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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月關]回到明朝當王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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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 21:52:28
第七卷 殺邊樂 第二百六十八章 千人斬


  火炮捻線「哧哧」地燃燒著,火花的衝力讓引線在烏沉沉的火炮管上輕輕地跳躍著,何炳文遺憾地向峽谷中迤迤而來的中軍看了一眼,這一眼望去他陡地睜大了眼睛,失聲道:「玄黃團龍旗?」

  峽谷中的第二股軍隊正向谷口走來,官兵們刀槍如林,旗貼曼卷,可是當中一桿大旗雖然為了躲避樹枝歪歪斜斜的,而且由於沒有風,旗面低垂,便那明黃色的旗面,和隱約露出的金鱗龍爪,分明便是天子貴冑和欽差大臣出巡時才可以攜帶的玄黃天子團龍旗,以彪柄其煊赫的權威。

  何炳文大吃一驚,立即喝道:「滅了火線,不許開炮!」

  何炳文說著已一個箭步躍過去,半空中腰刀橫空揮出,「鏗」的一聲劈在炮身上,激起一片火花,半截斷捻落在草叢中猶在「哧哧」燃燒。

  何炳文驚出一身冷汗,高聲叫道:「統統不許動,看清楚些,他們……他們怎麼有天子龍旗?」

  這些兵一輩子也沒見過什麼天子龍旗,哪知道游擊將軍在說些什麼,炮手們持著火白子一個個愕然四顧,弓弩手已將硬弩上了弦,手指扣在扳機上,聽見大人喝令下意識地將箭鋒朝天,茫茫然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荊離一看要露餡,急道:「倭寇就要走出山谷,你敢畏戰畏縮?馬上開炮,聽到沒有,違抗軍令,統統殺頭!」

  嚴虎弟一個箭步竄到另一門火炮前,一把從士兵手中搶過火把,就要點燃引線。何炳文一見疑心大起,倭寇就算從金華剿獲大量官衣和武器,也斷沒有得到天子玄龍旗的可能。

  如今沿海六省只有一個欽差,那就是楊凌楊大人,其他曾來江南的欽差,返京時此旗也是要上繳的,哪裡來的天子龍旗?他們如此倉惶失措,像是擔心倭寇逃掉?

  何炳文厲聲道:「住手!」他反手一擲,手中鋼刀刷地一聲摜了出去,這一刀志在阻止,不想傷人,是以射向嚴虎弟身前,鋼刀擦身而過,「噗」地入土半截,刀柄微顫不已,把嚴虎弟嚇得倒退一步,一個趔趄幾乎跌倒。

  何炳文跟著衝了過去。身旁一個親兵只覺腰間一輕,佩刀已被何炳文握在手中,何炳文橫刀當胸,護在炮前,威風逼人地喝道:「你們幹什麼?山下軍中持有天子龍旗,本官要查個明白才能分清敵友,誰敢妄動?」

  他一掃荊離等人,森然道:「本官要查個仔細,山下的人如果真是倭寇,我滅了中軍立刻追擊前隊倭寇,決不容他們擾亂福建地方,但此刻敵我未明,萬萬不能妄動。諸位將軍,對不住了。看住他們!」

  何炳文一聲令下,身邊親兵「嗆」地一聲鋼刀出鞘,呼啦啦散開一個半圓將荊離等人團團圍住,何炳文轉身道:「通知後隊收攏,阻止中軍逃跑,馬上……」

  他正吩咐著,荊離已急出汗來:一俟何炳文和山下取得聯繫,勢必真相大白,那時殺身之祝就要臨頭了,只有殺了何炳文,設法掌握他的軍隊做生死一搏了。

  荊離想到這裡,將肋下佩刀解下丟給身邊將校,冷笑著走向何炳文道:「哼!本官只是怕倭寇逃出埋伏,你如此膽怯,回去後我定向阮大人和周提督告你一狀!」

  他手中沒有兵器,而且雖說不相統屬,可是他是參將,官職要高於何炳文,那些親軍只將刀鋒隨著他移動著,也不敢過分逼迫。荊離走到何炳文身旁兩步遠,忽然加快腳步急奔過去,一柄明晃晃的短刃也自袖筒中摸了出來,口中尖喝道:「何炳文臨陣畏戰,奉阮大人令,殺!」

  他擺著官威驕橫地逼近時,何炳文眼角餘光便注意到了,只是萬萬沒想到他在自己親兵包圍下居然還敢逞兇,危急中急忙地一側身,刺向後心的一刀「嚓」地一聲紮在肩膀上,順著甲葉子刺了進去,臂上頓時一片殷紅。

  嚴虎弟幾人都是周洪死黨,明裡為官、暗中為盜,做盡了喪盡天良的事,一旦欽差走趕到福州,他們的惡行難以遮掩,個個都夠砍頭的,所以一見荊離動手,一齊擎出兵刃就要撲上去。

  荊離一刀沒要了何炳文的命,拔刀再刺,何炳文已疾退了開去,他是在戰場上浴血征殺多年的老將,殺伐果斷,生死存亡之際哪有那麼多顧忌,立即厲喝道:「陣前行兇,謀刺主將,給我放箭!」

  那些弓箭手聽慣了何炳文的軍令,令行禁止從不敢違逆,這時心裡明知這幾個人也是朝廷的高官,不是他們得罪得起的,但是何炳文一下令,他們下意識地移臂、下沉、松弦,這只是一剎那的事,心裡還想著不能動手,手指已自弦上移開。

  弓弦乍鳴,二十餘枝百步內可以貫穿重甲的狼牙利箭發出破風利嘯,「嘣嗡……」弓弦顫鳴,勁矢猶如雨打殘荷,「噗噗噗」一陣刺肉入體的悶響,荊離胸口中了四箭,利箭穿胸,鋒簇從後背透了出來,帶著他倒飛出兩步,重重地摔在地上。

  舉著鋼刀張牙舞爪地撲上來的嚴虎弟等人身上也橫七豎八地釘滿了利箭,嚴虎弟瞪著一雙不敢置信的眼睛,死死盯著何炳文,半晌才緩緩癱在地上。

  到了此時,何炳文心中已有九成把握斷定其中必有詭異,他捂著滴血的手臂,轉頭再向山下望去,峽谷裡中軍已經走近了,那絕對是欽差的全副儀仗,一陣微風吹過,天子玄黃團龍旗旁一面墨綠色的大旗展開,上邊赫然是一個「楊」字。

  何炳文心裡一驚:天吶,難道山下竟是……竟是楊大人的軍隊?

  何炳文到底是沙場老將,驚而不慌,他沉聲喝道:「重炮、弓弩、擂石做好準備,聽我號令行事。溫百戶,放響箭令山下軍隊停止前進,原地待命!」

  ※※※※※※※※※※※※※※※※※※※※※※※※※※※※※※

  欽差大臣、六省剿倭總督、威武侯、柱國龍虎上將軍楊凌趕到福州已經三天了。楊凌一到福州,就入住布政使衙門,全面接管福建所有軍務、政務。但是三天來,福建軍、政各方官員他一個不見,弄得這些官員淒淒惶惶。自己呆在家裡不敢出門,就使喚家丁親兵滿城遊走,到處打聽小道消息。

  「布政使阮大文、水師提督周洪、巡按御使翟青山、福州知府汪飛凌私通倭寇、謀刺欽差,一體拿捕,關入大獄了。」

  「四位大人的家,全被官兵包圍了,聽說所有人等一概不許出入。」

  「聽說游擊將軍何炳文這兩日忙忙碌碌,整天出入欽差行轅呢。」

  「此話當真?」一聽了這消息,只要和何炳文有過一面之緣的、點頭之交的,全都備了厚禮,蜂擁到何府探聽消息,一時何府車水馬龍,何游擊聽了消息乾脆躲在布政使衙門不回去了。倒把他一向清閒的老家人忙得不可開交。

  隔天又聽說負責軍政、民政、民壯、錢糧、軍械各個方面的首要官員一一被叫到欽差行轅。各自歸屬的官僚們趕忙又早早地跑到這些大人家裡等候消息,只是這軍政各路大員一個個就像吃了啞藥似的,一從欽差行轅回來,馬上就成了鋸嘴葫蘆,無論私交多好,任你如何詢問,他們就是一言不發。

  他們只是聽說,總督大人剛剛進城,就令人飛馬通知因為避戰退往古田、順昌、三明一帶的七衛兵馬共計四萬餘人星夜趕往福州,三日後凌晨時分未到的,請天子劍斬首。

  從這消息,他們才隱約揣摩出第四日總督大人必有所舉動,所以第三日所有官員便將自己所轄有關軍政、民政、稅政、法政等方面的資料背得滾瓜爛熟,以候總督詢問。

  果然,當晚所有官員接到命令,次日一早在布政使衙門,所有軍、民、法、稅等司六品以上官員唱名報進。

  第四日一早,楊凌早早洗漱停當來到前衙,半夜三更就趕來等候覲見的文武官員已沸沸揚揚堵住了衙門口兒。

  大堂上靜悄悄的,楊凌坐在紅日出海、仙鶴飛翔的畫壁前面,蟒袍玉帶,面沉似水。

  他一路行軍面下,走在路上越想越覺不夠妥當,自負責六省剿倭以來,他一直坐鎮蘇州,從未蒞臨其他省份親自指揮,如今福建官員犯下如此滔天大案,正是作賊心虛的時候,聽到消息會不會狗急跳牆,急著湮滅一切罪證?

  而且錦衣衛的消息只是一面之詞,如果沒有其他物證,一省軍政大員是想殺就殺的麼?有鑒於此,楊凌和蕭橫江、羅顏等幾員將領研究一番,決定派韓武、劉大棒槌冒充倭寇,再去敲詐一番。

  阮大文既然畏倭寇如虎,而且他仇盼倭寇早離閩境,以免暴露自己資敵的罪證,那麼就極可以上當,從而將他們一舉拿下,人髒並獲。於是楊凌命劉大棒槌率一路親軍趕往水師,與韓武匯合從水路去福州。

  楊凌雖想到阮大文等人若猜出自己用意,必然謀劃應對之策,可是卻萬萬沒有想到他們窮途末路,竟敢動用軍隊謀殺欽差。所以大軍趕到越山峪時,他只是見地勢險要,出於謹慎才令前軍、後軍拉開距離,根本沒有想到在明軍的重要關隘、兩省之間唯一的古驛道上遭遇埋伏。

  要不是他昔日一語救了何參將,陰差陽錯使他成為今日的伏兵將領,就算他沒有事,行軍在前的一千鐵衛也要在大炮、勁弩和洪水的攻擊下全軍盡沒了。

  因此楊凌心中實是恚怒莫名,這兩日調來各方重要官員,對福建一省的軍務、政務、官員情況進行了瞭解,那超乎他想像的糜爛腐敗,更是令他怒髮衝冠,看來如果沒有和劑暴風驟雨般的猛藥難以清掃閩境的頹廢局勢了。

  想到這裡,他眸中帶著殺意,冷冷地看了看鴉雀無聲的大堂,沉聲喝道:「來人,擊鼓聚將!令所有官員按品秩唱名報進!」

  堂下戰鼓轟隆隆地響起來。兩行戎裝整齊的長槍兵、刀兵站得筆直,從大堂一直排到衙門口,一片肅然靜穆。

  最先唱名告進的官員是文官。依著品秩,這些官員們整理衣冠,在兩行兇神惡煞般的官兵注視下戰戰兢兢步入大堂。楊凌面前擱著一卷花名冊,進來一個便勾挑一個,每當聽到事先已做了記號的官員名稱,楊凌便頭也不抬地說道:「拿下!」

  立即便有兩名小校猛撲上去,將那不知所措的官員按住,押到一旁的側房。楊凌隨即用毛筆橫著一劃,將那人名革去。站在大堂上的官員一個個心驚肉跳,他們敬畏地看看一派斯文的楊凌,再看看慘嚎著被拖下去的同僚,心中一種喜悅油然而生:死道友,莫死貧道,看來自己是闖過了這一關了。

  待文官全部進入布政使衙門,左側的文官們已經一直排到了大堂外邊。這些人中有三四品的地方要員,可是人人都沒有坐位,所有的人都畢恭畢敬,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該武官告進了,楊凌揮手制止了一下,移目望向筆直地站在一旁的蕭橫江,低聲問道:「七衛兵馬都趕到了?現在情形如何?」

  蕭橫江欠身低聲道:「是!七衛官兵都安頓在西城外紮營,七座大營互為牽制,軍中很是安靜。何將軍的人馬已封鎖了四城,七衛指揮使既敢坦然進城,看來阮大文等人招供屬實,除了他的水師,陸地衛所雖然軍紀敗壞、貪腐成風,倒還沒有敢通敵為匪的。」

  楊凌點點頭,肅然道:「本官心中有數,叫他們告進吧。」

  楊凌一來就已控制了停泊在附近內河的水師。水師官兵擁有巨船利炮,適於海上作戰,他們的陸戰兵器配備的有限,陸戰能力更是極弱,楊凌派鐵騎突襲,水師幾位主要將領或在城中、或在越山峪被殺,群龍無首之下很快便被制服。

  從這兩天瞭解情形看,福建水師兵源極是複雜,那些將校官兵有從衛所調去的世襲軍兵、有招撫的山賊、水匪,這些牛鬼蛇神摻雜其中,水師軍紀極其敗壞。

  從這兩天內廠番子從周洪那裡拷問出的情報,水師有時在海上巡邏遇到形單影隻的海船,大海茫茫、天地無邊,朝廷和律法對他們的約束力淡到了極點,這些官兵就會扮海匪,乾脆劫船掠貨,將所有船員殺死拋屍大海,其行徑比真正的海盜還要凶殘。

  這些涉案的將領和那些涉及屠船的匪兵楊凌已按圖索驥,全部抓了起來,七衛的將領雖然腐敗無能,但是沒有犯下這種滔天罪行,這令楊凌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這些官雖然不爭氣,可真要殺光了,又用誰來指揮那些兵?

  倭寇的凶殘,已經把這些兵的勇氣和膽魄打沒了,一個沒有軍心、沒有士氣、沒有軍魂的軍隊,縱然士兵的體魄並不比敵人薄弱、武器不比敵人落後,又怎麼能打仗?

  敵世用重典!既然倭寇用血腥和死亡把這支軍隊嚇成了行屍走肉,楊凌就準備用一場腥風血雨把他們喚醒過來。只要他們敢去面對倭寇,敢對著敵人揮舞兵器而不是遠遠的一照面就掉頭逃跑,那麼就成功了一半。

  武將中被現場抓捕的不多,不過儘管如此,這位總督大人的狠辣手段也讓在場的文武官員心中凜凜,大堂上一片靜默,只有蕭橫江低沉的嗓音在大堂上迴盪。

  蕭橫江先向文武官員公佈了阮大文等人以軍資賄賂倭寇,事發又謀殺欽差的罪行,以及方才被拿下的官員涉及其中的罪狀,隨即楊凌便起身宣佈對合省官員的任免。

  做為戰時總督,他有權任免所轄軍政各級官員,不過這些官員職銜上都有一個「代」字,得稟明皇上,由吏部頒發正式任命。

  福建水師由韓武全面接管,暫代水師提督一職,陸軍中目前召見的七衛和原來駐守福州的三衛、目前正在偏南駐守的六衛共計十六衛以及五個游擊將軍的兵馬,暫設福建剿倭總兵一職,由何炳文任總兵。

  總督府暫遷福建,由楊凌兼任福建布政使。並任命福州通判劉遜任知府。

  隨即便由新任總兵何炳文對所有將領部署軍事安排。

  全體官員被楊凌這般大刀闊斧的改革和閃電般的安排弄蒙了,只能努力吸收著所有的信息,聽著實際上來自這位年輕總督授意的部署。

  楊凌的表現太奇怪了。對於犯案眾官員的處置他一字未提,這般大動干戈把所有高能官員調來,當場抓捕了一批官員,隨後對於百官沒有任何動員、沒有任何安撫,就那麼坦然地開始下達作戰命令,好像所有的官員都是他統屬多年的部下一般。

  這是坦然和自信,亦或是毫不經心?總之,一個怪異的、令人摸不透脾氣的欽差總督,開始令眾官員產生一種莫名的敬畏和壓迫感。

  何炳文朗聲公佈整體的軍事部署,兵力的重點安排,各衛官兵需要分別鎮守控扼的各水陸軍事要隘和需要他們完成的戰略目標,以及兵馬集結、開進、鏖戰、撤退等種種詳盡部署,這一通忙,從太陽尚未升起直到日當正午。文武百官都飢腸轆轆,何炳文才部署完畢。

  楊凌拂袖而起,淡然問道:「需要各衛將領完成的任務,和文官們需要配合的事項,都記住了麼?」

  目光掃視了一圈,眾官員不敢出聲,只是齊刷刷點了點頭。楊凌展顏一笑,說道:「很好,沿海六省用兵,倭寇已節節敗退,被我們俘獲的倭寇及其家眷,已有數萬人之眾。如今,福建、廣東的倭寇已是窮途末路,只要我們將士用心,平亂指日可待。諸位記住,如今福建軍政第一要事就是平倭,諸位大人早早回去準備,明日一早七衛官軍開拔赴前,本官坐鎮福州,等著為各位將軍向朝廷請功領賞!」

  總督大人轉身回了內衙了,文武官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愕然半晌才一轟而散。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們對於總督的安排倒是不敢含糊,調集民壯的、準備糧秣的、整頓軍隊的,個個都拿出了一番姿態。

  但是文武官員心中都各有計較,擼胳膊挽袖子扮英雄好漢,誰都做得到,到了前線是真用力氣打還是敵東我西虛張聲勢,誰又管得了?積極備戰的姿態中,是一雙雙觀望的眼睛。

  ※※※※※※※※※※※※※※※※※※※※※※※※※※※※※※

  下午,形勢就急轉直下,一隊隊鋼刀出鞘的士兵開始出現在大街小巷,對阮大文以下一百二十八名文武高官抄家開始了。福州城內處處哭聲,披枷戴鎖押入大牢的犯官家眷絡繹不絕。

  與他們比鄰而居的福州大小官員站在自家院中偷偷望著,一個個心驚肉跳。還不到傍晚,各種小道消息就通過他們的家人和街坊鄰居傳入耳中:各級犯官充軍的充軍,應枷送京城的打入囚車,長長的囚車隊伍開了西城就在七衛軍營中堂而皇之地穿過,直奔京城。

  次日一早,七支衛所兵整隊完畢,福州守軍開了城門放他們穿城面過,直奔沿海前線。七衛將校在馬上,忽然發現東西城門之間這條平坦寬闊的青石板路已被衙役、巡檢、民壯們封鎖,街頭不見一個百姓,而道路兩旁每隔幾步便跪著一名囚犯,身後站著一名按刀而立的軍中健卒。

  這些囚犯從筆直的西城門兩側一直跪到東城門,雙手倒縛,嘴上綁了布條,行至四條大街匯聚處的十字路口,赫然見到四解搭立的高台上,跪著的是福建一省的軍政最高官員:布政使阮大文、水師提督周洪、巡按御使翟青山和福州知府汪飛凌。

  將校和官兵不由放輕了腳步,緩緩行在街道上,只聽到馬蹄聲和車輪轆轆的聲音。

  忽然,只見有數名騎馬的官兵手舉令箭策馬疾馳於道上,揚聲大喝道:「傳總督大人將令,人犯就位,驗明正身!」

  立即,持刀立在人犯背後的官兵們齊聲回應:「回稟總督大人,一千一百二十五名死囚,全部驗明正身,靜候命令!」

  七衛將領臉色頓變,「一千一百二十五名死囚?」除了洪武、永樂朝,何時有過這樣大的手筆,何人有過這樣的膽魄,一聲號令,千顆人頭落地!

  遙遙的,三聲號炮響起,有人高喝:「鳴炮行刑!斬~~~~~~」

  悠長的「斬」字從行進的官軍身旁悠然而過,路兩旁「唰」的一聲,鋒利的鋼刀一齊舉起,耀出一片森然的光芒。

  怵目驚心的一千多道閃亮的弧線劃下,一千多道熱血濺上半空,一千多顆人頭滾落到他們腳下,空氣中頓時瀰漫著一股濃郁的血腥之氣。

  數萬士卒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陡然匯聚成「嗡」然動心的氣浪,七衛指揮使們忽然省起:楊凌那支孤立無援,至死無人逃生的千人戰隊,恰好正是一千一百二十五人。

  屍橫遍地,血流成河,四萬大軍倒捲旗幟,踏著一腳鮮血走出了東城,凶煞之氣直衝九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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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殺邊樂 第二百六十九章 有客來訪


  福建布政使衙門的簽押房內一片忙碌,布政使司、按察使司、知府衙門、總兵府統統搬了進來,楊凌來了個戰時合署辦公。簽押房打通了左右兩間會客室,幕僚師爺們濟濟一堂,各種公文的報送都不敢稍加延誤。

  籌措足夠的糧秣、軍需;調集足夠的船隻、馬騾、民夫;被倭寇劫掠過的地方要安撫百姓、救濟米糧;稅賦衙門要對沒有受兵災的地區和大戶人家繼續徵收「戰時抽編稅」以配合戰爭需要。

  參謀本部裡軍驛和兩廠一衛的密探川流不息,不斷送來各地的軍情、動態。每個官員的書案前都堆得文牘如山,但是人人兢兢業業,一改往日敷衍塞責、拖拖拉拉的衙門作風。新提拔起來的一批年青官吏做事更是雷厲風行。

  誰敢不賣力幹活呀?福州大街上的血腥氣還沒散呢。這位楊總督看起來和和氣氣,誰曉得他竟有這副魄力,一千多顆人頭啊,就是連殺一千多隻雞,都叫人手軟腳軟,他居然一聲令下,像割草似的盡數屠戳。

  這種鐵血手腕,頓時懾服了全省官員,布政使衙門兩旁「欽差總督大臣」、「威武將軍楊」兩面大旗,頗有「接引使者在此,歡迎西天一遊」的效果。各地趕來覲見的官員遠遠瞧見這兩面旗幟,誰不屏住呼吸,如履薄冰一般。

  福建氣象為之一新,全省統治機構正在緩緩啟動,重新開始發揮作用。

  楊凌的書房設在後院,書房前曲徑迴廊,左右是假山池塘,但是連著幾天沒下雨,天氣過於悶熱,雖在水池邊也不覺涼快。楊凌只著輕衫長褲,書房門戶洞開,他一邊搖著扇子,一邊聽著何總兵匯報軍情。

  「基本情形就是這樣了。宮本浩自擁了六艘帶有多門大炮的戰艦,加上他原有的船隻,野心大為膨脹。看起來他也知道作為異族人,他只能在大明陸地上劫掠,卻不可能得到漢人的擁戴,從而長久地站住腳,所以宮本浩的部下雖仍在各處劫掠,但他本人已經開始在海上尋找落腳點。」

  何炳文坐在楊凌身旁椅上,欠身說道。

  自被楊凌救下,他便視楊凌為救命恩人。況且兩人今非昔比。楊凌官爵、地位遠高於他,他現在雖穿上了獅子補服,成為統領福建水陸官兵的總兵官,但是對楊凌反而越發地恭敬起來。

  楊凌知道他是那種有些古板的正規軍人,和閔文建那種瘋子兵是不能比的。勸了幾回見他仍執禮甚恭,楊凌也不再強求。

  楊凌輕搖著扇子。輕風徐過帶來一絲清涼,輕輕拂動他的頭髮。

  他蹙眉想了一會兒道:「這一段海域,他們想落腳,能去什麼地方呢?北則是釣魚諸島,南則是滿刺加,東則是夷洲,中間唯有澎湖,如果讓他站住了腳,再想討伐可就要費盡周折了,福建水師正在整頓當中,其餘幾支水師一時又抽不出來,唉……」

  何總兵奇怪地道:「大人,澎湖離陸地甚近,釣魚諸島又有白小草盤踞在那兒,滿刺加現在駐有西洋海盜,如果要取,宮本浩十有八九要謀取夷洲。現在福建戰局還不明朗,末將一直也在憂心這些衛所官兵能否盡力作戰,我看前廳各衙門的官員雖然十分忙碌,可是大人對於福建戰局似乎有些……有些……」

  楊凌一笑道:「有些漫不經心是嗎?呵呵,不是本官不著急,而是福建戰局著急不得。目前衛所官兵的士氣雖有所恢復,但是殺頭立威終究沒有點鐵成金的效果,我也不奢望他們馬上完勝,只要能控制住戰局,改變一邊倒的頹勢,那就夠了。給倭寇一點勝利的幻想,把他們吸引在這兒,反而有利於我們全殲倭寇,從而一勞永逸。不過現在宮本浩有六艘新式戰艦,加上他們原有的船隻,要取夷洲並不難,這也正是本官最擔心的事情。」

  他看了何炳文一眼,沉重地說道:「夷洲於我大陸十分重要,現在是,將來更是,何大人不可等閒視之。別的不說,就說這些倭寇,遠在日本國還能渡海來我沿海襲擾,如果讓這些強盜把近在咫尺的地方佔了,福建朝夕禍事,哪不有一日寧靜?」

  何炳文只著眼於眼前戰局,想得卻沒有這麼遠,聽楊凌一說,想想倭寇如果苦惱經營夷洲,有了一個往返方便的大本營,對於廣東、福建、浙江三地來說,簡直就是一隻隨時可以暴起噬人的猛虎,不禁悚然稱是。

  楊凌輕輕敲擊著桌面,說道:「身為戰地指揮官,要關注一時一地的得失,何將軍身為一省總兵官,需要縱覽全局,目光長遠吶。嗯……夷洲,繼不可被倭寇所得,可是北方水師……」

  他忽地長身而起,斷然道:「皇上已下旨同意駐兵琉球,我本想待山東、江蘇一帶肅清倭寇後再抽調官兵,如今看來已是時不我待了,必須馬上駐兵琉球,從而對雪貓、海狗子構成壓力,迫使他們早日接受朝廷招安,我們受到牽制的水師才能盡快南下。」

  他走到書案前提筆寫下一封軍令,要求白重贊匯同山東、江蘇都指揮使立即抽調一支兩萬人的軍隊,由水師護送至琉球駐紮。楊凌寫罷,加蓋了隨身的印鈐,然後以火漆封例子,喚過門口侍衛讓他立即交付軍驛。

  處理了此事,楊凌回身對何炳文道:「現在軍隊嘛,以調整和穩定為主,畢竟恢復軍心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嚴苛的軍令有了,還有賞罰分明,任何一支部隊只要取得了勝利,哪怕是小勝,總兵府也要予以褒獎。並通令全軍,同時著地方官府提高戰勝軍的待遇。呵呵,那些兵骨子裡還是有血性的。這樣和人一比,調動軍心士氣也容易些。」

  「是!」何炳文也笑道:「大人是天生的儒將啊,末將聽說大人在大同指揮數萬大軍。調將用謀,打得一向囂張跋扈的伯顏猛可望風而逃,想不到對於整肅軍隊、振興士氣也有獨到的手段。這些滾刀肉般的痞子兵,沒有大人十字街頭迅斬千人的凌厲手段,還真是懾伏不住。苗千總率領的千人戰隊在福建無人支援,以致全軍盡沒,各路千人戰隊聽說了這消息大為憤懣悲恚。再逢戰事多有消極避戰的情形。大人斬下自布政使以下共計一千一百二十五顆犯官匪將和不法士兵的人頭償命的消息傳開後,士氣軍心大振,他們現在每逢戰事人人頭纏白綾,上書『誓死』二字。打起仗來像瘋子般的不要命,現在倭寇一遇到頭纏白綾的官兵就頭疼得要命。除非數倍於我軍,否則馬上轉身逃命,哈哈,咱們明軍總算打出了威風。」

  楊凌早由番衛口中聽說了此事,聞言點點頭,喟然道:「是啊,將士們在前方用命,索要的並不多,一份理解和支持足以令這些血笥漢子產生為知己者死的壯志雄心,我以雷霆手段處置這些資敵通敵、暗中為匪、謀殺欽差的罪囚,一是為了整頓軍心,二是為了迅速激活福建全種瀕臨癱瘓的官府運作,三來就是……就是為了那些枉死的將士……」

  楊凌說到這裡,眼中忍不住溢出閃閃的淚花,何部兵也沉默起來。默默半晌,一陣清風穿窗而過,二人才自沉默中醒來,就在這時,一名親軍出現在門口,輕聲道:「大人,有一個身份不明的人說有要事面見大人。我們詢問他的身份,他卻不肯說,只說大人絕不會後悔見他,只叫我們來通稟大人,大人若是不見,他馬上就走,難解難分不敢騷擾。」

  「嗯?」楊凌與何炳文互視了一眼,這才問道:「就來了一個人?什麼打扮,看不出來歷麼?」

  「是!那人……還帶了兩個隨從,看樣子是有功夫在身的,標下檢查過,他們都沒有攜帶兵器,那個為首的人身材矮胖、面色紅潤,像個養尊處優的財主富紳。」

  「呵呵,現在我楊砍頭的凶名遍佈八閩,財主富紳?我請他,他都不敢來呢,還會主動送上門來?請他去客廳暫坐,我馬上就來!」

  望著侍衛匆匆離去,楊凌對何炳文笑道:「何大人,你看會是什麼人要見我?」

  何炳文皺眉道:「想不出,會是誰這麼大膽子敢……呃……會想來見大人,莫非是朝廷……?」

  楊凌搖頭道:「不會,朝廷縱然派密使來,也不會到了我的衙門還遮遮掩掩。現在本官也好奇得很,不知道是不是妄自尊大的宮本浩吃了熊心豹膽,甜頭沒嘗夠,居然又來要本官送他錢糧呢?哈哈,我去會會他。」

