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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月關]回到明朝當王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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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4 22:21:27
卷十一 南征北戰 第449章 重新洗牌


  張符寶滿腹心事的向自己的住處行去。

  張天師在蘇州時住在玄妙觀,但是這一路上皇帝好像忽然對道家學問和技藝有了極大興趣,經常就近請教,所以到了杭州後,張天師也住在皇帝行在裡。

  杜公公給他在東跨院安排了一個獨門院落,這一來張符寶就搬出公主居住的院落,回來與哥哥住在一起了。

  張符寶怏怏地回了房間,脫鞋上床盤膝打坐片刻,卻始終心緒不寧,她只好穿上鞋子出門拐向哥哥的房間。

  張天師的住處是裡外三間,最外間是書房兼客室,中間一間是臥室,用古色古香、圖案優雅的屏風隔斷出睡床、打坐室、漱洗間等各個小房間,最裡邊的一間充做臨時丹房藥室。

  一進門兒,就聞到一股濃郁的藥味,藥香芬芳並不難聞,看來是在煉製什麼強身健體的丹藥。張符寶拐進臥室,便看到了哥哥的身影。他身著一襲道袍,盤膝端坐在一個蒲團上,正在靜靜地打坐。

  那間用屏風隔斷的靜室和臥床捱著,屏風上雕飾著梅花和松鶴圖案,紋飾中間半透明的屏風透出了天師的背影。

  張符寶本想走過去,走到一半卻猶豫著停住了腳步。她悶悶不樂地拐到哥哥的臥床間。一屁股坐在榻上,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道:「哥,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爹爹留給我的那四句偈語麼?今天我告訴你好不好?」

  張天師肩膀動了一下,卻沒有說話,張符寶知道他正在行功運氣,靜靜打坐,半途不便說話,這樣反而更好,儘管是從小便在一起的兄妹,可這事兒終究羞於出口。哥哥要是真的對答起來,她反而沒有勇氣說了。

  靜靜地坐了片刻,張符寶幽幽地道:「『半輪明月一江水,白骨山上絛紅綃。兵戈起時春影動,老君像前許良人』,這就是爹爹給我批下的事關終身大事的四句偈語。哥,我千方百計去躲,最後還是走到了他的面前,現在連最後一句偈語也應驗了。」

  「……哥,你知道那個人是誰麼?」。

  她咬了咬唇,飛快地道:「那個人就是楊凌」。

  張天師身影又是一動,符寶輕歎道:「我也不知該怎麼說好。常言說『姻緣天注定』,我是天師的女兒,可終究也逃不過這命的安排。躲來躲去的,誰知道寧王就反了,誰知道皇上會御駕親征,最終又把他帶到了我的面前。」

  她幽怨地看了哥哥一眼,說道:「還有你親自施法開光的那尊老君像,你不是說要敬獻給皇上麼?現在卻莫名其妙擺到了楊凌的書房,完蛋了,連李老君都幫他,你要人家怎麼辦?」

  張天師靜靜地坐著沒有動靜,張符寶嘟起嘴道:「他……他早就知道我和他有夫妻緣份了,兩年前他就知道的,這個傢伙真陰險,還一直裝著沒事人兒似的,現在我也知道啦,弄得人家都不好意思見他。」

  她見哥哥還是不說話,不禁又惱又羞地跳下床來,跺跺腳道:「都怪你!非要帶著人家出來,要是你不帶我出來,會有這事麼?那個傢伙一定在心裡得意地笑呢,笑我自己送上門去,該說的人家都和你說了,你是我大哥,你……你看著辦吧」。

  張符寶話中之意十分明顯,她也知道大哥聽得出來,所以話一出口臉就臊得通紅,剛說完了就逃也似地衝了出去。

  側廊下,兩個侍衛轉了出來,瞧著張符寶離去的身影道:「小天師走那麼急幹嗎?」

  另一個搖頭道:「管那麼多幹嗎?盯緊著點,別讓閒雜人等進去驚擾了皇上就行」。

  兩個人慢悠悠的又溜到房山牆下去了,那有幾個石凳,一叢鮮花,陽光正灑在那兒,溫暖和煦,芬芳撲鼻。

  丹房打開,張天師滿頭大汗地走了出來,這丹房是臨時設置的,本來通風條件就不太好,皇上又在外室打坐,他怕氣味太沖熏著了皇上,所以房門掩得結結實實的,只開著窗子通氣,悶得滿面通紅。

  「皇上,解丹毒的藥,貧道已經煉出來了」。

  「喔?」正德皇帝坐在那兒賊眉鼠眼的正消化著剛聽來的奇聞,一聽這話又驚又喜,連忙從蒲團上站起來迎上去,喜道:「已經煉製成功?」

  「是,皇上,這十二丸藥就是了。皇貴妃每日服下一顆,歷十二日,就可以把昔日服食砒霜所遺的毒性袪出體外」。

  正德又驚又喜,如捧珍璧地接過那個小小的匣子,激動地道:「只要解了這毒性,一仙就可以成孕了?」

  道家高人大多精通醫道,他替皇帝診過脈相,觀他氣色面相,不像是無後之兆,不過張天師可不是送子觀音,他自不會打過保票,於是只是微笑說道:「皇上莫急,待到京後,貧丹再煉製一爐龍鳳丹敬獻皇上,皇上福蔭之厚無人能及,將來自然子孫成蔭。」。

  道家練丹,所用的不只是進補的仙芝妙藥,對於汞銀、砒霜等物皆有涉獵。正德皇帝原就有皇后、妃子多人,如今與唐一仙成親,同房更為頻繁,卻始終沒有子嗣。正德身為一國之君,子嗣繼承已不只是一人一家之事,那是事關國家安穩的大事,怎能心中不急?

  他既見識了張天師早看出永福公主與楊凌有夫妻之緣的本事,便私下向他求助。張天師既精於面相,又精擅醫學,竟看出唐一仙身上遺有毒素未清。正德向唐一仙問起,唐一仙這才知道當初為了美膚而服的砒霜,竟然影響如此之大,如今思為人母,這才追悔莫及。

  唐一仙體質如此,正德呢,張天師望聞問切一番,知道他是天生精稀陽薄之人。好在這位天子倒還節制,只需輔之固本培源的藥物,那麼要生兒育女當不致有礙。

  正德皇帝聽他話語雖含糊,語氣卻十分篤定,知道這是為人臣子者例來的毛病,誰對皇上說話也會預留幾分退路的,他的語氣如此沉穩,那麼至少也該有八成把握才是。想到不久自己的愛妻就能懷上自己的孩子,正德頓時龍顏大悅,捧著那一匣寶貝都不捨得放下了。

  正德恨不得馬上就讓唐一仙先服下一粒丹藥,他轉身欲走,忽地想起方纔那件事來,不由又停下腳步,似笑非笑地轉過身來。慢悠悠地道:「天師,方才朕按你教的辦法在此打坐入定,忽地心血來潮,朕掐指一算,算出一樁奇事來」。

  「哦?皇上姿質果然非凡人所及,入定未幾,便能天人感應了?不知皇上算出了什麼?」

  正德將方纔張符寶誤將他當作哥哥吐露出的秘密故弄玄虛地說了出來。張天師知道父親曾為最寵愛的小女兒的終身卜過一卦,不過卻始終不知具體卦辭,此時聽正德說的有鼻子有眼,哪裡還能不信以為真?

  他驚訝地道:「竟有此事!原來妹妹的真命之人竟是威國公!」

  他說到這兒,忽地省起皇上已將兩個妹妹許給楊凌,這一來自己和皇帝還是結成了親戚,只是不知自己的妹子也要嫁與楊凌,皇上會不會開心。

  張天師正自心中忐忑,正德皇帝已呵呵笑道:「朕既聞此天機,就當為天師作主。此事就交給朕來辦吧,只待朕的愛妃一有喜訊,朕便親自為令妹主持大禮,可好?」

  張天師鬆了一口氣,忙道:「是,貧道一切聽從皇上的安排!」

  正德點點頭,忽地面容一肅,說道:「天師啊,咳咳,你能不能給朕算一算,我那妹夫倒底還要娶多少個女人?」

  未幾,正德皇帝一襲道袍,懷抱木匣,從張天師房中走了出來。張天師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邊,隱約聽見正德皇帝嘟嘟囓囓地道:「朕得給他一道旨意,以後沒有朕點頭,可不能再收啦……」。

  ********

  皇上離開杭州啟駕回京了,此次出京,歷時近半年之久,出京時北京城剛剛吹起朔風,回京時已是滿城花開、綠柳成蔭。

  這一路正德皇帝沒有再做停留,大軍行程甚速,探馬驛報不斷往返京師與皇帝行驛所在,傳遞著各種消息。

  大軍在德州登岸,換走陸路,當北京城中都做好了歡迎天子大捷而歸的準備時,皇帝卻又突然放慢了行軍速度,搞得京裡暈頭轉向,根本無法揣測皇帝目前到了何方,就是知道他到了哪裡,也沒有一個平均的速度來計算他還有多久到達京城。

  三月二十六日,正德皇帝抵達通州,然後傳下旨意,大軍駐紮通州,不再前行一步。正德皇帝不再跟著天師入定打坐了,楊凌也一臉肅殺不再風花雪月了。通州知府愕然發現,小小的通州不知突然間從哪兒冒出來那麼多的廠衛番子、錦衣衛,他們進進出出皇帝行在,如蟻織行。

  正德皇帝要進行大清理了。從寧王世子那裡得到的名冊上看,京中官員身居要職、手握重兵而死心踏地忠於寧王的並不多,但是正德皇帝並不知道這本冊子是否記載全了所有與寧王有染的人。

  更重要的是,這些人中,有一些是平素在宮中當值的錦衣衛、有一些是司禮監的管事太監。那麼有沒有地位職務類似於他們,而且身份更隱蔽、更忠於寧王的人?這些人不需要手中握有千軍萬馬,他們只要有三尺長綾、有一杯毒藥,可能就會無聲無息地置人於死地。

