫無鬥志,一見有人被殺死,齊齊發一聲喊,集體轉身向後狂奔.裹挾著種干總和幾名親兵也跟著倒退了一陣。

  那邊鹽共不過三百人,與倭寇戰的旗鼓相當,這邊五百名正規軍,只與敵交戰一合,死了一個士乒,就親體潰逃,看在對江南軍隊毫不瞭解的楊凌眼中,只覺憤懣驚奇到了租極點:這怎麼可能?足足五百人對二十人吶,壓也把他們壓死了,只交手一合就全軍潰退了?

  楊凌的太陽穴突突亂跳。腦門上青筋都繃起來了,此時對於倭寇地仇恨都不如對於自已人的不爭氣更叫他氣憤,楊凌轉身就要向亭子下邊沖,莫清河一把拖住他,急道:「大人,江南衛軍一向軍心渙散,人又凶狠殘暴,所以每遇敵人.常常望而生畏。不戰而逃。如今衛軍已潰,根本不及整頓,大人萬萬不可前去,你若有個差遲,我們就真的完啦!」

  楊凌聽了頭腦一清,想起自已率軍在山中演武之時對他們說過的話,如今自己做為主帥。守在這裡指揮,其作用遠遠勝過衝殺在前作一個排頭兵,況且如果自已真的被殺,至少自已帶來的親軍是不會冉死守不退了。

  想到這裡他止住了腳步,衝到亭前向下邊搭箭在弦嚴陣以待的番子們喊道:「你們統統給我上來」

  那邊二十幾個倭寇追著五百多名衛軍如潮水般去了,瞧他們身手,也只有方才打前鋒的那個倭寇武藝極好。後邊的也都稀鬆平常,可是嚇破膽地衛軍都抱著讓別人送死、自已逃命的念頭,明明只要鼓起勇乞返身作戰,足以憑人數優勢將這伙倭寇殲殺,卻只碩抱頭逃命。

  今楊凌有些意外的是,那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種千總卻沒有退,他領著近二十名親軍被自己的官兵沖的陣腳大亂,粹不及防被趕上來的倭人劈死了幾個人。隨即便揮刀領著人衝了上去。

  楊凌見了不禁露出一絲欣然神色:還好,雖然這些兵不爭氣,這位種千總也不會指揮作戰,起碼還知道盡忠職守,楊凌是直接做上參將位置地,根本不曾從基層做起,那知道這位可憐的千總死戰不退.其實真正原因並不是想盡什麼忠守什麼職,而是為他這位欽差還杵在這兒。

  衛所官兵本來就有守土之貴,如果臨陣逃跑,對上邊還可慌稱走敵人勢強。不得不退,可是今天偏偏來了位欽差,而且這位欽差守在前邊不走,如果種千總丟下欽差自已逃命,那就只有砍頭抄家的份兒。

  退也走死.不退也走死(在種千總心中,根本不認為自己是凶悍凶的倭寇對手)。起碼不退還能落個好名聲,家人也不會受牽連,因為這個原因,種干總才滿面悲憤,心中一邊罵著楊凌的祖宗八代,一邊揮著刀和鬼子玩命。

  他的親共不退的原因和他相同,按大明律,若是將領戰死,而親共無恙,那是要砍頭地,所以這二十多個親共也是一邊在心裡罵著種千總的祖宗八代,一邊拚死抵抗。

  方才五百人被二十個倭寇一衝即潰,現在二十對二十,情急拚命之下.他們竟然敵住了那些倭寇。

  楊凌見了心中稍安,待二十名番子上了亭子,楊凌一指前方道:「擒賊先擒王,你們不要慌,給我看準了,專挑那些旗、拿扇的倭人給我射!」

  楊凌站在高處,這片刻功夫已發現倭寇雖然三五成群衝進鹽共隊伍廝殺,看起來雜亂無章毫無章法,其是前邊總有一個打著怪模怪樣旗幟的人或者有個一手持刀一手持扇的人,只要他們將旗或扇子一揮,眾多的倭人小隊就齊聲怪叫,聲勢嚇人,同時揮舞兵器進攻,一佚氣衰就轉為游鬥恢復氣力。

  眾番子聽命站到亭前,專挑那些看似倭人首領的人下手,他們的冷箭又準又根,那些倭人小頭領大呼小呀地邊殺人邊指揮,常常猝不及防酒杯一箭釘在那兒。張天師本來就信法術,方才見了那幕中箭不傷的奇景真被嚇住了,這時見倭人也是血肉之軀,可以被殺死,這才長出一口氣。

  楊凌方才也被嚇了一跳,但他心中可是壓根兒不信這些倭人懂什麼刀槍不入的,如果他們真有這種功夫,那還何必在海上討生話?早可以長驅直入奪天下了。

  這時見自已的親軍果然箭箭奪命,他更加確信自乙的判斷,只是衛所官乒的箭為什麼殺不了人,他還是霧沙沙的弄不明白,不過這時也顧不上研完了。

  這伙倭寇的首領是一個落魄地日本武士肥前壽和一個中國海盜陳東,這夥人每逢春秋兩季就化身海盜來沿海搶劫,其他季節則從大明不法商人中購買貨物運往日本、呂宋等地牟取暴利。

  近一年多來,日本本土戰爭越來越激烈,那些大名急需大量物資和銀錢來穩定自已的地盆,可是自從幕府足利將軍不再向大明稱臣,大明已不再同他們做勘合貧易,很多大名乾脆也指使手下充當起走私販兼海盜,這一來搶了他們生意使他們生活越來越落魄,於是兩股海盜合併起來以加強力量。他們破爛不堪她戰船製造教術十分落後。那些艦船艦以大木鋸成方形,聯結時不用鐵釘只用鐵片,不用麻筋或桐油彌縫,而是用稻草來堵塞漏隙,根本不能抵禦明軍的大艦船,尤其是福船和廣船隻要輕輕一撞,他們的艦船就散了花。海上沒有優勢,他們只能利用大明廣闊的海岸線四處遊蕩上岸搶劫。

  這是兩伙盜寇合夥後第一次做大買賣,原以為利用潮汐出其不意,,將海寧洗劫一空,不料船一靠岸就發現明軍早已嚴陣以待,肥前壽和陳東也暗暗吃驚,以為自已洩漏了消息。所以二人的大戰靠在最後,始終不敢將共力全部投入,以防中了明軍的理伏。

  二人走上船頭觀看,只見沙灘上明軍數目不多,衣著也不是正規的軍隊打扮,那些似是鹽共打扮地乒丁中有一個揮舞著大關刀的漢子,大刀在手中風車一般,一被他挨上立即刀折人亡。竟入虎入羊群一般所向披靡。

  觀潮樓正前方有一批青衣小帽的軍兵,一色兒的朴刀,這夥人人數雖少,卻個個驍勇善戰,而且整只隊伍排成一個銳三角,像一枝利箭般直插前方,倭人慣用的三五成群襲擾、破壞的招法根本不管用,三角形內部的軍乒還時不時抽出一種短管地火器來殺人,這種裝備可不是海盜衛所軍共所配備的火器。

  倭寇的主要兵器是刀和弓,偶爾也有鳥統等火器。但是這伙海盜比軟窮困。海上潮濕,得養弓箭不易,再說簡易的剪枝準確度和殺傷力不足,而上好的箭枝木科和箭簇又比軟昂貴,所以配備的弓箭不多。可是他們的長刀卻極為厲害,這些倭寇使用地日本長刀約一米四,幾乎趕上了那些小挫子的身高。這刀的長度和重量幾乎是明軍常用配刀的兩倍,而且可以雙手該刀。明軍的單刀只能單手該用,力道、速友、長度都極差甚遠,加上日本刀制刀時採用了唐刀的包鋼技術,而明軍因包鋼刀價格昂貴,除了軍官士共配發的刀只有刀口是包鋼,雙方實力相當時誰勝誰敗可想而知

  今日好巧不巧,碰上了楊凌的親軍,使用地是清一色的全包鋼長柄朴刀,刀長一米三,幾乎不弱於他們,而使刀的又個個是經過少林寺和錦衣衛中用刀高手指點過的京軍精銳。

  這些番子根本不理會倭寇的挑釁誘惑,他們的職責是保擴楊凌,所以絕不分開,八十人組成的陣形如同一枝利劍,八十柄刀此起彼落,整個個刀陣遊走不停,在觀潮亭前的沙灘上橫衝直撞象狡肉機一般,凡是挨上去的立即被亂刀劈死。有持長刀的倭寇想要以長制短,還不等他靠近,內層番子已抽出短銃,打了他各滿臉開花。這些番子每遊走一圈兒。使內層變外層,外層變內層,內層的番子收刀還銃一邊恢復體力,一邊裝填彈藥使用火銃,這一來配備弓箭極少的倭寇就如他們以前屠戮衛所明軍一般,完全處於一邊倒的挨打狀態。饒是捍不畏死的海盜們,也不禁萌生了退意。此時,楊凌身邊二十名神射手也充分發揮了狙擊手的作用,他們不慌不忙站在亭頂只注意那些像是倭人首領樣的人物,看清楚了便是一箭,失去領袖地倭人不止戰法大亂,心理上的震懾力更遠勝於對死亡的恐懼,不等大首領下令,眾倭人已開始漸漸收攏退卻。

  倭人本來疑心病就重,不止肥前壽疑神疑鬼,就連陳東這個土生土長的海盜看了也暗暗生疑,不知這些官兵是什麼來頭。

  肥前壽見那個鹽兵隊伍中持大刀地文官殺傷力實在嚇人。明軍又冷箭不斷,便招手叫人呈上一柄硬弓,搭箭在舷,暗暗瞄準了閔文建,想有樣學樣射殺明軍將領。

  亭上射手見沙灘前已找不到可供射殺的倭寇首領,目標漸漸轉移到船上,一個掌班見最後一艘大船上從倭寇圍著兩人。其中一個張弓搭箭瞄著鹽兵人群,立即喚來一個役長。換下了他手上的百變弓,這種弓並非軍中配備,也是錦衣衛專門研究出來的利器。這種弓可以隨時增減弓弦,調整弓的力度,掌班番子換過百變弓來,將弓調成三石的硬弓,搭上一根雕翎箭。使足全身力氣拉開硬弓,瞄準那名舉弓的倭人首領前胸一鍵射去。

  這三石弓太耗力氣,這些人雖說站在亭上不受威脅,二十人又是窺準了倭人首領才發箭,這時每人也已累得筋疲力盡,那名掌班天生神力,這一箭射去。弓也垂在地上,手臂都有些脫力。

  閔文建掌中的刀足足有四十斤重,一掄起來力道就不只一二百斤了,刀勢展開借力使力地話可以大省力氣,所以為了不拘束手腳,阻礙大刀的使用,他一衝進倭寇群就和自己的手下的鹽兵拉開了距離,揮轉著在刀遊走廝殺。一身官袍早濺滿了鮮血。

  肥前壽站在船頭,閔文建衝殺不休,又不是有逃跑的倭人來回奔逃,這一箭竟是始終射不出去,掌班番子的箭已射過來,這一箭本來是射向他左胸,可是箭離弦時微微一顫,箭便失了準頭直奔他的肩頭。

  肥前壽正覺的肩膀無力,猛地一股大力拉扯得他倒退幾步,後備嘣地一聲撞在桅桿上。這時才覺得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傳來,右肩一枝利箭貫入,自肩後穿出,前胸只餘小半截雕翎。

  肥前壽痛的啊呀一聲大吼,幾乎暈了過去。陳東一見大駭,慌忙蹲下身子,大聲吼道:「快,快撤兵,明軍早有準備,馬山撤兵!」

  周圍的倭寇也嚇了一跳,沒想到這麼遠的距離,明軍中竟有人將箭射的這麼遠,而且力道霸道威猛.能貫穿人體,兩個嘍囉慌忙舉起海螺,趴在船幫子上「嗚嗚」地吹了起來。

  早有退意的倭寇一聽海螺吹響,入蒙大赦般轉身就逃,紛紛爬上船去,放下風帆,探出大櫓,忙不迭地搖了起來。追出一箭之地的那二十多個倭寇合種千總等人對砍,砍得精疲力盡。倭寇死傷的只剩下七八個人,種千總只帶著三個傷兵正在邊戰邊退,待聽到江風送來海螺聲,倭寇要轉身逃去時,只見江邊大船已向江心中駛去。

  此時已是退潮時分,江水回流,再加上船上倭寇賣力搖櫓,縱然逃到江邊也追不上船了,偏偏此時鎮中又傳來一陣吶喊聲,卻是鎮中幾個大鹽商知道倭寇若是殺上岸來,損失最大的便是自己,悄悄探看一番見明軍竟然抵住倭人,帶了家丁僕人舉著棍棒鋤頭趕來助陣。

  那名最是驍勇的倭寇殺了五六個人,身上也中了兩刀,傷雖不重,一直不得裹住,失血過多,早就頭昏眼花,此時揮起刀來如同跳舞一般,早看不出剛剛上岸時煞星般的威風,北湧過來的鹽商家僕扁擔鋤頭一通刨,要不是楊凌想留幾個活口,使人趕來阻止,酒杯活活打死。

  楊凌帶了人先去沙灘看了看,除了滿地的死屍傷兵,還有四十個被敵船拋棄的倭人滯留在海岸,北八十多吧=把鋼刀壓制住,已根本沒有反抗地餘力。

  他撿起一支衛所官兵所射的箭來,那箭輕飄飄的還不足一兩種,楊凌這才恍然大悟,為什麼這些箭根本傷不了人,那些衛所官兵平時疏於訓練,拉不得弓放不得箭,為了糊弄別人,只好製作了這種輕箭,箭倒是射的遠那,倒是輕飄飄的混不著力,在這江邊上再有江風一吹,與其說是射下不如說是飄下,哪有傷人的力道?