  他穿上衣袍走到門口,忽地想起一事,又回頭道:「對了,劉知府方才來見我,吞吞吐吐地要替犯官家眷求情,好像是個叫汪伊人的,說是和他的愛妾極為要好,這兩天他的妾侍吵得他頭疼,無可奈何才來求我。呵呵,看不出老劉倒是個怕老婆的。現在所有犯官家眷是由你處理,他要買你就讓他買回去吧,本來,我就不贊同罪及家人的……奈何律法如此,唉!你記住,發賣為奴可以,青樓妓館來挑人,一概攆出去,不可做出那樣的事來。」

  「是!」何炳文答應一聲,心道:「汪伊人?劉知府倒會打馬虎眼,那是汪飛凌的妹子,首惡家眷吶,大人倒是宅心仁厚,只是統統發賣為奴,不許賣往青樓,這軍餉可要大大減少一筆銀子了。不行,老劉都快六十的人了,這女人弄回去,早晚大被同眠,磨鏡磨到他床上去。要賣給這生冷不忌的老色鬼,我得提提價敲他一下狠的。」

  楊凌不知貌似忠厚的何總兵不只仗打得好,竹扛也敲得梆梆響,囑咐完了就匆匆趕往前堂客廳。

  前堂客廳內,一個矮胖無須男子翹著二郎腿坐在椅上,好整以暇地品著茶。一個魁梧的大漢站在門口向外張望一陣,又走回來。到了他身邊低聲道:「大哥,一千多人吶,其中還有二品大員,他居然不稟報皇上,請出天子劍說砍就砍了,也不怕朝中有人參他擅權專斷,這姓楊的簡直就是個愣頭青啊。我看咱們這次大意了,這是拜錯了碼頭敬錯了神吶,弄不好就是送羊入虎口,咱們是不是隨便找個什麼借口,比如冒充士紳捐輸軍餉啥的,然後溜了算了?」

  矮胖子笑瞇瞇地喝著茶,聞言瞪了他一眼,罵道:「我看你就是一頭豬。長長腦子好不好?現在福建是到處冒煙的爛攤子,抓了那麼多大臣,如果不及時處理,人心不穩,政局隨時會有變化。等聖旨下來,怎麼也得個把月時間,這段時間犯官們上下交通,流言四起,他新任命的官員都不知道自己這官兒坐不坐得住,又有哪個肯安心給他賣命?他那些兵丁心裡能沒有怨氣兒?嘿!一個月後聖旨到了,這處處冒煙的地方已經變成處處冒火了,他想再收拾渙散的軍心民心,甚至他那些早已離心離德的親軍鐵衛,難吶!」

  他放下大腿,撣撣衣襟笑呵呵地道:「我聽了這消息反而覺著來對了,這個楊大人是個有擔當的漢子,而且很懂得審時度勢,這買賣呀,還就得和他做。」

  這矮胖子說話細聲細氣兒的,語音有點糯,不管對誰總是沒說話先一臉笑,實在看不出是什麼有權勢的大人物。他細長的眼睛閃著狡獪的光,信心十足地道:「我看……這位大人現在看似沉穩,其實也正焦頭爛額呢,錢要花在刀刃上,交情得交在落難時,雪中送炭懂麼?比錦上添朵金花還值錢呢。嘿嘿嘿,他姓楊的胃口大著呢,對我這條命絕對沒興趣。」

  他剛說到這兒,楊凌帶著八名持刀的鐵衛出現在門前,矮胖子連忙摞下茶杯,滿臉堆著諂媚的笑容迎了上去,到了近前便是長長地一揖,呵呵笑道:「草民見過欽差楊大人。」

  楊凌審視地打量他一番,疑惑地道:「你是……?」

  矮胖子陪著笑臉,眼睛睃了一下他左右八名侍衛,遲疑道:「這個……草民要面稟大人的,是一件極重要的軍機大事,大人可否屏退左右?」

  楊凌哈哈一笑,坦然走了進去,八名侍衛緊緊相隨,軍鞭鏗然作響。

  楊凌的武藝一直勤練不輟,如今已非昔日阿蒙。所謂武學,只要練到一定高度,要拉開差距是很難的,並沒有傳說中那麼懸殊到天壤之別,在別人有備之下還能一招受制。

  楊凌腰間的玉帶,是一柄掩飾極好的緬刀,如果來人想突然暗算,他自信對方就算武功極高,要撐個十招八招的也不成問題,所以放膽進入。他這份膽氣令那矮胖的中年人狹目中精芒一閃,對他更多了幾分欽佩。

  楊凌施施然在椅上坐下,笑道:「你的人不必退出去,我這八名侍衛也是生死相隨、絕對可以信得過的兄弟,有什麼事不必遮遮掩掩,儘管開口便是,不管什麼消息,出得你口,入得我耳,我的人絕不會傳出半句。」

  「呵呵呵,大人是威武侯爺、柱國將軍,手握沿海六省數十萬大軍,您的話一字千鈞,草民自然信得過。」

  矮胖子說完,忽地笑臉一收,肅然向前邁了一步,一拂袍袂鄭重地跪了下去,肅然道:「南海遺民、萬死罪囚白小草,磕見剿倭總督楊大人!」

  楊凌聽了身子一震,耳畔「嗆」地一聲響,八柄明晃晃的鋼刀尖鋒已指向跪在地上的矮胖漢子,白小草手下兩個大漢赤手空拳,欲想上前又猶豫不定,唯有白小草坦然跪在地上,額頭觸地,一動不動。

  楊凌定了定神,嘴角忽然浮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他輕輕擺了擺手,令侍衛們收了刀劍。然後起身上前,笑容可掬地親手扶起白小草道:「原來是白大當家。哈哈,本官盼你多時了,你既來見我,如果本官所料不錯,不久之後你我大有可能同朝為官。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何必以罪囚自稱?」

  白小草當然不會被他幾句話忽悠得感恩戴德,不過他越過王美人,不再通過那條線和朝廷接觸,而是喬裝改扮上岸來見楊凌,固然是想謀得更大的好處。但是同時也是因為釣魚島已是危機四伏,他也有些吃不住勁了。

  一聽楊凌這話並非全是客套,確有幾分誠意,白小草心中大定。他就勢站起,畢恭畢敬地道:「罪囚糊塗。幹過許多違反朝廷律法的事情,自從聽說大人有意招安,罪囚歡欣鼓舞,日夜企盼,近來聽說大人已到了福建,故此罪囚才冒昧前來,求見大人。」

  楊凌擺擂手道:「不要一口一個罪囚了,例來朝廷招安,是既往不咎的,你年長於我,我便喚你一聲白兄吧。白兄請坐吧,咱們有事可以慢慢談。」

  白小草欠身道:「是是是,那……草民謹遵大人吩咐。」

  白小草小心翼翼地在楊凌下首坐了,開門見山地道:「大人,草民得普陀山王美人數次傳達大人鈞意,也想投靠朝廷,謀個出身,只是手下畢竟上萬人馬,草民得一一摸清各島首領的意思,以免出了紕漏,是以沒有急著回應大人的美意。」

  楊凌笑笑道:「這個……我是聽說過,白兄願意接受招安之心一片赤誠,本官並無疑慮,為了給你充足的時間來溝通各島意見,本官還吩咐澎湖巡檢司近期減少巡弋艦船,不要追緝你的商船,最近更是一條戰艦也沒有派出去,呵呵,白兄今日前來,可是已經和手下各將有了統一的意見?」

  白小草也不傻,一開始澎湖巡檢司減少巡洋戰艦是不假,可目的明顯是因為吃了西洋戰艦的虧,可不是他白小草有面子。

  現在水師片板不下海,更是因為水師高級將領被抓捕過半,新任水師提督簡拔了一批年輕軍官,正在大肆整頓軍隊,加上現在倭寇正水上陸上一通折騰,這才沒空「照顧」他。

  他也不敢點破,呵呵笑道:「是,草民對大人的美意的恩撫,是感佩在心。草民既然來了,就打算對大人您坦誠相待,絕不敢有片言隻語相瞞。大人,實話實說,其實草手下各島島主有些很是桀驁不馴,對於朝廷招安的誠意有所質疑,草民也不敢近之過甚,不過現在發生了一件意外,草民借此機會再和手下諸人議事,總算讓大家一致同意接受朝廷招安了。」

  楊凌耐著性子並不發問,果然,白小草舔了舔嘴唇,已接著道:「倭人宮本浩缺少巨艦火炮,所以一向在陸地上劫掠,很少打海上的主意,前些日子他得了幾艘戰艦……」

  說到這裡,他看了眼楊凌,阮大文資敵之事早已傳開,宮本浩的戰艦從哪兒來的,人人心知肚明,當著這位朝廷欽差,說出來不免有些尷尬。

  楊凌不動聲色地道:「宮本浩……打起你們的主意了?唔……這倒出乎本官意料。我還以為他會打夷洲的主意。不過……如果征服你的人馬,他可以憑空增加數十艘海上戰艦,足以傲嘯南海了,棄易就難所圖不小。」

  白小草苦笑一聲,搖頭道:「大人猜錯了,若做海上霸主,必得控制滿刺加,那是南洋和大明、呂宋、琉球、日本諸國做生意的必由之咱,財源滾滾,而且大明七十多個藩國中,大半在南洋,要與大明交易必須經過滿刺加,大明開海在即,控制了那裡,就是控制了一座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金山,所以宮本浩想奪的不是我的島,而是滿刺加。」

  這一下真令楊凌十分意外了,他詫異地道:「既然如此,怎麼……怎麼白兄卻可以借此事說服部眾,令他們心甘情願地接受招安呢?」

  白小草吸了口氣,緩緩地道:「草民有一艘商船從南洋回來,他們還不知道滿刺加已落入西洋海盜手中,經過滿刺加海峽時猝不及防被西洋海盜的戰艦扣下。可巧,海盜尚未登船,宮本浩便率領著九艘戰艦攻到了滿刺加,其中……有六艘新式戰船,配備了大量火炮。」

  楊凌一下子來了精神,急忙問道:「哦?你知道的這麼詳細,看來是你那條商船趁亂逃回來了?可曾見到雙方海戰?西洋海盜出了幾艘戰艦?熟勝熟敗?」

  白小草面色凝重地道:「大人料事如神?我那條商船的船主十分機靈,而且船上也配有武器。只是因為不知道滿刺加易主,停泊靠岸時才被他們扣住,所以雙方大戰一起,他便趁機擊退岸上準備登船的海盜,揚帆離開。西洋戰艦出動了三艘,和宮本浩的九艘戰艦在海峽內一場惡戰,我的商船目睹了全程戰事。宮本浩九艘戰艦,在短短大半個時辰內,被三艘西洋戰艦擊沉四艘,擊傷兩艘。其餘三艘倉惶逃去。西洋戰艦傷了一艘,我的商船船主在雙方分出勝負時見勢不妙,已搶先逃出戰圈,逃回海島,草民這才知道滿刺加的西洋海盜竟然這般厲害。」

  楊凌聽了心中一驚:怎麼會?九艘戰艦對三艘,其中有六艘大明的新式戰艦,怎麼會敗得這麼慘?這簡直是韓武三艘戰艦對倭寇十一艦的翻版,西洋海盜般竟然這麼厲害?

  他沉思一番,已想出了答案,於是徐徐說道:「嗯,倭寇對於新式戰艦不甚熟悉,會操縱火炮的人也極少,雖有武器,使用不熟,難免導致大敗!」

  白小草雖然為人油滑,懂得看風使舵,拍馬奉迎,但是對於這樣大事卻不敢遮掩,他斷然道:「不然,大人,我的商船看得清楚,倭人使用火炮確實不夠嫻熟,但是影響還不太大,據我的船主觀察,倭人戰艦速度並不弱於西洋艦船,他們敗只敗在兩點上:一是西洋火炮射程遠,海上波浪起伏,大炮難以瞄準,一旦交戰都是雙船靠近,憑借火炮的密集摧毀對方的戰船,但是倭人船上的大炮得接近一百丈才能發揮威力,而以當時情形看,西洋船隔著一百三十丈就開炮命中倭人戰船,倭人的炮彈多數落在海中,只能束手挨打。第二,倭人拼著毀了兩艘戰艦接近西洋人手,我的船主看得清楚,倭人主力戰艦上船舷一側布有十六門大炮,而稍小的西洋戰船上只有十二門炮,但是發射炮彈的間隔比倭人快了三倍都不止,這一來十二門炮相當於三十六門,倭人被打得潰不成軍。」

  楊凌的臉色終於變了,白小草看了看他的神色,一張胖臉變得莊重起來,沉聲說道:「我們知道,西洋海盜也在打我們主意,我們雖是在海上討生活,幹些違法的勾當,可是畢竟是漢人後裔,如果被他們戰敗,就只能給這些西番野人奴役,是以草民和手下各島島主商議,大家一致決定:接受朝廷招安,與官兵共同對付西洋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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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 21:53:02
第七卷 殺邊樂 第二百七十章 目標:阿德妮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西洋番人勢洶洶,以堅船利炮強佔滿刺加,所圖必然不小,白兄深明大義,願意接受朝廷招安,加入水師共同對抗異族野蠻,本官甚是欣慰。招安詳細事宜,本官隨後會令有司衙門拿出具體議案,再與白兄商議。白兄放心,朝廷招安之意甚誠,我會呈報朝廷,先就招安後你們的安排、待遇、官銜、駐地、軍餉等事宜拿出一個方案,總不成讓你兩手空空的,對手下上萬人馬沒有個明確的交待。」

  白小草喜上眉梢,連忙起身道:「多謝大人,白小草願率所部從此效忠於朝廷、效命於大人。」

  「嗯,你先住下,現在西洋人虎視眈眈,估計你在這兒也沒心思常住,晚上本官設宴為你洗塵,再詳細談談,然後你就趕回島去,約束好部下,暫時不要與西洋人衝突。」

  白小草有些驚疑地道:「大人,西洋人剛剛佔領滿刺加,當地百姓人心不穩,要對付他們正該趁此時機,如果等他們鞏固了滿刺加,再有後續戰船源源不斷,那……」

  楊凌沉著地一笑,說道:「白兄不必擔心,滿刺加立國久矣,這些西洋人初來乍到,完全憑著火炮火槍壓制住當地土人,哪那麼快就能收服民心?至於後續戰船,他們遠在萬里之遙,就算這支西洋海盜船隊其實是彼國的正規軍隊,也根本不可能派出龐大的艦隊來到東方。據本官所知,彼國並不大,人口不超過兩百萬,而且與周圍諸國常有海上爭端,艦隊必須用來保衛國家,再加上長途行海、補給困難,大批的艦隊是不會來的。」

  楊凌想到阿德妮提及停泊在呂宋的海盜船,明顯和滿刺加不是一夥人,但同為西洋人,如果他們聯手,那麼憑他們的戰力足以與大明水師和白小草的艦隊一戰。但是這消息他並不想告訴白小草,以免引起他更大的恐慌。

  楊凌說道:「倭寇的六艘戰船來自我大明水師,這件事想必白兄早已知曉,如今看來,西洋人的火炮確有特異之處,不過白兄不必惶恐,你既接受朝廷招安,便是朝廷的軍隊,西洋人如果主動來襲,你可速速遣人報與本官,本官將傾水師之力與你聯手抗之。

  西洋炮縱然再是犀利,我們的艦船、火炮至少十數倍於他,憑借數量優勢應該也足以將其全殲。不過……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本官不想打無把握之仗,現在倭寇之亂火燒眉睫,而且傾全部水師之力消滅這股西洋海盜,我們的損失太大。戰爭之法,以正合、以奇勝。西洋人既然忙著穩定後方,暫時不會東征西討,我們也不必忙著去招惹他們。一方面我要集中精力先殲滅倭寇,另一方面……我會派人對西洋海盜進行滲透瞭解,掌握他們的弱點,以最小的代價取得戰爭的勝利,盡量減少水師和你白船主的艦隊損失。」

  白小草喟然歎道:「今日之前,草民只知大人有修羅手段,如今才知大人一副菩薩心腸,能投到大人門下,是草民這福,小民謹遵大人吩咐,靜候大人佳音,只俟大人一聲令下,小民定傾我全力,與西洋海盜一戰!」

  莫看白小草說得慷慨激昂,其實他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一方面他是漢人血統,在當時漢人的民族優越感要遠遠高於東西方諸國,要他和手下那批桀驁不馴的海盜服從長得鬼怪一般的西洋紅毛鬼,就是這些海盜也是寧死不從的。

  另一方面現在東海的王美人已經公開放出風聲,接受朝廷招安,北邊海狗子和雪貓又一直掐著他北上的命脈,白小草的活路全在南洋,如今被西洋人堵得死死的,難怪就算西洋人不打他的主意,他的活路也被斷了,不趕緊竭盡全力抱住楊凌的大腿才怪。

  楊凌心知肚明,呵呵笑道:「有白船主這句話,本官就放心了。白船主接受朝廷招安,你我同仇敵愾共抗外侮,只要立下大功,到那時加官進爵、封妻蔭子指日可待,不便八閩百姓人人稱道你是條好漢,有了正統出身,從此子孫後代也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人,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啊!」

  白小草聽了怦然心動,別的還誘惑不了他,可是讓子孫後代脫離海盜生涯,能堂堂正正地享受榮華富貴,傳遞白家香火,供奉白家宗祠,對於國人實是莫大的誘惑。白小草心口一熱,連忙又拜謝一番,這才由楊凌的親兵帶著去尋住處暫時歇息。

  他一離開,楊凌就急忙派人去把何總兵、劉知府等人以及幕僚們叫來,要與他們一同議事。何總兵、劉知府正在知府的臨時辦公大廳裡就伊姑娘的身份問題討價還價,兩人剛剛談出點眉目來,約定以兩千六百兩銀子成交。

  兩人各取所需,一個增加了一大筆軍餉,一個得了個千嬌百媚美人。何總兵眉開眼笑,劉知府心癢難搔,他正打算交銀子領人的功夫,聽說總督大人急召,二人忙先摞下此事興沖沖地趕了來。

  聽了楊凌介紹的情況,二人臉上的笑容頓時斂去。劉遜道:「這真是前門拒虎、後門進狼,下官也聽說過滿刺加被西洋海盜船佔據的消息,不過滿刺加國只有一支王宮衛隊,根本沒有什麼正規軍稱,要被人滅國實是易如反掌,所以實未料到這支海盜竟然這麼強大。」

  楊凌點點頭道:「正是。所以不管白小草出於什麼目的才來求見本官,這第一功本官給他記下了。如果不是通過他瞭解了西洋人的真正實力,將來收復滿刺加時大意用兵,我軍水師必……」

  說到這裡。楊凌想像剛剛重組的福建水師數十條戰艦全軍覆沒、數千名將士沉屍大海的慘況,以及由慘敗引起的一系列政治問題和被動局面,不由心中寒慄。

  他的參謀本部搜羅了關於軍隊的各方面人才,其中有位老人是南京軍器局的致仕軍械官,楊凌向他問道:「鄭老,西人以火器為長,他們的炮比我們的炮速度快了三倍都不止,射速不及他們,如要與其作戰,只有集中大量炮船,以量取勝。本官好奇的是,西洋人的火炮為什麼射速這麼快?這其中有什麼奧妙不成?依鄭老看,我們的火炮能否再提高射速?」

  鄭老白眉緊鎖道:「如果那白小草未打誑語,老朽還真是搞不懂了。老朽研究了一輩子火器,閉著眼只要一摸,也能摸出各種火炮的規格和功用,可是實是想不通用什麼子才能比我們的火炮射速快上三倍。」

  「大人,火器之優勢,在於能及遠命中,能摧堅破固,此非弓弩刀箭所能及。但是火炮一向有許多缺陷,比如受到天氣影響、運載不便、射速緩慢、維修困難等等。所以只能和弓弩刀劍配合使用。以重炮來說,無論如何改進,其基本流程總是不可減的。首先要鎮裝火藥包和固著著,接著用推桿把火藥包和固著物推到炮管底部。然後才放入炮彈,一切就緒後,以引線刺破火藥包,再瞄準、點燃,放炮後必須馬上澆滅炮膛底部的火星,有干布擦乾,再重複裝藥填彈。倭人沒有經過認真訓練的炮手,操作起來自然慢,不過大人所描述的夷人放炮間隔來看,比最嫻熟的炮手還快了兩至三倍,這……這……這不可能,會不會是白小草虛張聲勢?」

  「不會!」楊凌沉默了一會兒道:「白小草慣會見風使舵,就算想接受招安,也會故意怠慢,以便多撈些好處。他擁有四十多艘戰艦,其餘五十多艘商船也有作戰功能,中果不是被西洋人嚇破了膽,他決不會這麼主動來投靠朝廷。」

  議事大廳裡眾人議論紛紛,各抒已見,對於西洋人的火炮始終拿不出個統一的看法,楊凌心中煩悶,他焦燥地在大廳裡踱著步子,忽地想起海狗子送給自已的那個女奴。

  從這女孩氣質高稚、細皮嫩肉的情形看,她根本不是個干粗活的女奴。她手拿上生有幾處老繭,是經常握劍、握槍磨擦形成的,她是佛郎機人,又在海上漂流了這麼久,如果說西洋人的火器有什麼奧秘,她沒有可能不知道。」

  楊凌心中浮起一線希望,停住腳步道:「不必再議了,大家回去忙吧,目前我們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剿倭上。滿刺加那裡,我會派秘探冒充行商先去探探情況,得到進一步消息再作決定,散了吧!」

  眾官員、幕僚紛紛起身告辭離去,只見那位軍器專家鄭老夫子皺著眉頭一邊走一邊喃喃低語:「怎麼可有能?這怎麼可能?這些填裝火藥和炮彈的過程不減,決不會有這麼快啊,再說射速這麼快,還容易啞火、炸膛,炮管都不用維護的麼?」

  他想得入神,險些撞在廳門旁的廊柱上,站在那兒醒了醒神,這才嘟嘟囔囊地繼續向前走去。楊凌站在廳中,忽又看見劉劉知府扯著何總兵的袖子,邊走邊道:「老何,老何,今晚上是不是就讓我把人領走啊?」

  「滾你的,精蟲上腦了是不是?你都五房妾了啊老色鬼。」何總兵頭也不回地道。

  「話不是這麼說的,嬌滴滴的小美人兒誰不稀罕吶?大人都答應給我了,你小子別是想佔我便宜吧?噯,我醜話說在前頭,你取我戴綠帽子,我跟你急!我馬上交銀子還不成了麼?」

  「德性,以為我跟你似的?少想女人多想公事,延誤了公事,你的腦袋也得掛上城頭。」

  「這可不是吹的,公事我辦得於淨俐落。大人交待下來的事,沒一件積壓到明天……」

  兩個人一邊說,一邊拉拉扯扯地去了。楊凌搖頭苦笑了笑,忽地揚聲喝道:「大棒槌!」

  劉大棒槌現在頂替了伍漢超,任他的親軍統領,聞言立即一個箭步跨進門來,高聲應道:「標下在!大帥有何吩咐?」

  楊凌說道:「去,你馬上帶人趕去蘇州。把阿德妮姑娘給我護送到福州來。一定要星夜兼程,把人給我安全送到,就說本官十萬火急。嗯……」

  他說到這裡,腦海中忽地浮現出一張宜喜宜嗔嬌媚動人的俏臉來,想起那個女人為了自已日夜處理公務,累得臉色憔悴、一雙明眸都失了光彩。心中不禁湧起一股甜蜜的、柔柔的情意。

  他放緩了語氣道:「請成二檔頭一齊趕來,本官要把總督府遷至福州,直至剿倭戰事結束!」

  ※※※※※※※※※※※※※※※※※※※※※※※※※※※※※※

  福建戰局由於七支衛所官兵一改處處避戰而主動出擊,漸漸扭轉了頹勢。四萬大軍眼睜睜看著一千多人頭同時落地,一路行軍,滿腳沾的都是鮮血,那種恐怖的畫面、冷肅的殺氣,讓他們心中頭一次懂得了什麼叫國法、什麼叫軍紀。

  他們到了前線,雖然尚不敢主去挑釁大股的倭寇。可是所有的官兵將校,至少從一開始想的就是要去作戰,而不是到處打聽倭寇在哪裡,從而趕緊逃開避戰。

  他們缺乏訓練,單兵戰力和勇氣雖不及倭寇,但是軍備和人數卻佔了優勢,這一來就和倭寇形成了相持之勢。起初,遇到小股倭寇,衛所官兵敢於傾力一戰,不過他們不瞭解總督大人的脾氣,打了勝仗也因敵我力量懸殊,自覺沒什麼好吹噓的,所以呈送的戰報也只敢敘述過程,不敢露出絲毫請功的語氣。

  不過總督府可不管你是不是一千人打四十人,每逢勝利戰報立即繪聲繪色地描述一番,然後抄送所有衛所,對立功的將校官兵大加褒獎,並嚴令地方官府集合士紳名流前去慰問。

  兩支部隊駐地不遠,眼瞧著人家打了勝仗的,百姓們人人讚賞,地方官府敲鑼打鼓地帶著豬羊前去慰問,士兵們個個吐氣。到了飯口兒,人家的駐地順風飄來的是大鍋燉肉的香味兒,哪個兵看了不眼熱?哪個帶兵的官看了能心安?

  起初各部衛所官兵開始攢足了勁派探馬專門搜尋落單的小股倭寇,一得了消息就傾巢出動,打落水狗般一擁而上,戰報送到總督府自然士兵加餉,將校記功,待遇與往日不同。

  在父老鄉親面前這些大兵們沒覺得自已像現在這般來重要,他們就是百姓的主心骨、百姓的救世主,那種崇拜和歡迎,使他們漸漸體悟到了一個軍人的責任和榮耀。

  隨著小股倭寇的被剿滅,倭人也注意到了明軍的變化,不敢再派出小股倭寇四處騷擾,每次出去至少也有數百人。

  但是這時候已經晚了,一群原本膽小如鼠的人,他們最初是提心吊膽地去打一頭狼,再之後是壯著膽子去打幾匹狼,當狼知道害怕了,開始結群的時候,這幫膽小的兵痞已經變成了膽大包天的獵人,開始興趣盎然地主動挑釁,把倭寇當成了給自已送來軍功和獎賞的機會。

  這時候,山東、江蘇一帶的倭寇已經被剿滅得差不多了,試圖逃回海的倭寇被明軍水師和日本水師堵得嚴嚴實實,聯合作戰封鎖了返回日本的唯一通道,從海路逃走的倭寇幾乎沒有漏網之魚。

  與此同時,軍費緊張的水師嘗到了販賣奴隸的好處,既然朝廷已經允許公開出售戰俘,他們開始利用海島接近中國沿海的便利,逐島搜索,消滅少量負責海島防務的倭寇,把大量婦孺帶回陸地拍賣。

  如今日本國內戰亂頻仍。常住中國劫掠的海盜幹的是高風險的殺人勾當,賺的錢多,所以他們聘買的妻妾,從朝鮮、硫球、夷洲等地搶來的女人也大多頗具姿色,加上這些國家和地方的婦人逆來順受,對男人比明朝的婦人還要謙卑柔順,所以十分受到地方豪紳的歡迎,已經有內地富紳聞訊派遣家人赴沿海購買,奴隸生意開始興旺起來。

  更令楊凌意想不到的是,這種無本暴利的生意引起了女真人的注意。他們除了打獵、採挖山參、放牧的季節忙碌些外,一些貪利和冒險者開始組建簡陋的船隊偷襲朝鮮和日本沿海,劫擄婦女然後賣往大明,他們沒有統一的旗幟,糾集的人還有朝鮮和日本本地無法生活的貧民,所以以上兩國一時也摸不清他們的來路。

  楊凌實是沒想到還有這種副作用。然而儘管朝廷明令禁止:非戰俘人員不得私相買賣。可是私下交易仍紅紅火火,這種有供有求的黑市交易根本難以禁絕。

  這些交易都是暗地交易,買入豪門大院的人語言不通,平時又不能拋頭露面,再加上相當一部分擄來的人覺得現在的生活和以前相比有天壤之別,漢人主顧又大多並非凶殘虐待之輩,所以根本不願意回去,即便查到了,很多人也配合主人否認是被擄來的。

  楊凌忙於福建戰事,部署、任將、選士、信賞。還要聯絡招安東海四大寇和蓄勢對付滿刺加西洋海盜。對此也只能鞭長莫及,望北興歎。

  這一日,楊凌正坐在椅上批閱著一大摞必須由本省布政使親自簽署命令的軍政、民政卷宗,後邊兩個穿著薄衣輕褲的小丫環輕輕給他打著扇子。那時的衣服實在麻煩,楊凌酷熱難耐,已經顧不了為官者的儀容,他光著膀子,肩上搭了一條濕毛中,若不是坐在這個地方,任誰也看不出這是個欽差大臣、堂學的侯爺。

  忽然,有人高聲叫道:「大帥!大帥!卑職把成檔頭和阿小姐請回來啦!」

  「哦?」楊凌一喜,急忙摞下文案衝了出去。曲徑迴廊下只見劉大棒槌站在那兒,滿頭大汗、興高采烈地喊著,楊凌詫異道:「人呢?」

  「嗄?」劉大棒槌左右看看,嘿嘿地傻笑兩聲,向旁邊一閃,只見成綺韻娉娉婷婷地站在那兒,輕衣翠袖,宛若玉人,那位黑粟色頭髮的阿德妮站在她後。

  楊凌現在每日習武,一身膚肉頗有看頭,只是從小沒受過苦累,皮膚白皙。成綺韻還是頭一次瞧見楊凌這副形象,她先是詫異地瞪大了雙眸,然後掩口而笑,輕盈盈地上前一禮道:「綺韻見過大人!」

  阿德妮甚是機靈,也有樣學樣地上前施了一禮,她常在海滲上,自已的肌膚都曬成了小麥色,海盜們赤膊行海的場面見得多了,倒沒有成綺韻那般大驚小怪。

  楊凌呵呵乾笑道:「本官一時忘形,竟沒著官衣……咳咳,勿怪,勿怪。來來,快快進房來,我估摸著你們還得三五日才到,怎麼這麼快?

