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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月關]回到明朝當王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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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 18:43:20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零七章 人盡其才


  「哈哈哈……」,朱厚照手拈捷報放聲大笑。

  「噓,你輕著點兒,看把大人吵醒了」,唐一仙扭過身來白了他一眼,有點不樂意了。

  「喔?哦哦!」正德皇上刷地一下收起笑容,躡手躡腳地走近過來,一見小娃娃躺在搖藍裡,一雙嫩嫩的小手抱著腦袋,仍然睡得很香甜,不禁滿意地點頭道:「嗯嗯,還是把手放開了好,朕看到幼娘姐把大人兩手綁得直直的睡覺,就覺著渾身難受。你看這樣多好,大人特給朕面子,呵呵,朕這麼笑都不醒。」

  「對了,什麼事兒這麼開心吶?不是說山東青州亂民鬧事麼,已經平息了?」唐一仙用手指逗弄著楊家小侯爺的小手,雖在睡夢中,小傢伙還是很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指。

  唐一仙讓他握緊了,動也不敢動,頭也不回地問道。

  「還沒有吧,楊卿不在,這事兒朕交給劉瑾了,除了楊卿,也就他能讓朕放心了」

  「皇上,你是天下之主,凡事自已也該經些心了。」

  「一仙,朕覺得楊卿說的對,正因為是天下之主,朕才不能事必躬親,否則朕就是活活累死,天下也治理不好,百姓還不領情。朕只要能識人、會用人,才能做一個明主英君呢。

  你看朕把外事交於楊卿。自北而南,橫掃八荒六合,朕才繼位一年,這份赫赫武功,有幾個帝王比得上?內政決於劉瑾,他干地也很好啊。這陣子連著打仗,國庫空虛,戶部只會哭窮,也就是劉瑾能為朕分憂,想了許多妙策,才解決了大問題,朕有這樣的左膀右臂,這才輕鬆點嘛。」

  唐一仙欲言又止,嘀咕道:「你就是玩心重,讓你坐朝堂、理政務提不起心思,還找那麼多理由!」

  唐一仙也偶爾聽聞過劉瑾橫行不法的事,她不是不想勸諫一下,可是不管臣子忠奸賢庸,女人干政向來是忌中之大忌。況且楊凌和劉瑾境遇、權力相似,無論是直言不諱還是委婉勸諫,讓正德對劉瑾制約分權,恐怕都避免不了影射楊凌的尷尬,唐一仙也只好悶在心裡了。

  正德涎著臉湊過來。握住她另一隻手道:「你早些答應嫁給朕,朕不就收心了?每天早起上朝,辦完公事就回來陪你。一起撫琴吹簫、吟詩作畫,一起努力做個小寶寶……」

  唐一仙本來聽得滿心甜蜜,乍聽到最後一句不禁紅暈滿臉,攸在抽回了手,在他臂上輕輕打了一下。

  房中一時無言,唐一仙輕柔地撫摸著小傢伙的臉蛋兒,在正德的目光注視下心裡越來越是慌亂,她眼神一動,瞧見正德手中握著地奏折。忙岔開話題道:「你還沒說呢,到底什麼事兒呀,這麼開心?」

  「哦!是四川敘州的事兒,叛亂平息啦!看來朕又得祭廟告祖了,三賊寇的首級已經送到京城,大明例代先皇沒有完成的豐功偉績,如今在朕的手裡完成了,你說朕開不開心?」

  「哦?那楊大人該回京了吧?」唐一仙猛地提高了嗓門驚喜地道,然後趕緊搖晃起搖藍:「乖寶寶,繼續睡喔,姨姨不是叫你,姨姨是叫你爹……」

  她說到這兒「噗哧」一笑,又白了正德一眼,嗔道:「你起這什麼名字呀,我到現在都覺的彆扭。」

  「彆扭什麼呀」,正德得意洋洋地站起身道:「我的乾兒子,見官大一級,這名兒一起,管他王候公卿,誰見了都得叫大人,還得叫的心甘情願,嘿嘿,是吧,大人?」

  小孩子已經醒了,睜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正享受著唐一仙溫柔的撫摸,正德嘻皮笑臉地靠近來,小孩子忽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哇哇哇,這可不得了,你快去找他媽,朕先哄著,快快快!」正德一見,手忙腳亂地道。

  唐一仙又好笑又好氣地打了他一下,急忙起身向外跑去。

  正德如今正在學習包尿布,抱孩子可不在話下,他小心翼翼地把小孩子抱在懷裡,輕輕悠晃著哀求道:「楊大人乖,楊大人最乖了,你給朕一個面子,別哭了好不好?」

  楊大人一點面子都不給,扯開喉嚨哭地更大聲了。

  唐一仙跑出院子,正好看到高文心經過,見她急急忙忙的樣子,高文心笑問道:「一仙,跑這麼急幹嗎?」

  唐一仙笑喘道:「我去找幼娘姐,大人醒了,正哭著呢,估計是想吃奶了。」

  「哦……」

  「啊!對了,四川剿匪大捷,楊大人應該很快就回京了」,唐一仙邊跑邊說,匆匆說完這個好消息,就拐過曲廊不見了。

  高文心被這個消息一下子擊倒了,幸福的雙腿都要打晃兒了。

  「他要回來了?」高文心可是一直掐算著過日子呢,越是到了十月,她的心情越是憂急,幾個月不見了,近來夢中反而儘是他的身影,他在碧波蕩漾地小舟上攬緊自已的腰,在連天碧荷的掩護下,那讓人陶醉的一吻。

  尤其當她看到幼娘抱著那個她親手接生的小生命一臉為人母地幸福時,她的心裡就酸酸的。為人妻為人母有人親有人愛地幸福她一樣都還沒有享受過呢,那個沒良心的楊大人,狠心丟下一句話就跑去南方了,連著幾個月連隻言片語都沒有帶給她,開心就好整理聽人說他在南方不但每天把黛樓兒帶在身邊。還要了個佛郎機國地美人兒。

  唉!綺韻姐姐那樣的風情萬種我是學不來,可是我還比不上一個異國女子嗎?西洋人我又不是沒見過,那那和柳柳也常來家裡竄門兒,西洋人……高鼻深目,而且還是綠的,看著還罷了。要是睡在枕頭邊上,半夜一睜眼,還不嚇個半死呀?

  高文心正酸溜溜地想著,就聽不遠處傳來正德皇帝一聲哀嚎:「快來人吶,楊大人又尿了我一身啦!」

  ******

  楊凌也在想家,想自已的愛妻美妾,還有一雙兒女。

  四川之行有驚無險,金磚的秘密已經找到了,造反之事與蜀王一系無關,自已在巴蜀也就談不上什麼凶險了。過上兩日便可啟程回京……

  楊凌滿心喜悅地想著,在朱讓栩兄弟的陪同下,緩步進入青羊宮。

  直到走到斗姥宮附近,一心安然地楊凌才忽然想起望竹溪中竹海中那攸乎來去地人影,還有青羊宮靜心閣外被人發現的刺客。一抹陰影又悄然籠上他的心頭:如果說蜀王並無反意,那麼又是什麼人在打我的主意?從一進入蜀境,就盯上了我,那人是誰?敘州剿匪這麼長的時間,那人再未露過行藏。已經放棄了?

  楊凌思索著這個被遺望許久的神秘人,和朱氏兄弟轉上了後苑三台。敘州平叛大捷和世子安然無恙的消息已呈報蜀王,不過由於大軍逶迤。行程難以確定,只說這幾日回成都,卻未明確具體日期,所以三人走到「老子轉生台」上,才被楊凌的親兵發現。

  一見楊凌現身,兩個佩刀的侍衛已驚喜地叫起來:「大人回來啦!」說著急急奔上前跪地磕見,楊凌見到自已地親衛也十分激動,連忙上前攙起二人。

  就在這時其他的侍衛也發現了楊凌,紛紛雀躍奔來。老遠的只聽劉大棒槌一聲巨吼:「真的麼?你敢誆俺,看老子不擂死你!」

  說著他那高大的身影已出現在台階上,一見楊凌立刻放開右手拎著地那侍衛衣領,咧開大嘴笑著奔上前來,喜洋洋地道:「大人果然回來了,卑職見過大人。」

  方才全是些大頭兵也罷了,現在侍衛隊長過來,也是一副目中無人的表情,只顧和自已見禮,全然不理會旁邊的兩位王子,楊凌略有些不好意思。世子朱讓栩沒有見過,朱讓槿總是見過的,怎麼就沒一個會來事兒的呀。

  兩位王子脾氣都很好,倒也無人生氣,只是笑吟吟地在一旁看著他們真情流露地模樣。楊凌含笑轉身,正想招呼兩位王子一同進去,朱讓槿忽地臉色一變,猶如旋風一卷,身形拔地而起,一名侍衛腰畔一空,狹鋒單刀已被朱讓槿奪去。

  這一撲身形好快,虧得楊凌練劍多日,目力敏銳,竟能瞧清朱讓槿的每一個動作。只見朱讓槿人刀合一,筆直地射向一叢灌木,口中厲喝道:「出來!」

  刀觸枝葉,朱讓槿忽地貼地一旋,「轟」地一聲,一叢灌木枝葉被他一刀全部斬到了半空,青枝綠葉飄飄灑灑,狹鋒單刀自碎枝亂屑間筆直地刺了過去,堪堪點到了一個已嚇的目瞪口呆地人鼻子尖上,才霍地止住,刀風激得那人髮絲飛揚。

  「好矯健的身手、好凌厲的殺氣,這刀法……嘖嘖嘖,不知道伍漢超能不能頂得住!」楊凌心中驚歎,很無恥地把朱讓槿的假想敵轉移到了伍漢超身上。

  漫天枝葉紛紛落下,這時已能瞧清那人模樣,朱讓槿駭然驚叫道:「是你?」

  朱讓槿也傻了,驚詫地道:「湘兒,你躲在這兒幹什麼?」

  楊凌這才從他的刀尖上把眼神收回來,向原來是一叢灌木的地方看去,只見那是一個身材嬌小地女子。身穿湖水綠的窄袖上衣,外罩一襲尖領縵衫,兩片衣襟扣著胸口一隻小小的金色扣子,裹出一對初初發育地嬌柔乳線,似乎差可盈握。

  她下身穿著落一件翠綠色的襦裙,同色的腰帶緊緊匝著窄薄而又不失肉感地小腰板兒。纏出非常動人的纖細曲線,由於她已嚇得坐在地上,前邊一叢灌木又被「朱讓槿牌割草機」割的精光,所以站在這兒隱約可見襦裙底下嫩黃色的綢褌和白緞靴。

  「這個女孩兒應該才十三四歲」,從她稚嫩的肩腰曲線,楊凌做出這樣的判斷。年紀稍大些的女子,縱是再如何纖美,皮下脂肪的形成使她的肩腰等肉少的部分,和真正地少女,總是有相當大的區別的。

  少女的臉很白。慘白慘白,嘴唇也是白色的,一滴汗水就從她那一勾挺直小巧地鼻尖上慢慢淌了下來,「吧嗒」一下落在刀尖上,那兩粒眼珠緊盯著刀尖。已經變成了鬥雞眼。

  「如果這個鬥雞眼女孩兒臉色不是嚇的跟個鬼似的,肯定是個不得了的小美人兒」,楊凌再次做出判斷。然後就見那少女兩眼一翻,眼珠也變成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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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未曾見到那位弱不禁風、時時會暈地蜀王,小郡主倒先暈了。虧得朱讓槿反應快。一見小妹臉色慘白,身子向後倒去,連忙搶上一步攙住了她的身子。趕快的丟下刀,把她抱出了樹叢。

  朱讓栩見小妹沒有受傷,這才放下心來,卻仍埋怨道:「你也太莽撞了,這裡有楊大人地重重侍衛,裡邊怎麼會有刺客,這一下雖沒傷著湘兒,怕也嚇的不輕。」

  朱讓槿腦門上也急出汗來,他也不敢向大哥回嘴。匆匆試了試朱湘兒的脈搏,然後放心地在她身上點了兩下。

  朱湘兒幽幽醒來,瞧見大哥二哥,「哇」地一聲大哭起來,然後就開始抽抽答答地講述劉大棒槌和他的兵如何虐待她,不許她出青羊宮後苑一步,簡直把她當成了犯人……

  從她描述的屢次失敗逃跑記錄看,今天應該又是郡主朱湘兒的一次「越獄行動」,只不過……又失敗了。

  換作剛剛出發去敘州的楊凌,還不會在意她說什麼,他授意劉大棒槌嚴密控制青羊宮,表面上說的冠冕堂皇,說是怕人刺殺王爺、怕有些混亂消息影響王爺的病情,其實本來目地就是為了軟禁他們。理由本來就牽強,只是為了自身安全,他也顧不得了。如今知道蜀王根本沒有謀反的意思,聽著人家苦主當面鳴冤,楊凌不禁哭笑不得。

  朱湘兒一番哭訴,弄得朱讓栩兄弟也是面紅耳赤。朱讓栩不知道楊凌到四川的本意,只是覺得四川的爛攤子是人家欽差大人收拾的,自已的命也可以說間接是楊凌救的,楊凌這麼做或許有點過分,可是事急從權,想必楊大人是為了政令統一,就像當初孫武練女兵斬了宮女一樣,雖說別出心裁,也是一番好意,人家是對自家有大恩的人,小妹這般當面指責可顯得蜀王家不厚道了。

  朱讓槿聰明過人,尤其在大王殿上,楊凌見到鋪地金磚時的奇怪表情和自言自語,使他對楊凌的來意已經揣測透了,知道楊凌原先必然是聽到了有人私購金磚的消息,這才來四川查訪,本來目的就是為了父王,那他趁機軟禁父王的行為也就不奇怪了。

  如今誤會畢竟已經冰釋,這事也只能大家裝糊塗了,可是小妹一張嘴就喳喳個不停,他連插嘴的機會都沒有,只好由得小妹去說。

  朱湘兒好不容易發洩完了,才看見有個討人嫌的傢伙也和大哥二哥擠在一塊兒,笑嘻嘻地聽她發牢騷,不禁俏眼一瞪道:「你是誰?」

  楊凌笑吟吟地一揖道:「見過郡主,在下便是郡主口中那個人面獸心、罪該萬死地死欽差楊凌。」

  朱湘兒小嘴張的能塞下一個雞蛋。怔了半晌才掙開二哥的懷抱,重重地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向靜心閣走去……

  靜心閣內,蜀王朱賓翰氣色很好,臉上難得帶出幾分紅潤。他披衣坐在椅上,向楊凌含笑道:「此次巴蜀一場大動盪。虧得欽差大人才消彌與無形。」

  他輕輕歎口氣道:「這兩日,巴蜀各地土司紛紛上書致賀,態度恭謹,與往昔飛揚跋扈的模樣大不相同,看來本王治蜀之策確有不妥之處呀。

  此次徹底平息都掌蠻百年之禍患,是欽差大人對巴蜀的大功。救下小兒讓栩,是對本王的大恩,楊大人,本王真該好好地謝謝你才是。」

  「哪裡哪裡,王爺您客氣了。為了令出一門。方便揮軍作戰,也為了避免王爺受到騷擾,下官的侍衛這段日子給王爺和家人造成諸多不便,還請王爺多多見諒」,楊凌連忙欠身道。

  他發現蜀王治家果然嚴謹。蜀王兩個兒子自打一進了門兒,就跟換了個人似的,蜀王和自已說話,兩兄弟一言不發,態度恭謹地靜坐在那兒。大氣兒都不敢出。

  且不說朱讓栩、朱讓謹兄弟,就是那個刁蠻的小郡主也挺會裝樣兒。此時坐姿十分的優雅,挺胸拔背。一絲不苟,緊並的雙腿微微側向一邊,纖美的小手平放在膝上,乖巧、文靜,絕對是個有教養的小淑女。

  世子朱讓栩看起來少年老成、不苟言笑,可是私下接觸,楊凌發現其實他也不是個呆板木訥的書獃子,有點焉壞兒的味道。開心就好整理再看看朱讓槿和朱湘兒在蜀王面前地規矩模樣,楊凌心中不禁暗笑:「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蜀王家的這三個寶貝,都挺會裝象的,恐怕蜀王絕對想不到這兩兒一女在外邊的模樣,和在他面前竟是判若兩人。」

  蜀王呵呵一笑,說道:「天氣漸漸有了些涼意了,本王這段時間靜心修養,病情也有好轉,打算這幾天就搬回王府,到時再大擺宴席為大人慶功洗塵,同時也是為小兒謝過大人,請大人到時一定要赴宴呀。」

  楊凌微微吃驚,想了想道:「這個……王爺相請,下官一定赴宴。呵呵,不瞞王爺,下官離京日久,心中也牽掛的很。加上現在已經進入十月,此地雖說仍是氣候宜人,但是北地已經漸冷,下官本打算向王爺獻上撫蠻之策供王爺參詳,便即日回京地。」

  「撫蠻之策?」蜀王好奇地問道。

  「是,平蠻人武力雖難,撫蠻人不馴之心尤難,下官在敘州與當地官員計議,想出一些戰後撫蠻之略,主要是建城垣駐軍武、扼要害、起民兵、通道路、設學社、恤民困、平賦稅、遷雜居、拓商業,共計十策,朝廷現在敘州設立了巡撫使,不過以上諸策還需要蜀王爺多多支持,才能順利實施下去。」

  蜀王輕輕念了幾條,然後搖搖頭,淡淡一笑道:「這個事……過府飲宴時你和讓栩議議吧,本王病疴難愈,這些事以後怕是操不上心啦」,他說著,語氣顯得有些蒼涼。

  楊凌笑應道:「是,下官遵命,王爺只管安心靜養病體。」

  他這句話說完,心中忽然「咯噔」一下:雖說蜀王經常把事情交給世子去做,但是主要是些他不方便出行巡視、但是一般又需要蜀王這個人物駕臨的場面,如今自已就在他的面前,議的又是蜀王最關心的巴蜀局勢,他怎麼會撒手不管,直接讓自已去找世子呢?

  楊凌心中若有所悟,他悄悄移目向朱讓栩兄弟望去,兄弟二人仍是恭謹肅坐,一言不發,不過兩人神色有異,顯然都聽出了蜀王弦外之音。

  朱讓栩臉色微紅,神情似乎有些激動,可是又不敢開口說話,他抿了抿嘴,垂下了目光。朱讓槿卻偷偷瞟了大哥一眼,攸又收回了目光。

  「蜀王要禪位!」這個念頭一下躍上楊凌心頭,想來蜀王自知病體難愈。再加上此次剿滅都掌蠻叛亂,他也反省到自已施政存在著種種弊端,這是決定要禪王位於世子了。

  難怪他堂堂王爺,要在王大排盛宴為自已慶功,慶功是順道兒地,恐怕在宴會上向蜀地文武百官宣佈禪位之舉才是他的目的。正好自已這個京中大員做個見證。

  這事操作上當然沒什麼難度,世子本來就是法定地繼承人,現在王爺病體難逾,要提前傳位只消公佈一聲,再向皇上請了旨意,然後由世子正式登位就行了。只是不知這位世子朱讓栩才幹比起乃父如何、比起朱讓槿又如何……

  楊凌飛快地消化著蜀王的暗示,忽然覺得有一道目光在盯著自已,他眼珠一錯,便發現了那個朱湘兒,小妮子咬著粉嫩的櫻唇。小小地胸脯微見起伏,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正衝著他運氣呢。

  一見楊凌望來,朱湘兒立刻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兒,下巴向旁邊稍稍移動一下。雖然當著父親不便做出太大的動作,但是那種不屑卻通過她的面部表情很豐富地表現了出來。

  楊凌不禁啟齒一笑:「嗯,我的辣椒種子還沒撒下去,這裡倒先長出了一隻四川小辣椒……」

  ******

  楊凌回了成都,倒比在敘州時還要繁忙。一連兩天各路官員接迎相賀,設宴款待,到了第三天楊凌實在禁不住連日酒肉。便托辭身體不適,留在行轅休息。

  清晨練了會氣,又和伍漢超對舞了一趟劍法,楊凌想起朱讓槿那日表現出地驚人刀法,於是順口向伍漢超提起。伍漢超是武人天性,對於同道中人特別關注,仔細詢問了朱讓槿動手的經過。

  楊凌說的性起,又試演了那手漂亮的橫掃直刺一氣呵成地動作,描述了他動刀的威勢。伍漢超想了想道:「這樣氣勢渾然凶悍的刀法,不像中原武功。巴蜀武林門派,也是用劍者眾多。

  四川是西域門戶,常有西域人物往來,蜀王府財雄勢大,接觸的也多是西域傑出人物,二王子的武功和刀法,十有八九是向西域刀客學地。」

  楊凌笑道:「那麼以你的武功能夠對付麼?」

  伍漢超謙遜地笑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沒有動過手,漢超也不敢誇口。不過西域之地,大漠草原,天高地闊,那裡的刀法也是雄渾有力,霸氣縱橫,自成一家。最適合用於戰陣廝殺,橫掃一片、當者披靡。」

  楊凌聽了哈哈笑道:「你這小子,想說他不如你也就罷了,還要拐彎抹角,二王子的刀法適合戰場殺敵,橫掃千軍,那意思若是單打獨鬥、較量劍招武技,卻要遜色與你了?」

  伍漢超嘿嘿笑道:「各有所長,各有所長。」

  二人正說笑著,劉大棒槌跑了過來,楊凌指著大棒槌笑道:「不過你說的也是,武功造詣高低和戰場廝殺技能確實有些出入。大棒槌武藝遠不如你,你二人若交手,他頂多能敵五合,可是若你二人在戰場上同時動手殺人,一柱香下來,大棒槌殺地人一定比你多的多。」

  大棒槌不知道二人在說什麼,不過他和伍漢超是交過手的,無論是空手還是用兵刃,都非他幾招之敵,所以對伍漢超最是服氣,現在聽大帥誇他在戰場上殺敵能比伍漢超還多,不禁咧開大嘴傻笑起來。

  楊凌問道:「一大早地,有什麼事麼?」

  大棒槌忙道:「喔,方才門子遞進貼子,說……」

  他還沒說完,楊凌已道:「就說我身體不適,今日不見客。」

  「哦,嘿嘿,就該給她個閉門羹,大帥不在成都時,還跟俺吹牛,說讓大帥跪下舔她的腳趾頭呢,這不大帥一回來,就上趕著請客……」

  楊凌連忙叫住嘟嘟囔囔地劉大棒槌。問道:「誰?哪個這麼大膽,讓我舔他的腳趾頭?!」

  劉大棒槌回過身,扯著嗓門道:「就是那個小郡主唄,俺老劉不讓她出門……」

  「好了好了,就說本官不舒服,暫不見客。說話客氣著點兒」,美女是可以原諒滴,美女的腳也是不那麼討人嫌滴,口頭上的虧嘛……吃虧就是佔便宜,楊大人很大度地決定不追究了。

  可他說完忽又想到:那個小郡主跑來找自已幹嗎?昨兒蜀王才搬回王府,就算今天就請客,怎麼輪也輪不到郡主出面請人吶?楊凌連忙又追問道:「就她一個人來的?」

  「不是,還有那個二王子,他們兄妹一起來的。」

  楊凌汗了一把,忙道:「請他們進來客廳待茶。我換了衣服便去。」

  楊凌換好衣衫,匆匆趕到客廳,只見人家兄妹正坐在客廳裡,楊凌微微一掃,見朱讓槿好整以瑕地正品著茶。小郡主朱湘兒卻雙手按膝一動不動。

  楊凌換了一身儒袍、髮束儒巾,腳下一雙長筒烏靴,他匆匆進堂,拱手笑道:「見過二王子、見過郡主殿下,本官身體不適。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朱讓槿放下茶杯,起身朗笑道:「大人怕不是身體不適。而是腸胃不適吧?呵呵,放心,放心,我兄妹二人此來,可不是請大人你大魚大肉地。」

  楊凌也哈哈一笑,仍請朱讓槿坐下,自在對面椅上坐了,說道:「聽說昨日王爺已遷回王府,王爺身體還好麼?」

  「父王安好。勞大人關懷。父王已遍撒請貼,定於明日宴請郡王等皇室宗親和成都文武官員,一則以賀平定都掌蠻之亂,二則為大人慶功。」

  朱讓槿說著從袖中摸出一封燙金大紅地請柬輕輕放在桌上。楊凌連忙道謝接了,朱讓槿又笑道:「一到門口兒,就聽說大人身體不適,今日不見客,在下就知道大人是畏於應酬了。

  哈哈,難得托病求個清閒,何必在府中閒坐呢?成都古跡名剎眾多,不如你我把手同游。這兩天大人杯不離手,想必不知道成都府茶館其實比酒館多得多吧?游古剎、登高樓,品香茗,不亦悅乎?」

  楊凌對朱讓槿甚有好感,一聽不由意動,他笑問道:「好呀,只是你我麼?楊慎兄弟多日不見了,他可在成都麼?」

  朱讓槿道:「楊慎回了老宅等楊大學士的家書,想必一有了消息,就會來見大人了,今日是圖個清靜閒逸,在下也沒有多約朋友,就只有我和小妹,陪伴大人同游。」

  「哦?」楊凌有些意外,這個小辣椒感情是當導遊小姐來了?她哪有那份好心,莫非是蜀王的吩咐,她才礙不卻情面?