  楊凌算是見識了江南衛軍的作戰能力,他無可奈何的搖搖頭,吩咐手下打掃戰場,自己帶著幾個親兵匆匆趕向種千總他們那裡。種千總盔歪甲斜地站在那兒像做夢似的,他的手臂被長槍刺傷,一條膀子染的通紅,此時也似毫無感覺。

  一直以來,沿海地官兵視倭寇入虎,那種恐懼由心而生,一見了他們真的是魂飛魄散,毫無勇氣對戰,兩百個倭寇攆著兩千官兵像趕羊兒似的滿山滿野亂跑的場面並不鮮見。如今人數相當,竟能和他們戰這麼久,親手殺死四個倭人,看來他們也不是那麼了不起呀,種千總的勇氣和信心頓時大增,也直到這時他才氣惱地想起自己那五百個只會吃飯的窩囊兵。

  楊凌走到幾個被打得頭破血流的倭人面前,盯了那個一道劈死明軍。單身殺入明軍陣中的倭人一眼,問道:「會說漢語嗎?你們的首領是誰?」

  那個面粘是血的我讓你凶狠的瞪了他一眼,傲然而立一言不發,一個鹽商家僕見了也不懂什麼規矩,掄起鋤頭狠狠砸向他的膝彎,喝道:「沒聽見老爺問話嗎?」

  鋤頭砸在他膝上,那倭人單膝重重跪在地上,卻又立即跳了起來,那條腿半蜷著微微發顫,顯然受傷不清,卻仍支撐不跪。楊凌擺手制止那個還想揍他的百姓,說道:「把他們捆起來,回頭找個懂倭語的來,我要向他們問話。」

  這時閔文建扛著捲了刃的地大刀滿頭大汗的奔了過來,興奮地大笑道:「爽快,爽快!五月時我以三百鹽兵打退兩百倭寇。只覺已威風八面了,想不到你一來居然以少勝多,哈哈哈,果然是我的福將。」

  他說道這兒,忽地醒覺如今楊凌的官兒可比他高了不止一級,不禁尷尬的笑笑。楊凌向他拱手歎服道:「若論上陣殺敵,我怎麼也比不得閔大人的威風,今日你這把刀可真是大開殺戒啊,江邊的殘匪都擒住了?」

  閔文建把綠豆眼一瞪。奇道:「擒什麼,我已經吩咐人全都殺了沒有斷氣的都補一刀,若不是怕臭了江水,就全仍江裡餵魚。這幾塊料捆起來做什麼?趕快結果了事。」

  楊凌聽了一愣,他方才趕過來時,江邊來不及上船退走的倭寇還有四十多人,加上受傷倒地未死的不下百人,。本來吩咐全部擒拿起來,想不到閔文建自做主張,以著人全部殺了。楊凌來自後世,感情上總覺得虐待俘虜有為人道,所以聽了不禁露出不忍、不悅之色。

  率著家丁僕從趕來助陣的鹽商中有一個叫梅春庵的中年人,這些鹽商除了從父輩手中繼承家產,大多也是從苦哈哈德私鹽販子漸漸起家,混成代理官方售鹽的商人,所以大多強健好武,梅春庵雖取了個文質彬彬的名字,也長得孔武有力,神情彪悍。

  他見楊凌不以為然,便陪笑道:「大人仁厚,可這些倭人貪婪成性,從不知悔改,草民聽長輩說,早年抓了投降的倭人,我們也是放掉的,結果他們回頭還來糟蹋咱們百姓,而卻搶了財物運回國去,還引誘更多的倭人作惡,所以現在抓那倭人,一向是要處死的,勇猛凶殘之軍遠比懷柔文明之世更讓人敬畏啊」

  楊凌想到美國人放核彈屠倭城,卻讓倭人敬畏至今,而中國人寬大為懷,把他們的戰犯放回國去,直至滿頭白髮,其中大多數人仍然鼓吹軍國主義,仇視傷害中國人,不禁苦笑。莫清河從沒見到明軍這般英武,此時對楊凌的親軍戰力不禁刮目相看,他含笑對楊凌說「楊大人這次親自指揮,我軍大獲全勝,剿殺賊寇逾四百人,不日揍報京師,大人之名比達宇內,真是可喜可賀,卑下先空襲大人了。」

  閔文建聽了甚喜,這次楊凌親自坐鎮,他是欽差,這功勞誰也搶不走,可是楊凌的品行他即使瞭解,知道楊凌決不會貪功,這抗倭英雄不得也有自己一份,不禁喜滋滋的道:「正是,沿海的衛軍必咱們邊軍來差的可不只十萬八千里,一向只打敗仗不打勝仗,這次大人一來便扭轉乾坤,居功至偉。啊呀,種大人,我可不是說你,瞧你品市斯斯文文的,我這文官像武將,你這個武將卻像個文官,說句實話我老閔心裡瞧不上你地,可看今日你可真是條漢子,我老閔佩服的很」。

  種千總剛剛被他說得臉一紅,訕訕地道:「閔大人過獎了。末將……末將慚愧啊。手下的兵是一群土雞瓦狗一見了倭寇著實的心慌,慚愧啊。」

  楊凌見他半邊身子浸染鮮血,也忍不住再苛責他。只好說:「本官在北方時,曾見軍中有一員姓江的驍將,面對比這倭寇更加厲害的韃子也能以一當十。他曾經說他第一次上戰場時,也是嚇得魂飛魄散,還是他的什長拖著他衝鋒陷陣的。經此一役你也看到,這些倭寇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只要不膽怯畏戰。他們就逃不了便宜去。只是……你那群兵……可真該好好練練了」

  種千總羞得滿臉通紅,唯唯諾諾的道:「是是是,末將受教,末將遵命。」

  閔文建留下一些兵打掃戰場,鹽商自發組織起開來,將受傷的兵丁攙進鎮中治傷,一經統計,那些驍勇善戰。帶著些痞氣的鹽兵刀不如人,以至死傷過半,完好無損的只剩下一百四十多人。

  倭人除了最後拋棄下的四十多人和百餘名傷病,當場死掉有二百六十多人,其中六成是死於番子的刀下,箭下,但那衝鋒在前的八十名健卒,死傷一共不過三十多人,瞧得楊凌好生後悔,早知會有這一出,如果把三百親軍全部帶來。戰果何止於此。

  他回到鎮中為他安排的臨時官邸,找了一個通倭語的人,正準備去看押倭犯的西廂房瞭解一些海盜的情形,鎮中幾位長著被人攙扶著找上門來,一見楊凌便磕頭道謝,感謝欽差大人狠狠打擊蠟倭寇,為鎮上百姓除害,隨即便痛哭流涕的要求欽差大人為民作主,處死所有倭寇。

  楊凌瞧那幾位老人家七老八十,還在向他磕頭作揖,連忙將他們扶起來,可是要他親口發出沙俘虜的命令,他實在說不出口,只好為難的看了眼張天師,這些老人家都信佛信道,要是有天師出面勸解一番,或許能夠將他們勸走。

  張天師會意,上前對幾位老人家稽首道:「幾位老人家,上天有好生之德,如今這幾名倭人已束手就擒,若是一律處死,未免上干天和,他們作惡多端,楊大人是不會放過他們的。就讓他們在牢獄之中受過,又有何不可呢。」

  張天師年紀雖小,那幾個老頭兒果然尊敬異常,不敢對他失禮,一位老者哭訴:「天師,這些倭寇無人性,就是千刀萬剮也救贖不了他們的罪孽,他們殺人放火,掘墳挖墓,什麼壞事都做呀,去年倭寇上岸,就在老鹽倉,把一個八個月大的孩子對在床上,用開水澆,聽他哭聲取樂,天是啊……」

  楊凌聽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升頭頂,為生存也好,為求財也好,殺人他到可以勉強接受,強盜嘛,你還能指望他們發善心?可是這種喪盡天良的行為,純粹是滿足一種變態的、沒有人性的慾望,向一個無辜的嬰兒身上潑開水,只為聽他啼哭取樂?

  楊凌頭皮發炸,高文心和張符寶聽了眼中已溢出淚水,就連滿口天道人心的張天師,也雙眉倒豎,眼中殺氣騰騰,在看不出半分修道人的模樣。

  另一個老者道:「不止如此,他們中午在一戶人家吃飯,走時殺了人家全家,取血泡酒,說是大補身子,那家的孕婦,他們打賭是男是女,就剖出嬰兒驗證,還有本地富戶,本他們擄走勒索,家中拿出的銀子湊不夠數量,就把人鋸成碎塊送回來。」

  楊凌臉色發青,顫聲道:「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先前那位說話的老者道:「大人,咱們是把他們當人,可他們自己不把自己當人那,他們擄財也就罷那,這般殺人放火,您說不是畜生是什麼?他們海最喜歡擄奪婦人和清秀的童子,逼迫他們做的醜事,連我老漢都說不出口啊!」

  楊凌再也聽不下去,一轉身就疾步向門口走去,他剛剛走到門口,房中張符寶一聲怒吼:「殺那他們!姓楊的,你要是還想留他們活口,我我我天天畫符咒你!」

  楊凌腳步頓那頓,隨即頭也沒回,快步走出大廳。西廂房內,幾名倭寇被綁在柱子上,楊凌臉色陰沉的踱了進來。鄭百戶和幾名番子見了忙站起來施禮:「見過大人。」

  楊凌點了點頭,說道:「嗯,今日多虧了你們,你記著把為國捐軀的將士屍首好生收殮,回京後本官一定會重重地撫恤,今日參戰的兄弟,一律要重賞!」

  他說完。轉過頭來,目光從哪幾個倭寇身上一一掃過,最後看到一個穿著漢人女子衣裳的男子,目光與他一碰,瑟瑟的躲避了一下,楊凌便走到他面前,說道:「你們首領是誰?一共多少人?平素都在什麼地方活動?」

  他找來的那個懂倭語的得漢字連忙用倭語重複了一邊,那人聽了一言不發,楊凌淡淡的笑了笑。說道:「你是不是認為我們救不懂得用什麼利害手段對付你?澆開水是麼?」他陰冷的目光在那人身上逡巡了一番,說道:「如果用開水在你身上交再用鐵刷子蘸鹽一層層的往下刷,你覺得怎麼樣?或者把燒紅的鐵插進你的大腿」

  楊凌說得都是錦衣衛用來對付犯人的手段,旁邊那人還未翻譯,那個穿女衣裳的那人額上就參出涔涔冷汗,忽然啞聲道:「如果我招呢,大人可饒了我嗎?」

  楊凌一愣,隨即勃然大怒,厲聲道:「你是漢人?」

  那人被他一喝。不禁哆嗦一下,卻仍執拗的道:「我也是沒法子生活,才走上這條路的,他們幾個都是真正的倭人,是不會招的,大人允諾饒了我,我才肯說。」

  楊凌德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件女子的但綠青衫上,他捻起衣衫的一角,問道:「這件衣服,是你搶回來的?他的主人那位姑娘,怎麼樣了?」

  那人臉色一變,這件衣服是他去年在福建登岸搶劫時從一個少婦身上剝下地,那女子那女子……他想起那個容貌較好的少婦最後的可怖莫要,不禁機靈靈打了個冷戰。

  楊凌見他囁懦著還要說謊,猛地轉身過去平息了一下想活活掐死他的念頭,才一字字道:「你說出來,我讓你痛痛快快的死,這時唯一的條件,你沒有第二個選擇。」

  那人愣了愣,將楊凌德話又咀嚼一遍,方才悟出他話中的意思,眼中不禁露出恐懼的神色,楊凌冷冷道:「你決定了麼?我並不一定非要知道你們的情況。如果不說,我不會給第二次機會!」

  眼看著楊凌一步步走向門外。曾經以種種稀奇古怪法子折磨人為樂的盜寇終於忍不住大叫:「大人留步,大人留步,我招我招,我全招,只求大人留我一個全屍。」

  那人將知道德情形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其實他的情報並沒有太大的價值,這些倭寇到處流竄,沒有固定的居處,而大明水師目前想出海圍剿,也沒有那個實力,要想對付他們,主要還是等他們來內陸搶劫再施嚴懲,而且可以預料:「他們一定會來。」

  不過楊凌意外的是,從這人口中聽到了有關更多日本國內的情形,幕府日漸衰弱,已經控制不住各地的大名,而各地的大名,武士,首領對於同大明的貿易以此壯大自己的實力十分渴望。

  其中有些勢力有秘密通道從大明走私,所以也是反對倭寇橫行以免影響他們的生意。而且這些官方組織的走私團隊不但同大明沿海的商人暗中交易,而且同呂宋,南洋已經探出一條海路貿易線。這些情報目前暫時用不上,但是以後未必沒有用,楊凌都暗暗記在心上。

  更叫他意外的是,日本的通用貨幣竟然是大明的銅錢,日本曾經嘗試自己製造貨幣,但是他們製造的銅錢質量極差,用不了多久久磨損斷裂,成為一堆銅粉,所以只能將大明的貨幣作為日本國的通用貨幣。

  足利家族不再對明稱臣後兩國斷絕了貿易,日本急需大量銅錢,卻沒有辦法取得,而一個國家的沒有貨幣,那簡直是不可想像的情形,所以官方只能走私甚至充當海盜。

  楊凌聽了愣那一會兒。他沒有想到那時中國貨幣竟然可以完全充當,替代另一個國家的貨幣。對於,豪無人性的倭寇的仇恨和憎惡,並沒有使他喪失理智到認為一味的殺戮就是徹底解決這群海上火海的唯一手段。

  楊凌暗想:「海上倭寇是一定要打得,一定要想辦法剿滅他們,但是這群禍害滋生的根源不拔出,消滅這一批,還會產生新的一批,要長治久安,必須疏堵並行。」

  他本來對於回京後請求皇上隊日通商並沒有太大的把握,因為來自朝中,尤其實內閣三大臣的阻力,他並沒有信心可以壓制,朦朧記得像歷史上劉謹當權時一家獨大,如果朝中是他作主,這個不學無術,指揮撈錢的傢伙一定不會成為阻力,可是他不確切記得那時什麼時候,他已經沒有時間等下去,但是現在他又了些把握,如果把通商等經濟手段作為政治手段的延續,那些文官們還會反對嗎?通商,可以使兩國合力打擊海盜,從經濟上控制他們。並且努力保持領先的地位,他們就不會生出覬覦的野心,如果連他們的貨幣都出自我們之手,一旦真的產生糾葛,只消製造出大量的貨幣投放到他們的國土上,還怕那個有敵意的政府不垮臺麼?

  至於更久遠的將來,他們是否有能力自己生產貨幣,甚至經濟取得更大的發展,就不再楊冷的考慮之列了,人不能靠老祖宗吃上千秋萬代,前輩人為你打下個好基礎,剩下的事自有後來人去操心。

  京師怎麼樣了,離開了一個月,朝中一切如常吧,等派去京師的人回來就知道那。楊凌覺得自己現在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和時間搶著去做,恨不得立刻了結這時的一切,馬上趕回京裡去,可是……可能嗎?不擺平這裡的一切,就不能降服廠衛,那有實力和外廷抗爭,盡快施行自己的政略?