  「哪兒敢不快啊?大人不是要我星夜兼程把阿德妮姑娘送來,說您……您都十萬火急了麼?」成綺韻似笑非笑地說,那雙妙目瞟了楊凌一眼,卻有著重逢的喜悅和欣然,眼光輕輕柔柔的甚是撩人。

  阿德妮懂得漢語,成綺韻語中打趣的意思先是沒聽明白,隨即便領悟了過來,臉蛋兒沒時帶出幾分忸怩。

  楊凌瞪了成綺韻一眼,見她笑盈盈的根本不怕自已,只好無奈地道:「快進來吧,我正有些事情要與你商議。」

  三人進了房坐下,丫環端上冰鎮的酸梅湯,二女一路行得辛苦,有這清涼解渴的冰飲十分歡喜。楊凌摸不清阿德妮的真實身份,有些事情不想讓她知道。

  他先詢問了成綺韻有關蘇州那邊和海狗子等人洽商的結果,然後再『漫不經心』地道:「倭人奪了我們的戰船,可惜不坐使用火炮,行到海上遇到西洋海盜,結果倭寇幾乎被全殲,大半屍沉大海,也算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對了,聽目擊人說西洋的火炮與我大明不同,阿德妮,你在海盜船上三年,可瞭解西洋火炮的特點?」

  阿德妮美滋滋地正品著酸甜可口的冰梅湯,一聽這話不由睜大了眼睛,慌忙搖搖頭。怯怯地道:「我……我在船上只是縫衣做飯、火炮他們不許我接近的,我是女人,也不懂那些東西。」

  「哦?」楊凌盯了她一眼,笑笑道:「嗯,這些人對我大明倒似沒有什麼敵意,始終留在滿刺加沒有北上。前些日子他們曾冒充滿刺加使臣,想懷我大明做生意,只是彼此言語不通,和地方官府起了爭執,彼此有了誤會。你既精通漢語和佛郎機語,我想找機會讓你給雙方溝通一番,本官想聯合這些西洋人共同對付海益,同時就今後通商事宜商洽一番。」

  聽說要讓她見到自已的本族人,阿德妮面色十分奇怪。那表情似喜似憂,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味道,那雙寶石般明亮而深沉的眸子變得深邃起來。

  「哦。哦,我是……大人的奴僕,願意為大人效勞。」她說著卻似有些沙心虛地扭過頭去,粟黑色的柔亮卷髮遮住了眼晴,只露出側臉上俊挺的鼻樑立體的輪廓,楊凌可以清楚地看到飽滿堅挺的酥胸有些急促的起伏起來。

  「你來自異鄉他國,一個女子十分不易,不必對本官以奴僕自居,本官也沒當你是奴僕,還是自稱阿德妮好了。」

  聽了楊凌的話,阿德妮忽又轉回頭來,眸中有猶疑的神色一閃,但是隨即動搖的神色冷靜下來,淺淺地應了聲是。

  式綺韻自自在在地坐在那兒,倒似個大婦似地輕笑道:「你現在可以稱呼總督為大人,自稱為阿德妮,等大人將你正式收進房,就得改稱老爺,至於自稱麼……楊家的規矩少,還是稱呼阿德妮就行了。」

  阿德妮紅了臉,她慌亂地看了楊凌一眼,低下頭輕輕應了聲是。

  楊凌臉一熱,瞪了眼在他面前越來越放肆成綺韻,吩咐道:「天氣酷熱,你也不甚習慣吧。清兒,帶阿德妮去沐浴更衣,好生休息。」

  方才打扇的小丫頭忙應了一聲,阿德妮蹲身施禮,先溜了成綺韻一眼,才對楊凌道:「大人,阿德妮退下了。」從這舉動看得出來,她對成綺韻似有幾分畏懼,還多過對楊凌這個主人的敬畏。

  目送著她離開,成綺韻才放下冷飲,笑容一整道:「大人,是不是有些涉及西洋人的重要軍情?和這阿德妮有關?」

  楊凌肅然點點頭,把白小草那兒聽來的消息詳詳細細講了一遍,然後道:「我相信白小草說的是實話,倭寇之亂已成敗局,剿滅是早晚的事,目前在南洋一帶到底有多少西洋海盜我們卻摸不清根底,如果他們持有威力這樣強大的火器,縱然能勝,我們也將是慘勝,那時水師實力大損,無法維護海疆平靖,如何保證開海通商地進行?所以本官實是憂慮萬分。」

  成綺韻這才知道他的目的,沉吟片刻道:「大人認為,這個阿德妮會知道西洋火炮的秘密?」

  楊凌反問道:「你認為她不可疑?」

  成綺韻默然半晌,忽然「噗哧」一笑,抬眸望向楊凌,眸中春意無限,輕笑道:「依卑職看,大人今夜就要了她吧!」

  「什麼?」楊凌大吃一驚,隨即不悅地道:「綺韻,我在和你商議軍國大事,你怎麼還在開玩笑?」

  成綺韻眨眨眼,莞爾道:「卑職沒有開玩笑,如果阿德妮知道西洋火炮的奧秘,如大人想知道阿德妮的秘密,唯有讓她成為你的女人,她才會向大人坦白。」

  楊凌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道:「你不懂,西洋女人不會因為失身於人,就存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念頭,對這人死心塌地的,真要了她……」

  楊凌想起阿德妮頗具異國風情的美貌和那成熟豐艷的胴體,不禁心神一蕩,隨即收斂心神道:「那時她堅不吐實,我想對她用刑也不忍心了,難道要本官派了水師去和西洋人硬拚,以數倍的傷亡代價取得勝利不成?」

  成綺韻不以為然地道:「喊!難道大人現在就不憐香惜玉,就捨得對她用刑了?我看不然。以卑職這些日子的瞭解,這個阿德妮自稱是佛郎機國的一個民女,絕對是謊言。但是有秘密瞞著人,未必便是心懷叵測,或許是有苦難言。卑職看得出,這位姑娘無論心地還是為人,皆非邪惡,大人想想看,她孤身一人被轉賣到大明,如今身份未定,隨時可能再被大人送來送去,怎麼可能對大人真心以待?如果大人給了她明確的身份,有了份安全感和依靠,在這異域他鄉,大人在她眼中,就是她唯一可以依靠和依任的男人,她不把一顆心全掏給你才怪,大人以為呢?」

  楊凌定定地看了她一陣,見她嘴角翹著,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禁搖頭道:「我發現你越來越邪惡了。」

  成綺韻的俏臉上勾起一抹邪氣而魅惑的笑容,嬌聲道:「將士們在前方流血流汗,是了為保國安民。我看,大人為了江山社稷、為了將士們的性命,你就英勇獻身了吧,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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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殺邊樂 第二百七十一章 撿到寶了


  成綺韻見楊凌臉色臭臭的,不由眨了眨眼,笑道:「大人怎麼了?」

  楊凌摸著鼻子道:「這算不算王昭君出塞和親?」

  成綺韻忍著笑道:「不……算吧?如果算的話,那也是倒插門的。」

  成綺韻剛剛說完就放聲大笑,毫不拘束、毫不做作,笑得開心極了。楊凌從未見她在自己面前這樣放開地歡笑,聲音清脆之極,受她感染,楊凌終於也忍不住大笑起來。

  門口的親兵和丫環詫異地往裡邊探了探頭,又趕緊地縮了回去。

  楊凌笑罷坐回椅上,意味深長地看了成綺韻一眼道:「成大軍師的『上策』,不可取。你呀,雖然智計百出,有些想法終究還是脫不了一個女人的桎梏,那就是國事家事攙和在一塊兒分不清楚。再說不談朝廷體面,就是本官個人,為了這個目的去……也是君子不為。看什麼看,難道本官不是君子?」

  成綺韻俏皮地皺皺鼻子,撫額想了想,然後眼珠一轉,狡黠地道:「那麼……只有連駭帶詐,雙管齊下……」

  「哦?此話怎講?」楊凌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成綺韻對他低低說了一番,楊凌聽了想了想,似笑非笑地道:「看來本官是休想從你這兒聽到什麼光明正大的計策了,呵呵,姑且一試吧……」

  ※※※※※※※※※※※※※※※※※※※※※※※※※※※※※※阿德妮通漢語,但是並不認識漢宇,這也不奇怪,那些走私跑船、甚至跑到西洋人船上當水手的漢人大多不識字,她能在短短兩年交往中把漢語學得這麼流利,已是非常聰慧了。

  楊凌每日仍有大量的公文需要處理,不過現在成綺韻趕到了,許多事務就可以由成綺韻代勞。所有重要的公務,各部司衙門都送往楊凌書房,楊凌閱後,撿必須自已處理的留下,其餘的就著人轉送成綺韻書房,這項工作就交給了阿德妮。

  這件事阿德妮倒是勝任愉快,而且阿德妮顯然很厭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天躲在閨房裡的生活,一有了工作,哪怕是些最簡單的事情,也讓她整個人都變得精神起來。眼神亮亮的,充滿了神采。

  楊凌一旦約集軍政稅刑工各部司官員以及當地少數民族頭上儀事,談及政治、軍事、行政、稅賦、用工等各方面問題,阿德妮只要在場,都側耳傾聽,顯得十分注意。

  尤其是當楊凌談及許多超越現在這個時代的比較先進、科學的理論和觀念,更是令阿德妮目泛異采。顯得極為欽佩。房中只有兩個人時,楊凌批閱著公文,阿德妮就在一旁輕搖著羽扇,奉茶侍候。

  「唔,想不到琉球駐軍這麼一件小事,反響會這麼大。大明是頭一次在國外派遣駐軍,周圍諸藩小國反應強烈,有的希望循照此例,請大明駐衛以保安全,有的則緊張萬分,擔心朝廷會對他們干預太多呀。」楊凌指著一份來自廠衛的密報說道。

  阿德妮已知道琉球的地理位置和大明以及諸國的關係,聞言俏皮地一笑道:「那是自然,越是具有一定實力的國家,越是不願受制與人。其實大明周圍的小國至少都已成立百年,有著完善的體制,只要臣服藩屬就夠了,大明國力如此強大,人口眾多,為什麼不向更遠的地方發展,開拓殖民屬地呢?」

  「殖民?」楊凌怔了怔。

  阿德妮道:「是呀,很多地方沒有統一的國家,是一些鬆散的部落組織,佔據著廣袤的土地,很容易征服。佔據這些地方,設立總督官,即便不以它為搶掠為目的,只要把它做為自已的原料產地和銷售市場,也將為國家生成龐大的財富。」

  楊凌想了想,搖頭笑道:「不可能。我們漢人傳承數千年,已經形成了大一統的國家觀念,思想上不想句外拓展,可以借由開海通商逐漸改變人們的意識,但是政治體制上,朝廷是不會允許一個獨立的強大武裝存在於中央政權之外,遠在海角天涯無法制約。」

  阿德妮輕輕蹙了蹙眉:漢人的想法真是奇怪,這個問題她的國家根本不會有人去考慮。看來放諸西方而皆准的東西,在東方未必行的通。

  但是阿德妮不服氣,她仔細想了想,又道:「如果……這些地方產生的財富足以令朝廷動心,而且不需要朝廷象派遣重兵屯駐琉球一樣,耗費大量財力、人力,這些地方還能納入帝國的統治,皇帝也不會允許嗎?」

  楊凌直起腰來,感興趣地道:「說下去,你的意思是?」

  阿德妮成竹在胸地道:「我剛剛說過了,有許多地方只有許多鬆散的部落,而且極其落後,以明軍的武器裝備,少量部隊就能征服。這些地方原本與朝廷毫無關係,現在能納入帝國的版圖,提供大量的財富,傾銷生產出來的商品,我想沒有一個有作為的帝王會目光如此短淺,會對它毫不動心……」

  楊凌點了點頭,道:「那麼持續的統治呢?既然那裡有廣袤的土的,顯然不能靠這區區少量軍隊去維持,如何保證那裡的私序、制訂相關的法律,運送大量的物資,收取稅賦,實行統治?」

  阿德妮似乎被他的詰問打斷了思路,不悅地皺了皺眉,有點忘形地道:「大人,打斷一位女士的話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她到底年輕,雖有知識,卻無城府,一辯論起來根本就忘記了對方的身份,全然沒有想到在大明,女人隨意打斷男人的話,才是極其無禮的行為。

  楊凌卻不以為忤,他眉尖一挑,好笑地點點頭,趕緊閉上嘴巴聽她說下去。

  阿德妮想了想,繼續道:「至於說到擔心派遣大批遠征軍,天涯海角,如同自立為王,最終遭到反噬。這種情況不會出現。首先,只要保證中央政權的強大和統一,殖民地就很難產生反抗,畢竟它的存在要依附於中央政權,要獨立需要許許多多的條件,可謂困難重重。其次。那些地方由於原來根本沒有一個強大的、統一的政權。所以不需要大量軍隊,一支一千人的大明軍隊,憑借火炮和刀劍就足夠征服那些裝備簡陋的部落。帝國連一支千人的隊伍也害怕嗎?以後的統治,可以在當地招募土著官員和雇擁兵,雇擁國外的人聽命於自已的軍隊。我的國家就是這樣做的。這樣一來,該地的最高統治者屬於大明。但是他們佔少數,憑借的是帝國的權力來征服當地。沒有膽量造反。而且總督可以三年一換,根本不給他建立絕對聽命於個人的私人人武裝的機會。而當地的土著懾於帝國的武力,同時他們族人中有許多人被帝國僱傭,成為利益共享者,所以也難以組織有效的反抗。要知道,他們原本沒有國家,只要不過於苛待他們,就難以有一個共問的信念來形成強大的反政府組織。」

  她說的興起,又忘形地拉了把椅子,坐在楊凌對面,繼續說道:「或許,幾百年後他們會有力量反抗,但是那有什麼關係呢?做為現在的皇帝來說,他只派一個千戶,一個原本不屬於他的地方將為他的朝廷效忠幾百年、提供幾百年的財富,即便有朝一日棄去了,對大明來說也沒有任何損失。」

  楊凌怦然心動,他捏著下巴想了半晌,呵呵笑道:「好似有些道理,現在大明大明北有韃靼、南有倭寇,待平靖了這些地方,開海通商也有了成效,我們的水師也更加強大、熟悉遠近諸國和海上行軍、作戰,一切條件都已成熟了,我會向陛下進言的。」

  阿德妮聽了抿嘴一笑,得意洋洋地站了起來,根本沒有注意楊凌目中閃動的神色,帶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楊凌時常邊閱公文,邊撿其中的要點說與她聽,起初阿德妮還裝得懵懂不知,不知一個一向被人認為誠實、純樸的好人一旦裝起象來,最易讓人在毫無戒心的情況下被蒙蔽。

  楊凌最初只是技巧地詢問在她國家是如何處理這些事情的,只讓她表述該國操作的事實,這樣一來縱然有所吐露,也不會與一個村姑的身份不符,何況阿德妮十分習慣女人參予政事的行為。

  隨著勉強吐露、適當敘說,直到她對楊凌表現出的些見解『忍無可忍』,憤憤地進行駁斥,被楊凌這個熟諳他人心理、最善於辯論的對手一步步帶動下,不著痕跡地提高自已的見解,阿德妮說來的也越來越多,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已所表達的東西早已和的身份不相符了。

  阿德妮雖然知識淵博,但是畢竟是個年方十八的小姑娘,對於官場人物的狡詐哪裡瞭解那麼多。更何況這個東方國度存在了數千年,它的官場遠比方,遠比她那個不足大明一省的小國家要複雜得多,楊凌在這個官場中縱然是個新丁,要對付她也是游刃有餘。

  楊凌已經不是第一次和她討論政事了,她也不知不覺地習慣了這種近乎幕僚內參的身份,而且對於能表觀出自已的聰明才智頗有點自得其樂。

  楊凌聽她侃侃而談言之有物,常有獨到見解,所以遇到些疑難問題時,便隨口說與她聽,兩人各抒已見,有時聊的忘形,甚至爭得面紅耳赤。

  每到這時阿德妮就像一個好勝心切的小孩子,全然忘記了自已女奴的身份,拉把椅子大馬金刀地往楊凌對面一座,就開始提事實,擺依據,無論政經軍工都講得滔滔不絕,根本沒有意識到楊凌戲謔、好笑的眼神。

  楊凌畢竟來自現代,思想意識比她還要先進了百年,有時辯得阿德妮啞口無言。她仔細想一想,就會坦然承認楊凌是對的,這種坦率的性格很是招人喜歡。

  但走過於超前的意識在當時的環境、條件下很多都是不切實際的,有時楊凌自認為放之現在正確無比的想法一提出來,阿德妮提出幾個實現它所必需的基本物質條件和意識要求來,便問住了楊凌,每到這時阿德妮就彎眉一挑,得意之色溢於言表,那神情說不出嫵的媚。

  不知不覺間,兩人變得熟悉起來。彼此的關係不像是大人和女僕,倒像是OFFICE裡的上司和女職員,非常的隨和融洽。作為獨處異國,沒有親威、沒有朋友的一個外鄉人,儘管阿德妮是那麼的獨立自強,感情上對楊凌的依賴還是越來越重。

  這裡就是馬可波羅遊記中描述的那個東方大帝國。在它的海洋上漂蕩了兩年多了,終於踏上了它的陸地,做為一個奴隸。

  幸好,這裡比馬可波羅描述的世界還要文明,這裡的大人並沒有把女奴視同可以隨意處置的私人物品,他……這位東方侯爵大人,對我很尊重。他有著淵博的知識和尊貴的教養。

  她悄悄看了眼楊凌,楊凌赤膊穿了件絲織的坎肩。正專注地看著一份公文。濃密而烏黑的頭髮,那筆挺堅毅的鼻樑。還有那線條流暢的臉寵,專注有神的雙眸,悄悄地撩動著阿德妮少女的情懷。

  這是我見過的最英俊的東方男人,而且談吐風趣。故國,我是再也沒有可能回去了,他將是我一生陪伴男人麼?或許,對一個女奴來說,已經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了,畢竟他是這般優秀的男人。

  統帥十萬大軍的總督,天吶,我的國家所有的老弱婦孺都算上才一百萬人口,他總督的六省,比我們的王國大了六倍。

  阿德妮曾經的夢想,希望有一位英俊的騎士,能騎著高頭大馬來到她的身邊,單膝跪地,在她的手上輕輕一吻,然後帶著她回到自已的莊園和城堡。現在雖然不是想像中的場景,可是他卻應該是命中注定屬於自己的王子了。

  飄流萬里,一個少女在狼群中輾轉往來,直到這麼幸運地遇到他,難道不是上帝的恩旨?這樣的交往真是瘋狂,沒有舞會,沒有酒宴,沒有月光下的約會,也沒有她親手為自己採下的玫瑰花兒,自己就要成為他的女人了,而且……自己好像真的愛上他了。

  阿德妮的心象小鹿般怦怦地跳了起來,長這麼大,她的心裡還真的從沒有駐紮進一個男人的身影,因為她五歲起就開始學習貴族的禮儀,淑女的談吐還有舞蹈。

  她還要學習擊劍、騎馬、射擊。在語言、歷史、哲學方面她有全國最好的名師教導,精通拉丁語、希臘語、法語、西班牙語和意大利語。

  她是阿加維的嬌傲,葡萄牙上流社會最出風頭的淑女,不知多少英俊的騎綺士、年輕的男爵、子爵們圍著她的石榴裙子打轉,把她當成最高貴的公主一般,而現在卻淪落成為一個女奴。

  阿德妮輕輕歎了口氣,她注意到,楊凌的雙眉也鎖了起來,臉上有抑制不住的怒氣。那只拿著公文的手在輕輕發抖,不由停了手中的扇子,關切地問道:「大人,發生了什麼事?」

  楊凌沒有像以往一樣對她談起公文中的內容,望著她的目光甚至帶著一絲厭惡和憎恨。阿德妮不由吃驚地退了一步,楊凌垂下眼簾,強行壓抑著怒氣,過了半晌才冷冷地道:「把份公文交給成大人,要她馬上閱覽。」

  阿德妮乖巧地沒有再問,答應一聲接過了公文,急急忙忙走到門口,就聽楊凌喚道:「等等,唔……如果成大人那裡不太繁忙,叫她看了公文後來見我一趟。」

  「走的,大人。」阿德妮慌慌張張地答應一聲,趕緊溜掉了。

  成綺韻的房中坐著兩位穿綠袍的官員,似乎正和她談著公事。阿德妮一直很怕成綺韻那雙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她或許沒有自已那麼淵博的知識,懂得那麼多技藝,可是她對人性的瞭解,對於人心的透澈,常常使阿德妮在她面前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所以她經常不自覺地躲避著成綺韻。

  重複完了楊凌的話,阿德妮默默地退出了房間。楊凌從來沒用這麼冷淡的語氣和她說過話,看她的眼神會帶著厭惡之色。如果楊凌一開始就把她當成一個予取予求的女奴,而不曾尊重過她,她或許不會那麼在意楊凌的態度,但是現在她的心裡很難過。

  阿德妮剛剛走出門去,就聽成綺韻一聲怒叱:「禽獸!」

  阿德妮嚇了一跳,她不由自主地止住腳步,左右看看見門外沒人,便向旁悄然一閃,扶著葡萄架側耳傾聽。只聽房內一個官員驚問道:「成大人,出了什麼事?」

  成綺韻似餘怒未息,斥道:「滿刺加的佛郎機海盜趁我朝集兵掃蕩倭寇,趁隙佔據屯門島,偷襲東莞縣境,劫掠婦女兒童。那些生番凌辱婦人,生吃兒童。真是一群魔鬼!」

  阿德妮大駭:佛郎機海盜偷襲明廷了?她知道出身自已國家的這些海盜凶殘成性,一路上對那些小國多有侵辱。殺人更是家常便飯,但是以她所在的海盜船來說,由於一直沒摸清這個寵大帝國的真正實力,所以對大明有所忌憚,還很少主動招惹明朝,不知道滿刺加的海盜有多少人,竟敢直按襲擊大明本土。

  不過說到生吃兒童,阿德妮心裡倒是頗覺委屈,明人一直把他們當成野人生番,殊不知他們一路東來,也總是擔心那些長相衣著怪異的國家土著會是食人番。她所在的海盜船上僱傭有大明百姓,那些人日常談笑就常說昔日錯怪了夷人,見他們容貌鬼異,民間就傳說他們來自食人國度,還繪聲繪色地說他們最好吃小孩兒,常以鐵鍋蒸籠把小孩蒸身透汗,然後以鐵刷刷去苦皮,此時小兒猶是活人,這才開膛破腹去腸胃煮熟了吃。聽得阿德妮都直作嘔。

  可是她也不敢回頭辯解,因為那些被擄走的婦人必然會受到凌辱,最後和那些兒童一起被賣到印度或西方做奴隸,這是海盜拐賣人口的主要目的,同樣是充滿了罪惡,她又有什麼好辯解的?難怪楊大人以那樣的眼神看自已,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

  阿德妮更覺得委曲了,她們的國家可不像大明,那裡國家小而多,種族也極多,因為宗教信仰不同,動不動就打得不可開交。所以貴族最注重家族群體,根本沒有現在明朝人這麼強烈的國家意識、族群意識。所以她不會因為那些海盜是佛郎機人就覺得親切,也不覺得自已該為出身與佛郎機的海盜承擔責任。

  可是阿德妮雖這樣想,她也知道東方人卻不這麼認為,否則也不會有株連先族這種在他們的刑律中無法理解也不可能存在的東西了,這是由東西方千百年社會體制沉澱下來的不同思想意識催生出的法律基礎,阿德妮只好悶悶不樂地返回楊凌房中。

  這一日楊凌都對她極是冷淡,府中所有的下人和來往的公人對她的態度也悄然發生著變化,作為需要群體生活的人類,尤其是她已經逐漸適應了這裡的環境和氛圍,這種被所有人拋棄的冷漠,讓阿德妮變得鬱鬱寡歡,晚飯都吃不下了。

  到了第二日,阿德妮對楊凌照顧得更是無微不至,端茶遞水、打扇手巾,但楊凌忙忙碌碌對她雖十分客氣,卻不見了往日的親切,快到晌千時,成綺韻忽然匆匆趕到房中喜滋滋地道:「大人,佛郎機……」

  她說到這兒才注意到阿德妮也在,忙對她說道:「阿德妮,你先離開一下,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大人談。」

  阿德妮默默地施了個禮,悄然退了出去。她轉過門扉沿著廊道走了幾步,一退出房門內的視線,就跨過欄杆,提著裙裾躡手躡腳地潛到窗根下蹲了下來。這裡爬滿了籐蘿,裡邊是楊凌書桌擺放的位置。如果成綺韻要和大人談公事,在這裡應該聽得最清楚。

  她聽到成綺韻提到佛郎機,自已這兩日受盡旁人冷落,就是因為這件事,自己今後被人如何處置恐怕都要繫於此事,她怎能不關切?