  楊凌想到這裡,飛快地掃了朱湘兒一眼,果不其然,又換來小姑娘一個大大的白眼。

  朱湘兒手上發出的亮光吸引了楊凌的注意,他看到朱湘兒白皙的小手正不耐煩地敲擊著膝蓋,蜀地高貴的少女喜歡在額上貼花菱,她卻在皓腕上貼了一枚雕工精細的純金花菱,那純金花菱隨著她掌背地起伏發出一道道燦爛的流光。

  客堂內沒有陽光直射,所以那金光並不刺眼,柔亮的金光映著她白嫩的手掌,透明得微顯酥紅,彷彿新鮮的杏脯一般誘人。

  朱讓槿注意到二人地暗暗交鋒,忙轉過身來偷偷瞪了湘兒一眼,然後笑道:「小妹聽說大人麾下有一位女總兵,屢次戰功,堪稱女中豪傑,心中十分仰慕,所以就跟著來了。這位大人既負責大人行止安全,不妨與你我同游成都,小妹很想交下這位朋友。」

  楊凌心中一轉念,伍文定現在成都作官,宋小愛早晚也是要嫁過來的,攀上蜀王府這個朋友,對她可是有百利而無一害,楊凌忙含笑應道:「好,二位請稍坐,在下去去便來。」

  楊凌匆匆返回後宅,叫伍漢超、大棒槌等人召了一隊親兵換作百姓衣服。明暗相隨,一同游成都府。楊凌可沒忘了還有一個神出鬼沒地刺客下落不明,雖說離開成都一個多月,按理說沒有刺客會在一個地方靜心等候這麼久的道理,可是不明白對方的目地,就難以確定對方的行為。楊凌還是穿上了軟甲,佩好了袖箭,這才出來。

  宋小愛為了方便出行,也換了身漢家女子衣衫,她挑的也是翠綠色,這一打扮起來,姿色更增三分俏艷,身材比例勻稱柔美已極。貴家千金小姐大多是嬌柔地美貌,朱湘兒相對卻多了些豪爽氣,可是宋小愛往這一站。雖說五官不如她精緻,但是颯爽英姿和明眸皓齒兩相輝映,七分美貌加上三分英氣,登時連朱湘兒都看傻了眼,連連讚她美貌。倒惹得宋小愛不好意思起來。

  一行人只是興之所至,沒有固定目標,因為有女眷,幾人乾脆都乘了轎,文殊院、武侯祠、杜甫草堂、望江樓。全無目的的想起那兒便打起轎子去哪裡遊逛一番,每到一處先使侍衛們散佈進去,小心地將他們和遊人隔開一段距離。這些人也不驚動民間百姓。自由自在,果然其樂無窮。

  眾官員來探訪蜀王時,提起剿匪經過,多次提到宋小愛智取凌霄城,小郡主在帷後聽到了十分好奇,於是便向手下的侍女親兵們打聽,那些人道聽途說,消息更加誇張不實,便將走形十倍的宋小愛的戰績說給她聽了。令得這位小郡主仰慕不已,這才隨著二哥趕來欽差府,想見見心中的大英雄。

  兩人都是直爽性子,沒有平素大家閨秀忸忸怩怩的性子,半個成都城游下來,已經成了閨中膩友。她不斷詢問宋小愛江南抗倭、敘州剿匪的事跡,宋小愛講地雖不如侍衛們說地玄乎,卻更加生動,弄得小郡主跟個小跟屁蟲兒似的,跟著她形影不離,簡直把宋小愛當成了神明一般。

  她心中的神是宋小愛,宋小愛心中的神卻是楊凌。跟著楊凌打仗,沒有任何困難難得倒,層出不窮的妙計,奇想天開地詭謀,讓宋小愛崇拜不已,每說一個戰例,她都不厭其煩地對楊凌讚揚不已,就連站在武侯祠裡,都敢大言不慚地盛讚楊凌。

  這一來朱湘兒可是大大的不服氣了,詳細地詢問了楊凌的,豐功偉績,朱湘兒嘟著小嘴兒走了一陣,終於忍耐不住了,跑去拉了拉楊凌的衣袖。

  此時眾人已經到了昭覺寺,昭覺寺位於北門外青龍場,素有川西「第一叢林」之稱。自貞觀年間建寺以來,高僧輩出,但是這裡名氣顯然比不上武侯祠、青羊宮等地,加上十月份正是農忙商忙時節,寺內香客不多。

  這一路遊逛沒有絲毫意外,楊凌的戒心已經大去,這般事先毫無目地的遊逛,縱然真有刺客尾隨,也難以摸清他們的行蹤,做好行刺地準備。心情放鬆之下,楊凌和朱讓槿便也聊的更加痛快。

  他剛剛走到廊柱下,感覺有人扯他袖子,回頭見是那小郡主,便笑問道:「什麼事?」

  朱湘兒眼珠一轉,問道:「在江南掃蕩獨龍島、偷襲雙嶼島,真是你的神機妙算嗎?」

  楊凌笑笑道:「那是在下的一位謀士籌劃的策略,我當然也參與其中,不過……」

  朱湘兒打斷他的話又問道:「還有滿刺加呢?先以火船計,再用群狼戰、水雷戰,同時另出奇兵先取滿刺加呢?」

  朱讓槿見對楊凌一向成見頗深的小妹津津有味地向他詢問戰事,還以為小妹的崇拜目標又轉移了,他倒巴不得兩人的關係有所改善,所以有意向前閃開了些,宋小愛也抓緊機會,和伍漢超耳語了幾句。

  楊凌笑嘻嘻地道:「哦,這個嘛,火船計是我手下地一員戰將提出的主意,以此為基礎,我和水師眾將一同研究,決定分成三步……」

  朱湘兒一撇嘴,得意洋洋地道:「哼哼,原來如此,感情都是旁人想的主意,被你楊大將軍據為已有,我還真當你有什麼了不起呢。」

  楊凌眨眨眼,笑道:「他們的本事,當然就是我的本事。」

  他向院落內寥寥無幾的遊客和廟門外的小販一指道:「用人呢,不一定要個個都是千里馬;當官呢,也不一定要你自已什麼都明白。每個人都有他的長處,就看你會不會用。

  你看,那人擅長糊燈籠,那人擅長作檀香,我知道他們擅長什麼,不叫作檀香的人去糊燈籠,不叫糊燈籠的人去做香,而是讓他們各盡其能,那就是我的本事。」

  他攏起袖子,笑瞇瞇地道:「如果我再給會做檀香的人蓋座廟,備個香爐,給會做燈籠的人在屋簷底下備幾個鉤子,那就叫伯樂了。人盡其才,物盡其用,這也就是最最稱職的官兒了,懂麼?」

  朱湘兒不懂,她眼珠轉了轉,秀氣的遠山眉微微蹙了起來:「你在和我打機鋒?那麼依你之見,你看我如何人盡其才?」

  「你?」楊凌對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一本正經地道:「郡主你麼……適合捧茶研磨、焚香打扇……」

  「呃?你……你說我適合當小丫環?」朱湘兒忽然反應過來,氣急敗壞地道。

  楊凌一本正經地道:「人盡其才、物盡其用,這樣好……不浪費……」

  「哈哈,這樣的小美人兒要用來燒鍋暖腳蓐被窩兒,那才是人盡其才……」,廟門裡有個青袍書生好像聽到了二人的對話,忍不住插口說笑,二人聞聲望去時,那秀才正用扇子掩著笑竊笑轉頭。

  朱湘兒勃然大怒,漲紅了臉蛋怒道:「混帳,你說甚麼?」說著一步便跨進了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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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零八章 以腳還腳


  那人雖然油嘴滑舌,可是見到漂亮姑娘出言調笑佔點口頭便宜實在算不得什麼大惡,楊凌怕這位脾氣暴躁的小郡主出手傷了人,一見她闖進廟去立即跟了進去,勸道:「郡……小姐息怒,何必與這……」

  他剛說到這兒,那秀才已棄了扇子,身形翩然一轉,繞到兩人中間,雙手陡出,左手扣住楊凌、右手拿住了朱湘兒。

  他雖然只是扣著二人的脈門,可是雙手竟似力大無窮,略一用力便讓人渾身酸軟使不得力,朱湘兒疼得忍不住呻吟出聲,驚怒道:「你好大膽!」

  那人不理,逕在楊凌耳邊笑吟吟地道:「在下久仰楊大人威名,可惜三番兩次陰差陽錯,直至今日你我才初次見面,實在榮幸之至!」

  楊凌心中一涼:「壞了,這是衝我來的,這又是哪一路的冤家,難道蜀中之劫就應在此人身上?」

  伍漢超正站在廊下和宋小愛說著話兒,他見大人停下和郡主攀談,便也停下了腳步,但是他不便站的太近,便立在兩根柱子的距離之外,以他的身手如有意外瞬息可至,也足以保得大人安全了,況且來這昭覺寺本是臨時起意,諒也沒人會預作埋伏。

  廟中有人取笑,隨即郡主大怒,轉身便進了殿去,伍漢超也看到了,心中雖未覺地有什麼打緊。仍然趕緊丟下宋小愛拔步追了過來,可是當他趕到門口異變已生,楊凌二人已雙雙落入敵手。

  伍漢超又驚又怒,攸地拔劍出鞘,厲聲喝道:「惡賊大膽,快快放開大人。」

  那秀才頭也不回。抬起腿來左右一踢,兩扇大門「砰砰」兩聲便關上了,秀才朗聲大笑道:「要活大人便乖乖候在外面,誰敢闖入,只有五條人命罷了。」

  「五條人命?原來殿中還有他的同黨!」

  伍漢超頓時止步,不敢踢門再進,兩旁的侍衛都疾衝過來亮出了兵刃,進香的信徒香客鮮見這樣明火執仗的場面,頓時驚叫著一轟而散。

  廟中頓時大亂,百姓「呼爹喊娘」,僧侶「長老方丈」,一見這般混亂,便有侍衛人亮出內廠腰牌,聲色俱厲地大喝:「官差辦案,閒人迴避!全都出去!」

  朱讓槿衝到門前。俊臉失色,驚慌地道:「小妹!伍大人,出了什麼事?」

  伍漢超盯著門口說道:「有歹徒擄了大人和郡主為人質,歹徒有三人,不可闖入。來呀,把這裡團團圍住!」

  像這樣在地方比較有名的大寺廟平時都有兩名衙差駐守,維持一方治安。兩人聽了些許消息,還當是流氓鬥毆。二人耀武揚威地闖進院來,領頭一個眼皮也不抬地嚷道:「官差?官差在此~!是哪個衙門地兄弟拿人辦案呀?怎麼也不知會一聲吶?」

  「滾出去!」回答他的只是一聲斷喝。衙差大怒,他三角眼剛剛一翻,一塊牌子已遞到了鼻子底下,這衙差只瞧了一眼,屁都不敢放一個,立即「閒人迴避」了。

  這座殿是個偏殿,供著的是抱琵琶、舉雨傘的魔氏兄弟。小殿不大,也沒有香火,三面是牆,只有衝門的一面有兩扇窗子,平素也是緊閉著的。

  那秀才亮出刀來逼住二人,然後將兩人在相鄰的兩根殿柱上綁了起來。他方才扣住楊凌脈門,便察覺他小臂上有東西,這時一搜,果然搜出兩管袖箭,他是識貨的人,覺出楊凌的腰帶有異,按住絆扣一抽,一柄明晃晃的軟劍颯然出現。

  「嘖嘖嘖,大人前呼後擁、扈從如雲,還要自已帶這些防身利器麼?呵呵呵,在我這樣身手地人面前,有個屁用!」,他訕笑著將袖箭和軟劍丟到偏殿另一邊,根本不屑留用。

  外頭伍漢超高聲喝道:「裡邊是什麼人?報出身份來,知道你們綁架的是什麼人嗎?趕快棄械投降,切勿自誤。」

  那秀才哈哈笑道:「兄弟們聽著,有敢闖入者,立即宰了這對狗男女!」

  朱湘兒一聽「狗男女」,立即凶狠地瞪了他一眼,楊凌卻四下亂看:「哪有人吶,就這位仁兄一個人兒……敢情他在……虛張聲勢!」

  楊凌恍然大悟,只是那人動作實在比他更快,楊凌的嘴剛張開,一柄雪亮的狹長刀刃已經遞進嘴裡,那人瞥著他只是冷冷一笑,楊凌便立刻識相地閉上了嘴。

  秀才滿意地一笑,將刀鋒上的口水在楊凌身上擦了擦,然後從他身上刷地割下一塊衣襟,團成一團塞進他嘴裡,又依樣堵住了朱湘兒地嘴,兩人頓時大眼瞪小眼的站在那兒,再也出不了動靜了。

  這時外邊經過一番討論,似乎已經有了統一的意見,朱讓槿很和氣地道:「裡邊的兄弟,你們抓的是欽差大臣楊凌楊大人和郡主殿下,劫掠綁票已是死罪,綁架這兩個人是何等大罪,在下不說你們也明白。還請你們報上來意,只要能辦到地,我們一定答應,只請三位兄台不要傷害他們,否則你們絕對出不了這座廟!」

  「哈哈,這個我們明白,過分的要求也不會提的,世子被捉時,你們不是也沒答應阿大王地條件麼?」

  朱讓槿失聲道:「你們是……都掌蠻余……余部?」他想說餘孽,又恐得罪了這幫人,臨時改口成了余部,但是他的心裡已經涼了半截。

  伍漢超等人也臉色大變。如果裡邊地人是逃亡在外的都掌蠻族反叛餘孽。既然處心積慮趕來綁架了楊凌和郡主,怎麼可能再放了他們,今日怕是難了之局了。

  「巴山三怪聽說過吧?就是我們三兄弟了,九絲城破了,我們兄弟無處容身了,盤算著到這佛門清淨地來避避風頭。回頭做上一票,然後就遠走他鄉。可巧著欽差和郡主送上門來,嘿嘿,這盤纏路費就只好麻煩你們了。」

  眾人面面相覷,誰也沒聽過這麼三號人物,不過他們既然是投靠阿大王的流賊山寇,哪會和阿大王講什麼恩義,這些江洋大盜悍不畏死,但是圖的不過是金珠玉寶,未必真敢殺官,被人大索天下的,眾人不由暗暗鬆了口氣。

  原來是要錢?那就好辦了,朱讓槿鬆了口氣,一迭聲地道:「這個好辦,你們要多少只管開口。只是不要傷了人。」

  「我們江湖中人一喏千金,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地水。不過內廠番衛地功夫可不得了,你們守在外邊,我們兄弟心驚膽戰,這手腕子要是一哆嗦。誤傷了欽差大人或者這位郡主,那罪過可大了。」

  「你們所有的人全都退出這座禪院去,還有香客、和尚。廟裡要是還留下一個人,我們就先宰了一個。你們聽著,我們要四匹快馬,一千兩黃金,珠寶首飾可不要。」

  聽他不要不易脫手的珠寶首飾,眾人更信了幾分,在他一連串喝令下,朱讓槿、伍漢超無奈,只得率眾退出這座禪院。

  禪院分成三進。楊凌他們關在第二進院落,官兵們全部退到禪院外邊,對裡邊的情形就更無法掌握了。

  秀才從門縫裡見人都退出院去了,這才笑吟吟地回到楊凌身邊。楊凌見這人五官俊朗,倒是生得一副好相貌,只是目光陰冷尖銳,臉上的笑容也帶著些浮滑奸詐。

  他踱到二人身旁,笑吟吟地轉悠一陣,忽地一掌劈暈了朱湘兒,然後拉下了楊凌口中的碎布,笑道:「想和楊大人見面,還真的頗費周章呢,開心就好整理在下跟著你去了敘州,又跟回成都,一個多月,竟始終找不到下手的機會,本來正想知難而退,想不到你楊大人卻微服私游來了,呵呵呵,天意呀天意。」

  楊凌盯著他,疑惑地道:「你就是望竹溪現身的人?跟了我這麼久,也真難為了你有這份耐心。你不是投靠都掌蠻地山賊流寇,你到底是什麼人?到底有什麼目的?」

  那人笑容一斂,忽地向他行了個標準的軍禮:「卑職大同拒虜門副千戶李毅,拜見欽差楊大人。」

  「啊!」楊凌雙目睜的老大:「你……你是彌勒教的人?」

  李大義曬然一笑,說道:「當然,剿捕彌勒邪教中人李毅地命令,不是大人親自簽署的麼?」

  他一步步逼近楊凌,兩人的鼻尖都幾乎碰到了起,這才冷冷地一字字道:「我不但是彌勒教中人,而且就是朝廷通緝多年的彌勒教二少主李大義!大人,您沒有想到吧?呵呵呵~~。」

  楊凌真的呆住了:「東廠還滿天下地緝捕彌勒教欽犯,哪知道堂堂的彌勒教二少主也早早的就潛入了軍中,還做了將領。朝廷就是狠下心來,給軍隊來一次傷筋動骨地大清洗,也未必就能把他列為懷疑對象,難怪彌勒教高層人物一個都抓不到。」

  「彌勒教主李福達……不會也潛入官府藏身了吧?」這個念頭突地躍上心頭,楊凌不由駭然出了一身冷汗。

  他定定神,才冷聲道:「你們還真是鍥而不捨,在京城鼓惑霸州綠林對我動手,在大同又勾結韃子,如今是黔驢技窮了麼?竟派了你這位堂堂的二少主赤搏上陣。」

  「啪!」李大義給了他一記耳光,頰上頓時一片紅腫,李大義惱羞成怒地道:「你還不是一樣,陰魂不散,到處壞我們的大事?否則……」

  「否則正德現在已經死了,寧王已經即位,我爹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聖教地大業指日可期了。」,李大義想到這裡,愈發惱恨,又是一掌摑下去,楊凌兩頰都紅腫了起來。

  「否則又怎麼樣?」楊凌被打出了火,不屑地冷笑道:「你追著我大半年。這份隱忍的功夫倒實在令人佩服。不過……」

  楊凌左右看看,冷笑道:「用了這麼長時間,你抓住的機會仍然不怎麼樣,本官雖然落在你的手中,可是你現在也等於落在本官的人手中,你怎麼逃出去?是呼風喚雨還是撒豆成兵?」

  李大義眼中閃著得意詭譎的光芒,盯著他慢悠悠地道:「紅娘子能從京師數十萬御林軍中從容來去,我李大義在你百餘侍衛環伺之下,又有何處去不得?」

  楊凌地臉色攸地變了。

  李大義得意地道:「紅娘子有你楊大人在手,便是通行無忌免死赦罪的金牌。我也有!紅娘子有漫天飛雪相助,令你十萬大軍茫然不知所蹤;我有巴山蜀水、深山密林相助,比她的漫天大雪還要有效,就算你在山外陳兵百萬,能奈我何?哈哈哈哈……」

  他神色一獰。冷笑道:「楊大人,我要殺了你,可是你和你的人,還得盡心竭力地保護我離開,你說這是不是很可笑?我告訴那群廢物我是為了求財。這個希望就算是天上的餡餅兒,他們也只能乖乖地相信它是真的。等我到了密林邊上,一刀斬了你的頭!……」

  兩人的目光霍地相碰。李大義的目光充滿了狡詐、惡毒,楊凌的目光卻是迷惑,茫然,但是卻看不到一絲畏懼、哀求和痛苦。

  李大義沒有達到折磨他地目的,不禁意外地道:「你甘心麼?本來,就算你活不了,至少你也能讓你的人殺了我,現在你卻得成為我的護身符,你沒有機會向他們說出我的陰謀。你不恨?你甘心?」

  楊凌靜靜地望著他,緩緩道:「為什麼要造反?」

  「嗯?什麼?」

  「我說,你為了什麼原因造反?」

  「……」,李大義地目光也變得迷茫起來為了什麼原因造反?從他記事起,叔爺和爹就在陝西傳教,廣收教徒,吸納財富,為造反作準備,從那時起他就天天練武,唯一的人生目標就是為了造反,可是……為了什麼造反?

  「如果你們是無法生存的難民揭竿而起,如果你們是飽受官府欺壓有冤難伸,我都能理解,可是彌勒教百餘年來處心積慮,把許多有家有業的良民都用妖言迷惑入教,犧牲了無數的性命,到底為了什麼造反?

  你地家族,如果在商在紳,早就可以富甲一方,如今做官入仕,活的也是有聲有色,可是你們冒著抄家滅族的危險,引誘良民百姓入教,驅使真正活不下去地百姓,給他們一個虛無縹緲的目標……你們是為了什麼?」

  「朝廷腐敗、百姓窮苦,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所以要反!」李大義氣急敗壞地道。

  「為什麼要殺我?」楊凌毫不激動,仍然靜靜地問道:「你說的事情,朝廷正在解決,我正在不遺餘力地想要去解決,我們不是有志一同麼?為什麼想方設法的要殺了我?