  楊凌停住腳步,長長地吁了口氣,抬腿走到門邊,忽又停住道,「這個人給他一個痛快,其他人交給鎮民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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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4 22:01:05
第四卷 楊凌下江南 第一百三十一章 箭已在弦


  楊凌在海寧呆了五天,每日親自陪同高文心為鹽兵和自己的親軍上藥治傷,並且派鄭百戶等人協助種千總訓練衛軍。

  衛軍的刀不如倭寇,暫時又無法解決這個問逛,鄭百戶窮思竭慮,讓衛軍加強弓弩手和長槍手的力量配備,雖然訓練一時不能見效,但是教給了他們方法,堅持訓練下去,日久自可看出成效。

  這些衛軍不堪一擊,最重要的原因是軍心渙散,如今種千總憑著二十人與等量的倭寇死戰不敗的戰果,一時信心大增,痛定思痛之下,整肅軍隊極為嚴格,賞罰分明等措施看似毫不起眼,卻在潛移默化地改變著這只軍隊。

  三司官員和蘇杭兩地的知府、以及名士豪紳這幾日絡繹不絕,前來海寧慰問官兵、一時旌表如雲。這可是江浙閩粵一帶沿海省份打擊倭寇最精彩漂亮的一仗,五百軍兵對一倍的倭寇,竟讓倭寇留下了四百具屍體,這種戰果令四方衛所刮目相看,飽受海盜騷擾之苦的百姓和富商們揚眉吐氣。

  那些鹽兵已得了布政使、指揮使司衙門的搞賞,這些前來探望的商栗家資億萬,出手更加闊掉,言必稱壯士,出手饋贈動輒是萬兩紋銀,楊凌分文不取,閔文建又不是截留的貪官,所以每個官兵都攢下了一份不俗的家當。

  這些鹽兵痞氣甚重,平時偷雞摸狗也沒少被當地百姓唾罵。這時卻成了百姓眼中的英雄。走到哪兒只要一說是鹽運司地官兵,百姓都肅然起敬,哪怕到餐館兒吃頓飲,老闆都不肯取錢,這情景看在那些衛軍官兵眼中,真是又慚又愧』,深受刺激。他們直恨不得讓逃跑地倭寇馬上再來一次,以便有機會讓百姓們知道,他們也是男人,不是怕死的孬種。

  布使政已著人將捷報傳送京城,楊凌也秘密寫下一份奏折,將目前沿海情勢詳細敘述一番,飛馬轉報京城。他的那番打算並沒育馬上稟告正德,因芳那位小皇帝性格衝動,做爭不計後果,如果他見了楊凌的建議馬上迫不及待地施行。萬一被內外臣工所阻,楊凌將來再提出來就失去了奇兵之效。

  直到第五日,楊凌準備了二十輛大車,準備攜帶傷兵返回杭州,這時吳濟淵派了廖管事也來勞軍。他已將對外貿易的利弊得失詳細記下,連同唐伯虎的十美圖一併送來,楊凌將廖管爭迎進客廳,欣然打開那幅聞名已久的十美圖欣賞。

  十美圖中另外九幅都是這位唐大才子偷竊蘇州美女相貌,然後繪製而成。這位唐解元地眼光果然不俗。九位美人研姿艷態,顧盼嫣然,個個瞧來都嬌艷動人。

  看她似玷還喜,欲拒還迎的摸樣,顯然那畫上只露出一臂的人物是她心中愛慕不已的情郎,能將人物刻畫的如此生動,唐伯虎的畫技果然出神入化。楊凌瞧地愛不釋手,便扯了兩根絲線繫上做為記號。

  除了十美圖,自然還包括老唐免費贈送的那幅『月夜後庭花』,這雖是一幅春宮圖,卻是出自唐伯虎的手筆,楊凌怎麼捨得毀掉,只匆匆看了一眼也繫好絲線放進那堆畫中。

  廖管事笑瞇瞇地道:「欽差大人,我家老爺聽說大人在此地抗倭大獲全勝,為江南百姓出了一口惡氣,著實歡喜的很,所以派小人帶了豬牛財物,饋贈大人的親軍和抗倭鹽兵,請大人查收。」

  楊凌連忙擺手道:「廖管事,吳先生贈送本官這些禮物已太過厚重,如果再讓他破費,本官可是惶恐不安了,那些東西還是請廖管事帶回去吧,吳先生這番美意,本官心領了。」

  廖管事不以為然地道:「大人,我家老爺財大業大,蘇杭兩地有數不清的產業,倭人橫行,吳家每年總要收些損失,如今大人狠狠打擊了倭寇,我家老爺也受益非淺,將士們在前方用命,贈送些錢財也是應該的,大人不必客氣了。

  再說,蘇杭兩地數的上名號的士紳名流都已有所表示,我家老爺世代居於江南,若不對將士有所表示,豈不是被百姓唾罵為富不仁,吝嗇無良麼?小人受了老爺指派,若是大人不收,小的可沒法向老爺交待,大人還是成全了小地吧。」

  楊凌無奈只得隨了他出去接受吳家饋贈地禮物和匾額,一出了大廳,恰瞧見高文心為受傷將士敷藥裹傷回來,楊凌忙停住腳步道:「文心,廖管事給我送來了幾幅畫,你切把他們收進箱中,今日就要啟程返回杭州了,江南才子唐寅的大作,可不能碰壞了。」

  高文心答應一聲,回大廳中見桌上堆著十多卷畫軸,她想起那十美圖中有一個便是自己,有不知那位自稱的江南第一才子把她畫成了什麼摸樣,連忙逐幅打開查看。十美圖中個個都是萬里挑一的美女,燕瘦環肥,麗質盈盈,各具特色。

  高文心起了比較之意,瞧見那些美女相貌不凡,心頭更是緊張,再打開了一幅,卻是當日誤會輕薄於她的那幅春宮圖,高文心不禁面紅耳赤地啐了一口,趕緊的把它丟進畫卷中。

  當她找到自己那幅畫像,瞧見畫中摸樣,依稀便是根據當日楊凌和她在柳樹後的情形衍化而來,頓時羞紅了俏臉。這幅畫動人。又令人浮想翩翩,將她嬌媚動人地神態刻畫地淋漓盡至,若論相貌,那九大美人春必遜色於她,可是畫中多了那一隻手,和她低回委婉的神態,這幅畫頓時便凌駕於九美之上。

  高文心瞧了心中喜悅。對那畫春宮的不良書生也不禁產生了幾分好感,她抿嘴一笑,小心地繫好畫卷,眸光一轉,瞧見方才匆忙塞進畫卷中的那幅春宮還沒繫上,便將桌上剩下的兩根絲線都繫在上邊。

  她想起自家老爺平時一本正經,原來也喜歡這種東西,心中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可憐那唐大才子畫春宮,白白挨了一個大嘴己,這楊大老爺藏春宮。只因是這美人兒心上之人,卻只是含羞一笑,待遇天差地別,賣在不同。

  高文心握著手中的春宮圖,想起方才匆匆一瞥畫中所見的無邊風月,想起如果自已有朝一日和老爺…,她地心中一陣搖動,彷彿那畫中畫的就是自已和楊凌,不禁象燙了手似的趕緊把它丟開。

  女兒情懷如詩如幻。這時十八九歲的大姑娘大多早已為人妻、為人母。你叫蜜桃兒般的成熟的女神醫怎能不顧影自憐、春心蕩漾…

  …………………………………………

  楊凌一返回杭州,柳彪就匆匆趕來見他。海寧抗倭的事傳到他耳朵裡時,把他嚇的魂飛魄散,兩個帶兵隨大官船返回杭州的百戶被他劈頭蓋臉一通臭罵,要不是消息傳來時戰況已有了桔果,都指揮使司也緊急加派了兩衛官兵將海寧入海口死死扼住,以防再出不測,他真想拋下一切立即趕赴海寧。

  如今楊凌回來了。要他處理的事也已有了眉目,他匆匆從龍山趕回,見了楊凌又仔細打量一番,見大人果然沒事,這才放下心來。這麼久地相處,楊凌仕途起起伏伏的他一直都陪在身邊,現在不止是因為個人前程全繫在楊凌身上,他對這位上官也是真的頗有感情。

  楊凌經過這趟蘇州、海寧之行,更想早日了結江南之事,盡快趕回京城,是以一見柳彪立即問道:「鉚彪,我要你辦的事怎麼樣了?

  柳彪說道:「大人,龍山衛指揮事丁林,已取得重要證據,不過這小子似乎臨時又起了悔意,遲疑著不肯交出,我對他說他的證據也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只憑龍山衛兵丁不足定額一半,畢春吃了多年的空餉,我們就足以收拾他,這小子才把證據交出來。」

  說著他從杯裡掏出一個布包,遞與楊凌道:「大人,這是丁林記下的畢春和袁雄的不法證據,時間、地點、相關人等一應記錄在案。另外,京裡的秘旨昨夜也已送回。」

  楊凌一聽京中秘旨,不禁霍地站了起來,急問道:「在哪裡,快拿給我看看」

  柳彪翻起袖子,解開密密綁在臂上地布條,取出一塊軟軟地黃綾,楊凌急忙接過來,展開看了看,忍不住露出微笑道:「皇上一向尚武,我就猜到他聽說了衛所如此腐敗無能,必然龍顏大怒,呵呵,皇上要我便宜行事,奉旨緝查期間代天巡狩,全權處理江南一切不法事宜,有了這道旨意我們拿人就名正言順了。」

  柳彪輕聲笑道:「大人這一趟蘇州之行鬧的轟轟烈烈,他們縱然有些疑心,這回也戒意全消了。本來嘛,要論賦稅之豐,三位鎮守太監之中他居於末,大人先查杭州,再赴蘇州,擺明了更重視糧茶和織造賦稅的來源,不過大人來了以後,袁雄還是有所收斂,目前稅卡已裁撤了四成,最近蟄伏在龍山衛一直安分守己。」

  楊凌冷冷一笑,說道:「等我一走,他安分守己這些日子虧收的銀子又會加倍從百姓身上撈回來,哼!不過也不能對他不聞不問。太過疏遠難免令他生疑。公司他,五日之後,本官要去龍山衛巡查。」

  柳彪會意地笑道:「是,大人這顆安心丸給他吃下去,保證他會安生等候大人,不過……我們什麼時候動手?」

  楊凌目光一凝,說道:「從明日起。本官要請杭州官員士紳,應酬三日,再多送他一顆定心丸嘛。你連夜趕去海寧,原計劃稍稍改變一下,不必剝奪種千總地兵權了,這幾日接觸,本官覺得詞人倒還可用,只要監視嚴密些便可。三日之後,抬衛軍和鹽兵日暮起程,連夜赴龍山衛。四更天,本官要他們出現在龍山衛大營!」

  柳彪振奮地道:「是,卑職遵命!如果大人沒有旁的事,卑職就告退了。」

  楊凌想了一想,忽地問道:「對了,我叫人回京,順道探查一下京中內官外廷地行蹤,司禮監和內閣可有異動?」

  柳彪一拍腦門道:「卑職只顧高興,險些忘了此事。呵呵,大人收心好了,現在京中的官員們可顧不上大人了,大檔頭說,皇上現在取消了午朝,早朝也常常赤道,內閣三大學士為此率領文武百官整日苦諫,和皇上經常發生爭執。

  皇上大婚後,對皇后和兩位貴妃娘娘十分冷落。經常偷偷溜去豹房遊玩,他授意谷公公等人收羅了十頭豹子養在那裡,派了三百武士負責訓練,別的費養不算,養豹子每日光肉食就支用六十斤,為了這件事,御使台和翰林院每日上奏百疏,朝廷上為了皇上荒廢朝政,嬉玩糜費之事已傷透了腦筋「。

  楊凌吃了一驚,疑惑地道:「我出京才不過一個月,怎麼會出現這麼多事?皇上雖然貪玩,若無人慫恿引誘,也不會如此荒唐走板,可是……內廷有王岳,范亭,谷大用他們也在司禮監管轄之下,怎敢如此胡為?」

  柳彪新道:「有你這個如日中天的內廠廠督做朋友,他們有什麼不敢做的?」不過這話他可不敢說出來。

  楊凌皺著眉想了半晌,總覺得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劉瑾等人如此大膽有點不太尋常。他知道有王岳那些人在頭上壓著,劉瑾等人並沒有飛黃騰達的野心,他們平時哄著皇上遊玩,不過是討皇上歡欣,撈上點便宜罷了,現如今他們這麼做,必然引起外臣的仇視,他們沒有這麼大膽子,至少現在絕對沒有,這裡邊一定有鬼。

  楊凌想到這兒,對柳彪斷然收到:「通過我們的消息網公司大檔頭,密切注意內廷外廷一切消息,有任何動靜都要隨時呈報給我。」

  柳彪見他神色凝重,也不敢再嬉皮笑臉,連忙答應一聲,見楊凌似乎想著心事,這才告辭退了出去,安排好一切後立即趕赴海寧。

  楊凌現在己不是初出茅廬時的雞鳴驛丞,朝中打擊政敵含沙射影、縱火燒身的陰謀手段多少瞭解了一些,他出京時就擔心內廷外廷會對他不利,現在聽了正德的異常行為,一時猜度不透其中原因,不禁暗暗提起了小心,生怕是對手設下的圖套,原本他還急著想趕回京去,有了這層戒慎,卻提起了小心,不敢輕舉妄動,怕一腳踩進對方設下的陷阱。

  楊凌待柳彪離開後,坐在椅上將自己南下以來的所作所為仔仔細細地推敲了一番,沒有發現可供人彈劫陷害地地方,提起的心才稍稍放下。

  這時,珠簾一響,一個嬌悄的身影兒悄悄閃了進來,楊凌扭頭一看,只見高文心立在門旁,便笑了笑道:「這麼早,又該針灸了麼?"

  高文心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這位大佬爺倒的確沒把他當傭人,可是卻當成了私人郎中,難道不是為了治病,自己就不能來看他麼?

  楊凌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說道:「來吧,每日一針,現在一日不扎,我還不習慣了呢。呵呵,對了這祛虛健體地治法一定要半年後才生效的麼?"

  雖說有高文心溫柔的玉手按摩也算一種享受,可是每日那最後一針。都要扎得一柱擎天。害得他還要趴在那兒靜候二弟心平氣和,一日兩日還能忍受,天天如此,又沒有幼娘、雪兒那幾個小妮子在,這就像是喝上一杯春藥,然後再用冷水澆下去,天長日久還真地是有點苦不堪言了。」

  高文心臉兒一紅。她誑騙楊凌說是為他強身健體地方子,其賣是用來治癒不孕地藥方,這方子用上就該有些作用,至於現在是否管用,就算她是神醫也看不出來呀,瞧老爺一臉地不情願,她只好硬著頭皮說道:「是的老爺,這方子不用足半年,是毫無效果,所以老爺一定要堅持服藥針灸才是。」

  楊凌無奈地道:「罷了。進內房用針吧。」

  楊凌趴在床上,察覺到高文心一副欲言又止地摸樣,忍不住笑道:「我說今日為何用針這麼早,你是不是有甚麼話要對我說?