  阿德妮蹲在窗下,只聽楊凌問道:「有了什麼消息?」

  只聽成綺韻道:「大人,我的秘探冒充行商,已和佛郎機海盜船上的大明子民取得了聯繫。對他們曉以大義,並許以重金,他們已答應今天夜間乘小船逃離海盜船,如果方便再攜帶一門小型佛郎機炮,如果不方便也沒關係,他們已懂得那種炮的製造和使用道理。同我們的造炮工匠畫影圖形,描述一番就可以製造了。

  「好!太好了!」楊凌興奮地道:「安排重兵接應,務必保證這幾名水手安全上岸。我們的戰船和火炮雖能對付這伙無惡不作的海盜,但是火力上終究要略遜一籌,如果熟悉他們火炮的構造和威力,要取勝就容易得多了。哈哈哈……」

  阿德妮一奇:「原來大人派了奸細買通海盜船上的水手。要盜取火炮的私密。他……他那日問我是否熟悉西洋火炮,也是為了這個原因麼?我……還以為他對我的身份有了懷疑……」

  阿德妮正想著。就聽成綺韻又道:「大人,你已知道阿德妮懂得使用劍術和火槍。一個民女可能懂得這些東西麼?一個被拐賣的奴隸,如果說海盜為了賣個高價,保留的處女之身自然大有可能,可是海盜船來到大明,又容留她在船上待了兩年才賣出,這怎麼可能?如今咱們要和佛郎機人開戰,她是佛郎機人,留在大人身邊太危險了。」

  阿德妮幾乎叫了出來:「那些海盜被殺掉和我有什麼關係?卑鄙,她是要把我從大人身邊趕走。」

  只聽楊凌遲疑的聲音道:「我看……阿德妮性情純真,心地善良,不像個心懷歹意的人,再說那些海盜作惡多端,她也是海盜的受害者,怎麼能懷疑她?」

  阿德妮心中一暖,一股感激和幸福的暖流湧遍了全身。

  聽成綺韻冷哼一聲道:「大人,她既然擅使火槍和長劍,怎麼可能對火炮全然無知?大人那日詢問她,為何要瞞著大人?她既是被海盜擄來的受害者,又何必對大人隱瞞真實的身份?大人一身繫於六省安危,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卑職對大人的安全負有責任,怎能容一個身世成謎、可能對大人有危險的人留在大人身邊?請大人三思。」

  阿德妮咬了咬嘴唇,心中暗自著惱:這個女人一定是嫉妒,早看出她喜歡大人,想不到竟然陷害我,我的身份的確特殊,可我……我何曾想過要害大人,我是不敢說出自已的身份啊。

  房中沉默了片刻,只聽楊凌的聲音低沉地道:「那麼……你打算怎麼處置她?」

  一聽到這句話,阿德妮猶如一盆冷水直澆下來,她絕望地垂下了頭,兩顆淚珠兒輕輕滴在翠綠的草葉上,只聽房中成綺韻的聲音冷酷地道:「她只是海盜送來的一個身份不明的女人,還能有什麼地方安置?不如殺掉算了。」

  阿德妮身子一震,只聽楊凌急道:「不可以!」

  成綺韻馬上又道:「那麼……賣入青樓妓館好了。」

  阿德妮咬得嘴唇都快出血了:「女人!果然只有女人才是女人真正的敵人,嫉妒像一杯毒酒,讓她們變得如蛇蠍般狠毒!」

  「不行!」楊凌再次阻止,他歎息一聲道:「唉!我真的希望阿德妮是個可以信賴的人,可惜我們現在和佛郎機人在打仗,而她身份未明,留在這個軍機要地確實不太合適。罷了,我……我回頭再問她一次,如果仍不肯對我坦誠相待……她一個異族女子又無法生存,幫她找個肯要外族女子的,把她嫁了吧。」

  阿德妮委曲的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淌,房中成綺韻站在楊凌對面,眉尖一挑,無聲地對他使著口型:「大人,你也、越來、越邪惡、啦。」

  楊凌也用口型回答:「跟你學的。」然後兩人相視而笑。

  成綺韻已經離開半天了,阿德妮才緩緩移開窗口,扶著有些發麻的大腿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回門口,在那兒站了許久。

  楊凌正在翻閱一堆公文,沒有注意到她的出現,阿德妮咬著嘴唇,掙扎了半晌,終於鼓足了勇氣,挺胸抬頭揚聲道:「大人!」

  楊凌愕然回頭,瞧見是她,便頷首道:「阿德妮?進來吧。」

  他說完了轉過頭去,忽然覺得有些古怪似的,又轉過頭來瞧著阿德妮。這個二十歲的異國少女,仍是那身大明女子的服飾裝扮,但是那種總是謙卑、甚至帶著點懦弱的笑容不見了。

  她一身女裝,身子卻站得筆直,身上散發出矜持、尊貴、優雅、自信的氣質,似乎……還有點上刑場的悲壯。她那恬美而富有異域風情的臉蛋上,由於緊張和嚴肅,嬌嫩紅潤的薄唇緊緊抿在一起,明亮動人的雙眼、翹挺筆直的鼻子,嫵媚中透著一股勃勃英姿。

  楊凌皺了皺眉,疑惑地道:「阿德妮,你怎麼了?」

  阿德妮一副全豁出去的表情,她猛吸了口氣,然後一腳邁進房門,雙足「啪」地一碰,挺胸抬頭,昂然立正,說出一串語音古怪的話來。

  楊凌沒有聽懂,他放下手中中文,站起身剛要詢問,阿德妮已用中文又重複了一遍。

  她目視楊凌,很認真地,一宇字地說道:「葡萄牙皇家海軍上尉、聖·佛郎西斯科海事學校教官、雅麗·阿德妮男爵,參見大明欽差總督、楊凌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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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殺邊樂 第二百七十二章 心若有靈


  「那是一個……很小,但是在相當長的時間內,卻是海上霸王的王國。她們那兒大約只有一百萬人,土地面積和我們目前的福建差不多大小。」楊凌對成綺韻耐心地解說著。

  「嗯,那麼她的真實身份是……?」

  「她是當地貴族,她的祖父曾追隨葡萄牙國王若奧一世的三王子亨利航海探險,立下許多戰功。但是亨利王子對政治並無興趣,他後來到了遠離京師的里斯本的最南部,一個叫阿加維的地方任總香,並在那裡創辦了航海學院。他的追隨者、阿德妮的祖父也住到了那裡。前兩年一些激進的海軍軍官認為國王約翰二世的航海政策還不夠積極,同時在航海過程中和西班牙在爭奪領地的過程中太過示弱,於是他們蓄謀兵變。

  作為航海世家,阿德妮的家族在海軍中有很大的影響。她的家族也是其中的重要支持者,積極參予此事的是她的叔父、一個狂熱的海上冒險家。阿德妮是個貴族,是她父親爵位和領地的唯一合法繼承人,很早就繼承了男爵的襲號。她本人堪稱天才少女,她精通各種航海知識,14歲時她改進了象限儀、橫標儀兩件重要的航海儀器,並且把咱們大明傳過去的羅盤和沙漏改造得更加精確,這對靠航海維持國家興的葡萄牙具有重大意義。為些國王授予她最高榮謄勳章,並破例允許她成為軍人,在佛郎西斯科海事學校任見習教官。

  但是糟就糟在阿德妮為了增長閱歷和實戰經驗,隨同印度洋海軍司令達·伽馬遠征期間,她把自已的印鈐、領地和財產全部委託給了她最信任的叔父監管。因此對於政變一事她無法辨清責任、脫身事外。這場未遂政變流產後,國內把抓捕到的謀反者一一送上斷頭台,並下令遠征軍司令達·伽馬立即派人將阿德妮押送回國接受審判,幸好這位海軍司令對參謀本部的這位女上尉非常有好感,把當成自已的女兒一般,得訊後悄悄通知了她,讓她立即逃走。

  阿德妮逃走後不久,就被往東方探險的海盜佩德羅抓獲,由於阿德妮精通各種航海知識,對於地理、氣象、信風、海流和火炮都有專長,尤其是那些海盜不太精通的。所以被佩德羅視為瑰寶,她在海盜船上的地位很特殊,既是一個囚犯,同時又是海盜們的教官。」

  成綺韻目中異采一閃,讚道:「了不起的女孩,傳奇的經歷。呵呵,真看不出她有這麼大的本事。」

  楊凌笑了笑道:「那裡的貴族學習的知識非常寵雜。她不但懂得這些,懂得好幾國的語言,對於政治、經濟、軍事和神學都有涉獵,不過這些東西對海盜們來說就沒有什麼用處了。他們掌握了做為一個海盜足夠的知識後就準備處理掉阿德妮,恰好這個時候海狗子派人到呂宋一帶搜羅異國女人要送給我,見到阿德妮,認為這個女人應該能令本督開心,於是便重金買了下來送給我,哈哈哈……本督的確是很開心,非常開心。」

  楊凌笑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他嚇唬阿德妮只不過想套問一下西洋火炮的奧秘罷了。怎知道運氣這麼好,給他送來一個精通火器、西洋船的戰術、系統地學習過航海、繪圖、天文等知識的女騎士、女教官。

  姑且不論她的戰法戰術、航海知識是否比大明水師要高明,僅是她所瞭解的軍官培養制度,絕對是科學、正確的現代軍校雛形。

  她一個人簡直頂八個水師啊,大明水師無論軟件、硬件都要徹底改變了。看來回京後就得和皇上說,籌備成立大明皇家海軍院校,大航海不能少了大明的一席地位,大明的水師軍官必須是經過嚴格培訓的合格軍官。

  「讚美上命!」楊凌笑完了,臉色刷地一收,說道:「因為聽說大明要與東西方萬國交流,她擔心我們會和葡萄牙建立外事關殺,會將她這個欽犯遣送回國,所以才一直不敢說出真實身份。」

  「現在她是竹筒倒例豆子,都招了,不過淚流滿面,等著我處死她呢,你看怎麼辦?」

  「收了唄!」

  「……」楊凌無奈地翻了翻白眼,歎氣道:「我就多餘問你!」

  見他轉身要走,成琦韻連忙追喊了一句:「不然就說大人十分同情她的遭遇,決定收容她、保護她好啦。」

  看著楊凌轉過了廊角,成綺韻低聲嘟囔道:「嘁,放著最簡單最省力……不對,走最簡單最省心的法子不用,偏要自討苦吃!她的心思我還看不出?」

  楊凌回到自己的書房,這裡已喚了兩名親兵把守,阿德妮愣愣地坐在慣常和他辯論時坐的那把椅子上,輕輕地撫著桌上的公文,眼種癡癡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西方的國度,都是功利第一,即便是正規的軍隊,也充滿了欺騙和血腥。阿德妮就曾親眼見到她所尊敬的達·伽馬司令官在基盧瓦誘騙蘇丹上船商談通商,然後卻背信棄義地扣留了他,強迫他每年向葡萄牙進貢。

  在坎納諾爾附近,他們的軍隊又洗劫了一艘從麥加朝覲回來的穆斯林的船隻,然後把全船近四百人,包括許多婦孺關進船艙活活燒死。在卡利卡特,他們為了炫耀武力,把友好的向他們兜售鮮魚的38名漁民吊死在桅桿上,然後炮轟卡利卡特。

  這位對她非常慈祥和藹的長者,一支艦隊的司令官,還命令士兵把吊死的漁民砍下頭、手和腳,把軀幹扔進大海,然後把砍下的肢體堆在一條小船上,送還給城裡的居民,恫嚇他們,最終逼迫他們答應葡萄牙人可以在此設立據點,並獨佔柯欽的對外貿易。

  他可以偷偷讓自己跑掉,可是如果知道自已落入了可能與葡萄牙王室取得聯繫的政權手中,說不定就連他都會毫不憐憫地想除掉自已。這不是冷血,而是現實,葡萄牙曾經任憑一位親王人質被摩爾人處死,也堅決不放棄一個毫無利益的休達港。

  難道大明會例外?楊凌是一位總督、是一位統帥著十萬大軍的元帥,他曾經一聲令下砍掉上千顆人頭,比起達·伽馬司令官還要冷血,他雖然對自已不錯,可是一個身居如此高位的人豈會不權衡利益得失。豈會容留一個將要通商貿易、而且海軍異常強大的國家的欽犯?

  雅麗阿德妮根本不敢奢望楊凌會放過她,除非奇貨可居,留著她將來送給葡萄牙王室做為表示友的禮物,而她將被帶回國去,押上里斯本的斷頭台。

  楊凌回來了,她沒有抬頭,但是那熟悉的腳步和他的氣息,使她注意到那個身影的接近。阿德妮慢慢站起來,轉過身凝視著楊凌的雙眼。說道:「大人準備如何處置我?」

  楊凌詫異地道:「處置什麼?我想……你可以留在我的身邊,加入我的參謀本部,一展所長。怎麼樣?」

  阿德妮的眸中閃過一絲深深的痛楚,她淒然笑道:「就像佩德羅船長一樣?當我的利用價值被搾光了,再把我還給葡萄牙王室,用來交換信任和友誼?」

  說著,她的淚已流了下來:「大人,我寧願死在你的手裡,殺了我吧,不要再把我送來送去,你……你可以把我的屍體還給葡萄牙人,但是不要殘忍的,讓我活著看到你……看到你出賣我!」

  她的身子發抖,一下子扶住了案頭,這才撐住了身子。楊凌惱了,跺腳道:「誰說是利用了你,然後就出賣你了?可惡,你竟然把我比作一個唯利是圖的海盜船長?」

  阿德妮淚眼朦朧地看著他道:「難道不是?」

  她的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你在蘇州時,說過我是你的女人,而現在你知道我是一個罪犯,你碰都不敢碰我,為了迴避我,讓我加入你的參謀本部。哈哈哈,就像佩德羅船長一樣,我是他的大副,一個囚犯大副……」

  碰到這種鑽牛角尖的女人真是有理說不清,楊凌滿心苦惱:「這算什麼啊,哭成這個樣子,我怎麼就想殺你了?難道要想不流淚,唯有讓你流血?太邪惡了,太邪惡了……」

  他閉了閉眼,無可奈何地道:「我怕什麼啊?誰要殺你了?算了算了,你是我的……未婚妻,未婚妻成了吧?」

  「未婚妻?」阿德妮咀嚼了一遍,讀懂了其中的意味,她滿眼的驚喜,對楊凌道:「是真的?我……可以公開這種身份嗎?」

  看到楊凌點頭,她忽然雀躍著撲過來,環住楊凌的脖子,在他唇上重重地一吻,然後移開身子,滿臉紅暈,眸光迷離地道:「我相信你了,大人。」

  「可是……你的詞語為什麼總是那麼古怪,很多詞都是我從前沒有聽其他大明的人說過的。」

  楊凌乾笑道:「這個……我精通六個省的方言,相當於你精通的六國語言,我還會喝酒、下棋、釣魚、遊山玩水等等專業技能,學識非常淵博。」

  阿德妮「噗哧」一笑,忽又斂起笑容,黛眉蹙起,擔心地道:「真的沒有問題嗎?我要不要從此隱姓埋名?我們國家的人正在陸續到達東方,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們國家的艦隊就會出現在南海,如果被他們發現我的存在,用拒絕交易相威脅,向大明皇帝索取我,你不用聽從皇帝的命令嗎?」

  楊凌笑了起來,他擺手道:「不可能,不可能,如今這個世界,沒有人可以威脅大明向他們交女人。至於以斷絕貿易相威脅,更是可笑。也許我們大明倒是可以威脅一下,聲稱只和除了葡萄牙之外的西洋諸國交易,從而迫使葡萄牙交個公主出來,誰有本錢威脅和大明斷絕貿易呀?哈哈……」

  ※※※※※※※※※※※※※※※※※※※※※※※※※※※※※※「大人已經三天不見人影了,也是喔,福州城很美啊,應該帶她出去走走,未婚……妻嘛。」成綺韻的聲音明顯有點吃味兒。瞧見楊凌來了,明明滿是歡喜,還是醋意十足地白了他一眼。

  她的醋味表現得恰到好處,不招人厭,神情嬌俏動人,說不出的美妙,道不盡的風情盡在眼波流動的一瞬間。

  「呵呵呵。」楊凌顯然心情大好,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在成綺韻剛剛坐過的躺椅上,紫竹的椅面有些溫熱。

  成綺韻對丫頭低低地吩咐兩聲。然後娉娉婷婷地走回來,翠袖一拂,在他旁邊圓凳上坐了。說道:「大人今天怎麼有空來看我啦?」

  楊凌長長地吸了口氣,空氣清新,帶著些花草的芬芳。

  連日的炎熱,昨夜淅淅瀝瀝的雨水斷斷續續下了一整夜,到了清晨方歇。這時明媚的陽光照在尚凝著雨滴露珠的樹木花草上,鮮艷欲滴。

  楊凌躺在椅上,疲乏而興奮地舒展了一下身子,打了個呵欠道:「忙了三天,累死了,公事都丟給你,我心中過意不去,來看看我的成大人嘍。」

  成綺韻哼了一聲,站起身走到他旁邊,輕輕給他按摩著肌肉發酸的肩頸,揶揄道:「人家大登科是誇官三日,大人是小登科洞房三宿,能不累麼?」

  面前走一池清水,水上荷葉清清圓圓,一枝一蔓都飽滿挺立,初初綻放的粉嫩蓮花,俏生生立在綠葉清水中嬌艷欲滴。寬大厚實的荷葉上,水珠滾動,隨風飛落,漣漪就在水面上蕩漾,楊凌舒服的嗯了一聲,只覺身心怡然,飄飄欲仙。

  成綺韻是知道他這幾天在忙些什麼的,所以他也不去爭辯,似乎還很享受這種調情增趣的捻酸吃醋,他配合地笑了兩聲,道:「是啊,是啊,累啊,不過累得舒坦吶。」

  成綺韻的手上加了把力,使勁捏了兩下,楊凌嘿嘿一笑,雙手交叉放在腹部,睜開眼仰著頭頂那張俏臉道:「第一門炮已經試製出來了,鄭老不愧是玩了一輩子炮的人,再有阿德妮這個專家指點,嗯!試射非常成功。」

  他又閉上眼滿足地歎息一聲,心頭的紛繁雜蕪似乎在這清新地空氣中已煙消雲散,心境清澈如水,再不留下一點兒渣滓。成綺韻似乎也能瞭解他的心情,也知道他三天真的是累壞了,憐惜地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動作輕柔起來。

  楊凌闔著眼,似乎恬然入睡了,過了會兒,他卻忽然道:「說說現在的情形吧。」

  「嗯。」成綺韻道:「山東、江蘇已基本結束戰局,和日本國的海上聯合剿匪行動已結束,由於女真人嘗到了擄掠日本女奴的甜頭,最近接連對日本諸島進行搶劫,日本水師已返回本土。」

  「浙江和這裡的倭寇一部分集中聚集在幾處地形複雜的水澤和山區,和我們軍隊正在流動作戰,不過按照大人的吩時,各衛所官兵以鄉村、城鎮為堡壘,封鎖交通、合攏呼應,穩紮穩打,逐步壓縮並摧毀他們的活動區域,現在倭寇能夠流動的範圍越來越小了。」

  「不過這一帶海域各種我們的戶政和海圖中有記載的、沒有記載的島嶼太多,海路情況也複雜,再加上海狗子和雪貓的人馬盤踞在幾個最險要難攻的大島上,我們的水師難以深入打擊,相當一部分倭寇已經見機退回海上,伺機而動。」

  「至於廣東一帶的倭寇就簡單得多了,向北的退路被白小草截住,向東澎湖巡檢司據險力守,而再向南是西洋海盜的天下,現在是關門打狗的局面。」

  「唔,看來要徹底解決浙閩之亂,雪貓和海狗子兩根釘子就一定要先拔掉。否則有這兩塊絆腳石放在那兒,倭寇難免死灰復燃,他們最近有什麼動靜?」

  「沒有動靜,不過觀望也觀望不了多久了。自從大人派軍隊駐紮琉球,白小草宣佈接受招安,我這裡立刻切斷了和這兩個大盜的主動聯繫,現在我們再熱心招安,他們反而會有疑心了。卑職等著他們主動來找我呢。架子該端的時候就得端起來,上趕著不是買賣,嘻嘻。」

  楊凌很自然地拉拉她的手,成綺韻溫順地從躺椅頭上移到了他的身側,一股幽淡好味的女人香沁入心脾。

  「水師重組後剛見成效,我們還沒和倭寇正經打過海戰,真正的考驗看來是和西洋海盜的一戰。」楊凌一邊說,一邊睜開眼晴。

  成綺韻穿著一身輕柔的衣衫,由於一直在後院辦公,為了舒適,輕羅綺衫鬆軟寬大。但是天生的尤物,她的性感氣息是怎樣也遮掩不住的。

  儘管追隨楊凌以來,她的穿著愈來愈素雅,也再沒有過輕佻的笑容和舉動,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無言的誘惑。

  恬淡清雅。空靈中洋溢著誘人的風情,輕輕的絲袍掩飾不住她腰身的柔曼,輕輕吹拂的風,將她跌宕起伏的曲線,高峙堅挺的雙峰,時隱時現地送入楊凌的眼簾。

  「水師剿倭還得繼續,哪怕水上可以圍剿的倭寇已不多,就當是練兵了。我已經急呈兵部,要求南北軍器局立即停鑄原有的船所用的銅炮和鐵炮,改鑄這種來自佛郎機的新式火炮。」

  說到這兒,楊凌又來了精神:「這種炮分為重型、中型和輕型三種,五個型號,重型和中型火炮射程可達六里,兩百丈內效果最好。按阿德妮的說法,如果鑄造超重型巨炮把守要塞,放置城頭、角度適宜時可以射出十里,內裝開花彈的話,威力十分巨大。」

  「他們的炮什麼射速那麼快?我聽說倭寇用我們的戰艦之所以失敗,主要就是同等火炮數量下,速度不及西洋人。」成綺韻說著,很自然地坐在了楊凌身邊。

  兩個人的穿著都很輕薄,這一坐挨著了楊凌的大腿,楊凌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她臀部的柔軟和豐盈。

  他嗓音緊了緊,繼續說道:「不止是射速。這種炮,前有準星,後有照門,瞄準效果比較好,它的炮架設計也非常合理,可以上下左右移動,炮身外面用軟木包住,並加了防炸裂的鐵箍。」

  兩個人的身體剛剛有所接觸時都有點不自在的緊張,可是他們心照不宣,誰也沒有移動。這種曖昧的肢體接觸讓兩個並非懵懂少年的男女竟如情竇初開般的有些心跳。

  「那它為什麼射得那麼快呢?另有竅門?」成綺韻似乎很感興趣地道。

  「我看過了阿德妮繪製的圖低,又親眼看著工匠倒棋、鑄造、打磨,完成一系列程序,直至可經使用,可是說實話,具體工藝我還是不太明白,只能簡單說說。這種西洋火炮是在炮膛內裝一根獨立的炮管,叫提心炮,所以大炮實際上是子母兩層炮管。裡邊這層炮管預先計算出火藥用量,並填貯好,發射間隔短,所以一門炮只要多配幾個這樣的提心管,放完就換,射速奇快。想想看這麼打仗怎麼受得了啊,這邊放一炮趴在炮口上還往裡邊塞火藥呢,船都打成篩子了……而且這種前後相通的炮管清理快、散熱快、藥量準確不易炸膛,因為是兩層管,一般易損的是子管,只更換子管就成了,使用壽命也長。」

  「嗯……」成綺韻分明對火器毫無興趣,卻裝著聽得津津有味,問道:「依大人所說,阿德妮所知極多,現在因為有個未婚……妻的身份,已放心為大人效力了?」

  楊凌目光一凝,問道:「什麼意思?」

  久居高位者,自有威嚴。楊凌目光一凝,眼神中有股熠熠勃發的穿透力,令成綺韻的心怦然一動。

  多快呀,剛見到他時,那個謙和的、幾乎不懂什麼官場規矩的年青欽差,如今不只大權在握,而且正逐漸成熟起來,有了鎮守一方的封疆大吏應用的智慧和威嚴。他的身體也越來越強健,再也不是當初那個文文弱弱的青年了。

  那種成熟的、有力的眼神,讓成綺韻的心靈一陣悸動:伏在這個男人的懷裡,被他有力的臂膀擁抱住,該是多麼甜蜜,心靈會像停泊進港彎的小船一般寧靜。女人要的,不就是這樣一份溫馨,一種寄托麼?她收斂了心種,淡淡一笑道:「我只是提醒大人,男人可以因為義氣相投、可以因為追隨著你有大好前程而鞍前馬後,誓死追隨。但是女人不希罕這些。她們如果肯無怨無悔地陪著你、心甘情願地為你做任何事,唯一的可能,就是愛上了你。阿德妮很聰明。她經歷了太多曲折,所以心裡也充滿了警覺。現在你就像是她溺水時抓住的一塊木板,只能暫時讓她平靜下來。但是當她想通你已經有了幾房妻妾時,她就會對自已現在的身份產生猶疑,患得患失。大人要想讓她的心定下來,要她毫無懷疑地付出,也只有給她一份愛,一個家。這不是交換,不是功利,她很可愛不是麼?她除了你,又能愛誰?」

  楊凌定定地看著她,微風拂動她的衣袂,使得她身上的線條溫柔而流暢,她的俏臉肌膚如剛削了皮的香水梨,豐潤水靈,顯出獨特的清雅風韻,隱隱地還散發著一種淡淡的清新氣息。那雙眼種,卻閃爍著,迎上他的目光,卻又想要逃避開。

  「這番傾訴,你是為阿德妮而感喟,還是為你自已而憐傷?你為了我忙忙碌碌,盡心竭力,其實也是為了這個願望麼?」

  話到嘴邊,楊凌又嚥了回去,他沒有問,只是四目相對,讀著對方心裡的意思。他讀懂了,這一刻,眼晴真的好像變得會說話,這就是心有靈犀的感覺。

  丫環捧著紅漆托盤來了,盤上放著兩個青花細瓷的小碗和兩柄銀匙。

  她的到來打破了兩人之間的靜謐,成綺韻讓丫環將托盤放置在躺椅旁的矮几上,然後姿態優美地拿起一碗,用銀匙調理了幾下,舀起一匙輕輕湊到楊凌嘴邊。

  甜甜的、涼涼的,那是冰鎮的鮮菱、雪藕、蓮子湯,甜美清涼的味道一直流到心裡,更叫人愜意的是那如水的佳人,和那溫柔款款的情態。

  一碗冰鎮湖鮮喝完了,楊凌舔舔嘴唇說:「很不錯,阿德妮累壞了,一回來就去睡了,回頭給她送一碗去。」

  「偏不!」成綺韻嬌嗔地瞪了他一眼,隨即化為一笑:「早就準備了她的那份兒,著人端過去了,還告訴她,說是她的未婚……夫給她準備的。」

  楊凌無言地苦笑,成綺韻放下碗匙,輕笑道:「你也累了,就在我這歇晌兒吧,我吹簫給你聽。」

  一管竹簫,載著悠悠深深的情意,如同水流花放,烏鳴蟬切,蕩漾在曲廊魚池、假山花樹間。

  艷陽高照,樹影婆挲。

  葡萄架下,臨池春睡,纖纖玉人吹簫。

  這是人間何等美事,在這戰火硝煙、處處殺伐的地方,不知道要羨煞多少人。

  一股倦意漸漸掩來,楊凌合上雙眼,只咕噥道:「鑄炮局正抓緊搶鑄佛郎機炮,以便裝備水師,眼下也沒太緊要的事了,你也累了,明兒……帶你和阿德妮去山中遊玩、野餐、釣……釣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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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殺邊樂 第二百七十四章 偷得浮生半日閒


  福州始建於西漢初年,歷代均為都、郡、州、府、行省治所,政治、軍事中心。因滿城植榕,故名榕城。又因內有烏石山、於山、屏山三山鼎峙,別稱三山。

  常言說南京看石頭,蘇州看丫頭,無錫啃骨頭,杭州看潮頭。而福州也有自已的特色,福州紙傘、角梳和脫胎漆器號三寶。精美的脫胎漆器和質地如玉、冰涼清爽的角梳,早已擺進了阿德妮的閨房。

  名義上這些東西是楊凌送的,其實仍是心細如髮的成綺韻為她置為的。女人如果恨起人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楊凌可不希望自已的左膀右臂整天勾心鬥角,所以早已對阿德妮說明了真相,並且把出主意的禍首攬在自已身上。

  結果除了換來阿德妮一頓似嗔還培的小拳頭,似乎也沒留下什麼後遺症。畢竟竟阿德妮也是絕頂聰明的人物,聰明的女人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

  此刻阿德妮手中舉著的,便是三寶之一的福州紙傘。這是一柄絹印彩畫紙傘,是由福州最老的制傘字號劉家所制,並請當的最著名的傘畫名家林老夫子著畫,堪稱一件精品。

  已經出了城到了山中林蔭小道了,不再見到那處處小橋流水和那古色古香的「三坊七巷」,還有滿城如同華蓋的巨大榕樹,林木漸漸少了,前方開始出現大片的竹林。

  這樣如同山水般的美麗景色,尤其吸引了來自萬里之遙的阿德妮,她欣喜歡愉地看著美麗麗的風景,不時扯住成綺韻,雀躍地指指點點。成綺韻滿腹經綸,不但知道許多詩詞歌賦,還知道許多福州的典故傳說,偶爾道來,如同畫龍點睛,聽得阿德妮欽佩不已。

  她也知道這個柔媚似水的東方美人對自已的未婚夫有種不同尋常的感情,可是一來西方的達官貴人照樣情人如雲,再則也早聽說了東方的規矩,已經有了面對這種現實的心理準備。倒也沒有什麼芥蒂。唯一遺憾的是她的所知所學大多是用在戰場上的,在成綺韻面前賣弄不得。

  一隻野免被遊人驚動,從眾人腳下「唆」地一下竄了過去。逃到一叢矮灌木下膽怯地回頭打量。「野兔,一隻野兔!」阿德妮歡叫著。習慣性地往腰間摸去,可惜她的手槍早已不在身邊。

  因為嫌小姐們走的太慢,一直嘟著嘴、拉長了大臉走在前邊的劉大棒槌也來了精神。連忙轉急促地叫道:「快快。拿箭來,烤了給大人弄點野味兒。」

  旁邊一個侍衛頂了他一下。悄聲道:「大人,這事得讓大人露臉吶。」

  「呃?喔,對對對!大人,那裡有只野兔,大人將它射下晌午填點野味兒吧。」

  「好呀,好呀。」阿德妮也欣喜地贊同,像只快樂喜鵲般奔到楊凌身邊,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在眾官兵詫異的眼神中搖著他的手臂,嬌聲道:「大人統領十萬軍隊,劍術比我高明得多,一定也是個神箭手。」

  楊凌習練過劍術、槍術,可是弓箭還著實地沒有碰過,他曾提心吊膽地嘗試和阿德妮比試劍法,本來已經做好了丟人現眼的準備,孰料這西洋劍術比起武當擊劍術終究差了好幾個檔次,阿德妮連戰連敗,崇拜死他了。

  楊凌不敢去看阿德妮希冀的眼神,他四下打量,只見官兵們也滿臉信任地看著他,劉大棒槌更是馬上奪了一張弓,抽了一枝箭遞到他的面前來,他只好硬著頭皮接了過來。

  「射箭有什麼難的?應該是最簡單的事了吧?」楊凌心一橫,接過弓搭上箭,緩緩吸了一口氣,氣沉丹田、抱元守一,在眾人屏息圍觀中「吱呀呀」拉開了弓弦。

  他勤練武藝,臂力已強,拉這兩石弓倒不費力,頓時間拉弓如滿月,箭簇、箭尾、眼晴成一線,楊凌窺得准了,猛地一鬆手,利箭「刷」地一下飛了出去。

  四下頓時一片寂靜,唯聞風吹竹葉,颯颯作響。抬頭看那矮樹下的肥兔,仍自蹲在那兒左顧右盼,那箭竟已不見蹤影。楊凌頓時面紅耳赤,阿德妮的笑容也僵在臉上,楊凌身邊的親衛個個都是神射手,目睹自家大人在女人面前如此露怯,一個個羞得無地自容。

  就在這時,只聽「咕咕咕」一陣淒慘的叫聲,一隻長尾野雞撲愣愣地從草叢中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後背近屁股處插著一枝利箭,在眾人驚愕的眼神中象喝醉了酒似地打起了醉拳。

