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玄幻奇幻] [月關]回到明朝當王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321
匿名  發表於 2011-7-1 22:09:53
  ******

  回到大營,楊凌單獨召見了鄢高才。楊凌背負雙手,端詳著牆上懸掛著的敘州一帶地形圖,頭也不回地道:「鄢大人,今日聽了你的平蠻八策。本官受益匪淺。看來你在這裡做縣令,雖因情況特殊,沒有什麼政績,不過並沒有一事無為,心中還是很為朝廷打算的。」

  鄢高才知道楊凌特意把他喚來。當然不會是為了誇他幾句,所以只是靜靜地聽著。

  楊凌又道:「依我看來,都掌蠻驕橫慣了。他們不吃點虧,肯定不會低下頭來認輸。七日之後,都掌蠻絕不會依言釋放世子,主動乞降。這場叛亂,必得武力圍剿才能平息。蜀地官員最擔心的,怕就是世子安危了,但本官事後細細想來,倒覺得……他們未必就會殺掉世子。」

  「哦?大人何以如此肯定?」

  「還是因為漢人」,楊凌微笑著轉過身來。回到桌旁坐下,向他推杯示意了一下,道:「據我得到的消息,很早以前,就有漢人流民、山賊和軍犯遁入都掌蠻地地盤,投效他們。

  都掌蠻人雖然勇猛善戰,尤其在叢林山地中如魚得水,來去自如。不過他們到底愚昧落後,缺少心機,打仗也是直來直往,根本不懂用詐降計。成化年間,朝廷派兵招撫,都掌蠻人近三百位酋長被那個蠢御使殺掉,隨後都掌蠻人竟會預佈伏兵,然後向貴州都指揮使詐降,殺死五千多人,就是為他們所用的漢人所出的計謀。」

  「本官篤定他們不會殺死世子,就是因為這些人的存在。在都掌蠻人眼中,既然不能用世子來脅迫我們,他就失去任何價值了,很可能會殺他洩憤。但是那些漢人一定知道一個活世子勝過一百個死世子,他們不會甘心的,所以一定會勸阻蠻人酋長。」

  鄢高才蹙眉道:「這樣一來,我們不是仍然要投鼠忌器,不能盡展所為?」

  楊凌搖頭道:「不然,我們既不能為了世子答應他們地條件,助長他們反叛的野心,就只有果斷動手。七擒孟獲的事你知道吧?蠻人如果被徹底打服了,反而很難再起反心。

  都掌蠻橫行不法,屢屢造反,使周圍各族百姓苦不堪言,就是因為朝廷例次圍剿,多以失敗告終,才使他們有恃無恐。我們就是要讓他們知道,朝廷官軍不可戰勝,待到走無路時,他們就只有選擇降之路了,那樣說不定反而是保住世子性命的唯一方法。」

  鄢高才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楊凌又道:「你對本地最是熟悉,本官即將用兵了,你可有什麼好的計策獻上?如能用之得當,說不定能奏奇效,亦可減少官兵傷亡。」

  鄢高才笑道:「下官每次受了窩囊氣、斷了窩囊案,回到後宅痛罵一番,也時常設想朝廷官兵能夠壓一壓他們地舛傲不馴之氣,所以倒也設想過一些辦法。

  大人用兵如神,戰無不勝,而下官卻根本不懂用兵,只是從蠻人情形和諸縣民情為依據,所做的一些設想,不知對大人有無用處。」

  楊凌欣然道:「這正是本官所欠缺地。不管對錯都沒關係,咱們只是私下計議,又不是帥帳內議論軍情,鄢大人儘管暢所欲言……」

  鄢高才拱手道:「下官遵命」,他吸了口氣。習慣性地一瞇眼睛,那副模樣瞧在楊凌眼裡,頗有點陰險地味道。

  「大人,朝廷成化年間曾派出二十萬大軍,也不能奈何得了他們,是戰力不如他們麼?不然,只是他們盤踞之處天生奇險,而且諸險寨之間相互呼應、互相支援,朝廷大軍不得其門而入,明明兵力佔優。在那迷魂陣般的山中,不能一展所長,反而處處受制,這才招致失敗。下官苦思冥想,想出幾條計策。請大人參詳,看看能否用得上。」

  楊凌精神一振,走回桌旁提起筆來道:「你說,本官記下了。」

  鄢高才沉吟著道:「第一,組織當地漢苗彝羌移民組織民壯。他們不僅熟悉地形、熟悉都掌蠻人,而且都曾受過都掌蠻的欺壓,若是有朝廷大軍支持。必能踴躍參加。有這些本地人協助,大軍可以減少迷路、受到霧瘴毒疫的危險,而都掌蠻利用地利的優勢就可以減少一半。」

  楊凌點頭道:「嗯,此計甚好,本官記下了。」

  楊凌一邊記心中一邊暗道:「這一招,我還是苦思當年看過地剿匪電影,才想起充分利用當地群眾。這人雖是兩榜進士出身,在這小縣苦熬了兩年也不是全無好處,至少不像那些言官御使誇誇其談,務實的很吶。」

  鄢高才又道:「第二。那些遺留在村寨中的都掌蠻老幼,很多都是他們的眼線,而且朝廷每有圍剿,還會偷偷向山上輸糧運菜,使他們有恃無恐,如要徹底擊敗這伙叛逆,讓他們走投無路,就得斷其援路……蠻人之人和優勢便也沒了。」

  他說到斷其援路時有意拉長了聲音,楊凌聽出其中血腥地味道,心中不由一凜。若單從軍事上的角度講,鄢高才並沒有錯,有這些人在自已眼皮底下通風報信、輸運糧草,都掌蠻據險而守,守上十年八年簡直都不成問題。

  楊凌自然不至於在冷酷無情的血腥戰場妄談「仁義」,學習那個曾被偉大領袖評價為「蠢豬式的軍事家」宋襄公,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些老弱婦孺等於是都掌蠻的斥侯和給養兵,同樣是戰士,可他們畢竟是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一定要用這個方法嗎?

  更重要地是……我是要征服他們的野心,使他們不再為禍一方,把他們納入朝廷法制的管轄之下,可不是要屠族滅種呀,這招毒計使出來,都掌蠻還肯降麼?

  楊凌忽然想起在他後世的記憶中並沒有都掌蠻這個民族,而都掌蠻的特殊喪葬儀式懸棺,還被稱為謎一樣地存在。那麼歷史上這個民族就應該是很早就已經滅絕了的,在自已沒有到來而使之受到影響的歷史中,是不是就是因為他們的野蠻和狂妄,耗盡了朝廷的耐心,最終導致了亡族地命運?

  我今日率軍圍剿都掌蠻,不能採用這樣酷烈的手段把他們逼上絕路,這個本該湮滅在歷史長河中的族群,讓我使它延續下去吧。

  楊凌記下了這一條,在下邊又劃了條長長地橫線,不動聲色地道:「繼續說下去。」

  「第三,叛蠻藏身之身地勢險要、山高林密,刀槍威力不大、火炮難以奏效,不過下官雖不讀兵法,也知道窪地用水,林中用火的道理,一個烈火、一個毒煙,此兩者若擅用,必奏奇效。」

  英雄所見略同!楊凌心中欣然。昔年二十萬大軍平叛都不能取勝,他只領著七萬兵,憑什麼就敢雄心勃勃誓要拿下都掌蠻?楊凌打一開始也沒想過對著這鬼斧神工的天險用常規戰法。用人力抗天險,實乃下策。以煙火破天險,使都掌蠻失去憑仗,要對付這支裝備極其落後的蠻軍反叛就容易多了。

  鄢高才見楊凌連連點頭,神色欣喜,不由大受鼓舞,又道:「第四,我軍人多。山路崎嶇,根本用不上,不如分路進發,各個擊破,小寨易攻者先取之,則大寨孤立。也就易破了。」

  楊凌擱筆笑道:「妙哉!本官正有此意,我觀都掌蠻據險而守地各處要隘,認為要徹底擊敗都掌蠻,必破九絲城;而欲破九絲城,則必破凌宵城;欲破凌宵城,則必剪其羽翼,先清外圍,破僰王山、都都寨等險要,步步為營,促其集中而逼其決戰。倒與鄢大人不謀而合。」

  鄢高才聽了抬頭在地圖上反覆搜索,細細品味,半晌才悚然動容道:「大人高見,以往用兵,官兵常腹背受敵。處處受制,正是直取要害,外圍不靖的原因,這一招妙啊!」

  楊凌搖搖頭歎道:「也談不上高妙,本官正是調閱了以往屢次進剿的檔案。仔細分析他們失敗的原因,才想出這一招來,說起來。正是他們的失敗,付出了諾大地代價,本官才知道如何避免同樣地失敗。」

  他閉了閉眼,深深吸了口氣,抻了個懶腰道:「有這四計,再結合本官的主意,勝算又大了幾籌,鄢大人,你這計策很好。依我想來,至少可以減少三成的兵馬損失,功莫大焉。」

  鄢高才吃吃地道:「大人,下官還沒說完吶。」

  「啊?還有,快講快講!」楊凌大為意外,急忙催促道。

  鄢高才走到自已桌前,抓起杯來喝了口茶水,神情有些怪異地道:「下官冒昧,我看大人什麼都考慮到了,只是忘了一點,但是這一點卻至關重要。」

  楊凌動容道:「什麼事?」

  鄢高才道:「軍心!士氣!」

  楊凌不禁啞然。

  鄢高才道:「衛所兵厭當兵、厭戰的氣氛很濃,而且衛所軍訓練極少,戰力較之一些地方的民壯還要差些,現在又是來到這樣險峻的山中,他們又早聽說過這些蠻夷反叛打敗過朝廷二十萬大軍,試問敢戰想戰的士卒還有多少?」

  楊凌倒抽一口冷氣:這一點的的確確最是重要,打仗什麼條件都重要,可是最最重要的卻仍是人。這些軍人若是無心戀戰,就算把諸葛亮請來定下百十條地妙計又有何用?

  而楊凌由於來自現代,對於軍隊的聽從指揮有些太習慣了,時常不經意地忘記為將帥者最重視的這一條,經鄢高才一提醒,他才驚覺:這些兵不是他帶出來的,這些兵也不是李森可以如臂使指的親信,從各府縣抽調來地這支麻花軍,真的臨戰時到底能發揮多大的戰力?

  楊凌想到這裡,肅然站起,向鄢高才深深一揖,說道:「本官甫來西南,還真的忘卻了這支軍隊不是北方驍勇善戰的勁旅,也不是我親自帶出來地江南精兵,以致理所當然地以為他們能夠完全地貫徹本官的命令,陷些釀成一敗塗地的大錯。楊凌多謝鄢大人地指點。」

  堂堂欽差,威武候爺對他如此禮遇有加,鄢高才大生知已之感,忙不迭還禮道:「不敢不敢,食朝廷俸祿,理應為朝廷分憂,大人如此禮遇恩重,實令下官惶恐。」

  楊凌微微一笑道:「惶恐什麼,鄢大人確有真才實學,委曲在此壯志難伸,實是明珠蒙塵。平叛事了,本官還有重任相托。」

  成了,貴人不輕喏,楊凌這句話出口,鄢高才就知道自已背靠泰山,面臨滄海,前途是無量無量的了。

  他欣欣然地謝過了楊凌,說道:「大戰在即,想要整束軍心訓練軍伍,根本就來不及了,要迅速凝聚軍心士氣和臨戰的勇氣,當此非常時刻,唯有用非常之法。」

  他舔了舔嘴唇,一字字道:「一是行酷法,擅退避戰者,殺無赦!」

  楊凌點頭道:「應該!」

  鄢高才又道:「這第二麼……士兵攻打都掌蠻所獲財物,一概歸個人所有,無需上繳。」

  「嗯……?」楊凌看了鄢高才一眼:「讀書人好像都知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道理,記得後世的名將周培公好像就是用這一招,在短短幾天之內。把一幫懶懶散散地豪奴家丁變成了戰無不勝的敢死隊。」

  非常之時,用非常之法,到了拿破侖時代,士兵文化程度相當高了,英軍法軍還不是照樣一路打仗一路搶劫,能指望現在的兵有什麼覺悟?

  楊凌歎了口氣。慢慢點了點頭,說道:「這個……也使得。」

  「這最後一策……卻不是為了此戰,而是為了此戰之後息戰了」,鄢高才已以楊凌的幕僚自居,所以毫不保留地道。

  做幕僚,就要盡展所長,拿出你能想出地一切辦法,至於主將用不用,就不在你的考慮範圍之內了。如果身為幕僚地人出謀劃策時還要瞻前顧後,去權衡考慮我這一策會在上官心中給我留下一個仁厚的印象。我那一策會讓上官覺得我陰險狡詐,那他是很難一展所長的。能做主將的也絕沒有一個笨蛋,你不能思他所不能,想他所不能想,他又怎麼可能重用你?

  鄢高才微笑道:「下官聽說。大人巡視西北時,皇上賜予大人特權,可以隨時調動三衛以內的官兵,還有權徵調狼兵?」

  楊凌心中一跳:「難道我軍中隱藏了宋小愛的兩千多名狼兵,這都被他看出來了?豈有此理。高才也不能高到這種境界吧?這不成了諸葛武侯在世麼?」

  楊凌愕然答道:「正是,如何?」

  「那就成了」,鄢高才欣欣然地道:「請大人立刻下令。徵調周邊羌、彝、苗、藏、回、土家六族狼兵,倒也不用太多,每族出個二三百人就行。」

  楊凌遲疑道:「這麼短的時間內多了他們怕也抽不出來,不過少了……這麼點人怕又派不上什麼用場,況且這些部族土司有的忠於朝廷,有的還在三心二意,心存觀望,巴望著從中漁利,讓他派人。怕也不會派出族中勇士。」

  鄢高才笑道:「是不是勇士都不重要,哪怕只是一群婦人、孩子都沒關係,只要他派人協助平叛,那就夠了。」

  「啊!」楊凌一點就醒,心中不由豁然開朗:「蜀地六大主要部族全部囊括在內,重要的不是他們在此戰中起多大作用,哪怕他是象徵性地出兵,對他們自已、對其他數十個小部族、對都掌蠻,都有各自不同的意義。

  這一計已經不僅僅著眼於敘州這一戰,而是對於整個蜀地的長治久安、對於心存獨立野心的土司們都將大起牽制作用。這個鄢高才,倒有點像三國裡的惡棍謀士賈文和,好一個一石三鳥之計!」

  楊凌連連道:「好主意,本官立即傳下金批令箭,令各部七日之內,派遣狼兵助戰。你地各條計謀都非常好,唯有第二條,有待商榷。」

  楊凌道:「斷敵後援和耳目,也不可使用這酷厲的手段。而且這樣做,既讓山中的叛兵更加仇視朝廷,也不利於平叛招撫後的敘州局面。本官倒有一計,既可達到你說的目地,又可避免這兩個後患,還可安置到處流浪無家可歸的難民,同時起到雜居歸化的效果。你看可好?」

  鄢高才驚訝地道:「大人請講,下官洗耳恭聽。」

  楊凌道:「蠻人村寨、老幼、個人財產,朝廷一概不得侵犯。同時,本官趁這幾天功夫,令官兵協助,遷散難民,入住以上各處都掌蠻地村寨,幫助他們蓋房墾荒,這裡荒野甚多,每家辟出一兩畝土地輕而易舉,這樣就可以讓他們安心住下。

  同時官府出面,在各村各寨設立保甲裡正和鄉兵,維持地方治安,一則避免雜居百姓尋釁報復,二則可以就近監視,阻止心懷不軌者上山送信送糧。

  這只是目前的權宜之計,平叛之後,本官還想因地制宜,在都掌蠻和其他各族居者老人中任命長老,教化安撫地方,同時朝廷設置流動衙門,各雜居村寨再有尋釁滋事、殺人擄財等等案件時,由衙門派人到村中當眾審理,請保甲裡正、寨中長老旁聽,務必做到公正廉明、不偏不倚。如此下來,相信只需一年半載。地方治安便可大為好轉。當然,這些只是初步想法,還沒有想地完全,呵呵,現在也只是透露給你聽。」

  鄢高才目泛異彩,連聲道:「這法子的確比下官的高明多多。下官欽佩之至!大人真是……高才。」

  楊凌呵呵一笑未語。這種保甲制度,村中動員,公開審判,震懾不法的招術後世用的多了,效果~~的確不錯。

  而且公正善待都掌蠻老幼婦孺,可以減小雙方造成地仇恨,甚爾感化一部分流竄入山地叛匪,對朝廷邊用兵邊招撫大為有利。唯一遺憾的是朝廷在這裡的根基尚淺,都掌蠻部族百姓的覺悟太低。否則要是能發動一批都掌蠻族老大爺、老大媽到山坳裡喊喊話,搞搞心裡戰,對於分化叛匪、抵消他們的反抗鬥志,必定更有奇效。

  楊凌道:「這些只是本官的初步設想,真要實行起來。原來的縣而州,州而府的轄制方式恐怕就不適合這塊地方了。本官這些日子不光想著怎麼打下這幾個山頭來,對於以後的事想地更多。

  借用你的『平蠻八策』,本官準備平叛之後,立即辦理遷民雜居。駐軍管理等事宜,這些事情要是分屬不同的衙門,各縣依次循規上報。再等候上司回復,要延誤很多事情。

  按照朝廷在特殊地區、出現特殊事宜時可派駐總督、巡撫等臨時官員節制地方軍政,統籌安排的慣例,本官想上書皇上,在敘州附近諸縣設立一位平蠻巡撫,統一節制此地所有軍政律學賦各項要務,而這個人選……鄢大人當仁不讓,還望不要推辭。」

  楊凌的深謀遠慮和雷厲風行地魄力固然讓鄢高才心悅誠服,這份賞識重用。更令他激動萬分鄢高才站起身來,面孔漲紅地看著楊凌,眼中瑩然,卻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敘州地方緊急行動起來,朝廷官兵協助百姓蓋房墾荒,這真是前所未有的事,無家可歸的百姓詫異莫名。這些衛所兵不愧是屯田屯了一百多年的農民兵,開地比打仗還在行,百姓們眼見著新家出現,土地在手,對於朝廷的觀感果然漸漸改變了。

  衙門在遷民地同時,就在村落中選出保甲里正,並從循規蹈矩的百姓中挑選青壯年建立鄉團,首要任務就是阻止遷民報復都掌蠻遺留在村中的老幼,鄢高才管理民政確是一把好手,再加上有軍隊地強力震懾,沒有哪一方的百姓敢抗拒生事,經過幾天的功夫,倒也初見規模了。

  七日之後,阿大沒有任何消息送出。

  欽差楊凌擊鼓聚將,自為節帥,統制諸軍,以李森為副帥,參將李澤等十人為偏將,布政使參政封大人、御使蘇大人、知州馮大人分局受事,治理後方,七萬大軍雲集敘州城外。

  當日,艷陽高照,毫無大戰在即的跡象。楊凌蟒袍玉帶,左右捧著欽差節印、尚方寶劍,在副帥李森、參政封大人陪同下,登上臨時搭起的高達兩丈的點將台,準備誓師出兵!
匿名
狀態︰ 離線
322
匿名  發表於 2011-7-1 22:10:09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零二章 戰場無父子,兵不論雄雌


  楊凌登上高高的點將台,兩排帶著朴刀的親兵在台前一字排開,面對各部將士,那明晃晃的朴刀是扛在肩上的,刀鋒向上,好似隨時都會猛劈出去,配著他們剽悍的體形、冷酷的表情,令人望而生畏。

  李森站到台前,做了番戰前動員,他書雖讀的不多,可是這篇誓師文是幕僚事先寫就的,文謅謅的,說的慷慨陳辭,倒聽得一班文武官員熱血沸騰。

  講話的內容大意不外乎是先盛讚川軍善戰,在場者皆是軍中精英,再講講軍事上的優勢,和必勝的信心,最後率眾高呼口號「國賊不破,不敢身敗還」,演講到此圓滿結束。

  台上的風吹拂著,將楊凌的斗蓬吹的獵獵聲響。李森講完,他解下斗蓬,遞到一旁校尉手中,然後向前跨了一步,李森向側後一讓,全體官兵的目光齊刷刷地投注在楊凌身上。

  楊凌一提氣,揚聲說道:「國有國法,軍有軍規!」

  他的聲音雖大,也不過方圓數十丈內聽的清楚,但軍中各部自有傳令兵,可以將他的話傳達下去,楊凌稍頓了頓,才繼續道:「此次出征,本帥傳令三軍,以下七條禁令,皆不得犯,違者斬無赦。」

  「一、投降敵人者,斬!」

  「二、縱敵逃亡者,斬!」

  「三、受敵賄賂者,斬!」

  「四、洩漏軍機者,斬!」

  「五、臨陣脫逃者,斬!」

  「六、不聽號令者,斬!」

  「七、畏敵避戰者,斬!」

  七條必殺令,楊凌每說一句便停頓稍歇,讓傳令兵把軍令依次遞傳下去。原本在喊口號時也如一潭靜水地軍伍微微起了一陣波瀾。

  講話的這個傢伙是誰?天殺星楊砍頭呀,一聲令下砍了一千多顆人頭,其中還包括朝廷二品大員,他說殺人,那是絕不含糊啊。前邊兩百多口雪亮的朴刀,給楊凌的話更增添了幾分殺氣,無論將校軍兵,聽了這七條必殺令,人人心中凜然。

  楊凌最後提氣高呼道:「諸軍將士當奮勇殺敵,不觸此七條禁令者,概不約束。本官在此預祝全體將士旗開得勝、馬到功成!凱旋之時,本官當設筵擺酒,為全體將士洗塵、慶功!」

  不觸七條禁令者,概不約束!