  高文心一愣,隨即低下頭道:「婢子……婢子沒有話要對老爺講……不過……老爺是不是忘了有話要對婢子說呢?」

  楊凌奇道:「我有什麼……啊!你是說……。」他趴了會兒,才無奈地道:「一會兒用完了針,換身衣服陪我出去走走吧。到了這裡這麼久。走到哪兒說是看風景。其實還不是迎來送往的看人?在太湖和你泛舟賞荷算是這次下江南最愜意的事了,我們一起去游游杭州地小巷,到時……我再說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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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4 22: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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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的小巷,就像書香滿身的江南才女,叫你咋看一眼,就驚覺它地美麗,可是在它身邊走上多少遍,你也摸不透它那幽美神秘隱藏著的秘密。

  一走進小巷。似乎一下子從萬丈紅塵它進了煙雨舊夢,幽雅靜宜,讓人的腳步不由自主的放鬆了些。

  楊凌和高文心一身士子打扮,踏著青石板的路,慢慢踱入小巷,午後的陽光細細地灑落在兩旁的屋簷上,巷地兩旁,一棟棟灰瓦白牆的屋子靜靜矗立。那灰瓦已飽嘗了風雨的侵襲,顯出一種滄桑的晦暗。

  小巷中很寧靜,偶爾來往的行人也是悠閒的,懶散的。前方四名番子拌成路人,隔著十步左右,謹慎地打量著路人為他們開路,後邊也是四人,保持著同樣的距離慢慢跟在後邊。

  到了楊凌今時今日的地位,想要一個人出去走走,享受一番自由自在地個人空間,根本就是妄想,如今地情形已是鄭百戶最大的讓步了,人有所得,總要有所失的。

  灰瓦白牆中間或有幾間鋪子,或是裁縫店,或是麵館,或是雜貨鋪,鋪內的主任大多在打躉。箱子左側的房子後邊就是一條悠靜的小河,這些房屋是依水而建的,推開後窗,便是湍湍流水。右側房後矮牆外就是一條官道,大有「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的別樣妖嬈。

  跨過一座歪脖榆樹掩映下地小橋,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左側臨水,右側全市一些酒樓,酒樓都不大,格調卻很高,似乎都是一些百年老店,門前廊柱褪盡了油漆,鏤花的窗格古色古香。

  楊凌在一棟酒樓前停住,對一幅俊俏工資打扮的高文心道:「走吧,咱們上樓去吃寫東西。」高文心和楊凌肩並著肩走在著幽靜的小巷中,心中安逸之極,真想就這麼陪著他走下去,聽說他要上樓飲酒,高文心知識淺淺一笑,溫順地點了點頭。

  酒樓中沒有人,此時竟然一個客人也沒有,老闆和小二都趴在桌子上打著瞌睡,那種悠閒倒真是令人羨慕。就樓鄰水,此時樓中還沒有客人,二人上了二樓,在臨窗的位置坐下,窗前擺了兩盆燦爛怒綻的金菊,上方掛了一隻鳥籠,兩隻鸚鵡正在籠中歡叫。

  楊凌讓老闆推薦了幾道菜,不一時酒菜端上。醃汁狗肉,活魚鍋貼,火腿筍絲,蜜汁糖藕四色精緻的菜餚。兩壺溫熱地黃酒,楊凌只顧悶頭喝酒吃菜,高文心存了心事,哪裡吃得下,它淺嘗輒止,一雙妙目知識看者楊凌,等著聽他說出那個大米迷。

  楊凌眼見挨不過去。只好撂下筷子,輕輕歎息一聲道:「這裡菜餚精美,環境幽雅,又有你這樣可心可人地女子相伴,真如天上人間,可惜……我能享用的時光卻已不多了。」

  高文心皺起秀氣的眉毛,疑惑地道:「老爺,你……你這話從何說起?

  楊凌無奈地一笑,輕輕道:「因為……我的陽壽只剩下一年,一年之後魂歸她府,從次世上再無楊凌其人」

  高文心詫異地張開櫻唇。愣了片刻功夫,咻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她平素為人號脈只須一指,此時心上人突出驚人之語,關心則亂,芳心大急之下竟然搭上三指。

  揚凌任由她握住手腕,柔聲道:「你是個好姑娘,你對我的情意,楊某並非泥胎木塑,心中又豈會不知?以你高貴的身份。要不是家中聚遭不測淪落為奴。就算你我有緣相見,也根本不可能生了情意,這也不是天意麼?"

  楊凌終於擔然承認對她也萌生了感情,若是換一個時間說出,高文心不知要何等驚喜,可是她現在只想知道楊凌有何致命暗疾,競是恍若未聞,只是凝神聽著楊凌脈搏。

  楊凌輕輕說道:「如果你願意……我和你結成異姓兄妹可好?回京後我請皇上赦了你地奴籍。你比幼娘她們年長幾歲,見多識廣,要懂事的多,我故去後,還望你多多照顧她們。」

  高文心驚惶地盯著他,顫聲道:「你……你脈搏平穩有力,絕無任何病症,為什麼要這麼說?"

  高文心家破人亡,自傾心於楊凌後,已把他看作最親近的人、唯一可以依靠的人,這時驗不出他有病疾在身,偏偏楊凌說的鄭重無比,決不像是開玩笑,高文心擔驚受怕,額上已急出汗來。

  楊凌見了不忍,反手握住她溫暖的小手,嘴角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不用查了,我沒有病,這是命,懂麼?閡羅叫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文心,你有神醫之稱,可既稱為醫總要有病才醫得,卻醫不了人命啊。」

  高文心吃吃艾艾他道:「老爺,你……你說自已只有一年性命,是……是有人給你算了命?命相之學,玄虛處太多,你……你太糊塗了,怎麼相信這些東西?啊!難道是張天師拾你卜算的命格?"

  這世上除了張天師,還有誰敢算命時直指別人壽祿幾何?而且叫人深信不疑?高文心霍地站了起來,就要去找張天師問個明白。楊凌急忙站起,拉住她手道:「與張天師無關,總之……這個人的道行比張天師還要厲害百倍就是了,明年最遲十月將近,就是我壽終之時,幼娘她們三個,我已覺得虧欠太多,你說……我怎忍心再誤了你的青春?「

  「這怎麼可能?「高文心聽地又氣又急,古人雖說信命,可是還沒聽說誰敢算命說別人壽命剩下幾年的,真要有人這麼算卦,估計就要從大師變成神棍,被官府指稱」妖言惑眾「活活打死了。

  老爺明明健康的很,偏偏煞有介事地相信這些鬼話,原來他不接受自己,不是嫌自己歲數大了,也不是嫌自己是家奴身份,卻是……卻是……高文心恨不得馬上找到那個說楊凌只剩下翌年壽祿的人,狠狠打他一個大嘴巴,

  她恨恨地跺了跺腳道:」不行,我去找張天師,若你真有什麼好歹,張天師怎麼會視若無睹?這分明是有人胡言亂語,故意危言聳聽,

  她此時一身男人打扮,癟眉跺腳卻是一付女兒嬌態,瞧來十分可愛,楊凌堅決地搖了搖頭,道:」傻丫頭,我是那種輕信折中虛妄之言的人麼?不要去找天師了,就是他也未必看地出來,不過我說地話是絕無虛假的,所以……你的一番情意我是決不能接受地,」

  楊凌見她急得快流下淚來,忙嬉皮笑臉地哄道:」咱們要不要打個賭?明年地這個月份,我若死了,你要在我靈位前和我結為兄妹,然後安分嫁人,若我不死,便是說騙你,到時……我就嫁給你得了,呵呵和。」

  高文心瞧他嬉皮笑臉的摸樣,也不知他說是真的假地,說他是真的吧,那副欠揍的無賴摸樣實在不像,說是假的,可那眼神裡分明蘊涵著一種深深的悲哀,自己怎麼會喜歡這麼個人啊!

  楊凌長長吸了口氣,振作精神道:」我們現在這樣,做一對紅顏知己,有什麼不好?難得你我單獨出來,你瞧這裡……咦?」

  楊凌指者窗外,其掛地張大了眼,然後走過去扒著窗戶想下望,高文心莫名其妙,也忙跟了過去,只見窗下是條流速緩慢地小河,此時正有一條烏蓬船兒緩緩飄過去,長的憨壯結實,知識從上邊望下去,那孩子脖子上有一個紫紅碩大的肉瘤,若是看仔細了叫人頭皮發麻,

  此時那孩子站起來大聲想後喊道:」阿爸,久久什麼時候從廣東回來?他說回來時要給我帶龍眼和例荔枝的,這都三個月了還沒回來呢?」

  後邊搖櫓地漢子呵呵笑道:」你這孩子就是嘴讒,都這麼大了也該懂點事了,你阿媽在高老爺家織紡很辛苦的,別總纏著阿媽給你買零嘴吃了。」

  楊凌嘶地吸了一口冷氣,」這孩子,也是無父無母,我看著可憐,就收留了下來送到這裡,嗯,那是去年夏天的事了。」莫清河這句話如同驚雷一般在耳邊響過,楊凌茫然望著那輕輕飄搖著遠去的小船兒,心中只是想:」他為什麼騙我?不過是收留個小孩我又沒有提出去看那些孩子,他為什麼要找個少年冒充他收留的孩子來騙我?這麼怕我生疑心,他到底做了什麼?」

  楊凌忽地驚醒過來,轉身就往樓下跑,高文心不知出了什麼事,慌忙追在他身邊,只搶下兩階台階,高文心」哎呀」一聲,一腳踏空扼了腳脖子,她扶住欄杆痛的臉色蒼白,嘴唇都哆嗦了起來,

  楊凌見狀急忙回頭扶住她,那八名番子方才見二樓沒人,便在一樓據了兩桌,要了酒菜看守,這時見大人急匆匆搶下樓來,連忙丟下筷子迎上來,

  楊凌壓低嗓音道:「杜,去兩個人,沼著後邊那條河走,追上一條船,船上有個頸上生了肉瘤的孩子,跟出他的住處,查請他的一切,快去!"

  兩個番子急忙應了一聲,轉身奔出了酒店。楊凌架住高文心道:「你怎麼樣了?

  高文心苦著臉道:「好疼,腳崴成了,我……我走不得路。」

  兩個番子見大人在樓梯上架著人走路不便,想從他手中接過高文心,高文心哪肯讓他們挨著自己身子,楊凌無奈,一哈腰抄起她地腿彎兒來,將她打橫抱起,高文心順勢雙手環緊了他地脖子,腳上雖扎心似的疼痛,嘴角卻已悄然綻起一絲甜笑。

  如果你的女件崴了腳脖子,你替她脫靴除襪,搽些藥酒,然後會怎麼樣?

  答案很筒單,什麼事也不會發生,她會大大方方說聲榭榭,然後大大方方把手伸給你,讓你扶著她去打車,等她一進家門兒,就沒有你什麼事了。

  如果在一個對於女人來說,腳比名節、貞操還要重要,許多女人連身子都給了男人,卻把自己的腳當成更隱秘的部位不許男人碰一碰的年代,她肯坐在床上,讓你脫靴除襪,輕柔他的蓮足,那代表著什麼?

  高文心知道那代表什麼。所以她含情脈脈地看著楊凌。貝弧微露朱唇輕咬,一雙漂亮地丹鳳眼也媚的成了一條絲線。

  低著頭很認真的替她揉著腳的楊凌不知道,「男人的頭,女人的腳,只能看不能摸」這句話他沒聽過,所以楊凌不但摸了,而且摸的還挺仔細,

  在高文心她心中。從這一刻起,她已完完全全是楊凌的人了,一生一世,再也嫁不得第二個男人,楊凌心中卻在慨歎:高文心的玉足真美,這是他見過的最美的一雙腳,漂亮身材的女人不好找,漂亮臉蛋的女人更不好找,而漂亮雙足的女人,,,,,,

  高文心的雙足腳形纖秀、纖掌楚楚那肌膚雪白晶瑩。泛著溫潤的光澤,當真是如玉之潤,如緞之柔,腳有上地肉色便知透明一般,十個腳趾的趾甲都呈淡紅色,像十片小小花瓣,

  曹植說』凌波微步,羅襪生塵』,李白說』覆上足如霜,不著鴉頭襪』,就連正天憂心忡忡憂國憂民的杜甫也寫過』羅襪紅藻艷』,如果不是見過秀足柔滑纖美致四斯的美人,怕是不諱發出這樣的感慨吧?

  高文心被他撫弄的渾身燥熱,春心蕩漾,想起楊凌一再的無情拒絕,視自己的真情如無物,竟是因為那麼一個可笑的說法,她地心中又不禁有些著惱,這個男人呀,為什麼自己偏偏喜歡了他?可是既知只是一個無稽地說法,汽不是正代表著自己終身有望了?

  她咬了咬唇,不適的扭動了下身子,欲待問他兩人既已至此,他何時娶自己過門兒,可是話到嘴邊卻變成:」老爺,我……我好多了,你不是說三個鎮守太監中莫公公為人算是最厚道的麼?怎麼……呀!是不是他將那些孩子都拐賣給別人了?」

  楊凌輕輕搖了搖頭,道:」不諱,他盤剝的雖然不算厲害,在這江南也可算是日進斗金了,賣及格孩子能掙多撒錢?我奇怪之處就在這裡,他沒有必要算計及格孤兒,可是如今看來,他收養的那些孩子下落確實有問題,看起來越小的事如果他極力隱瞞,一定有大問題,著件事我一定要差清楚。」

  高文心靜了靜,使勁吸了幾口氣鼓足勇氣一橫心道:」老爺,江湖術士故意虛言通河,大多是為了騙人錢財,什麼一年陽壽,根本信不得的,你……我……。」

  楊凌苦笑一聲,那真相中的真相實在驚世駭俗,如果全說出來沒準兒高文心會把他當成借屍還魂地妖怪,他怎麼敢說出來,只好含糊地道:」我並不是個糊塗人,若不是有十成把握,我不諱這麼說的,文心,唉,我是真的命不久矣……唉,其中曲折,不提也罷」。

  他說著抬頭看了一眼,見高文心暈紅著臉,長長的睫毛下那雙眸子裡滿是委屈和幽怨,忙又低下了頭,可是腦袋一低,柔軟的袍子貼著身子,微微呈現的是高文心那一雙修長成熟的大腿,鼻端還傳來淡淡的少女馨香,他我著滑嫩玉足的雙手動作也不禁遲疑起來。

  高文心見他仍癡信術士之言,執迷不悟,心中氣苦不已:這袋子老爺說的冠冕堂皇,好呀,幼娘是元配,你娶了,玉兒雪兒是皇上賜的,你也娶了,如今你都……你都……,還說什麼義結金蘭讓我嫁人,我還嫁得出去嗎?