  成綺韻「噗哧」一笑,掩唇道:「大人射中了,還不快去將那野雞撿回來。」

  「啊!」劉大棒槌恍然大悟,急忙奔了過去。楊凌這一箭明明瞄準了野兔,也不知怎麼就射中了這倒霉的野雞,這一箭中的不算淺,那野雞掙扎了一陣已動彈不得,被劉大棒槌一把拗斷了脖子,笑容滿面地捧了回來。

  他跑到楊凌身邊左右看看,忽然大驚小怪地道:「大帥,這雞正在下蛋呢,你看,你看,這雞蛋還在雞屁股上呢,都生出一半了。」

  阿德妮再也忍不住,趴在成綺韻的肩頭吃吃地笑了起來,楊凌接過野雞看看,終於也忍不住放聲大笑。他這一笑,那些兵都跟著大笑開來,笑聲在竹林中散開,驚動了林間小獸四散逃去。

  經過這段插曲,眾人穿過一段山中小徑,前邊已是一片竹海。這個地方山戀深谷、曲徑通幽,不遠處流水泉,鳥語花香,竹林中野菌竹筍、鮮花遍地,直如人間天堂,令人望之心曠神怡。

  楊凌叉腰而立,四下看看滿意地道:「這個地方好,搭起帳蓬來,咱們既然出來了,就痛痛快快玩一天,今晚在這宿兒營,明兒一早再回城去。」

  楊凌一聲令下。官兵清理出一片地方來,將攜來的帳蓬迅速搭置好。兩頂帳蓬擺在中央,一頂是楊凌的,另一頂是成綺韻和阿德妮的。然後侍衛們又在四圍七八十丈以外格起軍帳,將中央團團護起。

  雖說隔得這麼遠,中間又全是竹林,彼此不能相見,不過因為中間有女眷,他們也不得不避避嫌疑,反正四周全護住了,沒人進得來便是。

  竹葉青翠欲滴,風來婆挲,沙沙作響,清新之氣撲面而來。在這個地方,隔絕了塵世的喧囂,頗有幾分超脫俗的味道,衛士們已經派出一部分人四處打獵,這山中小獸極多,肥狍野兔、山雞竹鼠,自然不虞食用。

  楊凌在帳中換了件輕軟的白袍,長髮放下束成一束,風姿飄逸,頗有古賢竹林隱士的風彩。他剛剛掀簾走出帳來,就聽到阿德妮驚喜的笑聲從竹林中傳來:「好美啊,真漂亮。」

  此時成綺韻也換了緋色綺羅走出來,那身肥軟的袍子掩不住她姣好的體態,隨著走動時而勾勒出曼妙玲瓏的曲線。楊凌笑道:「這丫頭一驚一咋的,不知道又發現了什麼,走,去看看。」

  竹林中雖沒有小徑,但淺草及膝,土地鬆軟,倒不難行。隨著越走越近,那隱隱的水聲變得越來越大,兩人穿過一片竹林,眼前豁然開朗,只見前方是一個小小的瀑布,懸崖不高,泉水從上邊直按注入碧潭中,拍擊出雪白的水花。

  水潭由淺及深,方圓大約三四百米,由於泉水請澈透明,潭底的一切清澈可見。潭邊有一塊表面圓潤的黑色巨石,巨石表面有高有矮,但都極平坦,阿德妮就站在石上,她看見楊凌和成綺韻來了,喜滋滋地道:「快看,好漂亮的小湖。」

  楊凌和成綺韻相視一笑,二人也踏上巨石,走過去細看,只見泉水藍幽幽的,平靜處如同一塊巨大的美玉,果然極其美麗。楊凌喜道:「水裡有魚,好大的魚。呵呵,幸好我帶了釣竿來,一會兒釣幾尾大魚,晌午清蒸、熏烤,哎喲……好燙!」

  阿德妮格格地笑起來:「我方才也被燙了一下,你看,人家的手都紅了,這塊石頭是黑色的,這裡又沒有樹蔭遮擋,被陽光曬得都能煎熟雞蛋了。」

  楊凌一聽她說雞蛋,就想起了窩窩囊囊的喪生在自已手中的下蛋雞,他急忙轉形話題道:「我去取釣竿,回來釣魚。」

  「不要,不行,不可以……」阿德妮的中文學得溜,連女孩子的嗲聲嗲氣都學得青出於藍,聽得成綺韻的眉毛都擰成了結兒。

  「我要和成大人在這裡游泳,好清澈的湖水,躍進去,可以像一條美人魚。」

  「什麼?在這裡游泳?」成綺韻嚇了一跳,雖說她慣經風月,可要在這種地方赤身裸體,她還真沒有那膽量。

  「怕什麼呀,這麼清澈的泉水,好涼快,來吧,成大人。」

  「這……我雖生在江南水鄉,可我……不會游泳。」

  「呵呵,不會泳可以在淺水處玩,嗯,這水清亮可愛,在這酷暑中下去泡泡也舒服。」楊凌笑道:「我去吩咐侍衛,未經允許,任何人不得踏進竹林,然後……我去上游……還是下游吧,去那裡釣魚。」

  楊凌說罷就走了開去,尋了釣竿,然後先趕去吩咐劉大棒槌等人未經允許不得進入三人駐地,然後再徑直去下游又一處水潭放竿釣魚。

  這裡被亙古的洪水沖刷得平平坦坦石板正在樹蔭下,楊凌坐在這兒釣魚。這裡的魚又大又肥,而且對於香餌極為敏感,咬釣極快,楊凌不多時便釣了幾尾肥魚放進魚簍。

  側耳聽聽,順著泉水和風聲,隱約送來上游女孩兒家的歡笑聲,看來她們玩得很愉快,楊凌笑了笑:難得浮生半日閒,這些日子都累壞了,就讓她們好好放鬆放鬆吧。

  楊凌架好釣竿,折了幾枝樹枝,躺在石板上嗅著青草香氣。漸漸地也有了睡意。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才在清風吹拂中醒來。睜眼一看,太和已經正午稍偏了。楊凌急忙爬起來,提起釣竿一看,魚餌早被脫釣的魚兒吞食了。

  他收了魚竿。提起竹簍,施施然走回帳蓬。見阿德妮和成綺韻已經回來了。阿德妮粟黑色的卷髮濕漉漉的,小麥色的肌膚上還綴著晶瑩的水珠。成綺韻卻鬢髮整齊,楊凌詫異道:「怎麼,沒下水玩麼?」

  成綺韻微笑搖頭道:「阿德妮的水性很好,在水中就像一條游魚,漂亮極了。我可不行,怎敢下水?」

  楊凌哈哈大笑,說道:「我還以為成姑娘無所不能呢,原來也有你不會的東西。」他見成綺韻臉蛋紅潤,便道:「林中雖然涼快,總不及水中舒服,今天出來就是讓你們歇歇乏,不會水性就在淺水中游一番嘛。下午更熱了,下水游游吧,讓阿德妮教你,我和侍衛們去打獵,我就不信了,練不好箭法。」說著他又笑了起來。

  侍衛們準備的野味種類繁多,野果、野菜、山菌、竹筍,還有野雞、野兔、竹鼠和肥蛇。經由帶來的名廚調製,或熏或烤或煎或蒸,再加上楊凌釣的鮮魚煨制的魚湯,吃得眾人眉開眼笑。

  那蛇肉切成一段段的,倒也瞞不過成綺韻和阿德妮的眼睛,不過成綺韻雖不敢吃,阿德妮卻不在乎,那蛇肉烹製得極其美味,阿德妮自然當仁不讓。要說飲食,普天下還得論中土第一,阿德妮算是大快朵頤了。

  西人嗜好遊獵,聽說楊凌下午要和侍衛去山中行獵,阿德妮興致勃勃地要求同去,成綺韻不喜常在山中行走,對這事卻無興趣,楊凌不想單獨扔下她,又不想拂了阿德妮的興致,不免有些猶豫。

  成綺韻見狀笑道:「大人知道我有午睡的習慣,最近又著實睡的少,你和阿德妮去吧,我下午在帳中好生歇歇。」

  吃罷一頓豐盛的午宴,成綺韻自回帳中休息,楊凌和官兵們都休息了一陣,然後吩咐劉大棒槌帶人留守,自已和阿德妮率了些人馬進山去了。弓箭這東西也不是看一看就能掌握的,或許火銃更易掌握一些,尤其是使用霰彈打兔子,幾乎沒有什麼準頭的人也能一打一個準兒。

  問題是楊凌的軍用火銃威力不小,這樣打中的兔子都被打得血肉模糊,其中的鐵砂剔除起來比較費勁,而且放一槍驚得野獸四處奔走,再找就困難了,所以唯有使用弓箭。

  這一來楊凌就失了興趣,在山中轉悠了半天,見阿德妮興致不減,他便派了一隊人馬隨著阿德妮繼續行獵,自已領了一隊人又慢慢走了一陣,便向回走去。

  此時已是落暮時分,在數丈高的竹林中夜色到來的尤其快。回到駐紮地時,天色已暗,紅彤彤的太陽映得滿天彩霞燦爛。

  楊凌把自己和衛士們打的獵物吩咐人拿去處理了,自已徑直回到竹林中,發現成綺韻不在她的帳中,這裡四面都被官兵包圍著,楊凌知道不會有什麼危險,想必又去水邊了,便自回帳中換了件輕袍,然後慢悠悠地轉向水潭。

  暮色紅暗,溪邊不見成綺韻的身影,楊凌挨著黑色巨石走到水邊,正與從水中走出來的成綺韻碰個正著。他知道成綺韻不會水性,白天又一直不肯下水,實未料到她這時竟大膽的一個人下水嬉玩,不由一下子愣住了。

  成綺韻也張著嘴唇愕然站在那兒,她這時春彎玉股、豪乳纖腰,處處妙相畢露。曼妙動人的嬌軀上,只有一件紅色的「好鳥枝頭」肛兜,欲遮難掩更增艷麗,清泉水猶自順著她的身體曲線向下流淌著。

  竹林夕陽下,一道道穿林的斜陽光柱,映照在她欣長窈窕、長髮如瀑的胴體上,金黃色明暗光影使她近乎全裸的身體美得如迷離夢幻,尖削的香肩與尖挺的乳房構成優美曼妙的線條,就如一幅淡青淺赭的寫意畫,把楊凌也看呆了。

  猝不及防的兩人愣了半晌,成綺韻才「呀」地一聲叫,霞升雙頰。她失措地向後退了一步,腳跟踩在鬆軟的潭邊沙地上。不由驚叫一聲,向水中裁去。

  楊凌急忙一把拉住她揚起的手臂,扯住了她。成綺韻就在這瞬間眸光一閃,忽然意識到也許是老天垂憐,這次突遇是個難得的機會。

  她本來失措想藏入水中。倉促間地微一閃念,稍停的身影忽然反向前撲來。好像因為裸裎見人羞不可抑,可是近乎赤裸的胴體又無處躲藏似的,窘迫地停了一下後,竟然一下子撲到了楊凌懷裡。順手一扯,腰帶鬆開。她那凹凸有致的誘人胴體已擠迸了楊凌袍中,連臉也埋了進去。

  真個是溫香暖玉抱滿杯,香骨珊珊,所碰處清涼細膩,溫潤柔軟,眼下是粉光緻緻的誘美肩頭、光滑的脊背,還有那碩美動人的雙丘,耳邊聽到的是她咻咻的鼻息,胸前抵著的是她飽滿堅挺的酥胸,縱是一個聖人,此時又怎能不為之情動。

  「大人……」一雙柔婉的玉臂攀上了他的脖子,埋在懷裡的玉人喉中低吟出顫抖的聲音:「抱著我,大人……抱我,綺韻……不要你家的名份,不要你任何的允諾,我只想要大人憐我,愛我,別嫌棄我……我……我只要你……」

  柔若無骨的胴體在他懷中不著痕跡地扭動著,撩拔著他的慾望。天可憐見,那個年代是沒有內褲的,為了涼快,楊凌換下獵裝後只穿了一件長衫,而它……現在是敞開的。

  「我……我……綺韻……」楊凌喉間發乾,一直以來對成綺韻積下的情感,加上也現在不著痕跡的誘惑,使楊凌的心毫不設防地催生出了對她熾熱的情慾和愛意,那具溫婉光滑、柔嫩動人的胴體技巧的摩擦,讓他無法遏制地堅挺起來。

  楊凌的手情不自禁地撫上了成綺韻的椒乳。乳房盈盈一握,典型的江南水鄉女子特有的秀氣,在他的掌握中,扭曲成形。另一隻手,順著那動人的腰彎滑下去,撫上了她肥碩圓潤、柔軟挺翹的粉臀。

  水聲風聲吟哦聲,竹枝婆挲蟲鳴聲。衣袍內是一對漸漸升溫的身體,成綺韻象站立不住似地依偎在他身上,兩個溫熱軟綿彈力十足的乳丘頂在了他的胸前,輕輕摩擦著他堅實健碩的胸膛。

  堅挺腫脹的部分,似欲急切尋我著渲瀉的桃源,然而成綺韻的小手只是輕輕一握,使他的身體戰粟了一下,隨即便似驚嚇似地移開了手,迫得他情急地主動迎上去。

  豐膩大腿間一抹滑潤柔嫩的濕痕輕輕觸碰到他那裡,楊凌身體心領神會地迎合上去,柔軟溝壑的微陷,帶來蝕骨的銷魂,但隨即她卻抽離了身子。

  恍若一下子被拋離了天堂,楊凌急切按著她的豐臀迎向自已,又是欲陷似入的片刻極樂,然而俏盈的臀只是一扭,他又再次失去了目標。

  楊凌的鼻息急促起來,俊臉漲得通紅,他忽然雙手下落,捧住成綺韻兩瓣豐潤飽滿的玉臀,把她托了起來。成綺韻呻吟一聲,兩條修長豐膩的大腿一下子挾在了楊凌的腰間,她環著楊凌的脖子,在他壯實的肩頭,快樂的眸中閃過一絲異彩。

  她的肌膚比象牙更細膩,比美玉更濕潤,比細瓷更光滑,伴隨著她細細如歌的呻吟,嫵媚而魅惑。妖魅般的誘惑使楊凌更加急切,可是成綺韻卻不讓他得逞,仍然似迎還拒地遲延著他地進入。

  楊凌急迫下向前一靠,成綺韻的臀一下子靠上了那黑色的巨石。巨石餘熱未散,原本被日頭曬得滾燙的石頭對她嬌嫩的肌膚仍然有著殺傷力。

  「啊!」成綺韻同時如同中箭的天鵝一般,發出一聲令人銷魂的嬌呼,優雅的頸揚了起來,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挺。

  這一剎那,她的全身忽然繃緊了,秀眉緊蹙,似顰還怨,彷彿連呼吸都已停止,楊凌也「啊」地一聲輕呼。好似僵化了一般立在那兒,唯有某個敏感的尖端。一種溫暖、緊迫、銷魂的感覺酥酥麻麻地沿著脊背傳向他的大腦,好像連意識都融化了……

  僵直的纖腰輕輕抖動起來。兩瓣豐腴雪股不住蠕動,時收時舒,那雙顰緊的眸子再張開時已是水霧迷濛。她呻吟著在楊凌肩上,歎息似地輕哦:「大人,我的好大人,好弟弟,輕著些兒。」同時身子也似不克自持地向下滑了幾分。

  楊凌忽然發現了她迎上來的原因,他喘息著低笑:「不是好弟弟,要叫好哥哥。我……我比你大。」

  「才沒有,你欺負人,呀~~~!」稍墜的臀部被楊凌有意地碰上燙手的黑石,立即在嬌嗔聲中再次迎湊上來,讓兩人的身體一緊。

  如同她方才撩拔楊凌一般,楊凌促狹地不斷將她圓潤的粉臀輕輕沾觸炙熱的岩石,迫使成綺韻一次次緊張地抱緊他,提起臀主動迎湊他。

  當臀膚燙得微紅的時候,成綺韻終於在前後夾攻下認輸了,她攬緊了楊凌的脖子嬌吟著:「哥……哥哥,好哥哥……饒了奴家吧……」同時細軟如蛇的腰身款款擺動,主動地討好地迎合起來。

  異樣的媚惑從她骨子裡散發出來,恰到好處地迎湊讓楊凌勿需太過激烈就可輕易品嚐到那飄飄欲仙的感覺。楊凌的堅挺和深入讓成綺韻的雙眸也化成了一汪春水,她媚眼如絲,舌頭輕舔著上唇,臉上浮現出淫媚入骨、顛倒眾生的風情,誘引得楊凌漸漸開始掌握主動。

  不知何時,楊凌的衣衫已被她脫得半裸,一具修長、結實的健美身軀,上邊攀附著一具柔美白皙的胴體,那妖嬈的人兒還不時在極樂銷魂中竭力挺起腰來,用她靈活柔軟的舌尖輕輕舔去胸口晶營的汗珠。

  夕陽如血,晚霞火紅。墨色巨石的溫度變得溫和起來,白皙如玉的佳人已被擱在這黑色的巨石上,黑白相襯,艷色驚人。低陷的纖腰,高昂的粉臀,拂動的長髮,還有後面顛狂的騎士,在夕和金黃的暮色中構成了一道優美的剪影。

  遠望,醉人的剪影在竹林中款動;近望,火熱的畫面在水中蕩漾。

  幾隻流螢,已翩然在他們的身邊飛舞……

  ※※※※※※※※※※※※※※※※※※※※※※※※※※※※※※「我的國家已經知道了大明這個東方最富有的國家的存在。目前國內有一派是贊同派遣使者同大明建立國家貿易的。而另一派,主要是那些在軍事上一向無往而不利的海軍司令們,卻認為應用武力征服。」

  楊凌微闔雙目,靜靜地聽著坐在身旁的阿德妮給他介紹著葡萄牙的情形。

  「阿方索·德·阿爾布克爾克號稱『葡萄牙戰神』,他現在是印度地方總督,對東方很瞭解,他一直認為控制印度洋並不等於控制一切,要徹底控制印度洋的貿易,就需要做到三點:攻佔滿刺加,控制東部入口;佔領亞丁,控制紅海入口;奪取霍爾木茲,控制斯灣入口。所以……我很懷疑這支……滿……刺加的海盜……」

  「阿德妮,怎麼了?」楊凌聽到阿德妮的聲音遲疑起來,一扭頭正看到她有些古怪的眼神,不禁有點心虛地問道。

  昨晚與成綺韻水乳交融的一番親熱,發生的非常自然,在楊凌的情感積累中,也已根本沒有想過讓她離開自已。可是至少現在,一個下屬的身份,遠比一個侍妾,更利於成綺韻一展所長,所以兩個人心照不宣的,都不想讓人知道這件事。

  昨天阿德妮回來時,光線已極暗了,兩人又早已洗漱清潔。而她因為打了一大堆獵物,喜不自禁的,根本不曾注意什麼。可是這時她的大眼晴,怎麼像個捉姦的妻子似的。那麼怪異。

  「嗯?沒有?」阿德妮忙應了一聲:「沒什麼,我很喜歡這些如大傘般的樹木,很想看一看。」她說著。掩飾地將頭轉過去,望向車窗外。隔著竹簾兒,外邊景色朦朦朧朧的,但仍可看出已經進了城了。處處榕樹如蓋。

  「哦!」楊凌從她肩上探出手去,輕輕扯動簾繩。古城景色清晰起來,清朗的聲音在耳畔道:「這樣清楚些,喜歡看,平素乏累了就上街走走,咱們在這兒還得住一陣子呢。」

  阿德妮嗯了一聲,心裡卻有點泛酸:成大人果然是他的情人,自己脖子上的吻痕都不知道藏好,他真是個偷腥不會藏的笨貓兒。唉!和那些公爵、伯爵們都一樣,男人呀……

  罷了,一路東來,那些幾萬人的小部落酋長、蘇丹們都有幾十、上百的妻室呢,這裡風俗如此,我一個待死的女奴已經很幸運了,而他,又是唯一一個思想上能和我溝通的東方男人,我又能怎麼樣?女人啊……

  成綺韻坐在另一輛車中,貓兒一般蜷伏在豪華馬車的錦榻上,手托著香腮,臉上掛著淺淺的甜蜜滿足的笑意:想不到天作合媒,會讓大人在那時出現在那兒,天作之合,情遂人願,不枉我追隨在他身邊,為他竭盡所能。情之所鍾,能有所寄,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滿足地歎了口氣,眉宇間仍然春意盎然。

  就在這時,窗格上「叩叩」地彈了幾下,成綺韻慵懶地向窗簾兒瞟了一眼,懶洋洋地道:「什麼事?」

  「稟大人,獨龍島的暗線傳來了消息。」策馬趕來的騎士勒韁放緩了速度,和馬車同步走著,貼著窗口說道。

  成綺韻聞言霍地坐起了身子,臉上再無一絲懷春少婦初承雨露的風情,臉容一肅,凝聲道:「進來說。」

  馬上騎士應了一聲,雙腿離開馬鐙,極俐落地落在馬車上,飛快地把韁繩在車轅上一系,然後掀簾進了車轎中。

  一陣切切私語聲,「楊泉死了?」成綺韻因為意外拔高了的聲調,隱約傳出了車外,成綺韻忙沉住了氣,壓低了嗓音問道:「怎麼回事?」

  聽那騎士細細敘說一遍後,成綺韻靜默半晌,唇角忽然牽起一抹淡淡地嘲弄:「死就死了吧。只是想不到,有心裁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他居然是這般死法。」

  說到這兒,她想起自已昨晚的無痕春夢也是無心插柳,不禁輕笑道:「最近……脫出我預料之外的事,實在是太多了,真的沒想到,他們居然會插上一手。哼!獨龍島的地形、海情、巡邏、駐防都查清楚了?」

  是!」

  「嗯,我本想用曹天寵來敲山震虎,現在倒是一石二鳥了。你聽著……」

  「是!」

  「記住,要麼不做,要做做絕,寸草皆戳,不留活口!我要叫他們摸不清底細,不敢取舉妄動。我們的水師……現在不能戰,我要為大人再爭取些時間,只要一個月。」

  那單膝跪地的騎士,抬眼看了看成綺韻,只見這個容顏絕美、如水之靈的女子眉宇間一片肅殺之氣,眼神冷酷無比,不禁怵然抱拳道:「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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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 21:54:05
第七卷 殺邊樂 第二百七十四章 群英會


  「我想,如果白小草沒有說謊的話,那麼就是海盜船沒有使用全部火炮進行攻擊。那種三桅大船應該至少可以安置三十六門炮,他們遠在東方,一定要擔心炮彈過度耗用無法補充。楊,你們的船要比他們的還要龐大,但是只能在甲板上放置那種笨拙的、移動也困難的重炮,這是弱點。」

  阿德妮親暱地對楊凌道,公開時,她也入鄉隨俗地稱他大人,但是私下裡,她卻把楊凌親暱地稱為楊,那是她對未婚夫的專有稱呼。

  兩個人肩挨著肩,桌上攤著一大堆的圖紙,都是出自阿德妮之手,繪出的船形維妙維肖。

  阿德妮一身雪白的蘇州絲綢,襯得肌膚如同琥珀燒融般光澤細緻,又彷彿是汲飽陽光的豐潤麥谷,她的身段不同於中土女子的纖細窈窕,但是身材凹凸有致、胸脯渾圓,明艷裡帶有三分英氣,極富性感活力。

  可以想見當她穿上一身英武的海軍軍裝時,以她的美貌會迷倒多少年輕的軍官,難怪她能夠順利地逃離達·伽馬的艦隊,估計沒有一個軍人願意看到這樣可愛的一位少女被送上斷頭台。

  「嗯,那種炮震動力太大了。」楊凌不禁想起在雞鳴驛時韃靼人沒有固定火炮,添塞炸藥又過量,導致大炮飛上半天的事,搖搖頭道:「甲板無法承擔那種巨大的爆炸力,但是你設計的這種炮架……」

  楊凌看過一張圖紙,道:「已經命軍匠日夜趕工了,它不僅能將大炮靈活地上下左右移動,這個後滑減震裝置也可以最大限度他減輕甲板的震動和來船舷的承受力,加上佛郎機炮管體輕,應該……可以多放置十門炮。」

  阿德妮莞爾搖頭:「親愛的楊,我們那裡最大的主力戰艦可以放置五十到八十門炮,這種最大的船和你們的二號福船相似,但是你們的船絕對安置不了這麼多門大炮,換成帶炮架的佛郎機炮也不成。因為並你們底下一層船舷是不安裝大炮的。當然。戰船改造起來還是需要些時間的,尤其是甲板加固問題。不過為了應付即將發生的滿刺加大海戰,我建議馬上先改造幾艘主力戰艦,這樣就能立於不失敗的……不失敗的……」

  「立於不敗之地!」楊凌笑著接了一句,然後轉身去旁邊桌上取來一杯冰鎮酸梅湯,說道:「來,喝點解解渴。一下午,一直是你在講,真是累壞了。改造戰艦的事,回頭你給張圖出來,我會吩咐造船工匠立即對福建水師的主力戰艦進行改造,同時傳達各造船廠,今後的戰艦和尚未製造完畢的戰艦全部按此製造。」

  「嗯!」阿德妮對楊凌的體貼報以甜甜一笑,順從地走過來,接過了杯子。她的身量極高,比楊凌也不遑稍讓,上下肢的比例堪達黃會分割線,那雙渾圓修長的大腿被柔滑薄軟的絲調緊裹著,膩潤豐腴。別具媚力。

  「火炮試射成功就好辦了,現在模具已經灌製出來,各種器件的統一尺寸也制定了,軍器局現在停下了其他所有的研製和製造工作,傾所有人力物力日夜趕工鑄造火炮器件。同時我命人以六百里加急通知南京錢寧,讓南京軍器局暫停那裡的一切事務,全力鑄造佛郎機炮,我想一個月內所造出的炮勉強可以配備福建水師了。有了這支力量,我就不必擔心滿刺加海盜了。如果在這段時間內他們不發難,呵呵,那麼拖的時間越長,我們的力量就越強大,更不必把他們放在心上了。」

  「我看到你整理那些資料了,不必太急,籌辦海事院校畢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至少也得戰事平了,海禁開了。」

  「嗯。楊,你的通商政策我看過了,我有一些想法,希望和你談談。」

  「好好,來,坐下說。」楊凌讓她在椅上坐了,笑道:「請指教。」

  「楊,西方的國度大興航海,主要是為了尋找黃金、白銀和香料。其中黃金和白銀的重要性尤其不可忽視,我看到你的商貿計劃中很大一部分利用稅賦的調節,鼓勵百姓以貨易貨,輸入大量原料,這走不合理的。」

  楊凌不以為然地道:「我當然知道資本積累的重要性,但是多多輸入源料,生產高附加值的產品,再轉銷出去,同時可以將本國資源節省下來,這樣不對麼?」

  「我想……至少初期是不對的。首先從百姓們來說,得到一堆原料遠不如金銀能鼓勵他們繼續增大貿易的積極性。另外,從你派人給我搜集的資料看,大明自產的金銀並不多,而一旦開海通商,經濟開始復甦,人口得到增長,城鎮興起,商業繁榮,無論是官府還是莊園主,要求用貨幣取代勞役地租就是勢在必然的。就帶來一個嚴重的問題:貨幣不足。」

  阿德妮很認真地道:「金銀決不可看作一種不能吃不能穿的金屬,作為最有信用價值的貨幣,它可以繁榮經濟,也能毀了經濟。這是在我們那裡發展過程已經遇到過的慘痛教訓,我不希望你……我的丈夫,再次犯同樣的錯誤。」

  楊凌對於這種宏觀經濟學、貨幣學,從學校所學有限,而且沒有任何實際操作經驗,可以說死記硬背的一些原理,完全是為了應付考試。雖說來自現代,可他掌握的成熟現代經濟下的一點現代理論,用於此時未必就比這個時代的人高明。

  所以他聞言不以為忤。而是謙虛地道:「這方面……說起來其實本官並不是很瞭解,事突上我們大明的官員精通這種專業知識的也極有限,所以制訂出來的東西自然也可能不對,我原打算在實際運用過程中逐步完善,你有什麼見解不妨說說看。」

  「國家貿易最初開始的時候,必然有個富有者最先參與,而消費目標趨向本國不常見的高檔奢侈品貿易上,這一點是無法阻止的,有貿易,最初必然是由它來帶動。一開始就想進行原料貿易,是急於求進、急於求成。以我們那裡來說,近幾十年來,國家白銀產量年增近四倍,但是仍不能滿足流通的需要,由於金銀不足,只能減少貨幣成色,從而導致貨幣貶值、物價飛漲,大批的中小貴族因為通貨膨脹,引起地租和工商業收入不足而破產。政府收入銳減,社會矛盾激增,在我們通過航海,給國家帶來大批金銀收入之前,國家幾乎因為缺少金銀而滅亡。物品生產的再多,沒有用來交易流通的貨幣,最終也只能導致富人坐擁物資、窮人兩手空空,最後整個國家經濟陷入停頓。大明寶鈔沒有信用支付能力,銅錢又是以金銀為後盾。這樣寵大的國家,如果經濟急劇發展,卻沒有相應的金銀儲積,最終將比我們那裡的經濟危機更加危險。」

  楊凌知道後世各國有能源危機、原料危機,所以他的經濟重點放在引入大量原材料,而把金銀放在相對較弱的位置上。他卻沒有意識到至少以大明目前的加工能力,原材料還勿需大量從外國進口。