  換一個朝廷,換上你們來做刀俎,是不是就沒有魚肉了?李大義,百餘年來,無論國家貧富與強弱,彌勒教始終沒有放棄過造反的念頭,你們真是為了百姓、為了大仁、為了大義麼?」

  「閉嘴!」李大義凶狠地吼了一聲,狼狽地舉起手,卻沒有摑下去。

  「不要問我什麼為什麼,哈哈,你楊大人難道還想扮神仙,點化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麼?」

  李大義一張臉扭曲起來:「好厲害的一張嘴,你不加入聖教做布道大法師,還真是可惜了。紅娘子那個蠢貨就是被你的花言巧語蠱惑,才放過你的吧?哈哈,結果如何?霸州綠林被掃蕩一空,官兵入山大肆屠戳。聽說洗手歸隱地崔老頭兒都中了官兵一箭,現在死活不知了,這就是官府地仁道嗎?」

  楊凌聽了大吃一驚,那個既想又不敢想的紅衣少婦忽然躍上心頭:「霸州綠林被掃蕩一空了,她……她現在怎麼樣?」

  紅娘子擄走楊凌後,正德大怒。就已派兵掃蕩霸州了,當時也曾連拔數寨,這事楊凌知道,也知道官兵在皇帝震怒之下,打擊力度遠遠大於以往清剿山賊的時候,可是他實在想不到連深山中的崔家老寨也被連根拔了。

  如果連崔鶯兒的老爹也中了箭,那戰況該是何等慘烈?她……她怎麼樣了?以她如火般暴烈地個性,如果老爹有個好歹,那她以後能放過我嗎?不過……好像也沒有以後了。

  李大義已經恢復了常態,得意地笑道:「你的人防範的實在嚴密。我曾經扮作士卒,可惜卻無法接近你的中軍大帳一步,在你的欽差行轅,我更是無法接觸到你,本想就此罷手的。想不到你卻接連赴宴,頻頻外出了。

  在下跟了你整整兩天,都找不到機會下手,今天你們微服出遊,我看你們東遊西逛。後來奔了北效,這裡只有這處昭覺寺是個好去處,所以我便先行一步。趕來恭候大駕了。哈哈哈……」

  「我李大義作事,沒有把握決不出手,現在外邊官兵重重,看著凶險,可是就算在下現在堂而皇之地走出去,你的人也決不敢動我一根汗毛,是不是呀楊大人?」

  楊凌知道他說的是實話,最想救他的人是他的親兵衛隊、最恨不得把李大義千刀萬剮地也是他的親兵衛隊,可是如果這時蜀王派了軍隊來。想強行闖入抓人,恐怕他的親兵就要倒戈相向,死守禪院絕不許一兵一卒進入了。

  而且蜀王方面根本不用考慮,他們決不會為了這樣的小小要求把他這位欽差大臣陷於死地,何況這裡還有他的女兒呢,楊凌連額頭也滲出汗來,死還要被人家當成逃生地工具,那真是死不瞑目呀,可他能有什麼辦法?

  這時外邊有人揚聲喊道:「廟裡的兄弟聽著,金銀馬匹我們都準備好了,我們要先知道大人和郡主死活……」

  楊凌一聽是伍漢超的聲音,急忙喊道:「漢超……」,這一聲出口,李大義已將那團布又塞回他的口中,然後冷冷一笑,大搖大擺地打開殿門走出去,喝道:「看好他們,刀架在脖子上,稍有風吹草動,立即動手。我去瞧瞧官兵有沒有誆人。」

  李大義行事,該謹慎處細驚弓之鳥,必再三權衡,容不得半點紕漏。該放開處,又大開大合,直取敵之必守,絕無半點猶豫。三兄弟之中,他最有乃父之父,這也是李福達特別青睞,屬意他來接任教主之位的原因。

  他擔心官兵在廟門外或馬匹、道路上使計坑他,所以一定要出去查個明白。李大義狡詐如狐,摸透了官兵地心理,他雖無人手可用,而且伍漢超還站在外邊,可他偏就那麼大模大樣地走過去,身後的殿門也只是虛掩了一下。

  「空城計」使到了這種程度,就是諸葛亮站在這兒,也絕對不敢斷言殿上沒有李大義的同黨,伍漢超又怎敢妄動?

  李大義走到伍漢超面前,嘿嘿一笑道:「兄台,我兩位兄弟地身手可不如我利落,站在這兒別嚇著他們,走吧。」

  兩人是頭一次正面相遇,但是在那一剎那,不知怎麼,兩人都感覺出這人就是在望竹溪和自已交過手的人,二人的目光都像是碰到了獵物的野獸,臉上的神情也凌厲了起來。

  二人的目光交鋒片刻,伍漢超終於敗了,躍躍欲試的手指從劍柄上緩緩垂落下來。李大義傲然一笑,從他身邊毫無防範地擦肩而過。伍漢超望了那虛掩的房門一眼,輕歎一聲,隨在了他的身後。

  檢查馬匹地馱的金葉子,檢查馬匹、馬鞍有無被人動了手腳,朱讓槿等人則反覆追問如何釋放人質。雙方開始討價還價起來。四下裡則是清出寺院地和尚們在雙掌合什地頌經:「嗡嗡嗡……」,這麼長的時間,竟沒有一個人敢試圖靠近那處禪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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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 18:4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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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凌的嘴一被捂上,就急不可耐地掙扎起來,可是憑他的力氣怎麼可能掙脫結實的繩索,李大義的計劃相當冒險。簡直處處漏洞,官府方面隨時可以置他與死地,他唯一能自保地倚仗就是人質,而恰恰這人質卻是官府方面最大的軟肋,所以這個最冒險的計劃就成了最完美的、一定可以實現的計劃。

  可以預見,有自已在李大義手中,外面的官兵只能任由李大義擺佈,希望雖然渺茫,但是他們必須得抓住這唯一的希望,沒有人敢冒著他被殺死的危險強行出手。

  官府要的是活楊凌。而不是逼死他,僅僅抓住一個綁匪,即便那綁匪是彌勒邪教的二少主,這筆買賣也沒有人會去做。所以,這一次沒有人能救他了。哪怕外邊有千軍萬馬,哪怕把少林武當地所有高手全都調來,沒有人敢出手。只有靠他自已,可他靠什麼救自已?

  他的兩鬢淌著汗,額頭的青筋都繃起來了。除了抱著幼娘九城奔走求醫的那一次,他的心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就像放在沸油裡煎著。

  他不甘心。大風大浪都闖過來了,怎能這麼窩窩囊囊地死去?他地妻子還不到二十歲,要為他守一輩子寡、他的兒子和女兒,他還一眼都沒有看過……不能死!絕對不能死!

  鼻息粗重的象牛一樣,繩索勒進了肉裡,可他一點也覺不出疼痛,經過這番扭動掙扎,繩扣更緊了,但是也扯鬆了一些。身子只能繞著紅柱緩緩挪動,但是絕對沒有掙脫的可能。

  楊凌忽然眼神一亮,身子貼著柱子一寸寸向地面滑去,他坐在地上,雙腳交替著想脫去靴子,可那種高腰兒官靴用腳跟竟然踢不下去,忙活了半晌,楊凌只能絕望地悶呼了一聲,兩行清淚順頰流下……

  他淚眼朦朧地抬起頭,忽然瞧見朱湘兒不知什麼時候醒了,正用不屑而厭惡的神情看著他。楊凌現在地模樣也著實狼狽,兩頰紅腫,滿臉是淚,任何人看了都會以為楊凌是貪生怕死。

  楊凌卻似忽然想到了什麼,他眨了眨眼,閃去眼中淚水,焦灼地向朱湘兒使著眼色。

  朱湘兒莫名其妙地看著他,見他像雞啄米似的不斷點頭,看看自已,又瞧瞧地面,看了半天才明白他是讓自已坐下。朱湘兒先是賭氣地別過頭去,可是想了想:難不成這個怕死的傢伙有什麼辦法自救不成?宋姐姐把他誇地那麼厲害……

  她回過頭狐疑地看了楊凌一眼,終於也扭動起身子來。李大義綁她的力道比之楊凌輕了不少,加上少女身子纖細,扭動一番後也貼著柱子緩緩坐到了地上。

  兩人對面而坐,楊凌抬起腳來比比劃劃,又向她不斷地擠眉弄眼,朱湘兒時而搖頭時而點頭,還是弄不明白楊凌的意思,倒把楊凌累出一身大汗。

  楊凌放下腳,開始憋足了勁兒,臉色紅的跟下蛋公雞似的,過了半天,「噗」地一聲,竟被他吐出了口裡塞著的布團。

  朱湘兒大喜,連忙向他使眼色,叫他喊人。現在外邊什麼情形兩人根本不知道,楊凌怎敢亂喊,如果李大義先衝進來這唯一的機會豈不也沒了?

  他大口喘息了幾下,壓低聲音急急地道:「情況不明,不能喊。我剛才想把靴子脫下來,可是我踹不下來,你一定要幫我,我們能不能活命,全在此一舉了,快,他不定什麼時候回來,抓緊時間。」

  「嗯?」朱湘兒一雙杏眼畫起了兩個問號。莫名其妙地看著楊凌。

  楊凌會意地舉起了一隻大腳丫子,一下子湊到了朱湘兒紅菱般鮮嫩欲滴地櫻唇前,急吼吼地說道:「快用力把塞口布吐掉,然後你用嘴咬靴尖,我另一隻腳踩靴跟,一定要把靴子脫下來。」

  薄薄嫩嫩、粉粉紅紅的一雙櫻唇。唇瓣瑩潤姣美,看來有如敷粉一般,細嫩巧致,使人生出無限遐思。這樣誘人地櫻唇,卻把一隻官靴矗在前邊,又豈止是大煞風景,簡直是罪大惡極。

  朱湘兒的一雙杏眼瞪的老大,以不可置信的目光死死瞪了他片刻,然後一對遠山眉攸地變成了華山「一線天」,小臉蛋一扭。毅然、決然、凜然地轉過了頭去。

  「快,快呀!哎呀我地姑奶奶,我的靴筒裡佩了火槍,遲了就沒用了!」

  楊凌氣急敗壞地用腳跟砸了砸地,然後說道:「你知道那人是誰嗎?那人是江湖上第一大淫賊。專門劫擄美貌少女,開心就好整理他住的地方在深山裡的一個山洞裡,被他擄去的官家小姐、大戶千金都被他像狗一樣養著,他還把最漂亮最可愛的少女砍去四肢,做成人彘來玩弄。好可憐,要被人喂,連方便都得讓人像小孩子一樣的照顧才行。要不然就一身的屎尿……」

  「哇!昔年看過的暗黑系H小說想不到還能用來救命,阿彌陀佛、無量天尊……」,楊凌眼見謊言奏效,不禁心中暗喜。

  朱湘兒這樣嬌生慣養的金枝玉葉哪聽說過如此殘無人道、滅絕人性地事情,她的小臉嚇的雪白雪白的,自已的下場也是這樣麼?那豈不是生不如死,人間慘獄?!

  楊凌趁機又舉起了腳,急道:「事急從權,你不說。我不說,不會有人知道,回頭漱漱口就行了,你想想,砍去你地手、你的腳……還要剜去你的眼珠子……」

  朱湘兒打了個冷戰,終於屈服了,布團已經濡透了,她牙齒咬實了,好不容易才吐出來,也顧不得乾嘔,就痛苦地閉上眼睛,一副豁出去的表情,用銀牙咬住了楊凌的靴尖,使勁兒向後扯著。

  楊凌趕忙也使勁蹬著靴跟,「咚」地一聲,朱湘兒地後腦勺磕在柱子上,頓時痛的滿眼淚花,靴子總算脫掉了。

  「另一隻,快!」楊凌可顧不上憐香惜玉,另一隻靴子又送到了小姑娘的面前,朱湘兒一對乳鴿般地細小酥胸頻頻起伏,正呸呸地吐著口水,見他把腳遞來,只好眼淚汪汪地看他一眼,認命地再次咬住靴尖……「咚」,又是一聲響……

  一雙靴子全脫下來了,楊凌又試著想把襪子脫下來,這一來可傻了眼,那時的布襪沒有鬆緊彈性,都是在小腿處用布帶繫緊的。

  楊凌那日受宋小愛啟發,忙活了半宿,想找個放置火槍的安全地帶,最後終於想起後世的警察有把槍插在小腿上的,這個位置倒保險,而且不易被人發現。

  在楊凌想來,自已身邊有這麼多侍衛,就算突然有刺客襲擊,侍衛來不及反應,兩管袖箭也足以爭取足夠多的時間,火槍根本不是為了倉促應敵的,而是一旦落單逃走,有人追殺時再取出使用的,所以就放在這個位置。

  他怕火槍與靴子直接磨擦會刮開保險,意外走火,所以把火槍繫在了布襪裡,現在不除去襪帶,如何用腳趾扳動扳機?楊凌用另一隻腳試著去解襪帶,但是包在布襪裡地腳趾頭根本使不上力。

  楊凌求助的目光再次投向朱湘兒,可憐的小郡主可憐巴巴地點點頭,櫻桃小口再次張開,可是襪帶繫著,硬扯是扯不開的,楊凌試著想把腿盡量前送,把小腿送到朱湘兒嘴邊,可是略鬆的繩索都陷到了肉裡,腿也伸不到足夠的位置。

  李大義隨時可能回來,楊凌的心急得像是剛剛狂奔不止,他急不可耐地道:「快,把腳伸出來,我幫你脫靴子,用兩隻腳把我的襪扣夾開!」

  朱湘兒聽了眼睛一亮。心裡忽然舒服多了,心裡一下子不那麼覺著丟人了,也不那麼難過了。她地身子短,費力地向前擠了擠身子,一隻小蠻靴卻怎麼也遞不到楊凌的嘴邊。

  小郡主的小腿被褲管靴筒一裹,比例極美。白綢緊裹的大腿在裙下也若隱若現,益發出挑,結實膩潤,臀股曲線滑潤修長,彼時女子十五出嫁為人婦,小姑娘還差著年餘,倒也有些說不出的誘媚了。

  朱湘兒竭力往前遞著小蠻靴,其實心中的急切與其說是為了逃命,還不如說是為了扳回一局,讓楊凌也啃啃自已地腳丫子。否則這件事縱無人知道,這口氣也實在嚥不下去。

  楊凌自然比她還急,他竭力抻著脖子,終於於在兩人同時向前一掙時能夠勉強夠著她的靴尖,楊凌毫不猶豫。就像一隻大蟾蜍似的,捕捉住這唯一的戰機,用足了力氣張開大口使勁咬了下去……

  「呀呀!疼……」,朱湘兒可憐巴巴、淚眼汪汪地道……

  ******

  李大義慢悠悠地踱回禪院,臉上掛著平靜自信的笑容。腳下沒有一點急促慌亂。

  他明白,在這個時候,他越沉得住氣。外邊的官兵越是不敢輕舉妄動。

  「我吃定你們了!」李大義得意地四下一掃,冷笑著盤算:小丫頭不能殺,郡主是活的,必然使官兵更相信我的承喏,對我也就不敢追的太緊。一會打暈了楊凌,把他帶出禪院,再叫官兵進去救郡主。

  那時他們發現是我一個人在玩「空城記」也晚了,禪院往北便是叢林,馳出里許我就殺了楊凌遁入密林。任他們能人再多,在林中想抓我這樣的高手,也是難如登天,嘿嘿……

  「你們都候在院外,未得允許誰也不許進來,你們守喏,我們自會守喏放人」,李大義停住腳步,對禪門外焦灼難耐地侍衛們傲然說罷,大搖大擺地進了禪院。

  殿門打開了,李大義一閃身拐了進來,他瞧見楊凌和小郡主都坐在地上也不禁嚇了一跳,可隨即便發覺二人仍縛在柱子上,李大義不由哈哈一笑,放鬆了身子邊走邊道:「何必白費力氣,你們……」

  「呃?」李大義忽地發現二人的塞口布都已吐了出來,這也罷了,在這偏殿裡大聲喊禪院外也未必聽得到,可是……可是他們把靴子也脫了幹嗎?

  李大義愕然抬頭,向楊凌看去,正迎上楊凌殺氣咻咻的一雙眸子。隨後,一隻大腳舉了起來,擋住了楊凌的雙眸……

  「砰!」李大義一個栽愣,胸口結結實實中了一彈,他怒吼著剛要猛撲上來,只見楊凌又換了另一隻腳衝著他,李大義想也不想,立即忍痛使了個「細胸巧翻雲」,凌空倒縱出去,半空中竟然順手把房門也帶上了。

  屋裡楊凌一條腿僵硬在空中,哆嗦著都快抽筋了,豆粒大的冷汗順著他地臉頰淌下來:你使「空城計」,我也使「空城計」,幸好這一腳誆住了他,否則……

  朱湘兒瞪大了眼,顫聲道:「打……打打……打中了麼?」

  楊凌不答,目光緊張地在門口和兩扇窗之間來回逡巡不已,生怕李大義突然破窗而入。

  李大義站在門側,咬牙忍住胸口巨痛,他伸手一摸,鮮血殷殷,已經中彈了。

  好可怕的火器,在軍中時他也見過火銃,操作繁瑣,而且要以火捻引燃,每放一槍都夠自已的刀殺十個人了,他的火銃怎麼……莫非這是廠衛秘製的利器?

  槍聲也引起了廟外官兵地緊張,李大義聽到嘈雜聲響。連忙疾撲出去,十幾丈地距離一掠而至,到了小院門口恰看見官兵在伍漢超等人的帶領下衝進禪院大門,李大義立即轉身背向他們,一手按住胸口,挺直了身子。不慌不忙地道:「不用慌,我們還沒出去呢,是不會擅殺人質地。」

  「巴山三怪,裡邊是怎麼會事?為什麼放槍?」伍漢超厲聲道。

  「呵呵呵,你問我?該問你們楊大人才是,我們準備解開他,想不到他身上竟配了短火銃……」,血絲從嘴角滲了出來,李大義停了停,將一口血硬生生地又吞了下去。語聲稍啞地道:「險些傷了我的兄弟,你們退出去,我本想先放了小郡主,請楊大人護送我們一程,可這人……太不安生。我們還是把他再綁回去,請小郡主保我們一段路程吧。」

  楊凌的親衛一聽頓時鬆了口氣,換成蜀王府的人開始緊張了。

  大人有枝火槍,而且還是阿德妮特意改造後送給他防身地,這事伍漢超知之甚詳。李大義說的滴水不漏,毫無疑點。站在這兒遙看二進院落裡,又看不到那幢側殿的情形。伍漢超只好揮揮手,帶著人一步步退了出去。

  李大義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待他們全部消失在門口,這才慢慢走下門檻,剛剛拐出禪院大門的視線範圍,身子立刻一個踉蹌,險險跌在地上。

  「那狗官手裡還有槍,不能回去了!」李大義恨恨地走開兩步。扯開袍子,解下腰帶緊緊縛在胸前,胸前的血跡雖因袍子顏色而顯得不太明顯,可是……

  朱讓槿等人正緊張地候在門前,李大義腰插鋼刀,雙手抱在胸前,忽然神態輕鬆地出現在門口,他掃了眾人一眼,淡淡一笑,緩步走到馬前。

  伍漢超踏上一步,劍尖一指道:「巴山三怪,你做什麼?」

  「緊張什麼?」李大義嗤笑一聲,雙手抱臂,對他指向自已地劍尖絲毫不以為然,大搖大擺地從他面前走過去,背對著他整理著馬鞍,又輕拍馬頸。伍漢超被他的坦然弄迷糊了,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空空的院落。

  李大義從馬馱上取下一個裝滿金葉子的包裹背在胸前,這才牽著馬韁慢悠悠地轉過身來,一邊拍著馬鞍,一邊坦然自若地道:「我的兄弟馬上就押人出來,先當場放了欽差大人,等我們馳過前邊那片樹林,如果沒有官兵阻路,我們就把你們地郡主殿下也放了。」

  他回頭向寺內高呼道:「老二、老三,把人帶出來吧!」

  他這一喊,眾人齊刷刷向內望去,李大義就趁這一剎那的功夫,雙腿一彈躍上馬鞍,一磕馬腹,抖馬如飛,向北邊那片松林狂奔而去。

  這裡已是城外,地處北郊,四下皆是青山綠林,北郊向北,更是遠離成都,馬馳如龍,彈指間已奔出十餘丈。

  眾人大吃一驚,他們扮作百姓,隨欽差遊山玩水來了,可不是行軍打仗,就是長兵器都沒有一件,更加提弓箭了。

  「賊子敢爾!」朱讓槿手中早提了一把取自侍衛的鋼刀,此時霍地抖手擲了出去,刀旋如光輪,帶著殷殷雷聲,疾旋向狂奔的李大義。一聽那勢不可阻的刀風,李大義馬上放棄了格架,他猛地一帶馬韁,避過了這一刀。

  狂刀入林,一棵碗口粗地樹木「喀喇喇」應聲而倒,李大義身子剛剛挺起,一柄利劍已悄無聲息地刺至,自他肩後透骨直破前胸。伍漢超擲劍出手,根本不看是否刺中,已像乳燕投林一般,足不點塵地向禪院內狂奔而去。

  「呃!」李大義悶哼一聲,伏在馬鞍上再不敢抬頭,只是打馬如飛,向前邊狂奔、狂奔,腳下的地面飛快地掠過,眼前一陣陣發黑,李大義又狂抽馬臀,閉緊了雙眼,緊咬牙關,在心底裡瘋狂地吶喊:「我不能死!我答應過她,一定要活著回去見她,一定!一定要活著!」

  血,又順著他的嘴邊流了下來,李大義想強嚥回去,喉中一逆,反而「噗」地噴出了一口鮮血……

  ******

  楊凌晃晃悠悠地走出偏殿,幸福地喘了口氣:「大難過去了,大劫過去了,天下太平啦!」

  「呸,呸呸呸!」「端莊嫻靜、舉止優雅、素有家教」的小郡主朱湘兒也穿好了靴子,隨後走出了大殿,卻不斷地呸呸著。

  大家都詫異地看著他們,一時搞不懂兩個人被綁作人質,何以歹徒會脫了他們的靴子,莫非世上還有打劫腳底板地怪盜不成?