  高文心想到這裡,銀牙一咬,悄悄從髮絲中抽出一枝金針我在手中,楊凌正低著頭給她輕柔著腳腕,後頸就在她的眼皮底下,只消輕輕一針,神不知鬼不覺的,這個無情人今夜就可以變成自己的郎君。

  「要不要刺下去?」高文心問著自己,捏著針尾的手已緊張的牲畜滲出了竟竟的汗水,她柔腸百轉,芳心中掙扎不已,千百個念頭轉來轉去,那握針的手只是發抖,竟是舉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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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4 22:01:50
第四卷 楊凌下江南 第一百三十二章 觀魚之樂


  顫動的針尖悄悄地靠近了楊凌的後頸,高文心知道這一針刺下,只有一點點麻癢的感覺,就像髮絲輕輕拂過一樣,楊凌絕不會察覺有異,繼而就可以讓他在神志迷幻的狀態下產生強烈的性慾,當春風玉露一夕繾綣之後,他還會用那麼可笑的理由推絕自已麼?

  可憐的女神醫自學了高家祖傳的『金鳳玉蝶』針法,一直用來濟世救人,唯一一次破例是為了楊凌,施展絕學把常人變成了瘋子,現在第二次破例,想把少女變成少婦,依舊是為了他,也不知上輩子欠了他多少錢沒還。

  可是這一次……罪惡感好重,她的心跳得如同奔馬一般,那針瑟瑟縮縮,要是這樣也能認準穴道,可就真的見鬼了。就在這時,楊凌忽然輕輕歎了口氣,這一聲雖然甚輕,高文心聽了卻馬上刷地一下將針收在袖中,心虛地問道:「你……你歎甚麼氣?」

  楊凌又向掌心倒了點兒藥酒,輕輕替她揉按著腳腕,微笑著道:「你的腳真的是美極了,許多人雖然是美女,可那雙腳卻不及你的萬一,這樣纖秀動人的雙足若是在……在海外的東方國,可以日進斗金呢」

  高文心進過教坊司,又是家教素養極高的大家閨秀,所以最忌被人比作妓女,聞言不禁色變,她咬緊了唇。半晌才悲笑一聲,幽幽地道:「婢子雖入過教坊司,卻也知自尊自愛,幸喜被老爺救出火坑,否則婢子若被人凌辱,是斷斷不肯苟活於世的,老爺何以要用此事來羞辱我?」

  楊凌吃了一驚,慌忙解釋道:「你誤會了,那是……那個國度的習氣風俗與我大明不同,美足展示如同現在作詩作畫一樣,呃……是可以正正當當換錢的,我心中絕無羞辱你的意思。」

  作詩作畫換錢?就像唐伯虎畫春宮?還不是一樣用來賣的下賤人麼?這一解釋。唐文心更是悲從中來,忍不住一扭身趴在被上痛哭起來。楊凌啼笑皆非,這時候的人都什麼毛病啊,誇她腳丫子漂亮也這麼多毛病。

  他站起來凶巴巴地擺老爺架子道:「別哭啦,我只是見你一雙天足甚美。由衷誇獎幾句,你冰請清玉潔。不惜碰壁明志,別人不知我還不知麼?怎麼會輕賤你?真是……」

  高文心猶自哀哀,聽了楊凌誇她冰清玉潔,芳心深處忽然又湧起一陣羞慚:我這是怎麼了?若真的用這個辦法騙了老爺,他日老爺若起了疑心會如何看我?本族偷漢子的女人都是浸豬籠的,我這樣做豈不成了女採花盜,連那樣的下賤女子都不如了?

  不!我要去找張天師,求他推演大人地命格,喜歡他也要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嫁進楊家,不能用這種下作手段。

  楊凌見她哭聲雖弱了卻仍未止息。忍不住肩膀一塌,苦著臉換了副嘴臉哀求道:「我的姑奶奶,拜託你輕些個兒,叫人聽見還當我把你怎麼樣了?」

  這時高文心趴在床上,那身公子衣袍貼在身上,圓潤飽滿的臀部高高地聳起,楊凌一句「輕些個兒」出口,忽地想到江南四大才子笑淫淫地說的那句:「回頭叮嚀輕些個兒」,不禁賊兮兮地瞄向她的翹臀。

  高文心聽他溫聲相求,雖然不曾擁抱自己心中有些失望,可也不敢持寵而驕,她扭過頭兒來正想說話,恰瞧見楊凌那道瞥向自己身體的眼神兒,不由得俏臉一熱。楊凌收回目光見正被人家逮個正著,不禁訕訕地道:「我……我看……看你腳腕腫的厲不厲害,你好好歇息吧,我先出去了,要是……要是實在不方便,我就叫莫清河派兩個婢女來侍候你。」

  「別……」,高文心匆匆坐起來,拭了拭頰上淚痕,說道:「誰知道莫公公打的甚麼主意,這西跨院兒還是別讓他的人來了,婢子……婢子不要緊的。」

  楊凌「嗯」了一聲道:「好,那你歇著吧,回頭我叫人把晚餐給送進房來,」說完不待高文心再說話,忙灰溜溜地逃了出去。

  高文心癡癡地望著房門內搖曳不停地珠簾,半晌才悵然歎了口氣,她從袖中摸出金針,緩緩插回發中。想起方才楊凌看著自己的眼神兒,她的心中不禁又喜又羞,女為悅已者容,若是早知他在看著……看著自已,就晚些回頭讓他看個夠了。

  高文心這麼想著,只覺方才被楊凌摸過的腳掌癢癢了起來,一股熱流徐徐從腳心傳到心裡面,連心也癢了起來。不經意間,一抹紅潮已悄悄爬滿了她的眉梢,她的臉……

  *******************************************************

  第二日,軟差大人楊凌回請杭州士紳名流,楊凌做東道,杭州知府楊孟瑛和鎮守太監莫清河作陪,在西湖「盧園」,也就是十景之一的『花港觀魚』除大擺宴席。

  三大巨頭聯袂請客,那是多大的面子,杭州士紳名流濟濟一堂,紛紛應召而來。楊凌喜笑顏開,舉著杯逐桌敬酒,聽著他們奉承自己平倭保民的功績,謙遜中帶著副飄飄然的得意模樣。偶爾有人向他問起行程,楊凌只說巡察過龍山衛所後就要馬上返回京師。是以先行擺宴謝過杭州士紳地盛情款待。

  楊凌正敬著酒,忽地察覺對面有人似乎正像他擠眉弄眼,楊凌仔細一看,見是自己的隨身親衛掌班黃之宇,昨日他去偵伺那可疑男孩,循蹤追到那戶人家,略用些手段向周圍鄰居打聽,探出那戶人家世代居於此地,那孩子父親姓展。以擺客遊覽為生,母親在織戶高明府上做織工,這孩子雖有些殘疾,卻是展家唯一的根苗。所以兩夫妻極是寵愛。

  楊凌本來還抱著萬一的希望,以為那孩子或許是送進高織戶家後被人收養,至此已全無懷疑,他立即令黃掌班帶人想辦法查清莫府收容的那些孤兒,看看是否還在那些織戶家中。

  黃掌班等人是楊凌親軍和斥候營中提拔起來的。當初就跟柳彪,楊一清學過這些偵緝的種種方法手段,自成為番子後,又被吳傑苦訓過一陣,現在都是此道行家。

  莫清河再是手眼通天。若是真有人想查那些孩子下落,幾十個大活人他也遮掩不住,此前不過是因為那些孤兒沒人聞問,現在楊凌有心要查,沒費多少功夫,黃之宇就得了確切消息,連忙趕回來向楊凌稟報。

  楊凌向他使個眼色,讓他到旁邊曲橋上相候。隨即又敬了幾桌酒,見莫公公和楊知府正被熟人拉住攀談,便悄悄折向曲橋。

  這盧園內亭台樓閣,花草繁盛,處處鮮花搖曳,『貴紀醉酒』,『嬌容三變』等名貴牡丹開著碗大的鮮花,散發著幽幽馨香。曲橋下清水如鏡,密密匝匝的金鱗紅鯉一有人來,便從四面八方擠來,紛紛躍出水面,此起彼伏地如同有人在水面揚洗一片紅布。

  楊凌走到橋上,扶攔望水,似不勝酒力稍為歇息的模樣,黃掌班甚為機警,假意過來扶住,然後悄聲道:「大人,據卑職查明,莫公公鎮守江南已經五年,據說他三年前娶了『春雨杏花樓』第一名妓黛樓兒為妻之後,聽從夫人相勸,廣行善事,架橋鋪路,設棚施粥,還收留孤兒,送入各家織坊為傭工,迄今為止,加上上次那個孩子,已經收留了35個了」。

  楊凌點了點,問道:「現在那些孩子可還在那些織戶家中作工?」

  黃掌班搖搖頭,輕聲道:「全都不見了!」

  楊凌霍地扭頭看著他,急問道:「人呢?」

  黃掌班道:「卑職打聽了一個孩子狀況,冒充那孩子的遠房舅舅從陝北來探親,去那織戶家詢問,據那織戶講,孩子來了不足一個月就被人買走了,因為那些孩子並未賣身於織戶家,那織戶怕我告他拐賣人口,便說那銀子只是收容孩子這段時間的食宿錢,孩子被一蘇州富商看中,說他聰明伶俐,帶回府中做僕僮了,要比在織戶家求生好地多。卑職怕只用這種身份引起別人懷疑,又用買通等手段走訪了其他織戶家,很奇怪,那些孩子都是不到一個月就被人買走,更奇怪的是,那買主是同一個人,是蘇州有名的大地主,名字叫做李貴」。

  「李貴?這名字好熟悉……」楊凌想了一想,忽地記起在蘇州寒山寺見到的那個李貴,心中不禁疑雲大起。李貴家資巨萬,僕從過千,要買幾個孤兒並不可疑,可疑的是,為什麼這麼巧,莫清河收養的孤兒統統被他買走,而且全是在一個月之內。他主要以放高利貸和經營土地謀財,與織造業並無干係,就算每個月都來杭州一趟,也沒有次次跑去織戶家中搜羅無人注意的孤兒的道理。

  再者……,那日見他對莫公公甚是敬畏,他以糧放貸,以地還貸,要想發財正歸莫清河所管,溜須奉迎倒不稀奇,可他若是為了討好莫清河,才收留莫清河找來的孤兒,也沒有三年都不告訴他的道理」。

  楊凌再聯想到莫清河故意以假孤兒釋其心的舉動,不由得心中一震,一個念頭已呼之欲出:不管這其中有什麼古怪,莫清河必定早已知道此事,而且這事還不敢讓自己知道,所以在回程路上才匆匆安排人在織戶家中找了個假孤兒。難怪回城後他主動提出請自己去察看杭州織造的情形……。」

  楊凌想到這裡,對黃掌班道:「咱們的眼線可布到了蘇州?」

  黃掌班自豪的道:「回大人,咱們的情報網發展甚是迅速,您下了江南,於檔頭便將發展的重點放在江南,如今江南幾處大城已經都有我們的人駐紮。」

  楊凌聽了心中甚是喜悅,他想了一想,冷笑道:「好,馬上查那個李貴!不止查那個孩子下落。還要查查李貴的背景。他短短幾年功夫,財勢直逼有百年歷史的吳中首富吳濟淵,如今想來大有可疑。

  地方豪門大多交通官府,吳家也不例外。可是李貴現在財勢還不及吳家,那日就敢對吳濟淵那麼無禮,背後必定有比吳家更強大地靠山,所以查他必須小心,有任何消息都要馬上告訴我」。

  黃掌班點了點頭。就在這時,莫清河微笑走來道:「楊大人,可是不勝酒力?」

  楊凌擺了擺手,讓黃掌班走開。然後對這位越來越讓他摸不透的莫公公呵呵笑道:「花港觀魚,果然美不勝收,方才飲酒急了些,歇了片刻,這時也覺好些。」

  莫清河飛快地掃了一眼,見方才扶著楊凌的那個番子退下後並未離開,只是站在橋頭,似乎是負責守衛地侍從。眼底一抹疑色這才消去,他欣然走至楊凌身邊,揚手一灑,一把魚食拋入水中,魚頭攢動,如同湧起一團紅浪,那魚兒擠的連水都看不到了,如果伸手一撈,就可輕易撈起幾條錦鯉。

  莫清河不禁歎道:「魚兒若過了鉤子,便不會輕易上當,可養在這池中的魚兒,只知受人供養,對人全無一點戒心,若不是這天堂般的所在,赤膊撈魚太煞風景,我幾乎想要下去撈幾條來下酒了。」

  楊凌微微一笑,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些魚兒拘在這池中,其實想逃也是逃不掉的,與其如此,不如自得其樂,想的多了,反而自尋煩惱。」

  莫清河聽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話,臉上笑容不由一僵,本來揚手正拋出一把魚食,手臂頓了一頓,大半直接落在橋下。

  楊凌瞧在眼裡,卻不動聲色地望著那急擁過來的魚兒,似子極為感慨地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除去少年歲月和暮年時光,可以用來花天酒地,盡享榮華的時間能有多久?所以說人生得意須盡歡呀!」

  莫清河大喜,他欣欣然笑道:「大人一語驚醒夢中人吶,卑下受教。聽說大人去過龍山衛就要返程回京了,卑下本想準備些土特產品給大人帶回京去,可是聽說大人已經購買了一些,這一時倒不知買些甚麼了,這點點薄儀,請大人笑納,若是沿途遇到什麼可喜的物件兒買下來,卑下也算是表了心意。」

  楊凌接過來,見那銀票厚厚一疊,都是最高限額紋銀萬兩的票子,心頭不由一驚,這是多大一份厚禮,那些士紳名流所賜地雅物,最多不過萬兩,連他的零頭都比不上。

  這麼重的禮,若換在今日之前,他是不敢收的,但是這時卻坦然收下,趕緊的往袖中一塞,眉開眼笑地道:「江南之行,三位鎮守裡莫大人最著清譽,為國徵稅,鞠躬盡瘁不遺餘力,本督十分滿意,本督坐鎮京師,地方上還有賴各位鎮守,江南是天下糧倉、富庶寶地,以後還要多多倚重你呀。」