  如果廉價方便的本國材料棄之不用,用政府干預方式強迫百姓使用飄洋過海運來,導致成本必須上升的外國材料,在目前這個時代上不現實的,至於提倡環保、資源儲存,且不說以現在的生產能力根本不會出現那些後遺症,而且也不會被百姓理解,必然遭致反對。

  在這樣的情形下,如果貨幣不足,物價上漲,窮苦百姓首當其衝,成為受害目標。阿德妮說的還是輕的,恐怕那時不只是一腔抱負不能施展,本來一心為民想做的好事反而害了百姓。

  看來照搬後世的經驗,把自己掌握的現代知識生硬套過來,最終只能落得個好大喜功、不切實際的結局。現代人啊現代人,自己一著不慎,險些犯了個大錯誤,這個錯誤不是沒有使用現代經驗和知識,而恰恰是過於相信和賣弄現代觀念和看法了。

  他凝起眉道:「說起來,一項經濟改革就應該多加論證考研,最好先在部分地區試行一番的,我是因為知道將來……呃……揣測將來可能出現的情況,反而忽視了目前的狀況和特點了。嗯,這件事我得盡快和谷大用取得聯繫,趁著還沒有頒布下去,儘管予以修改。」

  見楊凌從善如流,接受了她的意見,阿德妮十分開心,她笑盈盈地點點頭,道:「嗯,大明華美的東西太多了,那是一種無法抵擋的誘惑,金銀將象洪水一來向大明湧來,各國即便想阻止都阻止不了。你只要注意了這一點,待足夠的金銀流入時,政府再進行適當調節就行了。大明的絲綢和瓷器、茶葉,在西方被看做天堂裡遺落的寶物,可以換來巨額的收入,等大明水師強大了,還可以控制南洋諸島和印度洋一帶,同西方分享世界。楊,你是無想像這些地區的胡椒、丁香、肉桂、豆蔻、龍涎香等等香料對西方來說是何等重要。它可以用做調味品和用於香水、藥品和宗教儀式,其中最主要的是用作調味品,在西方肉食是主要食物,但肉食多用鹽煮,味道平淡無奇,自從羅馬人第一次嘗到香料的美妙滋味後,香料就成為我們西方人不可缺少的東西。可是香料產自東方,其他地方出產的香料味道要差很多,雖然便宜,但只有下等人才用,掌握了這些東西,你就掌握了西方人的胃。」

  「唉,女生外向啊!西方女孩也是一樣。但是她對我這麼推心置腹,我倒是挺開心的,不過我將來有了女兒,要是敢麼向著洋鬼子,看我不一把掐死她。」

  楊凌笑嘻嘻地想著,忽聽房門「叩叩」地響了兩聲,扭頭一看,只見成綺韻風情萬種地站在門邊,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

  兩人現在已有了一層不為人知的曖昧關係,自昨日回來到現在還不曾有機會私下聊過。乍一相見。難免有些不自在。楊凌臉上一熱,站起身輕咳一聲,走到堆滿圖紙的桌前坐下,一本正經地道:「成大人,有什麼事麼?」

  「是,大人,有東海獨龍島的消息,需要向大人稟報!」

  楊凌假惺惺的一副公事公辦的嘴臉,和他昨日的輕狂風流截然不同,成綺韻暗暗『鄙視』了一下。然後配合地道。

  「哦,進來吧,阿德妮不是外人,籌辦海事學院之前也需要熟悉大明官府的動作和民間情形,我正準備安排她做你的副手,讓你帶帶她,有什麼事儘管說吧。」

  「是,大人!」成綺韻姍姍而入,走到他桌前。背對著阿德妮時,忽然嘟起紅唇,做了個吻的動作。

  暈了,偷情的味道很好玩嗎?楊凌嚇了一??灘蛔∴涼值氐閃慫?嬼尷譕br/>

  成綺韻很享受他的反應,她笑眼彎彎,向他狡獪地一笑,水汪汪的眼裡春情一片,顯得格外誘人。

  『吃人家』嘴軟吶。楊凌也沒轍了,他悶哼了一聲靠在椅背上問道:「獨龍島有什麼消息?曹天寵不是降了王美人麼?又反了?」

  「嗯,大人猜到了一半。」成綺韻軟綿綿的嬌軀偎入椅中,乜著杏眸瞟他一眼,笑得又媚又甜。

  成綺韻越逗他,楊凌越是板著臉不理她,仍然一本正經地問道:「他人單勢孤,能反到哪裡去?反向海狗子的話……是不是意味著海狗子不會接受招降了?哪怕是名義上的。海狗子不會連審時度勢都不懂吧?」「大人,他是反了,不過不是反向海狗子,而是……西海海盜!」

  「西洋海盜?」楊凌的身子一下子坐直了,凜然道:「快說清楚,是怎麼回事?他們怎麼找上曹天寵的,有什麼目的?」

  成綺韻不敢一味地調笑,認真地回答道:「曹天寵的地盤介於王美人和海狗子之間,西通普陀山,東向雙嶼島,一向是海狗子的前哨眼線。如果水師想強行收伏雙嶼,大舉出兵是瞞不過他們的。這樣重要的地方,他們倒向王美人後,海狗子居然一直對這個叛徒沒有什麼動作,卑職心中存疑,所以買通了人打進去做了眼線,這才及時獲得了情報。

  「招降曹天寵的是現居於呂宋的西洋海盜,他們的頭領叫體佩德羅。」成綺韻說到這兒停了一停。阿德妮的身子果然一震,楊凌憐惜而安慰地看了她一眼,然後道:「繼續說下去。」

  「這些番人出沒於東海的目的主要是劫掠商船和大明走私商販交易,而他們的形象和食人的傳說使他們很難取得明人的信任,因此他們急需尋找一個熟悉東海情形和水陸盜寇、走私者們的合作人。海狗子和雪貓實力雄厚,連大明水師都不放在眼裡,自然不會買這些西洋人的賬。這些西洋人的炮船雖然厲害,但是畢竟艦船太少,而且遠在東方,彈藥補給困難,他們也不願同這兩大海盜徹底鬧翻,那就只有另找理想的人選。曹天寵原本是海狗子的人,投了王美人後已斷了海狗子那邊的退路。而王美人又一直不將他當成心腹,對他戒心很重,夾在中間他的處境很艱難,同時他的勢力雖不算大,畢竟也是一個有名的海盜,熟悉東海海情和各方面關係。佩德羅派了一艘戰艦,以炫耀武力加金錢收買為條件,招降了曹天寵。近期曹天寵正在變賣、處置一些物產,遣散一些老弱殘兵,準備離開獨龍島,攜帶精兵和他的三艘船,加入西洋海盜。」

  成綺韻猶豫了一下,有關楊泉的事還是沒有說出來。

  楊泉以普陀山二當家的身份巡視獨龍島,這一陣子在那兒玩女人玩的樂不思蜀。日本、朝鮮、琉球一帶被擄來的女人,只要姿色出眾的,哪怕已被一些小頭目收為妻妾,他也倚仗權勢壓迫欺辱。

  早已忍無可忍的曹天寵一旦下定決心叛了王美人,便立即殺了他祭旗,自絕退路,以定決心。這是他咎由自取。不過此時還是暫且裝著不知道的好。

  「嗯……你可有了對策?」楊凌沉吟半晌問道。

  成綺韻道:「有阿德妮在,咱們的第一批火炮一個月內就可以裝備軍隊,我們需要一些時間,呂宋的西洋海盜和滿刺加的西洋人是否已經合作、彼此互通聲息,我們並不知道。如果他們有了聯繫,現在加上曹天寵這個內鬼,那麼兩地合作,很有可能會主動向我們大明挑釁。我的意思是:趁著曹天寵尚未離開,獨龍島要打,而且要打得乾淨俐落。這樣一來,一是可經給已經接受招安的王美人、白小草一個警告。以防有人三心二意;二來可以炫武力與海狗子和雪貓,逼他們接受我們的條件;三來讓西洋海盜摸不清我們的實力,不敢輕舉妄動,為我們再爭取些時間。」

  「那麼……由誰執行?浙江水師?」楊凌基本習同了她的意見,思考著可行性問道。

  「是的,獨龍島不算很險要,而且曹天寵現在對海狗子和王美人來說,都是叛徒,他們不主動發兵討伐就不錯了。不會有人援助,我們的水師能對付他們。」

  楊凌想了想,搖頭道:「呂宋海盜既想在漢人海盜群中樹立一個代言人,不會坐視他們受襲而不顧,兩者之間如果沒有實際的約定,曹天寵這根牆頭草不會答應得這麼爽快。萬一介時西洋艦船出現幫助他們怎麼辦?你的眼線在島上,雖然對曹天寵的一舉一動瞭如指掌,但是茫茫大海上,西洋海盜是已經回了呂宋,還是就在附近駐紮,他畢竟不知道。為安全計,讓福建水師也派人參加吧,正好練練這幫兵。出兵時間是什麼時候,如果能拖幾天,我先裝備兩艘戰艦,讓他們參戰護航。」

  成綺韻想了想,展顏笑道:「還是大人思慮得周詳,那麼就按大人說的辦。我派人通知浙江水師練兵待戰。咱們這邊艦船改裝完畢,再對獨龍島合圍,具體細節卑職回去再好好盤算一下。」

  見楊凌頷首答應,成綺韻起身告辭,纖腰一彎間,藉著身體的遮擋,素手小指在楊凌掌心飛快地一勾,眼波幽幽,紅唇如爛嚼櫻桃,細若游絲地道:「大人好無情,得了手便冷落了韻兒,讓人家輾轉反側,思上眉尖……」

  不料因為聽到西洋海盜一直聽著他們動靜的阿德妮隱約聽著隻言片語,疑聲問道:「成大人說什麼?什麼眉?」

  成綺韻鎮定自若地站直了身子,向她道:「我說唯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呃……什麼意思?」阿德妮雖說懂得漢語,可對漢詩詞畢竟並不瞭解,這幾個字音都沒聽出何意,不由脫口問道。

  成綺韻嫣然道:「這是一句詩,意思是……蒙大人關愛有加,提拔重用,做部屬的願竭盡全力,輔佐大人創基立業。」

  「喔,是這樣啊。」

  楊凌聽著她滿嘴胡謅,心裡有些想笑。可是抬眼對上她的雙眸,卻發現那雙眼眸清澈如水、明亮如油,深沉中並無一絲挑逗輕浮,裡邊蘊藏的,是醇濃如酒的愛意和深情。

  「唯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這是她的誓言。

  自己只不過給了她一份感情,一些愛憐,竟令她如此感懷幽遠,誓死以報麼?一時間,楊凌心懷激盪,也有些癡了。

  成綺韻已經離開了,原地仍留著淡淡幽香。

  笑盈盈將她送出門去的阿德妮一轉過身來。便嘟起了嘴兒,氣鼓鼓地道:「楊,我要向你學習漢人詩詞!」

  「啊?你要學漢人詩詞?」

  「是啊,免得被人家當面向自己的丈夫調情,還傻傻的不明白意思。」阿德妮醋意十足地橫了他一眼。

  楊凌才明白方纔她那是裝傻充愣來著,也不是盞省油的燈啊。

  楊廠督的書房中,一下午的時候,不再傳出開海、解禁、平倭、西洋海盜、火炮戰船等詞語。只聽房中一男一女的聲音不斷地重複著:「夜來風雨聲……鋤禾日當午……兩隻黃酈鳴翠柳……一枝紅杏出牆來……」

  ※※※※※※※※※※※※※※※※※※※※※※※※※※※※※※

  獨龍島最高處。一根高高的旗桿。

  旗桿上,掛的不是曹天寵的一帆風順旗,而是一具赤裸裸的男屍。

  也不知那屍體已經被掛了多久,日曬風吹,體內的水分蒸發,屍身變得有些乾癟了,但是那赤裸的屍體表面油亮油亮的。

  屍體由於缺失了水分而變輕,被海風吹得搖擺不已,不時碰到旗桿,發出輕微的「梆梆」聲。那屍體竟然已中硬梆梆的了。

  那是楊泉的屍體,由於屍體上刷了桐油,塗了松脂,以致肉身表面暫時不腐,但是已曬成了乾屍。他的雙眼已被海鷗啄了去,變成了兩個黑洞洞的窟窿。

  曹天寵站在旗桿下,身背紅櫻的鬼頭大砍刀,雙手叉腰望著不斷聚攏過來的部下。看見有些人扛著女人,有的人扛著包袱,手裡猶自捨不得丟下那些罈罈罐罐,不禁皺了皺眉:這幫沒志氣的東西!

  他想發火,想了想又忍住,西洋人說是三天後穿過海狗子和雪貓的地盤來接應他暫去呂宋,可是昨天突然又來人通知今日便到,倉促之下自己還不是扔下了許多來不及處理的東西?心疼啊!

  他回頭看看自己苦心經營的,像是島上一座大莊園似的舵口山門,長長歎了口氣。

  今天,他要正式掛起黑色的骷髏旗。為來自遙遠西方的紅毛番鬼做馬前卒了。曹天寵手搭涼蓬向遠處望去:大海平靜,碧藍的波浪輕輕起伏,是個出行的好天氣。

  此時,來自杭州灣、福州港、呂宋島的三支艦隊正穿波伏浪,急速駛向同一個地方:獨龍島。

  他們也不約而同的,選擇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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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 21:54:31
第七卷 殺邊樂 第二百七十五章 聖.喬治旗


  「娘的,我苦心經營的老宅啊,每一塊磚都是按照祖傳的《風水寶鑒》設置的,可是一直也不見有效,原來是應在西洋紅番的身上呀,這回總算是祖墳冒青煙了。等老子從呂宋再回來時,弄上幾十門西洋大炮,到那時,貓爺、狗爺,我呸,我左手牽著海狗,右手拎著雪貓,王美人和白小草兩個龜孫子就拴在我曹家寶宅門口給老子看家,嘿嘿嘿。」曹天寵想到得意處,忍不住笑了起來。

  西洋人的火器他是親眼見識過了。他是海上大盜,真正的靠海上搶劫混日子的強盜,一看西洋人炮火的射速,就明白自己的三條船絕對不是人家的對手,有這樣犀利的火器,如果多配備幾條船,就是東海四大寇也不是人家的對手。還有西洋人的火銃也精準無比,曹天寵親眼見到那西洋船長費爾南多將幾隻小口酒罈擲入大海,在海面上或沉或浮難以瞄準的情況下,命令海盜一銃一個,銃響壇碎。

  這樣的武力,嘿嘿,攀上了這高枝,發達了!只是可惜……

  曹天寵習慣性地掐算了一番,遺憾地想:如果是三天後,這日子就是大吉了,宜於開山立業、出門遠行呀。唉,可西洋人不信這個,他奶奶的。

  曹天寵的老爹原本是個風水兼相面先生,曹天寵雖然從小生得粗壯魁梧,沒有點斯文相,但是跟著老爹倒也識文斷字,而且學了一身相風水的本事。

  只是他沒想到看風水也是講究賣相的,他那副模樣,肯信得過他的本事,請他看風水的寥寥無幾,等越老越值錢的老爹一死,他那日子就過得抽抽巴巴的。

  二十多年前的某一天,有個海盜頭目死了,他的部下將他運回陸地,偷偷擄了曹天寵去幫他挑選墓地。臨了想殺他滅口時,他跪地求饒不得,乾脆也加入海盜,這才保住了一條命,想不到二十多年下來,居然混成了獨龍島群盜的頭目。

  這人做了海盜也不改風水先生的習慣,把個山門總舵弄得富麗堂皇。講究極多,儼然一個江南傳統世家的排場,他劫掠來的私財倒有大半用來置辦這處山宅。

  宅子有影壁、門樓、前樓、中樓、後樓和觀山亭。兩側佈置廂房,每一進設天井,上有浮雕。浮雕中全是吉利圖形,牡丹象徵富貴;松樹寓意長壽;水仙象徵神仙;佛手諧意幸福。

  至於什麼「三多圖」、四君子「、」八仙慶壽「、」天官賜福「、」揮金護鄰「、」和合二仙「更是處處可見。

  島上的人都知道,曹老大的宅子每道門上的圖案都各有寓意,第一道門是「伸手有錢」,第二道門是「腳踏有福」,第三道門是「抬頭有壽」,第二道門是「回頭有官」,第五道門是「出門有喜」,最後一道他的內宅便是「進門有寶」。

  只可惜曹家內宅沒有什麼寶,死寶沒有,活寶更沒有。家裡關著三十多個如花似玉的女人,也不知道曹老大是不是缺德事兒干多了,竟然一個生孩子的都沒有,如今曹老大快五十的人了,只認了兩個乾兒子。

  ※※※※※※※※※※※※※※※※※※※※※※※※※※※※※※

  兩艘三桅大帆船繞過過了海狗子的地盤,調整著航向向獨龍島駛來。這些西洋海盜並不懼怕海狗子。海狗子勝在船多人多,他們勝在火炮犀利,雙方各有忌憚,除非必要,彼此不會發生衝突。

  天空中海鷗漸漸多了,這是附近有陸地或海島的徵兆,距獨龍島已近了。這兩艘三桅大帆船前桅掛著方形帆,主桅掛著梯形帥,後桅掛著三角帆,每艘船上裝備著25門大炮。是這伙海盜頭子佩德羅船長用來起家的兩艘戰艦。

  水手們正在各處忙碌著,海上風平浪靜,陽光明媚,水手們的心情也很好,這是一次取松的遠行。

  海洋上的生活是艱難而危臉的,經常遭受威脅生命的暴風雨或者戰鬥。海盜船水手儘管獲益豐厚,但是這些遠離家鄉的單身漢們並沒有攢錢的習慣,所有的收入一上了岸就花天酒地,全部消費掉。

  所以船上的海盜個個一文不名,他們邋裡邋遢、鬍子拉碴、牙齒殘缺不全、皮膚粗糙、衣衫襤褸而且很不合身,同海盜電影中描述的海盜那種神氣模樣截然不同,而且他們也不像小說中描述的那樣佩戴耳環,這是因為耳環礙事,會鉤住衣服,尤其影響作戰。

  然而海盜船長費爾南多,這個落魄的貴族,卻依然部分保留著貴族的習慣。他的耳朵上帶著碩大的金耳環,耳環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緊身的麻布袍子外罩一件圓形斗蓬,固定在他的左肩上,海風吹起斗蓬時,露出他腰間寬寬的皮帶,上邊插著一柄手銃,斜配著一柄西洋長劍。

  「嘿!快到了,獨龍島上有各種各樣的東方女人,既美麗又溫順,我們要擁有天堂了,以後我們再也不必花錢在呂宋那些瘦小伶仃的姑娘們身上啦。」

  長著鷹鉤鼻子的埃斯巴多快樂地向夥伴們嚷著,一邊轉著舵盤。

  塞爾維特哈哈大笑,他站在高處,一邊調整著風帆,一邊大聲地唱起了歌:「我們是海盜,兇猛的海盜,左手拿著酒瓶,右手捧著財寶。我們是海盜,有本領的海盜,嘿!美麗的姑娘們,請你來到我的懷抱。」

  受到他快樂的情緒感染,滿船的海盜都跟著大聲唱了起來:「我們是海盜,自由自在的海盜,在骷髏旗地指引下,為了生存而辛勞。我們是海盜,沒有明天的海盜……」

  另一艘船上的海盜們也應和起來,海風隱約送來他們的歌聲。費爾南多撫著他彎彎上翹的兩撇鬍須,輕輕擊打著拍子,也微笑著加入了和唱的行列。

  船頭破浪,輕快地起伏著。在他們快樂的歌聲中向獨龍島疾馳而去。

  ※※※※※※※※※※※※※※※※※※※※※※※※※※※※※※

  「千戶大人。前方是碎葉礁了,繞過去不需一個時辰,咱們就到獨龍島了。」負責瞭望的水手高喊起來。

  巨大地船體乘風破浪,船身輕輕搖晃、上下顛簸,鼓小恙赤著雙足穩穩地立在船頭。銅鑄般的雙臂牢牢地扣住船舷,獰笑道:「哈哈,好,加快航速,我們一定要搶先奪下獨龍島。韓大人現在是福建水師提督,可別讓他小看了咱們!」

  他自然志得意滿,獨龍島的底細他早已摸得清清楚楚,島上一些小船、破船,曹天寵在遣散島上老弱時,已讓他們駛走,島上現在只有三艘戰船,一共不到四十門炮。

  而他的主力戰艦裝配了十五門由南京軍局趕製的新型佛郎機炮,每門炮配子銃十枚,再加上原有的二十門重炮,權憑這一艘戰艦他就有把握全殲曹天寵的戰船,何況此外還有七艘戰船。

  鼓小恙嘿嘿一笑,摸摸頜下還不夠粗硬的幾根鬍鬚,邪笑道:「獨龍島上可有不少女人,打下來後,本官做主,先可著你們買,價錢比外賣低四成。想討個漂亮聽話的媳婦兒的,就他媽給我賣點力氣!成大人吩咐過,此戰務必要勝得漂亮、勝得乾脆,誰也別給我露怯!我小恙對得起兄弟,立功的抱娘們,不玩活的抱桅桿!」

  這可不是軍中律法,而是鼓小恙的規矩,有訓練不認真、違犯軍犯的士卒,往桅桿上一綁,風吹日曬,不死都得脫層皮,可比殺威棒厲害得多。

  他手下兵有三分之一是他老爸原來的部下,三分之一是原來水師官兵,另外的就是剛剛入伍的新兵了,可是不管是什麼出身,跟著這位匪大人混久了,滿艦的官兵都染了一身匪氣,一聽這話在轟笑聲中都嗷嗷地叫了起來,眸上燃起了烈焰似的殺氣和慾望。

  ※※※※※※※※※※※※※※※※※※※※※※※※※※※※※※

  曹天寵正在指揮海盜們登船,老弱婦孺他已行全部打發走了,現在剩下的都是他的精兵和那姿色姣好,捨不得送人的女子。

  海浪輕輕拍擊著岸邊礁石,船體輕輕地搖晃著,一群穿著日本、朝鮮、夷洲、琉球等地不同服裝的年國女人正小心翼翼地踩著踏板登船。

  這些女人實在麻煩,走在踏板上咿咿呀呀地像是怕踩了螞蟻似的。娘的,四腳朝天被俺的「長槍短炮」猛烈轟擊時,也沒見過她們這麼弱不禁風。

  曹天寵無奈地歎了口氣:這才上船不到十個女人,近百人呢,這得上到什麼時候?

  這艘大船是他的座船。曹天寵也不傻,他把所有的女人都集中到他的船上來,就近看管,就是為了避免被西洋番子瞧見,弄些借口要了去。

  海盜們打家劫舍,每次出海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想要他們玩命,就得給他們足夠的享受,而女人無疑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項,是拉攏軍心、提升士氣的工具。而且必要時,她們還可以變賣成金錢,這一個個搖曳著誘人的圓臀走上船的女人就是一堆堆銀子啊,曹天寵自然不捨得送人。

  三艘船上的海盜也在各自忙碌著,不是忙著操縱帆船,瞭望海情,而是忙著尋摸地方擺佈自已那點私財。中國人喜歡積攢財富的興趣遠勝過揮霍。就連海盜們也不例外。

  有些海盜哪怕沒有家室、沒有親人之累,也努力地積攢著財富。今日是全島遷徒,馬上就要奔向他方,所有的海盜都忙著自已那點私有財產。生怕被人趁亂摸走。根本沒有人在高處瞭望,以致遠方的戰船已飛速逼近過來,才有人無意中發現。

  曹天寵正盯著他那一個個會移動的「錢箱子」上船,忽聽有人喊道:「老大,老大,有船來啦。是兩艘大船。」

  曹天寵站在岸上,聽了精神一振,連忙催促道:「西洋番子來了?快快快,快點上來。他娘的,走慢了讓食人番子看見,把你的奶子、屁股都剁下來燉了吃!嘁!這麼寬的跳板,怕什麼呀。你不快點走,撅著個腚在那撿金元寶呢?」

  曹天寵不耐煩地說著,在一個穿著和服,趿著柳木履,踢踢嗒嗒、磨磨蹭蹭正上船的日本女人肥臀上猛拍了一記。

  就在這時,那海盜又喊道:「不只兩艘,後邊還有三艘,是五艘船吶!」

  曹天寵一愣,怎麼變成五艘了?愕然道:「五艘?他們不是說派兩艘炮船接咱們嗎?怎麼變成五艘了?」

  曹天寵「噔噔噔」地跑上船,站在高處手搭涼蓬瞇著眼向遠處望去:一艘、兩艘……五艘,嗯……果然是五艘,奇怪,真是奇怪……

  「轟!」一聲巨響,海中騰起一團浪花。

  「我操!是官兵,官兵來啦!」

  曹天寵恍然大悟,不用憑老本行掐指再算,就立即料事如神地大吼起來:「上船上船,扯帆起錨,媽的,大炮,炮手呢?」

  船上船下一陣大亂,那個穿木履的和服女子剛剛走到踏板中央,炮聲一響,她立即發出一聲高八度的尖叫,然後一扭屁股,以比上船快八倍的速度逃了下去。

  佳人已搖豐臀去,板上空餘雙木履……

  海盜們一陣大亂,捨命不捨財的人急急忙忙抱著財物想先尋個安全的地方把自已的東西藏起來,有的就急急忙忙跑向自已的位置,起錨的起錨、扯帆的扯帆。

  由於掛在船舷上的踏板沒人去收,剛剛上船的十幾個女人又有大半趁機逃了下去。剩下幾個一見炮聲如雷,駭得跳上踏板,滾地葫蘆似的直跌到海裡去。好在此地不深,一陣尖叫後,發現水深才剛剛沒膝,她們立即爬起來向海島上逃去。

  如今全部家當和武器全在船上,想退回島上決戰是不可能了,曹天寵只得叫苦連天地命令戰船趕快離開岸邊,否則三艘船這麼擁擠在這兒,根本就是坐以待斃。

  韓武站在指揮艦上,也發現了這對己軍絕對有利的局面,沒想到強攻會演變成突襲,他們衝向的是海盜船的正面,是海盜火炮的死角。而且三艘海盜船是緊緊挨在一起的,它們想駛離作戰鬥調整都來不及。

  韓武當機立斷,立即喝令道:「命威風、威遠艦立即全力搶攻,威勝、威昌兩艦截住他們去路!」旗手聞言立即向前方發出戰鬥指令。

  韓武的戰艦有兩艘裝備了新式火炮,一艘是他的座艦威武號,另一艘就是駛在前頭的威風號。以威風號和威遠號的火力,打三艘原地不動、反抗不能的海盜船,根本毫無懸念。

  兩艦聽到將令,一邊降帆減速,一邊側向行駛,將全部舷炮對準了海盜船,一個個黑洞洞的炮口此起彼伏地噴射著,盡享強姦的快感。

  這一下曹天寵可慘了,他的三艘船擠在海邊,島旁水淺浪緩,三艘船要相互駛開都極緩慢,而且船頭方向無法安裝大炮,船身若不調整,在側舷的火炮根本無法向明軍射擊。

  反觀明軍這邊,飛駛過來的明軍戰艦藉著一路東行的餘勢,船帆稍作調整,立刻以極快速度調整了航向,將佈滿大炮的船舷對準了隊形密集的三海盜船,隆隆炮火連續不斷。

  一輪炮火打擊過來,最外側的海盜船一根桅桿折斷,搭在了另一艘船上,船帆上燃燒的烈火向那邊蔓延開去。另外一根主桅上,船帆被打成了篩子。歪歪斜斜地掛在桅桿上,已失去了船帆的作用。

  沒有了機動力的船,就是安裝了一百門重炮,也只有束手待斃的份兒,更糟的是,這艘船在最外邊。它停止了移動,裡邊兩艘船也就被堵住了去路,只能選擇向前或向後移動了。在以風力來驅船的年代,正駛倒車談何容易。明軍會給手忙腳亂的海盜們從容調整風帆,駛離原地的機會嗎?

  韓武見了這等情形心中大定,主艦停佇在海中遙遙觀望,另外兩艘戰艦趁機斜著兜向海盜船尾部,想駛向他們的另一死角,看來今日一戰要以零傷亡的代價結束戰鬥了。韓武嘴角不禁露出一絲笑意。

  威風、威遠炮聲隆隆。交替掩射,將三艘海盜船當成了活靶子。

  曹天寵站在船頭欲哭無淚:這真是流年不利啊,洋鬼子形如羅剎,陰氣重,果然不吉利,他娘的今天這日子選的也不好啊,這不是集中全部人馬上船來等著挨轟嗎?