  在京中展開大清洗太危險了,行動一展開,難保不會有人鋌而走險,楊凌的計劃,就是讓他在這個離北京城並不遠的地方遙控政局。在絕對安全的前提下來處理掉和寧王有勾結的人,並完成全國各府道軍政要員的重新洗牌。

  距宮禁還有一個時辰,中軍都督府戰鼓轟鳴,臨時聽到消息的左、右、前、後五軍都督府的左、右都督,都督同知,都督僉事們等皆匆匆趕來。

  定國公徐光祚蟒袍玉帶,端坐在中軍大堂之上。徐國公面如重棗,一部黑鬚,臉上殺氣騰騰,顯得不怒自威。在他身左,一人手捧尚方寶劍;身右,一人手捧皇帝聖旨,身前公案上的朱漆木架裡端端正正地插著一口金批令箭。

  鳩佔鵲巢,中軍都督府的左右大都督也茫然地站在一邊。很顯然,他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驗虎符金批令箭!」

  五軍都督府軍中斷事官立即上前勘驗虎符令箭,確認無誤,各自朗聲道:「令箭相符無誤!」

  「宣上諭!」

  大堂上忽拉拉跪倒一片,盡皆是一二三品的高級武官。

  「奉上諭,五軍都督府臨時合併為大都督府,由定國公徐光祚坐鎮指揮,五軍都督府官長一律交出兵符印信,聽候大都督徐光祚指揮調遣,不得有誤!」

  五軍都督府的都督、僉事們盡皆失色,皇帝忽然剝奪調兵權,京中必有大事發生了。

  四下裡,徐國公的親兵手按刀柄,殺氣騰騰,但有一人出言反對,立即便是刀下之鬼。各路都督在徐國公的嚴密監視之下,乖乖地交出了兵符印信,隨即徐國公便頒布將令:「

  承值宿衛立即換防出宮,由御馬監騰驤左衛、騰驤右衛、武驤左衛、武驤右衛接掌宮城防務。奮武、耀武、練武、顯武四大營進城與九門防軍換防,敢勇、果勇、效勇、鼓勇四營立即與立威、伸威、揚威、振威四營換駐防地。令下即行,貽誤戰機者殺無赦!」

  十六道簽署各部都督印信的調兵勘合以及令箭發了下去,傳令訊兵便在京師之中縱馬狂馳,日色近暮,京師九城卻陡然緊張起來,進出城門者大多騎馬坐轎,行色匆匆。

  與此同時,兵部陸完也突然擂鼓聚將,把京中諸將全部召集來宣讀聖諭,然後選出二十餘名散職功勳將領立即隨張永去與十二團營各高級將佐移交兵權。武定侯郭勳直接掌管的神機營進駐京城,五千營、三千營移防京師左右。

  已經秘密回京的司禮監首領杜甫在大將軍許泰的武力配合下,把十二團營的監槍使太監全部撤換掉,司禮監、尚寶監等重要內司衙門皆由許泰的人馬把守,同時外四家軍做為唯一一支沒有固定防務的機動力量,也移駐北京城下,刀出鞘、弓上弦,殺氣凜然。

  隨著各個衙門一道道將令的下達,只見宮裡宮外、城裡城外,一路路兵馬川流不息,人喊馬嘶,燈籠火把串如長龍,滿城百姓都驚惶失措,不知如此大規模的軍事調動發生了什麼事情。

  內廠吳傑、西廠苗逵派出大批的檔頭、千戶,率領番子們光臨司禮監、東廠、錦衣衛,逮捕了一批管事太監、錦衣衛同知、僉事和東廠的檔頭、千戶,貼刑官等人,同時六部九卿等重要官員地門口都出現了番衛特務的身影,既是監視、也是保護,總之,不得進出。

  第二日凌晨,東方第一線陽光照耀在紫禁城上時,又有一批以江西道巡察御使為首的朝中官員分別被勒令閒住、批捕。

  忐忑不安的文武官員被召集到皇宮前邊,三大學士出面向驚惶不知所謂的大臣們宣讀了一道奇怪的聖旨。當文武官員們看到站在最前的三大學士時,便知道楊廷和也受了牽連。恐怕是前途堪憂了。

  內閣三大學士以焦芳資歷最老,但是目前實際上的第一首輔已經變成了楊廷和,由於年紀太大,焦芳也已漸漸退居幕後。上一次皇帝施行新制改革,朝中由楊廷和主持,而焦芳做為資歷最老的閣老卻藉故安撫地方離開京師,就是樹起楊廷和的風向。

  然而現在卻是由老焦芳來宣讀這樣重要的旨意,大學士梁儲位列其後,而楊廷和居於末位。儘管這僅僅是一個公開場合的站位,但是在官場上卻是一種很微妙的兆示,足以向這些官場中打滾多年的老油條提示許多人事變動的訊息了。

  更令他們驚駭的卻是旨意的內容令人匪夷所思,儘管早知道這位皇上平素的想法就是天馬行空,也難以想像他會下達這樣一道聖旨。焦芳一句一頓念的清清楚楚:「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令五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鴻臚寺,錦衣衛,六科,十三道。每衙門止留佐貳官一員在京,其餘並內閣,皇親,公侯,駙馬,伯爵,俱赴行在!」

  這道旨意一下。北京城各個衙門口兒就只留一個二把手處理日常事務,其他幾乎所有官員,外加皇親國戚、功臣勳卿、特務頭子等等,都要傾巢出動,赴通州朝覲天子。天下的政治中樞一下子從北京變成通州了。

  旨意宣罷,輿論大嘩,官員們驚疑不定,議論紛紛,焦芳等三大學士面沉似水,立於上方一言不發。只聽午門前文武百官議論聲越來越高,終於有人憤然高呼:「這是陰謀!皇上怎麼會下這樣的命令?一定是陰謀!」

  「不錯!這一定是有人脅持了天子,要將滿朝文武和皇親國戚全部誘往通州一網打盡,焦閣老,不可上當啊!」

  有些穩重一點的,措辭倒還溫和:「三位大學士,皇上不回京城,卻要滿朝文武盡赴通州,實是曠古未有之奇聞。昔年永樂大帝、英宗皇帝御駕親征塞北,也不曾帶出這麼多官員,是否封還旨意,上疏皇上?」

  四下身著普通侍衛衣服的人,其實早就換成了西廠番子,這些人冷眼旁觀,哪些人惶恐驚懼、哪些人出言煽動,滿朝文武各自表現盡皆記在心裡。

  等到他們鬧騰得差不多了,四下突然冒出幾支整整齊齊的隊伍,纓槍如林、刀鋒似雪,甲冑鮮明,明黃的戰袍、帽上插著一支突突亂顫的天鵝羽。

  外四家軍!這是皇上的親軍,御林軍裡的御林軍,皇上親任三軍統帥威武大將軍的外四家軍。午門前頓時靜了下來,隨著整齊的隊伍一步步逼近,那鏗鏘的步伐都發出鋼鐵一般渾厚沉重的聲音,文武百官們有種壓抑的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身前百步,「鏗」地一聲,隊伍停止了前進。可是那種窒息的壓抑感卻絲毫沒有消失,士兵們一個個神情冷肅,就像一道鋼鐵鑄就的森林。

  秀才遇見兵時,應該怎麼辦?

  『秀才』們騎馬的騎馬、坐轎的坐轎,成群結隊地離開北京城,在許泰大軍的護送下,『爽爽快快』趕向通州城朝見天子去了。京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有一部分高層或耳聞、或揣測,多少明白了一些,大部分人、尤其是那些平素不問朝政的皇親國戚們,卻是糊里糊塗,不知所謂。

  ********

  南京大獄,一個衣甲鮮明的將軍端然坐在椅上,筆挺結實的軍服、軍靴下踏著一個赤裸裸的肉體,那身體上血痕纍纍,被反綁雙手倒在潮濕朊髒的地面上,猶如一頭待宰的豬玀。

  鞭梢毫不在意地撥弄著他的下體,那個披頭散髮、赤身裸體的人卻毫無知覺,江彬陰惻惻地笑起來:「錢大人,滋味兒如何?」

  「嘖嘖嘖,都沒反應,啊!我忘了,錢大人就是對付女人才像個爺們,是不是得找個女人來你才行呀?可惜了,這軍中大獄,不准女人進來,你說怎麼辦呢?」

  「唔……唔唔……」,錢寧掙扎了一下,他的嘴裡塞著一團破布,根本說不出話來。

  他地下體也不知怎麼弄的,張挺挺的如同一桿槍戟,根部卻被牛筋兒系得緊緊的,也不知充血多久了始終不得消褪,顏色因充血過久而油亮發紫,江彬手中尖利的鞭梢戳在上邊,就沁出紫黑髮臭的血珠來。看來淤脹的血液早已經在裡邊變質甚至凝固了,否則只消破道口子就得噴濺出來。

  江彬嬉皮笑臉的道:「錢兄,兄弟手下的服侍的還算周到吧?呵呵,侍候人可不只是錦衣衛的人才懂,軍裡邊人才多著呢」。

  錢寧的目光已經快要噴出火來,落到這步田地。他還有什麼好怕的?現在他和太監沒有什麼區別,甚至連太監都不如。儘管幾日滴水未沾了,可是難免還是會有尿液,但是現在根本排不出去,他的小腹鼓硬如鐵,那種痛楚是無法言喻的。」

  「你們這群混帳王八蛋!」江彬扭頭朝手下罵:「我說過多少次了,錢大人與我可是不打不相識的交情。讓你們把錢大人得侍候舒坦了麼,看大人的樣子好像還不夠舒服。一點都不讓老子省心!」

  「是是是!」

  江彬又扭過頭來,滿面春風地道:「錢兄,我說你聽啊!」

  錢寧:「嗚嗚嗚……」

  江彬:「你我兄弟一場,交情深厚,你就放心去吧,你的那些嬌妻美妾,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們的,絕不讓她們衣食有缺,春閨寂寞。兄弟想你的時候,就睡睡你的老婆,這一來也就懷念起你了,你看兄弟的法子好不好?」