  這些老兵油子如何聽不出楊凌的話來,一個個剛剛被嚇的大氣都不敢出。人人視軍紀如虎,此時心領神會,頓時人人變成老虎。

  楊凌環目一掃,凜然喝道:「出發!」

  一隊隊士兵在旗幟地指引下開始各自開拔,離開校場奔赴戰場。參將李澤所部向戎縣進攻。參將林英遠所部由芒口進攻,游擊將軍崔貴所部由李子關進攻,指揮使焦宏率部由渡船鋪進攻。守備靳國英由金鵝池進攻……

  戰火硝煙在敘州諸縣同時燃起,李森督部居中策應,隨著各部的進攻逐步前行。面對明軍優勢的兵力、裝備和強大的攻勢,都掌蠻登高倚險,用簡陋的標弩壘石頑強阻擊。

  但是彼此力量本就相差懸殊,明軍又一反常態,變得鬥志昂揚、異常驍勇,尤其熱衷於攻堅挑戰,都掌蠻終於也嘗到了朝廷官兵的厲害。在重圍剿殺下,抵抗徒勞,只得放棄一座座山寨,逃向更險要、更難攻的深山老林之中。

  明軍如同見了兔子的山鷹,窮追猛打,緊跟不捨。與往昔不同的是,明軍原來不熟悉山中條條密徑,儘管大軍逶迤如蛇,前後呼應,還是常常被都掌蠻人引上岔路、死路,在山中轉悠半天也走不出去,而趁這功夫,都掌蠻人早已蹤影全無,和他們在山中捉起了迷藏,甚至神出鬼沒地兜到他們的後路,或者出現在早已經被他們攻破地山寨。

  然而這一次,明軍很難被他們引到岔路、死路上去,中伏的機會也大大減少,都掌蠻人能夠得到消息的渠道又早被堵死,不知是朝廷組織了當地民壯參與圍剿,這些信奉鬼神的蠻人便疑神疑鬼地認為明軍的主帥楊凌擁有什麼神通。

  投附他們地流盜山賊有人聽說過當初楊凌在錢塘招風浪滅倭寇、在龍山喚東風除奸宦的神奇傳說,兩下一印證,令蠻人們更生敬畏。攻心最可怕,這一來許多地方的反抗便減弱了許多,時常稍受攻擊便棄寨塌逃往深山。

  短短五天之內,各處便捷報頻傳,各縣明軍皆不斷取得勝績,攻下龍背、豹尾、銅鼓池等一百多處山寨,斬首二千四百餘人,生擒四百餘人,剿獲米倉七百餘處,銅鼓六十三面,以及大量的牛馬豬羊。

  以前明軍攻陷山寨,因為攻山時死傷慘重,為了洩憤,常將山寨一把火燒掉。那些簡陋的茅屋柵欄全是木製結構,搭著容易,燒地更容易,可是這一次明軍卻一反常態,沒有放火洩憤,反而在佔領的山寨險要處建築碉堡,修建石牆,步步為營地向裡進逼。

  而且凡是負隅頑抗被攻陷的地方,便留駐兵馬,安排官吏,同時遷來各族流民實行屯田,將那舉家入山造反地無主之田全部分發下去。

  常言道戰場無父子,殺陣無雌雄,到了兵戎相見的時候,如果還心慈面軟,無疑是自掘墳墓。對於此時破壞移民分田,構建新的村落組織者,早受到鄢高才詳細指示的新任官吏們堅決鎮壓,毫不手軟,毒手佛心,以一時之亂換長治久安,果然重重打擊了心存幻想,故伎重施,想倚弱賣弱、暗中破壞者。以鐵血手腕迅速建立了新地秩序。

  這些無地的流民和遷來的佃戶、以及原來在地主豪強家做工,見到官府張榜招納而興沖沖趕來的光桿長短工,每家憑白得了十餘畝良田,一夜之間變成了有產階級,都樂不可支,不但死心踏地的留在當地。還主動建立民防民壯,協助官軍搜捕逆賊,安定地方。

  同時,楊凌將六族遣來地狼軍並不派上戰場,只是專門在已經攻克地各處山寨協助官兵巡邏,清剿殘存的反抗者,盡快穩定局面。這樣穩打穩扎,步步為營之下,逼得蠻人可以流動作戰的空間越來越小,他們只能步步退縮。開始向幾處要塞集中。

  但是與此同時,對於順服親近的蠻人,各新任地方官吏卻厚待有加,其個人財產、土地完全受到保護,不許任何人欺凌搶佔。對於想要逃走的官府也不阻攔,反而有意識地借這些人之口把官府優待主動來降者的政策傳進了山裡。

  陸陸續續,果然有一些膽怯怕死者、戀棧家庭者戰戰兢兢,試探著偷偷從山裡溜出來向官府投降,這些新開闢的村寨官吏們果然寬厚以待。兌現喏言,這一來雖然投降的人不是很多,可是投降者卻是絡繹不絕。每天都有從山裡逃出來的人。

  鄢高才也顧及到這些人中可能會有蠻人有意放出來的探子,在地方官吏和民壯地管制下,他們得不到軍方任何有用的真實情報,反而道聽途說了一大堆玄之又玄,甚至相互矛盾的消息,如果其中真有探子,恐怕消息傳回山去,只會讓蠻人更加摸不著頭腦。

  朝廷招撫厚待降者,嚴厲打擊反叛。大大弱化了蠻人的戰力,又用了大半個月的時間,蠻人控制地地方只剩下幾處最險要的山寨,其他地盤已盡數落入朝廷大軍之手。

  ******

  敘州大營之中,沙盤上一面面小紅旗插滿了各處山嶺峽谷,餘下的幾面綠旗雖然數量最少,可是卻統統插在最高處。

  楊凌指著那幾面綠旗道:「剩下的這些山寨,不及被攻陷山寨的百分之一,可是這些也是最大、最難攻地山寨,山林密佈、天險難行,可謂華夏之最。敘州剿匪平叛能否成功,就取決於這些地方能否被拿下,否則終是功虧一簣。」

  朱讓槿憂心忡忡地道:「欽差大人,照說蠻人連連受挫,應該押出王兄以為人質,可是我軍連攻連克,蠻人只知退守抵抗,竟是再也不提王兄被扣之事,會不會王兄已經……」

  楊凌沉吟道:「二王子不必過於擔憂,被俘的蠻人,不是都招認世子被囚在九絲城麼?從未傳出世子被害的消息,以本官看來,必是阿大以為天險可恃,我軍必定攻之不下,所以才不屑以世子為人質阻我攻勢,而是想在戰陣上大敗我軍,使我軍再不敢言戰。」

  朱讓槿張了張嘴,終是深深歎了口氣,他知道這是楊凌在藉言安慰,隨著明軍節節勝利,都掌蠻只知抵死頑抗,卻再不提以世子相挾地事,就算蠻人頭腦簡單,缺少心機,可他們既然先前能以世子向蜀王提出諸多條件,現在如何想不到將世子橫於陣前阻擋明軍?看起來他們是錯估了蠻人的理智,世子朱讓栩十有八九已經被蠻人所害了,只不過這件事大家心照不宣,這層窗戶紙沒有一個人想去捅破而已。

  封參政怕二王子傷心,連忙岔開話題道:「楊大人,目下所餘的幾處山寨都易守難攻,橫於我軍面前的銅鼓嶺,四壁峭立,到達山門前數百米的距離,只是在山谷中開闢的一條羊腸小道,蠻人只需數十人壘石其上,便足以抵擋百萬兵馬,實是難攻呀。」

  楊凌微笑道:「銅鼓嶺雖然險要,但是以前朝廷大軍攻山屢屢受挫,寸步難進,其實是陷入了一個誤區。身在迷障而不自省,否則何至於數十萬大軍寸步難進?」

  朱讓槿也被引動了好奇心,不由疑道:「什麼?這處天險經俘虜描繪修整後,沙盤上模擬地景致已經十分逼真,在下已經看過四五次了,實是難以攻破。大人說自陷迷途,指的是……?」

  楊凌走到沙盤旁,指著一處要隘道:「二王子、封大人,你們看,這裡是銅鼓嶺,三處峭壁懸崖,難以攀援,上山只有這一條崎嶇山道,賊人依山建有數處碉堡,易守難攻。我說的誤區就是:我們為什麼一定要攻下這些碉堡?」

  楊凌指點道:「這些碉堡都修建在山險之上。並不當道。我們地大軍難以通過,但是挑選一部分身手矯健的精兵,卻可以躲過這些碉堡,輕兵深入,直搗巢穴。何必在山口和他們爭一堡一卡之勝負?

  要知道這些碉堡建於險要,高高在上,利於守隘,卻不利於蠻人出兵前後夾擊,況且這些碉堡中也存不了多少兵。想前後夾攻我們突襲而入的人,從兵力上來說也辦不到。」

  朱讓槿吸了口冷氣道:「大人,此計太過冒險了。輕騎深入,即便避過這些要隘,也是無法攻下其後地山寨的,到時有這些碉堡阻礙重兵通行,輕軍深入者沒有後援,必被蠻軍反撲殲滅。」

  楊凌讚道:「說的對,憑一支輕軍,是無法攻下山寨的,所以本官輕騎深入。攻山寨是假,阻山寨援軍是真。山上幾處險堡,我們從外邊是無法攻破的,可是從山寨兩旁卻可以攀援直上。

  我使人先衝進去,再殺回來,在山頂,面向山下的碉堡便失去了屏障作用,突進的輕軍人數應該不在碉堡中的蠻軍之下,把這些碉堡奪下來,重兵大隊便可以從容通過,再取山寨便易如反掌。」

  楊凌的「回馬槍」聽的封參政和朱讓槿愕然不已,封參政道:「大人,我軍再是驍勇,突擊衝過地輕兵數量也極其有限,寨門前既停不了那麼多人,也無法把重炮拉進去,這時還要分兵上山,反擊碉堡,山寨中的蠻人豈能不反擊?突入的輕兵又如何阻止山寨中的蠻人反撲,一直堅持到碉堡被攻克,大隊官兵來援?」

  「憑刀槍對抗,自然不可敵」,楊凌淡淡地道。

  朱讓槿目光一閃,說道:「大人想必另有克敵利器了?」

  楊凌笑了笑道:「本官當初對付謀反的東廠番子,曾經使用過依照軍中地『百虎齊奔箭』改良的火箭,可以單人背負而行,殺傷力驚人,短時間內可以以一敵百。我早已通知南京兵器局日夜趕造,同時還趕製了蒺藜火球、群蜂炮、大蜂窩、風塵炮等阻攔和遮障性火器,足以用來阻止銅鼓嶺寨中衝出的援軍。」

  朱讓槿恍然道:「大人,前日起運出營寨的就是這批火器吧?怪不得押運慎之又慎。」

  楊凌頷首道:「正是,這批火器運往李森營中,銅鼓嶺,就要請這位指揮使大人,親自指揮奪取了。」

  朱讓槿欣然道:「僰王山地勢與銅鼓嶺相近,大人莫非也要用相同的計策?」

  楊凌搖搖頭,又點點頭道:「大同小異。這僰王山與銅鼓嶺雖只略有差異,不過攻打銅鼓嶺地火器卻用不上。你們看,僰王山四面陡絕,屹如城墉,山下四周無路惟有西關口和插旗山有隘道可上。

  該山主峰黑帽頂的半山腰建有一座石頭大寨,此寨圍山而建,巨石為牆,高不過丈餘,城內大小約百畝,設有大寨門,小寨門。門前寬闊,兩側巨石城牆伸延數百米。如果大軍攻到這城牆下,要破城而入便不難了。

  此山最難攻處不在寨前,而在通往山寨的這條區區百餘丈地羊腸小道,最窄處只容一車經過。而它旁邊是百丈峭壁,峭壁之上是密林,蠻人在林中蔽掩,投擲滾木擂石,本官就是用十萬大軍去堆,也過不了這百丈長的死亡之路。」

  眾官員連連點頭,深以為是,明軍與蠻人對戰屢屢失敗,倒不是蠻人異常驍勇,而是他們的所在奇險無比。實非人力所能對抗。

  楊凌繼續道:「這些峭壁既平又高,攀又攀不上,箭又射不到,蠻人藏於其上,如果他們殺我十萬兵,自損一百人。恐怕都是累死地,不會有一個是被我們殺掉的。這山險就險在這個地方,如果這條山路的峭壁密林中沒有蠻人設伏阻攔,所謂險不可攻的僰王山就彈指可破了。

  只是石頭大寨夾山而建,就算派輕兵攻到城下,左右仍是一片峭壁,無法爬上去,所以對付銅鼓嶺的『回馬槍』,在這裡用不上。」

  其他幾名官員聽了面面相覷,從楊凌的口氣。顯然他已經有了應對地辦法了,可他這關子不賣出來,在場的這些文武官員就是想不到要如何解決四周峭壁百仞,弓矢難及、靈猿難攀的懸崖,來對付匿於山頂密林之中的蠻人。

  馮知府忍不住問道:「大人準備如何破除這處天險?」

  楊凌吸了口氣。淡淡地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本官也在等,這『東風』,應該也該到了。」

  ******

  「東風」果然到了。

  由欽差楊凌命名,福建軍器局出產的東風二級運載火箭到了。

  在剿倭海戰中。曾有明軍水師將領建議使用「火龍出水」等火器,但是這種火器雖然飛行甚遠,可是火藥燃燒產生的推力不均衡。方向性太差,尤其海上風向、風速不定,火龍一放出去便只能聽天由命,實用效果有限,楊凌未予參納。

  不過他對這種原始的兩級火箭很感興趣,雖說它和後世的多級運載火箭以及反艦導彈根本不可同日而語,可是明朝時的中國人能夠大膽想像,設計出這種武器,他覺得這種富於想像力的精神更加可貴。所以保留了軍器局對於這種火器地設計研究。

  「火龍出水」是一種水陸兩用火箭,龍身由五尺長的薄竹筒製成,前裝一個木製龍頭,後裝一個木製龍尾。龍體內裝有火箭數枚,引線從龍頭下的孔中引出。龍身下前後共裝4個火箭筒,看上去就像一身生四翼的飛龍。

  火龍前後兩組火箭引線扭結在一起。前面火箭藥筒底部和龍頭引出的引線相連。發射時,先點燃龍身下部地4個火藥筒,推動火龍向前飛行。火藥筒燒完後,龍身內的神機火箭點燃飛出,射向敵人。這種火箭已經應用了火箭並聯、串聯原理。平向飛行可至三四里地之外。

  此外還有「神火飛鴉」、「飛空震天雷」等遠攻火器,神火飛鴉有鳥頭、鳥尾、鳥翼,可飛行百丈,內裝炸藥,腹下亦捆綁四筒火箭為助推力。這些火器大多尚不具備對人體和固定目標進行準確打擊的能力。

  象「火龍出水」惟妙惟肖的龍首、龍身、龍尾,原本更多的是裝飾性作用,其實會影響火箭地推進方向和產生較大阻力,「神火飛鴉」的鳥翼雖說是為了增強飛行穩定性,但是形狀也和真正的鳥翼相似,不但製作起來費工費時,但是為了追求形似,穩定性也不太好。

  楊凌在軍器局督促研製佛郎機炮時,見到了這些火器,按照他地要求,對這些火器取消了各種花哨的名字,按照不同火器的射程和主要作用統一命名東風一號、二號、三號火箭。

  同時他讓火器專家鄭老對一些華而不實的裝飾性部分進行了改造。「火龍出水」,現在的東風一號,整體呈流線型,射程最遠。原來龍腹為了追求美觀,只能安裝四枚分箭頭,現在增至七枚,作用從殺傷改成以縱火為主,箭頭內裹火藥,纏以層層綿紙,再塗油脂,點燃時強風不滅,水澆不熄。

  由「神火飛鴉」改造的東風二號,依然大腹便便,猶如一架航天飛機,鳥翼仍然形似,但是去掉了原來粘粘的羽毛,變的平削如紙。鳥腹內裝地是易燃易煙地引火物。同時拌以砒霜、磷和其他易發出熗人氣味的東西。

  山頂密林之中煙火難散,這種東西在裡邊燃燒釋放出大量毒煙,再加上鑽天猴兒似的火箭到處亂竄,在那枯葉如泥,足有幾尺厚的原始山林中…………

  游擊將軍崔貴站在僰王山前,望著在月色下仍然黑沉沉矗立如巨人的山形打量半晌。點頭道:「很好,這裡山勢大多陡峭如鏡,拔地而起,雖然奇險無比,但是方便縱火,下邊有這百十丈地懸崖峭壁,上邊火勢再凶,都很難殃及其餘群山,否則倒是一樁麻煩事。」

  「開始吧!」

  **夜色*(禁書請刪除)*(禁書請刪除)中一枚枚火箭噴吐著光焰,向黑沉沉的山頂遙遙撲去。稍頃的功夫。山頂猶如飄來一片烏雲,烏雲越聚越濃,終於遮蔽了彎如一鉤的月亮。

  小半個時辰後,夜空一片彤紅,烈焰焚天。遠遠的看那情形,山頂莫說藏人,便連石頭都化了,就是掘地三尺,也休想找到一個藏身之處。

  火光映得山下也是一片明亮。相信如果到了山前,只怕已亮如白晝。

  「大人,為什麼一定要晚上進攻呢?」畢竟已經三更天了。焰火也看了半晌了,副將潘冬打了個呵欠,有些無聊地問。

  一臉麻子的崔貴嘿嘿一笑,道:「老弟,這個你就不懂了,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時,這就像找窯姐兒,像咱們這身份。得講究個調調兒不是?」

  他緊了緊戰袍,高聲喝道:「兄弟們,攻山!」

  「殺呀!」士兵們吶喊起來,在史上最大的火把照耀下,大軍堂堂皇皇地奔石頭大寨而去……

  ******

  凌霄山建於南宋末年寶佑乙卯年(1225年),元軍先取雲南,再轉攻四川。戎縣宋軍為抗元入川,在各地險峻之處修建城堡,為屯兵存糧出攻入守根據之地,遂在凌霄山上修築了凌霄城。

  凌宵城與合川釣魚城、樂山凌雲城、宜賓東高城同為當時抗元的重要城堡。後因樂山、宜賓守將降元,凌霄城才被攻破。

  外圍基本靖清後,宋小愛、伍漢超就率領狼兵悄然抵達凌宵山。此時各地清剿任務已經基本趨於結束,人馬開始向銅鑼嶺、都都寨、凌宵城等處集結。

  伍漢超一邊親自帶領善攀巖登山的狼兵不斷潛入山中,探察凌宵城附近情形,一邊等待楊凌向凌宵山增援人馬。

  凌霄山山峰崛起,勢欲接天。上山的路只有兩條羊腸險道,一條由「斷頸巖」通新寨門,一條由「龍碑壩」經48道拐盤旋而上老寨門。

  「斷頸巖」與後面土山連接處有一道斷裂縫,寬7米有餘。上設木橋,行人通過橋上,俯視縫底,深不可測,令人膽顫心驚,手腳發軟。此處設一路兵,真是神仙難過。而前邊老寨門則層層設防,險關處處,想要硬攻可能性也極小。

  此處守將是阿大酋長地兄弟阿鴨,此人力大無窮,多勇而少智,性情殘暴,此次未曾公開反叛前便時常率人下山襲擾,搶劫財物,姦淫婦女,被人稱作惡鴨。由於他為禍之烈,附近百姓這幾年大多逃逸,鬧的十室九空,荒涼的很。

  但是他的凌宵城實是險不可攀,四十八道拐猶如天塹,叫人無奈他何。宋小愛、伍漢超故意只遣小股軍隊做試探性進攻,接連幾次均被打回,二人也不著急,每每做出兵力不足沒有信心的樣子,受挫便撤兵,過上兩日再來騷擾,小打小鬧地如是者多次,惡鴨也習以為常了。

  這一日,經過種種準備,宋小愛終於準備動手了。這段日子和伍漢超朝夕相處,共同領兵,兩人彷彿又回到了昔日在江南共抗倭寇的日子,雖說伍父阻撓。始終是亙在兩人之間地一塊心病,表面上兩人卻都避而不談,似乎全然恢復了往日的親密。

  伍漢超領著三百多名精心挑選出來的狼兵,每人都穿地破破爛爛,布衣獸皮,形同都掌蠻人。而且扮男扮女、扮老扮幼,身份各具,兵刃都藏在暗處。

  要取凌宵城,後山不可攻,前山道路崎嶇,到處都是巨石峭壁,猶如狼牙交錯,四十八道拐要想硬攻上去,幾不可能。

  伍漢超親率斥侯,暗中窺探。發現總有逃上山去的都掌蠻部落百姓,多則數百,少則幾十,於是才定下這詐關計。凌宵城上層層關卡,皆不宜攻。但是如果兵不到城前,根本就無奢談攻城。

  伍漢超想冒險用數百勇士,詐開第一關,以此為據點,掩護大軍登山。這三百多人雖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可是他們所承擔地壓力可想而知。要知道凌宵城居高臨下,四十八拐險要難行。遠遠便可看到山下兵馬,所以宋小愛的大軍根本無法緊隨其後隨時策應。

  如果詐關不成,這三百多人極可能全部葬送在凌宵城前,即便詐開城門,立即釋放訊號,宋小愛的大軍要趕到城前也需要很長時間,這段期間,奪關廝殺,阻擋第二道關口蠻人的反撲。全都要靠伍漢超這幾百人的隊伍了。

  宋小愛一身明軍將袍,默默地看著他們準備妥當,悄然走到伍漢超面前,低聲道:「自已小心些,保重。」

  伍漢超望著她關切的眼神,忽然微微地笑了,他想起兩人初次平倭,為了打敗占山頑抗的東華鹿之介,他在後山攀巖時,宋小愛也是一樣關切的眼神,可是現在她的眼底蘊藏著海一樣地深情,卻是那時地她所沒有的。

  她還是她,她也不是她,她長大了。猶記得刁蠻的宋小愛象吩咐自已家的奴隸一樣,蠻不講理地命令狼兵士卒攻上山去,拚死也要保護他的安全,而這一次,儘管更加凶險,她更加擔心,但是她卻沒有下達這樣地命令。

  她已經懂得用理智克制自已的感情,懂得如何尊重他人,懂得了為將之道。

  伍漢超點了點頭,默默轉過身,一揮手,帶著三百多名勇士出發了。

  宋小愛目送他們消失在山坳裡,才轉過身來,率領眾將回到帥帳,神情嚴肅地對劃歸她管轄的各部將領道:「諸位將軍,凌宵城能否拿下,盡在今日一舉。靳守備,負責後山佯攻,但見前寨煙起,立即大造聲勢,吸引蠻人注意,減輕前寨友軍壓力,你們立即出發!」

  靳守備拱手道:「末將得令!」隨即帶著他的人馬取道奔赴斷頸巖。

  「林參將所部,負責準備鉤索籐繩,懸梯木梯等攻關器具,本官率輕兵上山馳援時你隨後便動,盡快趕上山來,你最要緊的一件事便是時間,來地越快越好,不要給敵人喘息之機。」

  「末將遵命!」林參將也領命退下。

  宋小愛指揮若定,頗有大將之威,她又凜然吩咐道:「陳副將……」

  「宋大人!」門口一聲吼,打斷了宋小愛的命令,她愕然抬頭向門口望去,只見一個官兒須長過腹,虎目濃眉,雖是一身文官袍服,那威風煞氣比帳中眾武將還要強上幾分。

  「哇!未來老公公來了」,宋小愛嚇了一跳,連忙雙眉彎彎,換上一副甜甜的笑臉,乖乖巧巧地道:「伍大人,您……押運糧草來了?」

  「昂!運糧草來了!」伍文定氣哼哼地進了帥帳,叉腰而立,也不施禮,顯然地滿臉怒氣。

  宋小愛卻是滿心歡喜,伍文定幾次押運糧草來到這裡,伍漢超都畏懼迴避,而老頭子也是交割完了就走,根本不和自已打交道,難得他今天肯進帳和自已說話。

  宋小愛忙道:「本官正在商議軍情大事,伍大人可有要事相商麼?」

  「軍情大事?」伍文定越聽越怒,說道:「下官就是想打聽打聽,大人這軍機大事還得議到什麼時候。下官還得運幾回糧草到凌宵山下。」

  宋小愛烏溜溜地眼珠一轉,奇道:「伍大人,這是何意?」

  「何意?哼!」,伍文定憤憤地道:「各處官軍剿匪進度奇速,可是這裡呢?整天議事、佯攻,至今沒有正經打過一仗。這糧草倒浪費了不少,你們以為運些糧食過來容易嗎?我的輜重兵這幾趟下來,病了一批,失足墜崖摔死的都有七個了,你們還在計議!」

  老伍對女人統兵本來就不大看得上,他是大殺大伐的性子,不在宋小愛軍中他又不能瞭解人家的通盤計劃,所以想當然地認為宋小愛是軟弱畏戰,運一趟糧來他心中便積壓了一分怨氣。

  這次運糧由於山路毀損,費了好大的周折。還摔死了四個,不料剛剛運糧進營,就看見一隊官兵出營,一打聽說是靳守備領兵去佯攻凌宵城了。

  這一下老伍可炸了,還佯攻呢?這要佯到啥時是個頭啊?所以。老伍闖帥帳斥庸帥來了。

  宋小愛忙解釋道:「伍大人,你有所不知……」

  「你雖是主帥,可莫忘了欽差大人七殺令軍法之下,有避戰畏戰者斬這一條嗎。本官返回敘州,就要將這裡地情形稟報欽差。你們一個個在這裡膽怯畏戰,貽誤戰機,坐視蠻人凶橫。耗費軍資糧草,真是豈有此理。」

  宋小愛光張嘴,插不上話,心中也漸漸火起,可她還沒發怒,中軍官怒了。

  這支軍隊是臨時拼湊起來的,手下諸將分屬不同地歸屬,中軍官也是臨時派來的,他可不知道這個運糧的大鬍子老頭兒是何許人也。見他咆哮帥帳,斥責主帥和各位將領,中軍官立即跳了出來。

  他指著伍文定的鼻子喝道:「你既談軍法,可知十七禁律五十四斬?多出怨言,怒其主將者,斬!聚眾議事,私進帳下者,斬!探賊不詳,少則言多,斬!大膽運糧官,咆哮軍伍,指斥上官,律犯多條,來呀,把他押出去,斬!」

  兩旁的官兵早已不耐了,上前扣住伍文定雙臂,便倒拖出去,「噯~」,宋小愛揚手喚了一聲,左右看看,沒人出聲。

  她把大眼睛瞪了瞪,然後又瞪了瞪:「一群白癡,怎麼沒人喊刀下留人吶?」

  ……

  「刀下留人!且慢動手!」一聲嬌呼從帥帳中傳出。

  喊話者,三軍主帥宋小愛宋大人是也。
匿名
狀態︰ 離線
323
匿名  發表於 2011-7-1 22:10:51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零三章 貓和老鼠