  費爾南多看到獨龍島時,也看到了明軍戰艦和起火的海盜船。他有些意外於明軍的出現,但是卻並不慌亂。

  簡單地衡量了一下雙方的戰力,判斷了一下戰場形勢,費爾南多立即沉著地下令:「升起骷髏旗,接近那兩艘逼向曹天寵後翼的戰艦!消滅他們!」

  海螺響起,兩艘西班牙海盜船升起了黑底紅字的骷髏戰旗,降下了主帆,調控三角帆的角度,殺氣騰騰地向兩艘明軍戰艦迎去。

  費爾南多要趁明軍戰船正攻擊海盜船,其隊形分散時,以優越的火力搶先擊毀這兩艘戰艦,那樣再對付其餘明艦就容易了。

  韓武已經注意到了這兩艘西洋戰艦地到來,他得到情報是三天後西洋海盜來接迎曹天寵,所以楊凌才決定馬上動手,搶先摧毀獨龍島,想不到陰差陽錯,恰好和西洋戰艦碰上。

  同樣感覺意外的韓武心中既有些緊張,又有些慶幸。不是情報顯然有誤,便是海盜臨時變更了計劃,幸好我們定於今日消滅曹天寵部海盜,如果晚到些時間,恐怕只能奪取一座空島了。

  對於和西洋艦一戰,他也有些躍躍欲試,眼看炮火只要繼續攻下去,三艘海盜船將不發一炮而全軍覆沒,韓武立即沉著地令旗手傳令:命威風、威遠艦繼續以火力猛攻!同時命另外兩艘艦變左彎為右彎,滑向西洋戰艦左翼,形成攻擊陣形,同時他的座艦也迎了上去。

  他的主力戰艦是二號福船,比趕來的西洋戰艦體形要大得多,機動力就差一些,但是有另外兩艦在另一側牽制敵艦,敵艦機動優勢就難以發揮。韓武躍躍欲試地站在指揮台上,炮手緊張地站在炮位上,把黑洞洞的炮口隨著船身移動的角度不斷變換著位置。

  這種西洋炮的炮船設計非常合理,極大地提高了火炮的戰鬥能力,除了因時間緊促、無法生產出足夠的火炮而仍在服役的十幾門原有的霹靂炮,其餘的佛郎機炮都使用了這種進退自如的炮船,佛郎機炮相對較短的炮管也適於充分利用船舷上的炮口。

  炮手們搬運著子銃和炮彈,帆手們扯緊帆索,不斷調整著帆的角度和高度,雙方戰艦指揮官都緊盯著敵艦,判斷著對方移動的速度和角度,下達著一道道指令。

  對於韓武來說,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大戰,所以表面上雖十分平靜,其實心中緊張萬分。費爾南多到底是征戰多年的老海盜,他的戰鬥經驗是韓武無論如何也比不上的,2號福船碩大的船身機動力不夠的弱點立即被費爾南多發現了。

  費爾南多心中大喜,在澎湖地區和白小草及澎湖巡檢司的戰船發生戰鬥的就是他手下的一條戰船,那次戰鬥中他已摸清了明軍火炮的威力和射程、射速。

  只是他還不能確定明軍的主力戰艦是否使用的都是這種笨拙的火飽。畢竟以明朝疆域這麼寬闊的國家、這麼長的海岸線,需要用來支持海防的水師數量極其龐大,要統一換裝軍備耗資是極大的。

  所以即明軍還有更先進的火炮,沒有用來裝備全部水師也是可能的。他需要先摸清明軍的底細。如果明軍使用的都是那種笨批的火炮,他就有可能利用密集的炮火徹底擊毀這艘明軍的指揮戰艦。

  在他地授意下,另一艘戰艦向逼近的兩艘明軍戰艦衝了過去,而費爾南多利用船小、變動船體快的優勢搶先進入攻擊位置,雙方的距離已逼近火炮的最佳射程,照理說這個角度,明軍笨拙的火炮想要攻擊還是差一些。

  費爾南多狡黠地一笑。冷靜地下令:「轉舵……」艦船開始90度調頭。將密佈在側舷的炮口對準了對方。

  「開火!」費爾南多再次下令。「轟、轟、轟!」火炮轟鳴,船舷震動,海面上頓時硝煙瀰漫。是開花彈,看來費爾南多知道這個距離,實心炮彈難以對明軍戰艦造成致命性的毀壞,其目的是大量殺傷水兵、破壞明軍帆布。

  但是這個距離,首輪發射通常都帶有校準炮位、和示威侗嚇的性質,準頭有限。

  大量炮彈落入海水,激起一道道水柱。沒有怎麼打過海戰的明軍戰士明顯有些緊張和慌亂,這還是楊凌有意讓他們參加過海上對戰倭寇的結果,否則初戰就碰上戰鬥經驗如此豐富的對手,明軍即便火力和戰船皆優於對方,恐怕也會糊里糊塗地打敗仗。

  好在福建水師是見識過楊凌「千人斬」的厲害的,那一場大屠殺,殺的可大多是水師官兵,再加上韓武任水師提督後治軍嚴謹,士兵們畏於軍紀,因此慌而不亂,仍然按照命令緊張地做著準備。

  第一輪發射完畢,費爾南多船上的炮手對於射程和準頭迅速做著調整,清潔炮膛,重新裝填提心彈,速度快捷無比,第二輪炮火再度發射了。

  與此同時,明軍的戰艦已經轉到了合適的位置,隨著韓武一聲令下,如同有節奏的鼓點聲,明軍船舷上一個個炮口發出了怒吼,海面上濃煙密佈,雙方只感覺到海浪撲上船舷、灑在身上的感覺,卻已看不清對方的艦船了。

  韓武座艦中了兩彈,一處打在後甲板上,由於是開花彈,對船體傷害不大,尾帆受到一些破壞,傷了十幾個士卒,另一枚砸進了船艙,在船艙內爆炸,在韓武的喝令下,立即有士兵用專用的汲水設備汲取海水,噴射滅火。

  明軍的炮手們也在緊張地擦拭炮管、拆出子銃,更換新銃。楊凌一得了阿德妮設計出的圖紙後,就立即先命人造了木製假炮送到水師,讓水師官兵日夜苦練清膛、填彈等技巧,但是儘管如此,他們的動作比起海盜船上的水手,熟練程度還是要遜色得多。

  「一至八號炮,換實心彈,校準炮位,準備發射!」韓武屹立指揮,夷然不俱。

  「轟、轟、轟!」西班牙戰艦再次領先於明軍發射了,船體造成了破壞,海盜船也不約而同地換上了實心彈,好在福船碩大無比,落在船上危害不大,只有一彈落在船舷上,砸得木屑橫飛,一門大炮被彈開,幾名士兵受傷。

  士兵們慌了起來,韓武霍地拔刀在手,厲聲喝道:「慌什麼?反擊回去,西洋海盜的戰艦同樣是木頭做的,轟垮它!」

  「開火!」

  「轟!轟!轟~」

  「轟!轟!轟~」

  明軍的炮彈剛剛傾瀉出去,西班牙戰艦的火炮也響了。兩艘船都遭受了沉重的打擊,實心彈、空心彈、霰彈同步發射,船體、船帆和兵員都受到重創。

  隨著船行的餘勢,雙方隔著一段海面相向錯過,必須重新轉舵駛回,尋找最佳交戰距離和角度。利用這短暫的機會,費爾南多和韓武都急忙下達著命令。救火的、救人的,調整炮位運送彈藥的,緊急地做著準備。

  明軍船上的火炮數量和射速完全超出了費爾南多地想像,令他驚駭萬分。雖說戰果來看,他並沒有吃虧。但是那種心理預期的巨大落差,還是使這個海盜頭子產生了級大的危機感。

  而另一艘西班牙海盜船「冒險號」就沒有費爾南多那麼幸運了。

  戰場上,有時候一件小事、一個錯誤的認知或者判斷,都可能改變整個戰局。一時的大意導致一方糊里糊塗的落敗,更是屢見不鮮,二戰時就曾有土豆「擊沉」潛艇的滑稽故事。

  而這艘倒霉的西班牙戰艦,正是輸在大意上。甫一交火,「冒險號」就發現兩艘明軍戰艦的火炮數量加比它略勝一籌,但是由於「冒險號」火炮射速和角度可以靈活調整,雙方交戰不久,兩艘明軍戰艦就被它完全壓制住了,不得不在移動中被動抵抗。

  「冒險號」船長阿爾瓦頓時大意起來。此時威風、威遠號的「無抵抗」式炮火襲擊已經將曹天寵的三艘海盜船打得落花流水,完全失去了移動和作戰能力。

  隨後兩艘明軍戰艦從海盜船左右滑過。以火箭和飛天噴筒進行了最後一輪近距離火力傾瀉,當它們的船身完全從海盜船尾的遮掩下呈現出來時,身後已是一片火海,烈焰滔天。

  隨即「威風」、「威遠」兩艦逼近那艘耀武揚威的西班牙戰艦「冒險號」,為友船解圍。「威昌」號已受損嚴重,主帆、尾帆折斷,中艙起火,基本喪失了戰力。「威勝號」游弋在「冒險號」周圍,不斷發射炮火吸引它的現意,以免它對失去機動能力和作戰能力的「威昌」號實行摧毀性打擊。

  就在這種緊張時刻,「威風」、「威遠」兩艘毫髮無損、士氣高昂的戰艦加入戰團,令陷於絕境的「威昌號」官兵士氣大盛,同時「威勝號」也甚有默契地呈品字型將「冒險號」急圍在中央。

  這樣的陣形,一旦側舷發炮,那麼無論冒險號攻向哪個方向,無論彼此的戰船如何調整著方向,總有一個角度的明軍可以對它實施炮火打擊。而冒險號卻必然有陷入死角的一個短暫時刻。

  方才戰場上處處炮聲,再加上各有對手,阿爾瓦並沒有注意到「欺負」曹天寵的兩艘戰艦,其中一艘配備是速度、性能絲毫不弱於他的火炮。

  見識了「威昌」、「威勝」號火炮威力的阿爾瓦判斷以自已的炮速,在這場包圍戰中不會吃虧。他想趁明軍合圍,而火炮發射慢的機會,強行突入兩艘戰艦中央,使對方炮火投鼠忌器I.

  如果夠幸運的話,他左右火炮齊發,有可能一舉殲滅兩艘明軍戰艦。錯誤的判斷,使阿爾瓦率領著「冒險號」開始冒險了。

  在雙方接近過程中的首輪發射,「威風號」因為只配備了一半新式火炮,因此沒捨得做試探性發射,只發射了霹靂重炮的炮彈。在西班牙戰船轉舵、調帆、換裝火藥的瞬間,本該也轉舵離開,利用重新調整發射角度的間隙裝填彈藥的「威風號」居然橫衝直撞地逼了上來,根本沒有一點離開的意思。

  阿爾瓦驚奇地道:「上帝,我們在冒險,他們在發瘋,難道他們要用船把我們撞沉?快快,左滿舵,避開他們!來的太好了,趕快填彈,讓這些瘋子見鬼……」

  「轟~~~」,「威風」號將距離拉到了六十丈時,陡然側帆轉向,艦船在海上轉向,第一門大炮的炮口在船體移動中,對準了「冒險號」時,炮口就震顫了一下,一枚實心彈飛了出去,準確地命中了「冒險號」的尾舷。

  緊接著,第二門炮的炮口閃到了合適的角度,還是尾舷中彈。十五枚實心彈擊中了十三枚,將西班牙「冒險號」的船尾砸得船舷、甲板碎裂支楞,一枚彈丸洞穿了船底,海水開始汩汩上湧。

  費爾南多的戰艦退出戰圈,正待鼓軍再戰,發現「冒險號」的情形不禁大吃一驚,他立即命令戰艦向友船靠近,希望能夠掩護它一同退出戰鬥。

  韓武發覺了費爾南多的意圖,立即也以旗語命令尚可一戰的四艘戰艦對它們實施包圍。費爾南多沉著地向一艘海盜船靠近著,這時他已發現冒險號船頭微翹,尾部在逐漸下沉,看來船底已經受創了。

  如今想保護冒險號共同離開是不可能了,或許……可以把他們接應過來,然後衝出包圍,逃回呂宋。費爾南多一邊緊張地靠近,一邊注視著不斷逼近過來已形成包圍的明艦,尋找著薄弱口,以便接出自己的夥伴後立即衝出去。

  可是就在這時,遠處一聲炮響,海盜們驚駭地發現居然又有七八艘明軍巨艦鼓足了風帆向他們疾駛過來。

  「我的上帝!」費爾南多望著逼近的戰艦,絕望地悲歎。

  「我們該怎麼辦?船長!」大副安東尼驚惶失措地跑過來,大聲問道。

  費爾南多緩緩掃視了一圈暫時平靜下來的海面,退路上明軍的主力戰艦已經調轉過頭來,虎視耽耽地盯著它。另外三艘戰艦也形成了衝擊陣形,可以在最短的時間進入攻擊角度。還有那八艘戰艦……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

  韓武注意到了彭小恙的戰艦,雙方以旗語迅速議定攻擊方案,形成了雙重包圍。就在這時,他們發現,一面血紅血紅的三角旗,在海盜船上徐徐升起。直升至桿頂。

  悲壯的歌聲從兩艘船上響了起來:「我們是海盜,有本領的海盜……」

  血紅色的聖·喬治旗,在風中獵獵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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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 21:54:48
第七卷 殺邊樂 第二百七十六章 炮從天降


  聖·喬治是基督教傳說中的屠龍勇士,他的勇敢與虔誠一度成為騎士精神的象徵。聖·喬治的升起,即是告訴對手和友船,自己將死戰到底,決不退縮。

  韓武看到海盜船上升起一面血紅的三解旗,同時兩艘船上的船員表現有些異常,頓時心起疑竇。他不明白海盜船升起這面旗幟的用意,但是猜出應該是一種旗語,他立即示意艦船減速,做試探性接近。

  做為一支部隊的指揮官,他可以調動軍隊的情緒,讓全軍瘋狂,但是作為指揮者,必須時刻保持絕對的冷靜。這是楊凌的神機營演武訓練時對將領們一再提出的要求。韓家兄弟一向性格穩重,自然深以為是。

  韓武驟升水師提督,年紀輕輕就成為南海艦隊司令,更覺重任在肩,時時自省,反正敵船已被包圍,他自然不肯輕舉妄動。

  可是彭小恙卻沒有這麼多顧忌。

  眼看自已來的晚了,那三艘海盜船大火滔天,也不知道曹天寵是不是已經蒙天寵召了,反正頭功肯定是沒了。

  如今對西洋戰船形成兩層包圍圈,他的戰船是在外側,估計打敗西洋艦的功勞又要被韓武搶走,彭小恙心中甚是急躁。

  他剛剛裝備了一般新式戰艦,戰艦總數在韓武率領的艦船之上,因此急於有所表現。同時韓武的官職雖在他之上,在浙江水師時他卻是韓武的師傅,無論是水性還是使船的本領,都是他手把手教給韓武的。再加上如今韓武是福建水師的,對他沒有直轄權,彭小恙顧忌更少。

  這時一見韓武減速,彭小恙立即命令他的戰艦加速從韓武的四艘戰艦間穿過去,像一群餓狼般地撲向費爾南多的「黃金號」和「冒險號」。

  「糟了!」韓武見狀大驚,令旗手急揮旗語,彭小恙的艦隊卻視若無睹,韓武只好令自已的戰艦立即轉舵側向,準備炮火掩護。

  彭小恙以前跟著鯊魚王和圍剿普陀山的官兵作過戰,深諳火力不及對手時如何以巧取勝。他命令四艘戰艦利用「冒險號」已失去行動能力的弱點從它的頭尾夾擊,盡量貼近敵船,使用海盜最拿手的肉搏戰。

  主桅折斷的「冒險號」只能攻擊左右兩翼,頭尾的防護任務要由「黃金號」來完成,同時黃金號橫向與他並列,可以由它來完成「黃金號」的頭尾保衛工作。

  但是這樣做只是拖延時間,主要用在有其他友艦正和敵艦交火,使敵艦不能對他們盡情展開攻擊的前提下。現在西班牙戰艦被大明戰艦包圍,採取這種方式根本就是變海戰為陣地戰,想同明軍戰至最後一彈一卒了。彭小恙看出「黃金號」為了與「冒險號」守望互助,其活動範圍受到了限制,戰船不能移動出「冒險號」右舷的炮火掩護範圍,活動半徑極其狹窄。於是他集中了四艘戰艦以密集隊形向「黃金號」外舷逼近。

  這樣一來「黃金號」只有一側舷炮可以發揮作用,同時由於它的船體遮檔,後邊的「冒險號」無法對其進行火力支援,彭小恙四艦的火力完全壓制住了「黃金號」。

  對射空前的慘烈,此時「黃金號」就是想要逃走或者棄「冒險號」調整作戰角度,也必然要在逃跑過程中承受船頭或船尾同時遭受六七十門大炮轟擊的可怖後果。

  「黃金號」的梯形帆起火了,前桅被擊斷,上層甲板上血流成汗,被密集的霞彈射中的水手們倒臥在甲板上。韓威的四艘戰艦在「黃金號」炮火死角,好整以暇地打著轉,不斷地發炮轟擊。

  在韓武的火力掩護下,彭小恙的戰艦在付出船舷被擊破六個窟窿,上層甲板和帆布被轟的千瘡百孔的代價下,終於接近了「黃金號」。

  還有三十丈距離時,大明水師獨具特色的「火焰噴射器」派上了用場,飛天噴筒將上百條火龍橫空射過,西洋船上層甲板上頓時烈焰騰燃。

  正緊張裝填著彈藥的炮手們,在烈焰的炙燒下不得不丟下手裡的東西倉惶逃跑。

  「轟!轟!」有火藥被引燃,雖然抱了必死的信念,可是海盜們的血肉之軀終究不能和烈火對抗。明軍的戰艦避開了起火的船舷,移動到船頭船尾處,撓鈞和勾索擲上了「黃金號」。

  彭小恙抽出鬼頭大砍刀,獰笑一聲道:「兄弟們,殺呀!殺光紅毛鬼!」

  慘烈的肉搏戰打響了。彭小恙赤裸的雙膊,率領著士兵和「黃金號」上的海盜們在船舷相接的鉤板上進行著面對面的直接交鋒。海盜以火槍和沉重的手斧攻擊,明軍則以火銃、弓箭、投槍反擊。

  不斷有人慘叫著跌落大海。終於,明軍開始出現在「黃金號」船頭,緊接著衝過去的水師官兵越來越多,西班牙海盜們丟下火槍,拔出長劍迎了上去。

  雙方水兵們白刃相交,喊殺聲頓時響徹天空。「黃金號」上的肉搏戰直接影響了「冒險號」。失去了「黃金號」的火力支援,無法移動的「冒險號」被明軍輕易地從死角接近,然後大批的官兵湧上海盜船的甲板。

  身披斗蓬的費爾南多瀟灑地舞動著劍刃狹長的西洋劍,碩大的金耳環在肩頭不斷晃動,明晃晃的劍刃剛剛從一名明軍士兵的胸口刺入,立即毫不遲滯地拔出,迎向另一柄單刀。

  安東尼手握沉重的戰斧,嘶吼著在甲板上往返衝殺,凶悍無比。沉重的戰斧對明軍的單刀佔了很大便宜,但是隨即兩名以黑漆竹槍當撐桿,直接從明軍戰艦上跳過來的水兵,卻以輕巧的竹槍完全抵住了他。

  虎虎生風、當者立靡的戰斧沒有了對手,兩個明軍站在一丈開外,安東尼的面前只有兩枝槍頭的紅纓倏進倏退。他徒勞地揮舞著沉重的戰斧,漸漸覺得雙臂遲滯起來,再也聽不到那令人興奮勇的斧刃入體的「噗噗」聲和看到明軍揮灑到半空的鮮血。

  「噗!」只是一聲,酸軟乏力的手臂遲緩了一下,一個比他的斧刃劃破人體的聲音要短促得多的聲音響起,安東尼只覺胸口一陣刺疼。他低下頭,只見如小兒手臂粗細的槍桿抵在胸口,胸口上露著一團紅纓,看不到槍頭,半尺長的鋒利槍頭已完全刺進了他的心臟。

  沉重的雙刃巨斧砰然落地……

  擅使火槍的海盜們肉搏戰也不稍遜,擊劍那是上等人才玩的玩意,大多數海盜並不擅長,他們慣用的是沉重的戰斧,拚搏起來兩邊開刃、鋒利無比的戰斧對上水師的單刀並不吃虧,常常「鏗」地一聲,刀斷刃飛,鋒利的戰斧肆虐地收割起人命來。

  但是西洋海盜在海上作戰,通常不太常見的長矛、纓槍卻是明軍的主力裝備之一,這種江南的竹槍,用油浸、用麻絲纏繞,又輕又韌,重斧的優勢無法發揮。

  明軍人多,密扎扎的長槍刺殺下,凶悍的西洋海盜們就像被人隔著一丈多遠被人玩弄的牽線木偶。海盜們被戰旗升起鼓舞起來的絕死勇氣漸漸消散了,有人開始退卻逃命。

  彭小恙揮舞著鬼頭刀四下尋找著對手,他的刀刀背厚重,上邊九個鐵環叮噹作響,揮舞起來雪雪生風,較之西洋的雙刃斧毫不遜色,加上他一身的武藝,許多海盜喪命在他的刀下。

  他一邊砍殺著海盜,一邊抽暇觀察船上動靜,很快就發現一個披著斗逢、手使細長利劍的翹鬍子海盜,似乎是一個首領。

  渾身浴血的彭小恙立即向他衝了過去,費爾南多的擊劍技巧和戰鬥經驗極其豐富,和年富力強的彭小恙刀來劍住,殺成了一團,同時他利用劍輕和熟悉船上情形,不斷跳躍移動著,利用周圍的物體作掩護,消耗著彭小恙的體力。

  彭小恙發覺了他的企圖,費爾南多剛剛繞過羅盤,彭小恙就刀交左手,向懷裡一探,順手一楊,白花花的一團東西就扔了出去。

  費爾南多急忙一退,同時舉劍便刺,不料那件東西在空中卻變大了,利劍一劍刺空,隨即一張魚網罩在了身上,鉛墜立即下墜,將他整個人罩在裡邊,舉劍行動步步艱難。

  彭小恙「鏗」地一刀砸飛了他手中長劍,然後一腳將他踢翻在地,拖著網將人扯到一根桅桿底下,扯過繩子迅速地綁了幾圈,將他拉上了桅桿。

  注意到費爾南多被生擒的海盜們驚慌失措地叫喊起來,這一來海盜士氣大落,整艘船上頓時呈現出一邊倒的戰鬥局面。

  韓武的戰艦也靠近了海盜船,此時他已猜出血紅色三角旗的大致意義。站在船首,韓武默然觀察了一下兩艘戰艦上的情形,說道:「把我的弓拿來。」

  韓武接過親兵取來的弓,取了一枝火箭搭在弦上,然後點燃箭頭,對準那面血紅色的三角旗一箭射去,火箭正中旗面,將在風中飄揚漫卷的戰旗釘在桅桿上,火燒起來了,戰旗頃刻間燃成一團灰燼。

  目睹此情的海盜們見狀,放棄了抵抗,開始到處逃竄起來,然而茫茫大海,他們能逃到哪裡去?費爾南多目睹此情此景,只得高聲喊道:「將軍閣下,我是他們的船長,現在我代表我的戰艦和戰士向閣下投降,請將軍閣下制止您的部下繼續屠殺!」

  彭小恙哈哈大笑,「將軍閣下」這個稱呼令他有些飄飄然,但是想到成綺韻「斬盡殺絕、寸草皆誅」的命令他又不禁猶豫起來。

  這時韓武在十多名親兵的護衛下也踏上了海盜船,對彭小恙道:「彭大人,只要他們停止反抗,就命令你的人停止戰鬥吧。」

  彭小恙急迎上去,低聲道:「大人,成大人吩咐過,要……」

  韓武打斷道:「我知道,成大人吩咐的是將曹天寵部斬盡殺絕,以鎮懾東海群盜,這些西洋人突如其來,還是帶回去交給大人處置的好,或許會有大用。」

  他說到這兒,壓低嗓門道:「你看,那艘船已經快沉了,這艘也毀壞嚴重,如果逼急了,他們鑿沉了船怎麼辦?」

  彭小恙咧開嘴笑道:「那就回自己的船唄,哈哈哈,大人你真是……」

  韓武瞪了他一眼,低嗔道:「笨蛋,你看看這船上有多少門大炮?沉了以後你撈得起來?真等把他們殺光了,這船也就完蛋了。現在得趕快停戰,馬上把船拖到獨龍島邊上去,兩艘船上的火炮,你一半,我一半,怎麼樣?」

  彭小恙眼睛一亮,一拍後腦勺道:「對呀!我簡直就是豬!對對對,大人說的對。」

  他馬上轉身喊道:「停戰!停戰!接受投降。你奶奶的,別砍啦,這都是肥羊啊!」

  ※※※※※※※※※※※※※※※※※※※※※※※※※※※※※※

  戰鬥結束了。海盜們丟下了武器,兩艘千瘡百孔的海盜船被拖回岸邊。此時曹天寵的戰艦還在燃燒,瞧這樣子至少得燒上一天才燒的完,不過船上到處濃煙滾滾,已不可能再呆得住人。

  水中有些海盜抱著觸板木頭或沉或浮,明軍的戰艦經過時,被毫不留情地射死。有少數跳船游上了岸的海盜,倉倉惶惶不知逃到哪裡去了。

  船一到岸邊,韓武就命官兵上岸搜索,同時著人撲滅西洋海盜船上的火勢,清點火炮數量。彭小恙的人多,他分出一部分看管西洋海盜,另一部分上岸抓海盜、抓女人,自已則瞪著一雙牛眼,緊跟在韓武身邊,生怕他作弊私留下一門火炮。

  五十門佛郎機炮,其中有三門在剛剛的炮戰中被損毀,兩家各分二十三門還多出一門。彭小恙追在韓武身邊,死磨硬泡要把這門炮要走。

  直到韓武答應抓回的女人福建水師一個不要,全部交給浙江水師處置。此時被官兵搜捕到的女人也陸陸續續押到了海邊,彭小恙掐著下巴站在船舷邊,看看下邊那些妖精,再看看多出的那門火炮,肉疼了半天才答應下來。

  搜尋到的海盜按照彭小恙的吩咐全部就地處決了,三艘起火的海盜船也被攔索拖到岸邊淺水處才棄之不管,目的自然不言自明。

  待西洋船上一切有用的東西以及火炮、火槍、利斧等武器全部搬到明軍戰艦上後,十三艘明軍戰艦駛離獨龍島,離岸上一箭之地時,十三艘戰艦一字排開,對準五艘海盜船的要害一通排射,燒得最厲害的一艘海盜船被炮火當場打散了架。

  將海盜船徹底破壞,出自成綺韻的授意。殲來這股海盜本身並沒有意義,這次戰鬥的真正意義就在於戰事結束後以「增灶法」故佈疑兵,留給有心人欣賞。至於這次意外地弄到五十門大炮,倒真是意外之喜了。

  獨龍島之戰果然引起了有心人注意。王美人來了,海狗子來了,雪貓來了,白小草來了,呂宋島上不知出了什麼狀況的佩德羅也來了,每一批人來,都圍著那些戰艦殘骸轉來轉去,仔細打量,一個個面色凝重,不發一語。

  被十三艘戰艦近距離排射產生的船體傷害比海戰中造成的所有創傷更嚴重,從創痕來看,對方的火炮狠、準、殺傷力驚人,落點密集、創口巨大,可以令人想像對方的戰船配備著多麼可怕的火器。

  東海四大寇都多少知道些西洋火炮的厲害,尤其是海狗子、雪貓和白小草,他們距陸地較遠,同西洋海盜的交道打的更多,目睹此情此景,無不心中凜然。被海潮推上沙灘的殘缺不全的腐屍和岸上被處死的海盜,更令他們心中驚懼。

  至於佩德羅,自己戰艦上的火器裝備,自然沒有人比他更瞭解,在他的戰船火力攻擊下,對方可以給他的戰艦造成這樣可怕的創傷,然後從容收拾慘局,將受損進水的戰船拖到岸邊拆卸戰利品,可見戰鬥結束的非常快。

  明軍到底擁有什麼秘密武器?為什麼以往同明軍的接觸中始終沒有碰到過?一下子損失了兩條主力戰艦的佩德羅,不得不為自己在東方的處境,開始長遠考慮起來。

  ※※※※※※※※※※※※※※※※※※※※※※※※※※※※※※

  拈起一枚櫻桃丟進嘴裡,吮盡酸酸甜甜的果肉,輕輕吐進旁邊的碟中。但這一切都似乎是無意識的動作,他倚在床頭,也不知道想著什麼。

  身上只著一件柔滑輕軟的素白色袍子,用一條帶子在腰間鬆鬆地繫了,領口露出一大塊肌膚,剛剛沐浴淨身,榻上的被褥又是上好的織品,觸處一片柔滑,真的令人十分放鬆。

  「大人在想什麼?」成綺韻一襲淺緋色寬袍,側身坐在榻邊,嫣然問道。

  一頭濕流流的長髮披在她肩上,顯得俏臉柔媚無比。她的素手中握著一柄牛角梳,輕輕梳理著油亮如絲的秀髮。

  「這些日子,東海四大寇和呂宋的西洋海盜都去過獨龍島了,我在想,雪貓和海狗子是不是應該向我們有所示意了呢?嗯……差不多也該派人來了。另外,京中說滿刺加國王時不時的就跑去向皇上哭訴一番,你也知道,皇上心高氣傲,他是不會容忍自己的藩國受到這般欺侮的。何況滿刺加一失,南洋六十多個屬國無法向朝廷進貢,用兵是早晚的事。希望獨龍島一戰,能暫時遏制西洋海盜的野心,給我爭取足夠的時間。」