  這些日子莫清河也沒閒著,內廠別開蹊徑,以船運陸運開闢財路、勢力通達天下的消息已傳入他的耳中,再經海寧一戰,讓他親眼見識了內廠的厲害和楊凌的能力,心中已決意向楊凌效忠,從此跟著他走了。

  只是天下稅監,無監不貪,區別不過是貪多貪少罷了,楊凌甫出京師他就打聽到當初楊凌為太子侍讀,每日步行入宮,為官甚是清廉,後來京師百姓又傳他為民請命被陷入死牢,所以對他一直心存忌憚。

  楊凌剛到江南便帶了整整一船的私貨,已令他大為吃驚,後來又見他收受禮物,搜購江南特產,楊凌在他心中的形象便整個顛倒了過來,今日再聽了這番及時行樂的高論,便立即將早已準備好的厚禮呈上,表示忠心了。

  一聽楊凌這話已有拉攏之意,莫清河立即滿臉堆笑道:「大人過譽,卑下早已仰慕大人的威名,如今又是大人的下屬,自當竭盡全力,為國盡忠,為大人效力,還望大人多多栽培。」

  楊凌哈哈一笑,輕輕拍了拍他肩膀,意有所指地道:「這是自然,只要莫公公待我楊凌推心置腹,那麼……只要有我楊某的,就少不了你莫公公的。」

  莫清河被他一拍,好像身子一下子輕成了三兩棉花,他諂笑道:「大人放心,大人風華正茂,前程似錦,卑職甘為大人的馬前卒,從此和大人休戚相關,禍福與共。」

  他說著笑指水中錦鯉道:「今日與大人一番肺腑,卑下再看這水中游魚,感覺也與往昔不同,別人覺得這魚兒癡傻,原來它們才其正懂得人生三昧。呵呵,我非魚,不知魚之樂呀!」

  楊凌微笑接口道:「子非我,可知我之樂麼?」

  兩人對視一眼,一齊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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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4 22:02:09
第四卷 楊凌下江南 第一百三十三章 男人好辛苦


  高文心上下打量穿著道袍,卻披著一頭秀髮的張符寶,只見她秀髮如絲如緞、光可鑒人,眉目宛然畫,美態憨然可掬,分明是一個半大丫頭,不禁啼笑皆非地道:「你……能行麼?茲體事大,寶兒姑娘可否引我見見天師?」

  張符寶正閒得發霉,好不容易有事兒干了,哪肯讓她去見哥哥,何況哥哥已被此地信眾大茶商梅老先生請去了。

  她端坐椅後,一推桌上卜具,老氣橫秋地道:「如何不成?我的道行比起家兄來,可是分毫不讓,再說……天師輕易不為人卜算的E書天空,你若信得過我,我就為你算算,咱們相識一場也是緣分,這卜金就算了。若是信不過我,那文心姑娘就請回吧,你就是見了家兄,他也不會出手的。」

  她見高文心一副患得患失模樣,忽又俏皮地一笑,口中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對她說道:「姐姐是要算姻緣麼?唔……姐姐這年紀是早該嫁人啦,不過從你面相看,近期不像紅鸞星動的模樣,你把生辰八字給我,我來卜算一下,不過事先聲明,我只能算出你喜事大概時日,可算不出那個人來」。

  高文心羞得俏臉通紅,因為她後邊還站著兩個番子,這番要死要活地跑出莫府,要是讓他們以為自己是為了這個原因,豈不被人笑死?

  原來她見楊凌在盧園宴請此地名流,便想溜出府去找張天師問卜。她地腳腕雖然崴傷,她自己配的藥酒效果奇佳,這一夜功夫紅腫已退,只要走的慢些便並無大礙了。

  留守莫府的人誰不知道這位俏麗的大姑娘經常在夜深人靜時出入廠督大人臥室,若說兩人沒有曖昧關係誰肯相信?

  在這些人心中早把這個貌美如花的侍女視作四夫人看待了,她要去見張天師,留守的賀百戶攔阻半晌拗不過她,只好派了頂小轎,又遣了兩個得力的手下寸步不離地跟了來。

  瞧這位寶兒姑娘如此托大。一直拍著胸口自稱已得上代天師真傳,高文心只好坐了下來,扭頭對兩個番子低聲道:「麻煩兩位先去門外等我,我想……請女真人為我卜算一卦」。

  兩個番子見是大姑娘思春。急著要過門兒做廠督夫人了,女孩兒家面嫩,自己站在旁邊確實不合適,便依言退出了門去,在廊下相候。

  高文心從懷中掏出一張紙條,還未等說道,急著想表現一番的張符寶已經搶了過去。一伸玉掌阻住她說道。神色傲然道:「不必說道。天師知天機,八九不離十,待我一一為你算來,」。

  她存心賣弄,本來只憑一種卜具卜算姻緣即可,這時將銅錢、算子、龜甲、羅盤各種卜具逐一使用,動作嫻熟優美,瞧地高文心眼花繚亂,倒是對她信心大增。

  張符寶越算動作越慢,最後遲疑著說不出話來,高文心不由問道:「怎麼樣?有什麼不妥?」

  張符寶抬起頭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瞄了她一眼,心道:「糟了,這下臉丟大了,今天卦象不靈,人家明明好生生坐在這兒,我要說她命中注定早該死掉了,她不扇我嘴巴才怪」。

  張符寶乾笑道:「呃……這個……呵呵呵,你是算姻緣是吧?這個姻緣天注定,緣分不到知也沒有,緣分到了良人自來,隨便洩露天機恐命運隨之而變」。

  高文心翻了翻白眼,無奈地道:「你不是說甚麼都算得出麼?這生辰八字不是我的,是楊大人的,我是想……想算他命祿幾何?」

  張符寶大吃一驚,抓緊了羅盤蹭地一下站了起來,直勾勾地盯著她,把高文心瞧地心裡發毛,也慌忙站了起來。

  楊秀才的生辰八字在與韓家合婚進曾拿給她家,所以韓幼娘手中保存有丈夫的生辰。高文心從古籍中尋找治癒他內虛不育的方子時按方子需要知道他的生辰八字。

  上古時巫、醫不分,醫術中常常摻雜一些亂七八糟地法術,有些是要根據生辰八字決定藥量和行醫時間的,高文心也不知靈是不靈,用在自己極重視地人身上又不敢馬虎,便全部照搬過來,悄悄向幼娘問過了楊凌的生辰八字。

  這時張符寶依據這生辰八字和當初看過地楊凌的面相,已經斷定這人命相怪異,必定是道術極高的人為他奪舍續命了。

  若在普通人聽說此事,說不定會將那人當成妖怪,可張符寶是從龍虎山出來的,整天研究的就是神神鬼鬼,據說三國時諸葛亮就曾用七星燈向天借命,可惜被魏延闖進大帳,一腳踢翻了七星燈功敗垂成,這種事沒見過倒是聽過不少。

  所以張符寶倒沒把楊凌當成怪物,他驚愕的是只是想不到這傳說中的術法就連她爹爹也做不到,這世上居然另有高人辦到了。

  張符寶瞧了高文心半晌,想起哥哥說過楊凌位高權重,而且他背後那位高人道行這麼高,龍虎山也招惹不起,忙揉了揉發僵的臉蛋兒,換上一副甜甜的笑臉,笑瞇瞇地道:「你……你是要算他的命祿是吧?楊大人的命格貴不可言,到於壽祿……」。

  高文心緊張地問道:「壽祿如何?」

  張符寶鬱悶地坐了回去,說道:「壽祿極高,絕對是高壽之人,可是具體年齡,那是誰敢算不出地」。

  高文心又驚又喜,追問道:「你確定麼?不會有錯?」

  張符寶惱了,說道:「具體的我算不出,不是說了八九不離十了麼?這世上除了正福正壽,還有橫財橫禍,命相只能算正不算橫,所以才有天機難測這句話,意外橫禍我可保證不了」。

  楊凌權柄在手,所到之處侍衛重重,能有什麼橫禍?

  高文心本來就不信楊凌那套鬼話。一直認定是有人裝神弄鬼的哄騙他,現在得了張符寶這句話,她心中象吃了一顆定心丸,自己坐在那兒歡喜了半晌。一個魂兒飄啊飄的,也不知在想些甚麼。

  直到她回了神,瞧見張符寶雙手托著下巴,眨著大眼睛正好奇地看她神遊,這才臉兒一紅,說道:「那麼寶兒姑娘……你可不可以跟我回去,當面對大人說一說。他……他不知聽了什麼神棍的胡說八道,一直相信自己命不長久……」。

  張符寶心想:「他這麼想那就更對了,想必為他施法奪舍續命的人對自己的道術也沒有信心,不知逆天改命能否成功,所以他才有這種想法吧?唔……他這人還不錯,看著一點也不討厭,他整天這麼提心吊膽的也怪可憐的,我只要不說破他地秘密,去胡亂諂幾句福祿雙全,長命百歲的話倒也沒什麼,只是不知哥哥同不同意……」。

  張符寶想到這兒對高文心笑道:「好啊,我沒問題,哥哥出門做客了,等他回來我問過他再說」。

  高文心得了准信了,也不差在這一時半刻,便起身欣然施禮道:「多謝寶兒姑娘,那我先回去了,改日再登門拜訪」。

  有的人在一起一輩子也成不了朋友,即使他們之間並沒有隔膜,因為他們缺乏共同感興趣的東西,而志同道合地人,卻很快就可以相交莫逆。

  「志同道合」的楊凌和莫清河從『花港觀魚』處回到莫府時,已經儼然是一對相交莫逆的好友了,好友之間說點什麼話題都能聊的興致勃勃,談杭州風俗、談京師官場,談天上的雲、路邊地花、談漂亮女人……

  呃……如果是太監老兄主動跟你談起的,那還有什麼不好意思地?

  楊凌明顯是醉了,英俊的臉龐紅撲撲地,醺醺然帶著七分酒意,莫清河也有了幾分醉意,瞧他打晃的樣子,好像管家老李不在旁邊扶著他,他就要一頭栽到河溝裡去似的。

  楊凌一進了那古色古香的院子,便站在前廳中對莫清河笑道:「今日與莫大人推心置腹一番長談,用以佐酒,果然暢快非常,本督現在已經不勝酒力,這就要回去歇息,明日還有一撥客人要款待,莫大人也要好好休息呀」。

  莫清河好似眼睛都睜不開了,卻大著舌頭說道:「哎,楊大人,你我談興正濃,怎麼這就睡了?來來來,去我內書房小坐,我有極品好茶相奉」,說著一把扯住他手便走。

  楊凌邊走邊奇怪地道:「還有好茶,難道比你送我的極品毛尖還要好不成?」

  莫清河嘿嘿笑道:「大人莫怪,不是卑下不肯奉送大人,實在是這茶……這茶太過稀少,卑下也只能偶爾飲用,若是送給大人,那茶實實太少,不免顯得寒酸了」。

  楊凌好奇心大起,不禁問道:「什麼茶如此稀少罕見?」

  莫清河湊過來,附著他耳朵悄聲道:「這茶呢,就是雨前極品龍井,不過……不是用手採的,是卑下從採茶姑娘中挑選年輕美貌者,叫她們以牙齒舌尖咬下尖茶來,請茶師略加調理後裝入袋中放在她們乳上烘乾,呵呵呵,極品吶!用嘴採茶,一天也摘不了多少,所以茶葉少地可憐。」

  這老太監,太會享受了吧?

  讓一些十四五歲地妙齡少女,用雀舌櫻唇咬下茶葉,放在酥胸上烘乾成茶葉,那工藝未必比茶師調理出的極品皇尖更美味,可是飲茶時想起那旖旎風光,這種意境……

  就像人們傳說邱吉爾嗜吸古巴雪茄,是因為他親眼見到那裡的煙廠姑娘們是撩起裙子,在性感迷人的大腿上卷制雪茄,所以才從此迷上了這帶著浪漫香味兒的東西。男人誰能抗拒這種浪漫誘惑?

  楊凌忍不住睨了莫清河一眼,一臉羨慕地道:「莫大人真是……真是……茶在哪裡?快帶我去見識一番。」

  兩個人過前天井,中廳,後天井。最後來到一處精雅別緻的樓廳,一路上處處花草,閣垂籐蘿,牆立修竹,直如仙境一般。

  太湖假山疊石。玲瓏剔透,一峰如獅一峰如鷹;湖石周邊一叢綠霧方竹。相伴一簇簇鮮艷的五色山茶花……

  後天井照牆上鑲有磚題刻,鏤著「花竹怡靜」四字,磚壁四周則見清水細磚鏤空透雕的梅蘭竹菊,線條流暢,刀法細膩。

  這種富家房屋兩側處處有門,也說不清還有多少房間,中間到處飾有假山水池,奇石嶙峋似峰窩洞孔,羅漢松稜角渾純盤曲虯雜,水面上蓮葉湛綠,與假山相映成趣……好不消閒怡然。

  樓廳中一樓是一個大廳套著一個小廳,佈置優雅華貴,小廳和大廳地一面幾乎是齊著房頂的立地欞窗,雕花飾秀,均是昂貴的紅木製成。

  小廳內貼牆是一張床榻,榻上有被,看來有時莫公公也睡在這裡,隔著玉屏風是一張八仙桌,一張團桌,兩人在團桌前坐了,莫清河招呼穿著淡紅羅衫的俏兩小婢來,吩咐一聲,那女孩兒趕緊去沏了壺茶來。

  楊凌一副不勝酒力地模樣,可是自從他無意中見到那個孩子,對這位莫公公心中實是起了戒意,現在不知他要品茶又是玩什麼花樣,所以心中暗暗提著小心。

  這時李管家走了進來,站在外廳兒恭聲說道:「老爺,押赴京城的第一批稅銀即將起航,押運使大人請老爺驗封條,您看……」。

  莫清河這內書房似乎規矩頗大,那沏了茶的婢子也是隨即就離開了樓廳,現在他最信任的李管家也只站在外廳等候,輕易不敢踏進房來,莫清河皺了皺了眉,方恍然大悟地一拍腦門道:「啊呀,我倒忘了,是今日起運麼?」

  他轉身對楊凌笑道:「大人,您南巡稅賦,卑下可不能丟了大人臉面,今年的稅銀,我這頭一批就交足了八成,現在就起運,銀船緩慢,先行一步,等大人回京時,銀船也恰恰趕到京師,呵呵呵……」。