  宋小愛豈能叫人人糊里糊塗地斬了伍文定,小伍回來不和她拚命才怪。

  可她一句話喊出口,中軍官立即理直氣壯地道:「宋大人,督糧官擅逾其職,闖入帥帳,指斥上官,十七禁律五十四斬他已犯其三,罪不可赦,大人今日不嚴懲此人,上行下效,今後如何以軍律號令三軍?」

  「啊?這人……軍律背的倒熟……,真是……討厭!」

  宋小愛嚥了口唾沫,急中生智道:「陣前斬將,兵家大忌。我們出征在即,這個……來人吶,暫且將他收押,等本官回來,再行處置。」

  宋小愛聽了中軍官的話,當著眾將之面也不好立刻釋放伍文定,只好硬著頭皮道。

  凌宵山上,伍漢超領著三百多人,扮作男女老幼,有的攜包背簍,有的肩上挑擔,沿著四十八道拐一副倉惶模樣向山上逃。

  山上的都掌蠻人早有探子在暗處看到,立即向山上傳出警訊。這些日子時有族人逃上山來,而明軍攻勢又極其軟弱,山上的蠻子早已生了懈怠之心,一聽只有三百多人上山,守關首領渾不在意。

  探子在山上高處投石喝問幾句,伍漢超軍中自有人用蠻語回答一番。探子疑心去了大半,一行人就此混過了蠻人警衛地耳目,大搖大擺地上山了。

  到了凌宵城第一道關卡前,伍漢超暗暗觀察,見這裡兩旁壁如刀切,前方一城橫亙。城高壁厚,處處寸草不生,心中不由暗暗凜然。

  城頭上有一道石匾,上邊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凌宵」,字跡斑駁,下邊沒有落款,應當是宋朝築城大將的手筆,只是不知出於何人手筆。

  城頭上幾個蠻將正坐在壁立如鏡的城牆堞牆牆垛口,喝酒吃肉。自下望上去,數丈高的牆頭上。這些人赤著雙足,袒著胸腹,露出曬的黑黝黝地肌膚。伍漢超皮膚相貌不似蠻人,不敢多看,瞧了一眼便趕緊低下頭來。壓了壓頭上的竹笠。

  頭上隱約人語,隨即有人高聲向城下喝問,事先安排好的人便以蠻語回答,詭稱是刮耳寨塌逃出的難民,只因附近小的山寨皆被官兵攻破。這才翻山越嶺,趕到這來投奔阿鴨大人。

  刮耳寨在鄰縣,雖說不是甚遠。可是走山路,那就極為難行了,本地的都掌蠻人平素與那裡來往不多。伍漢超故意說的遠些,一則是因為本地的都掌蠻人大多已逃上山,再則又怕冒充附近村寨,恐怕正巧遇上寨中的百姓,一旦被人問起,名姓不符,不免漏了馬腳。

  儘管說的較遠。伍漢超還是事先派人去刮耳寨塌,摸清了那裡地一草一木,住戶情形,以免遇到盤問露出馬腳。山上的人聽說是鄰縣的人,似乎不願接納,嘀嘀咕咕的半天不見有人下來。

  伍漢超低聲向旁邊吩咐幾句,一些扮作老人的狼兵便裝作體力不支,丟下包裹背簍,毫無戒心地在城門下坐下來,一個個東倒西否,或躺或坐,有地故意弄散了包袱,露出其中金銀之物,在陽光下燦燦放光。

  這些狼兵打赤腳慣了,一個個雙腳全是老繭,瓦礫石上也可奔走如飛,官兵們可沒這本事,他們相貌皮膚又與蠻人相似,再故意以蠻語大聲互相訴苦、交談,漫說在城樓上,就是在城下,也看不出絲毫破綻。

  狼兵中扮成女人的都是面目清秀、身材削瘦的年青人,壯族漢子自小唱山歌,個個都練就一副好嗓子,調門兒能拔到極高,這時故意扭扭捏捏,用些女人聲音說話,或嚶嚶哭泣,聽在伍漢超耳中雖如鬼哭狼嚎,難聽之至,可落在城頭上不免是鶯聲燕語,天籟之音了。

  城上蠻將喝著酒,又見了金銀和女人,一時頗為意動,只見一個魁梧的大漢探頭向城下瞧了瞧,忽地拋下根大骨頭棒子來,同時用蠻語大聲嚷嚷了兩句。

  一個蓬頭散髮、滿臉黎黑的狼兵連忙搶過去拾起,點頭哈腰地謝過了城頭地人,也不嫌髒,拿起來就啃,城頭的漢子呵呵大笑,揚聲問道:「你們的頭人現在怎麼樣了?」

  刮耳寨主不是阿姓族人,這也就難怪凌宵城地蠻人不那麼親熱,不過他們應該是相互認得的,便有狼兵大聲回答道:「都巴頭人被官兵殺了,我們的人都被打散了,我們帶著家人在山裡躲了三天,避過了官兵的搜捕,這才趕來投靠阿鴨大人。阿鴨大人是我們都掌蠻人的大英雄,只有他能庇護我們。」

  城牆上的大漢哈哈大笑,他扭頭吩咐了幾句,便自城頭上消失了。

  過了片刻,巨大的城門轟轟地響了起來,有人在裡邊喊道:「頭人允許你們進寨了,退後退後,女人和老人先進來,準備好孝敬阿鴨頭人的禮物。」

  伍漢超心頭一陣狂喜,他把手背在身後,悄悄打了一個手勢,城門只開半扇,剛剛啟開一人多寬的口子,伍漢超便飛身躍了過去,凌空一腳,重重地跺在沉重地城門上。

  只聽「嗵」的一聲巨響,門後傳來一聲慘叫,那城門只踹開不到兩人寬的距離,便向回彈來,伍漢超大吃一驚,立即擎劍在手,閃身從門縫裡鑽了進去。

  伍漢超閃身進門,向城門洞後飛快地掃了一眼,這一看不由暗罵一聲狡猾。原來這城門不止加了橫木,門後還有條石,這麼結實地城門。漫說明軍沒有機會扛著撞木上山,就算能扛上來,門前一直陡峭到城門的山石路也讓人無法全力衝撞城門,裡邊這麼一佈置,實在是銅牆鐵壁,無懈可擊。

  伍漢超如果不是當機立斷。見了機會立即攻門,蠻人只要探出頭來瞧見門口的老人婦女有異,剛剛抬起的條石一壓,那是休想再有機會破門了。

  伍漢超這臨門一腳好大的力氣,門後抬條石的大漢剛剛將條石自門槓下抬起,被伍漢超這一踹,向後倒去,把他抵在了城門洞壁上,條石頭端深陷在他地胸膛以上,鼻中鮮血狂噴。鎖骨和下巴卻整個被條石砸碎了。條石的另一端抵住了城門下端,城門這才沒有大開。

  伍漢超揮劍夭矯如龍,身形翩若驚鴻,魅影電飄,劍光電梭。迅速結果了首當其衝的三個蠻人性命。自驚愕中醒悟過來的蠻人嚎叫著衝了過來,一個剛剛自門縫中擠進來的狼兵閃避不及,被都掌蠻人的竹槍一槍捅了個透心涼。

  伍漢超大吼一聲,劍光反撩,削斷了那枝竹槍。矮身前奔,一個掃堂腿將逼近來的五人飛掃出去,翻滾了一地。其中兩個被他一腳掃斷了足踝,抱膝狂叫不止。

  伍漢超停也不停,立即彈身後退,一腳將那條石踢倒地在,隨即抓住那具胸膛塌陷,搖搖欲倒的蠻人屍體反手擲出,擋住蠻人攻勢,同時單手扣住城門,猛地大喝一聲:「開!」

  那重達千餘斤的桐木大門被他單手轟隆隆地扳了開來。然後伍漢超袍袖一拂,十餘枚金錢鏢以漫天風雨的手法撒了出去,隨即提劍縱起,猶如一隻飛天蝙蝠,撲入混亂地蠻人群中。

  後邊城門大開,狼兵們吶喊著衝了進來,與蜂擁上來的蠻兵在城門洞內廝殺開來。

  「速戰速決!」,這是伍漢超下的死命令。

  狼兵們敬慕英雄,當這位英雄是他們頭人的准姑爺時,敬慕就成了敬愛,他們不但要搶下城門,而且還要誓死保護伍漢超的安全,人人奮勇爭先。不是慣用地兵器,不是最擅長的七人協同攻守的鴛鴦陣,但是他們依然是最驍勇的狼兵。

  蠻人也知道關隘失守意味著什麼,一個個亡命地猛撲上來,想趁著城門洞下地方狹窄,官兵不宜展開的特點將他們壓制在這裡,直至把他們趕出去,可是有誰能對付得了伍漢超掌中一柄青鋒劍?何況他另一隻手還有層出不窮地金錢鏢不斷信手揮灑。

  狼兵們用的儘管是短兵器,但是他們配備了價值十兩白銀一筒的弩箭,左右雙臂各配一筒,毫不心疼地一通疾射,血肉之軀在這麼近地距離根本沒法抵擋,凶悍的狼兵們踏著一地的死屍衝進關去,第一道關卡陷入了全面混戰當中……

  ******

  凌宵城頭狼煙飄起時,內關的蠻人已接到官兵計賺關隘的消息,他們驚慌失措,正組織人馬準備搶在明軍大隊趕到之前奪回關隘,早已趕到後山「斷頸巖」的靳守備也看到了烽煙,立即指揮士卒開始攻打「斷頸巖」。

  七米多寬的峽谷裂縫深不見底,一見官兵自隱蔽處衝出,蠻人立即拉起了浮橋,明軍早自林中砍伐了幾十棵高大的樹木,令人抬著吶喊著衝向巖口。後邊官兵不斷發箭壓制蠻人,掩護他們將長達十餘米的樹幹橫臥在斷巖上。

  這裡太過險要,行人從浮橋上經過還戰戰兢兢,這些散放地樹幹不捆束到一起,根本就不可能有人敢衝過去,可是明軍表現出的模樣十分逼真,還有人拿著繩索、木板,做出要綁架浮橋的模樣,這一下守山的蠻子可真急了,立即舉火放出緊急訊號,向城中求援。

  城中剛剛集結起來的蠻子軍隊亂烘烘的正要奔赴城關,忽見後山火起,不由更加驚慌,大軍立即兵分兩路。一路急急趕往後山增援,另一路撲往前山。

  剛剛投效過來地各山寨都掌蠻人領教過明軍的厲害,都掌蠻鬆散的氏族統治模式又不能很好的管束他們,這時立即產生了強烈的反效果。

  驚慌、哭喊、叫罵、逃跑,到處亂竄,馬上影響了凌宵城老寨不曾和明軍大動干戈過的士兵們地士氣。受其感染。老弱婦孺的騷亂和驚慌更令蠻族頭領大為惱火,一個凶悍的蠻子頭領一連砍了六七個驚叫著「明軍上山啦,趕快逃命」的膽小鬼,這才暫時控制了局面。

  凌宵城能戰的士兵不過三千左右,第一道關隘處布有四百多人,憑藉著此處的險要,和那時完全以冷兵器為主的戰爭方式,這四百人足以應付四萬大軍的進攻,但是就算是一條尖牙利齒的鱷魚,被人鑽進了肚子裡。他也沒有用武之地了,何況伍漢超的三百多名士兵都是精挑細挑地悍勇戰士。

  一隊蠻人揮舞著竹槍長矛從城牆上撲了下來,十多名狼軍戰士立即迎了上去。隔著三丈遠,密密麻麻的槍矛剛剛舉起,狼軍戰士就紛紛平舉雙手。看起來十分詭異。

  一陣陣輕悠的「鏗鏗」聲起,隨著動聽的機括聲,一排排弩箭射了出去,剛剛扎堆衝下來的蠻人立刻被箭雨打懵了,人叢中倒下一片。

  剩下地蠻人不知道這些打扮和他們相同的明軍袖子裡還會鑽出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驚叫著正要向旁躲閃,狼兵們已經趁著騷擾,舉起刀劍。衝進了槍陣中的縫隙。

  狹路相逢勇者勝,短兵相接的一剎那,有備殺無備,隨著一片寒光閃過,槍陣中出現一條鮮血鋪就地坦途。

  一聲如雷的大吼,一個赤足袒腹大漢手舉九環大刀,從城頭上躍了下來,揮刀如匹練,低頭想撿起慣用竹槍的狼兵猝不及防。兩顆大好頭顱應聲飛起,激起一天血雨。

  周圍地狼兵士兵怒吼著撲上來,可是輕巧的單刀和沉重的九環金背大砍刀一碰,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不但當場被砍斷三柄單刀,還有一個狼兵撤手不及,被斬去半條手臂,慘叫著退了下來。

  這個蠻人力大無窮,好生兇猛,手中大刀一橫,又猛撲上來,手下幾無一合之敵,接連被殺死十餘名狼兵,在他的帶領下,蠻軍又亡命地掩殺上來。

  在此緊要關頭,一道人影夭矯掠至,持刀蠻漢剛剛揮刀斬向一名竹槍被劈斷的狼兵,劍發如電,一抹寒芒在他的刀刃上一點,刺出一溜兒火光,大刀一歪,那名狼兵險死還生,臉色蒼白地倒退了幾步,被戰友扶住。

  伍漢超飛身落下,輕蔑地一笑,對那大漢說道:「好大的力氣,不過亦僅止於大力罷了。」

  蠻人見他手執輕劍,大吼一聲揮刀又砍,伍漢超身法輕盈,運劍如飛,在呼呼風嘯的刀光中從容若定,滿場只見那蠻人刀光到處繚繞。

  可是這一交手,反而是那蠻人被逼地步步後退,不斷攸然出現的劍尖神乎其神,時而在喉、時而在肩,有一下險險貼著他的眼角擦過,逼得他眼花繚亂,只能狂舞大刀。二人的兵器幾乎不曾碰撞過,除了刀風呼嘯,只偶爾聽到幾聲悅耳的「叮叮」聲。

  蠻人大刀揮的飛快,退的更快。忽地,他覺得腳跟一緊,後邊是石階了,蠻人的身子不由一頓,只是這麼一頓的功夫,鋒利的劍尖已點到了他的咽喉上,入肉半分,鮮血淋漓,蠻人大漢立時僵在那裡。

  「這人是個頭領,把他綁了!」伍漢超注意到他左耳的金環、頸上的銀圈,還有腰間一面小銅鼓,對手下狼兵下令道。

  蠻人大漢被抓,立即像衝擊波一樣,迅速瓦解了整個關隘抵抗者的意志,有人一邊高呼著「阿鴨頭人被官兵抓了」,一邊丟下刀槍轉身便跑。

  聽到懂蠻語的士兵聽了覺得有異,急忙告與伍漢報告,伍漢超大為驚訝,他連忙帶過兩名俘虜,經過指認,這才知道他撿了天大的便宜,凌宵城主惡鴨就是被他生擒的那個蠻族大漢。這廝今跑到關口上和守將們飲酒,想不到適逢其會,竟然被伍漢超生擒活捉。

  惡鴨被擒,凌宵城第一道關隘迅速易手,蠻人被殺兩百多人,餘者迅速逃進第二道關隘。然後將大門緊緊閉攏起來。

  蠻人地愚蠢正合伍漢超之意,嚇破膽的蠻人在裡邊頂緊擂木,伍漢超就命人在外邊堆石堵關,敵我雙方齊心協力把個關門堵的嚴嚴實實。

  等到山寨中的蠻軍浩浩蕩蕩殺到關口,見此情景不禁破口大罵,立即叫人趕快打開城門,可是這時外邊早已堆起一人高的條石牆,貼門又丟進來滿滿的木柴乾草,這邊城門一開,外邊立即放起火來。又有人在火後放箭,一時半晌他們是休想從城門衝出來了。

  現在形勢倒置,變成了官兵守關,蠻人攻城。

  伍漢超迅速整頓剩餘地狼兵,救治傷員。此時還剩下二百多人。他安排了百五十人守關阻敵,其餘的人救助傷員,裹傷包紮,搬運死去戰友的屍體。

  伍漢超登上城頭,遙望山下。只見大明官兵得了訊息,絡繹不絕,正沿著盤山石徑殺奔而來。不由心中大定:這道關隘算是真正拿下了。

  他走到被縛的惡鴨面前,冷冷地打量了他一眼,說道:「你就是惡鴨?朝廷大軍正在上山,為免生靈塗炭,多造殺孽,本官現在給你一個最後的機會,立即命令城中頑抗者投降,本官決不殺俘。」

  惡鴨瞪圓了一雙眼睛,聽人解釋明白了不由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你們作夢!我雖被擒,我弟阿英尚在城中,仍可與你們一戰。阿大吩咐過,人死光了也不得放棄凌宵城,我倒要看看你們官兵要用多少人命來填城!」

  伍漢超瞥見宋小愛提刀衝在最前,帶著官兵即將到達城下,他搖了搖頭,轉身便走,口中說道:「攻守易勢,憑仗已失,猶不自覺。蠢人吶,自作孽,不可活!」

  惡鴨瞪著雞蛋似的大眼惡狠狠問道:「兀那狗官,你說什麼?喂,他說什麼?」

  那負責翻譯的狼兵見大人走了,懶得和他多講,便直截了當地道:「大人說,你很蠢!你作死呢!你死定了!」

  惡鴨大怒,「呸」地噴了他一臉唾沫,那狼兵大怒,上前正正反反一頓耳光,扇得手掌脹痛這才住手,再看惡鴨已如肩上頂了個豬頭。
匿名
狀態︰ 離線
324
匿名  發表於 2011-7-1 22:11:06
  ******

  看到伍漢超出現在城門口,宋小愛心中一顆大石才落了地,她已跑得滿頭大汗,身體幾欲虛脫,這時見了伍漢超,心情一鬆,腳下一軟,腳尖在石階上絆了一下,不由驚叫一聲,一頭向前栽去。

  伍漢超見狀急忙躍向前來,一把抄住了她,把她抱在自已臂彎之中。

  宋小愛跑得心跳如鼓,汗透衣襟,那雙豐滿修長的大腿緊挨著伍漢超半蹲的小腹,伍漢超感覺到那雙熱烘烘的大腿,肌肉還在不受控制地突突直跳,分明已是力竭地症狀。

  小愛擔心他的安危,已經竭盡全力了,否則她一個女兒家,體質再好,又怎麼可能沖在全軍的最前面?

  伍漢超心中好感動,感動的他紅著雙眼,將宋小愛的嬌軀又攬緊了些,柔聲道:「小愛,你……你地大腿好結實……」

  「呀!」一句話羞紅了宋小愛的臉,舉起的小拳頭作勢欲打,可是落到伍漢超胸口,卻變成了輕輕滑下。伍漢超雖知說句調笑的話,眼底的感動和愛意又怎能瞞得了人?

  愛,不一定要說出來,他們更喜歡用這種打打鬧鬧,戲謔玩笑地方式,來表達心中無限的歡喜……

  增援明軍的到來,使第一道關隘變成了銅牆鐵壁。本來命人填土滅火,正急欲殺出第二道城門地阿英見狀,立即命令封鎖城門。重又將擂木條石頂上。

  攻守易勢,這時換成了外邊地明軍填土滅火,搬開條石,清理路障,準備攻城了。不斷衝入的弓箭手利用人數優勢,向城頭密集發射。死死壓制著蠻子,掩護城門下的士兵活動,蠻子兵器落後,無法抵擋,便集中人馬不斷往城門處堆關堵塞物。

  宋小愛簡單地瞭解了一下情形,叫人將惡鴨綁到城門前叫關,惡鴨呱呱唧唧用俚語只是罵個不停,懂蠻語的士兵裝聾作啞,也不翻譯,看來說的肯定是難以出口的髒話。

  惡鴨不肯叫城。阿英在內死守,既不開城門,也不上城頭應答,兩下正僵持著,林參將領著人馬帶著鉤索籐繩、沖木懸梯等攻關器械來了。

  宋小愛一見攻城兵到了,柳眉不由一剔,嬌斥道:「把他砍了,祭旗攻城!」

  這些狼兵大多攀親帶故,方才惡鴨殺地狼兵最多。早被這些狼兵恨在骨裡。宋小愛一到,他們便有人打起了小報告,被殺的人中還有一個是宋小愛地遠房表兄。

  宋小愛先對他有了恨意。又見這蠻族頭人面目可憎,滿口髒話,早已心中不耐,是以一見援兵到了,立即命人砍了他的豬頭。

  旁邊狼兵一聽頭人下令,立即興沖沖搶上來一位,手起刀落,「噗」地一聲人頭飛起,看那手法的嫻熱勁兒。這位仁兄十有八九是出身於「砍頭三人組」的。

  伍漢超冷眼旁觀,並非阻止。惡鴨倚仗朝廷不想造成叛亂,再三忍讓的心理,肆無忌憚地劫掠四鄉,淫辱婦女,弄得當地百姓十戶九遷,戎縣如今這麼蕭條,可以說全是拜此人所賜,實是死有餘辜。

  當下便有力大的狼兵拾起那顆人頭,悠蕩了幾圈兒,把人頭拋上了城去,城上見了頭人的屍首,頓時傳出一陣哭喊叫罵之聲,隨即將些滾木擂石拋擲下來。

  明軍攻城了。這時是在關內攻關,天險已不可恃,第二道關隘上的蠻族守軍又沒有備下太多地守城器械,陸續趕到的官兵雲集石城之內,裡裡外外足有萬人,而城中分兵把守此關的不過一千四五百人,城池攻破只是時間問題,只有身在局中的蠻人還在妄想可以據城死守。

  明軍一面組織人馬攀籐爬梯,一面令人使撞木撞城。宋小愛、林參將等人審問了一些俘虜,有怕死者乖乖供出了二道關內的情形,宋小愛瞭解到第二關內有木屋糧倉,柴草樹木,便令弓箭手拋射火箭,一時間引得城中處處火起。

  蠻兵內外交困,軍心大亂,戰至一個半時辰後,經火烘烤後地桐木大門被撞的四分五裂,城門失陷,蠻兵四處逃躥,近萬大軍浩浩蕩蕩殺進了凌宵城內關。

  阿英帶兵且戰且退,直退至「斷頸巖」旁,才算到了絕地。對岸是荊守備的大軍虎視耽耽,後邊是窮追不捨的明軍漫山遍野,倉惶擁擠的蠻兵甚至有未戰而失足跌下萬丈深淵地。

  阿英持刀大哭,望著九絲城的方向道:「阿大,阿大,凌宵城丟了,恐九絲寶城也難再守了。」

  伍漢超縱躍如飛,當先追到了山前。就是這個人,單槍匹馬,手中一柄青鋒寶劍,趨進趨退,如入無人之境,阿英從來不知道漢人之中也有這樣的勇士、這樣可怕地武士。他指著伍漢超用漢語大吼道:「你們欺人太甚,要將我族趕盡殺絕麼?」

  伍漢超一路疾奔,卻面不紅、氣不喘,他氣定神閒地回答道:「朝廷富有四海,包容天下,宇內民族星羅棋布,不可勝數。區區都掌蠻,領地不過數縣,人口不過數萬,可是百餘年來,朝廷用兵不斷,耗資千萬,你們難道就從來不知道想一想自已幹了些什麼?朝廷容得下那麼多種族,何以偏偏對小小都掌蠻百餘年來用兵不斷?」

  阿英不禁語塞。伍漢超淡淡地道:「勝了就耀武揚威,橫行不法。敗了就指強欺弱,倚弱賣弱,無恥之極。可笑的是,除了這一刻,你們從來就沒有真的覺的自已弱,所以滋擾地方、藐視國法、欺男霸女、無惡不作地勾當。你們也從來就沒有停止過!」

  眾將士追了上來,站在伍漢超身旁,冷冷地注視著這些窮途末路,才扮綿羊乞憐的惡狼,阿英惱羞成怒,他舉起刀來。絕望地大吼道:「隨我殺回去,殺啊!」

  阿英衝在最前邊,昔日殺人擄貨姦淫婦女勇不可當的部下們仍然狂嗥著,緊緊地追隨著他,只是已沒有一個人相信他們能戰勝、相信他們能活著離開。

  斷頸巖,斷魂峽,斷頸巖下斷魂峽。

  退守山頂絕地的蠻兵兩千人,斷首者近半,墜谷者近半,余皆跪地乞降。

  戰事結束打掃戰場。不見阿英屍體,十有八九也成了谷底亡魂了。

  ******

  凌宵城和都都寨是九絲城的兩大屏障,也是諸寨之中僅次於九絲城地最險要處,此處一破,九絲城門戶大開。三城鼎足而立,相互支援配合地條件消失,明軍可以源源不斷開進山去,直逼九絲城下了。

  平叛之戰完勝在即,軍中將士盡皆興奮雀躍。只是他們卻不知李森親自率領的另一路大軍。近五萬大軍,此時已經深陷都都寨戰事之中了。

  雙方戰況空前慘烈,逐嶺逐林地血戰廝殺。白天明軍進十里,晚上蠻子偷襲再殺退八里,戰事膠著,每進一步都摞下無數屍體。

  都都寨山勢連綿,大都都、二都都、三都都、四都都、五都都,五山連體,山勢雄偉,巖壁陡峭,林蔭蔽日。荊棘叢生,道路荒蕪。

  都都寨和凌宵城是九絲城的左膀右臂,但都都寨險過凌宵,而廣袤更遠遠過之,五萬大軍入山,如撒石入海,難掀風浪,卻因此深陷叢林游擊戰中,步步殺機、處處遇險,傷亡人數不斷增加。欽差楊凌聞訊,已星夜兼程,親自奔赴都都寨指揮作戰去了。

  凌宵城中,明軍將城中財物席捲一空,留下一隊官兵守城,帶著俘虜的老幼興高彩烈地下山回營,走至半途,宋小愛才想起伍文定咆哮公堂的事來,便吞吞吐吐地對伍漢超說了。

  伍漢超聽了又急又氣,若論公,父親擅闖帥帳、斥責主將,光是冒犯上官這一條也夠治罪了,可是他畢竟是自已父親,而且經此一鬧,父親和宋小愛結下仇來,兩人不是更加無望了麼?