  錢寧:「嗚嗚嗚……」

  江彬擺手道:「你不用謝我,誰讓兄弟是實在人呢,受人點滴之恩,我江彬一定是湧泉相報啊。錢兄,等你上路了,兄弟我還會在府裡給你設個靈堂,讓你的夫人們按時祭奠呢!」

  錢寧:「嗚嗚嗚……」

  江彬:「唉,錢兄啊,我知道你捨不得我,兄弟也捨不得你啊!你不是喜歡在女人身上作畫嗎?你看這樣行不,兄弟打明兒起就拜南京城最好的畫匠為師!我一定學好水墨丹青,在你老婆身上勤加練習,每年到了你的祭日,我一定花樣翻新的鼓搗出來!讓你的夫人們祭拜你時在你靈前展示一番,以慰你在天之靈!」

  錢寧說不出話,但是身子卻劇烈地抽搐了一番,喉中一陣咳嗽,隨即,鼻腔中湧出鮮血。他被氣得吐血,嘴卻被堵住,兩道殷紅的鮮血自鼻腔裡流了出來。

  「哈哈哈哈……」,江彬仰天大笑,笑聲在獄室內迴盪不已,過了半晌,他抬起腳用靴尖給錢寧蹭了蹭鼻血,然後站起身道:「大家好兄弟嘛,你瞧瞧你,感動個什麼勁兒?」

  血,又從錢寧的鼻子裡流了出來,江彬慢慢俯下身,對上錢寧那雙死魚一般的眼睛,從懷裡掏出一頂綠油油的小帽兒,讓錢寧看了個清楚,然後『啪』地一下扣在了他的頭上,錢寧奮力地扭動著,想要掙扎掉它。

  江彬似笑非笑地道:「老錢啊,兄弟我特地命人制了幾百頂這樣的小帽,你放心,我會隔三差五給你燒一頂過去,讓你的頭頂如青山不老,鬱鬱蔥蔥。

  對了,你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那未成年的小兒子吧?我會好好栽培他的,讓他長大成人之後做南京青樓之中的頭號大龜公,這才配得起你這頂四季長青的綠帽子呀……」。

  「呃!呃!……。」錢寧的身子就像打擺子似的,鮮血如注般從鼻孔中噴湧出來,他的身子掙扎的越厲害,鮮血噴的越多,整個口鼻全被血糊住了,身子的顫抖由急而緩,漸漸沒了動靜。

  江彬臉上的笑漸漸消去,眼中露出針芒一般鋒利地目光。一個親兵過去踢了錢寧兩腳,然後抬頭道:「大人……」。

  江彬一擺手,轉身向外走去。走出大獄,到了陽光之下,一個從宣府追隨他來到金陵的心腹親兵悄悄跟了上來,低聲道:「大人,錢寧氣斃了」。

  江彬仰天吁了口氣,放鬆了臉上獰厲的線條。

  那親兵又低笑道:「大人,錢寧的幾房小妾確實如花似玉,嬌媚入心,要不要給您……?」

  江彬嘿嘿一笑,拍拍他肩頭道:「小蚊子,剛剛我就是為了氣他才這麼說,你當我還真的要學他不成?此一時,彼一時也。老子現在可不是流氓把總,而是將軍,懂嗎?

  將來,咱也能站朝堂的,淫人妻女解恨是解恨,可是貽人把柄就犯不著了。犯官家眷,還是由法司衙門處置的好,你們別沾手,大丈夫功成名就,還愁沒女人麼?」

  「是!」,小蚊子陪笑道:「大人高見」。

  江彬抻抻嶄新的副總兵雄獅補服官袍,笑瞇瞇地道:「那當然,做官嘛……做久了自然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

  通州城頭,黃羅傘蓋。

  正德皇帝與楊凌、張天師兄妹立於城頭之上,身旁侍衛扈從。遠遠的,已隱約可見大隊人馬正逶迤而來。

  「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楊卿,你來對一對如何?」

  沒料到正德還有這興致,楊凌想也不想便道:「東當鋪、西當鋪,東西當鋪當東」。

  「唉,這是成聯,不可用,你再想一對」。

  「這個……」,楊凌心道:「除了東西當鋪當東西,我可就記得男女學生生男女了,還有什麼吶?」

  可憐楊秀才實在不擅長對對子,一時便僵在那兒,張天師聽了也蹙眉細思,一時想不出合適的對法,正德本就是等著百官到達在這兒閒逗悶子,所以也不著急。

  張符寶那眼角兒一直睃溜著楊凌看呢,見他為難模樣,不知怎地,心中也替他著起急來,她偷偷看著,心中忽地想到一個對子,忙悄然退了一步,待楊凌望過來伸出一根食指,左邊一指、右邊一指,然後另一隻手也伸出食指,兩根食指在一起合了合,又左右一分。

  楊凌一怔:「這是啥?鬥鬥飛?」

  張符寶見他不懂,又急又氣地站在皇帝後邊衝他擠眉弄眼的,楊凌心中急轉,忽地想了出來,喜道:「左侍衛,右侍衛,左右侍衛侍左右!」

  張符寶聽了臉上頓時綻開一個甜甜的笑臉,正德訝道:「不錯不錯,真的不錯,還能應眼前這景兒,嗯,最佳的當然是對東西,但這片刻之間能想得出左右,也十分難得了」。

  楊凌心虛地看了眼符寶,乾笑道:「不知皇上心中,除了東西當鋪的對子,想得是什麼妥當下聯?想來當比臣這一條要高明得多了。」

  正德哈哈笑道:「朕負責出上聯,不負責想下朕。」

  楊凌窒了一窒,拱手道:「皇上英明!」

  正德嘿嘿一笑,閃目看看城下越來越近的京中百官,說道:「整個朝廷都被朕搬到這通州城了。現在,立即下達各府道軍政要員調防的聖旨,在朕率領百官回京之前,一切部署必須完成!」

  「是!」楊凌也不再說笑,肅然簽應了一聲。

  正德皇帝坐鎮通州,遙探肅清京中反叛、將文武百官調出京城,全部約束於帳下,隨即從通州發佈調令,各地重要官吏的調防換血開始了,一場波及全國的權力重新洗牌在他手中開始迅速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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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4 22:21:42
卷十一 南征北戰 第450章 初履兀者衛


  楊凌回到京城後,本來還擔心兩位公主下嫁的消息會在京裡鬧出石破天驚的大反響,不料卻像在大海裡扔下一粒小石子,根本沒有掀起什麼波瀾。

  沒有人在意了,就算他把皇上的妹子全娶了,一個願打、一個願捱,也沒人願意往裡邊攙和了。

  全國各府道軍政首腦大換防,每位封疆大吏都得在限期內離開轄地,到一個新的地方就任。離開苦心經營多年的地方和盤根錯節的地方依附勢力,就沒有人能擁兵自重。

  他們聽從朝廷的調遣,照樣可以治理地方,但那靠的就是朝廷的威嚴和權力了。他們即便有心培植新的親信和個人勢力,也是曠日持久的事,朝廷在相當長的時間裡,自然也可以從容部署,進一步提高中樞的控制力。

  這種事情古已有之,但是這麼大範圍的調動卻是前所未有。這是出自楊凌的授意,而楊凌,卻是學自後世的一位偉人,但這樣非大魄力不敢行的舉措卻正符合正德的性子。

  換一個皇帝或許顧忌重重,瞻前顧後,但正德皇帝做事向來嗣無忌憚、天馬行空,根本沒有詳加考慮就予施行了。

  與此同時,京裡更是對與寧王有密切聯繫的官員來了個一網打盡。除了少數與寧王已經明確從屬關係的判逆,大多數僅僅是私交密切、或收受賄賂的官員並沒有入獄或砍頭。

  這是楊凌竭力勸阻的結果,否則難保朱厚照不會傚法祖先,發動三廠一衛來一次血腥大清洗。歷來宗藩謀反、內外勾結,一旦失敗後這是必然的結果。

  楊凌並不欣賞朱元璋打擊政敵的酷厲手段,相反,他對宋朝的君子政治比較推崇。說出去或許沒人相信,走到哪兒腥風血雨就刮到哪兒的楊砍頭居然是個反對政爭必以死結局的人,誰能相信他不得不殺的無奈?

  然而更大的努力他就無法做出了。謀反歷來為天子忌,宗室謀反更是忌中之忌,這份花名冊是當著皇帝的面發現的,楊凌也只能曉之以理,盡量勸說皇帝少動刀兵。

  說起來有些大臣是比較冤枉的。收受禮物、程儀,在官場上早已蔚然成風,有些人未必會想到寧王謀反。但是蔚然成風不代表已經行之於公文制度。

  很多人都在收禮,但是送禮的可不個個都為了造反,你攤上個造反的主兒,那你就得認倒霉。不出事怎麼都好,出了事就得自己兜著,無論古今,莫不如是。換了誰做皇帝,手下有的是人可以用,還非得把一個已存了芥蒂的人放在眼皮底下?

  政治鬥爭可以不流血,但從來沒有溫情脈脈!

  不過推上法場的不多,被拉下馬的卻不少,官吏陞遷、貶職、大規模調動,吸引了朝野的全部注意力,誰還在乎皇帝妹妹嫁給誰?

  就這樣,楊凌和正德皇帝準備好的說辭,事先得到囑咐的張天師充分準備好的卦辭全白費了。除了太后表示了一番不滿,朝野再無半點反對的聲音。

  楊凌和兩位公主的婚事就這麼順順當當地定了下來,皇家嫁公主,當然也要欽天監好好匡算個吉利日子,皇室要做出周密的準備。湘兒公主是蜀王之女,少不得蜀王也要赴京相賀。林林總總準備齊全就算最快的速度,沒有半年的功夫也下不來,何況皇家也沒有倉促嫁女的必要,所以婚期尚未定下。

  楊凌掛念著關外局勢,在京中苦苦守候了半個多月,待京中局勢完全穩定下來,便主動請纓要往遼東視察。

  大明在歷史上就是被來自北方的野蠻所滅,在它化繭成蝶,展翅欲舞,力量最脆弱最動盪也最有希望走向下一個文明的關鍵時刻,被一個更落後、更愚昧的力量所取代。

  楊凌對這段歷史知之甚詳,所以對關外也最為重視,關外一日不解決,始終是他的一塊心病。何況,這裡還有紅娘子、有成綺韻和阿德妮,有和他聲息相關的愛人呢?