  「呵呵,派往滿刺加的秘探不是還沒回來嗎?況且咱們新得了近五十門火炮,縱然現在開戰,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大人莫忘了,皇上最在意的還是四川的事,那位蜀王爺跟出了家似的,整天躲在青羊宮修身養性,我真擔心你到了四川找不出他一點把柄。」

  成綺韻說著,已梳理好了頭髮,將秀髮拂散於肩後。再看她月眉細細長長,眼波狐媚之極,瑤鼻兒精巧,紅唇上挑,一種青春嬌美寫意在臉上。

  楊凌呵呵一笑道:「那我也出家做老道,陪著那條老狐狸一齊在青羊宮練練丹。」

  「大人……也要出家為道?不知道在那清苦的地方能呆得了幾天呢?」成綺韻媚眼一飛,暱聲說道。

  她面對楊凌坐著,燭光自背後射來,衣??透明,凸顯出一身完美無瑕的動人曲線,那雙眸子象貓兒似的嫵媚動情。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的衣衫微微敞開了些,胸口露出一抹瑩潤粉白的肌膚,玉雪雙乳半隱半露,從幽暗中看去,粉瑩瑩,顫巍巍,茵蘊綽約,讓人感覺很是美妙。

  楊凌一陣心猿意馬,忍不住道:「若只陪那老狐狸,自然乏味,若是再有你這小狐狸陪著,呵呵呵……」

  「有我陪著怎麼樣呢?」成綺韻柔媚地一笑,「我們試試好不好?」

  「什麼?試什麼?」楊凌問道。

  但是成綺韻沒有回答,她嬌嬌俏俏地矮下身去,伸手分開了楊凌的袍子,袍下不著寸縷。柔軟溫潤的小手觸摸到了他的敏感之處,輕柔得就如蝴蝶在花蕊上展翅,捻搔挑揉,冬蛇復甦。

  紅潤的嘴呵著熱氣湊了上去,成綺韻用櫻桃小嘴吮住了,微微揚起頭,抬眼向上含情脈脈地看著他。如墨的長髮披散了下來,臉上垂下幾縷青絲,那髮絲間媚眼如水。

  成綺韻就這麼抬起眸子看著他,滿臉撩人的表情,然後紅潤豐滿的嘴唇一寸寸滑了下去,楊凌「嗯」了一聲,仰起頭,雙手抓緊了光滑的絲被,強忍著無邊的快意。

  銷魂幾度,忽然,他覺得下體一涼,低頭一看,只見成綺韻向他調皮地笑著,從旁邊瓷盤中拈出兩粒小小的櫻桃放進嘴裡,然後再次低下頭去……

  強力的吸吮和擠壓讓楊凌飄飄欲仙,身體一陣陣地顫抖。靈巧的舌尖和柔軟的果肉球一陣陣磨擦轉動……

  「呀!呀呀~~快住手……住口,韻兒……」楊凌終於忍不住了,輕輕推了推她的香肩。

  成綺韻發出「咕兒」地一笑,抬起頭來,用一雙水霧迷濛的眼睛睇著楊凌,伸手取過盤子慢悠悠地吐出舌尖,向裡邊吐出兩粒櫻桃,果肉已糜了,濡著唾液的粉唇濕濕亮亮的,竟比盤中的櫻桃還要紅嫩。

  楊凌鼻息粗重地替她除去衣衫,一件淺羅輕衫順著她的香肩粉背滑落,白皙粉嫩的椒乳,與俏立的嫣紅乳珠相映生輝,盡現眼前。

  燭影搖紅,兩個耳鬢廝磨的人兒糾纏在一起,成綺韻披散著亂髮趴在楊凌身上,豐挺的堆玉雙乳輕輕地抵在他的胸膛上,半睜的秀眼中滿是盈盈水波。

  心神俱醉的楊凌,順著她香肩優美的曲線悄悄摸掌向渾圓挺翹的玉臀,著手處凝脂般的肌膚溫潤滑膩。成綺韻愈發嬌媚清艷,暱聲對楊凌道:「大人,您是要小狐狸這麼陪著您麼?這……可是犯了色戒了呢。」

  翹臀上「啪」地一聲脆響,換來成綺韻嬌嗔的一聲低吟。

  「膽敢戲弄本官,該打!」楊凌一抽身,將成綺韻反壓在身下,親吻著她的粉背,低聲道:「好韻兒,清潔過了麼?」

  沒有回答,一隻纖纖素手卻從枕下摸出一個小盒遞了過來。楊凌心領神會,接過來打開,裡邊是香氣怡人成乳白色膏狀的杏仁精油。

  絕美的雪臀微微翹起,呈現出兩瓣完美的丘形。光潔的肌膚宛如明玉般晶瑩粉嫩,充滿了誘人的彈性。

  隨著目光的移動,一點月暈般的柔白膚光在雪膚上來回流淌,順著玉臀邊緣,勾勒出一條潤澤無比的圓弧。兩瓣豐潤飽滿的玉臀,那條光潤的臀縫猶如月痕般溫存,嫩得似乎要滴出水來。

  楊凌吞了口唾沫,手指挑起一塊杏仁精油膏,輕輕地塗抹下去,一股若有若無的媚香緩緩地升起,甜甜的,暖暖的,一片片蕩漾著融化開來。

  成綺韻扭過頭來,已是面如桃花,媚眼如絲,一副任君採擷的模樣暱聲道:「壞人,你……你可要輕著些兒……」

  靈肉交融……

  一夜小樓聽春雨,憑君深巷賞菊花。

  楊凌在身下的天堂中銷魂、極樂、迷醉……

  ※※※※※※※※※※※※※※※※※※※※※※※※※※※※※※

  晨光透窗紗。

  成綺韻瑩潤的臉兒上充滿慵懶的春意,她憐愛地從楊凌頸下輕輕抽出圓潤豐美的手臂,在他頰上甜蜜地一吻,然後悄然起身著衣。纖柔明媚的身子脂白瑩潤,光滑粉嫩,絲毫看不出受了半夜的伐撻蹂躪。

  楊凌其實已經醒來,他舒暢地輕輕呼了口氣,張開眼睛看著成綺韻曼妙的身子姿態優雅地消失在鬆軟的月白色輕袍內,舒緩自若的動作盡顯一個成熟少婦的妙態媚姿。

  成綺韻察覺楊凌已經醒來,一回頭正迎上他含情的雙眸,不禁嫵媚地一笑,柔聲道:「大人,昨兒你太……太顛狂了,今早就莫習武了,多歇會兒吧。」

  楊凌托著腮,剛剛懶洋洋地嗯了一聲,忽聽房門輕輕叩響,丫頭清兒的聲音在門外輕聲道:「小姐,東海有客,要面見楊大人或您。」

  楊凌聽了霍地坐了一起。成綺韻楊聲道:「知道啦,我馬上就去。」說完眼波盈盈,向楊凌一瞧,媚然笑道:「大人猜猜看,來人是貓還是狗?」

  「賭注是什麼?」楊凌也好心情地調笑。

  成綺韻輕輕咬了咬唇,眼睛裡好像要滴出水來,嬌聲道:「素女經上不過三十技,其實閨中情愛,男女相悅,何止蟬伏魚吻、虎游猿踞、兔騖蜻蛉等技。大人若猜中了貓,韻兒便有貓柔之法賠你,大人若猜中是犬,韻兒便有犬攝之術相酬,如何?」

  楊凌掀衾而起,扯過金鉤上衣袍穿戴起來,哈哈笑道:「我猜是狗!」

  成綺韻胸有成竹地莞爾道:「韻兒猜是貓。」

  楊凌匆匆束起衣帶,在她豐臀上一拍,大笑道:「好,我猜對了,我便犬攝,你猜對了,你便貓合。」

  成綺韻頓足嬌慎道:「大人……!」

  楊凌在她豐臀上拍了一記,然後攬過她柔若無骨的纖腰,在粉頰上一吻,輕聲道:「兩情相悅、水乳交融,是上天賦予陰陽兩性的至樂享受。我知道你的心思,不要總想著如何取悅我,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成一件玩物。韻兒,能讓自己的女人也感覺到快樂,才是男人的驕傲。你的權利,是和我相等的。」

  成綺韻雙眸濕潤了起來,嘴唇翕合了幾下,卻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

  楊凌匆匆將帽子戴好,然後壞笑道:「不過,你這權利僅限於閨中、床上,要是跑到外邊去放肆,家法侍候!」

  成綺韻又好氣又好笑,只是咬著唇,在他肩上「狠狠地、狠狠地」,輕捶了兩記粉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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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 21:55:04
第七卷 殺邊樂 第二百七十七章 兄弟反目


  上等的湖絲長袍,一條琥珀鑲玉的腰帶,頭戴八方巾,腳穿軟底的黑靴,頜下三縷微髯,看起來像個家底殷厚的書生。

  他負著手,正欣賞著花梨鑲金嵌玳瑁鈿美玉屏風上的書畫,旁邊流蘇的垂簾掀起,一前一後走出兩個人來。

  前邊的男子面如冠玉、英眉朗目,一襲簡潔的白袍,其餘再無裝飾。後邊的美女衣著輕軟,鮮翠欲滴,容貌真生得比花解語、比玉生香。

  劉知府連忙上前,喜氣洋洋地說道:「這就是我們楊總督和成大人。」

  劉知府的喜氣倒不是為楊凌而發,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劉知府任同知時,就素知汪飛凌知府的小妹千嬌百媚,只是雖暗自垂涎,卻不敢有絲毫不敬。如今將她買回府去,不但姑娘貌美,而且思及她的身份,自然更加愛重。

  汪九妹自知家族犯了賣國通倭的重罪,如今不致淪落煙花之地或賣為婢奴,已是十分的幸運,所以對他曲意溫存,汪知府床弟間心滿意足,如新婚少年一般精神奕奕,辦起公事更覺精神百倍。不但沒有耽誤公事,倒是一大早就跑來上班了,聽說此人來自東海,他知道這事對楊凌十分重要,便親自將他引接進來。

  楊凌和成綺韻也在打量這人,看模樣既非聽人描述的海狗子,也非另一個大盜雪貓。正自疑惑間,那文質彬彬的中年書生已上前雙膝跪倒,以額觸地,十分恭敬地道:「草民馬空聞見過楊大人、成大人。」

  楊凌和成綺韻相視一笑:「原來既不是貓也不是狗,而是一匹馬。」

  劉知府趁機欠身道:「下官還有公務要辦,告辭了。」

  楊凌虛扶一把,淡淡笑道:「起來吧,坐坐,請坐。來人,看茶!」

  三人就坐,馬空聞這才仔細打量。只見這位權傾朝野的六省總督英氣勃勃,眉清目朗。在他旁邊側身而坐的美女實是他平生僅見的人間絕色。

  一身輕衣素淨如雪。貼在細膩的肌膚上,襯出得一塵不染。一隻瑩潤的碧玉簪子橫插在髮髻上,如墨青絲亮如鏡鑒,美得令人目眩。

  二人坐在一起,實是郎才女貌,一對璧人。

  楊凌看了他一眼道:「你來自東海?」

  馬空聞忙欠身恭敬地道:「是,草民慚愧,原是個落弟的秀才,因生計無著,混跡東海,蒙貓爺……蒙雪貓收留,隨便混口飯吃。」

  楊凌笑笑道:「哦,原來是雪貓的人。」這應該是雪貓的軍師、幕僚一類的人物了,既是雪貓派來的,那應該算是成綺韻猜對了。

  想到這裡,他看了成綺韻一眼,成綺韻抿著嘴兒微微一笑,嘴角下顯出淺淺的迷人小酒窩,同時也回睨了他一眼,眉目如煙,嫵媚的眼神中滿是得意。

  楊凌見她好勝之心始終不減,心中暗自好笑,移開了目光對馬空聞道:「不知雪貓島主派先生來有何見教?」

  馬空聞忙道:「不敢不敢,貓島主本來應親自來面見大人,只是如今東海多事,聽說前些日子投靠洋番鬼的曹天寵被人屠了島、滅了山門,敞島主擔心番鬼挾怨報復,禍及自身,是以日夜戒備,抽不得身,所以才令草民代他來拜見大人。」

  獨龍島分明就是朝廷水師滅的,朝廷沒有公開此事,馬空聞便不揭穿,只是含糊其辭替雪貓解釋了一番。其實雪貓不肯來,自然是對朝廷缺乏信心,怕被朝廷扣作人質。

  二方一番談論,原來自海狗子送了金珠玉寶、財帛美女給楊凌後,此事一直瞞著雪貓。但雪貓早在海狗子身邊埋有心腹,已竊知此事,兩下裡都暗暗地等候著朝廷方面的消息,以便再定行止。

  奈何成綺韻只令何思改三不五時地上一趟雙嶼,談的都是尋常的有磋議,始終不接近實質內容,海狗子不願竟表現得太過迫切,所以也不好催促,但是心中難免忐忑。

  他偷偷遣人到了福州,聽說楊凌對他送去的異族美人十分喜愛,無論到了哪裡都是出雙入對,海狗子這才放心下來,召集親老精等一干心腹,眾臭皮匠一致認為楊凌故意拖延時間,是為了壓低價碼,所以他也沉住了氣,不肯主動提及招安事宜。

  不料他不急,雪貓卻急了,眼見雙方來往密切,談些什麼他一概不知。白小草宣佈接受朝廷招安後,海狗子更是和朝廷沒有了公開地來往,這分明表示雙方已進入了實質性談判階段,必定是有了更私密地往來,而他始終置身事外,如何不急?

  他倒不信海狗子會害了他,可是海狗子想和獨攬接受朝廷招安事宜,盡量為他自己謀求好處,僅這件事就令雪貓極為不悅了。獨龍島之戰見識了朝廷水師的武力後,雪貓大為震驚,再也忍不住去見了海狗子。

  何思改面見海狗子時,曾『無意中』透露已經和雪貓取得了接觸,海狗子雖說半信半疑,這根刺畢竟扎進了心裡,他見雪貓來訪,面上雖像以前一樣親熱,暗中卻已揣了小心。

  雪貓裝模作樣地和他議及東海局勢,探討象王美人、白小草一樣接受朝廷招安的可能性,言語間常常一語雙關、帶著些憤懣,本來是暗暗點出自己已風聞他同朝廷往來的事,叫這位結拜大哥別把自己當傻子。

  可是先入為主的海狗子怎麼聽都像是雪貓瞞著自己和朝廷在打交道,只是他的勢力稍逛於自己。地盤又沒有自己大,現在朝廷在琉球駐兵,可以說對他的地盤直接構成了威脅。自然也不可能給他開出更高的條件,這是酸溜溜地來呷醋了。

  這一來海狗子頓生優越之感,於是概然透露了一點自己正和朝廷談判的訊息,還說為了謀取最大的利益,要雪貓多配合他,兄弟同心,沉住氣逼朝廷開出更高的價碼。

  這了安雪貓心,他不免神神秘秘地吹噓一番自己和楊大人如何密切,朝廷如何看重他的話。這本來是在兄弟面前故意炫耀,同時又帶著些警告:「你也在和朝廷談判,別當老子不知道,我和楊大人的關係比你近乎得多,你還是別生外心的好,老老被害實跟著我混,我吃肉就少不了你那口湯。

  可是兩個人各懷鬼胎,早已不是一起打江山時那麼推心置腹,兩個人挾槍帶棒、話裡藏刀,最後弄得不歡而散,心中芥蒂更深了。

  雪貓返回自己的島上,越想越不是滋味。王美人是最早投靠朝廷的,肯定要受到楊凌的青昧,白小草那個土財主是有奶便是娘,只要站他繼續賺錢根本不在乎權力大小,如今海狗子拿著自己兩家的勢力和朝廷討價還價,朝廷真要是同意了他的條件,那功勞和好處也是海狗子的,自己就是他賭桌上的一枚籌碼,這口氣如何嚥得下?

  雪貓想來想去,於是把自己的心腹幕僚馬空聞給找來,想讓他給拿個主意。

  這馬空聞讀書都讀傻了,完會就是個宋江式的人物,哪怕讓他坐上整個東海老大的寶座,他也念念不忘能有個封妻蔭子的正統出身,給他身六品官衣,他也覺得比當一品的山大王光彩。

  如今一聽有機會接受朝廷招安,做上朝廷的官員,把個馬空聞喜得心花怒放,恨不得馬上就把雪貓打扮打扮,送到楊凌那兒當個『弼馬溫』。當下他沒口子地勸說,雪貓本來就意動了,被他一勸頓時有種晚去一分,好處就被海狗子搶光了的感覺。

  可是畢竟朝廷還沒有和他取得聯繫,貿然找上門去他又怕朝廷就此把他扣下,所以不免躊躇。馬空聞看在眼裡急在心上,乾脆拍胸脯要替他前來,雪貓剛一答應下來,他就乘了快船,以『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的積極態度奔福州來了,甚至等不及官員一般在巳時以後才見客的規矩,天剛濛濛亮就跑到了總督府。

  成綺韻冷眼旁觀,看出他的心意,她凝眸想了想,記起雪貓跟前這個紅人的一些資料,便軟語笑顏地道:「原來是馬秀才,你是紹興鑒湖鎮人氏,幼讀孔孟之書,在當地頗有才名,弘治二年中了秀才,弘沼五年赴省入舉,可惜不幸落第,回途中家中又失了火,雙親過世,一文不名,從此就落魄他鄉了。唉,這也是命運多舛,否則,馬秀才苦讀三年再考,沒準兒早就中興為官,治理一方,為百姓父母,不但光宗耀祖,鄉鄰同賀,就是令雙親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

  成綺韻此言一出,馬空聞眼淚嘩嘩的,忍不住泣聲跪倒,號淘大哭道:「馬空聞枉讀聖賢書,愧對養育我的父毋,愧對父老鄉親,愧對皇上和朝廷啊……」

  楊凌瞪了成綺韻一眼:「又在害人!」

  成綺韻向他回了個鬼臉,然後笑盈盈地上前將馬空聞扶起,柔聲勸道:「馬秀才不要傷心,你流離失所、衣食無著,被迫入了賊伙。本官也曾聽說,秀才尚能潔身自好,始終不與盜眾同流同污。如今雪貓有意接受朝廷招安,馬秀才從中斡旋,功莫大焉,朝廷赦令一下,必然有所封賞,到那時便可成為朝廷官員,造福一方百姓。」

  馬空聞言感激涕零,這樣如花似玉的佳人婉言相勸,目迷五色,鼻端飄香,他不禁直起了腰來,然道:「多謝成姑娘……成大人,草民此來,就是想就招安事宜同兩位大人磋商,畢竟,草民雖歸心似箭,但是雪貓掌管眾多島嶼和人馬,手下多是桀驁不系的大盜,如果沒有確實的消息,無法安撫他們。」

  成綺韻眨了眨眼,笑道:「這個自然。只是……雙嶼島主已經答應朝廷,承諾只要朝廷答應他的條件,就可以保證讓你們兩島一齊接受招安,貴島不是與雙嶼一向同進退的麼?怎麼……難道雙嶼島主不曾對你們提及與朝廷洽談的事?」

  「呃……這個,談自然是談過的。但是涉及本島眾多下屬,朝廷方面又沒有進一步的消息,所以他們難免心懷惴惴。思前想後,雪貓島主才令我直接同朝廷接洽。」馬空聞胡亂說著,心中暗恨:「海狗子果然拿我們當籌碼,為他自己謀好處了。哼!

  楊凌接口道:「並非朝廷沒有進一步消息,只是本官也在等待朝廷旨意。不過依本官想來,海狗子請封東海大都督,雙嶼諸首領皆封五品武將以上,雪貓島主授封為四品……」

  「大人!」成綺韻急忙打斷他的大嘴巴,嬌聲道:「馬秀才請喝茶,上品的大紅袍呢。說到朝廷消息,最近應該會傳到了。皇上急欲平靖海疆,以開海通商,早已說過無論招安用兵均無不可。相信雙嶼島主的條件,皇上是會答應的,你可回稟雪貓,再靜候十天半月即可。」

  「還靜候吶?」馬空聞聞言大怒:「他自己請封總督,那是二品的高官吶,手下的首領皆是五品以上,而我們龜島島主才是四品官,那我呢?豈不排到了七品、八品去了?天殺的海狗子,虧得我來這一趟,否則我們龜島人馬就被人坑了!」

  「大人」馬空聞坐不住了,連忙起身誠懇地道:「大人,承蒙大人高看,草民有一言相告。雙嶼和龜島雖然同氣連枝,畢竟各有歸屬,如果彼此待遇相差甚多,恐怕雪貓和一眾手下未必肯答應。」

  楊凌極為不悅,怫然道:「你這是威脅本官麼?哼!朝廷地水師,擁有無堅不催的巨炮,本官不欲多造殺孽,這才許意按受招安,雪貓孤懸於汪洋大海,還能有什麼作為?」

  馬空聞惶惶然,額頭都沁出汗來,急忙解釋道:「不敢,不敢,草民不敢威脅大人,草民……龜島上下是真心要歸附朝廷,真心歸附朝廷……」

  成綺韻向楊凌一剔眉尖,對他裝傻裝愣的武夫形象大表滿意,然後對馬空聞道:「這件事也難怪大人動怒,當初大人是聽說雙嶼和龜島已經商議好了,這才對海狗子的條件細加斟酌,然後上報朝廷。朝廷大事,不能兒戲,如今已經稟報了皇上,如果再提出好改條件……馬秀才,到那時楊大人和我都擔待不起呀。」

  她的俏臉冷了下來,淡淡地道:「到那時,只好動用水師,殺他個生靈塗炭。」

  可憐的馬空聞給雪貓安排一下內務,制訂一下出海劫掠的計劃還行,他的心計哪是成綺韻的對手,一時被弄得汗下如雨,楊凌和成綺韻一唱一和,真叫他無所適從了。

  成綺韻眉尖一蹙,蹙得十分好看,繼續道:「你也不必遮掩,從你的話中本官也聽出來了,想必海狗子為了取悅楊大人,取悅於朝廷,當初說了大話,有些事並未和你們商量吧?」

  馬空聞忙不迭道:「是是是,成大人明見。」

  成綺韻幽幽一歎道:「我看,海狗子是想造成事實,到那時木已成舟,雪貓獨木難支,便也只好答應。可是,上稟了朝廷的事,是很難更改的。」

  她背起雙手,慢慢踱了幾步,說道:「既然雪貓事先不知情,這樣的條件的確令他難以安撫手下……這樣吧,海上島嶼眾多,現在大多有倭寇遺屬和逃回海上的部分倭寇駐紮。如果雪貓能起龜島之兵,掃蕩群島,將這些殘餘倭寇一一殲滅。有這份功勞在,大人再上書為你們謀取軍功,就名正言順了,你看如何?」

  「這……」馬空聞有些意動。卻仍吃吃地道:「不瞞大人,那些倭寇,向海狗子和雪貓饋贈了大批金銀和美女,只求用那些空島暫居,這個……」

  成綺韻歎息一聲道:「馬秀才果然是讀書人,既宅心仁厚,卻又有些愚腐。」

  馬空聞被美女一說。頓時漲紅了臉道:「成大人這話……如何說起?」

  成綺韻道:「以前,雪貓是海盜,和他們講這些江湖道義是應該的,如今既然接受朝廷招安,那就是朝廷的官員,為朝廷剿除倭寇天公地道,誰敢說他是背信棄義?這是深明大義才對!忠於朝廷者,大義滅親都是受到表彰的,何況那些倭寇無論如何談不上一個親字。」

  楊凌頷首道:「有理,唔……如果雪貓兒肯為朝廷辦這件事,我倒是可以向朝廷為他請封,立個和海狗子平起平坐的官兒,也不是十足的難事。另外,俘獲的倭人、財物、女子,他也可以留下一部分充作軍費,其餘的再上繳朝廷。馬秀才如果能辦成此事,本官身六省總香、欽差大臣,馬上就可以先任命你一個官職,以方便從事。」

  馬空聞心口一熱,說道:「好,我回去後就稟明島主,一定竭力勸說他為朝廷效力。」

  雙方又就招安細節詳談了一陣,對於今後龜島海盜改編後的水師待遇、駐地、軍餉等,楊凌和成綺韻都十分認真,沒有絲毫敷衍,馬空聞察言觀色,愈加相信朝廷招安確有誠意。

  談了一個多時辰,馬空聞心裡有了准譜,也瞭解了龜島在東海四大寇中接受招安的最不利局面,要想獲得更大的利益,唯有靠協助平倭、立下戰功這一件事的事實,是以他急忙起身道:「兩位大人,草民這就返回去,一俟有了消息,馬上回稟大人。」

  馬空聞將一旁幾上一個小匣,一個包袱向前推了一下,說道:「大人,這是雪貓向大人呈獻的禮物,幾件小小飾物,不成敬意。聽說大人是北方人,想必不習慣這裡的炎熱天氣,這裡還有件象牙的涼席,清涼去暑、祛病防災,請大人笑納。」

  楊凌謙讓幾句,便起身送他離開,待他出去了,楊凌在成綺韻的豐臀上擰了一把,笑道:「馬空聞鼓足了幹勁回去害人了。呵呵,你呀,自己壞,還教人變壞。」

  成綺韻從鼻子裡暱哼一聲,風情萬種地瞟了他一眼,嗓音柔柔地道:「他是好人麼?怎麼是人家給教壞了?」

  一扭頭瞧見幾上那個包袱,成琦韻興致勃勃地走過去打開包袱,只見裡邊如玉般皎潔,如絲般柔軟,亮晶晶、銀閃閃的一捆東西,花紋細緻、做工清美,如同傳說中魚人的皎紗一般。

  成綺韻輕撫著光滑涼爽的象牙蓆子道:「韻兒曾聽說過這種象牙涼席,乃是異域的珍寶。取上好的象牙以奇特的技藝抽絲,再請最好的織匠編稱而成。一件涼席至少要做三年,縱使萬金也買不到,躺上去清涼如玉,滑膩舒適,似柔軟又似彈力驚人,讓人如在雲端。」

  她說到這裡回頭媚笑道:「我家大人是好人,不是壞人。好人兒,今晚試試這象牙玉席如何?」地吃吃笑道:「韻兒想瞧瞧,大人會不會一晚上都做好人,不做『壞人』……」

  ※※※※※※※※※※※※※※※※※※※※※※※※※※※※※※

  雪貓聽了馬空聞的回復,果然大為意動。以朝廷的名義掃蕩倭寇,既可以名正言順地得到大批金銀財寶和美色女子,還可以邀取軍功,和海狗子搶奪好處,這析的事為什麼不幹?

  雪貓的命令傳下去,由於海疆密集的戰事已飢渴得嗓子冒煙的各島首領們開始磨刀霍霍,對受他們保擴的各路倭寇下手了。

  這些倭人要麼是一些老弱婦孺,要麼是兵敗逃回海島的漏網之魚,這些島有的是倭寇臨時寄居的地方,有的是以往假倭們駐紮的海島,既談不上什麼牢固的工事,防腳武器更是有限,哪裡是這群閉著眼睛都摸得清楚附近海情的凶悍海盜的對手。

  他們這次從日本逃到中原沿海,島上不只有這次從大明劫掠來的財物,還有從日本帶來的全部家當,財帛固然豐厚,女人,尤其是美貌出眾的女人之多,更是雪貓手下大盜以往劫掠海船難以收穫的。

  眼見獲利豐厚,這些貪財好色的海盜不禁食指大動。他們一旦放開手腳,又豈肯規規矩矩地只在自己的地盤動手,有些海盜眼見別的島撈的油水足足,自己得的好處有限,就開始打起受海狗子保護的倭寇的主意。

  他們一開始還稍有顧忌,只對那些處於兩家勢力中間的倭人下手,漸漸地貪慾越來越大,只要聽聞哪裡有倭人寄居,便興高采烈地揚帆去搶,僥倖逃命的倭人便去向海狗子哭訴。

  海狗子聞報大怒,立即讓老精去面見雪貓,要雪貓還自己一個公道。

  雪貓想起海狗子這位拜把兄弟瞞著自己向朝廷討封二品總督,卻讓自己任什麼四品官的事就邪火亂竄,哪裡還說得出好話來。

  他不陰不陽地對老精道:「兄弟們日子不好過呀,一個個都抻著脖子瞪著眼,等著狗爺給大家討封討賞呢,可到現在也沒個准信兒,我的家底又沒狗爺富裕,讓大傢伙兒喝西北風去呀。再說了,朝廷正在剿倭,雖說咱們還沒投靠朝廷呢,可這收容倭寇的消息要讓朝廷曉得了,總不是件好事吧?我這是替狗爺分憂,幫他清除後患呢,呵呵。我說老精啊,你也別為難,我怎麼說的,你就怎麼回復狗爺,就說我雪貓對不住了,不就是幾個倭人嗎?犯得著為這兄弟反目?狗爺要是真不樂意,你再來知會一聲,我雪貓三刀六洞的,去向他狗爺負荊請罪!」

  看著老精無奈地離去,雪貓冷冷一笑:「媽媽的四品官,你做總督,讓我做參將?你不仁我不義,你瞞著我就別怪我不仗義。嘿嘿,等我在楊大人那兒先立一功,這總督指不定誰做呢。」

  他拍拍手,喚進一名手下道:「去,告訴大少爺,率一千人,備四條快船,馬上把抓來的倭人,還有挑揀出來的金珠玉寶,運往福州灣,親自呈送楊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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