  宋小愛見狀忙安慰道:「小伍,我知道他是你爹,又怎麼可能虐待他?放心吧,當時因為急著出兵來援,我暫且命令將你爹看管起來了,叫人好好地關照著。今日我軍立下大功,眾將喜悅,不會有人再想起此事,回去我悄悄把他放了,找機會……再向他老賠罪便是。」

  事已至此,伍漢超也沒有旁的辦法,再說此事確是父親不對,伍漢超在軍伍中經年,也知道軍令如山,軍紀森嚴的道理,宋小愛做到這個份上,已是極其難得了,只好點點頭,歎口氣做罷。

  大軍得勝回營,繳獲的戰利品,抓獲的蠻軍戰士、家眷押入大營,留守的官兵見了也雀躍不已,整個軍營歡聲雷動,到處都洋溢在勝利地喜悅當中。

  伍漢超和宋小愛並肩走向帥帳,正想趁著眾將安置俘虜的空當兒先去看看那位脾氣暴烈的老頭子,可是剛剛繞到帥賬前,帳旁一幕奇景映入眼簾,倆人頓時都呆在那兒。

  此時已是夕陽西下,夕陽下,帥帳旁的宋字大旗下,旗桿兒上綁著一個赤裸著上身的男人,頭髮被打亂了,長髮長鬍子一綹一綹地,似乎被人潑了水,下邊只穿了一條束筒褲子,也緊粘在身上,顯得十分狼狽。

  伍漢超大吃一驚,失聲道:「爹?」

  他對宋小愛怒目嗔道:「這就是你說的好好關照?」

  「我……」,宋小愛有口難辨,伍漢超憤憤然一甩手。走過去解下了伍文定。此時進寨地官兵絡繹不絕,伍漢超生怕被更多人看到,讓父親難堪,也來不及找宋小愛算帳,急急扶著父親走向自已的大帳。

  宋小愛張口結舌地站在那兒正在發愣,留守的將官笑嘻嘻地迎上來。施禮道:「恭喜大人立下大功,凱旋歸來。」

  宋小愛一見了他,怒不可遏地道:「你……誰叫你擅作主張,這樣對待伍大人地?」

  那軍官眨了眨眼,奇怪地笑道:「大人,不是您讓小的好好關照那個不開眼的運糧官嗎?您看末將干地怎麼樣?嘿嘿,看在他運糧還算及時,沒讓兄弟們餓肚子的份上,這只算是小小的關照,要不然。末將一定關照的更好,讓那老小子服服貼貼。」

  「你……你……」,宋小愛慾哭無淚,早知道關照二字在軍中這麼解釋,當時就不多嘴了。誰想到臨出兵還特意把他叫來,匆匆忙忙留下一句「給我好生關照他」的話,這位牛人竟然是這麼理解的?

  宋小愛真恨不得抽刀砍了這混蛋,她咬咬牙,頓頓腳。終於放過了這個跑來請功的將校,尾追著伍漢超去了。

  伍漢超又驚又怒地將老爹扶進自已的軍帳,扶他在榻上坐了。立即在榻前長跪不起,伏地道:「父親,讓父親受此大難,是孩兒之罪,請父親責罰。」

  伍文定習慣性地捋了兩把大鬍子,可惜鬍子都打了綹,已糾結在一起,沒法撫得瀟灑了。伍文定不禁心疼地歎了口氣:昔日瀟灑威風的美髯公,誰不誇俺如同雲長在世。瞧瞧現在這副模樣,走麥城也沒這麼慘吶。

  他放下雙手,問道:「凌宵城打下來了?是那個丫頭定計、指揮?」

  伍漢超忙道:「是,取凌宵城之策,確是宋……是她一手定計。父親息怒,令父親大人受辱,都是孩兒不孝,請父親責罰。」

  伍文定瞪起牛眼,喝道:「呸!你這個臭小子,關你屁事?現在還在替她攬過!」

  伍漢超連忙俯首道:「兒子不敢,兒子不孝!」

  宋小愛遲遲疑疑地出現在門口,怯生生地道:「伍……伍大人……」

  「你給我滾出去!」伍漢超回頭大吼,宋小愛吃了一驚,伍漢超從沒對她說過一句狠話,這話象刀子一樣扎進她地心,好疼好疼。

  眼淚迅速蒙上了雙眼,宋小愛淚光瑩瑩地看了伍漢超一眼,絕望地轉身便走。

  只聽伍文定也是一聲大吼:「你給我滾出去。」宋小愛身子一顫,可是她地心已經痛的麻木了,伍文定的話已不能令她感到更大的難過和創傷。

  伍漢超見宋小愛被自已罵的流淚,心中不由一軟,又聽見父親也在責罵她,心中更是不忍,可是宋小愛如此對待老父,自已這個做兒子地還能說什麼?忤逆不孝呀!

  他咬的嘴唇都快流血了,決然地扭過頭去,狠下心不再看宋小愛一眼,不料伍文定抬腿就是一腳,罵道:「混帳東西,老子叫你滾出去,你聽到沒有?」

  「啊?」伍漢超抬起頭愕然看著伍文定:老爸莫不是氣怒攻心,變神經了吧?

  伍文定高聲道:「宋大人,請留步!」說完瞪了伍漢超一眼,又道:「快滾,去弄桶水來,老子這副德性,不沐浴一下,如何更衣?」

  「啊?」神情呆滯的伍漢超又挨了老子兩腳,這才迷迷糊糊地爬起來,夢遊似的走了出去。

  伍文定聲音一緩,說道:「宋姑娘,請入帳一敘。」

  宋小愛遲遲疑疑地走進營帳,默然片刻,忽地雙膝跪倒,泣聲道:「老爺子,是小愛的錯,小愛向您賠罪。請伍老爺子不要再責怪小伍了。我……是我沒那個福分,以後也不會奢望做您伍家地媳婦兒了。」

  她說完,「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兩行清淚終於抑制不住順著臉頰流淌下來。宋小愛抿住嘴唇,試了拭眼淚道:「告辭了!」

  宋小愛起身欲走,伍文定急忙攔住,說道:「姑娘留步,宋姑娘,請留步。」

  宋小愛睜著一雙淚眼愕然瞧著伍文定。伍文定習慣性地去摸鬍子。摸了一把又訕訕地放下,嘿嘿笑道:「一日之間就攻下了凌宵城?而且損失如此之小……嗯!好樣地,有大將之風,巾幗不讓鬚眉呀!」

  他捧著肚子乾笑道:「嘿嘿,別人家都是給剛過門兒的新媳婦一個下馬威,你倒了得,這還八字沒一撇吶,就把我老伍綁在你地帥旗上,又蒸又曬的,給了我一個大大的下馬威。好樣的,哈哈哈,真是好樣地。」

  宋小愛急忙解釋道:「我知道伍大人是不會原諒我的,可我還是要說,我臨走吩咐人好生關照你。是……就是好生關照你,誰知道他們弄擰了我的意思,弄成現在這個樣子,我……我無話可說……」

  伍文定瞪眼道:「管他誰的意思,今天是我誤會了你。也衝撞了你,你是三軍主帥,該治我的罪。嗯,該當地,是老夫有眼無珠。嗯,老夫還就吃這一套,這樣難得的好孩子要是歸了別人家,那我老伍不是更有眼無珠?不甘心!這虧不能吃,堅決不能吃。」

  「嗯?」宋小愛也有點懵了,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她不解地看著伍文定。

  伍文定話音一轉。狡猾地道:「可是不管咋說,論公呢,雖是我得罪了你。可要是論私呢,可是你大大地冒犯了我,你說我該不該追究你呢?」

  宋小愛垂頭喪氣地道:「伍大人想怎麼罰,就怎麼罰好了,宋小愛絕無怨言。」

  「好!這可是你說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可不能反悔!」伍文定急忙叮上一句。

  「那是自然,宋小愛雖是一介女流,可也說話算數!」宋小愛揚起頭,倔強地道。

  伍文定大喜,連忙說道:「你說的,這可是你說的,不要反悔。我兒子喜歡你,我不管,你喜歡我兒子,願意做他地妻子,我也同意。可有一條,一旦成了親,你就得乖乖做我伍家的兒媳婦兒,得入我伍家的門兒。

  你雖是壯家土司,地位崇高,可我伍家就這一根苗兒,我還指望著他養老送終、傳遞香火呢,你可不能讓他當『上門郎』,兒子拐跑了,連我孫子都拐跑了,那我老伍將來還有什麼臉去九泉之下見祖宗?」

  「嘎?」宋小愛先是一愣,隨即忍俊不禁,破啼為笑。

  她忸怩了半晌,才低下頭,捲著衣角,紅著臉蛋道:「人家……人家啥時候說……說要小伍做『上門郎』了?我喜歡小伍,自然……自然是要進伍家的門……」

  伍文定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眉開眼笑地道:「不用做上門女婿嗎?那就好,那就好,我可是聽說你們壯族有『不落夫家』的習俗,『男出嫁女招郎』自古成風,尤其像你這樣家中只有女子,又是一族之長地……」

  說到這兒,他不禁又擔心起來,瞪起眼道:「你說真的嗎?真的不用我兒子入贅上門兒?」

  見宋小愛含羞點頭,伍文定長出一口氣,說道:「老夫向人打聽,怎麼聽到的都是……這就沒問題了。兒子養這麼大,要是改姓換名,將來生兒育女,都得跟母姓,殺了我的頭,老夫也不幹!」

  那時廣西壯家「入贅」是一件尋常事,沒有人會歧視,可在漢族可不同。現在男子入贅在很多地方都是件丟人現眼地事,更別提明朝那年代,尤其是人們還特別重視傳宗接代的年代。

  伍文定因為在青羊宮見到兒子和宋小愛親熱,大鬧了一場,心裡就不太舒服,回來又向人打聽了一下,鄉里鄉鄰的一聽對方是土司頭人,便一口咬定他地兒子必定要入贅女方家,然後拍拍他的肩膀,很同情地說:「老伍,你這這兒子算是白養了,替人家養了。」

  老伍一聽,當時就毛了,對宋小愛越看她越不順眼,又怎肯讓他們往來?這回他犯了倔脾氣,被人修理了一頓,他以為是宋小愛下的令,這一下他不但不惱,反倒把毛捋順了,這樣敢愛敢恨性情直爽的女孩子還真是打著燈籠都少見。

  待到宋小愛打了大勝仗,伍文定前思後想,覺得這女孩還真是怎麼看都順眼,除了入贅這塊心病,簡直完美的不得了,這才支開兒子,和她做最後談判。想倚老賣老,藉著自已一個長輩被她修理的引子,逼她讓步,如今得到了準確答覆,老伍總算放了心。

  「那……你是一族的頭人,真的可以嫁出來麼?」

  宋小愛雖然大方,論及婚嫁還是有些羞澀,她羞羞答答地道:「我雖沒有兄弟姐妹,卻還有堂兄弟,頭人之位我既不稀罕,也不是不可以讓的。」

  伍文定心中大喜,他剛想說話,忽見兒子提著一桶水鬼頭鬼腦地站在門口,不由罵道:「躲在那兒幹什麼?還不快把水提進來。」

  偷聽到後半截關鍵內容地伍漢超歡天喜地的把水提進來,站在那兒開心不已,嘴都咧到了耳丫子上。

  伍文定左看看,右看看,一對璧人,真是越看越招人稀罕。伍文定搓了搓手,連連點頭道:「成了!嗯,成了!你們出去吧,呵呵,老夫要沐浴更衣,嗯!成了!」

  宋小愛紅著臉向老伍施了一禮,和伍漢超雙雙退了出去。伍漢超放下賬簾兒,喜孜孜地轉過身,見宋小愛已急步走出老遠,忙追上去扯住她袖子道:「噯,你走這麼快幹嘛呀?」

  宋小愛一回頭,粉面含煞,俏臉如冰,冷冷地斥了一聲:「放開!」

  伍漢超嚇了一跳,急忙放手,訕訕地道:「又怎麼啦?剛剛兒不還好好的嗎?咋翻臉比翻書還快?」

  宋小愛目不斜視,淡淡地道:「翻臉?我哪兒敢吶,這不是聽了某人的話,本官乖乖地給他滾開嗎?」她重重地哼了一聲,一拂袖子,揚長而去。

  「慘了!我怎麼把這碴兒給忘啦?女人就是小心眼,我……我……」

  他側耳一聽,自已帳中還傳出伍文定「猖狂」的笑聲,扭頭一看,人家宋姑娘頭也不回。

  伍漢超重重地一跺腳,給了自已一嘴巴:「我真多餘,這事兒鬧的,我這不是裡外不是人嗎?」……

  夕陽如血,殘霞滿天。

  歡慶勝利的官兵們發現宋大將軍陰沉著臉,背著手滿營巡走,臉上不見一絲勝利的喜悅。驍騎都尉伍大少爺點頭哈腰、滿臉諂笑,一溜小跑兒地跟在後邊,嘴裡嘮嘮叨叨,打躬作揖地也不知說些什麼……

  夕陽將兩人的身影拖的老長,時而靜止、時而聚散,走形誇張,就像在上演一出誇張滑稽的皮影戲……
匿名
狀態︰ 離線
325
匿名  發表於 2011-7-1 22:12:18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零四章 修羅刀下證菩提


  李森親自督率一路軍隊進攻安寧驛、飛星渡,一路青山迤邐、怪石嶙峋,腳下流水潺潺,風景甚是殊麗。可是官兵卻如臨大敵,根本顧不上去欣賞。

  最前邊是籐牌兵,雙手舉著近一人高的大型籐牌,小心翼翼地向前行走,前邊已沒有路,只有一條野草倒伏,似被人踩過的野徑,只容一人經過,軍隊要布成這樣的隊形必然不堪一擊,大軍到了此處再難前行,不由停止了前進。

  李森打量著四周的地形,見有一條溪流從山中蜿蜒流出,雖說溪流兩旁也是野草叢生,灌木橫椏,可是相形寬闊一些,更難得的是在那淺溪中行進,可以避免半人高的野草叢中層出不窮的陷坑、竹釘、套索、絆發竹槍、荊棘刺等障礙,那些難以發現,令人頭疼的小機關不但嚴重阻礙了大軍的行程,而且已經殺傷了大批的士兵。

  李森立即命令軍隊向下轉移,沿溪流溯源而上。

  這條溪流叫螃蟹溪,水深不過膝,寬度可劃一條竹筏,雖說曲曲折折,不時還有被水流沖的滑不溜丟的巨石攔路,大軍行速反而比在路上快了許多。

  蠻人既能在草叢裡、樹稞裡、土地下、石塊下布設重重陷阱,沒理由會放過這條通向谷中的溪流,李森並不敢大意。仍叫士兵全力戒備著,空中、兩側密不透風地草叢中,甚至水下的溪流,生怕會突然從裡邊竄出個什麼東西。

  前方兩峰並峙,形如雙門,山勢奇險。山頂遍佈叢林,鬱鬱蔥蔥,峭壁上密密匝匝佈滿懸棺。李森立即令大軍止步,他正準備派些探子去前方探路,已防中了埋伏,忽地前方枝搖樹頭,一陣怪嘯聲起,猝不及防的官兵紛紛慘叫倒下,有的還沒吭一聲,就腦漿迸流。死狀慘不忍睹。

  士兵們紛紛舉起籐盾,可是前方射來的既非弓箭,也非梭槍,而是至少碗口大的石頭,籐牌沒兩下便砸得稀爛。士兵們一個敵人也看不到,盲目地射了一陣箭,實在抵受不住從天而降地大片石雨,便紛紛向兩側草叢中躲避。

  草叢中早布設了陷坑、竹釘、套索、荊棘刺等物,盲目闖入腳下不能視物的官兵在一陣慘叫聲中再次死傷遍地。蠻子有用之不盡的樹木和石頭。他們以樹幹為弓弦,以石頭為箭矢,摧枯拉朽,無人能敵,明軍丟下大片死屍開始向山外潰退。

  陣勢大亂,李森也阻止不了了,尤其是一枚碗口大的石頭就貼著他的肩頭飛過去,勁風刮面生疼,身後的一名親軍被勁石砸入胸口,胸骨盡碎,倒在地上只是抽搐,口鼻鮮血狂噴。縱是李森這樣悍不畏死的沙場老將也望之心寒,只得一咬牙,喝令後陣變前陣,向山外潰逃……

  ******

  再說參將李澤所部,大軍沿著峽谷旁一條矮窄的山脊布成一字長蛇陣,迂迴繞向狗頭山。此處地勢險要陝窄,大軍只能拖成長長的隊伍緩緩前進,不過這條矮山脊右側是峽谷,左側是一路傾斜向下的青山坡,雖說草木繁盛,可是居高臨下,如果裡邊藏著人馬,還是能夠看到地,倒不虞中了埋伏。

  大軍越行越深,始終不見蠻子人影,沿著山路,明軍已拖成了長達數里的隊伍,猶如一條長蛇,蜿蜒前行。忽地,先鋒部隊左側山下密林中沉沉的銅鼓聲驟然響起,與蠻子已交鋒多次的明軍知道林中有蠻子埋伏,好在彼此離的尚遠,此處又居高臨下,諒他們也未必沖地上來。

  明軍盾牌手豎盾於地,後邊弓弩手、火銃手嚴陣以待,後面的士兵也急急湧過來,準備布成第二道防線,可是他們愕然發現,從林中狂奔出來的竟然不是蠻人,而是牛馬騾子,這些牲口都戴了嚼子,尾巴被點著了,像瘋狂的戰車似的向山坡上猛衝上來。

  這樣地牲口只有幾十頭,那情景就駭然可觀了,瘋狂的牛馬向山坡上狂奔,整片的野草齊刷刷地為之傾倒,那情景尉為壯觀。有個眼尖地校尉大聲驚叫起來:「這是連環馬,快放箭!放箭!」

  連環馬的戰術原本就是少數民族最先發明的,在歷史上也曾起過大用,幾十匹牛馬布的連環馬陣本來沒什麼用處,可是在這樣狹窄難行、後邊是懸崖深谷的地方其作用可就十分恐怖了。

  驚慌的明軍開始放銃放箭,屁股上著火,正瘋狂奔上山來的牲口已經犯了死性兒,只知向前,不知左右逃跑,一旦中了火銃、箭矢,負痛之下奔勢更急,後邊,持著竹槍的蠻人穿著獸皮裙子,大聲嚎叫著追殺上來。

  頃刻的功夫,牛馬連環陣衝到了山頂,狂奔地牛馬止不住步子,連一聲悲嘶也來不及發出,就向深谷中摔去,牛馬相連的繩索老籐,將無數的官兵將行帶下深淵。有那機靈的士兵就地打滾兒,從繩索下避過去,剛剛驚魂未定地站起來,揮舞著竹槍的蠻兵殺到了。

  長蛇陣的中央和尾部,坡下有密林可供隱藏的路段,也同時受到了攻擊,蠻人雖不懂兵法,可是從行圍打獵中摸索出來的戰術倒是狠辣有效,先放敵深入,然後切頭斷尾,破腹掏心,把一條長蛇切成幾段,首尾不能相顧。

  「連環馬」的第一撥打擊已重挫了明軍銳氣,明軍摸不清敵人還有什麼招術,擁有多少實力。不免虛心怯戰,數千兵馬瞬間潰敗,待大軍退出山口時十停兵馬已損了三停。

  ******

  三路齊頭並進地大軍中,只有火燒僰王山的游擊將軍崔貴所部損失較小。他率領軍隊大張旗鼓地進了蠻牛口,剛剛走進去不遠就後隊變前隊又繞了出來,改走另一條比較難行的茅峰壩。

  這是一條山溝。兩山夾峙,中間一條小路,但是道路兩旁長滿荊棘叢,官兵固然難行,可是蠻人在這些長滿硬刺的荊棘叢中肯定也不能設伏,相對更加安全。

  官兵們在山溝約走了半個時辰,後隊還在溝外。這時,忽聽兩邊山巖上響起打雷似的銅鼓聲,吶喊聲震天動地。先是一陣利用樹枝發射的石彈,看著雖然恐怖。但是中間隔著荊棘叢,明軍只要趴在地上,石頭要麼從頭頂飛過,要麼被荊棘叢所阻,除了最初不曾防備地部分官兵,傷者廖廖。

  隨後千餘名都掌蠻男女持著刀矛,驅趕牛馬為先鋒,從前路掩殺過來。焦貴一見情形不妙,這麼狹窄的地形若被牛馬一衝,全軍大亂。只能任人宰殺。

  他立即命全軍後撤,同時集中火銃手擊斃了三牛一馬,阻礙了蠻人攻勢。大軍這才逃出谷來,雖然狼狽,折損倒不多。

  分路齊進之策再度失敗,三路潰兵在回途相遇,大軍皆垂頭喪氣,偃旗息鼓趕回大營……

  ******

  李森剛剛回去大營,就有校尉來報,欽差大人楊凌親臨軍營,要李森回來後立即去見。李凌聽了心中一凜。連忙整整狼狽的軍容,急忙趕往帥帳。

  自剿叛以來,李森挑營拔寨,勢如破竹,還從來沒有打過這樣的窩囊仗,就連險要無比的銅鑼嶺,他按照楊凌的輕騎深入,回馬拔釘之計,也輕而易舉地拿了下來,可是在這都都寨,集合了全部的精銳兵馬,不但寸步難進,而且屢吃敗仗,他還真有點愧見楊凌。

  李森匆匆回到帥帳,唱名報進道:「大人,李森告進!」

  「快請進來」,楊凌和封參政、蘇御使還有二王子正端詳著沙盤,聽到聲音抬頭說道。

  這本是李森的帥帳,不過此次巢匪平叛楊凌是節制三軍的大帥,他是副帥,楊凌來了,他也得避席以讓,統帥之權得移交楊凌,所以神色間絲毫不敢馬虎。

  李森進了帥帳,單膝跪倒,抱拳過首,愧然道:「大人,末將慚愧,集合五萬大軍,都都寨卻久攻不下,有負大人所托。」

  楊凌若無其事地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剿蠻戰事,打了百餘年,名將不知派了凡幾,大軍不知派了幾萬,要是都打勝仗,今天咱們也不用來這兒了。」

  他走過去扶起李森道:「起來吧,這都都寨的地形我和幾位大人看了半天了,實在看不出都都寨比博望山、銅鑼嶺、凌宵城險要在哪兒。你在這兒打了十多天了,給我們介紹一下情況,六縣之敵,如今不過龜縮在都都寨、九絲城兩處而已,我就不信取之不下。」