  努力爭取了很久,楊凌總算得到了正德皇帝的許可,整理行裝奔赴關外了。現在,他已經過了遼東都司的轄地,馬上就要到達奴兒干都司的兀者衛了。

  車轆轆,馬蕭蕭,朝陽如火,篙草高高……

  本該是哈爾濱的地方,現在還是海西女真轄下的一片荒原。楊凌記的小時候曾在這裡住過幾年,重遊故地是很激動很興奮的,如果是數百年前的舊地,物非人也非,那種瞬息千年、輪迴百世的感覺,更是充滿了悲涼。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淚下」,楊凌心中很感慨,他輕輕歎息,思緒萬千,萬千了許久也沒吟出一首詩來,只好揮一揮衣袖,倒在錦榻上繼續埋頭大睡起來。

  「啟稟國公爺,前方已到兀者衛,兀者衛指揮使率人前來迎駕」。

  「……。」

  「啟稟國公爺……」。

  「嗯嗯,到哪兒?」楊凌一掀窗簾兒,把頭探了出來,頭髮散亂,袍襟敝開,一雙眼睛朦朦朧朧的,睡得這個香。

  「回國公爺,已經到了兀者衛了,兀者衛指揮使練雲舒練大人率隊前來迎接」。

  「嗯,車駕停下!」楊凌的頭刷地一下又縮了回去。

  過了一會兒,楊凌一掀轎簾兒從車中鑽了出來,蟒袍玉帶、衣著整齊,頭髮梳理得乾乾淨淨,昂昂然站在車頭。

  映入眼簾的是一隊整整齊齊的步騎方陣。寒光閃閃的刀槍、簡陋破舊的戰袍,褪了顏色的旗幟高高飄揚,卻有一股雄渾如山的氣勢,僅僅兩千人的儀仗,卻如千軍萬馬一般,殺氣盈人。

  兀者衛指揮使練雲舒一馬當年,率領著十餘騎軍中將領迎上前來。這些將領大多是三十多歲、年富力強的軍中驍將。練指揮相當年輕,身為一方重鎮主將,年紀尚不到四旬。

  他身披輕甲、肋下佩刀,一張國字臉稜角分明,淡黑的臉龐勾勒出剛毅硬朗的線條,在他身後按品級依次迎來的將領們也虎虎生威、氣勢不凡。

  練指揮見了楊凌急忙趨前下馬,上前拜見,一時間推金山、倒玉柱,拜倒一片。軍陣之中,可以不必行此大禮,但是楊凌的威名他們可是久聞了。

  決人富貴、定人生死、位極人臣,又蒙皇帝賜下當朝兩位公主為妻,這樣的殊榮地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這樣的人物,漫說是他練都揮,就是奴兒干都司的大都督,又豈敢不敬若神明?

  楊凌連忙下車攙起練指使,彼此寒暄一番,然後舉步行往往兀都衛的城池中走去。兩旁的騎士們肅然立在矮小強壯的蒙古馬上,儘管衣飾刀槍不如京營那般甲冑鮮明,鞍韉整齊,卻迸發著無盡的威嚴煞厲。

  兀者城並不大,方圓不超過二十里,有四門,主街道是一條十字街。沒有過多尋常城池錯綜複雜的胡同、小道,這樣便於迅速集結部隊,出征、守城都要方便得多。

  城池中一座座軍營整整齊齊,但是大多數都是夯土夾板建築的泥坯房子,房頂呈人字形鋪著滲了黃泥的厚厚的柴草。直到到了軍營中心,才見到五六幢磚石的房子。這座城也很簡陋,那高度和結實程度大概只能防範野獸的竄入。

  事實上他們也不需要太堅固高大的城池,周圍是野人女真和海西女真的牧場,這些半原始部落的散居族群是沒有膽量侵犯天朝軍隊的,哪怕是普通的漢人,他們也不敢得罪。

  再向東,就是依托大興安嶺,成為大明軍衛屏障的福余、朵顏、泰寧三衛,除非三衛被攻陷,否則伯顏的人馬也不可能深入腹地對大明軍隊構成威脅。

  一行人進入最大最寬敞的一幢房子,練指揮搓著手,為難地道:「國公爺,這裡是兀者衛最好的房子了,實在簡陋不堪,委屈國公爺住在這樣的地方,下官實在惶恐不安」。

  楊凌注意到房子應該剛剛粉刷過,屋中的佈置雖然比較簡陋,但是卻十分整潔,一塵不染,就連青磚的地面上,那磚縫裡都乾乾淨淨沒有一絲塵土,真難為了這位練指揮,也不知派了多少大兵,拼了老命的清掃房間。

  楊凌呵呵笑道:「無妨,將士們鎮守邊關,經年累月,可謂勞苦功高。這樣的地方,你們能住得,難道我就住不得?我來塞外,可不是來遊山玩水的,呵呵,大家不要拘束,來來,都請就坐」。

  楊凌走到首位,坦然坐下,雙手一分向下一按,說道:「都坐下吧,這樣不好說話」。

  眾將領這才一一落座,有士兵沖好了茶水,給他們端了上來。楊凌環顧一圈,笑道:「剛剛同諸將結識,咱們彼此還不太瞭解。不過沒有關係,本國公要在奴兒干待上一段時間,咱們可以慢慢熟悉,我楊凌是很好說話的。」

  「是是」,練指揮陪笑道:「塞外苦寒之地,還從來沒來過國公爺這麼尊貴的大人,下官等特意去山中獵了些珍奇,又向女真部落購買了些東西,一會兒給國公爺接風洗塵,」。

  「練大人不要客氣。今日能結識諸位英勇善戰的將軍,本國公也十分欣悅,一會兒少不得要和你們喝上幾杯。嗯,現在時候尚早,練大人先給我介紹一下這裡的情形吧。」

  練指揮恭聲道:「是,下官遵命」。

  他舔了舔嘴,緩解了緊張的情緒,開始講述起這裡的情形來。東三省楊凌本來是十分,一.劍書,熟悉的,可是目前這裡可不是東三省,這裡基本上還是一片荒蕪。勢力構成更是錯綜複雜,講起來也有些吃力。

  初始練指揮還說得結結巴巴,慢慢便流暢起來。

  大明設立的奴兒干都司地域龐大,包括了現在外蒙、內蒙、蘇聯、和東三省的部分地區,但是由於地廣人稀,很多地方沒有足夠的兵力駐紮,也沒有足夠的人口去開拓墾荒,目前仍是人跡罕至的原始森林和大草原。

  明軍衛所主要依據幾條主要河流星羅棋布地設置著,主要設置在黑龍江、阿速江(今烏蘇里江)、松花江以及腦溫江(今嫩江)、烏蘇里江流域,大小衛所共計一百三十多個。奴兒干都司衙門設在滾河口對岸的特林地方。都司的主要官員是世襲的,這一點與關內官員不同。

  他們的管轄範圍西起斡難河(今鄂嫩河),北至外興安嶺,東抵大海,南接圖們江,東北越海在庫頁島上還設有衛所,境內有蒙古、女真、吉裡迷、苦夷、達斡爾等多個民族,多以漁獵為生。

  這裡特殊之處在於,境內的朵顏三衛、女真等勢力較大的民族,有自己的獨立領地和領袖組織,儼然國中之國。而且由於地廣人稀,與韃靼接壤地區兵馬派駐少了沒有用處,多了又沒有足夠的兵力,所以那一塊地方並沒有派駐兵馬,成了三不管地區。

  所以紅娘子佔據斡難河周圍大片領土後,向東拓展到呼倫湖、貝爾湖,直至捕魚兒海,大明軍隊始終沒有動作,才沒有引起伯顏的懷疑。因為這一片土地事實上就沒有派駐軍衛。

  楊凌此來,已經通知了成綺韻,楊凌估計可以從她那兒瞭解到目前韃靼、瓦剌、朵顏三衛和紅娘子的更詳細的情況,這些邊軍衛所的將領估計對現在有價值的情形也說不出太多了。

  所以聽完了練指揮的陳述,他便主動接過話頭說道:「嗯,本國公此次往奴而干來,一是為了探望守邊將士,並往滾河宣撫都指揮使司的各位世襲都督、指揮使。不過,鑒於朵顏三衛女王銀琦其其格即將如開那達慕公開招婿……」。

  說到這兒,楊凌想起在白登山上曾有一面之緣的銀琦,那個頗為機智的小姑娘,不禁微微笑了笑,繼續道:「銀琦女王的舉動已經引起了各方的注意,朵顏三衛是分是合,是能否打破當前草原平衡局勢的關鍵。

  伯顏、火篩、亦不剌、紅娘子,以及朵顏三衛內部的阿古達木、白音,可以說所有人都在關注此事,所以我會留在這裡,必要時會悄悄接近朵顏三衛的駐地,就近觀注,隨時瞭解進一步動態,以免朝廷消息滯後,陷於被動。」

  說起此事,指揮副使仇昊天也露出緊張之色,說道:「國公爺說的是,現在朵顏三衛可是風雲際會啊,尤其那伯顏猛可,七歲起就縱橫草原,征戰天下,將原本勢力佔據絕對優勢的瓦剌打壓地退縮西北一隅,從此不得翻身。

  花當趁其出兵懲罰反叛,出兵打下了他所有的地盤,他卻如有神助,以一支孤軍重新奪回自己的草原,此人狡詐如狐、兇猛如虎,許多草原牧人都說,長生天垂幸黃金家族,伯顏猛可是草原當然的主人,還有許多關於他的神奇傳說」。