  再世為人,楊凌才有心情仔細打量小郡主的靴子,一抬頭接觸到小姑娘那雙飽含恨意,烈焰翻騰的眸子,楊凌立即轉過身,好像也挺不好受地「呸!呸呸!」起來。

  「人家地靴子……可比俺的乾淨多啦」,楊凌一邊呸,一邊很慚愧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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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 18:45:52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零九章 蜀道難行


  「楊大人,您沒事吧?」

  「郡主殿下……」

  兩個人被圍在當中,只好擠出一副笑容,答對這些噓寒問暖的人。

  寺裡的方丈此時也知道了這兩個人的身份,讓兩個小沙彌扶著,顫巍巍擠過來口宣佛號,老和尚年已九旬,慌得楊凌和小郡主連忙雙手合什,還禮如儀。

  鬧哄哄的好不容易逃出禪院,伍漢超惶恐地道:「大人,馬上回府吧。」

  「慌什麼?」楊凌兩頰紅腫,陪了半天的笑了,原本心頭不多的一點火氣反而旺了起來:「難道現在天上還能再掉下個刺客?難得今天高興,唉!」

  他回頭望望身後的廟宇,歎道:「身居高位者難道就得混到離群寡居、四大皆空才成麼?我要是一出門就馬上四大金剛護體,無論見個什麼人賞個什麼景兒都得隔道人牆,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伍漢超等人連忙跪倒,俯首道:「是卑職防衛不周,讓大人受驚了,請大人責罰。」

  楊凌淡淡地道:「失了街亭,再斬馬謖也不遲。」

  伍漢超一聽,頓時面紅耳赤,汗流浹背。

  楊凌見他狼狽模樣,心中一軟,輕歎道:「起來吧,本官遊興所至,原也沒給你安排的時間。唉!人人只見做官的面上光鮮。可是做到只能像那廟裡地菩薩,高高在上,供人膜拜,也失去了許多做人的樂趣。」

  他神色一黯,隨即眉尖一挑,厲聲道:「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方纔那賊人並非什麼巴山三怪,而是彌勒邪教二少主李大義。彌勒教反心不死,一再與朝廷作對,馬上給我通知吳傑,向東廠索要彌勒教的一切資料,從即刻起,內廠全力參與清剿彌勒教,一個都不要放過!」

  彌勒教高層很可能已打入朝廷內部,在軍政衙門潛伏的消息干係太過重大,實在不宜當眾說出。話到了嘴邊兒楊凌又嚥了回去,一甩袖子道:「大棒槌呢?」

  「回大人,大棒槌已經率人追下去了!」

  楊凌哼了一聲,沒有再說話。方纔他一槍射中李大義,又使「空城計」把他嚇了出去。楊凌也是緊張萬分。他把內廠正在研製的燧發槍圖紙拿給阿德妮,經她改造出的這把槍操作雖然容易了些,可是仍只能放一發子彈,用另一隻腳扣扳機還辦得到,但是上彈卻不可能。

  當時他只擔心伍漢超等人聽到槍聲硬衝進來。李大義可就在門口,如果感覺走投無路返身進屋和他拚命,那他就必死無疑了。李大義雖使誆計逃了。這也是因為一眾親衛實是把他地性命看的高於一切,才不敢貿然行事,也不能太過苛刻,寒了他們的心。

  楊凌這邊剛剛把氣兒消了,那邊朱湘兒卻氣急敗壞地喊起來:「哎呀哎呀煩死了都,我說了沒事!沒事!沒有事啦~~~!靴子?……我……想掙脫繩索,掙掉了唄!怎麼了,不行呀?」

  楊凌一回頭,只見朱湘兒雙手插腰。杏眼圓睜地瞪著朱讓槿和一眾家人,他一望去,小姑娘的眼神跟飛刀似的丟了過來,嚇得楊凌趕緊轉回頭來。

  就在這時,遠處馬蹄聲響,眺目望去,前邊是騎馬的武將,後邊是坐轎的文官,轎後才是本該前邊鳴鑼開道的旗牌鼓號手,倒曳著旗子牌子,浩浩蕩蕩,絡繹數里,殺奔昭覺寺而來。

  原來朱讓槿派了親信回王府取黃金,因為李大義限制了時間,當下不敢怠慢,匆匆和蜀王報告一番,便帶了黃金快馬加鞭趕了回來。

  蜀王一聽大兒子剛剛被救,小女兒又被人擄走,還搭上個欽差楊大人,也不知道流年不利,這是撞了什麼邪了,氣得跳腳,立即下貼子令三司拿人。

  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揮使、知府衙門得了消息,立即點齊所部人馬直奔昭覺寺而來,同時又分別通知下屬各衙門有司人員。救欽差、救郡主,這樣的美差哪個官兒甘落人後,大隊人馬便同時奔出城來。都指揮使司最偏遠,比較靠近城邊,因方便同駐在城外的軍營往來,所以消息得到地最晚,但是將軍騎馬,後發先至,開心就好就好結果才鬧了個文武官員同時到達。

  兩人安然無恙,那便皆大歡喜,眾官員頓時放下心來。官兒們把他們團團圍住,有打聽情況的有聲討邪教的有慰問事主的有誇獎二人沉著冷靜斗劫匪的,亂烘烘地直到劉大棒槌率人奔了回來這才住口。

  李大義雖然受了傷,但是他的騎術高明,而且劉大棒槌等人上馬追出去時,李大義已經跑出一箭之地,此人挑著小道跑到崎嶇難行處就下馬遁入了山林。等劉大棒槌等人追到,只看見一匹馬兒悠閒地在那吃草。

  山谷中三面青山,林木藏盛,就這二三十騎想要搜山無異癡人說夢,劉大棒槌又惦記著還不知楊凌死活,咬牙切齒地指山大罵了幾聲,便縱馬奔了回來。

  楊凌聽了,對布政、按擦兩位大人一拱手道:「這事兒得麻煩兩位大人了,請二位立即通知有司衙門,徵調各地官差、民壯,封鎖各處路卡、碼頭,大小山隘,所有市鎮鄉村盤查陌生住客。」

  他沉吟了一下道:「勞師動眾的,若是太久了,各處官府也吃不消,就以三天為期,三日之後,不管人抓沒抓到,便把緝查的關卡全都撤了。」

  緝匪本是按察使份內之事。當下他一迭聲應了。布政使安文濤卻道:「大人,行刺欽差,本已罪大惡極,那人又是彌勒邪教首腦人物,我等當竭盡全力,布下天羅地網。如果僅以三日為期。那賊人潛伏不出,恐怕很難抓得到他。」

  楊凌道:「不必,三日足矣,三日之後,你便張榜公佈:彌勒邪教教主之子李大義,行刺欽差大人,已然伏法受誅。」

  眾人聽了皆是一怔,按察使陸政最先恍然,讚道:「妙呀!大人這一招欲擒故縱甚妙,山野之中若藏個人。百萬人也未必尋得到。這樣一來那賊人必然鬆懈,我們明撤關卡,暗派巡檢,說不定更容易抓到他。」

  布政使等人這才明白,不禁連連點頭。倒是楊凌聽地一呆。然後也跟著點起頭來。陸政以為他大索三天,是為了隨後鬆懈刺客地警惕,用明松暗緊的方法捕人。其實楊凌比他還損,根本就是用大索三天來逼殺人命。

  練武之人也不過是體魄比普通人強健而已,又不是金剛不壞之身。火槍威力雖然有限,但是在那麼近的距離擊中人體,一樣會造成極重地傷害。何況楊凌看的很清楚,李大義地確是左胸中彈了。

  心臟長歪了的傳奇,不會那麼巧印證在李大義的身上;鉛彈本身就是有毒的,會使傷處腫脹腐爛的程度加倍,擊中的又是要害;李大義一路逃命,就是在山上也未必敢在一處久留,創傷必定會更重;胸口裡有顆子彈取不出來,抹點草泥就能活命?

  封鎖大小路口三天,做出搜山姿態。讓他時時擔驚受怕,又無法求醫就診,這樣疲於奔命,促使傷口不斷惡化,他若能撐到第三天,就已是人間奇跡了,又何必竭盡人力到處去尋一具死屍?

  驚弓鳥因何而死,殺人者未必用刀。

  出了這檔子事,再繼續遊覽下去勢必不可能了,朱讓槿硬著頭皮,做好了回去被蜀王嚴詞痛責的準備。眾官員來地倉惶,這回程可就擺起譜來,旗牌儀仗張羅了半天,大隊人馬還未離開昭覺寺門口。

  朱讓槿和楊凌並肩站在禪院門口,向院內張望了一陣,自言自語地道:「奇怪,小妹忽然要漱什麼口啊,害得大家在這裡等。」

  朱讓槿人可不傻,楊凌怕他悟出原由,彼此不免尷尬,他楊大人的腳不值錢,郡主的腳是隨便碰地嗎?他忙打岔道:「啊,讓槿兄,令妹很受世子和讓槿兄寵愛呀,看方才眾官的模樣,對郡主殿下也是恭謹異常,絲毫不弱於對待世子的禮儀呢。」

  朱讓槿一聽,果然不再思索這樁蹊蹺事,他哈地一笑道:「大人不知道?小妹聰明伶俐,父王、王兄和我確是極為寵愛她的,不過成都的這些文武大員們對小妹恭謹禮儀不下於對待王兄,卻是另有原因地。」

  他笑微微地道:「當今皇上登基時,父王遣使送賀儀進京,是小妹去的,小妹進京後甚得皇太后喜愛。而且……父王屢受朝廷恩勉,已是賞無可賞,新皇登基難免要再做褒獎,於是太后便傳下旨來,要小妹進京長伴膝下,特旨晉位公主。今年底小妹就要進京了,這消息在成都早已傳開,文武大員自然不敢不敬。」

  藩王無法再賞,就要蔭及子孫,封個公主既顯皇恩浩蕩,又比加封世子之外的王子,破壞地方藩王勢力格局,動搖江山根基穩妥,而且不過是皇宮裡又多了一口吃閒飯的,皇家這算盤打的蠻精地。

  「小辣椒要進京當公主?這可糟了,女人常在些亂七八糟的事上糾纏不清,偏偏就是抓不著重點。看她方才又羞又憤的眼神,恐怕不會很理智地領我救命地情兒。

  今天她給我脫了靴子,改天不會找機會送我雙小鞋穿吧?」

  楊凌忽然覺得嘴裡有點發苦,他四下一撒摸,沖劉大棒槌喊道:「棒槌,去,給本官討瓢水來,本官也要漱漱口」……

  ******

  金碧輝煌地蜀王府裡一片忙碌。過年也沒有這麼熱鬧。宮城裡不但來了成都大大小小的官員和士紳名流,以及各族土司或者代表,就連承平、惠平、靖清三位郡王也攜妻帶女,舉家趕來。

  從御河外直到紅照壁前排滿了車駕儀仗,官職低微些的只好停在龍吟虎嘯亭外了。宮城裡邊,一間間華麗的殿宇亭閣內奴僕侍女們川流不息。這座佔去成都五分之一的巨大王宮已是人滿為患。

  小丫環老媽子們端著盆提著桶跑進跑出,掌印大太監、內務總管指手劃腳,忙的滿頭是汗。各處宮殿間有輕衣儒袍地名士才子,有衣冠謹然的文武官員,還有各式服裝地部落酋長,簡直就像是萬國會議。

  官員們私下議論的,大多是近日平剿都掌蠻叛亂、蜀王病體稍愈、昨日欽差遇刺這些新鮮事兒,當然,大家揣測議論最多的就是蜀王今日宴會辦的如此隆重,是否有意禪位。

  銀安殿內匯聚的可是真正站在巴蜀權力塔尖上的實權人物了,三位郡王、都、按、布三司大人,還有趕來赴宴的土司或能代表其身份的使者。今天蜀王朱賓翰穿上了金織盤龍赤王袍,看起來精神奕奕好似完全康復了一般。

  銀安殿比不得金鑾殿,下邊設地有座。眾人分漢夷兩排入座,楊凌自然高居首位。對面一排都是土司官員,楊凌看到吉潘瓦西和拓拔嫣然也赫然在座,不禁向他們微笑頷首。

  蜀王坐在王座上,微笑道:「欽差大人代天巡狩。來到成都即馬不停蹄趕去平定都掌蠻之亂,一舉平定百年禍患,功莫大焉。孤王今日設宴。既是養病回宮後正式為楊大人洗塵,也是為他慶功呀,呵呵。」

  楊凌忙欠身道:「多謝王爺厚意,下官愧不敢當。」

  蜀王不提昨日遇刺被擄之事,楊凌和所有官員土司盡皆心領神會,人人避而不談,眾人紛紛拱手向楊凌致賀。

  蜀王捻著鬍鬚,待眾人賀語稍歇又道:「自先獻王就藩巴蜀,迄今已逾七代。孤王是第八代蜀王,自繼王位以來,不求開拓,但求守成,殫精竭慮,傚法先王,以禮教治西陲,幸賴眾官員和各位土司大人竭力輔助,這一方土地還算安寧。」

  他吁了口氣道:「近年來孤王沉疴難愈,時常覺得困乏,政務難以顧及,王府大事早已交與世子,世子雖然天資魯鈍,倒也能好學不倦、飭守宗法、不邇聲伎、知書達禮,代孤王處理政務,尚和孤意,趁著欽差大人在此,今日宴上,孤就要宣佈禪位與世子,今後還望諸位大人像對待孤王一樣,善待世子。」

  在座的人都是巴蜀最高層的人物,耳目靈通,早知會有這一出禪位的事情,三位郡王按照慣例,又勸挽了一番,蜀王含笑推卻一番,然後起身說道:「本王府邸,園林精緻尚算優美,此時正是秋高氣爽,金菊綻放,『菊菊井秋香』可算得成都八景之一,諸位大人不妨游賞一番,待酒席宴開,孤王再與諸位盡興。」

  眾人起身恭送蜀王走向後殿,這才退了出來,楊凌上前與吉潘瓦西和拓拔嫣然搭訕幾句,正說著話兒,朱讓槿喜孜孜地走來,先和吉潘瓦西、拓拔嫣然打了聲招呼,然後對楊凌道:「楊大人,楊慎也來了,他已接到大學士的家書,正要請見大人呢。」

  楊凌一聽大喜,忙問道:「如何?楊大學士同意了麼?」

  朱讓槿哈哈笑道:「大人看我地表情,那還用問麼?」

  朱讓槿將楊凌引到花園中,楊慎正候在那兒,朱讓槿笑道:「楊慎才學橫溢,在我看來,實是巴蜀第一俊才,能得楊大人賞識,早日建功立業、報效朝廷,作為好友,我也代他高興的很。」

  楊慎聽得好友贊語,倒也不做出惶恐謙虛的模樣,只是淡雅一笑,朱讓槿又道:「你們好好談談。一會宴上咱們再飲酒盡興,今天實在太忙,一些好友還未及攀談,我先去見見吉潘和拓拔,一會兒再來尋你們。」

  楊凌和楊慎拱手送別朱讓槿,然後轉身並肩行於處處漫爛盛開地菊花叢中。楊凌忍不住問道:「令尊大人可同意讓我保薦你入朝為官麼?」

  楊慎神色也甚是歡喜,忙欠身笑道:「是,本來在下還在擔心,畢竟家父在朝為官,這樣做難免要招些嫌疑,想不到家父回信竟然同意了,還要我一旦入朝,要謹守本份、克盡職守,不可倚仗父親或大人的關係,浮華孟浪。」

  楊凌一聽大喜。雖說他和楊廷和關係談不上如何惡化,可是自從楊廷和入主內閣之後,由於政見上地分岐,加上楊凌曾命人打斷他的馬腿,二人私交一向淡淡如水。尤其是楊一清和王守仁成了楊凌一派後。彼此關係更形疏遠。

  後來楊凌才知道楊廷和跟楊一清關係一向不好,雖不至發展到勢同水火,平素也是絕不往來,楊一清既成為楊凌的盟友,楊凌也就成了楊廷和地潛在對手。官場上錯綜複雜。交個朋友、賞識個人才,也能給自已樹敵,實是楊凌始料未及。

  但是他對楊一清在軍事上地表現十分滿意。大同是韃靼侵犯中原的重要門戶,分化韃靼也需要大同守軍適時而動、適機而動,給他們製造更好的分裂機會,這些事除了楊一清,楊凌也實在找不到第二個人選。況且以他目前的實力,要重用一個人,也用不著顧忌這人屬於哪一派,有哪些對頭。

  可這一來楊凌對楊廷和同意自已舉薦楊慎就不敢抱太大的希望了,想不到楊廷和竟然應允了。這人倒真是內舉不避親,公私分明的很吶。

  楊凌未想到的是,楊廷和此舉倒有多半不是為了兒子,而是為了和他改善關係。現在京中清流一派日子日益艱難,已經被劉瑾打壓的抬不起頭來了。

  楊凌一派地勢力自從楊凌一出京就變成了縮頭烏龜,雷打不動,什麼也不參與。楊廷和原來恨不得楊凌這一派倒了才好,現在才知道少了這一派的平衡和牽制,劉瑾跋扈到了什麼程度。

  清流派受打壓,他和李東陽作為清流派地首領人物,壓力更是沉重,不但受到外部的打壓,還要受到內部不滿他們蜇伏的官員抨擊,以致兩位大佬現在是度日如年,翹首以盼地希望楊凌早日回京。

  誰知道楊凌打仗打上了癮,打完了東洋打西洋,現在又和都掌蠻較上了勁,收到兒子的家書,楊廷和盤算這倒是個和楊凌緩和關係的機會,況且知子莫若父,自已地兒子有什麼才能他還是曉得的,也不會有愧於舉薦的職位,所於便馬上修書同意了。

  楊凌不知道這其中還有這些背景,能得到楊慎這樣才學出眾、見識相同的助力,他自然滿腹歡喜。楊凌欣然道:「今日參加了蜀王爺的宴會,我打算明天一早就要回京了,你可與我同去京城麼?」

  楊慎道:「慚愧,在下得了家父地書信就勿勿趕來了,現在起行的話,許多事還沒和家裡交待。本家宗親長輩都在巴蜀,此番進京,要回來一趟就難了,這些長輩們總是要拜望一番的。」

  「哦,那也無防,等你處理完私事,再赴京城也不遲,反正本官回京後,暫時也要忙上一陣兒」,楊凌微微一笑,不禁想起了劉瑾那張總是謙和、卑微,卻暗含殺機地笑臉。

  菊園中來往的官員也不少,但凡見到楊凌蟒袍玉帶打扮的,不管認不認識,都知道這位年青人就是欽差楊大人,都不免上前見禮,楊凌不勝其煩,便和楊慎邊走邊談,漸漸拐到了偏僻的小路。

  這裡實際上已經沒有了路,平時修繕的也就不太仔細,地上的草剪的也不整齊,楊慎忽然止住了步子,奇怪地道:「是世子,他怎麼在這兒?」

  楊凌應聲望去,只見幾叢花草後露出兩個人影,兩人對面而立,正在交談。花草掩映下,那女孩兒身段兒高挑苗條,一身紅衣,側身而立的倩影曲線玲瓏,看她地模樣似在向朱讓栩苦苦哀求什麼。

  朱讓栩一會兒點頭、一兒搖頭。神情十分嚴肅,楊凌心道:「這位世子聽說不好聲伎女色,為人十分嚴謹,想不到也有紅顏知已」,他不好偷看別人隱私,楊慎更不想撞見別人私事。二人不約而同,互相打個手勢,悄然轉身避開了。

  走出幾步,楊凌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只見朱讓栩搖搖頭,似乎很生氣地說了幾句話,那紅衣女子急忙扯住他地袖子,朱讓栩卻猛地一甩,拂袖而去,那女子怔然瞧著他離去。拭了把眼淚,也轉身走開了。

  楊凌不由暗暗搖搖頭:「怕是男女間的情感糾葛了,真是虛名害人!朱賓翰背負著例代蜀王仁厚愛民、以禮教守西陲的美譽,成了他施政的禁錮,明知蠻族愈來愈猖狂。早該嚴懲以儆傚尤,卻仍綏靖妥協,姑息養奸,險些釀成大禍。

  蜀王世子呢,身份極高。娶個三妻四妾也算不了什麼,只為了家風嚴謹、不好聲伎女色的美名,便辜負了美人恩。唉!要換作是我……」

  楊凌又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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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王乃諸王之中最富有者,蜀王財富甲天下,便連皇室日常用度怕也有所不如,只不過一些犯禁地東西蜀王府用得起,卻不敢用罷了。

  今日見了蜀王府的氣派,楊凌才相信這些傳言。他在京師享用過御宴,在江南也受過富豪世家最高規格的款待,可是和蜀王府一比,都不免要相形遜色。

  富綽豪華勝過皇家之宴,氣度作派又勝過江南世家,內務總管一聲令下,身著昂貴蜀錦、姿容俏麗、身段纖美的少女們便托著昂貴的金盤玉盞將精心烹製的菜餚呈送上來。金齏玉膾、翠釜犀箸,猩唇熊白、炙駝鮮鮓,食具菜餚無不是天下各地的極品菜式。

  蜀王和楊凌自然是眾人矚目所在,蜀王身體有恙,能夠奉陪落座就不錯了,他以茶代酒,也沒人敢向他敬酒,世子和朱讓槿捧杯代父,巡桌勸飲,眾官員則輪流來向楊凌敬酒邀杯。

  反正今日打的幌子是替楊凌慶功洗塵,這樣做也不算逾矩,文武官員敬酒也罷了,楊凌只是淺酌意思一下,也沒人敢勸飲,開心就好整理但是那些土司老爺們雖然對他一副十分敬畏的模樣,可捧起酒杯來膽子就大了,你一杯酒不飲盡,他臉紅脖子粗的就是不離開。

  幸好蜀王府地內管家處事老到,早已想到了這一點,給楊凌備的米酒十分清淡,楊凌才能杯來酒干,做豪氣干雲狀,引得那些感覺大有面子的土司老爺們滿臉是笑,得意而歸。

  米酒勁兒雖小,喝得多了也有些暈淘淘的,禮尚往來,楊凌不免還要起身敬過王爺、文武官員和土司首領們。

  楊凌敬酒,自有世子代父親飲了,文武官員和土司首領當然不敢怠慢,輪到拓拔嫣然時,楊凌沒想到這樣嬌嬌俏俏的美人兒,身子纖弱地直欲掌上起舞,竟也能捧起玉杯將烈酒一飲而盡,目瞪口呆之餘,忙也捏著鼻子把自已灌了個飽兒。

  今天蜀王似是十分高興,和三位郡王同桌低語,時時撫鬚微笑,直到眾人都已有了幾分酒意,蜀王才微笑起身,慢慢拈起了杯子。

  靜肅,像一個漣漪,以蜀王為中心,迅速播盪開去。一桌的肅靜,使相鄰的酒桌迅速感受到那種異樣,片刻的功夫,所有的官員都注意到蜀王已經起身,原本由竊竊私語匯聚成地巨大聲浪戛然而止,所有的人都望向他。

  正在各處勸酒的朱讓栩兄弟急忙趕回來站到他地身後,眾官員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但是大廳裡仍是鴉雀無聲。

  「諸位大人,本王今日設宴,款待楊凌楊大人,遍請巴蜀官員、各位土司大人、成都士紳名流還有三位郡王皇親。呵呵呵,好啊,俗話說擇日不如撞日,本王這裡正有一個好消息,一併通知諸位。我兒讓栩……」

  他剛說到這兒,就見一名侍婢從後廳門匆匆奔了進來。腳步踉蹌、面色慘白,大廳中鴉雀無聲,無人行動,所以突兀闖進一個侍婢來,大家都不由怔了一怔,蜀王也住了口,向那侍婢望去。

  一看之下,並沒什麼印象,蜀王府侍婢如雲,王爺這兩年又不大在宮中。心中也不以為異,只是蹙眉說道:「出了什麼事?未經允許,擅入闖入做什麼?」

  靖清郡王忙起身道:「王兄恕罪,這是小王府中地侍婢」,說著揮手道:「快快退下。一點規矩也沒有,跑來這兒做什麼?」

  那侍婢看來倒有幾分姿色,只是臉色蒼白的嚇人,她顫聲道:「王……王爺,二小姐她……她她……」

  她說到這兒再也支持不住。嚶的一聲跌跪在地。

  靖清郡王臉色一變,蹙眉道:「夢璃?她怎麼了?她不是好好的在後宮陪著諸位王妃和郡主呢嗎?發生什麼事了?快說!」

  那侍婢嘴唇顫抖,臉色灰敗。還未等開口,後廳中又闖進一個人來,翠衣綺羅,嬌體纖柔,正是郡主朱湘兒,她的臉色也不比那侍婢好多少,一進門就顫抖著叫道:「父王,六王叔,夢璃姐姐她……她死了!」

  「什麼?」蜀王大驚。靖清郡王身子一晃,險些裁倒,虧得朱讓槿手疾眼快,一把將他扶住。全廳的人都驚住了,一個個屏住了呼吸,木立在那兒。

  蜀王不敢置信地又問了一遍:「你說什麼?夢璃她……她死了?」

  「嗯,嗯嗯」,朱湘兒縮著粉頸連連點頭,渾身簌簌發抖,彎翹地睫毛不住顫動,淚水已朦朧了雙眼。

  「怎麼會事?快,快去看看」,蜀王讓世子扶著,踉踉蹌蹌向後廳疾走,朱讓槿扶著靖清郡王也緊隨其後,其他兩位郡王面面相覷,終於也拔身而起,緊跟了進去。

  女眷們在王宮後苑,外人是不許進出的,靖清郡王赴宴,愛女卻猝死宮中,後邊到底發什麼了事?又是誰殺了她?