  李森見楊凌輕描淡寫,將他損兵折將地事一筆帶過,心中感激莫名,他站起身來,先問道:「聽大人的口氣,凌宵城已經拿下了?」

  楊凌微笑道:「本官也是剛剛得到消息,宋總兵智取凌霄城,如今九絲城的一對翅膀已經折了一隻,只待取下都都寨塌,本官就可以放心讓大軍長驅直入,直逼九絲城了。

  宋總兵那裡的一萬多兵馬,本官沒調他們過來,我已下令讓他們在九絲城和都都寨之間的險隘關口築堡設卡,切斷彼此之間地聯繫,這都都寨,就要由我們來獨自剿滅了。」

  李森聽說與都都寨齊名的凌霄城已被宋小愛一介女流輕而易舉地拿下。心中更增壓力,也不禁鬥志陡生,他走到沙盤前,長吸了口氣,凜然道:「楊大人,各位大人。都都寨和銅鑼嶺、凌霄城等處有所不同。

  此處乍看起來不如以上幾處險要,以上幾處關隘皆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地隘口,而都都寨沒有。但是都都寨不同之處在於,它雖名為都都寨,其實並不是一座山寨,而是都掌蠻人頗為集中的許多山寨的集合。

  都都寨分為大都都、二都都直至五都都,這是都都寨地主體,五座山峰連綿起伏,中間有險峰有斷崖有峽谷有沼澤有密林,處處可以設伏。處處皆有伏兵。

  包括它的外圍,地形也是錯綜複雜,本官原想先剪除外圍,一步一營向內收縮,奈何這裡的地形根本不合適在其他各處圍剿地方法。大人請看。都都寨的這一側有藍崖、洪崖鬼坡崖幾處不可攀援的險要,旁邊有阿兒寨等大大小小十幾座山寨為唇齒。

  彼此之間既近且密,試圖先奪任何一寨,都會受到其他各寨的援助,即便搶下一寨。我們也無法在蠻軍日夜不停的襲擾下長久駐紮下去。如果分兵同時攻打各寨,卻又恰好中了他們的計,一旦進入連綿不絕的山區。各種險要的地形全都變成了殺人的武器。我們在這裡打了十多天,吃地就是這個虧。

  再看這邊,有高寨、平寨、董木壩,東邊有落豹寨,彼此互為犄角,攻擊一則諸寨聯動,分兵攻之則陷入叢林戰,我軍優勢毫無發揮地餘地。

  南面,是雞冠嶺寨。也是都掌蠻的重要關隘,附近也有內官寨、釣猴寨。尤其是釣猴寨居於險崖之上,險不可攀,然後我軍一旦攻打諸寨,他們卻能輕易下山,利用對山中極為熟悉的特點,從各種莫名其妙的地方鑽出來,襲擊我軍,令我軍首尾不能兼顧,處處皆有敵襲,處處皆有陷阱,人常說草木皆兵,這裡可真的是草木皆兵了。」

  楊凌、朱讓槿等人聽地眉頭越皺越大,臉色也不由凝重起來,難怪這裡最難攻克,這裡險要的地形層出不窮,蠻人的山寨又星羅棋布,簡直是都掌蠻的大本營。

  可是越是這樣這都都寨越得拿下來,否則其餘諸縣諸寨被克,根本直毫無作用,都掌蠻有此根據地,朝廷大軍一走,很快便能死灰復燃,重新佔據諸縣為亂。

  李森也是越說越沉重,他指著東南道:「這裡是輪縛囤,其山崛起數百丈,林木深密,壘石為城,樹柵以守,大軍寸進也要喋血成池。

  現在的情形就是,想剪其羽翼,辦不到。同時下手,又會立即陷入深山密林之中,蠻軍雖少,卻能呼嘯往來,縱躍如飛,或用機關、或有牛馬,尋常地家什都可變成武器,令人防不勝防。」

  楊凌等人聽罷默然不語,一時誰也沒了主意,過了半晌,楊凌才道:「李大人在山東也曾剿過匪,戰陣經驗豐富,若依你之見,該當用什麼辦法打下都都寨?」

  李森想了想,在沙盤上劃了一個大大的圓圈兒,說道:「設碉堡、邊牆,駐衛所屯兵,把這裡團團圍困起來,將他們禁錮其中,直至無可生存,拱手投降。」

  楊凌目光一凝道:「那要多少兵馬?多少時間?多少錢糧?」

  李森不禁啞然。

  楊凌搖頭道:「此地與山東地勢不同,山高林密,縱然駐兵也難以將亂匪完全禁錮在山中,而且要將這群山圍起,需要的兵馬不只五萬,所耗地錢糧蜀地稅賦也承擔不起,至於時間……」

  楊凌苦笑著指指沙盤道:「都掌蠻人的寨子就在山中,有地有糧,有飛禽野獸,溪流魚蟹、野菜乾果,如果長期圍困,都掌蠻還沒垮,朝廷卻要被拖垮了。」

  李森臉上一紅,忙道:「下官愚昧,拘泥不化,胡亂引用他處經驗。」

  朱讓槿看著沙盤,忽然說道:「平川用水,山中用火,大人剿滅蠻人村寨,大多取火攻,則一切蠻人伎倆皆不堪一擊,為什麼在此處不以火攻呢?」

  楊凌搖頭笑道:「二王子豈不聞玩火自焚?」

  朱讓槿和封大人詫然相顧。不解其中之意。

  李森忙解釋。道:「二王子、封大人,你們有所不知,這都都寨處處山林,包括都掌蠻人地村寨、柵欄皆為木製不假,可是一則村寨過於分散,二則各處林木難免有沼澤、峽谷、斷崖隔開。所以如果自一處放火,根本起不到什麼作用。如果處處放火……」

  他臉有驚容地指了指沙盤,說道:「內中村寨塌近萬人,雖說皆依附叛匪,可……未必人人可殺。而且……這五都都山連著周圍無數山脈,處處放火,火勢難以控制,真個燒將起來,萬一就此蔓延開去,無數生靈塗炭。茲事體大,恐怕就是當今聖上在此,也不敢為了小小都掌蠻下此決心。」

  朱讓槿等人這才知道其中緣由,一時也都無話可說了。

  楊凌蹙眉半晌,心中苦無計策。只好幽幽歎了口氣,說道:「大家先歇了吧,待我們再瞭解一下周圍情形,然後繼續計議,天無絕人之路。總有辦法可想的。」

  眾人默默地拱了拱手,一一告辭離去。李森見楊凌眉宇間一片蕭索,此時沒有興致談話。便也施禮退下。

  楊凌在空蕩蕩的帥帳中坐下,忽地想到:「如果韻兒在這,她會不會有什麼好辦法?」

  這個念頭一湧上來,楊凌立即啞然失笑:「這還用問麼?那個丫頭,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如果是她在這兒,眼見自已的人損失慘重,早就一把火燒將起來。至於後患……」

  楊凌歎了口氣:「哪會有後患?若今日的主帥是成綺韻,那麼最後一定會查明:縱火地人就是被燒死地人。這些法子自已又何嘗不知。只是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行事總得求個心安理得吧……」
匿名
狀態︰ 離線
326
匿名  發表於 2011-7-1 22:12:32
  ******

  鄢高才由於安排新攻下的山寨官吏,和給應召而來的無地農民劃撥田產,晚到了半天,到了夜間趕到大寨,此時天上陰雲密佈,不見星月,幾個兵丁打著燈籠火把將他護進軍營。不料鄢高才剛一進大營,就看見一個黑影在黑漆漆的夜色裡轉圈兒,兩人碰個正著,一瞧那人,正是都指揮李森,鄢高才忙上去見禮。

  他現在名義上雖然仍是小小的縣令,可是實際權力早就連知州都遠遠不如了,任命他為節制敘州軍政律學司各個衙門的巡撫大人,只是時間問題,楊凌的奏章已經送進京去了,這種事皇上沒個不准的道理。

  所以李森也極客氣地回禮攀談了一番,鄢高才問明了今日眾官員議事的經過,想了想,問道:「我不懂兵,大人直截了當地說,是不是要取都都寨,只能急攻,不能緩攻,要想急攻,蠻人佔據地地利抵得十萬大軍,非我軍人力和武器所能抗衡,只能借助五行之力,天地之威?」

  李森倒也乾脆,點點頭苦笑道:「對了,目前要想急攻,非得請火德星君幫忙不可,可山中生靈上萬,這麼做實在有干天和,如果火勢蔓延,更是天大的災禍,誰也不敢拿這個主意呀。」

  鄢高才瞪眼道:「若不如此,剿叛之舉又得如昔年一樣,大軍拖上三四年,拖的兵困馬乏,不了了之,周圍諸縣剛剛改土歸流,等蠻人一出山,一切恢復舊模樣,過上幾年,再大打一仗,如此反覆,循環往復了?」

  李森一攤手道:「鄢大人有何高見?」

  鄢高才一擼袖子,說道:「高見倒是沒有,我去見大人!」說完問清楊凌的住處,大步流星地去了。

  楊凌正在帳中閉目盤算都都寨的棘手之事,忽地房門叩響,一人道:「大人,鄢高才求見。」

  「喔?」楊凌睜開眼。從椅上坐起,忙道:「快請。」

  鄢高才進帳,向楊凌施禮道:「下官見過大人。」

  「不用客氣,坐吧,來人,看客。」楊凌微笑著應了,擺手讓他坐下,問道:「改土歸流地事辦的怎麼樣了?」

  鄢高才道:「敘州府高、珙、筠連、長寧、江安、納溪六縣地方,除了本縣,皆在轟轟烈烈地改土歸流。各府道無地的流民興高彩烈,踴躍前來,對朝廷十分擁戴,此舉既解決了其他地方流民騷亂的隱患,也為六縣提供了足夠的農戶耕田就業,可謂即利於朝廷。又利於百姓。」

  「好!」楊凌聽得欣然叫好。

  鄢高才話風一轉道:「不過下官只恐這樣大好局面,維持不了多久,朝廷取不下都都寨,便難以平息都掌蠻之亂。大軍駐紮對峙,結局不過是重蹈以前官剿匪地覆轍。最終不了了之。

  蠻人出山,必重占雞冠山、凌霄峰、銅鑼嶺、博望山等要隘,四出擄掠,半民半匪,使安份守已地百姓逃奔他鄉。到那時。都掌蠻仍成四川心腹之患,而流落各地的百姓必對朝廷失望已極,朝廷威望掃地。他日再想改土歸流,徹底解決敘州之事,難如登天。都掌蠻將成痼疾矣。」

  楊凌聽了默然不語,半晌方悠悠一歎,捏著眉心道:「本官如騎虎背,進退不得,實在為難呀。」

  鄢高才肅然道:「大人,凌霄既破,我師據險。此天亡小丑之時。宜乘破竹之勢,早收蕩定之功。想那蠻人戰士,不過數千之眾,我師當數倍之,無不克者。攻險之道,必以奇勝,若不奮死出奇,欲以歲月取勝,軍中一月當費幾何?此自困之計。」

  楊凌默然良久,說道:「欲以奇勝,唯有火攻……」

  鄢高才立即拱手道:「大人高見!」

  楊凌翻了翻白眼,也拱了拱手,椰揄道:「先生高才!火勢一旦蔓延,將禍及天下無數生靈,先生何以教我?」

  鄢高才眼珠轉了轉,說道:「下官在治下,因縣中百姓大多居於林多茂密之地,為防火害,居處距林十餘丈內,必將草木清除乾淨。山火強大,非灶火可比,但是若清出三十丈地空地,才著官兵看守,隨時撲滅零弱火星,何慮火勢蔓延?」

  楊凌一怔:「防火帶?這方法倒是可行,反正大火不滅,處處硝煙瀰漫,朝廷的大軍是無法進入都都寨的,讓他們暫在外圍當當消防隊員,這活兒一定能夠勝任。」

  他轉念一想,又猶豫道:「鄢大人,山中的叛匪不是流寇,而是本地山民作亂,他們亦匪亦民,其中尚有不少婦孺,在這裡縱火,比不得博望山、銅鑼嶺,恐怕……唉!恐怕會傷及無辜。」

  鄢高才肅然道:「大人,山中的人再無辜,比得上山外的人無辜麼?比得上死傷的士兵無辜麼?現在不能一勞永逸地解決此事,使得此地長治久安,將貽害綿綿,將來的人不無辜麼?」

  鄢高才起身深施一禮,慷慨激昂地道:「大人對下官有知遇之恩,下官對大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請大人一定要聽聽我這一番肺腑之言。

  大人啊,下官以為,只有不在其位、不負其責地人,才會冷眼旁觀,輕描淡寫地大談慈悲,故示他地寬宏大方,這種清談閒人的鬼話,純屬放閒屁、放狗屁,大大的臭狗屁!」

  鄢高才臉孔漲紅,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為官任上飽受壓制限制,讓他寸步難行,官面上又道貌岸然時時督促他勤政愛民、多出政績的言官老大人們。

  他憤憤然地揚手道:「但身負其責地人,卻要通盤考慮,不但要慮及一地,還要縱觀全局。不但要慮及一時,還要慮及長遠。人說旁觀者清,我說是旁觀者輕,一身輕鬆,不負其責,講話只憑一時好惡喜怒。

  大人是行道者,道路是難行易行,是有坑有石,自然心中有數,何必在乎路旁閒人談辭?竊以為,國家大政,能以仁行寬政安撫地。當施行仁政,其次莫如猛火。

  人人都知道火炙膚痛,所以人人自幼就怕火,知道避火防火,小心不去玩火,所以燒死的人就不多。

  水性懦弱溫和。人人都覺得綠水溫柔,可愛可近,偏偏死在水中的人就多了。

  寬大未必是善事,有時施以嚴政,正是為了更大範圍的寬大、更加久遠地寬大,大人!」

  楊凌霍然一驚:亂世用重典,記得那一朝開國之初,禁煙禁妓禁匪,雷厲風行,亦是重典。其中未嘗沒有罪不致死的,可是這種重典錯了麼?沒有!若非如此,怎能迅速做到宇內一清,國家安定?

  婦人之仁,得到地只是自已個人地讚譽。綏靖軟弱,只會留下無窮的隱患,帶給更多百姓無盡的痛苦,甚至醞釀出更大的禍患。

  他霍地站起身來,走到帳口抬頭望著陰沉沉的天空。天上無星無月,風已起了,盤旋著。眼看大雨將來,楊凌的雙手漸漸緊攥起來。

  鄢高才走到他身後,兜頭一揖道:「君子為國,務強其根本,振其綱紀,厚集而拊循之,勿使有釁。若有禍亂,乘其微細,當急撲滅之。雖手段狠厲而不惜,否則禍患滋蔓,延及深廣,為小善而釀大惡。」

  楊凌聽了,良久良久,忽地舉手緩緩一招,輕聲道:「就算是漫天甘霖,也要伴著雷霆落下,是這個理兒嗎?」

  鄢高才喜動顏色,應聲答道:「正是,手執修羅刀,法場證菩提!」

  「好!」楊凌眉尖一挑,斷然道:「好!老天既要我來做這個劊子手,我便手提屠刀,站在法場,來求證這菩提大道吧。」

  恰在此時,一道電光閃了兩閃,隨後殷殷沉雷從天際滾滾壓來,如同戰鼓陣陣,風亦蕭蕭旋旋。

  鄢高才撫掌笑道:「心中有佛雷霆手,怒目金剛菩薩道。我佛有觀音渡世,亦有不動明王的萬鈞雷霆。大人這一道霹靂,也是大慈悲!」

  「卡嚓嚓!」又是一聲撼天雷,久旱甘霖終於滂沱而下……

  ******

  官兵的攻勢停止了。

  連著三天大雨,都都寨內泥濘難行,濕滑處處,原來的潺潺小溪,更是變成了怒吼地水牛。這種險惡的天氣,縱是本地的山民,輕易也不出外行走,一個不小心,就難免要墜入峽谷、陷入泥沼,或被突然改道的洪水捲走。

  所以蠻人幾乎連警衛也不必派,根本不必擔心會有明軍進山圍剿。

  利用這三天時間,楊凌足不出戶,和封大人、二王子、鄢高才等人,又召集了李森、李澤、焦貴等參戰將領,回顧十多天來種種失敗的戰策,分析各處山寨攻守之勢地優劣,商討應對的辦法。

  三日之後,雨住風停,艷陽當空,明軍也開始行動了。

  一隊隊官兵繞山行走,開始在各處出入都都寨的要隘口外駐兵設寨,築牆築堡,作出要長期圍困的姿態。同時,鄢高才和本地縣治衙門的官員、衙役,並動員一些士紳、讀書人,向附近村寨各族百姓宣傳蠻人欺壓良善、為禍地方,不循王法地種種罪行。

  這裡是都掌蠻的大本營,同其他諸縣還有不同。這些村民在本地都是弱勢一族,平時飽受欺壓,既不敢言也不敢怒,對官府的宣傳自然人心所向,深深贊同。

  只是他們畢竟居此多年,擔心朝廷這一次最終又會不了了之,到時蠻人出山報復,受苦地還是他們。所以除了一小部分無家無業、無所顧忌的百姓敢公開站出來,大部分百姓仍在觀望當中,不過明裡暗裡,對於官兵的幫助,卻多了起來。

  柳彪也率人秘密趕到都都寨,一邊派出小股精明探馬,進山探察暴雨山洪後的道路、山寨情形。同時走訪附近村落,打聽與都掌蠻人關係密切地人,和留在山外的都掌蠻人中,對官府比較順從、和善的百姓。

  待情形摸的明白,鄢高才等人便攜禮物登門,對這些和都掌蠻人關係較好的郎中、皮匠、裁縫和其他氏族地酋長、以及蠻族地溫良百姓逐一拜訪。一邊大談官兵威勢,尤其將主帥楊凌在各地立下的戰功又誇大了十倍,反覆灌輸給這些人聽,勸他們進山說服關係相好的朋友、親人出山投降。

  這些村民有些一輩子就沒離開過家門方圓十里的範圍,大字一個不識,見識更是完全談不上,只聽的目瞪口呆,待衙門的人一走,就算戶主不說,老婆孩子也早把官府說的話繪聲繪色。添油加醋地說給村民們聽,經過反覆加工錘煉,村民們得出了一個結論:

  都掌蠻這次一定是要敗了。人家朝廷大軍的主帥神機妙算、料事如神,乃是諸葛孔明轉世,要不然咋敢領著五萬人就敢攻打都都寨呢?什麼?前些日子咋打了敗仗?那是因為楊欽差還沒來呢。孔明先生沒來之前,蜀軍也一樣老打敗仗!

  於是,鄢高才等人撒下的病毒產生了各種本地化變種版本,傳到後來,連山精木魈都跑到楊凌的傳說中客串去了。可別小看了這種謠言,放在現代,在偏遠地農村。這種神神鬼鬼的傳說還具有極大的影響力,更遑論那時的都掌蠻山區了。

  這一來附近村寨中敢於暗中搗亂的少了,公開支持地多了,聲勢輿論傳進山去,或多或少地影響了都掌蠻部落,同時也堅定了山外諸鎮、諸村對於朝廷的信心。

  這個時候,鄢高才等人開始專門拜訪那些蠻人山寨頭人們有種種密切關係的百姓了,有了以上心理攻勢的基礎,再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嚇之以威、誘之心利、封之以官。這些人紛紛中彈,「犧牲」在鄢高才等鼓舌如簧的官吏們手中。

  官吏們留下絲綢財帛,各色禮物,客客氣氣地告辭離去。他們前腳剛剛出了籬笆門,這些百姓就扛包背簍,跟趕集似地進山竄門子、走親戚了。

  上兵伐謀,這些人爭先恐後跑進山去招降許願,不管成不成的,都起到了離間、分化、瓦解的作用,使各山寨之間彼此不相信任,甚至產生內亂。

  都都寨山高林密,處處險要,就是倚仗這些部落間合縱如一地配合協同,才打的官兵屢屢大敗,如果他們之間起了嫌隙,待至大火燒山之時,官兵就能趁亂取利,一鼓殲之,盡除後患了。

  大都都山蠻人頭領阿黑很快發現了這種異動,他立即下令所有山寨禁止親友探山,違者一律處死,又經過查問,知道野雞寨寨塌主瓦九曾當眾發過牢騷,埋怨是阿氏大族長太過囂張,擄掠州縣,才給都都寨惹來大麻煩,便假意請他上大都都山喝酒,然後一刀砍了他的腦袋,派了自已的侄子阿桂去接管野雞寨,這才暫時穩住了局面。

  但是此時人心浮動,一經動搖很難安定下來,蠻人又不擅穩定軍心,只知以酷嚴的族規嚴懲不貸,反而激起了一些族人的暗暗反對,趁夜偷偷溜出山去的人越來越多。

  阿黑無奈,只好全力收縮各寨兵馬,棄了許多寨子,將兵力全部陳設於都都山五大峰之間和前後險要山隘,以求倚仗天險,和明軍持久作戰,直至把官兵拖垮,那時這裡便又是他阿氏稱王了。

  李森軍中這段時間也在大整頓,這段時間作戰有功者獎有勇者賞有傷者撫有亡者恤,而軍中確有少部分畏戰怕死,每次作戰都畏縮於後虛張聲勢,根本怯於交鋒的老兵油子,被憤憤不平的士卒指認出來,一經確定立即斬首。

  賞罰分明,使軍隊士氣軍心,雖經挫敗而不散。這段期間,官兵探察了都都寨附近地形,對於有可能導致火勢蔓延地地區進行了處理,有的借助沼澤、山脊等天然地形簡單處理進行隔蔽,有的林木過密,連綿不斷的就在中間破開一道數十丈的隔離帶,同時駐兵看守。一切準備就緒。大戰在即了。

  楊凌周圍皆是戎裝整齊地將領,一個個凝神聽著他詳細的作戰部署,楊凌對各部需要執行的任務部署完畢,說道:「此次分兵合圍,務求一戰而畢。叛匪所仗者,天地之險。火勢一起,天險不足為憑,但山中還有沼澤、溪流,山洞地穴,而且有些山嶺不生寸草,蠻人熟識地形,必會避險自救,同時反撲,所以各部仍不可大意。」

  他點了點都都寨的沙盤,說道:「此次作戰。正面猛攻、佯攻,兩翼配合逼近,主攻方向在五都都,由本官親自督進,先易後難。最後再取大都都山。」

  焦貴吃驚地道:「大人,五都都山是阿黑胞弟阿當嚴守,山下有道蛤蟆嶺,那山盤旋聳峙,如蛤蟆蹲伏。山是磐石堆壘而成的險峰,孤山峭壁間,還有一道山瀑如練。奇險無比,我們數次攻山,都沒有選擇那裡,便是為此。蛤蟆嶺不畏火攻,要取下來唯有硬攻一途,太過凶險了。」

  李森也神色凝重地道:「大人,蛤蟆嶺是阿當的妹婿劉浪把守。此人原是保寧衛所官兵,因上官巧取豪奪,強買了他家田地。氣得老父一病身亡,這人殺官造反,逃入山林之中,後來投靠了都掌蠻人。

  此人一身武藝,凶悍勇猛,在蠻人山寨中也是數一數二地好漢。阿當十分賞識他,還把妹子嫁給了他,現在他是阿當手下第一大將,是他的心腹。有此人守在蛤蟆嶺這道險隘上,五都都雖是群山中最矮的一座,怕是也最難攻取。大人如果決意以五都都寨為突破口,那麼末將請為先鋒。」

  朱讓槿一聽急勸道:「大人,你統帥全軍,責任重大,不可輕易涉險,我們是否另先一處為主攻方向?」

  楊凌淡淡地道:「五都都寨雖在阿當手中,這只蛤蟆,卻已被本官拿下了。」

  眾官員大吃一驚,互相以目詢問,卻都不知是誰出的兵,竟然悄無聲息地取下了蛤蟆嶺,不但眾人中無一人聽到風聲,顯然都掌蠻人也毫不知情,迄今沒有派人奪回此關,這人的本事也太大了吧?眾人都暗暗吃驚,唯有鄢高才含笑不語。

  封參政欣然道:「大人好沉得住氣,出兵在即,才說出這樣的好消息,不知是哪位將軍如此神勇,立此先功?」

  楊凌哈哈笑道:「此人就在我帳中,吉老司,請出來吧。」

  後邊門簾兒一掀,人還沒進來,先是稀哩嘩啦一陣響,有個佝僂著身子的老人慢慢走了進來,這人長長的頭髮全都白了,披散著映著一張蒼白枯瘦的臉,大白天的叫人看見都不由心生寒意。