  楊凌淡淡一笑道:「舉凡叱吒風雲的英雄人物,總是有人或有心、或無意地去為他編織出各種各樣的傳說,來證明他的如何不凡,何足為奇?」

  他目光一掃,微笑道:「本國公在錢塘江潮前以八百番衛掃蕩三千倭寇,就有人牽強附會,說本國公曾向張天師借東海龍宮水族水力殲敵。在巴蜀平都掌蠻,被打敗的都掌蠻人到現在都堅信本國公是諸葛孔明轉世,還施展神通讓他們的蛙神拋棄了他們,呵呵呵,這些事說給些愚夫愚婦,傳得有聲有色,各位將軍都是憑一身武世縱橫沙場的英雄,相信這樣的鬼話麼?」

  練指揮、仇昊天等人都笑了起來。這時,一個士兵走進來,對練指揮低語幾句,練指揮搓了搓手,對楊凌道:「國公爺,酒宴已經準備好了。您看是不是……?」

  「好!咱們一起去喝幾杯,各位將軍現在都有些拘束啊,咱們酒席筵上開懷暢飲,暢所欲言!」

  這衛所之中沒有出色的廚子,可是那大鍋大碗烹調出來的食物卻十分可口,令人大快朵貽。肥嫩的黃羊肉、可口的沙半雞、香味撲鼻的黑熊掌、酥爛濃香的犴鼻、飛龍吊湯、蔥油鹿筋、哈什螞油烹製的鐵雀成圈,還有新鮮的薇菜、全都是天生地長的野味。

  這些東西在關內要想吃得這麼全,也不是那麼容易。豪門大族倒是有這樣的財力,可是吃的熊掌、犴鼻也做不到這麼新鮮。

  楊凌為人隨和、平宜近人,酒席宴上絲毫不擺架子,就是和這些武將們聊起女人來也是興致勃勃,眾武將們的拘禁感漸漸消彌,對楊凌敬重之外也多了一份親切。

  楊凌巡察關外諸衛一是由於關內政局剛剛經壓一場重新洗牌,有必要派遣一位重臣代天子巡獰北疆,安撫世襲鎮守奴兒干的各路諸侯。另外還要把從奴兒干都司到京師數千里的一路下來的驛站傳訊機構建設的更具效力,加強關內外的訊息聯繫。

  當然,這些事是要做的,也是對外公開宣佈地理由,而其最大的目的卻是為了朵顏衛的那達慕大會和瞭解、決定大元副汗、北英王紅娘子今後如何行動的舉措,這個秘密原因對這些軍衛將領也是不必直言了。

  宴會之後,已是近暮時分了。楊凌很久沒有喝得這麼爽快,這兩日在衛所等候成綺韻的消息,應該沒有什麼事,再加上一路奔波,也真是有些乏了。這一頓酒宴下來,和那些酒量甚大的悍將們舉杯痛飲,醺醺然熱血沸騰,又在散發著松木清香原味的粗陋木桶中沐浴一番,真個是舒爽非常。

  晚風習習,草起綠浪。楊凌一襲輕袍,俊臉微紅、腳下發虛地在城牆上散步。城外的護城河壕溝裡長滿了茂密的水草,長得幾於地平,壕溝窄而淺,城池也真的不高,大約只有兩丈,但是遠近實在沒有一幢建築物,仍然可以縱目望至極遠。極遠處,仍是一片連天綠浪。

  這片未曾開發的土地,蘊藏著豐富的礦藏,地面是大片的沃土和森林,對於未來的大明來說,至關重要。而現在,只是派駐了一些兵馬守在這裡,僅僅代表著那是一副國土的象徵意義,沒有人意識到它蘊藏著多麼豐富的寶藏。

  朝廷根本沒有意識到這片所謂的荒蕪之地除了政治和軍事以外的重要意義。每年,向朝廷供奉幾匹馬、幾隻海冬青,幾株千年老參,就是這片土地上的臣民所盡的義務、所繳的稅賦。

  目前,伯顏的危機要解決。然而伯顏解決了還有火篩、還有亦不剌、還有朵顏三衛,還有……現在仍然如同一盤散沙,沒有哪一股勢力把他們放在眼裡的女真……

  那可能是幾年後的事、幾十年上百年後的事,如果不能從根本上解決這種對立、不能遏制這種異族勢力的發展,那麼誰能保證不會出現第二個伯顏,甚至第二個鐵木真、出現……本該出現的努爾哈赤?

  「民族,不過是歷史上,因地域聚居所形成的文化、習俗、信仰、理念等等不同的群體。大海不會沾沾自喜於它是多少條江河組成的。這些江河如果始終涇渭分明,保持各自的特色,也成不了大海。族群眾多還有意識地劃分、保持這種不同,那是為了追思過去而放棄未來,最終的世界,應該是融合。

  威之以武,同之以利,化之以文,融之以族。只有如此,才能徹底消彌隱患。威之以武、同之以利,目前正在做,下一步關內重點發展經濟,軍事上就要重點關注遼東。加強互市、通商交易,就能潛移默化的加強各民族之間的聯繫。

  化之以文,楊慎正在作。他正在搜集諸多典藉文化,並且聯繫了一批文人,希望能夠以書藉、戲劇、歌曲等各種形式,把中原文化和理念在這些遊牧部族中傳播開來。

  融之以族,也是一項長久之計。當同之以利加強的聯繫、化之以文加深了理解、那麼融合雜居、異族嫁娶從人們的觀念上也就能夠接受了,移民到東北來的數十萬漢人,將在那時和當地各個族群的百姓逐漸融合,直至形同一體。」

  然而要實現這些事情,不讓它半途而廢,需要一個穩定的環境,那麼就必須得消滅伯顏、火篩、亦不剌等等野心家,削弱這些族群的分離力量,增強它們的歸屬感、認同感。否則朝廷一旦勢弱,各族異心便起,週而復始,戰亂將無窮無盡。

  「一個民族的英雄,往往會成為另一個民族的惡魔。如果一定要付出血的代價,才能換來和平的永恆,那麼,就讓我楊凌,來充當這惡魔的角色吧」。

  酒後的楊砍頭,瞧著晚風吹拂,低低俯首的無邊綠草,發出了一句邪惡的豪言壯語。

  他吐出一口酒氣,在幾個貼身侍衛的陪同下,醺醺然地走向營帳去了。就在此時,地平線上,數百名驍勇的騎士,護侍著一輛蒙古王公式的垂纓豪華馬車,正向兀者衛急馳而來。

  車簾上的銅鈴叮噹作響,就如車中佳人的那顆芳心,急促而又充滿了喜悅。殘陽如血,草原起伏,成綺韻還沒有看到兀者衛的城廓,但是那顆心,卻已經飛進了兀者城,飛到了楊凌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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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4 22:21:59
卷十一 南征北戰 第451章 不拘小節


  喝一杯淡綠色的清茶,楊凌悠悠然地進了臥室,脫了外衫,只著小衣倒在榻上。

  這是一鋪火炕,上邊鋪的褥子不軟不硬,躺上去正解乏,楊凌舒坦地伸了個懶腰,拉過一床薄被橫搭在腰間,闔起了朦朧的雙眼。

  山珍、醇酒,英雄盡歡;沐浴、散步,香茗一杯。然後再躺在床上,何等愜意?被褥雖是棉布的,卻乾淨、乾燥,似乎還帶著陽光的暖意。只少了一個女人,一個香肌玉股、溫柔美麗的女人,否則更該是天堂一般的生活了。

  太陽消失在地平線上了,天際還留有一抹暈紅,數百驃悍的騎士披著一抹晚霞的殘紅,簇擁著一輛蒙古貴族式的豪華馬車駛到了兀者衛的轅門前。

  車隊停在兀者衛的轅門前,過了片刻,似乎與城上守門官軍出示了通行的令符,彼此對答已畢,轅門打開了。車馬轆轆,一行人下了馬,牽著馬匹慢慢走進了大營。軍營之中照例是不准馳馬的,儘管很多地方衛所的將領並不遵守這條軍紀,但紀律森嚴的邊軍不同。

  在最後一句騎士入城之後,古老的轅門吱吱呀呀地又合攏了來。「呯」地一聲,閉住了天邊最後一抹餘暉……

  一個眉目婉然、嬌嫣如畫的女子跪坐在楊凌身邊,側著頭,讓開一僂燭光,靜靜地欣賞著他的睡姿。燈光把她的嬌軀裁出一道優美的剪影。她穿著柔軟貼身的羅裳,癡癡地凝視著楊凌,目光中流出一絲恬靜、一絲溫柔,還有一絲寵溺。

  楊凌的眉心微微蹙著,好像睡夢中還想著什麼心事。女人伸出纖秀的手指,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龐,輕輕的撫平他微蹙的眉頭,那溫柔,如春風一般,如絲如縷。