  楊凌聽了又驚又喜,好苗頭,現在天下各地地稅監全在觀望等待,打破江南這個缺口,天下稅監就會認為東廠大勢已去,風從影隨,自己此次南來,總算辦成了這件大事,不管莫公公是什麼人,他這個舉動顯然是向自己效忠和示好,只要他這船銀子運出去,整個形勢大變,到那時縱然他想反悔也來不及了。

  楊凌急忙站起道:「好,那就快去辦吧,這個……莫大人即有公事,咱們改日再品茶聊天,我先回西院去了。」

  莫清河忙道:「不急不急,這茶鮮嫩著呢,沏得久了就失了茶香,哈哈,看來這是大人的口福,下官就得出去,呃……」,他遲疑一下,走到門口向樓上喊道:「夫人,快快下樓來,代我招呼大人」。

  楊凌嚇了一跳,慌忙攔住他道:「莫大人有公事要辦,我暫且離開便是了,呃……這樓中再無他人,只要女眷相伴,不太妥當呀」。

  莫河清為難地道:「大人現在離開,豈是卑下待客之道?大人不必高看了她,說是夫人,大人不不知道我是甚麼人嗎?小樓是江南名妓,娶她進門不過是用來充充門面,算是什麼夫人?不妨地,不妨的……」

  他正說著,樓上一個嬌脆地聲音應道:「老爺,你要出去麼?」

  隨後只見轉角樓梯上一雙纖繡紅鞋輕移,翠綠羅裙搖擺,一個姍姍的人兒飄然走下樓來,正是那位風情萬種的莫夫人。

  楊凌不禁尷尬地拱手道:「莫夫人……」

  莫夫人瞧見是他,似是一怔,然後一雙嫵媚動人的眼波凝注著他,微笑道:「不知是楊大人駕到,妾身失禮了。」說著俏巧地福了一禮。

  莫清河說道:「夫人,我要去稅監衙門驗銀裝箱解赴京師,方才沏了壺好茶正想用來給大人解酒,你且陪大人稍坐,啊,楊大人不必拘謹,卑下去了」。說著急匆匆隨著李管家走了出去。

  楊凌想起上次莫夫人對自己的調戲,心兒不由跳的有些快。他暗想:「不會是莫清河對自己施的美人計吧?可他今日已對我完全放心,實無必要搭上老婆,給他自己再做一頂綠油油的帽子載呀,他是太監,老婆又是掛牌地紅妓出身,暮他真是只當她是個擺設才這般不知尊重?」

  莫夫人見他發愣,輕輕舉起手來掠了掠鬢邊秀髮,那姿態真是柔媚可人。纖指拂動下,翠袖滑落,露出了一截雪嫩的手腕。

  莫夫人見楊凌瞧她,眼波一轉嫣然笑道:「大人,請入室就坐,這茶老爺珍惜得很吶,說是甚麼極品中的極品,吝嗇地平素連我也不讓嘗嘗,今日倒借了大人的光」。

  她說著舉步輕盈,直走了過來,楊凌站在門口,只覺一陣高雅幽香撲鼻而來,忙退了兩步,只好返身在椅上坐下。

  莫夫人走到他近旁,輕輕斟了兩杯茶,悄然斜睨楊凌,見他眼觀鼻、鼻觀心,如同老僧入定,嘴角不禁一歪,一絲邪媚的笑意一人即逝,隨即嫣然舉杯,雙手奉上道:「大人,請您嘗嘗這茶味道如何?」

  楊凌見杯已送到胸前,只好雙手接過,他一時猜不透莫清河的心思,雖知他未必也沒有必要下毒害自己,可還是提著小心,輕輕抿了一小口,一副品味滋味的模樣。

  莫夫人一又媚如春水地眸子一直盯著他,似乎在等待他的評價,這一口茶吐又吐不得,還能含到什麼時候?楊凌只得硬著頭皮嚥下,腹中倒也沒有不適地感覺,這才放下心來。

  莫夫人見了也舉起杯來,那雙勾人的笑眼卻望著楊凌,一雙紅唇輕輕綻開,淺淺地抿了口茶水,柔聲笑道:「果然好茶,只是滋味……也沒甚出奇呢,是麼?大人。」

  她這一笑,百媚橫生,她地笑,果然是風騷入骨,媚人魂魄,那嬌脆語音帶了些柔氣,更是甜的發膩。

  楊凌也不得不承認,這女人實是絕代尤物,他見過的女人中,或許只有馬憐兒,若是年長一些,風韻足了或可與她一拼,旁的女人美則美矣,那種天生的柔媚風骨根本無法相比。

  楊凌乾笑一聲道:「是,這茶……其實……」。

  莫夫人彎下了腰,身子越來越近,那雙柔媚勾人的眸子盯著楊凌輕聲說道:「其實這茶本業確實風味不同的,只是大人的喝法不對,大人想不想知道,應該怎麼喝呢?」

  楊凌向後挺了挺身子,說道:「楊某對茶道所知有限,還請莫夫人指教」。

  莫夫人聽了似笑非笑,一邊將杯湊到嘴邊,一邊說道:「這茶之所以與眾不同,是要這麼喝地」

  說著她向小嘴裡渡了口茶,放下茶杯,纖腰一扭,忽地一屁股坐到楊凌懷裡,右手攬住他的脖子,哮著紅潤動人的嘴唇湊了上來。

  楊凌駭了一跳,可是她渾圓柔軟的臀坐在腿上,眼前就是她飽滿堅挺的酥胸,這手要推向哪裡,他慌忙閃避道:「莫夫人,請你自重」。

  這女人雖美極媚極,可也太過下賤,要不是楊凌現在還不知莫清河到底是不是有極大的罪惡,不便和他撕破臉,早已振衣而起,硬生生將她推開。

  莫夫人也不強迫,自將茶嚥了,卻將雙手都環住了他脖子,俏生生地道:「楊大人,你是擔心褻辱下官之妻,被人彈劾麼?」

  她幽幽一歎,垂下了長長地眼簾,說道:「大人,你還不明白老爺他……他要我來侍候大人是什麼意思麼?」

  她抬眼瞟了楊凌一眼,神情楚楚動人地道:「賤妾本是煙花女子,除了這點姿色別無所長,老爺他……假鳳虛凰的不過是應個景兒,哪裡真把賤妾當過妻子。他誠心親近大人,才要賤妾自薦枕席,絕不敢有對大人不利的念頭。」

  莫夫人一邊說著,那豐滿渾圓的俏臀一邊輕輕廝磨著楊凌的身體,她的嬌軀雖然輕盈,坐在楊凌腿上的美臀卻產生一種厚重感,擠壓著他的身體,大腿上傳來臀肉的感覺柔軟而富有彈性。

  要不是那豐臀坐在腿上離他地要害尚遠,要不是他正並著腿坐著,此時已經出乖露醜了。

  楊凌再也忍不住一挺身站了起來,將她推離懷抱,冷聲道:「夫人自重,你是莫大人的妻子,楊某怎麼能做出這種事來?告辭!」

  楊凌可不是傻瓜,如果莫公公沒有大惡,把他拉攏過來自然好,可是如果享用他妻子的方法來結盟,就算不理道德上的顧忌,起碼也是受人把柄,到時難免要被莫公公挾私陷以制之,他家中有三房嬌妻美妾,還沒到這麼飢不擇食地地步。

  莫夫人以她的無邊春色,萬種風情為武器,一向無往而不利,還沒有一個男人能抗拒得了她的誘惑,如今莫清河既然暗示她陪楊凌上床,必定早已打探過楊凌底細,他不是個貪財好色之徒才怪,怎麼……卻假惺惺的拒絕自己?

  莫夫人有些意外,同時也好勝心起,她攸地攔在門口,嬌笑道:「大人是皇上寵臣、內廠總督,隻手遮天,怕些甚麼?何以還如此膽怯,妾欲與你男歡女愛,一夕纏綿,雖是我家老爺想要示誠意與大人,其實妾……妾也」。

  她咬著嘴唇,含羞帶笑地瞟了楊凌一眼,臉蛋兒紅紅地道:「像大人這麼英俊不凡,風流倜儻的少年公子,賤妾自第一眼看到,就時時記在心頭,大人……你就要了奴家吧……」。

  莫夫人說著,輕輕一扯羅裙衣帶,那衣衫就像水面上滑過地一道鴻影,貼著她柔滑優美的胴體悄然落下,衣裳裡邊竟然寸縷不著。

  那滑潤地香肩,那豐滿而玲瓏的前胸,那盈盈一握地腰,那晶瑩,修長,曲線柔和的大腿筆直修長的合併在一起中間不見一絲縫隙,還有那精緻的足踝……

  胴體的柔滑粉嫩,勾勒出跌宕起伏的流暢曲線,她的身子雖是赤裸的,仍是風情萬種、自然大方,她地媚目像是要滴出水來,含情脈脈地瞟著楊凌,唇角泛起嬌美、動人、而略帶媚蕩的微笑……

  一個隱蔽的洞孔內,一雙眼睛注視著這完美無瑕的胴體。目光變得熾烈起來,那是莫清河的眼睛。

  多美的女人啊,真是上天創造的最完美的身體,他的呼吸也急促起來,他很想提槍跨馬,親自上陣,可是他做不到,所以偷窺夫人和男人偷情,就成了他最大的嗜好。

  他看著別人和小樓燕好,可以幻想自己就是那個男人,他可以看到這個騷媚入骨的女人在他胯下婉轉呻吟的無邊春色,馬上……他就可以看到了,他就可以體會那種做男人的快樂。

  因為他相信絕對沒有一個正人君子能夠抗拒這位江南第一名妓的絕世容顏和赤祼的胴體。布政使那種衣冠楚楚的官兒抗拒不了,按察使那種以清廉著稱的不愛錢的官兒抗拒不了,一個家中有三房妻妾、整日想著走私賺錢的官兒能抗拒得了嗎?

  楊凌此時卻已意識到了這是一個陷阱、一個坑!他不知道莫清河到底有何用意,明明自己已接受了他的賄賂,為什麼他還要迫不及待地把老婆送給自己。

  那些奇怪失蹤的孩子、突然崛起的江南豪富李貴、初到莫府時莫清河望向莫夫人時那種真摯的寵愛和愉悅……種種畫面在他心底裡攸然閃過,提醒著他這其中的陰謀。

  怎麼辦?正義凜然的拒絕,然後拂袖而去?地麼自己塑造的貪官形象還能讓莫清河信任麼?

  順水推舟接受她?她本來就是個煙花女子,也談不上什麼貞操名節,這樣成熟的絕世尤物的確有著令人無法抗拒地魅力,可是就算不考慮自己妻室的感受,難道要從此淪為莫清河的傀儡?

  如何才能既不引起她(他)的疑心,又能安全脫身?莫夫人已婀娜多姿地迎了上來,赤祼著她眩目地胴體。臉上帶著自信的、醉人的甜笑,張開動人的藕臂……

  楊凌心中電光火石般一閃,忽地計上心來,他滿臉痛苦之色,轉過身去重重地一捶桌子,震得杯盤亂響,然後厲碭喝道:「站住!不要過來了!」

  莫夫人萬萬沒料到會見到如此神情舉動,比他名聲清廉的官兒她也見過,比如那個江南道御使,那個道貌岸然地正人君子,一個六十歲的老頭子。見了她地裸體還不是象狗一樣撲上來?

  他……他有這般正派?老爺不是調查過他呢?他貪財好色、還和一個畫春宮的稱兄道弟,他會是真正地正人君子?

  她愕然站住,脫口問道:「大人,你……你不喜歡我?難道小樓不配與你夕纏綿麼?」

  楊凌痛苦地皺起眉,慢慢扭過頭來,唇邊掛著一絲苦笑:「我身邊有一個美貌的侍婢跟著,你是不是認為我和她有苟且之事?」

  莫夫人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問起這事,不禁詫然張大了嘴巴,一個赤身裸體的美人兒,臉上卻是這種表情。瞧來實在既古怪又可笑。

  她想了想搖頭道:「我見過那位姑娘幾次,她……頸直腰挺、眉毛不膩不散,還有走路的步態……,小樓閱人多矣,那位姑娘應該是個處子」

  她說到這兒忽然掩口而笑,嬌聲道:「大人已經有三房妻妾了,還怕再填一房麼,怎麼不要了那姑娘?她的姿色著實不俗呢」。

  楊凌忽然哈哈哈仰天一陣大笑,這笑卻不是作假,而是發自內心的笑:真是天助我也,本來還以為莫夫人會誤會自己和高文心有染,不免要多費唇舌,她既認得出高文心是處女,這一來自己編造的理由可更有可信度了。

  楊凌一串有點神經質的大笑把莫夫人笑愣了,她癡癡地道:「你……你笑甚麼?」

  楊凌冷笑一聲,嘴角抽搐了一下(忍笑忍地),才淒幽幽地道:「你當我不想麼?大大夫誰不想三妻四妾,子孫如蔭?唉,莫夫人……。」

  他『貪婪』地看了一眼莫夫人那迷人的胴體,眼光卻不敢瞧向她下體誘人之處,趕忙又移開目光,定定地望著窗欞說道:「今日你與我裎褸相對,是斷斷不會對別人說出你我今日之事了,我這件醜事也不怕說與你聽。你當我想討妾室麼?要不是皇上賜婚,我怎麼肯讓她們進門兒?你知道我為什麼為了妻子敢於抗旨?因為我對不起她呀,她嫁給我一年有餘,仍是處子之身,卻對我無怨無悔,我怎能不愛她她惜她?」

  莫夫人吃驚地瞪大眼,一手指著他吃吃地道:「你……你……你身有隱……」,她一邊說一邊退,忽然撿起衣衫來披在身上裹住了身子。

  像她這樣的女人又是這樣的經歷,根本不怕給男人看見她赤裸的樣子,甚至希望看到男人為她神魂顛倒的樣子,但卻不願意給不是男人的男人看見。

  楊凌沉痛地點了點頭,淒然道:「是!我隨身帶著的那個女婢,是先帝駕崩時被斬的高太醫之女,我救了她,帶在身邊只是想讓她為我治好隱疾,可是……至今也不見絲毫起色。我……我……」。

  他說到這兒忽地一轉身從莫夫人身旁衝過去,滿面羞愧地落荒而逃。

  莫夫人抓著衣衫,怔怔地站在那兒,過了半晌忽然彎下腰來捧著肚子放聲大笑,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也不知是在笑楊凌還是笑她自己。

  牆上洞眼後等著看好戲的莫公公也怔住了,難怪……原來如此……,可憐,真是可憐,自己是貨真價實的太監,他又何嘗不是?