  他身上穿著蓑衣,下身穿著蓑褲,乍一看還以為是個打漁地,只是那一頭白髮有點詭異。此人踝間、手上,腰畔都有銅鈴,走動起來到處亂響,聲音交錯雜亂,聽的人心煩。

  有的官員恍然低呼起來:「老司,原來是苗家老司。」他們聲音不大,也就身邊的人聽得到。原來這位吉老司並非他的本名,老司是當地稱呼苗家巫師地稱呼。

  楊凌笑道:「吉老司時常行走於都都寨中採摘草藥,為山裡的人祛病驅邪,甚受敬重。」

  朱讓槿目瞪口呆,拉拉楊凌的袖子,低聲道:「大人,你……你要用巫師來攻打蛤蟆巖不成?」

  楊凌失笑道:「當然不是。蒙老先生慨然幫忙,從中牽線搭橋,來往說和,如今劉浪已經投靠本官,答應作為內應,此關如何險要,都不妨事了。」

  焦貴不敢置信地道:「大人竟能說服劉浪反水?」

  楊凌哈哈笑道:「這有何難?一頂烏紗,兩頃土地,三千兩白銀,劉浪的蛤蟆嶺便成了本官的踏腳石!」
匿名
狀態︰ 離線
327
匿名  發表於 2011-7-1 22:13:32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零五章 智取都都寨


  都都寨山勢雄偉,巖壁陡峭,林蔭蔽日,荊棘叢生,經過幾日的暴雨沖刷,原來的羊腸小道面目全非,草叢下和樹蔭裡的土地仍然十分泥濘,行不多時靴上便全是污泥,好似重達數十斤,讓人舉步維艱。

  附近各縣的公差衙役以及民壯全都被徵調了來,四下包圍,開闢出一條防火隔離帶來。大龍潭、亮倉口、觀音嶺、大石盤為東面防線,西面以建武小峨嵋隔離,西南是落雁河,天然屏障,北側便是通往九絲山大寨的險峻山路,一路上斷崖峽谷接踵不斷,中間險要處又有宋小愛的大軍駐紮,無需派人看守。

  官兵的前隊不再舉著大盾時時防備著腳下的陷坑、機關,樹叢裡的弩箭、石頭,和頭頂懸崖上的滾木擂石,前鋒部隊進山時扛著易燃的乾草木柴,到了叢林密佈處便放起火來,後邊的軍兵將自已這一側清理乾淨,大火便捲著滾滾濃煙向深山中蔓延開去。

  大火不但破壞了林中一切暗坑機關,而且火還沒到,濃煙先將蠻匪趕了出來,他們和驚慌失措的野獸一齊逃出密林,向更深處逃跑。官兵則好整以暇地緩步而追,一路撲滅余火,步步為營地前進,大火將泥濘的地面烘烤的堅硬,行起路來倒不比原先在叢林中行走更慢。

  碰到沼澤和斷崖等隔斷了火勢,官兵便重新燃起火來。失去了險要憑仗地蠻匪縱然守在沒有草木可燃的地方,也難以應付官兵的攻勢,何況濃煙早熏得他們雙目紅腫如桃,視物難清,所以很難形成有效的阻擊。

  官兵先縱火攻破董布壩和紅巖,繼續向縱深攻擊。阿黑慌忙組織士兵布成第二道防線。並頂著嗆人的濃煙盡量清理可燃的草木,以防大火引了過來,重兵都布在正面拒敵了。便在這時,左右兩側也有煙火傳來,兩側地官兵也發動攻勢了。

  阿黑大驚,急忙叫阿桂、阿瓦兩人分率數寨人馬迎向左右的險峰。官兵以火為兵,隨火而進,雙方在大火硝煙中戰況依然慘烈,可是失去了密林草叢掩護的蠻匪就像掉到了爐灰裡的泥鰍,而不再顧忌上下左右隨時會出現暗器陷阱的官兵卻越戰越勇。戰事雖然緩慢,卻一步步的、堅決地向縱深推進著。

  第二日下午,楊凌、焦貴帶領三千六百人,趁蠻匪主力忙著正面拒敵、左右抵抗的時機,悄然撲向五都都……

  劉浪躺在蛤蟆嶺上一塊四壁如削、頂端平坦的巨石上。頭枕著胳膊,癡癡地望著湛藍的天空,天空中隱約飄過一絲雲一般的煙霧,還帶著些糊氣。

  這位欽差大人夠厲害地,聽說以前蠻人作亂。很少有官兵能打到這裡,僰王山、銅鑼嶺、凌霄城幾處奇險無比的地方,任一處也能阻上官兵十年。難怪蠻人絲毫不把朝廷放在眼裡。這一次,全平啦,九絲山前就剩下都都寨這一處險要了,明軍既用火攻,恐怕都都寨守不了幾天了。

  幸好聽了吉老司的話,和朝廷搭上了線,否則老子也得陪這幫蠻子葬送在這兒。劉浪吐掉嘴裡的草梗,爬起來向遠處張望:

  老子再回去,就是守備。堂堂的守備官,比奪我田產、害死我老父地那個畜生苗百戶還要大,聽說娃兒他娘一直沒有改嫁,為了怕我兒子被衛所地方的孩子欺負,搬到鄉下去住了。好女人吶,跟著我就沒享過一天福。

  可我一直也不敢打聽她娘倆的下落,官府在通緝我,那個鬼婆娘也盯得緊著呢。這回老子也是大官兒了,衣錦還鄉,回頭把她娘倆找回來,讓欺負我的那幫畜牲都看看,哈哈哈……

  劉浪想到坐著官轎,敲鑼打鼓回到衛所,風風光光地出現在昔日那些欺壓過他的人面前,不由仰天大笑。

  「你笑個什麼鬼!阿哥說官兵這次很厲害,這裡也要小心一點兒,沒準會有人摸過來地」,石下忽然有個女人氣哼哼地說道。

  「嗯?」劉浪低下頭,只見一個身高不足一米五,上披麻衣下著草裙,黑黝黝胖墩墩的婦人手裡提著一柄雪亮的三股鋼叉,臉寬嘴扁、細眼淡眉,像極了畫兒上繪地蛤蟆精。

  劉浪從石上一躍而下,嘿嘿笑道:「怕什麼?就憑這兒,有石有水,險不可攀,官兵縱火沒用,我只派十個人從上邊擲石頭,就別想有一個人能爬上來,嘿嘿,阿哥走了?」

  他的個頭兒比那女人高出兩頭不止,這女人就是他的妻子,阿當的胞妹阿歐。她剛剛送了不放心,特地趕來探看的阿當下山。

  「嗯,阿哥回寨了,其他幾寨很危險,阿哥從大寨塌裡抽調了二百名勇士去助戰,後寨空虛,所以咱們這一關一定得小心著點兒。」

  「嘿嘿嘿,咱這座蛤蟆嶺,派上三十人就足以守得風雨不透了,何況有一百六十多人呢」,劉浪向山下指指,山下是一片嶙峋的石頭,中間窪處碧綠的是一潭潭清澈的泉山,彼此通過窪處連起來,直到再向更遠處匯成一道清流。

  「看到沒有,兩里地內沒有一棵樹,官兵要想冒頭兒,隔得遠遠兒的就能發現,有啥好怕地?你去喝點酒吧,吉老司前兩天剛送來的老酒,還有才燉熟的狍子肉,香著呢,我領幾個人在這兒看著就行了。」

  他知道阿歐嗜酒如命,這話一說,阿歐果然饞涎欲滴,眉開眼笑地道:「好!吉老司帶來地酒一向不錯。比咱們自已釀的香多了。」她把鋼叉一頓,轉身走了幾步,到了洞口忽又轉身道:「喂,你要不要喝點兒?」

  劉浪乾笑道:「嘿,天還沒黑呢,你先喝著。我守著山,晚上再喝個痛快。」

  阿歐黑臉一紅,居然有點忸怩地瞟了他一眼,這才閃身進洞了。

  阿歐力大無窮,比還男人還要驍勇,而且不但酒量奇大,一旦喝醉了就喜歡和他顛鸞倒鳳一番,聽了他的話,明白他意中所指,這才滿心歡喜地進洞了。

  劉浪瞧她進洞了。臉色變得陰沉起來:「媽的,窮山僻嶺三五萬人,也敢扯旗造反和官府明著干,這不是作死嗎?不是老子心狠,跟你們混下去。只能一起玩完。我那結髮妻子呀,那才是賢良淑惠的好女人,有機會改邪歸正,還能當官,老子不答應。祖宗牌牌都得氣的跳起來。」

  想起那個柔柔弱弱,纖白俏麗地跟月牙兒似的結髮妻子,劉浪忽地腹下一陣火熱。就像個等個入洞房的年輕小伙子,恨不得插翅馬上飛回保寧老家去了。

  他無意中向遠處一看,忽地怔了一下,再定睛瞧瞧,原來豎在遠處林中最高的那棵樹果然不同了,劉浪神情一緊,連忙又爬上石頭,手搭涼蓬正向遠處眺望著,一個同樣身穿布衣、漢人打扮的男人匆忙走過來。悄聲道:「大哥,樹倒了,怕是那話兒到了。」

  這人身材壯實,相貌憨厚,叫何實在,本來是個無業流民,無法求生才逃進山裡來,純粹為了混口飯吃,求個安身立命之所,尤其不願和朝廷作對,是劉浪拉攏的幾個心腹之一。

  劉浪跳下石頭,低聲道:「應該錯不了,怎麼樣?酒裡放了藥了?」

  何實在點點頭,笑道:「放心吧大哥,是怪豆子親自配的藥,蠻人都愛喝酒,他正在洞裡和幾個兄弟勸他們盡興呢,只是吉老司送的酒少了點,一共才五壇,不夠喝啊。」

  劉浪嘿嘿笑道:「他們也不傻,真讓他們全喝醉了,他們也不肯吶,五壇正好,解解饞蟲兒就行,不是放了藥了嗎?怪豆子別的不行,配的[禁用詞語]絕對管用。」

  怪豆子年紀可不小了,六十出頭,身材佝僂,原來是個在荒山野徑開酒館兒專門干下藥剪徑坑人錢財和性命地大盜,年紀大了後本來都收手了,不料有一次見到幾個行商囊中豐厚,一時又動了貪心,結果那幾個人也是見多識廣,這傢伙露了行藏,被官府通緝,這才逃進山來。人說落葉歸根,現在擔心死後屍骨埋在他鄉野嶺,成了他最大的心病,自然和劉浪一拍即合,也決定為朝廷效力了。

  **夜色*(禁書請刪除)*(禁書請刪除)漸漸深了,群山裡的**夜色*(禁書請刪除)*(禁書請刪除)尤其來的快,望望山下已是一片墨色,劉浪匆匆回到洞中報了個平安,然後假托再巡視一圈兒走出洞來,怪豆兒跟個幽靈似的跟了出來。

  劉浪悄聲道:「怎麼樣了?」

  怪豆兒低聲道:「蠻人無論男女,就沒一個不好酒地,吉老司送來的酒不夠,我把蠻人自釀的果兒酒裡也下了藥,守山的蠻人也都勸飲了幾杯,估摸著再有小半個時辰,全都得睡下,咱們的人都準備好了。」

  「嗯」,附近這一片站著幾個巡夜地,都是劉浪拉攏的漢人,蠻人中也不乏怯戰想降的,可是畢竟不是同族,劉浪放心不下,自已地計劃根本未敢透露給那些人知道。

  他摘下壁上火把,向山下劃了三個圓圈兒,等了半晌,才見**夜色*(禁書請刪除)*(禁書請刪除)中忽地亮光一閃,只一閃便再無了蹤影,若不是一直盯著那個位置看,會讓人以為自已花了眼。

  劉浪心中大定,說道:「成了,後寨今天還撥了二百人去別處支援,此處一拿下來,官兵就能長驅直入了。」

  怪豆兒低聲道:「這些蠻人怎麼辦?還有你老婆?」

  劉浪重重地吐了口唾沫,咬咬牙道:「藥性一發作就全綁了,鄢大人答應過不殺俘的,老子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總不能陪這些蠻子送死。阿歐……我呸。老子要不是想在這兒站住腳,能答應娶她嗎?這他娘地純屬拉郎配,我當初要不答應,她哥子能剖腹剜心,把我給吃嘍,一起綁了!回頭計賺五都都。我想法留他哥子一條命,也算報答他們收留之情了。」

  怪豆兒老奸巨滑地嘿嘿一笑,轉身去了……

  ******

  楊凌慎之又慎,三千六百名精挑細選的精兵,仍然分成兩部分,六百名居前,先進入距蛤蟆嶺兩里多地的密林中,另外三千人馬候在遠處,看到山頂火把轉了三圈兒,楊凌心中大定。立即一揮手,游擊將軍焦貴親自率著三百名短衣襟、小打扮,背負單刀,臂下配著袖箭的臨時特種兵,悄然向蛤蟆嶺出發了。

  等他們到了山下。山上的蠻人已經大多藥性發作了,蠻人好酒的性子簡直強烈到不可思議,何況本來都是十碗地量,一兩碗酒不過是解解渴,所以就沒一個見酒而不喝地。這也保住了他們一條性命,否則守在洞外的蠻兵,劉浪必然要用刺殺手段全部除掉的。

  這一來卻省了力氣。劉浪率人把這些呼呼大睡的蠻兵全都綁了起來丟進洞裡,然後急急忙忙趕到洞口,把十幾具浮梯全拋下山去,然後又扯下兩枝火把向山下一丟。

  焦貴見了信號,先遣了十多名心腹死士登攀上去,看看果然控制住了局面,這才向山下發出自已人才知道的訊號,焦貴這才放心地讓全部士兵登山,三百名士兵悄然登上了蛤蟆嶺。劉浪連忙上前接迎。

  焦貴笑嘻嘻地先給了他一顆定心丸吃:「劉守備,今日虧得你首立奇功,避免了無數軍兵傷亡,告訴你,今兒領兵來攻的是欽差楊大人本人,你可是大大的露臉了,一會兒取五都都,只要你再立一功,有楊大人的賞識,你小子可就前途無量了。」

  劉浪一聽喜出望外,連忙陪笑道:「楊大人親自來了?哎呀呀,大人親臨戰陣,這可真是……焦大人放心,在下一定竭盡全力。」

  當下焦貴向山下又發出訊號,劉浪則搬出些蠻人的衣服給這登山地士兵們換上。一個時辰後,全體官兵都登上了蛤蟆嶺,小小的蛤蟆嶺已是人滿為患,處處是兵。

  阿歐和蠻人們已經醒了,一見自已全被綁了起來,又見劉浪和幾個漢人隨著官兵走進走出,頓時明白出了什麼事情,不由破口大罵。

  此時楊凌也上了山,劉浪聽說欽差到了,怕他聽見蠻人罵的難聽,忙叫人去堵那些人的嘴巴,可剛堵了幾個人的嘴,楊凌已步入山洞,焦貴和劉浪忙迎上去,對一片鬧哄哄地罵聲只作充耳不聞狀了。

  好在楊凌也根本不懂蠻話,他見了劉浪,先嘉獎了一番,要知道劉浪一降,可不僅僅是少折損幾千兵馬的事,山中火起,對明軍同樣造成很大的困擾,使他們進山之後的進一步攻勢有所遲緩。

  而阿黑果斷地伐木除林,對繼續以火攻山也造成很大的不便。同時雖有宋小愛守在九絲城和都都寨之間,可是誰知道蠻人是不是另有秘道?如果劉浪堅守五都都,九絲城再派出援兵地話,勝負仍在兩可之間,說不定就會功虧一簣,此人實是立下了莫大的功勞。

  劉浪得到欽差大人親口嘉獎,喜不自勝,眾人議論一番,便決定再取五都都。首先,蛤蟆嶺上先搬出易燃之物放起火來,官兵們四下吶喊,作激烈廝殺狀,不一會兒,後山派出探子趕來詢問情況,人剛露面,就被官兵制伏,隨即劉浪和幾個親信領著蠻子打扮的幾十個官兵向後寨摸去。

  蛤蟆嶺和五都都主峰之間有道窄梁,山梁間被來往地人踩的寸草不生,山梁那邊也有蠻子把守,此處如果硬攻,倒也能攻得過去。只是難免要浪費時間,同時傷亡也不可少。

  劉浪先領著十多個人衝上山梁,一路用蠻語大聲驚叫。對面地蠻子驚問情形,一聽全是認識的人,不由放下手中弓箭道:「出了什麼事了?」

  劉浪一邊跑一邊道:「不好了,官兵造了乘雲梯。又用火箭攻山,我們快擋不住了,快快!得馬上通知阿當,派兵增援。」

  領頭的蠻子從暗處跳了出來,驚道:「什麼?蛤蟆嶺失守了麼?」

  劉浪大聲道:「還沒有,可是官兵攻的太猛了,為防萬一,得加派援兵呀,你是桑木吧?阿歐正在前邊……」

  他說著已衝到面前,手起刀落。「噗」地一聲,一顆大好人頭骨嚕嚕地滾了開去。驚呆了的蠻人還沒明白怎麼回事,緊跟上來的官兵手起刀落,袖箭橫飛,只有兩個蠻子來得及向後跑出幾丈。也被冷箭射殺當場。

  此嶺失守,前邊便是五都都地後寨門兒,官兵已可長驅直入了。劉浪又主動請纓,重施故技,帶著十幾個人先逃進寨去。用刀逼住阿當,用袖箭射殺了他身邊護衛地蠻兵,大隊的官兵一哄而入。到處掩殺逃散的蠻兵,阿當被擒,五都都失守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328
匿名  發表於 2011-7-1 22:13:48
  ******

  有見機得早的蠻兵搶先逃到四都都報訊,官兵疾撲四都都山時,山上箭矢如雨、滾木擂石紛紛傾下,射傷砸死一些官兵,焦貴趕到,擼擼袖子只說了兩個字:「放火!」

  大火一起,山頭上便站不住人了。蠻人只得趕下山來,在峽谷中阻擊官兵,這支精銳是楊凌親自帶領的,後邊有欽差督戰,前邊有悍將焦貴指揮,劉浪領著一幫蠻人打扮,一臂綁了記號的官兵混在交戰雙方中又不斷偷襲,弄得蠻兵暈頭轉向,官兵僅付出極小的代價,就攻到了四都都主寨之下。

  山寨都是木柵建成,如何防得火攻?這還是山路奇險,官兵的大炮運不上來,不然只消兩炮,便可轟開一道坦途,可是四都都山的守將阿里深知自已一敗意味著什麼,此人凶悍狠毒尤勝阿當,竟自斬妻、兒,然後逼著全體蠻人死守山寨,和明軍在房屋、草坷、井口、輾房,展開了肉搏戰。

  這是一場真正地血戰了,然而明軍三千多名戰士,都都寨上男女老幼一共才兩千多人,儘管蠻子抱著必死之意血戰不退,整座四都都山仍然漸漸落入明軍手中。

  楊凌在後方指揮官兵搬運傷兵,看押俘虜和降民,前邊焦貴已經放火放上了癮,一路是見寨燒寨、見嶺燒嶺,行軍過處,一片焦土。阿黑聽說五都都、四都都失守,又見**夜色*(禁書請刪除)*(禁書請刪除)茫茫中四處火光沖天,彼此力量懸殊過大,放於放棄四個都都山,命令三都都、二都都直接棄寨,連婦孺老幼也丟給了官兵,集中全部戰力保大都都主山,同時派人抄小路奔九絲城以求援兵。

  這一來官兵攻速加快,第二日凌晨,兵圍大都都。

  清晨,草葉上卻沒有清泠的露水,而是浮上了一層骯髒的黑灰。受傷的官兵在一部分士兵的攙扶下正退出戰場,俘虜地蠻兵和婦孺也被押出山去。山外鄢高才負責善後事宜。婦孺老幼將被分散入各州各縣的村寨,每村不過三五戶,著當地保甲裡正嚴密看管,以防他們再次串連集中,生出事端。

  山裡,暫時進入了平靜階段。數萬大軍雲集大都都山下,山上也是靜悄悄的。天已經大亮了,可是因為幾日大雨,凌晨大霧迷茫,十丈之外不見人影,此時不宜攻山,官軍也暫時進入了休整。

  一夜不曾歇息,又跋涉不休,楊凌也有些疲倦了,可是這些日子練武不歇,尤其是正宗的武當內功,對於休身養性、強健體魄,實有說不出的奇效,加上沒有親自作戰,楊凌看起來比許多士兵要精神地多。

  安排了士兵守衛。同時令大部分士兵就地安營暫且休息,等一切忙完了,楊凌和匯聚過來的諸將登上了大都都山對面的一座小坡。霧氣仍不消散,

  大都都高約四五百丈,雲霧繚繞中難見模樣,一個將領憂慮地舉手試了試風向。說道:「大人,看這樣子,一會兒怕又要下雨,大雨一下,山洪便來,我軍在山下,敵人在山上,如果趁機冒雨攻下來,對我軍大大不利。依末將看,不能停歇。應該一鼓作氣,立即攻山。」

  李澤也道:「如果戰事拖久了,恐怕九絲城地援軍就會趕到了,最重要的是,還有一座印耙山。由於在都都寨後,九絲山前的崇山峻嶺裡,我們一直沒有派兵圍剿,他們那裡有岔路通往九絲城和都都寨,距離這裡尤近。只怕不久援兵便到了,想來他們頂多派出兩千人,正常地情形下倒不懼怕。可要是下起大雨來,那就難說了。」

  看那天色,楊凌也覺得怕是又要大雨滂沱了,這時代沒有氣象兵,誰會在幾日之前就算出今天的天氣,可這種天氣要攻山根本不可想像,現在漫天大霧,什麼也看不見,蠻人只管從上邊丟石頭就能傷人。官兵如何作戰?