  楊凌忽然若有所覺,他霍地張開眼睛,一隻手已準確地扼住了那只撫在臉上的柔荑。凌厲的目光剛剛射出,卻在一怔之後瞬息轉為無盡的溫柔。

  「韻兒,是你!你來了?」楊凌一下子坐了起來,又驚又喜地道。

  「嗯,你這壞蛋!」成綺韻輕輕揉著被他握疼的手腕,嬌滴滴地道:「剛剛見面就給人家一個下馬威……」。

  楊凌佯怒道:「你趁本大人酣睡竟敢悄然近身。這也就是我,要是曹孟德,早就一劍刺下去了」。

  成綺韻臉泛媚笑,暱聲道:「人家……一路就想著大人的劍……朝人家刺……下去呢」。

  她沒再說下去,因為楊凌已經一把抱住了她。成綺韻閉上了美麗的眼睛,雙臂溫柔地環著楊凌的脖子,兩個人就在燭光的搖曳裡靜靜地擁抱著。

  過了許久,楊凌才放開手,把她往懷里拉了拉,成綺韻就勢倒在他的懷中,仰起臉雙眼彎彎地笑望著他,輕輕撫摸著他頜下的胡茬,媚聲道:「大人,想我沒?」

  「想了!」在成綺韻挑逗似的一聲嬌呼中,楊凌的手指在她的胴體一處處優美的風景上逡巡著:「老爺好想你呢,想你這裡、這裡、這裡……」。

  手撫在成綺韻的大腿根上時,攸地被一雙溫潤渾圓的大腿夾住了。成綺韻臉上似笑非笑,鼻中已帶起嬌暱的喘息,

  她穿著一身女式騎裝,上身著淡藍羅衫,下身是細薄的緋色緞裙,此時仰臥在楊凌懷中,更襯得腰腿曲線優美,尤其那有意挺起的酥胸,更形玲瓏浮凸。

  「大人,人家也想你……」。

  楊凌低低地笑:「是麼,你想我哪裡?」

  成綺韻一雙桃花眼水汪汪地,膩聲道:「想你這裡!」說著一手小手兒毫不忸怩地探進了楊凌的睡褲,溫潤柔軟的小手,準確地握住了要害。

  楊凌苦笑,這些妻妾之中,在床上若說毫無顧忌,甚至比他還狂野大膽的,就只有這個成綺韻了,和她閨中調情,若想她忸怩羞澀,那除非她今天想扮成那副模樣。

  兩個人閨中嬉戲,成綺韻無論扮成高雅、清純、稚嫩、風騷、狂野,絕對扮得活靈活現,讓你找不出一點破綻。可是今天久別重逢,成大小姐顯然是沒有那個耐心了。

  纖巧靈活的手指技巧地搔動了幾下,楊凌被激起一股蝕骨銷魂的快感,下腹立即勃如怒蛙,成綺韻吃吃嬌笑起來,

  「你這小妖精!」楊凌咬牙切齒地叫,雙手一分,成綺韻胸前粉堆玉積的酥乳只一閃現,已經落入一雙大手掌握,只有指縫間凸露出兩粒嫣紅。

  房間中響起一陣嬌吟呢喃,過了許久許久……

  「大人……老爺……,哥哥……啊……,饒……饒了我吧……」,成綺韻披頭散髮、滿臉潮紅,頭暈眼花的跪伏在床上發出嗚咽的哀求聲。

  酒意半醒的楊凌捧起她渾圓豐盈的雪臀,把她拋送的猶如狂風暴雨中的一葉小舟,成綺韻的藕臂已經撐不住了,只能用肘跪伏在榻上,高翹起一輪明月。

  「爺……人家夠了……嗯嗯……」,終於,在楊凌一陣急劇的顫抖後,成綺韻象洩了氣的皮球,軟綿綿地趴在了床上,香汗淋漓的枕著自己的玉臂,滿臉暈紅、眼波迷離,檀口微張、嬌喘吁吁。

  楊凌歇了一陣兒,向旁一翻,懶洋洋地在她汗嘰嘰的豐臀上「啪」地一拍,笑道:「還敢不敢再惹老爺了?」

  成綺韻的豐臀被拍得一陣蕩漾,她嬌慵地哼了一聲,連反駁的力氣都發不出來。

  楊凌捏著她尖巧的下巴,笑道:「韻兒,老爺我一直有件很奇怪的事搞不懂」。

  「嗯?」成綺韻的魂兒還沒完全回到身上,她睜開朦朧的眸子瞧著楊凌。

  楊凌道:「忙忙碌碌、大耗氣力的是我呀,你怎麼會比我還累呢?」

  成綺韻翻翻白眼,有氣無力地哼了一聲,手抬了一下,卻沒有力氣打下去,就抓住他的手指張嘴咬了下去。嘴唇碰到了他的手指,卻由作勢欲咬變成了張開櫻唇含進口中,那雙美目眸光朦朧、媚眼如絲,看得楊凌神為之馳。

  成綺韻一個翻身撲進了他的懷中,滾燙的臉頰貼上了他的胸膛,輕輕地磨娑起來。激情之後,才是兩個人心滿意足的溫存……

  *********

  「你已經通過軍方暗示銀琦,如果紅娘子的白衣軍與她接盟共同對付伯顏,朝廷不會干預?」

  兩個人已清潔了身子,楊凌半倚著被子,把光滑滑的成綺韻擁在懷中,一條腿不老實的時而滑過她纖秀結實的小腿,時而磨擦她豐腴柔軟的大腿和豐臀。

  「嗯!朝廷當然不會干預的,甚至樂見其成,不是麼?再說……誰敢真的委曲了你的鶯兒妹子呀?」成綺韻似笑非笑地椰揄道。

  「啪!」豐臀挨了一記。

  「喛呀!」一聲嬌呼,成綺韻不甘示弱地咬了他的乳頭一口。

  「草原上,為了生存,需要付出的大多是生命地代價。這種殘酷的生活,造就了蒙古人不同的觀念,他們只尊重實力,強大的實力。

  他們掠奪的不只是大明的邊寨,事實上,他們自己也是互為牛羊、互為魚肉,強大者就是主人、軟弱者就是奴隸,你能征服他,你就是他的主人。

  紅娘子擁有強大的實力,任何一方都不敢小覷的實力,這是各方都想招攬她的原因。她不是蒙人,這是各方放心招攬她的原因。

  而同樣的,紅娘子能在蒙古草原上站住腳,並且擁有了自己的廣袤草原、牧場和部族,一方面取決於她的實力,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在她上面還有一個伯顏汗,蒙古牧民們很難產生對立感。

  現在,快要和伯顏猛可圖窮匕現了,要繼續利用這份優勢,她就需要尋找一個新的名義上的首腦,那麼,那些在她治下已經嘗到了甜頭的牧民們,就會心安理得的繼續接受她的統治,直到徹底歸心」。

  楊凌聽完了成綺韻的分析,若有所思地想了一陣,輕輕點頭道:「不錯,你說的對,計劃當因時因勢而變。她的這層保護色,最初只是為了迷惑火篩、伯顏、亦不剌,現在既然有了更大的好處,就應該讓她潛伏下去。」

  「如果與朵顏三衛達成聯盟,又沒有暴露朝廷大軍的身份,只要運作得好,很可能形成與火篩、瓦剌聯手對付伯顏的機會。畢竟,伯顏是黃金家族後裔,是韃靼部落中最有影響的英雄,是瓦剌部落最大的宿敵。這種合作是比較容易促成的。

  那樣的話,後面有遼東都司、奴兒干都司的配合,我們將可以朵顏蒙古為掩護,瓜分到很大一塊草原,那時,就是銀琦女王與火篩和亦不剌之戰了,唉!徹底消除草原之患到底還要多少年呢?」

  成綺韻微微支起螓首,認真地的道:「大人,你下決心扶植她了?」

  「武力征服、駐軍控制、移民實邊、商貿滲透、文化融合、宗教羈靡、民族同化,任重而道遠,關外太龐大了,而現在大明的人口又實在是太少太少了,要實現這個過程,最快還不得幾十年?

  在這個悠長的過程實現以前,我們需要一個肯聽話、能合作的人配合,伯顏、火篩、亦不剌、銀琦,這幾方首腦中沒有比她更合適的人了。慢慢來吧,也許我想得太容易了,其實就算鶯兒公開站在銀琦女王一邊,面和心不和的朵顏三衛想真正整合起來,形成一股足以對抗伯顏的力量也不容易」。

  成綺韻咬了咬唇,低聲道:「銀琦女王召開那達慕,公開招婿,各路英豪必然予以關注,伯顏、火篩等部也不會置之不理。在各路英雄風雲際會之時。如果我們想些辦法,或許可以從中漁利」。

  楊凌猶豫起來,成綺韻說的含蓄,可她的意思楊凌聽得懂,無非用些陰謀詭計挑撥、離間、分化、甚至暗殺的手段,把一場歡樂的盛會變成血腥屠殺。用酷厲的殺伐迅速整合朵顏三衛,讓草原各部在措手不及之下倉促進入決戰,這樣游離於其間的紅娘子才能如魚得水,成為銀琦女王必須倚重的主要力量。

  可是這與楊凌一向不打無把握之仗的原則相悖。而且很難保證不會有些只是趕來參加大會的無辜部落也捲入其中,這樣做……可以嗎?楊凌的心微微有點不安。

  不這樣做,僅靠正常的辦法,朵顏衛要多久才能達成內部的妥協?才能真正形成一支完整的力量對外作戰?如果這個過程太長,瓦剌已經對紅娘子用兵,而伯顏袖手旁觀甚至暗下毒手,那紅娘子怎麼辦?

  向東完全撤入奴兒干都司,一種可能是會暴露她實是大明朝廷所遣的秘密,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把需要休養生息一兩年的大明軍隊完全拖入戰火。西邊是瓦剌、南面是伯顏、東面是現在不能明著相助的大明軍,如果出現那種僵局,她該怎麼辦?

  北邊……北邊……,楊凌的心忽然跳了起來,他怎麼一直忽略了北邊。北邊是哪裡?是西伯利亞,是面積相當於又一個大中國的西伯利亞!一片現在看似一片蠻荒,卻有著肥沃的土地、廣袤的原始森林和無窮無盡的石油、天然氣、煤、金銀銅鐵等豐富礦藏的龐大區域。

  那裡現在僅僅居住著幾個當年隸屬於蒙古大帝國的小汗國,事實上只是一些韃靼遊牧部落。羅斯現在還是歐洲的一個三流小國,連烏拉爾上下一個小小的韃靼喀山汗國都打不贏,還沒有能力涉足這片土地。

  如果我能在自己有生之年擺平了橫亙在這中間的韃靼、瓦剌,那會怎麼樣?那麼大明就可以一直向北,拿下整個西伯利亞!大明的版圖將擴大一倍,那裡充裕的土地和礦藏將為未來大明的工業發展提供最雄厚的經濟資料。

  不對!還不止這些。大明的戰船現在沒有能力橫跨太平洋,然而要是取下了西伯利亞會怎麼樣?那麼就可以通過狹窄的白令海峽踏上『北美』的阿拉斯加,再然後……,想像後人轉動地球儀,那上邊中國國土之龐大,楊凌的頭有點發暈……

  *******

  自己的目光以前怎麼就一直局限在長城以外的這片草原上了?跨過這片草原可是一片更遼闊的天地啊。

  羅斯王國還沒有能力東進,西班牙和葡萄牙從地球的另一邊剛剛涉足南美一角,僅僅是派出一些船隊去實施搶劫而已,那裡有大片的處女地呀!