  未得允許,這些官員誰也不敢妄動,待到王府中人都走了,這才三三兩兩,交換著眼神,彼此竊竊私語。

  楊凌地位崇高,和蜀王一桌,那一桌除了他,全是皇親國戚,現在這幾位都跑到後宮去了,首席上只剩下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兒。

  夢璃,應該叫朱夢璃,是靖清郡王之女,既叫二小姐,應該是還未出閣,而且就算是嫡出,應該是也還沒給封號呢。楊凌揣測出地僅止於此,對於這位姑娘是扁是圓,高矮胖瘦全無概念。

  他舉起茶杯,湊到唇邊停了一刻,又靜靜地放下,然後輕輕歎了口氣:「我冤不?我明天就要走了,那位姑娘我又根本不認識,這殺伐總該和我沒關係了吧?我楊凌像是走一路禍害一路的掃把星嗎?唉!真冤吶我……」

  ******

  過了許久,後邊腳步聲起,廳中頓時一肅,所有人一起向後廳口望去。只見世子朱讓栩臉色鐵青,在掌印太監、內務總管的陪同下走到席前,團團一揖,語氣不穩地道:「諸位大人,讓栩代父王謝過諸位過府赴宴。現在……」

  他長長吸了口氣,抱拳道:「現在府中出了事情,實在不便再招待諸位,讓栩代父王告罪,請各位大人暫且回府吧。」

  朱讓栩又向楊凌這邊一揖,說道:「楊大人、還有按察使大人,且請留步。」

  一時間風捲殘雲一般。眾官員退席如落潮,楊凌和按擦使陸政向朱讓栩走去。朱讓栩向陸政施禮道:「陸大人,您掌著巴蜀地刑名,現在王府後苑出了人命,死者是……是靖清郡王府的二小姐朱夢璃。後苑不好讓太多人進去,請大人傳兩個穩妥可靠、辦事利落的捕頭來。一同去後邊看看,史總管,引著陸大人」,

  陸政神色凜然,也不多說,隨著內務總管離開了。朱讓栩這才轉向楊凌,神情好像有點恍惚失神,張著嘴半天才道:「楊大人,父王驚怒之下,身體……身體很是不妥。我已喚了太醫診治。現在……現在後宮亂成一鍋粥,我還得趕去打點,不能親送大人回府,抱欠之至。」

  楊凌不為已慎,忙也還禮道:「哪裡。哪裡,世子節哀,請世子去照料王爺好了,相信陸大人一定能找出兇手,將他繩之以法。」

  朱讓栩聽了這話。臉色忽然變得非常難看,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大人說的是。」

  楊凌喟然道:「本官……這就告辭了,原想明日啟程回京。再來向王爺辭行。如今這情形……請世子回頭告訴王爺一聲,楊凌就不來打擾了。」

  朱讓栩深揖一禮,說道:「是,就此送別大人。」

  今天的事兒雖鬧地不愉快,但是頂多不過是件兇殺案罷了,自有地方官府落案緝察,找尋兇手,對楊凌地行止可沒什麼影響。楊凌動了回京之念,愈發歸心似箭。回到行轅,便吩咐劉大棒槌收拾行裝,準備次日啟程還京。

  酒席宴上染了一身的酒氣,楊凌著人打水,寬衣沐浴一番,然後換了軟袍,趿著竹履從浴房慢悠悠地出來,伍漢超上前說道:「大人,楊慎和吉潘瓦西說有事情要面稟大人,已在書房候您多時了。」

  「哦?」楊凌有點兒奇怪,他點了點頭,趿著竹履踢踢踏踏地進了書房,見二人也不就坐,正搓手蹙眉地在房中走來走去,不禁呵呵笑道:「怎麼,是我這兒的茶入不得口嗎?二人怎麼動都不動呀?」

  「大人!」楊慎驚喜地叫道,吉潘瓦西已經激動地撲了上來,一把抓住他的雙臂道:「楊大人,你是欽差,你……你打仗很有辦法地,你一定能救他,只有請大人你救他了。」

  楊凌聽的莫名其妙,反問道:「吉潘兄弟要我救什麼人呢?」

  楊慎一把推開吉潘瓦西,急急地道:「大人,王府後苑出了人命,靖清郡王的愛女朱夢璃小姐被人活生生扼死在花園裡,王爺趕去查看,卻發現她手裡死死攥著一件玉珮,那玉珮,是讓槿兄隨身之物。」

  「不可能,朱讓槿的武功我見過,他要殺一個弱女子,會蠢到被人扯去腰間玉珮都不知道?明顯是老套的栽髒陷害!」楊凌斷然道。

  楊慎頓足道:「就是老套,它才有效!朱夢璃死在蜀王府後宮,那裡是外人去不得地地方,她被人扼死在那兒,兇手必是蜀王府地人。

  眾目睽睽之下,在死者的手中出現了朱讓槿地隨身玉珮,叫靖清郡王怎麼想?身負喪女之痛的人,只想著要人以命抵命,他會冷靜的考慮其中地疑點麼?不抓讓槿兄,王爺又如何向靖清王交待?」

  「這麼說讓槿兄已經被抓了?按察司的巡檢捕快呢?陸大人怎麼說?」

  「今日大宴,花園內不時有人走動,要殺人而不被發現,中間可用的時間極短,必須身手高超,才能無聲無息瞬間殺人。而且此人能將二小姐引入花園林圃後,則不但是她熟識之人,而且身份地位也然相當,這樣一來,可疑的人就寥寥無幾了,她手中又緊握著二王子的玉珮,按察使司又怎敢替他脫罪,現在已把人押進大獄了。」

  吉潘瓦西這時才插進一句嘴來:「幸虧被押進大獄了,否則他就要被王爺一劍砍了,我們是聽讓槿地母親劉夫人說地,從夢璃小姐身上搜出玉珮時,讓槿兄弟像瘋了一樣,只是大喊『有人害我,不是我幹的』,那劍刺到胸前也不知閃避,還是世子拚命抱住王爺手臂,這才救下他地性命。」

  楊慎道:「要疑心朱兄無罪簡單,可是要替他脫罪卻是難上加難。大人才智高絕,尤其憑您的身份地位,說出話來任是誰人也得惦量惦量。大人,我和吉潘敢以人頭擔保,朱讓槿絕非邪惡小人,請大人務必出手相救。」

  楊凌默然坐在椅上,腦子裡亂糟糟的摸不著一點頭腦:「是有人想殺郡主為了轉移目標才嫁禍朱讓槿,還是根本就是為了嫁禍朱讓槿才去殺人?」

  可惜,楊慎兩個人沒說出一點有價值的東西,他又何從猜起?但朱讓槿,此人學識武功,性情人品,這段日子的相交,已經被楊凌當成朋友,他豈能坐視不管,就此離開?

  這時,劉大棒槌興沖沖地趕了來,叫道:「大人,您明日啟程是著官袍還是輕服?不用的衣物俺好打包裝好。」

  楊凌歎了口氣,有氣無力地擺擺手道:「打什麼包?把包拆了吧,本官明天不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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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一十章 王子犯法


  一隊官兵,護侍著一頂綠暱八抬大轎,到了按察司衙門前。

  這隊官兵都是狼兵裝扮,不過佩的卻是質量最上乘的朴刀,看起來又不像是土司和民壯,這樣獨特的隊伍,放眼整個成都,只有欽差楊砍頭,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不過這位無辜的楊大人目前已經被人調侃成了楊掃把。這也難怪,蜀王家族什麼時候出過這麼多的事兒?可楊凌一到四川,世子就成了都掌蠻的人質。緊跟著即將晉陞公主的小郡主朱湘兒差點死在刺客手裡。

  好不容易這位大人決定起駕回京了,成都文武官員彈冠相慶,奔走相告,滿懷激動地去參加他老人家的接風、慶功、送行三行一大會了,結果被巴蜀百姓許為第一俊才的玄衣公子朱讓槿又成了殺人犯,他不掃把誰掃把?

  聽說欽差光臨,按察使陸大人領著掌刑、理刑、隸役、緝事各個部門的官員迎出門來,楊凌突兀來訪,可是按察使司的人來的這麼齊全,顯然不是特意在等他。蜀王府出了殺人命案,嫌犯是蜀王的兒子,陸大人自然要聚齊所有下屬,通宵達旦地準備破案了。

  大明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均設有提刑按察使司,論地位與承宣佈政使司平行,不過按察使的品秩比布政使低一級,是正三品的官兒,下邊還有幾位四品的副使、五品地僉事。如今全都擁擠在大門口兒接駕。

  「下官見過欽差大人,大人有什麼事兒只管派人遞張貼子來,下官必定登門接受垂詢,怎敢勞動欽差大人車駕到此?」陸政滿臉堆笑連連拱手,身後一堆官兒也都打躬作揖,行禮如儀。狀若群猴揖食。

  楊凌淡淡一笑道:「陸大人公務繁忙,今日蜀王府出了大事,大人想必更加忙碌,說起來是本官打擾了。」楊凌說到這兒頓了一頓,又道:「本官登門拜訪,說是公事,又是私事,不敢勞動這麼多位大人,陸大人……」

  「哦?哦哦哦,是是是。下官明白,聽說欽差大人到了,闔府官吏自然要出門相迎?大人請進,有什麼事咱們內書房談,內書房談。」陸政會意,連忙解釋道。

  楊凌進了按察使衙門,隨著陸政走進內書房,分賓主剛一落坐,楊凌便開門見山地道:「陸大人。貴府辦案,按說本官不該過問。不過皇上令本官巡狩天下,探訪軍政賦律、風土民情。藩王之子殺害郡王之女。這樣的案子已算不得普通刑獄,所以本官冒昧前來,想打聽一下事情經過,還望大人不要見怪。」

  「這個……,不滿大人,下官也是剛剛派人探查案情,尚未摸到什麼頭緒,實在……實在沒什麼能向大人稟明的東西」,陸政為難地道。

  楊凌一笑道:「大人誤會了。本官雖是欽差,可是既非苦主原告、又非被告至親,只是此事涉及兩位皇親,本官既然適逢其會,多少也該瞭解些情形,否則這事兒傳進京去,皇上問起,本官一問三不知,豈非笑話?對於此案,本官倒無意干預,陸大人這般為難,不是把本官當成了訟棍吧?」

  楊凌這麼一說,陸政不禁大驚,慌忙立起連連擺手道:「大人言重了,下官豈敢,下官怎敢這麼想?實是所知有限,對案情尚不明瞭,愧對大人答覆,大人既想打聽此案情形,且請寬坐,下官一一稟與大人知道便是。」

  訟棍就是訟師,自古就受人岐視,被官府視同罪人。唐律中規定,為人作狀者,一旦抓獲鞭笞五十,如果出謀劃策,罪加一等,入獄三年。宋代有過之而無不及,衙門每次結案之前,幾乎都要先把訟師辦了。

  到了明朝,輪到放牛娃兒朱重八當家,更是把訟師視為惹事生非的罪魁禍首,認為「世上若無此等人,官府衙門不用設」。官府遇到告狀的百姓,首要一件事情就是息訟,盡量把告狀的事平息下去,做訟師地寫狀子、出主意,豈不是專門給朝廷添亂的不穩定份子?

  所以訟棍訟棍,不是說他們能言善辯,言語如刀如棍,而是說代訟代謀的人一旦被官府知道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來就先打一頓水火棍。楊凌當初幫著馬昂打官司,若不是馬驛丞本來就是官,閔知縣又是個法盲,他傻乎乎的跑上大堂,好好的證人不做,卻去給人家出主意,那也是要挨揍的。

  楊凌此刻自嘲為訟棍,顯然是對陸政的搪塞大為不滿了,以他的權勢陸政豈敢得罪?明知楊凌是在以勢壓人,他也只能硬著頭皮說些違心之語了。

  陸政著小廝送上茶來,這才沉吟著道:「先前的情形,大人都知道了,下官也是召來兩個經驗豐富的捕頭後,才去了後宮,詢問了事情經過。下官所知,要麼是詢問相關人員,要麼是本府地捕頭勘察得來。」

  楊凌點了點頭道:「這個本官知道,大人請講。」

  陸政道:「當時,前廳大排酒宴,後宮裡王妃、側妃也另開酒席,款待諸位皇室宗親,承平郡王妃、惠平郡王妃還有靖清郡王的次女,便是座上客了。還有一些文武大臣的夫人以及土司首領的夫人們在場相陪,下官的夫人也是其中之一。」

  陸政想了想道:「因為這樣客人就多了,郡主梳妝打扮出來地晚,在座的都是長輩,朱夢璃姑娘想是覺得無趣,便獨自一人到花園中閒步。」

  他補充道:「蜀王側室劉夫人。也就是二王子地生母,和靖清郡王妃是姐妹,兩家來往一向密切,靖清郡王妃去世後,朱姑娘更是蜀王府的常客,一向把這裡當成家裡一樣隨便。所以也無人覺得有異。

  下官詢問過當時負責後苑侍候的侍婢們,她們從膳房到花廳,來來回回人流不斷,幾乎每個人都看到過朱姑娘臨池自照,不言不語,好似很不開心。後來不見了她地身影,大家也沒有太在意。

  等到酒宴正式開始了,眾位王妃才發現朱姑娘還沒回來,這時郡主也到了,便自告奮勇出來尋找朱姑娘。結果一個侍婢在水池後邊菊花叢中發現了朱姑娘的屍體。」

  說到這兒,陸政露出驚色,說道:「那片菊叢,大約半人多高,植株十分密集。就在水池邊綠林之後,朱姑娘喉結被人捏碎了,就拋在菊花叢中,仰面躺在裡邊,壓倒了中間的一片花草。可是若不走近了去,是看不到地。」

  他吸了口氣,說道:「如果有人把她引到別處殺死。是不會冒著被人發現的危險再把她的屍身搬回菊花叢旁的,因為那裡並不能藏人,因此按常理推測,那裡就是殺人現場。

  她的屍身在菊花叢深處,離著路邊一丈多遠,周圍的菊花花徑全被沒有壓倒碰斷,所以不會是被人搬進去的,應該是殺死之後直接拋屍進去。從拋屍的位置看,兇手應該是站在綠林之中。那裡草木茂盛,除非走到水池正面位置,而且著意地向林中看,否則是不會發現那兒站的有人地。

  朱姑娘雖然輕盈,但她身材高挑,怎麼也有百十來斤,迅速殺人,然後拋入那麼遠地花叢是尋常人辦不到的。這樣一來王府後宮的一眾女賓和侍婢們殺人的嫌疑就極少了,下官詳細問過門禁,在這段期間出入過後宮的人……」

  他說到這兒,推過一張紙道:「大人請看,除去後宮來往地侍婢,一共有十三個人出入,有世子、二王子、掌印太監、內務總管、六個搬運過賀禮的小黃門、小金川拓拔土司的愛女嫣然姑娘、王府侍衛首領唐家山。據我調查,這些人裡邊會武功的只有世子、二王子,唐家山。」

  楊凌聽了大感意外,失聲道:「世子也會武功?」朱讓栩平素斯文有禮,行止穩重,從來沒有露出過會武功的模樣,難怪他感到驚訝。

  陸政先是一怔,隨即笑道:「大人想是因為世子被人擄作人質,又在九絲城藏遁許久不敢露面,才以為他是個文弱書生吧?呵呵,個人武功在千軍萬馬中能起得什麼作用?在敵巢內武功再高也只好暫時隱忍了。

  蜀王家地子孫一向是習文練武的,世子弓馬嫻熟,武藝極高,只是世子身份崇高,習武只為強身,這種徒逞匹夫之勇的技藝懶於在人前顯示罷了。」

  這時代重文輕武,一個秀才若是精通武藝,也寧可炫耀一篇並不怎麼出色地詩賦,而羞於表現出眾的武功,何況堂堂世子之尊?楊凌不由點了點頭。

  陸政道:「世子地位尊隆,但是事關人命,下官不敢妄縱,所以世子也被下官列為嫌疑人之一。三人之中,唐侍衛雖有殺人的本事,但是身份地位懸殊,他很難用什麼理由讓朱姑娘紆尊降貴,隨他到林後談話,除非他走到水池邊看到朱姑娘,二話不說立即便用武力直接把她拖到林後扼死,然後拋屍。

  殺人總要有個理由,區區一個王府武官,能和蜀王的侄女、郡王的女兒這樣身份顯赫的千金小姐有什麼恩怨?況且經下官調查,唐侍衛為官清廉、刻盡職守,既不貪財也不好色。

  王爺王妃們給他的賞賜,他都散於侍衛兄弟,對宮中姿色出眾的俏婢,也從無一言挑笑,甚至有宮女主動挑逗,也會面紅耳赤地逃開,為人不苟言笑,既老實又木訥,此人的嫌疑是最小地。」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又道:「以世子的身份,加上同朱姑娘親上加親的一家人關係,如果想把朱姑娘誆進矮林中殺死,是能辦得到的。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今日是王爺禪位之期。世子必定已經知道了,今日宴會一了,雖然皇上地詔書還沒下,但他實際上已是巴蜀之王了。就算有什麼個人恩怨,世子做了王爺不是更容易辦麼?

  那時即便查證是他動手殺人,沒有皇上的詔命。也沒人能拿他歸案,而且就算皇上知道了,也頂多辦他個罷黜幽禁,不會要一個王爺以命償命,他有什麼理由迫不及待地殺人拋屍,攪了自已的大事?」

  楊凌悶聲道:「那麼二王子便有殺人的理由了麼?」

  「沒有,沒有理由,但是有證據。」

  楊凌不禁啞然,干預司法,在他心裡原本就有所牴觸。目前的的確確以朱讓槿嫌疑最大,難道能對此視若未見,強行壓迫陸政放人?再說死地也不是普通百姓,郡王之女在王府之中離奇死亡,這件事誰有能量把它壓下去?就算是他。也不能。

  陸政道:「朱姑娘死後二目圓睜,滿臉驚訝莫名的神情,好像到死都不相信兇手會殺她。本府的捕頭驗屍時,發現她右拳緊握,手裡似有東西。費了好大的周折,直至扳斷了她的手指才取出那枚玉珮,若說是栽髒陷害。死後塞入的東西怎麼可能握的那麼緊?」

  楊凌忽然乾笑一聲,說道:「憑二王子的武功要扼死一個女子,會留下自已的信物麼?」

  陸大人慢悠悠地說道:「大人,武功並不能解決一切,彌勒邪教的二少主若論武功,強勝大人十倍,可是大人被縛在柱子上,還不是重傷了這個邪教妖人?

  正因為現在沒有證據,所以下官才不敢斷定是二王子殺人。只把他列為最大嫌疑人。不過身手高強可不能成為脫罪地理由呀,朱姑娘畢竟是他的至親,而且又是在那種隨時可能有人經過的地方,如果二王子為了什麼緣由突然起意殺人,必定也是心慌意亂急於死去。若是朱姑娘掙扎之中摘去他腰間玉珮,未必就能發現,練武功耳聽六路、眼觀八方,原本就是誇張,急促之下,耳目敏銳之力更是大打折扣。」

  楊凌吸了口氣,一時無言以對。如果不是和朱讓槿同在軍營一個多月,對於這位二王子的品性為人、行動舉止有所瞭解,換了他楊凌來做這個按察使,那也毫無疑問,一定會把二王子當成最可疑的人了。現在支持著他不相信朱讓槿是兇手地信念,僅僅是他對朱讓槿品性的瞭解,可這理由能當證據麼?

  難道兇手就一定在這三個人當中?世子會武,自已並不知道,蜀王后宮的人和客人,個個都是非富即貴,武功對於他們來說同樣屬於沒什麼可炫耀的功夫,這裡邊就沒人深藏不露嗎?

  楊凌忽地想起剿滅都都寨時,把守五都都的阿歐就是女人,但她力大如牛,手中一柄鋼叉使將起來,悍勇尤勝她地丈夫劉浪,不禁說道:「那些土司夫人有沒有人會武……」

  陸政同情地看著他,輕歎道:「大人,那些土司夫人縱然會武,能乾淨俐落地殺死朱姑娘,但她們又如何能得到二王子的玉珮?大人放心,此事如此重大,下官是不敢含糊應付冤枉無辜的,目前二王子雖在押,仍只是殺人嫌兇,此案一定查地有證有據有理有由再稟與大人」

  楊凌點點頭,又搖搖頭,悵然一歎,起身道:「這樣最好,已經打擾了陸大人這麼久,本官就此告辭了。」

  「恭送欽差大人」,陸政一揖到地,楊凌的儀仗離開按察使衙門,浩浩蕩蕩地趕回行轅去了。

  楊凌坐在轎中,心中煩躁無比,從陸政那兒瞭解的情形,只是把所有的嫌疑近一步指向了朱讓槿,朱讓槿真的會是兇手?理由呢?他又不是瘋子,殺人的理由是什麼?

  楊凌一陣頭疼,凶悍如虎的韃子、狡詐野蠻的倭寇和海盜、軍紀嚴整的西洋海軍、倚險頑守地蠻夷叛逆,還有彌勒教、霸州山賊,這些人他都應付過,現在面對一樁無頭公案,竟是一籌莫展。

  打仗,那是敵我分明,壁壘森嚴。可是現在卻根本找不到對手,人人都可能是兇手!