  周圍的地貌地況,以及印耙山和都都寨之間的路徑楊凌倒是全裝在心裡了,他閉目思索片刻,向李森問道:「我們帶了多少存糧?」

  李森道:「夠吃一日半的。」

  楊凌背著手踱了一陣,問道:「哪位懂的天象,看這天氣能下多久地雨?」

  最先提出大雨將至的裨將拱手道:「大人,末將略知一些,看這氣象,恐怕又是一場暴雨,不過前兩日剛剛下過大雨,而且這場雨看來極大,不會下的太久,下上一天,也就是最長了。」

  楊凌目光閃爍,沉吟說道:「大雨一下,山洪爆發,遠在九絲城的蠻人,主要道路有宋總兵守著,他們是來不了地。可慮者唯有印耙寨而已。此時如果攻山,首先傷亡難以計數,而且久攻不下,半途下起暴雨時,我軍如何自處?恐怕那時蠻子趁機下山,我軍就要全軍潰敗了,在這險惡的地形下,大軍一旦潰敗……」

  他忽地停下腳步道:「用兵應出奇致勝,但是我軍勝利在望,此時冒著全軍大敗的風險,殊不值得。傳令,三軍立即移居大都都四周的高處,將它團團圍住,圍而不打,直待大雨過後。糧食要省著吃,萬一雨勢連綿,就不好辦了,糧食至少要夠兩至三天的。」

  他想了想,又道:「印耙山在深山裡,本想抄了都都寨,進兵九絲山時再對付它,如果它派援兵自已送上門來,那是最好不過。李森,你率部退出都都寨,立即趕往船船石,印耙寨地蠻人如想來援,那是必由之路。」

  楊凌喚過李森,就在地上畫出地形,又詳細安排一番,李森領命而去,在楊凌的命令下,大軍開始向高處開拔,佔據大都都山四處險要高坡。半日之後,暴雨傾盆,密如簾幕,雨點又大又急,打在手上都肌膚生疼,人若站在雨中,雙目簡直難以視物。

  見此天威,眾官兵將領不由駭然變色,如果早上冒險攻山,半日之內拿不下大都都,這一陣雨只怕就要幫了蠻人的大忙,數萬精兵全都要葬送在這兒了。

  雨下到落暮時分便小了些,但是隨著牛吼般的聲音,四下匯聚的山洪又在山腳下咆哮碰撞著,激流混濁,夾雜著碎石、倒木奮力掙扎著,向遠處瀉去。

  這樣地情形,誰也別想動手打仗,也勿需擔心山上的蠻子會下山偷襲,連續攻山兩三天的明軍倒頭大睡,倒是好好地休息了一晚。

  ******

  李澤的軍隊剛剛開出山去時。大雨恰好滂沱,見此情景,李澤不禁暗讚楊凌算得先機。對於印耙山地蠻人是否會趕來支援,他也沒有把握,不過如果蠻子真的來了,設伏消滅這股主力。一則可以減輕都都寨那邊的危險,而且這股生力軍被滅,印耙寨就是囊中之物,根本不需要打了,去九絲山時順道收了便是,所以李澤倒不敢延誤戰機。

  他只令軍隊就地駐紮,避過了最大的一陣暴雨,就冒雨開拔,強行趕路,終於在傍晚時分。趕到了船船渡。

  船船渡並不十分險要,因為水中有許多巨石,歷千萬年沖刷光滑橢圓,水淺時露出水面,黑沉沉光溜溜的。遠遠看去,就像一艘艘小船,因此被稱為船船渡。

  這裡稱為渡口也不知有多少年了,隨著山洪多次改道,這裡的水變淺了許多。已經不能稱之為渡口,平時人們捲起褲腳,涉水便可通過。當李澤率兵趕到時。船船渡卻是另一副情形,水聲如雷,水面比平時高了不只三尺,水面奔速驚人。

  李澤知道這樣地山洪難以預測,來地快,去的也快,說不定到了半夜,水勢便突然下降,又或者半夜時突然水勢大漲。為了避免水漫金山,他將營盤紮在林後高處,在河邊安排了重重警衛,又親自趕去探看。

  次日一早,旭日高昇,彤紅的太陽高高掛在天空,雨在半夜已經停了,又經過半夜的瀉洪,現在山下流經的水流也不深了,看這樣子今日既適合放火、也適合殺人。

  楊凌帳中,早早匯齊了所有將領,正襟危坐地候在那兒等著大人下令。

  楊凌一身白色的箭袖輕袍,施施然地從帳外走了進來。在這軍武之中,人人戎裝肅然,愈發顯得他唇紅齒白,風度儒雅。

  楊凌順手插劍入鞘,遞給侍衛,又接過毛巾拭了拭臉上汗水,對眾將笑道:「勞諸位久候了,大家一同就餐而已,不要如此嚴肅。」

  楊凌笑吟吟地在主座上坐了,長吁一口氣道:「難怪練氣之士常尋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住下,在此處習武練功,盡得天地靈氣,可以滌淨心中雜慮,本官練氣半個時辰、練劍半個時辰,竟是渾身舒泰,精神奕奕呀。」

  李森哭笑不得地道:「大人,全軍已嚴陣以待,咱們什麼時候攻山?」

  楊凌笑道:「皇帝還不差餓兵呢,急什麼?天從人願,大雨已停,我們面前現在僅餘一座大都都山而已。欲攻九絲,有三大險阻,南為金雞嶺,本官已令行滇、黔軍隊嚴守,阻其逃路便是。右有凌霄山,現在已是朝廷之地。左為都都寨,無需半日便能克下,九絲城唾手可得,還擔心什麼?」

  李森吃驚地道:「唾手可得?大人,可大意不得,暴雨之後,山路泥濘濕滑,山上被蠻子砍伐的大樹盡無,矮灌草叢又濕漉漉的難以引燃,蠻軍據險而守,依卑職看,就是不計傷亡,全力搶攻,非兩日也取之不下呀。」

  楊凌放聲大笑,暢快已極地道:「我地李大人,山上僅餘低矮灌木和草叢,點起大火來也難對山上造成極大威脅,若換在昨日,本官還覺得能用一整天,折損至少八千人馬,才取得下此山。可是……」

  他笑吟吟地道:「這暴雨之後,山路泥濘,看似攻山困難大增。可是草木難燃,卻是一件大大的好事,難道你不知道煙攻比火攻更加可怕十倍麼?」

  李森愕然道:「煙攻?」

  楊凌笑嘻嘻地道:「開飯!」

  ……

  太陽出來後,天青日朗,山勢清晰無比,可是現在又什麼也看不到了,整個山體籠罩在黑壓壓的煙塵之中,比起昨日的大霧還要濃重,簡直是伸手不見五指。

  大都都山下,三面包圍,一面放火,順風的一面官兵費了好大力氣,甚至拆了帳蓬也拿去引火,這才好不容易引著了那些蒼翠欲滴地灌水和草叢,楊凌還叫官兵備了沙土,一見哪裡火燒地旺了。馬上灑上去制止火勢,濕淋淋的矮樹草叢成了一顆顆煙霧彈。

  這是最後一戰,也是最奇怪的一戰,三面的官兵嚴陣以待,靜悄悄地仰望著黑雲籠罩的大都都山。一面地官兵放火,還不斷地控制著火勢漚煙。沒有喊殺聲,沒有刀槍並舉地場面。楊凌和十幾位大小將領坐在帥帳前,看著這一幕詭異的戰爭場面。

  船船渡,水勢已經降低減緩,對面林中出現在蠻人的身影。十幾個蠻兵站在岸邊觀察一陣,然後涉水過河,又往林中窺探了一番,然後對河對岸呼嘯招喚,頃刻間密密麻麻的蠻兵出現了,拿著竹槍、長刀爭先恐後地衝了過來。

  大約三百多名蠻兵剛剛過了河。一陣戰鼓聲響,李森的兵從密林深處吶喊著衝了出來,揮舞著刀槍迎上了蠻兵,頃刻間蠻子兵就被砍倒了一片。

  這倒不是明軍比蠻人的武力高明多少,而是山洪暴發後河水奇寒無比。那水看著不深,河面也不甚寬,可是正如鄢高才比喻中所說,看著毫無凶險,實比烈火還要可怕。就算是最強壯的大漢在這水中站上一刻鐘。雙腿就要麻木的再無知覺,如果沒有人去攙扶拉扯,休想能出得了河。

  李森昨夜本想玩個水淹七軍。在上游設堵,只是當時水勢太急,他帶了些兵去上游想堵水,大石扔進水裡也被捲走了,有幾個兵在淺水邊站了一會兒就動彈不得了,虧的發現地早急招人給拖了出來,李森這才發現山洪流水奇寒無比。

  一個精明的將領就要善於發現,並且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東西。李森發現設堵洩洪不可取,但是水流奇寒。剛從水裡走出來的人雙腿麻木,半天行動不利索,這倒是可以利用,於是急急趕回,對軍隊重新做了一番部署,不想今日果然用上了。

  剛剛過河的蠻軍缺乏戰力,而水中地蠻子還未發覺癥結所在,拚命地想淌過河來支援戰友,渡過河的蠻子已經超過了七百人,河流中站滿了人仍在急急跋涉,湧上岸的蠻兵和人數佔優、體力佔優的官兵作戰,已陷入一邊倒的頹勢。

  上游林中又衝出一隊兵,只在遠處以弓箭向水中地活靶子射個不停,水流湍急,流淌出的鮮血和翻倒在水裡的蠻人屍體頃刻間就被捲了出去,眼見戰況不利,想要涉水退回對岸地蠻兵這一來也沒了退路。

  河對岸的蠻將身邊還剩下三百多人,見此情景他情知應該果斷地率人立即後撤,退回印耙山去,可是已經過河的是山寨中的全部主力呀,如果失去了這些戰士,就算回到山寨又如何?

  但是現在的情形把這三百多人全填上去也不過是送死而已,蠻將進退兩難,最後終於發出一聲絕望的大吼,準備棄了過河的士兵立即回山寨,然後全寨投向九絲城以自保。可惜,他覺悟的太晚了,戰事剛剛打響,一支兩千人的官兵隊伍就繞到下游過河,截住了他們地退路。

  船船渡變成了死亡之地,身陷險地孤立無援的印耙山戰士一千一百四十七人,全部葬送在這個古渡口,都都寨的蠻人從來沒有見過這支援軍,而印耙山上的蠻子直至官兵從天而降,才知道自已派出的這支武裝已全軍覆沒。

  李澤並不是輕敵冒進的人,他也知道憑自已這幾千人,如果深入叢林,一支幾百人的蠻軍就能輕而易舉地殲滅他們。按照慣例,一支軍隊總有斷後的人馬,前邊這番大戰如果被他們察覺,他們如果還有第二支隊伍,很可能會繞道從下游過河,繞過李澤的軍隊直襲都都寨或者自背後殺來,所以蠻子援軍一被殲滅,李澤立刻率軍退守觀音巖,憑險把守,以防再有蠻軍出現。

  此時,大都都山上已經開始打掃戰場,阿黑自刎了,阿瓦、阿桂等人被生擒,還活著的蠻人高舉雙手被官兵押下山來,一個個全都成了黑人。山頂大寨陷入熊熊烈火當中,蠻人最大最古老的根據地從此成為一片瓦礫。

  楊凌和眾將領站在山頭,看著人馬絡繹不絕地向山外轉移,然後,不約而同地,轉首看向群山深處,霧隱雲障的九絲城……
匿名
狀態︰ 離線
329
匿名  發表於 2011-7-1 22:14:37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零六章 勒石載功


  平定都掌蠻叛亂,已是必勝之局。楊凌將平叛事宜分別呈送蜀王府和京師。

  京中不時還有消息送來,劉瑾已經掌握了朝政大局,正在不斷地擴充勢力,同時又不斷發布各種政令,儼然是權力中樞第一人了,對此楊凌渾不在意。現在楊凌在官場上已非鴻下阿蒙,一個完全利用上寵,而在地方搞的怨聲載道毫無基礎的宦奸,已經不放在他的眼裡。

  他現在的勢力其實是在和劉瑾同步發展,劉瑾取中樞,而他的人脈和影響力卻遍佈各地,但是與此同時他並沒有與皇帝疏遠,在皇帝心中的親近感和信任程度使他在朝中的勢力仍堅如磐石,絲毫不為人撼動,這樣要對付劉瑾就容易的多了。

  楊凌在呈送正德奏折時,又隨信帶去代表都掌蠻武力和權力的大銅鼓八十面,繳獲的蠻人旗幟、武器、以及阿氏族人的幾個重要囚犯一起送進京去,一路上大張旗鼓,炫耀國威。在平倭和收復滿刺加時,他也挑選了富有代表性的戰利品和首犯押解進京,這是對中央政權的尊重、也是對正德皇帝的尊重。

  可以想見,這些囚犯和戰利品送到,對於好戰喜功的正德來說,那份意義遠遠勝過陪他嬉玩、送幾件稀罕物兒哄他開心,兩件事都能得到小皇帝的歡心和親近,可是皇帝玩心雖重,卻不缺腦子。長此下來。在他心中,誰是朝政大事上可用地重臣,誰是遊玩娛樂可以相伴的近侍,自然會有一個概念。

  這些看似不起眼的舉動,對於平定地方、鼓舞軍心士氣、樹立正德皇帝的權威,更有難心言喻的重要意義。平倭。從太祖爺爺時就開始打,到了正德皇帝這一朝徹底平靖了;都掌蠻時服時叛,百餘年來就沒消停過,在正德朝也徹底解決了。這份武功使剛剛繼位的小皇帝威望達到了顛峰。

  對於武事,楊凌講究地是勢如霹靂、速戰速決。而對於文治,他卻是慎之又慎。首先,他不是一個合格的政治家,對於國計民生,尤其是這個朝代的民情、生產力、各個地方的發展情況,他就算現在惡補也是趕不上那些朝中老臣的。

  他的優勢在於明瞭正確的歷史發展大方向。只要大方向沒錯,具體的各項政策必須穩妥進行,在這其中即使有些錯誤,也必須得暫時容忍,慢慢調治。不能採用割肉剜瘡的方法,弄得國家大傷元氣。

  歷史上的一些改革,記載在史書中,僅僅幾句話而已。而那幾句話,是用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長地時間來完成、來見效的。想想當代的改革,在更先進、更有效的統治系統中,一條政令改革、政策變革動輒還要十年時間來推行、發展。並獲得全體國民的一致認同,他並不敢奢望在他手裡能一躊而就,短短三兩年時光,便天下大變樣。

  如果……如果僅僅是一個特區,一個可以讓他獨自支配、而地域較小、文化落後、舊有勢力地阻力相對較小的地區,他倒是有信心在短時間內創造一個奇跡出來,可是縱便是以正德皇帝對他的信任,會容許他這樣做嗎?畢竟,正德也是受到這個時代觀念拘束的古人。

  這個念頭。經常跳進他的腦海,讓楊凌一陣耳熱心跳,可是心情平復下來,他又放棄了這個荒謬地念頭:難吶,糾正大的錯誤的歷史決策,讓這艘巨船緩緩改向吧,或許一兩百年後才能看出朝廷今日做出地一些舉措有著多麼大的意義,而在自已有生之年,能見到的改變恐怕還是十分有限的。

  楊凌知道文明的發展有其基本規律:他做出的改變或許僅僅是一兩個方面,並不是改變國家強弱貧富的唯一手段和全面的政策,但是當它大面積擴散開來後,就會催生相關層次的更多技術和文化地出現和進步。

  新技術和新文化仍會衍化出更多門類的技術和知識,像一座金字塔一樣逐步完善整個國家的發展需要,這個過程確實是非常漫長的,需要相當長的時間。如果能夠給他一塊地方,在一個小範圍內來施行,那麼這個「小金字塔」的建設速度就是相當快的,以此為借鑒,從中摸索出的經驗和知識,就會推動「大金字塔」的建設。

  但是現在大明就是一座龐大無比的金字塔,自已就在這座大『金字塔』內,而且站在頂尖上的位置,又怎麼可能奢望在旁邊另起一座小的模型呢?

  楊凌原來就明確地知道,不奢望在他的有生之年會看到多麼大的變化,也許是隨著權力越來越大,他能支配的一切越來越龐大,他的慾望和胃口才會使他常常夢想能更快地加速歷史進程的發展。可是這一切就像一場美夢一樣,想過了之後面對現實,他也只能深深歎一口氣,不敢做出太超前、太不符合現實的舉動。

  「人吶,想法和慾望總是不斷在變,記得剛剛搬出楊家坪時,我的願望僅僅是能給幼娘掙下一份財產,讓她能夠好好活下去,誰知道今時今日,我居然殫精竭慮地思考起國家的命運和未來了?」

  楊凌輕輕一笑,掀開轎簾兒向外望去,還是一片鬱鬱蔥蔥,山林密佈、籐蘿纏繞,這種景致乍一看賞心悅目,看多了也讓人有些睏倦。

  在這山中有轎可坐已是難得,當然就談不上寬大,轎中地方小的很,楊凌重新倚到靠背上,隨著顫悠悠的頻率,滿足地歎了口氣:「不想那麼多了。眼瞅著就進了十月了,看來張天師是對地,不知出了什麼紕漏,我這兩年生命大限,想必是真的無限期延長了。

  到目前為止,四川軍政皆握在我手。前後左右數萬大軍同行,我就不信有誰能要了我的命。軍中現在有不少士卒生病染疫,可我自從跟著漢超習練內家上乘氣功,身子也越來越結實,沒有一點生病的可能,看來真的是我杞人憂天了。

  兒子早就滿月了,也不知是胖是瘦,長的好不好看……嗯,回京後再把憐兒母女接來住一陣兒,陪老婆孩子多享享清福吧!癡兒愛女、嬌妻美妾……嘿嘿……」

  楊凌嚥了口口水。美滋滋地想:「等我撂倒了劉大官人,乾脆當個閒散候爺得了,我懂地全都說了,能幹的也已經干了,該讓皇上自已操操心了。再要強爭更多事情,也未必是件好事」……

  ******

  「大人,戎縣行轅到了。」

  「哦?」楊凌從幻想中醒來,轎子也停住了,有人打開轎簾兒。楊凌哈腰從轎中出來,見先期趕到的軍政地方官員都候在外邊,朱讓槿、封參贊、蘇御使還有李森、宋小愛等人迎上前來。

  楊凌含笑與眾官相見了。一齊進城,到了臨時改為欽差行轅的縣衙,可憐的縣大老爺被擠到了最門邊,倒是方便了他張羅上酒上菜。

  楊凌簡單地用了點飯菜,向朱讓槿笑問道:「二王子,戎縣這邊的戰事準備如何了?」

  打下都都寨後楊凌立即令大軍移駐戎縣,開始部署對九絲城做戰的各項準備工作,而他則留在原地,協助鄢高才做好善後事宜。鞏固佔領區,消除一切隱患,這才是防止反覆的最重要部分,建設永遠比破壞更難。

  都都寨是蠻人的大本營,他們的勢力在此根深蒂固,一方面官府要打散他們原來地部族模式,取締造反的土司、酋長統治,安排流官,放置軍營、建立民壯,同時還得排解其他各族受過欺壓的百姓打擊報復,將順從朝廷的蠻人和俘獲的男女老幼分散到各州各縣,這些事情方方面面,需要操持地太多,鄢高才還沒有正式任命下來,有楊凌坐鎮下邊的官員才不敢敷衍,所以楊凌比其他官員晚到了半個月。

  楊凌用兵,立百餘年來剿匪不曾有過的大功,這些蜀地官員現在對他都欽佩萬分,尤其是楊凌打的果決,不但沒有出現他們擔心的騷亂後果,當地百姓反而對官府更加支持和信任。

  在敘州城時他們送賑糧上門還被百姓唾罵,可是他們揮師來到戎縣時,百姓居然夾道歡迎,尤其是藏苗羌彝等族地土司們,不但不再扯後腿、而且換回了那些老弱殘兵,換來了真正驍勇善戰的狼兵協助朝廷剿匪,派來的領兵酋長們也不再耀武揚威,對官兵們頗為客氣,這種種變化令這些一直信奉綏靖政策地父母官們感慨萬千,對楊凌也更加信服。

  一聽楊凌詢問,封參政立即興奮地道:「大人放心,按照您的吩咐,各種戰事準備都已就緒。成都知府牛大力、敘州知州馮見春還有成都同知伍文定負責軍需輜重,這麼多軍隊集中在這兒,不是沒有糧,而是糧食運不進來啊,以前打仗之所以敗,一個是山寨險峻,一個就是運糧艱難。

  如今可好了,官府徵召了民役,又有沿途許多百姓、尤其是那些受過欺壓的有了土地的,更是全家都趕來幫忙,硬是用了僅僅半個月的時間,鑿通拓寬了趲灘、沐灘兩條水道,糧食可以由南廣直接運到這裡了。」

  蘇御使也高興地道:「六大族重新派遣了狼兵,足足三千人吶,哈哈哈,他們現在駐紮在扎一大營,專門在深山老林裡阻擊沐愛、高縣、篤連方向一些小部落地蠻人。那些蠻人人數少,打仗不行,可是破壞軍需運糧,兩三個人就能讓糧隊半天動彈不得,有這些精通叢林戰的狼兵,可幫了咱們的大忙了。」

  楊凌聽的微微一笑。移目望向宋小愛,宋小愛婚事已定,那精氣神兒都和平常不同,眉梢眼角整日裡都是喜氣,兩隻眼睛彎彎地好像隨時都在笑。

  她見楊凌望來,忙答道:「大人說的那個心理戰術,末將也派了順服地蠻人混進山去,四處傳播,山上的蠻人現在都把大人當成了諸葛武侯在世,這些傢伙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孔明,現在還沒打就有兩千多逃兵陸續跑出山來了,蠻將雖沒人投降,可是聽說有許多也是心驚膽戰、猶猶豫豫的。」

  眾人聽了都放聲大笑起來,這一招對付旁人或許不管用。可是用來對付那些未開化的蠻人實比刀槍還要厲害,進山的蠻人可不是有心去騙人的,而是宋小愛先使人繪聲繪色地講述了一遍,讓他們確信了楊凌就是當年戰無不勝、神機妙算的諸葛武侯轉世,再讓這些被洗腦的蠻人進山去宣傳。那些蠻人不上當才有鬼了。

  楊凌笑道:「敘州平叛,這種種智略計謀,是大家群策群力想出的辦法。其實哪裡是本官那麼了得,能一手包辦的下來地?不過……皇上那兒,大家的功勞本官是不會搶的,這阿大可沒機會下什麼大王旨,給諸位加官進爵,我就厚著臉皮把所有的功勞都算在自已頭上,這樣才嚇得了人嘛。」

  眾人聽了更是轟堂大笑,只有朱讓槿眉心緊蹙,臉上毫無喜色。楊凌不由笑容一斂,忙問道:「二王子,可是有什麼心事?」

  朱讓槿看了他和眾官員一眼,輕歎道:「大人,朝廷大軍越是神勇,在下越是擔心……蠻人雖然愚鈍,可是也應該看得出,只憑一座九絲城,他們是無法和朝廷對抗的,招降地榜文送進山去三次了,但阿大迄今毫不理會,當初他肯以王兄的性命逼我們讓出敘州,難道現在就不會嘗試用王兄來逼我們退兵?我擔心……」

  這一說。眾人臉上頓時喜色全無,楊凌沉默半晌,輕輕道:「是本官高估了那蠻人的智慧,我本以為他們決不會傷害世子性命的,現在看來,恐怕世子凶多吉少了,這是本官之過。」

  朱讓槿忙強笑道:「大人勿要自責,鄢大人當初斥責的對,我大明江山社稷不容侵犯,就是皇帝被擒,都不曾向蠻夷低頭,豈能為了王兄性命、一已之私,拿朝廷來做交易。」

  他猶豫一下,忽地立起道:「在下只有一件事相求大人,還望欽差大人能夠應允。」

  楊凌十分意外,忙也起身道:「二王子勿需客氣,有話請講。」

  朱讓槿道:「此次出兵九絲城,求大人一定讓在下領一路兵,親斬敵酋,為王兄報仇!」

  楊凌還未說話。眾官員已連聲勸阻:這不是開玩笑嗎?世子看來是死定了,朱讓槿目前就是蜀王地唯一繼承人選了,戰陣之上刀槍無眼,萬一他有個好歹,那可真是砸完鐵鍋砸砂鍋,蜀王一系以後不用開伙了。

  眾人勸阻不止,朱讓槿凜然道:「諸位大人不必再勸,於公,平叛巴蜀亂賊,讓槿身為蜀王之子義不容辭!於私,王兄被害,身為同胞兄弟,為兄報仇,讓槿又何惜此軀?何況我朱讓槿並非文弱書生,自幼練得一身武藝,對付幾個蠻人,倒還綽綽有餘!」

  眾人見他態度堅決,不好再勸,便紛紛向楊凌投以求援的目光。楊凌略一思忖,心中忽然有了計較:叫他跟去也無妨,只要不讓他上戰陣便是了。世子十有八九已經死了,讓他立份功勞,晉位蜀王世子也能實到名歸。

  想到這裡,楊凌微笑點頭道:「好!巴蜀之地,本是蜀王治下,那就由二王子代父平定九絲城吧!」

  ******

  九絲城在縣西南百餘里內地九絲山深處。山高坡陡,巖懸壁峭,林深澗闊,野草掩徑,地形十分險惡。蠻人據山稱王,在這裡依山築城。據說修好城堡後,不知道有多大,用繩索去丈量,繩索用完了,才圍了一半,想來想去,決定改用蠶絲重新丈量,足足用去了九兩蠶絲,所以蠻人就把城堡取名九絲城,還有一說是都掌蠻有九個姓氏。故而以此為名。

  九絲城糧多將廣,易守難攻,都說蠻人窮苦,可是據說九絲城內牛羊成群,糧谷成山。山上隨處可放牧、狩獵,還開闢有肥土良田,這樣地地方如果圍而不攻,就是守上百年都不成問題。

  九絲城中有自稱大王的蠻人阿大建築的王宮,前有大寨門、小寨門、過了大王殿。後邊還有大王倉庫和西關口等。自從凌霄城、都都寨等相繼失守,阿大在九絲城四周廣挖戰壕掩體,防衛森嚴。由他和胞弟阿二、還有親信蠻將方三鎮守,號稱都掌蠻三雄將。

  要進入九絲城,中間有一道長谷,軍隊如果進入谷中,蠻人從兩邊巖山上夾攻,無處可逃。楊凌到了戎縣,便開始組織人馬嘗試攻山,甚至建了許多上邊搭以傾斜木頂的獨輪車為傘,掩護軍兵入山。但是這樣也應付不了蠻人從山頂投擲的如磨盤大地巨石,連著攻了幾天,損失慘重,眼看這樣不是辦法,楊凌便暫停進攻,親自進山勘察地形。