  楊凌的熱血沸騰起來,一個更偉大的目標。激起了他的鬥志,本以內興工商、外消草原之患為一生夙願,從此做完這一切就可以做一個逍遙王侯的楊凌,心思一下飛的好遠好遠……

  漢民族不是沒有機會統治西伯利亞,早在漢朝,匈奴戰敗西逃,大漢就有了第一次佔領西伯利亞的機會,但那時這片不毛之地沒有駐守價值,他們主動放棄了。蘇武牧過羊的北海(貝加爾湖)再沒有踏上漢人軍隊的足跡……

  到了盛唐打敗東突厥,漢人大軍再次有了佔領西伯利亞的機會。但是安史之亂使大唐勢微,北方民族再次自立門戶。現在,只要解決了韃靼和瓦剌,南北將變成一片坦途,要征服西伯利亞那些原屬大元金帳汗國的小汗國易如反掌。這樣一份豐功偉業,足以千古不朽。只要只要掃平橫亙在大草原上的韃靼和瓦剌這兩個自大元分裂出來的最主要力量!

  為千秋功業、萬世平安,何惜一時殺戳?

  成綺韻聽到楊凌心跳越來越快,體溫也高了起來,不禁忐忑地抬起頭:「我惹他不開心了麼?他……他一向不喜歡我太陰險的」。

  「綺韻!」

  「嗯?」

  「按你說的辦,放手去做。充分利用那達慕的機會,不惜任何代價。強行整合朵顏三衛,一定要把銀琦的勢力組合起來並且掌握在我們手中!並挑起伯顏、火篩之戰!」

  成綺韻驚奇地看著楊凌,不明白他何以如此亢奮。

  「韻兒,你是女中諸葛,智謀百出!你要幫我好好想想,詳加策劃,不管任何手段,一定要辦到!」

  成綺韻眼珠一轉,追問道:「不惜任何手段?」

  「對!」

  「哪怕有些卑鄙、有些無恥、有些邪惡?」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成綺韻格格一笑,放下心來。能困住她的籠子,只有楊凌的約束,楊凌讓她放手去做,天高海闊,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成綺韻心中喜悅,她眉尖兒一展,忽地在楊凌胯下屈指一彈,笑盈盈地道:「我家大人總算是開了竅了」。

  「哎喲,你彈哪兒?」楊凌一個機靈。

  「攻敵之至弱嘛!」成綺韻眉梢眼角儘是春情,笑得無比冶蕩。

  「哼!」楊凌放開了心事,精神又起,看著成綺韻那無盡魅惑的笑臉,楊凌性致勃勃地道:「這你可猜錯了,本國公是兵法大家,你不曉得我這是強則示之以弱麼?」

  他一翻身便將成綺韻壓了身下,成綺韻只覺小腹上一團剛猛火熱,果然是至陽至剛,不禁花容失色道:「老爺,你還要呀?人家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楊凌不理,他探手一挑,便把成綺韻柔腴動人的身子挑翻過來。成綺韻楚楚可憐地道:「人家消受不起,老爺你放了人家吧」。

  她像只嗚嗚哀鳴的小牝犬,一邊嬌嬌怯怯地哀求著,一邊膝行著向前爬去。楊凌抄住她纖柔的腰肢,握住髖部向後一拉,那一盤豐腴便重重地撞在他的腿間。再逃開,再撞回來。

  成綺韻的腰肢以一種奇怪的韻律擺動著,塌腰翹臀性感妖魅,配合著她又細又軟的哀求聲,讓再是憐香惜玉的人都不禁生起一種摧殘蹂躪的慾望。

  然而那臀的技巧扭動,雖然看得人蝕骨銷魂,卻就是不得其門而入。如是者多次,楊凌已被逗弄得面紅似火、鼻息咻咻,他忽然性起,像抓小雞似的把成綺韻粗暴地扯到自己身前,『很殘忍』地倒擰起她一雙纖細白嫩的手臂,成綺韻再不能逃開了,只能悲啼著扭動、掙扎……

  這個妖精,居然又在玩撩撥他的遊戲!

  粉肌脂膩,腰折楊柳,一輪明月好圓,國公半宿無眠……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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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4 22:22:14
卷十一 南征北戰 第452章 暗流湧動


  西伯利亞如果到手,就可以由陸路踏足北美,既而跨過一個小小的海峽到達南美。後世的世界格局將因而大變,至少不會再出現一個強大的俄國和美國,而中華帝國將橫跨亞歐美三大州。

  當然,楊凌並沒有忘記南方,滿剌加到手、夷州駐商,將促使他們的商船不斷擴大遠洋區域,澳州的發現為時不遠。這樣一個遠大的目標,在楊凌穩定了國內、正在大力發展工商之後,並不難實現。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只有一個了,那就是人口。大明的人口相對於這麼龐大的未來江山將會顯得太少太少。楊凌準備回到關內後就向皇帝陛下建議大量鼓勵人口繁殖,現在的糧食生產和開海通商,經濟大幅度發展為此提供了充足的經濟基礎。

  同時,現在人口的夭折率實在是太高了,必須的組織一批名醫,研究出一整套的嬰兒從妊娠、生產、哺乳直到成長的一整套醫療衛生措施,減少嬰兒的高死亡率。

  原打算解決了草原問題,就做一個閒散王侯,和嬌妻美妾們遊山玩水、飴樂一生的威國公楊凌心中有了一個更遠大的目標,重新變得鬥志昂揚起來。

  曾經只想著離開窮困的楊家坪,在自己短暫的生命期間,給愛妻謀一份產業,讓她以後衣食無憂的楊凌,當他和幼娘手拉著手兒走出窮山溝時,絕不會想過能夠踏上朝堂,謀個一官半職,更不會設想這樣的宏圖。

  人的目光和抱負是隨著實力、地位的上升不斷修正改變的,現在,當他的地位無以倫比,當國內生機勃勃,從世界頭號大國、強國,進行更突飛猛進發展的時候,他的目光也看到了更遙遠的未來。

  對他來說是如此。對大明朝廷,對朝廷百官來說何嘗不是如此?工商的發展、四海的交流,勢必開拓他們的眼界,讓這個龐大的國家不再安於現狀,將使他們明白中國並非世界唯一的、完美的樂土,四夷也絕不是一些毫無求取價值的窮荒僻壤和落後如野人的蠻夷。

  追求和利益發展的動力,一旦促成這個強大國家的主動發展、開拓,試問當今天下,還有什麼是他們不能征服的?

  然而要做到這一切,第一步就是平定北方,把伯顏和火篩這幾顆釘子拔掉,並且把這片草原穩定下來。要做到這一步,朵顏三衛做為蒙古族人的一員、做為關外最強大的一支軍事力量,必須得到整合、號令統一併且掌握在朝廷手中。

  多少強大的力量就是在內訌中出於滅亡?小到朵顏三衛,大到大明帝國,給了它一個強盛的機會,如果不給它向外開拓的遠大目標,那麼力量的強大最後就只能用在內耗上。

  從成綺韻那裡,楊凌瞭解到北方進一步的情況,現在西伯利亞的那些韃靼小汗國,就正在不斷的內訌。而起因卻是羅斯帝國的王后指使人不斷的挑撥,以致於這些任何一個汗國都遠遠強勝於羅斯的小汗國,現在陷入不斷的內戰中。

  估計再有十年功夫,這些小汗國就能在內訌中變得不堪一擊。楊凌並不瞭解羅斯帝國東征,滅掉這些汗國的歷史情形,不過從這些情報看,恐怕小小的羅斯能成為大俄羅斯,佔據龐大的西柏利亞,這正是一個主要原因。

  然而,這位出身整個歐洲皇族血統最高貴的美麗王后、拜占庭帝國末代皇帝的公主索菲婭,怕是要為他人做嫁衣了。東方大帝國的主要掌權者已經不在把這裡看成一片不屑一顧的不毛之地,楊凌已經對這裡虎視耽耽了。

  這位美麗高雅的王后陛下,或許正在她沾沾自喜於得計的時候,會看到一位叫做楊凌的英俊東方人,蟒袍玉帶地出現在她的宮庭宴會上,並且盛情邀請這位美麗高雅的王后陛下共舞一典,至於是請她扭大秧歌還是華爾滋,那就全看這位東方貴族的心情了。

  現在,楊凌向朵顏三衛出發了。

  公開的消息是,大明威國公的儀仗正在向滾河前進,他將去那裡會見奴兒干都司的首領們,為了接待這位尊貴的國公,奴兒干都司的首腦不能參加銀琦女王的那達慕大會,於是最近的兀者衛練指揮使便順理成章地接到了『奴兒干都司』的令諭,要他前往參加朵顏三衛舉辦的那達慕大會,並且祝福銀琦女王的訂婚,因為她的夫婿,將在這次盛會中產生。

  練雲舒帶了三千精兵,他們的實際目的,卻是為楊凌呼應,以明為暗,實則是保證他的安全。而楊凌自己,則扮作一個大客商,這樣的大會,本身就是經商做生意的好機會。

  現在關外的草原部落,沒有不知道兩個實力最強大的行商大賈。他們一個是正在向西域和瓦剌發展的韓林,他的根基在大同。另一個就是成綺韻,她的根基在遼陽衛,經商範圍遍及女真三部、朵顏三部、伯顏的韃靼部落,甚至朝鮮和日本。

  當然,這些關外部落並不瞭解他們的真實身份和姓名,但是每個人對他們這種商人都很友好,並且主動擔負保護他們安全的責任,這使成綺韻很篤定楊凌的安全。

  因為只要在關外住上一段時間,每個漢人都會知道蒙古人對漢人的紡織品、糧食、工具、鐵器和家庭用具是多麼的渴求。當冬春之交糧食斷絕的時候,甚至有牧民用整張的獸皮、甚至解下身上的皮衣,只求能換上一點糧食,解一日之饑。

  對於他們急缺的鐵鍋,甚至有人以馬易鍋,然而仍不可得。因為朝廷擔心他們得鐵後會用來冶煉兵器。所以對這些東西的輸出十分謹慎,而實際上他們根本不懂炒煉,鐵鍋破了,就想盡辦法去補,如果破損銹爛了,就只好棄之荒野,以至普通窮困的牧民,甚至幾家合用一口鍋來煮食。