  同是天涯淪落人吶!莫公公總算理解剛剛上任的內廠廠督火什麼又是收賄又是作買賣,那般拚命撈錢了。

  是呀,像我們這種不完整的男人,除了抓住這個,除了用孔方兄顯擺自己還是一個叫人尊敬的爺們,還有什麼呢?

  他在牆後邊不禁也笑了,先是吃吃地笑,然後放聲大笑,笑中有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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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4 22:03:22
第四卷 楊凌下江南 第一百三十四章 左右開弓


  沿途的僕役家丁驚詫地看著一臉悲憤末名的欽差大人急走回西跨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一進了院門,楊凌才變臉似的恢復了正常表情,想方才風情萬種的莫夫人那雙眼睛裡驚詫、憐憫、不屑、厭惡的眼神兒,楊陵就忍不住想要放聲大笑。

  他帶著絲壞笑剛剛走過自己的樓廳,高文心便像剪水而過的燕子一般開心的迎了上來,快快樂樂的叫了一聲:「老爺!」楊陵詫異的看了她一眼,奇道:「你的腳好了?什麼事這麼開心?」

  高文心笑容可掬的反握雙手道:「嗯,腫已經消了,沒有什麼是開心呀,呵呵呵…。「。楊凌見她喜眉笑眼的模樣,想起自己方纔的損計,也受了感染似的笑了起來,他呵呵的笑了幾聲,叮嚀高文心道:「文心,如果有人向你打聽我的身體狀況,你只管含糊應付,怎麼說不要緊,吞吞吐吐的越神秘越好。」

  高文心一怔,奇道:「為什麼?誰要打聽老爺的情況了?」

  楊凌哈哈一笑道:「天機不可洩漏,他未必敢問,不過不可不防,唔……今日應酬還真有點喝多了,我去歇一下,對了,幫我沏壺茶來」。他走了兩步,忽又停下身子笑嘻嘻的看了看高文心那紅嘟嘟的小嘴,問道:「知道極品中的極品好茶應該怎麼喝麼?」

  高文心眼珠轉了轉,說道:「茶道……婢子倒是懂得一些,不過關鍵是在沖泡的準備和過程,品茶時……好像沒有太多說法,還不都是用嘴喝?」

  楊凌笑了一聲,說道:「沒事了,幫我沏的清淡些,我先回房了」。

  楊凌邊走邊想:「這麼有意思的法子,回去後找幼娘試試,她最愛害羞,逗她最是有趣。」想到這兒,他不期然又想起那位莫夫人的風情韻致,心中不由一蕩。不得不承認:若只論風情韻致,她還真是無人能……不對,有一個地,那就是憐兒……

  憐兒不止相貌,便連身材也是週身上下無處不媚,她要是再長大一點……

  唉!不知她現在可好?我來江南這麼大舉動,她一定已經聽說了,會不會怪我不去看她?

  楊凌想到這兒,腳步不由沉重起來,方纔的喜悅頓時一掃兒空……

  這三日不斷設宴待客,莫清河一直陪伴在側,自從那日最後一次試探楊凌後,莫清河真的徹底放了心,次日一早便將稅銀髮付京城。

  龐大的稅船起赴京師,一路旗帆招展,官兵押送,消息通過種種渠道立即向天下散播開來。蘇州織造太監李大祥聽了快馬匯報,立機當斷,立即命人將稅銀繳付京師,蘇州航運比杭州還快了一段路成,既然拍馬溜須慢了一步,稅船先於莫清河到京,也算是向廠督標示忠心了。

  第三日,楊凌借口這幾天飲酒過渡不勝酒力,席間酒量大減。眾人都知道他這三天連接宴客,是以也無人疑心,這一來敬酒者大多湧向莫公公和楊知府,將兩人灌的酩酊大醉。

  楊凌回了府,候著莫公公被李管家等人抬了進去,才拔腿奔向自己的宅院,一進了門見了高文心便道:「柳彪回來了麼?」高文心怔了怔,說道:「柳千戶還沒回來,不過黃掌班從蘇州回來了。一直在等您呢。」

  楊凌有些意外:「這麼快?好,帶他來見我」。楊凌走到堂角就著銅盆淨手洗臉,正擦拭著,兩個青衣小帽番子打扮的漢子走了進來,單膝下跪道:「參見廣督大人!」

  楊凌一扭頭,瞧見一個是黃掌班,另一個卻是柳彪,不禁失笑道:「這倒是巧,剛剛回來?」

  柳彪應了聲是,待高文心從楊凌手中接過毛巾,端了銅盆出去,才上前笑道:「大人,一切安排妥當,閔大人聽說要他帶兵抓人,直拍著我的肩膀誇大人夠意思,有這種好事肯想著他。」

  楊凌好笑著道:「這位閔大人作文官想必是做得很是痛苦,一有仗打就如此興奮,呵呵,種千總那裡如何?」

  柳彪道:「鹽兵跟著大人打了打勝仗,每人都撈了那麼大好處,早看的那些衛所官兵眼紅,雖然消息現在僅限於閔大人和種千總知道,料想今晚吩咐下去,衛軍無不應蔥。他們現在士氣高昂,雖然訓練不足,對付那些嗜血善戰的亡命海盜還有差距,但用來對付龍山衛那些同樣無能的官兵一定不成問題。」

  楊凌笑笑,說道:「不可大意,畢都司我見過,此人確是個將才,雖說他軍中貪腐成風,站力低下,但他的親兵個個驍勇善戰,而且幾乎等同於他的私兵,對他極為忠誠,這些人歲不足三百人,若是狗急跳牆死傷過重總是不好。」

  柳彪點頭道:「是,卑職也想到這一點了,所以閔大人雖再三請戰,我都告訴他鹽兵、衛兵只負責包圍震懾、彈壓龍山衛所官兵,至於畢春的親軍……有咱們的三百名番子,還不切瓜剁菜一般手到擒來?」

  楊凌想起八十名刀手橫掃海岸時那種凌厲無匹的氣勢,不禁點了點頭,隨即神色一凝道:「對了,衛軍種可有重箭?可曾將弓交付鹽兵使用?」衛軍普遍體力孱弱,硬弓不能拉如滿月,重箭根本射不出去,所以才弄了些輕飄飄的剪枝在演武時糊弄上官。

  鹽兵歲不善使箭,但是整日走南闖備應付些攔路的山賊水盜,所以頗具戰鬥力,將弓箭交給他們,也不需什麼準頭,只需覆蓋式一番射擊,對付袁雄收下那群亡命之徒倒可受到奇效。

  也不怪楊凌如此慎重,他原以為抓捕畢春比較困難,袁雄不過是個江南關稅提督太監,到時候直接登門抓人即可,不了柳彪打探來的詳細情形卻讓他大吃一驚。

  袁雄手下有多少人?整整五千人。除去派駐各處關益的打手。蹲x稅監衙門混飯吃的還剩兩千人,而且這人大多是些地痞流氓、和犯罪流串的歹徒,這些人心忠根本沒有朝廷、沒有王法,抓捕之難反而更甚於畢春。

  所以揚凌才想無聲無息的解決了畢春,在全力對付袁雄。

  想當初這為關稅總監出京時只帶了十個隨從,他要攪權收稅,又不能利用官府地人,便只能招兵買馬,將一些亡命之徒收羅帳下。

  他帶來的這十個人,每一個人又要收羅一百多個手下,每個手下至少在手五個隨從。滾雪球一半,幾乎將杭州一代勒索人的、仙人跳的、打悶棍的人才統統受了去,反正他們是欽差,「口銜天憲,手握皇綱「。地方官也奈何不了他們。

  柳彪點頭道:「軍用箭矢是有,只是衛軍中除了種千總的親兵,能使用地不多,我已經叫他將弓箭悉數撥發閔打人麾下,大人也不必過於擔心,依卑職看來,袁雄未必敢反抗,他的人都是用錢聚起來的,誰肯真心為他賣命?一陣箭雨下去,曉得了我們的厲害,就會一哄而散了」。

  楊凌道:「但願如此,明日凌晨拿下畢春,立即揮軍包圍關稅司衙門。」他說完轉向黃掌班道:「蘇州的事查鎝怎麼樣了?」

  黃掌班忙道:「大人,卑職詳查果李貴,那些孤兒自離了杭州城邊下落不明,根本不曾出現在蘇州,這些幼兒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從此沒人知道他們的下落。」他瞧了瞧楊凌眼神,又道:「卑職奉命查那李貴來歷,卻沒有一個人說的清,卑職無奈只好公開露面,借口內廠在本地招收的番子攜銀潛逃,到官府查他戶籍情形,暗中調閱了李貴的材料……李貴有房有地,還有一家船行,平素用來運送米低買高賣,有時還替朝廷運送修繕皇宮和帝陵的金磚,獲利頗豐。而這所有得一切,所有地契主都不是李貴,而是金陵大富商杜清江」。

  楊凌一怔,道:「原來是金陵富豪要在蘇州置辦產業?那他何必藏頭露尾,派了個傀儡衝門面?」

  黃掌班道:「這件事卻是蹊蹺,卑職立即派人飛馬去金陵察探,恰好我們從京師來的人已經在金陵紮住了腳跟,知道他的情形。」

  杜清江的買賣攤子鋪極大,綢緞譜、當鋪、金鋪、糧鋪,還有幾家大車馬行和船隊,就連朝廷運槽糧、運築造金殿和帝陵的金磚等禁物供物,也常常找他運送。

  我們的人曾試圖和他們接洽聯手,不過杜家勢力頗大,南北轉運時根本不擔心會被人勒索阻難,不需要我們的人出面,所以一言回絕了。

  聽說大人要查問杜家底細,金凌的人立即又對杜家仔細調查了一番,這個杜青河本來一貧如洗,少年時在一家板鴨店做傭工,後來娶了店門的殘疾女兒,日子才好過了些,不過再金凌實在算不上有字號的人物。

  後來杜青河卻忽然暴富,置房買地發展極快,坊間傳說杜青河挖到了當年沈萬三埋藏的財寶發了大財。

  不過有一次杜清河生日,宴請金凌名流,南京右都御史金大人封還了請柬沒有到場,杜青河惱羞成怒,喝醉了酒在席間破口大罵,無意間說漏了嘴,說出他的兄弟在司禮監如何了得,就是一省地大員也不敢不給面子,金老匹夫欺人太甚,以後一定要他好看的話來,金凌才開始留傳他有一個親兄弟,是在司禮監裡掌權的公公。

  卑職查過杜清江戶籍,又找到已被杜清江休回家區的殘疾老妻,得知此人卻有一個兄弟,是12歲時因家境窮苦自閹入宮,因為自斷了子孫根愧對列祖列宗,所以留名不留姓,改姓為莫,叫莫清河!

  楊凌聽了頓時愣在那兒,半晌才不敢置信的道:「莫清河?司禮監裡掌權的太監?莫清河……就是這個莫清河……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柳彪深知此次楊凌下江南目的就是為了擺平江南三大鎮守太監,叫天下稅監看看內廠的手段,也給他們吃顆定心丸下去。

  今天回來他就聽說谷清河已解赴稅銀回京,顯然他已投向楊凌一邊。如果對他對於苛刻,叫各地稅監以為廠督刻薄寡嗯,勢必再起異心,所以急忙勸道:「大人,其實各地的官員,稅監們利用職權為家族牟利,也是人之常情,常言道水至清則無魚。看他巧取豪奪還知遮遮掩掩,也不是個飛揚跋扈、不知輕重的人。只要他忠心偉大人辦事,大人不必過於計較。」

  楊凌緩緩在椅子上坐,苦澀的笑道:「他圖財我可以不計較,可那些人呢?那些孩子去了哪裡?這件事不查明白,我是如梗在喉……」。

  他說到這兒忽的跳了起來,望著黃掌班道:「前幾天那個孩子呢?就是前幾天從茶園帶回來送去高府的那個孩子,他現在如何了?「黃掌班艱澀的嚥了口唾沫,吃吃的道:「大人,卑職昨日說過……莫公公收容的孩子,如今都已經不見了,那孩子也……夜……」。

  楊凌砰的一拍桌子,冷笑道:「好大的膽子!若不是那天本官私下出遊撞見了那個孩子,還真的會毫不起疑,他到底弄了那些無父無母、無人過問的孤兒區做什麼?」柳彪和黃掌班面面相覷,誰也回答不上來。

  楊凌就算是白癡,也知道這件事莫清河已完全脫不了干係了。他一指黃掌班道:「三十多條人命。三十多個孩子的下落弄不清楚,本官如何能坦然放過莫清河?你找人扮孩子的遠親當苦主,狀告李貴,以此為借口給我查辦他。」

  柳彪遲疑了一下,拱手道:「既然大人決意要查,請聽卑職一言,這樣去查,是查不出什麼的。如果李貴一口咬定將孩子轉賣了他人,再隨便說出幾個偏荒之地來,我們要查證就得幾個月時間,如果到那時找到的人再重施古計,還不知要查到那年哪月……」

  楊凌一聽,這拖字決正是自己當初交給閔縣令對付樂器店王大王二的,雖然XX,但是在這種交通不便的年代卻是有效,不禁蹙眉道:「你有什麼妙計?」

  柳彪唇角一挑,皮笑肉不笑的道:「朝廷地金磚全部產於蘇州城外元和鎮御窯村,杜家船行不是專門替朝廷運送供物禁物麼?這生意怎麼可能少了李貴?咱們派人去御窯村弄塊樣品金磚,直接去李府搜查,說有人告他私藏禁物,找得到孩子便罷,若是找不出來就把進轉往他家裡一丟,做實他逾制欺君之罪,那可是要殺頭的,到時還怕他不乖乖吐露實情麼?」

  楊聆聽了有些遲疑,他負著手在房中慢慢走了一陣,想起自己見過的那個骨廋如柴,卻是機靈可愛的孩子,終於咬緊牙關點頭道:「黃掌班,就這麼辦吧,不動則已,要動就要快、要很!末清河是這裡的地頭蛇,袁雄能有五千爪牙,莫清河能差到哪兒去?不能讓他反應過來。」

  他轉頭又對流彪道:「今晚出兵抓捕畢春、袁雄,回來後以防止兩人的爪牙作亂為由,加強西院防衛,非內廠人馬,不得允許統統不許進出,尤其要防備……」。他盯了柳彪一眼,柳彪會意點點頭,抱拳道:「卑職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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