  楊凌忽然掀開轎簾兒,伍漢超立即驅馬靠近,俯身道:「大人。」

  楊凌低聲道:「馬上派人通知柳彪,叫他先不要回京。我要他給我查幾個人。」

  「是,末將這就派人去。大人要查哪幾個?」

  「查……」,哪個不可疑?一個個名字在楊凌心裡盤旋不已,他終於歎了口氣,說道:「還是喚他來見我吧,三言兩語地,說不清楚。」

  ******

  「大人,陸大人,欽差大人已經走啦」,洛分司扯扯陸政的袖子,低聲說道。洛分司叫洛杉寧。正五品的僉事,兼任保寧按察分司分巡道,「分巡道使」被衙門口兒裡的人和老百姓呼為分司大人。

  陸政擰著眉頭正想心事,被洛分司一扯才發現自已還怔立在衙門口兒,他忙喚道:「來人。快快備轎,馬上趕去王府,快快快!」

  官轎抬出衙門,陸政整整烏紗,匆匆忙忙鑽進轎子。向著胡同另一頭兒也急急忙忙地走了。

  蜀王府內,朱賓翰躺在榻上,臉色青白。朱讓栩接過一碗黑沉沉的藥汁兒,先嘗了一口,試了試溫度,這才扶起父親,一口口地餵他吃藥。

  朱賓翰喝了幾口,就艱難地搖了搖頭,長歎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朱讓栩低聲道:「父王,請安心養病,不要過於激動。孩兒絕不相信二弟會幹出這種事來,這一定是有人栽髒嫁禍。」

  「就是!這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二哥,父王就不該讓陸大人把二哥帶走」,朱湘兒既為好姐妹朱夢璃難過,又為二哥朱讓槿打抱不平,也在一旁說道。

  朱賓翰苦笑一聲,搖頭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如果他真的做下如此大惡,孤決不會姑息地。靖清郡王呢?」

  朱讓栩和小郡主對望一眼,才支唔道:「郡王十分悲痛,兒已著人將王叔扶到客宅歇息了。」

  蜀王看二人神色,就知道靖清郡王在自已暈迷時必定來大吵大鬧過,也不知這兄妹二人是如何好言勸走的,他幽幽一歎,說道:「咱們家今年多事呀,唉!希望陸政能早日讓案情大白。槿兒雖說不成器,可他沒有理由殺害夢璃那孩子呀……」

  這時,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太監象貓兒似的走了進來,細聲細氣地道:「王爺,按察使陸大人求見。」

  「哦?叫他進來,不不,小聆子,要請,快去相請」,蜀王掙扎著坐起身,張大了雙眼急切地道。

  那老太監頭髮花白,滿臉摺皺,比蜀王還老著二十多歲,名字卻取的年輕,他答應一聲,腳下如流水,又攸忽飄去。

  片刻的功夫,他領著陸政又急急趕了回來。陸政一進屋就急忙拜道:「下官陸政見過王爺。」

  「免禮免禮,陸大人,案情可有了什麼眉目?」

  陸政欲言又止,向左右看了一眼,蜀王會意,忙道:「出去,你們都出去,小聆子,給孤守在門外。」

  屋裡侍候的太醫、侍婢紛紛退了下去,朱讓栩把錦被給父王墊在背後,向小郡主使個眼色,向門外走去,朱湘兒皺了皺鼻子,老大不服氣地瞪了陸政一眼,翹起下巴大步跟了出去。

  小聆子掩上房門,往門口兒一站,大袖一垂,似睡非睡,那瘦小的身影就像門上鏤出的一道紋絡,不細看,都叫人難以注意到他的存在。

  「怎麼樣了,可查出些許線索?」蜀王顫聲問道。

  雖說平時瞧不上這個小兒子風流自詡、不務正業地行徑,可是畢竟是自已的骨肉,再說蜀王一脈一向賢明恭良,教化之善是天下藩王之首,不像楚、齊、湘、寧、代等藩王家裡竟出些狗皮倒灶地事兒。這可好,如今自已的兒子成了殺人犯,殺的還是郡王之女,蜀王家可是大大地現了眼了。

  陸政小心翼翼地道:「王爺,此事線索實在太少,下官正在追查之中目前還沒有明確地消息,不過……忤作驗屍,發現一件事情,下官覺得茲事體大,應該……先奏明王爺。」

  蜀王眼睛一亮,急道:「不要吞吞吐吐,快講,又發現了什麼?」

  陸政仍然吞吞吐吐地道:「呃……這個……忤作發現……那個……。」

  蜀王氣的臉龐通紅,重重地捶著床榻,厲聲道:「發現了什麼?」

  陸政把頭一低。飛快地道:「發現朱姑娘有了身孕,而且已經兩個多月了!」

  門外似睡非睡的小聆子聽了這消息也不由身子一震,雙目一睜,一道銳利地光芒攸地閃過了眼底。而蜀王,已經徹底僵化了。過了半晌,他的身子才抑制不住地哆嗦起來:「有……有了身……孕?原來如此,畜牲!畜牲!悖逆人倫地畜牲!他……他竟和同宗族妹……」

  蜀王的身子一軟,一下子栽在錦被上,慌得陸政急忙上前扶住。一迭聲道:「王爺,這個……也不能證明就是二王子,下官已令忤工嚴守秘密。此事還須詳查……」

  蜀王慘笑道:「不是他還有哪個?他的母親和靖清王妃一母同胞,他們二人本來就交往密切,我只是想不到,萬萬想不到,他……他竟然做出這樣悖逆人倫、讓祖宗蒙羞地事來,天吶,我蜀王一脈八世的清譽全都葬送在這忤逆不孝的畜牲手中了。」

  陸政喃喃地道:「王爺,下官辦了一輩子的刑獄,什麼離奇的案子都遇到過。目前地證據尚不能證明……,還待下官再查個明白,待有了真憑實據才好……。」

  蜀王兩行清淚簌簌而行,慘然道:「查?還有什麼好查的?蜀賢王,哈哈哈,賢王,我家就要成為全天下的笑柄了,孤養出這樣的兒子,還有何面目去見九泉之下地列祖列宗啊!」

  蜀王痛心疾首,臉色愈發蒼白,駭得陸政攙著他連聲說道:「王爺息怒,保重貴體呀,王爺……」

  門外,一個高大肥胖地人怒氣沖沖地走了過來,侍衛們猶猶疑疑地跟在後邊,想攔又不敢攔,顯然此人身份不俗,不是他們得罪的起的。

  他大步衝到門前,身材矮小的小聆子卻忽地伸手攔住了他,細聲細氣兒地道:「靖清郡王請留步,王爺現在不便見客!」

  「我呸!」靖清郡王噴了他一臉唾沫:「狗奴才,我朱家的事也輪得到你管?給我滾開,他不是已經醒了麼?我只要他這位賢王還我一個公道,還我女兒地命來!」

  小聆子也不拭臉,仍然淡淡地道:「郡王息怒,沒有王爺的命令,誰也不能進去,您請回吧。」

  靖清郡王大吼一聲,一把揪住了小聆子的衣領,他身材胖大,像小聆子那樣瘦小伶仃地身子足能裝下兩個,可是揪住衣領使勁兒一拔,小聆子卻像釘下去的釘子似的,一動也沒動。

  靖清郡王大怒,揮掌欲打,這時房中卻傳出了蜀王無力的聲音:「是靖清郡王麼?小聆子,請郡王進來吧。」

  「哐啷」一聲,靖清郡王帶著一陣風捲進了房子,呼呼地喘著,蜀王朱賓翰往錦被上一躺,眼睛閉了片刻,輕聲道:「陸大人,多謝你趕來將此事告訴我,你馬上回府吧,有關的情形消息一定要嚴密控制住,萬萬不可傳出去,一定!一定。」

  「是!」陸政起身,拱手,倒退出房門,房門吱呀慢掩,他直起腰來,門縫兒掩上的剎那,從那一隙間正瞧見蜀王爺睜開了雙眼,眼中寒意如冰,一片蕭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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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三探獄


  狹長的甬道裡,很遠的一段距離才掛了一盞油燈,昏暗的叫人看不清腳下的路。燈光下出現了一個瘦小的身影,輕的像是一陣風兒就能吹走似的,幸好這牢房裡氣悶的很,根本沒有一點風。

  他跨著一個食盒,腳下沒有一點聲息,可是身後跟著的兩個獄卒,卻腳步沉重,聲音在空洞的通道裡迴盪著,更襯的前邊的人影兒象幽靈似的。這邊兩排牢房都是空的,走到盡頭,兩個獄卒搶前幾步,撈起門邊上的大鎖,兩人分別從腰間掏出鑰匙各自打開一道鎖。

  鐵鏈嘩啦聲將牢房內的人驚醒了,他扭頭一看,忽地翻身坐起,驚喜地叫道:「小聆子!」

  小聆子閃身進來,恭謹地道:「二王子。」

  門從外邊又鎖上了,兩個牢子站在門邊兒上,跟門神似的,看著牢內兩人說話。朱讓槿信息地躍下床來,卻忘了自己戴著腳鐐,「嘩愣愣」一陣響,鐵鏈幾乎將他絆倒,小聆子連忙上前扶住。

  牢裡沒有燈,不過籍著對面牆上的燈光,小聆子卻能清楚地看到朱讓槿的模樣。他穿著一身白色的囚衣,髮髻冠帶都不見了,一頭長髮披散下來半遮住側面。腳下的鐐銬,顯然是給重囚疑犯的特殊待遇。

  小聆子忍不住一陣唏噓:「二王子,辛苦你了。」

  朱讓槿咧嘴一笑。黃昏的燈光映得他的眸子熠熠發亮,昔日風度翩翩,儒雅斯文的玄衣公子竟然因此帶上了幾分野性:「有什麼打緊的,雖然我是殺人疑犯,不過陸大人倒沒有難為我,過堂也是在二堂過的。」

  小聆子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抓著他的手,兩個人在床邊緩緩坐下,朱讓槿問道:「是父王叫你來看我的麼?父王怎麼樣了。他身體無恙吧?」

  小聆子頷首道:「王爺無恙。二王子,怎麼不問自己的案情,你一點都不擔心麼?」

  「擔心什麼?」朱讓槿雙眉一挑,說道:「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門。這分明是有人嫁禍於我,我想按察司一定能找到兇手還我清白的,只是唉!靖清王叔他」

  小聆子咳了一聲,打開食盒,將菜餚一樣樣的擺在床上。又拿出杯子置於食盒之上,斟滿酒道:「二王子,牢飯可比不得府裡的飯菜,這幾樣都是你愛吃的,是夫人親手做的,你嘗一嘗吧。」

  「好!」朱讓槿對自己的境遇倒是毫不擔心,興致勃勃地接過筷子,先挾了口菜,津津有味地嚼了兩口,忽地好像是想起什麼了,動作漸漸的遲緩起來。

  小聆子盤膝坐在對面,問道:「怎麼,不合口味?」

  朱讓槿搖了搖頭,微笑道:「不,我想起了小時候,每次跟你練完武功2,我喝你都是這樣在林下吃酒的。自從我年齡漸長不在後宮居住,你又時常伴在我父王身邊,倒是難得有機會了,想不到今日遭此無妄之災倒成全了你我。師傅,陪徒兒一起喝杯酒吧。」

  小聆子眼中閃過一絲暖意,接過了朱讓槿恭恭敬敬遞過來的被子,悠悠歎道:「是呀,老奴一直隨著王爺到處求醫,二王子寄情山水,也難得碰面,那樣悠閒的日子的確是很久沒有了。」

  兩人談天說地,一邊聊著往日趣事,談笑風生,若非四壁皆空,囚牢外還站著兩個獄卒,倒真有一番月下林中,飲酒談笑的逍遙自在。

  小聆子長的瘦小枯乾,但是食量卻驚人,胃口比朱讓槿還大,二人像比賽似的,邊喝酒邊談笑,很快就將杯盤一掃而空。小聆子挪腿下地,走到門口作了個揖道:「兩位差官,可否行個方便,容我和王子聊些私事?」

  他是長伴在蜀王身邊的人,就是蜀王府六品掌印大太監和內務總管見了他,也不敢稍有不敬,不過畢竟是侍侯慣了人的,他對兩個獄卒極是客氣。

  兩個獄卒互相看看,為難地道:「對不住了公公,陸大人親口吩咐過,不管什麼人要見二王子,都得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您老人家也別難為我們了,裡邊的是二王子。我們恭敬禮遇,想巴結還來不及呢,有方便能不行麼?實在是差使在身吶。」

  小聆子笑容可掬地從袖子裡摸出兩錠銀子,順著欄縫兒塞到他們手中,呵呵地道:「那是,那是,咱們都是聽差的,二位對王子這般照顧,小小謝禮不成敬意,您二位拿回去換杯酒解解乏兒。」

  兩個牢差手探在袖筒裡,一摸那錠銀子足有十兩,不由的眉開眼笑,可是瞧瞧朱讓槿,又為難了。小聆子察言觀色,已賠笑道:「這麼著吧,二位差爺也不用離開我們的視線,只是站遠一點兒,這個夫人牽掛兒子,王爺也有幾句話想問王子。」

  「呵呵王爺是有名的賢王,奉公守法堪稱天下藩王的楷模,先帝和當今皇上都是再三嘉勉過的,自然不會做出有違王法的事,讓二位差官為難。老奴想說的不過是王府裡的一點私事,想必二位不感興趣吧?

  不感興趣?誰說的?興趣大了去了,可是誰敢打聽啊,那是王爺,多知道一點就多一些忌諱,兩個獄卒互相使了個眼色,皮笑肉不笑地說:「那好吧,您陪二王子說會話,老公公還請長話短說,咱們哥倆這就站遠些。」

  兩個人返身走開,站到遠處,仍然向這邊張望著。小聆子走到床邊,往食盒裡拾掇著杯碟。眼角向外掃了一眼,然後伸手一扳食盒,發出輕微地喀嚓聲,食盒底部竟然還有淺淺的一層,裡邊放著筆墨紙硯。

  朱讓槿目光一閃,詫異地道:「你帶這些東西幹什麼?」

  小聆子滿佈皺紋的臉依然帶著笑,一雙渾濁的老眼卻變得比刀鋒還要凌厲:「二王子,這是王爺讓我帶來的。」

  朱讓槿怔道:「父王?這是什麼意思?」

  小聆子輕輕地道:「陸大人稟告王爺,仵作驗屍,發現夢璃小姐已經身懷有孕。王爺拒此認為您和夢璃小姐有了不可告人的私情,所以」

  朱讓槿的身子猛地一震,立刻意識到了什麼。他的眼神又驚又怒,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小聆子臉上的皺紋更深了:「在王爺眼中,蜀王府的聲譽才是人人必須維護的,要不惜一切的維護,就是王爺自己,也是可以為此犧牲掉的。」

  他輕歎道:「老奴追隨王爺二十年,早就明白王爺這份心意。二王子是王爺的親生兒子,難道看不明白嗎?」

  朱讓槿帶著又痛又怒的冷笑,慘然道:「是麼?如果換了是大哥是牢中之囚,父王也會如此決斷嗎?」

  他閉上眼睛,兩行絕望的眼淚潸潸而下:「虎毒尚且不食子父王要要我怎樣?」

  小聆子憐惜地看了他一眼,輕聲道:「王爺和靖清郡王商議了此事,兩位王爺都認為,這案子已不必再查下去了,否則必是一件王室的醜聞,令蜀王府和靖清王府從此淪為天下人的笑柄。」

  他歎息一聲,悠然道:「所以,這件案子的『真相』就要落在二王子的身上了。夢璃姑娘沒有身孕,也不是被人扼死的,她素有心疾,此事靖清王府的太醫可以作證。今日二小姐過府赴宴,因為和二王子起了口角,導致痼疾突發,氣絕身亡。二王子不知就裡,驚慌之下這才棄屍花叢,入獄之後,二王子深悔不該氣死了族妹,令靖清郡王痛失愛女,致使王爺病情加重,又自覺有口難辯,遂於獄中寫下絕筆,自縊身亡。」

  朱讓槿聽的呆住了,半響才一下子跳下地來,仰天大笑!他一雙拳頭握得骨節卡卡直響,像是聽到了最好笑的事情,仰著臉大笑不止。

  小聆子默默地望著他一言不發,兩個獄卒聽見狂笑,生怕出了什麼事情,急忙趕回來撲到柵欄向裡邊叫道:「二王子,二王子,您沒事吧?」

  朱讓槿狂笑不止,二人連喚數聲,朱讓槿忽地厲喝一聲:「住口!不要叫我二王子,我算什麼王子。」

  兩個獄卒嚇了一跳,裡邊的人雖是囚犯,可那身份也不是他們能得罪的起的,兩人瑟縮了一下,不敢再應聲了。

  朱讓槿雙手一分披散的亂髮,露出一雙凌厲的眼睛,他拖著腳鐐向前走了兩步,忽然對小聆子直挺挺地跪了下去,一字一頓的道:「朱讓槿,不是一件可有可無隨便犧牲的東西,我會瞪大雙眼看著這件案子查下去,總有一天要被人堂堂正正的從牢裡接出去。」

  小聆子坦然受了他這一拜,目光中露出嘉勉之色,微微的點了點頭。門外兩個牢子面面相覷,聽見二王子說話,卻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

  朱讓槿俯首拜了三拜,大聲道:「師傅,一切就拜託你了,請回稟父王,朱讓槿不會死,不能死!我會耐心地等著重見天日的時刻,我絕不會死!」

  聲音在牢房中迴盪,傳出去好遠好遠

  「我不會死的,我絕不會死!」同樣的誓言就在此時,也在李大義的心中迴盪。

  月光慘淡。前邊還有一座山峰,黑沉沉的矗立在**夜色*(禁書請刪除)*(禁書請刪除)中,翻過這座山,就能見到她了。

  「我答應過她,一定要活著回來見她的,」李大義心中想著,已經熱淚盈眶。

  兩天兩夜,他不敢停留。只顧著跋山涉水地往回趕。他不是怕有人搜山,群山連綿,無窮無盡,就是發動巴蜀所有的百姓搜山,他找個草坷隱藏起來,也未必就能被發現。

  但是他瞭解自己的傷勢,他殺過太多人,其中不乏高手,所以也受過很多傷。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不盡快趕回來,那麼他將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死在山野間,成為野狗野狼的腹中餐,永遠也不能再見到她。

  刺穿肩胛的一劍傷了他的筋脈。即便醫好這條臂膀也必然大受影響,不過以他的體魄,如果只是這一處傷害,至少不會送命,要命的是胸口中的一彈。

  刀劍傷不會在體內留下什麼,可是比藥丸還要小一些的一粒槍彈射中了他的胸口,深入肺腑,即便官府沒有封鎖大小路卡,讓他從容就醫,他也找不出那麼高明的郎中,能從他的胸口取出彈丸。

  鉛彈帶有毒性,他的傷處已腐爛腫脹,現在流出的都是醬黑色的血水,換個人早已斃命荒山了,而他仍在苦苦支撐著,可是李大義此刻已是強弩之末,腳下遲滯如重千鈞,前邊那座山以他平時的腳力只須一盞茶的功夫就能越過去,現在卻不知道還要爬多久。

  可是無論如何,他都要爬過去,緋舞在那兒等著他,盼著他回去,如果他想停下歇一歇,可能就要永遠睡在這兒了,與他的女人,和他未出生的孩子,隔山隔世,相見無期。

  李大義一身泥濘地趴在地上,急促地喘息半響,忽地抓過一把野草,瘋狂地塞到嘴裡,嚼著,嚥著

  他並不是因為飢餓,兩日不能進食,他還能夠忍受,他是因為胸中那種火炙鉛墜般的痛苦,苦澀難耐的青草味道,現在嚼著也不能那麼難受了,反而令他麻木的神經和身體重又激發出一股活力。

  他像野獸一般發出一聲駭人的嘶吼,然後搖搖晃晃地爬起身來,拄著手中的木棍,一步步地向前挪去

  後邊有一頭獨自覓食的狼,遠遠的輟了他許久,這個人身上散發的可怕氣息令它警惕地一直不敢靠近過來,因為它確定不了如果撲過來,那麼將是誰咬死誰。李大義發出的一聲駭人的嘶吼,終於使它最後一絲貪念也消失了,這頭灰狼夾著尾巴灰溜溜的逃走了。

  放棄貪念,有時也是一種獲得。

  柳緋舞還沒有睡,昏暗的油燈下,她坐在炕頭,笨拙地縫著一件小孩衣服,布料不大,很小的一塊兒,但是給嬰兒做件衣服應該夠了。

  看著完工的小衣裳,柳緋舞欣喜地舉起來左看右看,儘管兩隻袖子一長一短,衣襟也有點怪異,可這畢竟是從未學過女紅的柳大小姐頭一件成品,歡喜的她對手指上處處針刺的痛楚也感覺不到了。

  剛出生的小孩能有多大?這件衣服會合身嗎?不管了,如果做大了,就等他長大些再穿,小孩子長的很快的。

  柳緋舞寶貝似的疊起衣服,小手伸到背後輕輕捶著腰。

  這裡是山坳裡一處村莊,或者勉強說它可以稱之為村莊,因為這裡只有三幢房子,兩戶人家,都是山中的獵戶,從這兒出去,到山外的鄉村,要走十幾里的山路。他現在住的這幢房子,原來的獵戶進山打獵時被鬣狗包圍,沒有來得及爬上樹去,結果被活活吃掉了,老婆帶著孩子在山裡無法生存便搬了出去。

  這裡幾乎與世隔絕,兩家獵戶也都是淳樸的山裡人,待人忠厚熱情,李大義找到這個地方,就暫時把她安置下來,給了姓鄧的獵戶家一些散碎銀子,請他們代為照顧。

  以前和李大義一路逃命。心中有是怨恨,又是悲苦。現在放棄了過去,真的把他當成了自己的男人,心中牽掛著一個人,喜歡著一個人,憧憬著兩個人的未來。不知世事的小女孩已經為人妻,為人母,浪漫的幻想不在了,她竟然也喜歡上了這種踏實的感覺。

  「唉!他走了那麼久,怎麼還沒有一點消息?他」一絲陰影掠上心頭,馬上被她拋開,連連地安慰自己:「不會的,他為人機警,武藝又高,如果沒有機會的話,為了我,他也不會蠻幹的,他一定會回來的。」

  門忽然被撓了兩下,柳緋舞嚇了一跳,急忙站起來問道:「誰?」

  門外沒有回答,柳緋舞緊張地抓過一個棍子,憑她三腳貓的功夫,如果闖進歹人來可未必對付得了。可這兒哪有壞人,那兩家獵戶簡直是她一輩子見過的最憨厚樸實的鄉下人。只因為收了他們一點點銀子,每天都把最好的飯菜盛給她,還怕虧待了她,兩家的嬸子為人也好的很,會不會是他們家的獵狗?