  楊凌站在一處高峰上,看著雲霧繚繞的險峻山峰久久不語。過了半晌,他才在一塊巨石上坐下,皺眉道:「此山凶險,不宜放火,如說硬攻,難就難在這九絲雙壁既狹又長,不知要損耗多少兵馬才可能攻得進去。如要圍而不攻,山上糧草無窮無盡,四季又氣侯莫測,大軍無處屯紮不說,光是淫雨瘴霧,就能讓軍隊生起瘟疫,我們一路下來,無堅不克,難道這最後一關,偏偏就過不去了?」

  宋小愛道:「是呀,九絲城的都掌蠻士兵全算起來不過四千左右,真要打起來可不是朝廷七萬大軍的對手,問題是我們如何攻到九絲城下,這雙壁總不成真地把它挖沒了吧?」

  楊凌聽了一聲苦笑,當初一名豪言壯語,難為宋小愛還記在心裡,可是看看這雙峰狹壁,就算用上後世的爆破炸藥,要把它轟平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哪有可能把它挖空。

  就在這時,朱讓槿領著一個頜下無須、面目紅潤黎黑的人從山下爬了上來,那人身手矯健、攀山如飛,朱讓槿竟也面不紅氣不喘,看來他那日所言不虛,真的是精通一身武藝的。

  朱讓槿見了楊凌,拱手道:「大人,可曾想出了破山之策?」

  楊凌起身迎上,搖了搖頭道:「難,這九絲城就像一枚核桃,就是外邊地這層硬殼難以突破,如果攻得進去反倒沒什麼好怕的了。昨日本官又派了人向阿大招降,阿大沒有片語回復,反而加派了兩壁的守軍,看來是決定頑抗到底了。」

  朱讓槿明白楊凌的意思,神色不由一黯,半晌才振作精神道:「大人,這位是我的好友,一位彝族兄弟,他叫吉潘。他和蠻人做過生意,曾趕著牛羊來換取蠻人製作地銅鼓,多次走過這條道路,他告訴我,除了這條道路,山中還有一條小徑可以抵達九絲城下,不知對大人是否有所幫助。」

  楊凌精神一振,連忙請吉潘坐下,詳細詢問情形。如今的發展情形,吉潘的父親審時度勢,對朝廷的支持力度也已大增,吉潘瓦西本來只是礙於好友面子,才隨他來到這裡,如今倒是真心實意想要協助官兵,為本族立下一份功勞了。

  當下他詳細講述了自已進山時的發現,最後道:「這條小徑也在山谷中,蠻人地銅鼓製作精良,在我們西南諸族中是極昂貴的寶物,要換一架上好的銅鼓就要用牛千頭,我曾經趕著大批地牛羊進山交易。牛羊不循路徑,在草叢中胡亂行走,才讓我發現這條小徑。

  不過這小徑雖然隱密,從壁頂不易發現行人進出,可是極為難行,恐怕二三百人經過。就不免要露出行藏,進去了也奪不了關隘。」

  楊凌聽了不免有點洩氣,不過畢竟這是一線希望,他讓吉潘瓦西拿起石子,在地面上繪出圖形,反覆講解,直到對整個地形都熟記於心,這才點點頭,思索半晌又緩緩搖搖頭。

  朱讓槿見他還是想不出可行的辦法,便道:「我和吉潘兄弟再下山轉轉。看看能不能想出別的辦法。」

  「好,你們多帶些人,要多加小心」,楊凌送走了他們,又坐回石上。托起下巴望著山谷發愣:「循正路進山,不可行!從小道進去,縱不被發現,但是人數也限,守關蠻子至少不下千人。縱是奇襲也難攻下。兩旁險峻,又不能返身剪除兩旁壁上千餘名蠻軍戰士保我大軍通過,唉!還是不行!不行呀不行……唉!」

  楊凌愁眉苦臉地歎了口氣。一扭頭忽然瞧見宋小愛蹲坐在他旁邊,也雙手托著腮幫子,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盯著前方的山谷出神。她的雙手把臉蛋和嘴唇托地有點變形,顯得有點孩子氣。

  楊凌是想心事想的出神,可是明顯看得出來,宋小愛是無所事事,坐在那兒百無聊賴地出神,楊凌不由「噗哧」一聲笑了。

  「嗯?」宋小愛乜斜著亮晶晶的眼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楊凌笑道:「你覺得待在這兒沒意思,就到處走走嘛。我身邊這麼多兵馬,也不用你陪著,漢超呢?」

  宋小愛拍拍屁股,跳下石頭笑嘻嘻地說:「我沒人了啊,自打李副帥一到,我地兵馬就全交出去了,我自已帶來的兵精於穿山越林,所以讓小伍分成百十來組,全帶著去摸地形了,我現在就一個人,能去哪兒?」

  楊凌心中靈光一現,忽地也跳下岩石,盯著宋小愛,兩眼爍爍放光,一步步逼近著笑道:「你剛剛說什麼?你的人分成百十組全都派出去了,你已無人可用了?」

  「這……這不是色瞇瞇的淫笑吧?」宋小愛有點毛了,她心兒跳跳地顫聲問道:「是……是呀,大人你要幹嗎?」她一邊倒退一邊說著,手已情不自禁地摸向刀柄兒。

  「哈哈哈哈……」,山頂上傳出楊凌猖狂的大笑。

  笑聲在群山間迴盪,還有點像是狼嗥……
匿名
狀態︰ 離線
330
匿名  發表於 2011-7-1 22:15:15
  ******

  五天後,參將李澤率部離開戎縣,兵出印耙山,繞西截斷呂郜、烏蒙、承峨諸路;參將林英遠所部兵出谷爆,趕到南部兵駐當芒、越西;游擊將軍崔貴從東北截斷九絲山退路;西北由指揮使焦宏引兵出動;金雞嶺則交由六族狼兵駐紮。楊凌、李森、宋小愛部兵發黑帽山,五路大軍,環絡如連珠,緩急相應,互相支援,互相配合,做出了從各個方向同時發起進攻的姿態。

  都掌蠻三雄將也調兵遣將,分駐各個要隘,做出禦敵於九絲山外的模樣。各路兵馬迂迴遠繞,還沒攻到九絲城附近,做為主攻地楊凌一部已經與蠻軍交鋒了,守備靳國英領本部人馬為前鋒,奮力攻山,出勁旅與蠻兵鏖戰。

  官兵退出山去後重落蠻人手中的十餘道山柵又重落官兵之手,蠻軍再次退守九絲山兩壁,官兵攻山,蠻匪以強弓硬弩,萬箭齊發,栩栩如電散落不休。官兵再換木傘車,蠻匪改以巨石、燃草等物投擲,官兵又退,雙方重新進入膠著狀態。

  此時繞道遠攻的各路兵馬陸續抵達九絲山附近,九絲城盡出精兵,分守要道,以一當百,官兵寸進也要付出纍纍屍體。傷亡頗大,官兵又陷入圍而難攻地階段,阿大王鬆了一口氣,但仍不敢大意,各路守軍嚴陣以待,雙方皆疲勞不堪。

  這兩日。忽然又下起雨來,淫雨之後瘴霧瀰漫,阿大情知官兵不適應這種天氣,只消再堅持兩日,官兵必然退兵,於是派人給各險隘守軍送肉送酒,犒勞三軍,大有勝利在望的模樣。

  雨一下起來,官兵果然退後一些,在高處築起營寨。接連兩日沒有發起進攻。

  這天夜裡,淫雨霏霏。楊凌從宋小愛地狼軍勇士中挑選了七百人,由伍漢超、吉潘瓦西帶隊,人人腰纏繩索、肩佩腰刀,腳下草鞋、口中銜枚。悄然遁入了夜色當中。

  霧雨淋淋,又是夜間,如果想攻山那是擺明送死,各路蠻軍宰牛殺羊,放心飲酒。但是仍然派了許多警衛,不過夜色中霧雨迷濛,始終不見官兵動靜。

  吉潘瓦西領著七百狼兵銜枚疾走。飛登攀援而上,以夜色霧雨為掩護,悄然從九絲兩壁間的小道穿過,天還沒亮,七百勇士已抵達九絲城下,他們隱匿在林中悄然歇息,靜候著規定的時刻到來,並且做著一些準備。

  現在九絲城真的成了核桃殼,楊凌七萬大軍分兵五路。已經將蠻軍地主力全部吸引了出去,分佈在各處要隘,守城地蠻子除了老弱婦孺,所剩勇士已不多了。

  天朦朦亮,凌晨時分正是人們最睏倦的時候,外邊又沒有傳出絲毫動靜,城頭守軍正東倒西歪地放心大睡,數百隻飛撓鐵鉤同時拋上城牆,一個個狼兵如同靈猿一般攀爬了上去。

  喊殺聲起,蠻子們驚慌躍起,不知從何處飛來大股的敵人,更可怕地是這些人根本看不出來路,一個個身著怪異的綠色花紋衣服,頭上戴著式樣古怪的帽子,臉上繪著一道道斑紋,像極了祭祀祈福時巫師們扮演的蛙神。

  蛙神在蠻人中有著神聖無比的地位,搞不清狀況的蠻子敢跟數萬官兵對抗,卻不敢和神靈動手,等到他們看清楚這些神靈也要用刀殺人、也會流血死亡,醒悟出這些人十有八九是官兵假扮地神靈時已經大勢已去,守關蠻兵中僅餘的三百名精銳被殺的七零八落,其餘老弱一哄而散。

  這些狼兵並不急追,一邊縱火燒寨,一邊四處劫掠。外圍各路官兵到了指定時刻便一齊發起攻擊來,這一次他們不但全力搶攻,而且軍中全用了蠻人地大銅鼓擂鼓助威。代表著自已這一族戰神之靈的銅鼓在對方地軍營中響起,給各路蠻軍造成了不小的恐慌。

  官兵事先都學了幾句蠻語,此時齊聲吶喊起來:「諸葛武候作法,天神已經拋棄你們啦,快快棄械投降,九絲城已經被攻破了!」

  回望九絲城方向,果然一股濃煙衝霄而起,本來最是鼓舞軍心士氣的銅鼓,此時卻聽得令人發慌:漢人請來了諸葛亮,九絲城都破了,這仗還能打麼?各路蠻軍再也不聽蠻將指揮了,撒丫子便尥。十處險關,至少有八處不攻自破,漫山遍野都是追殺的官兵和跑路的蠻兵。

  九絲雙壁上地蠻軍只抵擋了片刻功夫,前方銅鼓一響,後寨火光一起,山上拋下的巨石擂木便寥寥無幾,官兵一鼓作氣,衝過九絲雙壁,殺向九絲城大本營。

  蠻人大敗,官兵進了九絲城,一邊放火燒屋,一邊揮軍掩殺,阿大王聞聽報告驚駭莫名,他穿上自製的龍袍皇冠,揮舞著大刀親自率心腹死士衝出大王殿迎敵,奈何他地人雖然悍勇,卻架不住蜂擁而至的明軍官兵。

  從凌晨殺到中午,阿大王已退守到西關口,此時城中處處失火,官兵把大王倉也點著了,那裡邊儲薦了堆積如山的稻穀粟米,這糧倉一燒,就算阿大王請了蛙神上身,奪回九絲城,也無法在這裡堅守了。

  這時候阿大王的皇冠已經不見了,身上的龍袍也碎成了一條條的,眼見大王倉燃起熊熊烈火,阿大王淚流滿面,只好率殘兵棄城而逃,出西關口,逃入了莽莽叢林當中。

  楊凌和二王子、李森等主將趕到九絲城時。大王倉仍是烈火熊熊,城中殘存地反抗者不多了,官兵正在收攏俘虜。九絲城是阿大王盤踞多年的巢穴,大王殿內有不少金銀器物,都被官兵們搜羅了揣在身上,所以一個個雖然渾身浴血。大戰剛畢,可是身材都臃腫了不少。

  大殿內居然還有來自景德鎮的上好瓷器,可見這位阿大王雖然是蠻人,倒也識貨,知道享受,只可惜這蠻人識貨,那些官兵反不識貨,這些其薄如紙、其色如玉地珍貴瓷器,大多在亂兵中被摔的粉碎。

  楊凌站在被洗劫的空蕩蕩地大王殿上,下令道:「阿大阿二方三。一個都沒有抓到,立刻命令官兵搜索追剿,各路關卡要隘加緊盤查,不可逃走一個。」

  朱讓槿緊跟著道:「把九絲城被抓的蠻將帶來,立刻加以盤問。一定要找出我王兄的下落。」

  楊凌暗叫一聲慚愧:這碴兒我倒忘了。於是忙叫伍漢超、宋小愛去提人。經過一番盤問,伍漢超帶了一長串的俘虜進殿,楊凌本想坐下盤問,可是扭頭一瞧,這位阿大王學皇帝倒學個十足。大王殿裡除了他那把石頭做的大王椅,一隻小馬扎都找不到。

  細看那石頭椅子,上邊有不少的撬痕。估計原來也鑲著金銀珠寶,都被亂兵撬走了,可那椅子上畢竟刻著龍呢,雖說那雕龍的工匠手藝差點兒,開心就好整理這石龍長相有點可磣,楊凌仍不願給人留下什麼把柄,只得站在殿中,叫人用蠻話一一詢問。

  眾蠻將聽了都閉嘴不語,楊凌使人問了兩遍不得要領。朱讓槿火了,喝道:「爾等再不供出我王兄下落,便把你們全拉出去砍頭!」

  其中一個年紀較老的蠻人嘮嘮叨叨地說了幾句話,然後閉起眼睛不屑地扭過頭去,楊凌問道:「他說什麼?」

  懂蠻語的那個士兵嘴巴張了半天,才吃吃地道:「他……他說朝廷這是要趁機滅了他們,才找借口攻山,世子早被漢人的諸葛亮悄悄救出去了,卻還一口咬定在他們手中。」

  「什麼?」楊凌和朱讓槿齊齊變色,一齊搶前一下,把那小兵嚇地倒退了兩步:「被人救出去了?什麼時候?」

  那士兵又向蠻將追問幾句,威逼利誘一番,蠻將這才答道:「都都寨被攻破的消息傳來,阿大王就想用世子來交換九絲城的安全,可是……你們漢人救走了他,然後卻又派人上山來跟我們要人,這不是明擺著找借口要滅掉我們麼?」

  楊凌和朱讓槿聽了面面相覷,過了半天,朱讓槿才結結巴巴地道:「大……大人,真是你救了我的王兄?」

  「沒有哇!」楊凌莫名其妙,忽又一眼瞧見宋小愛,這小妮子滿臉崇拜的表情,楊凌不禁又好氣又好笑,他頓了頓腳道:「看什麼看?我又不會飛,怎麼摸進九絲城救人吶?」

  「可是……從都都寨被剿滅,到現在也有近一個月地時間了,王兄如果被救出去,為什麼沒有去找我們?為什麼官府方面一點消息都沒有?大人,您一定要幫忙找到王兄呀」,朱讓槿又喜又急地道。

  楊凌點點頭,忽然想起方才頓地有異,他低頭瞧了瞧,一下子矮身趴了下去,眾人好奇地看著楊凌的動作,只見楊凌撥開地面亂七八糟的東西和碎瓷,仔細端詳半晌,忽地驚叫了起來:「金磚!這是金磚!」

  旁邊一個士兵聽了頓時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懷裡揣那倆銀項圈兒才值幾個錢吶?早知道這是金磚我撬一塊藏起來,還用當兵嗎?」

  「金磚?」宋小愛也好奇地蹲下來,拔出刀來用刀柄敲了敲地面,說道:「非金非木的……不像是金子呀,大人。」

  楊凌撫著那細潤光滑的巨大磚面,兩眼出神地喃喃道:「沒有錯,這就是金磚!是金鑾殿上才能鋪地御磚。原來在這裡,原來是這裡……原來是這樣……這阿大王倒學了個十足。」

  眾人都不知道他在念叼些什麼,不過卻都明白了這種金磚是什麼意思,敢擅用皇帝才能使用地御磚,這位阿大王還真的把自已當皇帝了。

  那個痛苦莫名地士兵也一下子從地獄又回到了天堂,他滿足地摸摸懷裡兩個粗重的銀項圈,輕輕吁了口氣:「知足……真好。」

  「原來這金磚竟是一心想在山裡當皇帝的阿大王重金買來的。這麼說蜀賢王造反,竟是子虛烏有了?也是,廠衛地人要是打聽到四川方面有人購買金磚,唯一想到的可能就是蜀王造反,誰會想到居然是小小的都掌蠻酋長在買金磚?這下好了,解決了這個問題,總算可以馬上回京交差,讓皇上放心了」,楊凌想到這裡,心中歡喜不禁。

  可他站起身抬頭一看。殿中眾官顯然沒有人關心金磚問題:擅抬大轎,黃傘蟒衣,僭號稱王,這幾條已經夠得上造反了,再加一條擅鋪金磚又算什麼?問題是:蜀王世子哪兒去了?

  楊凌這才想到眾人關心的問題。他尷尬地一笑,正要吩咐人窮搜全城,忽地焦貴押著幾個漢人闖進殿來,大聲道:「啟稟大人,這幾個傢伙是依附蠻人的流民山賊。被我們抓起來後說有萬分緊要地大事要面奏欽差大人。」

  他說著抬腿在一個人屁股上踢了一腳,罵道:「這小子還他娘的威脅我,說是耽誤了大事我承擔不起。我把他們牽來給大從瞧瞧,要是沒甚麼要緊事,非砍了這幾個龜孫子不可。」

  楊凌瞧那幾個漢人,穿的衣服似蠻似漢,可五官相貌卻分明是漢人了,他的心中忽地一動,便走上去道:「我就是你們要見的欽差楊凌,你們有什麼事告訴我?」

  幾個被抓地人上下看看楊凌,又瞧瞧左右圍著一大幫官兒。這才信了,領頭的那個連忙跪倒磕頭道:「欽差大人在上,小的是草民王二狗兒,我們幾個受蜀小王爺點化,決心投靠朝廷,所以我們暗中救了小王爺,把他藏起來了,可惜蠻子看得緊,一直送不出去,我們……」

  他還沒說完,眾官員已經一齊圍了上去,朱讓槿衝在最前,面孔漲紅,激動地吼道:「你說什麼?我王兄被你們救下了?他在哪裡,快快帶我們去見他!」

  王二狗兒也不知道這人是誰,反正這屋裡誰說話他都得聽,忙不迭答應著,領著眾人出了大王殿,七扭八拐地繞向他們的住處。

  一路上聽這幾個人說,眾人略摸知道了大概。原來世子朱讓栩被阿大王假意誘他談判,把他誆進山裡扣為人質後,倒也很重視這個犯人,希望能從世子身上大撈一筆。他感於看守監牢的蠻人大多不懂漢語,所以特意找了這幾個犯案上山地漢人去侍候。

  探照他們的說法,小王爺那是才識淵博,很會教化,經常和他們講些為人之道、處世之理,使他們感觸頗深,等到凌霄山失守、都都寨再失守後,這幾個人就慌了,覺得小王爺說的大有道理,於是受小王爺點化,使酒弄昏了守牢的蠻兵,把他救了出去,然後把那蠻人弄死,屍首也拋掉了。

  蠻人雖然恭順,卻不會說些阿諛奉承的話,這幾個人卻是口舌如簧,時常拍地阿大王飄飄欲仙,所以對他們很是信任。經過他們一番詭辯,阿大王竟沒有疑心到他們,何況派人搜過他們住處,也確實毫無可疑。

  恰在此時楊凌是諸葛孔明下凡的消息也經過多人之口不斷傳到山中,兩相一對照,幾個漢人又趁機攛掇一番,楊孔明使五鬼搬運大法救走蜀王世子的事兒便板上釘釘兒了。

  看看無人懷疑了,幾個傢伙怕小王爺藏在山上被野獸叼了去,忙又悄悄接回來藏在家中地窖裡。

  楊凌等人一邊聽,一邊隨著他們急急走著,到了地方,幾個漢人忙掀開一塊腥髒地破獸皮,拉起木板朝裡邊喚道:「小王爺,我們把欽差大人帶來啦。您快出來吧。」

  過了片刻,梯腳晃動,一張蒼白地面孔從洞口露了出來,瞇起眼打量眾人,朱讓槿仔細一看,滿臉喜色地喚道:「王兄!王兄。你果然活著,天可憐見!」

  那人面目清秀,與朱讓槿有七分相似,只是氣色差了許多,他這時也看清了朱讓槿,不禁喜悅地叫道:「槿弟,你們果然來了」,朱讓栩撲出洞口,兩兄弟抱在一起,不由涕然泣下。

  ******

  「聽說世子在牢中對那幾個附庸蠻賊的漢人多方感化。才使他們幡然醒悟,捨身救下世子,不知世子到底用的什麼手段點化的這些賊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幾個人步行下山,楊凌邊走邊對身旁的朱讓栩道。

  已經是第三天了,阿大王逃到玉屏墩後的雞冠嶺被狼兵捕獲。為防意外楊凌沒有押送囚犯進京,直接斬了將人頭呈送京城。方三逃到母豬寨負隅頑抗,被官兵利箭射殺,都掌蠻三雄將如今只有阿二下落不明。

  楊凌在九絲城設置府衛兵,官兵和俘虜逐批撤出山去。他們是最後一批出山地人。

  世子已經換了套儒服,這一來不止相貌,神情、氣質也與朱讓槿十分相似。只是他看起來更老成一些,年紀雖不甚大,卻總是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或許是因為家中長子,經常代理蜀王處理公務養成地毛病吧,所以楊凌一直沒有問起他,直至現在要下山了,大家心情都很輕鬆,楊凌才裝作無意地問起這個一直很好奇的問題。

  朱讓栩仍是一副不芶言笑的模樣。他輕輕抹了把頜下,淡淡地道:「也沒什麼,說起來還要感謝欽差大人。我用來點化那幾個山賊的,不外乎金錢、美色、功名,本來他們還有些猶豫,不過大人攻下都都寨之後,我的籌碼又加了一條性命,於是他們便大徹大悟了。」

  楊凌一愕,隨即放聲大笑起來:原來蜀王世子,也是個如此的可人兒。

  ******

  敘州事已了,都掌蠻三雄將的最後一人阿二逃到貴州大盤口時,也被守軍抓獲,就地斬首,將首級呈來,都掌蠻的叛亂被楊凌以雷霆萬鈞之勢徹底瓦解,從此再也難以形成有規模地叛亂了。

  各部軍隊論功行賞,已陸續返回駐地軍營。朝廷的旨意也下來了,正式任命鄢高才為敘州六縣巡撫使,節制當地軍政律賦學諸項事務。楊凌與他約定:以三年之期,由鄢高才治理一方,待三年後理順一切,另派官員接替他的職務,保薦他進京為官。

  楊凌與朱讓栩、朱讓槿隨宋小愛部回成都,鄢巡撫送至一處高崖下,楊凌止馬回頭道:「鄢大人,送君千里,終有一別。敘州事務繁忙,處處均需大人勞心竭慮,請就此止步。」

  鄢高才含笑一揖,大大方方地道:「是,卑職恭送欽差大人、世子、二王子、宋總兵和諸位大人。」

  楊凌微微一笑,撥轉馬頭揚鞭喝道:「駕!」

  大隊人馬走出里許,回頭看,鄢巡撫仍立在高處相送。

  正向前走著,宋小愛忽地指著對面河上一面光滑陡峭的石壁驚喜地道:「大人,您快看!」

  楊凌抬頭望去,只見如鏡的青石面上,有一排排斗大地紅色大字,行書遒勁生有力:

  平蠻碑

  明正德元年,十月既望,欽差巡狩大臣楊凌、蜀王子朱讓槿、都指揮使李森、布政使參政……僰王山、銅鑼嶺、凌霄城、都都寨連戰連克,勢如破竹,大軍會師於九絲城。

  當天兵大捷,為經略萬世之雄圖也。惟時風捲長雲,日開陰谷。相與酬觴絕頂,躍劍懸巖;俯視萬灶星屯,蠻巢鞠為焦土;望西南諸夷厄塞,盡在目中。誠千古奇觀,是用勒石,以志不朽。

  敘州巡撫使鄢高才詠詩記事,以載千古:

  蕩寇神兵出峭壁,同來睥睨接鉤陳。

  扶桑日出乾坤辟,玉壘雲堆虎豹屯。

  沃土已歸神禹貢,中興重拓鬼方賓。

  歡諧瘁力諸文武,勝軍回時萬壑春。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7 04:04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