  柳緋舞又打消了念頭,這是山坡上築的石木小房子,得挑塊比較平坦的地方築基才成,三家的房子彼此都隔著十幾丈,兩家的獵戶晚上都是把狗拴起來的。

  就在這時,門又響了,聲音雖然輕微,可是柳緋舞卻聽的清清楚楚,她忍不住叫了起來:「誰?是誰?你不說話我要喊了!」

  門外靜了一會兒,傳出微弱的聲音,那聲音雖幽弱不可聞,聽在柳緋舞耳中卻像是晴天霹靂:「子豪?子豪!是你!」

  柳緋舞「哐啷」一聲丟可棍子,撲過去打開了房門。

  一聲淒厲的慘叫,柳緋舞心膽俱裂,如果不是剛剛聽清了他的聲音,柳緋舞一定認不出眼前這個人是誰,臉色灰敗,慘無人形,他就是那個英俊,神氣的二少主,就是我的子豪?

  柳緋舞的淚下來了,她慌慌張張地將李大義拖進房來,又匆忙的倒了碗水,可是李大義只喝了兩口就嗆噴了出來,烏黑的血沿著嘴角往外流,柳緋舞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別哭了,」一口污血噴出,李大義的起色忽然好了許多,說話也有力了。他緊握住柳緋舞的手,說道:「我以前趕過許多路,忙著去造反,去殺人。只有這一趟,我趕的那麼急,只只為了見我的妻子。」

  李大義顫巍巍地抬起頭,撫著柳緋舞的臉頰和嘴唇,眼淚也流了下來:「我想給你好日子過,想讓你錦衣玉食,想讓你像從前那樣的美麗,快樂,可是我帶給你的只有不幸」

  「子豪,我帶你去找郎中,我我帶你去找你爹,讓他為你報仇,我不怕他遷怒於我,我」

  「不要說了,」李大義忽然緊握著她的手,握的緊緊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到:「你聽我說,聽我說完,不要插嘴」

  他張開嘴,像離了水的魚兒似的急促地吸了幾口氣,說道:「緋舞,我不行了,能趕回來見你一面,已經是老天的眷顧」

  「緋舞,不要去找我爹,我不答應。我不要我的兒子去造反,去殺人,讓他娶妻生子,好好地過日子吧,哪怕做一個村夫。如果回到教裡,我的兒子將來只能淪為淪為我大哥三弟的殺人工具!你答應我,求求你,不要報仇,不要回教,你答應我!」

  柳緋舞流著淚點了點頭,李大義鬆了口氣,他放開手,目光發散地盯著屋頂,慢慢地說道:「這裡不是久居之地,你再住些日子,風聲過去後就離開。你的模樣已有改變,又有身孕。官差依據通緝榜文認不出」

  「緋舞,我們李家祖先,是白蓮教四大長老之一,六十多年前,出來自立門戶,成立彌勒教,當時族人中一些老弱婦孺,或者遲鈍不堪使用者,都安排到了山西米脂。這些李姓族人自成一村,造反風險太大了,或許是為了一旦事敗給李家留一線香火,歷代教主傳教都絕不踏進李家村一步,也不和他們有任何聯繫,你去那裡吧。我爹早晚要反的,到時天下大亂,你和孩子留在那裡,或許將是一塊不受戰亂波及的淨土」

  柳緋舞哽咽的點頭,眼淚簌簌而下,一滴滴的落在李大義的臉上。

  李大義摸索著從懷中掏出一把金葉子,慘笑道:「我李大義一生造反想用這條命博個皇帝當當。可是最後一次買賣,卻是做了綁匪。用我的命換了一把金子哈哈!」

  笑聲戛然而止,他的腰忽然挺了起來,雙眼瞪的老大,緊緊抓住柳緋舞的手急聲道:「緋舞,把我悄悄的埋掉,莫戴孝,別聲張,我,我對不起」

  語聲戛然而止,李大義的身子僵硬地挺了片刻,就一下子軟了下來,五指張開,金葉子叮叮噹噹的撒了一地,閃耀的金子迷離了一雙淚眼

  「媽的,吆五喝六的說,誰也不許再接近二王子,否則唯我們是問,這屁剛剛是誰放的?」

  一高一矮盡皆粗壯的兩個獄卒送走了蜀王府的小聆子公公,剛剛回到牢房門禁室內趴到了床上,典獄官就又送人進來了,二人忍不住心中暗罵。

  打開了牢門,典獄官顧徹顧大人還沒進來,先頂著門簷兒鑽進一個卷髮褐面的昂藏巨漢,把倆獄卒嚇了一跳。

  這人穿了深青色的三幅兩襟開擺式烏斯藏人袍服,鼓起的虯結筋肉繃得衣服緊緊的。高高的個頭兒,寬厚的肩膀,兩道濃硬如戟的粗密眉毛之下,是一雙精悍冷酷的大眼。

  他一進門兒就靠在邊兒站下,除了耳朵上一對巨大的耳環猶在搖動,整個人就像一座屹立不動的高山,兩個獄卒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

  緊跟著,顧徹舉著燈籠,點頭哈腰滿臉陪笑的走了進來,將燈籠打的高高的,諂媚地笑道:「拓拔大人,您請!」

  兩個獄卒還以為又要進來一個昂藏巨漢,想不到眼前一花,一條雪白婀娜的倩影裊裊而來,一身烏斯藏人的簡潔白袍全無裝飾,頭上以白色的絲巾裹住了秀髮,秀氣白皙的額間環著一條精緻的細金鏈子,小小的瓜子臉蛋兒,細緻如瓷,精緻之極。

  兩個獄卒不禁屏住了呼吸,生怕濁息噴出來,褻瀆了這潔白如雪,美如仙的佳人。仙女兒就有仙女兒的傲氣,這位姑娘理都沒理點頭哈腰的典獄長,旁邊兩個獄卒對她而言更像牆上貼的畫兒似的,他那黑如點漆的雙眸都沒向旁邊看一眼。就那麼筆直的走了進去。

  佳人翩然而過,粉腮如雪,衣領中露出小半截粉頸,線條柔潤,纖秀柔美,那美麗自二人偷偷抬起的眼前只如驚鴻般一現,動人風韻卻如投石入水,餘波裊裊。

  兩個獄卒吸了口氣,一來是忍的有點窒息了,二來是想嗅嗅佳人身上的香味兒,佳人身上雖有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可是人影飄過,隱約還有些酒味兒,二人不由一怔。

  「混帳!不開眼的東西!給拓拔大人掌著燈籠呀。」典獄長顧大人急忙罵道。

  「哼!」一隻巨靈掌忽地探了出來,一把奪過了顧大人手中的燈籠,兩個跨步就追上了那背手而行的美人兒,那副旁若無人的模樣簡直就是把成都府的大牢當成他們家的菜園子了。

  顧大人急忙一揮手,兩個獄卒會意,連忙追了上去。

  踮著腳尖瞧他們過了第二道牢門了,顧大人才搖搖頭,吐出一口長氣道:「蠻人吶,真野蠻!可這蠻女,嘖嘖,蠻足蠻腰,蠻動人吶。」

  那秀麗脫俗的白袍美女漫移蓮步,輕盈的走在甬道裡。軟軟的白袍律動不已,肩兒平平,彷彿在水上滑行,無聲無息,秀美曼妙已極。

  兩個獄卒跟畫紅似的,左右移動著繞過那如山的壯漢,一邊偷瞧著美人兒的步態,一邊在心裡嘀咕;今天真邪門,怎麼來探監的走路都跟飄似的?剛剛飄出去一位公公,這又飄進來一位美人兒。還是一位大人?成都府除了宋總兵,還有女官?

  拓拔嫣然在小金川是掌管著具體事物的,也是一位土官,而且負責和朝廷,漢官打交道,所以蜀王宴會上,她代父參加,只是去後宮拜過了王妃,便回前廳赴宴,不必與夫人們一席,自然是稱得大人的。

  朱讓槿正盤膝坐在榻上,側對門口,似乎滿腹心事,他聽到有人來了轉頭瞧見是拓拔嫣然,臉上頓時露出興奮之色,連忙躍下地來,撲到門口,扶著木欄歡喜的道:「嫣然,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看我的。」

  拓拔嫣然沒有答話,她的俏臉冷的象冰,眸子向旁邊一瞟,冷聲道:「你們走開!」

  兩個獄卒囁嚅道:「姑娘啊!拓拔大人,陸大人吩咐過,不管什麼人,要見二王子,都得在我們眼皮底下說」

  眼前一黑,那個高大的藏人已經站到了他們的面前,兩個人不禁嚥了口唾沫,把後半截話也嚥了回去。眼睛一溜,還好,這廝沒帶傢伙。

  「巴旺!」聲音清脆而冷冽,像是晶瑩的冰珠落入玉盤。

  那個藏人巨漢聞聲身形一頓,然後向懷裡一摸,兩個獄卒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隨即手中一沉,兩個獄卒低頭一看,眼睛頓時直了,赤澄澄的兩大錠金子,大小金川山裡淘出來的赤金,成色極好,這位姑娘太闊綽了!

  那個藏漢伸手一探,捏住了他們倆的肩膀,二人不由自主的被帶出了老遠。直走到快拐彎的地方,藏漢才停住了腳步,又是重重一哼。看在黃金和那雙大手的面子上,兩個獄卒乖乖的沒有吭聲。

  朱讓槿看著兩個獄卒被弄走,欣笑著伸出手去,喚道:「嫣然,快過來,你怎麼現在才來?」

  拓拔嫣然抬起手,白皙香嫩的小手任他握住,兩手甫接,拓拔嫣然忽地反握住了他,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背。朱讓槿愕然,手上一陣劇痛,可是拓拔嫣然咬的死死的,如果硬縮手回來,不但要扯下一塊肉來,只怕拓拔嫣然的牙齒也要受傷。

  朱讓槿強忍巨痛,失聲道:「嫣然,你幹什麼?」

  拓拔嫣然咬的緊緊的,慢慢抬起頭來,血順著她的嘴角流了下來,桃花人面,詭異淒厲的就像一個吸血女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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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讓槿看到她的眼神,心裡一寒,竟然再也說不出話來。

  拓拔嫣然終於鬆了口,她「咕咚」一聲把血吞進了肚子,伸出細小鮮紅的舌尖舔了舔嘴唇,好像品嚐到了人間美味似的。笑瞇瞇地道:「幹什麼?我正要問,你朱二少爺幹了什麼?」

  她在笑,眼裡卻恨意森然,沒有一點笑意:「朱讓槿,你忘了我對你說過的話了,是不是?你要了,就要對得起我!如果你敢碰別的女人,我就要親手殺了你,剝了你的皮做我的馬鞍,拆了你的骨頭當我的鼓槌,用你的頭顱,做一盞酥油燈。」

  朱讓槿聽說過一些奴隸主用戰俘或處死的罪奴做過這些東西,可是這樣血腥的話從拓拔嫣然這樣嬌滴滴的美人口中說出來,實在令人如墜冰窖,全身發冷。

  拓拔嫣然笑的很甜蜜,笑容說不出的嬌俏,襯著她唇邊的鮮血,和這惡毒的語言,構成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畫面:「我的情郎,當你享用我的時候,是不是把它當成了我的綿綿情話?你一定很開心我愛你,愛的這般死心塌地吧?」

  朱讓槿駭然退可一步,喃喃地道:「我我沒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我根本沒有碰過別的女」

  他腦中靈光一閃,忽地驚叫道:「夢璃?這件事你怎麼知道的?嫣然,告訴我!」他的目光在這一刻也忽然變了,凌厲的盯著拓拔嫣然。

  父王既然認定是他幹下了這件醜事,把這當成有辱門風的奇恥大辱,連繼續追查下去的勇氣都沒有,就一定會竭力遮掩這件事。哪怕是王妃,父王都未必會告訴她,嫣然又怎麼可能知道?

  拓拔嫣然格格一笑,歪著頭俏笑,輕輕地鼓掌道:「終於學乖了,我還沒問,你就招了!骯髒,無恥!朱讓槿,你們都是大明皇室子孫,她是你族妹呀,你背著我找女人,而且還是自己的妹妹,你這個衣冠禽獸!」

  朱讓槿盯著她,眸子裡也是一片寒意,雙手十指緊緊扣住了木欄,指節都已繃的發白,他不答拓拔嫣然的話,只是森然地追問:「夢璃有身孕的事,你是怎麼知道的?儼然,你先回答我!」

  「我怎麼知道?哈哈哈!我怎麼知道?我恨不得自己永遠都不要知道!」拓拔嫣然憤然道:「夢璃死了,我還不知道和你有關,酒席散了我就回了客舍。幾位土司夫人回來議論紛紛,我才知道你成了疑凶!

  朱讓槿是我挑中的男人吶,是天下無雙的奇男子,他才智高絕,重情重義,怎麼會幹這種事?我這個傻女人當然立即跑出去為他奔走啦。

  我去後宮打聽消息,知道按察司載走了夢璃的屍身,就料到他們一定會驗屍,便立即派人攜重金去找仵作!按察司一共有四個仵作,我不知道陸大人要召誰,每人都出了三十兩黃金,只要討個消息,隨時知道案情的發展,以便營救你出來,呵呵呵,朱讓槿,我買了一個好消息呀!」

  拓拔嫣然搖著頭,眼淚止不住的流,她忽然爆發地尖叫起來:「我恨你!朱讓槿!我拓拔嫣然瞎了眼睛!」

  她說著猛地並起二指,狠狠地向自己的眼睛戳去。

  朱讓槿大吃一驚,猛撲過去,身子砰地一聲重重地撞在欄柱上,他也顧不得了,探手出去一把握住了拓拔嫣然的手腕,把她帶了過來。

  拓拔嫣然恨極了他,一張嘴又死死地咬住了他的手腕。

  朱讓槿一動不動,就那麼看著她,唇邊慢慢勾起一抹笑意。

  「嫣然,你一直沒來看網哦,我心裡還奇怪,你本該是第一個來的,原來你一直在外面為我奔走。外表柔弱如水,心中性烈如火,你是天底下獨一無二的拓拔嫣然!紅粉骷髏,在我朱讓槿的眼中皆如糞土,除了你。我朱讓槿沒有挑錯人,嫣然,你也沒有挑錯人。」

  拓拔嫣然仍然死死地咬著他的手,眼神卻一陣鬆動,透出一股惹人憐惜的軟弱和深怕受傷的懷疑,就像一隻既想逃開,又想親近,還帶著幾分警惕的小動物。

  朱讓槿輕輕地笑起來:「嫣然,你的牙齒真尖,咬痛了我了,可是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

  拓拔嫣然的嘴慢慢鬆開了,朱讓槿沒有縮回手,任由血順著手腕淌下去,一滴滴地落在底墒,牢房中靜謐的好像能聽清鮮血落在地上的滴答聲。

  兩個獄卒站在遠處,沒怎麼聽清兩個人的談話,但二人的舉動卻看在眼裡,兩人不由驚呆了,他們抬頭看看那個叫巴旺的巨漢,那人仍然平穩地站在那兒,臉上的肌肉就像岩石雕刻的一樣,沒有一絲動靜。

  「夢璃確實死了,她也確實身懷有孕,我的玉珮在她手裡也不假,玉珮是我的,你沒有因為我的玉珮在她手裡,就相信我是兇手。孩子不知道是誰的,你怎麼就認定了是我的?」

  拓拔嫣然的眼神也迷惑了,怔了半天才道:「那不同」她想了想又歪著腦袋,懷疑地斜睨著朱讓槿:「真的不是你的?」

  「真的不是我的!」

  「,你就一句?不再多給我些理由?」

  「拓拔嫣然,冰雪聰明,如果她信我,一句就夠了,如果不信,說的再多也是枉然。」

  「少拍馬屁!」

  「」

  「讓槿,你再給我些理由,讓我相信你。我我的心好亂。」

  「我沒有太多的理由。夢璃常來王府居住。這兩年,在這兒比在她自己家裡待的還久,由於我和靖清王府親上加親,我和夢璃的關係一向也很好,這你也知道。所以我摘不清。」

  拓拔嫣然剛剛緩和的臉色又冷了下來,就像透明的冰。

  「如果是我,憑我做事的小心,我和夢璃在人前如疏遠些以避嫌疑;如果是我,我大可哄住她,找一個更安全更隱秘的地方殺人,何必冒險在隨時有人經過的地方動手?何況仵作說她懷孕兩個多月了,兩個多月前,正上你我剛剛」

  「不要說了!」拓拔嫣然的臉蛋紅若石榴,冰變成了火。

  兩個月前,蜀王病情加重,住進青羊宮條例。,朱讓槿兄弟,王室親族和各位土司官都來探望,都住在巨大的蜀王宮中。

  那段時間,正是她和朱讓槿的感情突飛猛進的時候,花前月下,耳鬢廝磨,夏天穿的本來就單薄,一對兩情相悅的情侶,就是在那段時間,私通款曲,偷嘗了魚水之歡。

  朱讓槿在這個時候去勾引他的堂妹?即便兩個人早有私情,那些日子自己和他幾乎一有空閒就膩在一起,彈琴作賦,潑墨揮毫,就算他怕三人撞在一起,也會找理由避開夢璃的糾纏,更何況憑我的美貌

  暴風雪來的快,去的也快,春暖花開了。

  拓拔嫣然忽然驚呼道:「你的手」,她急忙掏出一條雪白的絲帕,纏在他的手上,惶然道:「讓槿,我對不起」

  「沒關係,我習慣了。」

  拓拔嫣然窒了窒,乖巧地陪著笑,柔柔順順的看不出一點刁蠻的模樣。

  「那麼兇手會是誰呢?有機會接觸夢璃的人可不多,有機會殺她的人更少,他就在王宮裡,那是肯定的了,但是卻屬你最有嫌疑,這案子什麼才能審個明白?」

  除去了嫉恨,拓拔嫣然馬上擔心起朱讓槿的處境來,朱讓槿忍了忍,終於克制不助,把父王和靖清王爺決定棄卒保帥,為了維護王室尊嚴,草草瞭解此案的事情低聲告訴了她。

  「什麼?」拓拔嫣然柳眉倒豎,憤然道:「他們把你當成什麼了?一件可有可無的東西?可以隨意處置,利用的貨物?他們敢!靖清郡王大叫大嚷的要嚴懲兇手,聽到自己閨女不守婦道就迫不及待」

  她說到這兒,想起自己和朱讓槿也是尚未婚配,先有了私情,不禁臉上一熱,含糊過去道:「我會盯著他們,要官府把案子查下去,讓你清清白白的離開這兒。我馬上去見蜀王,叫他不要打糊塗主意!」

  「不行,你你那脾氣,再碰父王,只怕會談崩了,將來」

  「嗯!還是你想的周到。我去找靖清郡王,把柄在我手裡,看他還敢草菅人命!」

  朱讓槿擔心地道:「嫣然」

  拓拔嫣然柳眉一揚,道:「你放心吧,靖清郡王的田地和礦山全在雜谷安撫司轄內,那地方就是我颶拉(藏語:小金川,也在雜谷安撫司境內)的天下。於私,他有虧德行!於公,他要仰仗我們鼻息,我去知會一聲,諒他也不敢再打你的主意!」

  這個嬌盈動人的女子,體態柔媚如水,實在不像蠻夷地方百姓,可是性情實在是風風雨雨的。毫無小兒女卿卿我我,依戀難離的模樣。她替朱讓槿裹好了傷勢,便立即帶著侍衛巴旺急匆匆地離去,連夜拜訪靖清郡王去了。

  典獄官顧徹顧大人脫的赤條條地,抱著老婆光溜溜的身子在被底正努力行著人倫大禮,黑龍入巷。正在八方伏兵之下奮力廝殺,想要在泥濘中殺出一條生路,門環忽然「咚咚咚」的拍響了。

  顧大人從兩座肉峰中呼的抬起頭來,滿頭大汗地罵道:「是哪個不開眼的?」

  門外一個衙差壓低了嗓門兒道:「大人,又有人來探望二王子了,您不出來,誰敢放他們進去呀?」

  「媽的,我不出來,我就不出來了!」顧大人惱火到說著,屁股朝前猛地一頂。

  「哎呦!」婆娘一聲叫,伸手在他汗唧唧的屁股上使勁的掐了一把,低聲罵道:「快點起來,剛剛那兩撥人,越往後送的金子越多,這一夥三更天才來,還指不定送多少錢呢,你個老不死的嫌錢咬手啊?」

  老婆發話了,顧大人只好喝道:「你先應著,大人馬上就到。」

  顧大人不甘心地又掙扎了兩下,被見錢眼開的婆娘踢下炕去,這才罵罵咧咧地穿戴起來,匆匆趕往前堂。

  成都大牢前邊也有個小小的正堂,單獨一個跨院,住的是獄差,雜役和夠資格帶家眷的一些獄官,過了中間院子,後邊才高牆壘起,是真正的牢房呢。

  小小的大堂上,兩坐,四站,一共六個人。

  顧大人一瞧氣兒就有點消了,蜀王府來了一個聆公公,送了三十兩銀子,小金川拓拔土司來了兩個人,送了二十兩黃金,這一回來了六個人我日啊!老子能娶個小老婆了!

  一見他來,立刻有個負手而立的大漢身子一轉,攔到他的面前,拱了拱手道:「顧大人,深夜打攪,冒昧了,上座的兩位大人,想探望二王子,還請行個方便。」

  「大人?大人有蜀王身邊的聆公公大嗎?有拓拔土司大嗎?」顧大人心中冷笑,抹了上邊兩個人一眼,兩個青年人,一個二十出頭,一個三十郎當,這年紀能當多大的官兒?這是聽說人家王子犯了案,也不管什麼行情就上趕著來捧臭腳的愣頭青吧?

  顧徹撇撇嘴,拉著長音兒,慢條斯理地道:「各位兄弟是哪個衙門的呀?不是老哥我不給面子,按察使大人可是吩咐下來了,今兒這牢,任你多大的官兒,那不是想進就進的。幾位兄弟,有陸大人的親筆條子嗎?」

  他把手往前一攤,手指微捻,笑吟吟地道。

  「哈哈,陸大人的條子我是沒有,不過我有這個!」那人探手入懷,顧徹眼眉都飛了:「今天來的人都挺上道啊。」

  那人掏出件東西往他手裡一放,顧徹掂了掂,這臉就沉下來了:娘的,六個人,這也太輕了吧?

  顧大人舉起來一看,頓時就腿肚子衝前了,好像那東西咬手似的,慌忙塞還回去,哆嗦道:「大大大大人是錦衣衛派來的?不不知道有何公公幹?」

  那人摸著一嘴的胡茬子,斜著眼睛瞄了他一眼,然後一拍他的肩膀,笑吟吟地道:「公幹當然是公幹,顧大人想知道知道?」

  「不不不不」顧徹的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錦衣衛專查謀反大案,讓他們弄進去的人,活著進去十個有九個死著抬出來,誰願意和他們搭上公幹吶。

  「嘿嘿,那就好,頭前帶路吧!」

  顧徹連滾帶爬地頭前帶路,許是行房至半突停,結果先受了風,又受了嚇,走到一半他的小腹就疼的直抽搐,顧獄官也不敢吱聲,強咬著牙伸著脖子說了句:「快,帶幾位大人去看看二王子。」

  這些人剛剛舉步還沒走遠,他就顧不得禮貌,轉身就從牢門裡跨了出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唬的旁邊的門衛連忙上前扶住,問道:「大人,您老沒事吧?」

  「快,快快,找郎中,我肚子疼」顧徹的話還沒說完,已經一下子暈了過去。

  「這六個人和前兩撥不一樣,不是用飄的,可是六個人走路,齊刷刷的一個腳步聲,這也太滲人了」兩個獄卒嘀咕著,把他們引到了朱讓槿牢房前。

  朱讓槿已經睡下了,兩個獄卒:「二王子,有人想見你。」

  練武的人睡覺警醒,朱讓槿醒來,坐在床邊,見門外站著的人素不相識,不禁警覺地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領頭的大漢向兩個獄卒一擺手,說道:「你們走開。」

  「這地兒歸我們管吶,怎麼誰來了都讓我們走開,口氣還這麼沖?」兩個獄卒不樂意地道:「我們兄弟也是奉命辦差,上頭吩咐過,不管」

  「轟出去!」上來四個大漢,左右一挾。兩個牢卒足不點地的飄了起來了。

  「反了反了!」兩個人又驚又怒,剛想大聲招呼兄弟們來幫忙,就聽後邊一人朗聲道:「本官是錦衣衛駐四川衛所的管事,聽說彌勒邪教的欽犯謀逆現身成都,二王子和那歹徒打過照面,特來做個調查。」

  兩個獄卒頓時抿緊了嘴,一聲不吭的被架了出去,若非他們一身牢差的官袍,光看臉上那副大義凜然誓死不說的氣概,絕對是一對江湖好漢。

  「這借口蠢了點,不過錦衣衛肯先找個借口才辦事,已經很給面子了」楊凌想著,未等又驚又疑的朱讓槿發話,便從那三十多歲的錦衣衛管事身後閃了出來,拱手笑道:「讓槿兄,深夜來訪,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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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一十二章 楊氏青天


  「當當~~~」,悠揚的鐘聲從文殊廟中傳來。

  「砰!砰!」犀利的槍聲在欽差行轅後院響起。

  自從在昭覺寺被擄,火槍發揮了大作用,楊凌頓覺要想防身,還得靠這件利器。他已錯過習武的最佳時期,也不可能天天練武,雖說習練的是許多練武人夢寐以求的上乘內家功夫,不過要是用來強身健體,應付家裡那幾個小嬌娃還可以,對付能夠突入他的侍衛群的真正高手,永遠都要差一大截,還是老老實實地走捷徑的好。所以他現在每天除了晚上練內功、早上練外功,還要練練槍法。

  「再放遠二十步!」楊凌一邊熟練地擦拭著槍口,麻利地填火藥、上子彈,一邊向遠處喊道。

  侍衛們把長凳又抬遠了些,將一個個小酒罈子擺在凳上,楊凌拇指扳開保險,單臂舉起,又瞄準了一個罈子,大棒槌急急走來,見他正在瞄準,忙站在一旁。

  「砰!」

  「好!好槍法!大帥,靖清郡王要見你,正在書房相候!」大棒槌是個直性子,雖見別人馬匹拍多了,也知道這時該誇兩句,但是明顯有點敷衍,緊跟著便拐到了正事上。

  「哦?靖清郡王?」楊凌怔了怔,略一思索道:「奉茶待客,好生伺候著,我馬上就到。」

  楊凌心中暗暗嘀咕:「靖清郡王來找我做什麼?莫非……我昨夜隨著錦衣衛去探看二殿下,被他發覺,這是向我示威來著?不可能,刑獄大牢裡可沒人認得我。錦衣衛和二王子也決不會說出去。去見見他再說。」

  楊凌昨夜去見朱讓槿,一來是盡盡朋友之誼,二來既然想救他出來,總得見見這位當事人,瞭解一下更詳細的情形,可是朱讓槿雖然一口一個冤枉,能說得出的有用資料也著實有限,從他這兒瞭解的情形根本不足以替他脫罪。

  既然是因私情殺人。勘察一下案發現場,向被害人親眷瞭解一下她平素的行動和接觸地人或許會有所得,可惜以他地身份不便公開參與,只好叮囑劉彪明察暗訪。調查朱讓槿和朱夢璃的所有情況,希望能找到對他有利的證據,他這個欽差唯一的作用。也只能保證沒有得力證據,阻止別人胡亂判案罷了。

  郡王也是王,地位崇高,除了宣旨和自我介紹身份。按規矩對平民百姓都不能直接開口說話,必須得通過身邊的下人來傳話,哪怕兩個人面對面的站著。這是皇室的規矩。楊凌不但是官,而且是高官。自然不在此例,可是見郡王也不能穿著這身練武服,他忙趕回房去匆匆換好官袍,然後再趕到書房見王駕。

  靖清郡王身材高達肥胖,方面大耳、濃眉重目,典型的朱家人地相貌。他坐在椅上,茶水動也不動,正在雙眼出神,楊凌匆匆走了進來。

  現在不是公事造訪,楊凌端不得欽差架子,忙以下官之禮長揖道:「下官楊凌,見過靖清郡王殿下!」

  「喔?」靖清郡王回過神來,竟然起身相迎,滿臉堆笑道:「啊!楊大人,快快請起,本王一早就冒昧登門,打擾,打擾了。」

  「哪裡哪裡,王爺登門,那是蓬捨生輝呀。下官一早上起來,就聽見喜鵲在叫,核計著……咳咳,不知王爺駕臨,這是……有什麼要事麼?」

  楊凌拍馬屁的話兒說了一半,自己感覺有點噁心,連忙把話鋒一轉,直接繞上了正題。

  兩人分賓主坐了,靖清郡王手扶膝蓋,沉吟道:「楊大人,昨日蜀王宴上,小女遭歹人殺害,本官心痛如絞……本王無子,只有兩個女兒,長女早嫁了人,膝下就這麼一個孩子,如今白髮人送黑髮人,那份痛……本王這兩日實是不想出門見任何人的。」

  楊凌也喟然一歎,說道:「王爺節哀,正因二小姐為奸人所害,考慮到王爺此刻正在悲傷之中,所以下官也未敢登門慰問,郡王之女在王府中公然遇害,此事實在重大,下官相信地方官府定會秉公執法,找出真兇,嚴懲不貸,讓二小姐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哈!秉公執法?」靖清郡王怪笑一聲,澀聲道:「官大一級壓死人吶。若是個尋常的兇手,此刻都該斬了,可是嫌犯是蜀王爺地兒子,沒準兒這嫌犯就要一直嫌下去了。」

  一個親王、一個郡王,哪個都比他官大,老朱家的破爛事兒多了,有吃過人的王爺、亂過倫地王子,誰敢多嘴呀?楊凌不好插話,只好默然聽著。

  靖清郡王淒冷地說罷,看了楊凌一眼,艱難地道:「楊大人當朝一品,威武侯之名聲播四海,前些日子為求政令統一、平息都掌蠻之亂,堂堂蜀王也被你軟禁起來,這份不畏強權的膽魄,實令本王欽佩萬分。」

  楊凌眉毛一跳,直覺的趕到靖清郡王這麼大拍馬屁,一定不是什麼好事,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一個郡王求人,還能是小事麼?「

  果然,只聽靖清郡王道:「楊大人是皇上的股肱重臣,本王也不瞞你,小女……經忤作驗屍,她已……已……身懷有孕了……」k

  「什麼?」楊凌昨日已從朱讓槿那兒知道了事情經過,但是還得做出大驚失色狀,驚訝地道:「這……竟有這等事?」

  靖清郡王老臉羞紅,難堪地道:「家門不幸啊!竟然出了這樣地事,本王……本王本來也在奇怪。朱讓槿和本王家是親上加親。既是堂兄妹也是表兄妹,他和夢璃一向親密,能有什麼仇恨,竟然……」

  他重重一拍大腿道:「逆倫合奸,大明皇室都為止蒙羞啊!」

  他本來是執意要讓朱讓槿正典刑,替愛女償命的,可是當他氣勢洶洶地去向蜀王問罪,卻聽到這樣的醜聞。自己地女兒也不爭氣,做出這樣地醜事,氣焰頓時便消了,為了自家地名譽。與蜀王討論一番,才定下讓朱讓槿自殺,此事悄然掩過的主意。

  不實小金川土司拓跋羽的女兒竟然半夜登門。直截了當地告訴他,朱夢璃懷孕的事兒她已經知道了,但是她不相信這事兒是朱讓槿干的,叫他少打歪主意。這案子她會盯著,知道真相大白於天下,如果他和蜀王敢為了遮羞犧牲朱讓槿。她就要把此事公開,讓全天下的百姓人人都曉得。

  這一下靖清郡王可傻了眼。別看他是王爺,他還真得罪不起拓跋嫣然。蜀地有十五個土司,彼此疆界從來就劃分的不是那麼清楚,各地土司之間常為了疆界劃分,承襲土職等事發生械鬥、仇殺。

  大小金川近接成都,遠連衛藏,是內地通往西藏、青海、甘肅等地的咽喉重地,再加上哪一代多事藏民,和域外地藏人互通聲息,所以勢力在十五個土司中是大的,可以說拓跋羽跺跺腳,蜀王也會緊張老半天,他這個有祿無權的郡王,自己的地盤就在拓跋羽地眼皮子底下,很大程度上還要仰賴這位土皇帝的鼻息,怎敢用權力去封人家的嘴?

  這一來靖清郡王也睡不著了,急急忙忙入宮去見蜀王,和他商議此事。這件皇室醜聞,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越底層地人越不宜讓他們知道。蜀地的官員都在蜀王治下,讓這幫下屬處理王室的事兒,知道的官兒只能越來越多,到時這些王爺們地臉往哪兒擱?

  再者靖清郡王還抱著一份私心,自己現在也不那麼理直氣壯了,如果官員們看在蜀王面上徇私枉法,再找些藉口替朱讓槿脫罪,拿自己的女兒不是白死了?這查案官員的人員就成了大問題。

  兩個人各懷機心,研究來研究去,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楊凌。他地位超然,不怕他憚於蜀王的面子,而且他是京官,事後一走了之,不會有常常見面地尷尬,再者他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必然也知道分寸,內廠的番子們口風緊得很,王公大臣們的私事他們知道的多了去了,從來就不會隨便洩露。

  於是二人一拍即合,決定請楊欽差出面來查證這個案子,二人心中早已認定朱讓槿就是兇手,所謂查案也不過是走走過場、取得口供,這事兒盡快了了也就是了。

  靖清郡王一大早兒的就來見楊凌,就是想托付一番,案子落到內廠手裡,可就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了,可不能讓楊凌趁機賣蜀王一個面子,有意為朱讓槿脫罪。

  靖清郡王把兩位王爺聯手請求楊凌出面查問此案的要求說了,然後又捧又贊,又暗許好處,最後又語帶威脅地道:「楊大人,此案發生在大庭廣眾之下,人人皆知本王的女兒是被人殺死的,這事想善了是不可能了。這是大明皇室宗親間的一件大案,本王思來想去,也只有楊大人出面,才能真正做到秉公而斷,消息有不致傳到市井間去,這事兒就拜託楊大人了。」

  他重重一哼,一語雙關地道:「本王雖不及蜀王,卻也是大明皇室宗譜上有字號的王爺,這事兒楊大人無需顧及,儘管放心去辦,如果有人想以權謀私、干擾大人辦案,我這個王爺就進京告御狀,就算他是堂堂蜀王,我也叫他吃不了兜著走!」

  楊凌瞧了他一眼,心道:「說的跟真的似的,不就拿話給我聽呢嗎?我要是敢偏幫蜀王,你就要進京向你們老朱家的當家人告我的御狀。不過……這倒是個好機會,我能名正言順地插手此案,查他個水落石出,幫朱讓槿洗脫罪名了。萬萬不可錯過。」

  楊凌想到這裡。起身想靖清郡王肅然道:「王爺放心,兩位王爺如此托付,下官豈能推辭?況且事涉皇室尊嚴,下官掌著內廠,要插手也不算逾矩。下官一定把這案子查的明明白白,將真憑實據呈抱到兩位王爺當面!」

  靖清郡王點點頭,厲聲說道:「此案不了,本王不會離開程度半步!本王的女兒有辱門風。就算該死,也得是本王來執行家法,死地這麼不明不白,本王嚥不下這口氣!此事拜託楊大人了。告辭了。」

  「郡王殿下慢走!」楊凌送出了大門口兒,躬身施禮,靖清郡王地八抬大轎揚長而去。

  這裡自從住進了欽差。半條街都劃為了禁區,不過因為去廟裡上香的人多,王府門前都沒封街,楊凌也不能太過分。所以武漢超安排了重重侍衛後。對面半條街仍許行人通行。

  此刻,就有一頂小轎正扇悠扇悠地行在對面,轎前轎後還跟著四個小廝。好像是大戶人前上香回來的千金小姐,靖清郡王的轎子剛走。那小轎一轉,就直接奔著大門來了。

  立刻有八個侍衛迎了上去,鋼刀半出鞘,厲聲喝道:「這裡是欽差行轅,退回去!」

  武漢超、劉大棒槌等人也迅速把楊凌圍在中間,劉大棒槌身材高大,猶如一隻巨熊,橫在楊凌前邊,把他整個人檔的嚴嚴實實,楊凌歪著腦袋想看看外邊的情形也看不到。

  轎子停了,前邊一個小廝一亮袖子,舉起個牙牌,朗聲說道:「郡主殿下要見楊大人,請楊大人上前答話。」

  侍衛驗過牌子,確實是蜀王府的信物,不禁回頭道:「大人……」

  楊凌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他把六大棒槌撥到一邊兒,向前看去,只見那小轎轎簾兒忽地一掀,裡邊探出一張氣呼呼地小臉兒來,杏眼瞪的溜圓,似乎正要開口罵人,可是一樣瞧見了他,倏地又縮了回去,刷地一下,轎簾兒也扯了下來。

  這一出一進,楊凌瞧清了她的模樣,果然是小郡主朱湘兒,他連忙道:「快請郡主進院,快快快。」

  轎子進了大院兒,楊凌又是一揖:「下官楊凌,見過郡主殿下。」

  小郡主從轎子裡蹦了出來,板著俏臉道:「你的書房在哪兒呢?」

  「郡主請跟我來,」楊凌做了個請地手勢,眼睛不由自主地瞄向小郡主的靴子。

  朱湘兒的臉紅了一下,伸手一扯群襟,掩住了露了出地腳面,然後狠狠地剜了他兩眼。

  楊凌連忙轉身頭前帶路,一路上朱湘兒也不說話,二人進了書房,楊凌高聲道:「來人吶,上……」

  「不必了!我說完就走!」朱湘兒一口打斷,看到一面桌上還放著茶盞未撤,便在另一邊椅上坐了。

  楊凌走到她對面,輕輕落座,說道:「前兩日剛剛有歹人行兇,郡主帶著這麼點人,怎麼又敢上街,也太不安全了。」

  朱湘兒瞪了他一眼,嗔道:「還不是你這個大掃把妨的?本姑娘帶著個小婢女溜上街去,也不曾出過事兒,哼!」

  楊凌乾笑兩聲,說道:「那郡主殿下該避著我走才是,不知今日登門,所為何事?」

  朱湘兒柳眉一皺,苦惱地道:「我倒是真想避著你走,我聽……」她忽然扯了兩把裙裾,將腳面又蓋了起來,楊凌不禁訕然瞧向別處。

  他倒不是有心去看人家姑娘的腳,只是一對那女女互相去咬對方的靴子,這樣地事爾又有幾個人碰到過,何況對方又是個長相可人的小姑娘。往那一坐,他的眼神不自覺地就溜向了朱湘兒地腳面。

  朱湘兒臉紅紅地掩住了腳,薄嫩嫩地唇瓣抿了抿,似乎有些怒氣。可她年紀雖小,也知道姑娘地腳實在不宜被人碰觸,何況是以那樣羞人的方式,這事兒她想一想都耳根子火辣辣的,自然不願再提。

  她今天穿著一襲鵝黃色香羅衫子,窄袖短褥、前胸對襟,下身著鵝黃色羅裙,腳下是一雙粉色繡花的靴子。鵝黃色本來就襯著臉嫩。她那雙薄唇更剔透如新剝的荔肉一般,只淺淺地帶著紅潤,整個人嬌俏涓淨,那種味道兒叫人見了恨不得一口吞下去。

  楊凌不敢再去看腳。又不敢和她對視,兩眼就只看著她的嘴唇一開一合,時而隱現貝齒微弧。倒讓朱湘兒更加的窘迫。可她今日要說地事情對她來說太過重大,也不願節外生枝,只好默許了楊凌的『放肆無禮』。

  「我聽父王說,二哥這案子要委託楊大人來查辦?」

  「是。下官也剛剛聽說,王爺和按察使司還沒送來消息,等有了准信兒下官就要去按察司接收人犯、案卷。介入調查。」

  「哼!剛才靖清郡王來幹嘛了?」

  「這個……下官似乎沒有向郡主殿下交待的必要。」

  「你!」朱湘兒氣往上衝,剛想發火忽想起自己是有求而來。便壓住了火氣,小嘴一撇道:「你不說,我也知道。」

  「哦?」楊凌眉尖一挑,問道:「郡主知道什麼?」

  「我知道靖清郡王為何而來。」

  「那麼郡主殿下又為何而來?」

  「當然是為了我二哥的事兒,」朱湘兒理直氣壯地道:「我二哥不可能殺人,他和夢璃姐姐一向要好,彼此無仇無怨,怎麼會動手殺人?根本毫無理由,就因為夢璃姐姐手中握著二哥地一塊玉珮?我二哥的玉珮多了,足有二三十塊佩玉,要被人摸走一塊還不容易?」

  楊凌攤攤手道:「就這樣?下官拿這條理由就能放了二殿下嗎?」

  「不能!」

  朱湘兒反詰道:「那你拿這條理由就能治我二哥的罪嗎?」

  「不能!」

  朱湘兒得意地一笑,楊凌又道:「可要是一直找不出其他地人作為疑犯,那麼這唯一的一條證據,便會稱為鐵證,那時誰也救不了二殿下了。」

  「那……那怎麼辦?」小郡主可憐兮兮地問道。

  楊凌緩緩道:「要麼,找出第二個兇手,要麼,找出二殿下不是兇手的證據。」

  楊凌一邊敷衍著,一邊尋思道:「朱夢璃懷孕的事,看來蜀王果然封鎖了消息,就連小郡主也不知情。朱夢璃一個深閨弱女,不可能牽涉到什麼其他地事件裡去,這件案子十有八九不過是男女私通、殺人滅口罷了。男女交往不會沒有一點蹤跡可尋,由此入手,總可找出一些蛛絲馬跡,蜀王消息一道,我得馬上趕去先查查死者和疑凶的住處和伺候的僕人,假設朱讓槿不是兇手,那麼朱讓栩和唐家山也有重大嫌疑,可是說起來這三個人中,論名聲,卻是以這位風流之名在外地二王子最為可疑……

  朱湘兒不相信二哥會殺人,一聽說父王把案子交給楊凌來審,就迫不及待地跑來,其實不過是小孩子脾氣,跑來向他保證二哥不可能做這種事罷了,真要她說,她也拿不出什麼證據。

  她見楊凌說著話就走了神,對她一副帶搭不理的模樣,壓了半天地火再也忍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道:「你想什麼呢?我告訴你,大掃把,我今天來,就是告訴你,我二哥清白的很,你要是審個糊塗案,害了我二哥,就別以為郡王府能給你撐腰,我們蜀王府是不會放過你的,就是你回了京,本郡主……」

  她眉毛一揚,道:「不對,到時就是本公主,也會跟著進京去,陰魂不散地纏著你,整得你大掃把不得安寧!」

  進門本想裝淑女的小郡主終於大發雌威了。對楊凌恐嚇威逼了半晌。只見楊凌只是聽著,也不做反駁,還當是嚇住了他,這才滿意地離去。

  楊凌送走了小煞星,回頭想想自覺好笑,忍不住哼起了順口改的《徐九經陞官記》的戲詞兒:原以為,坐了欽差我就是個管官的官,又誰知這大官頭上還壓著官。郡王蜀王他們官告官,偏要我這小官審大官,他們本事管官地官,我成了夾在石頭縫裡一癟官……

  大棒槌遠遠地一撇嘴。對旁邊一個侍衛道:「不就是一個脾氣挺臭地黃毛丫頭嗎?再俊也比不上三位夫人、成大人和阿德妮姑娘,你看把大人樂的,這都唱上了。

  蜀王的人來的挺快。蜀王府掌印大太監和按察使陸大人聯袂造訪,帶來了蜀王的旨意。楊凌早有準備,慨然應允,一答應下來。便立即命人跟著陸大人去按察使司接收卷宗、證物,自己則帶人隨掌印太監回宮現場勘察,讓陸政等人再次領略了這位欽差大人雷厲風行的行事作風。

  「一共多少塊玉珮?」

  「回大人,玉珮二十三枚,還有一些其他質料的腰飾。正在登記造冊,和王府的冊子一一對照,除了殺人現場遺落地那一塊,其他的都在。」旁邊的番子答道,桌上琳琅滿目,擺滿了各種佩玉,龜形、玉形、佛形等等。

  「我說過了,二哥的佩飾很多,有父王贈地、劉夫人送的,還有大哥和我的。」

  小郡主也站在朱讓槿地房中,拿起一塊道:「這是牛骨的,小金川拓跋姐姐送給二哥的,這些式樣古怪的飾物大多是二哥在各部族地好朋友送給他的,二哥喜歡遊山玩水,哪裡風景優美、或有古跡名勝,都會去游賞一番,各位土司那裡因為和漢家風格迥異,二哥尤其喜歡去玩,和各部土司關係極好。」

  她得意洋洋地炫耀道:「可惜二哥厭惡政事,父王也不願意交給他辦,要不然以二哥的人脈,如果由他去和都掌蠻談判,說不定就不會出這麼多亂子了。」

  楊凌正在看著壁上各種各樣的詩詞繪畫,從題跋上看大多數是朱讓槿自己所作,行書、草書、大篆小篆梅花篆、山水畫等等,還有許多事朋友贈送的,楊慎和青城狂士作品也赫然在目。

  聽到小郡主的話,楊凌心中忽地一動,不動聲色地道:「原來二殿下不止有才學,在巴蜀之地各族之中也有這麼高的人望?」

  「是呀,我大哥也是博學多才,不過為人處世一板一眼,比較木訥,更像父王多些,官員們都說大哥有乃父之風,可是二哥雖然不管事情,但是在民間和其他部族裡卻是極受歡迎的人物呢。」

  名士博學、多才、多善交際,像青城狂士盧士傑那樣的異類畢竟是少數,但是蜀地有一個特點,就是這裡雜居的民族太多,而且其中許多並不安分,要做這裡的統治者,就要身孚人望,既受漢人愛戴擁護,又得和其他各族關係良好,如果從這方面看,顯然二殿下朱讓槿比世子做的更出色。

  他還只是遊山玩水間順道接觸,若是負責政務,有意為之,那麼他的造詣……甚至能夠動搖蜀王的威望和權力。現任的蜀王是他的父親,自然不會忌憚這些,如果做蜀王的是他的兄長呢?政令甚至不及兄弟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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