  甚至有的人家分家嫁女兒,要把一口鍋一破為二,把它做為一件最貴重的嫁妝,從而各用半口鍋來煮食食物。他們擄掠邊境時固然凶狠殘暴,可是在草原上遊牧,與天地掙扎求生時,也未嘗不是滿腹辛酸。

  至於布匹,尤其是他們一日不可或缺的磚茶,更是非中原而不可得。韓林、成綺韻這些手眼通天的商人,能夠避過官府的檢查。給他們運來這些急需的生活物品,換取他們的牛羊驢等牲畜和大量的皮毛、鬃尾等畜產品。

  對這些遊牧部族來,自然有志一同,絕不允許任何人去傷害他們,絕了自己的生路。所以在內地地位還很低的商人,在這裡。就是蒙古的王公貴族們,對他們也是禮敬有加。

  楊凌的計劃,曾簡略地向成綺韻提起,成綺韻不但要立即想辦法按照楊凌的意思去進行部署安排,同時還得變更原定的計劃。

  有些暗中操作的事情,成綺韻並沒有對楊凌提起過。楊凌關心的是國家、朝廷、漢人的命運,而成綺韻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她只關心自己的愛人,關心他的前程和命運。

  自古帝王狡兔死鳥弓藏的事幹得太多了,楊凌已經位極人臣,權柄之重無以倫比,而皇帝卻在漸漸長大,他能不能一直對楊凌如此倚重恩寵?居安而思危,成綺韻不能不為自己男人的未來打算。

  她自幼怕冷,為什麼一定要跑到塞外來,並且把於永支到了夷州去以方便自己行事?真的只是為了做生意麼?她暗中做的事情更多。

  在她的原計劃裡,伯顏是一定要滅地,但是瓦剌部卻只能削弱而非消滅,養匪而自重,楊凌才能始終得到重用。她不遺餘力地給紅娘子提供大批資助,甚至暗中組建一支獨立於朝廷之外的僱傭軍,無不是在應付眼前局勢之外,為楊凌的未來進行鋪墊、打算。

  有時候心酸地想想,楊凌這樣一個自幼受儒家文化熏染、如今聖眷正隆位極人臣的男人,他的哪一份殊榮不是當今皇上賜予的?如果知道她有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並且暗中做了這許多事,說不定會一怒之下殺了她吧?

  但她只是一個小女子,國家、民族、大義、百姓,這些事、這些人和她不相關,這些人和這個朝廷也沒有做過什麼對得起她的事情。

  曾經,一個自私狠毒的黛樓兒,只肯為自己活著。現在,一個付出真情的成綺韻,只為她自己的男人活著,哪怕被他誤解、傷害,甚至為他死去,也無怨無悔。

  每次遇到楊凌,她都如饑似渴地索求他的愛,因為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暗中所做的一切被他識破,就會從此失去了他。從不奢望、也不提出正式的嫁進楊家的門兒,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女人,也是因為她不知道自己終於得到一個真心男人的幸福能夠持續多少時間。

  她怕自己的陰狠手段終有一天會讓楊凌冷落了自己,更怕自己做的這明顯不忠於朝廷的一切讓他心生懼意,甚或為尋自保而殺掉她,所以連兒子都不敢要,只為了在必須有人作出犧牲的時候,他不至於有太多牽絆而於心不忍。

  她太瞭解這個男人,為了自己的家人,他可以去拼,去與全天下為敵,去承受所有的厄運,而獨獨不讓他的家人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而她一旦有了他的骨肉,與他有了靈與肉的交融,一旦有事,他就再不能置身事外,到時一旦連他也扛不住時,便是楊家大廈將傾之日了。

  所以,她一直游離在情人與女人的界限上,克制著為人妻、為人母的美好願望,和楊凌歡好後,總是用青樓的秘法進行避孕。而待楊凌熟睡之後,想起這些心酸,又有多少次輾轉難眠,多少次淚濕衣襟。

  詩成綺韻三千首,玲瓏心事有誰知?楊凌知道她為了他及全家的幸福、長遠,這樣無怨無悔地付出嗎?

  這個水一樣的女子,幼遭不幸歷盡坎坷,一生都在用她的色相和智慧同命運抗爭,在她終於心有所屬,把整個自己毫無保留地獻給了楊凌後,現在又用一雙單薄稚弱的肩膀,冒著失去他歡心的風險,扛起了為他未來一生的幸福安定的責任。

  現在,楊凌一個突出其來的想法,為他奮鬥的方向打開了一幅新的藍圖,也讓成綺韻沉重的思想包袱徹底地放下了。

  如果他的想法能夠得到實現,那麼就有辦法讓他不負君恩,同時又能為他自己謀得一個安全、長遠的地位。自己也不必為了他的未來殫精竭慮,去暗中運作許多法所不容、君臣大義所不容的事情,就更不必擔心會讓他惱了自己、拋棄自己。

  成綺韻很開心,真的很開心。

  朵顏衛到了,已是黃昏,山色已被染成墨綠。

  昏黃的陽光籠罩著這片一望無際的大草原,風吹草低,風中羊咩、牛哞、馬嘶混合成一種蒼涼的聲韻,然後,羊群、牛群、馬群,排山倒海般自草浪中合圍而來。

  這是一幅多麼美麗而雄壯的圖畫!這是一支多麼哀宛而蒼涼的戀歌。

  黑的牛,黃的馬,白的羊,浩浩蕩蕩奔馳在青山綠草間,楊凌掀開車簾,眺望著這生機勃勃的一切,臉上閃動著興奮的光。眸子裡也閃著光,這是何等偉大的景象!這是何等偉大的天地!望著這樣的景象,就連他的心胸也似突然開闊了許多。

  成綺韻也走出了車子,站在前車板上,小鳥依人般地偎在楊凌的懷中。遠遠的有歌聲傳來,歌聲高亢而蒼涼,聽不懂他們唱的是什麼,但是人的情緒卻已不禁受到了感染。

  這裡再向前去,就是無邊無際的大草原了,這片草原上,現在幾隻禿鷲、猛虎和野狼,隨時會闖進大明的家園,撕咬人畜、破壞城池,等到把他們消滅了,這裡將變成大明的花園,一條坦途通過這裡,直趨向更遠的北方,無窮無盡,一直延伸到北極……

  楊凌望著,想著,心中充滿了興奮和憧憬。

  成綺韻輕輕把著他的手臂,依偎在深愛一生的男人懷中,眼中同樣充滿了憧憬和希望。這裡,一定要得到徹底的解決,讓它變成一片平和的樂土。然後,就會有廣闊的未來,迎接著他和她,常伴在心愛的男人身邊,再和他生幾個孩子……

  成綺韻怦然心動,她的心都醉了,這個水一樣的女子,臉上煥發出異樣的美麗,夕陽的餘暉映在她嬌美不可方物的容顏上,那雙熠熠放光的眸子,釅釅的忽然變成了兩潭淳醇的美酒……

  *******

  朵顏衛的駐地是一處半城市化的地方。它沒有高高的城牆和壕溝,四處散據著大大小小的蒙古包,那就是牧人們的居處、集市,最中間的地方卻是磚石蓋就的高大房屋,那是貴族們的住處,最中央最豪華的就是順明王的王府。

  現在由於朵顏衛女王要在那達慕大會上擇選終身伴侶,一時風雲際會、魚龍混雜,所以王府和貴族們的住處戒備森嚴,所以儘管楊凌扮成的是最受牧民們歡迎的商旅,而且打的是遼東第一商賈成二爺的招牌,仍然不得進入。

  成綺韻在本地有幾處大蒙古包,外圍的牧民住處和商賈住處實際上也是她的侍衛們住處。現在楊凌來了,周圍的警戒更嚴密了,她和楊凌以及侍衛們一進駐,四下的氈包立即進入了嚴密的保衛狀態。

  坐鎮於此正在調查各方動態、以便做出應急反應的阿德妮,聽說楊凌親自趕了來,不禁喜出望外。她正在距王爺貴族們住處最近的集市附近收聽屬下的匯報,一聽到楊凌的消息,立即衝出房子翻身上馬,向成綺韻的營帳趕來。

  草原上的女人縱馬馳騁事屬尋常,不過面罩黑紗、體態妖嬈的阿德妮身材惹火,兼具了一種野性和柔媚的體態,這樣美麗的女子還是令集市上的男人們眼睛一亮。但是看到她身後緊隨著地那幾十名身材剽悍、殺氣騰騰的武士,就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搭訕了。

  「這樣風騷嬌媚的娘們,或許是哪位貴族老爺的夫人吧?把這樣一匹駿馬壓在胯下,可真***銷魂!」男人們只能望著她疾馳而過的身影,眼饞地嚥一口唾沫。

  夜色降臨了,星光在草原上升起,月色使草浪看起來有如碧海的清波。同廣闊無垠的草原相比,那一頂頂白色的帳篷點綴在這無際的草原中,頓時變得渺小起來,但是點點燈光與星光相映,看來又是那麼富有詩意。

  順明王府內***通明,毫無裝飾而巨大的客廳猶如一座殿堂。大殿中央燃著熊熊的烈火,鐵架上幾隻吊在鐵架上的全羊烤得焦黃發亮,到處是一片濃郁的肉香。

  藏女們正在載歌載舞,她們穿著鮮艷的綵衣,長袍大袖,她們的柔髮結束成無數根細小的長辮,流水般垂在雙肩,頭上則戴著小巧而鮮艷的呢帽。

  今天,福余衛白音首領已經率部趕到了,明天,泰寧衛的阿古達木也將趕來,後天一早,那達慕大會就將開始。整個部落,似乎都忘記了三衛之間的傾軋和勾心鬥角,到處是一片祥和歡樂。

  普通的小民哪裡知道那麼多內幕,他們只知道三衛已經講和了,女王將從三衛的少年英雄中挑選一個成為她的丈夫。兀良哈三衛背倚大明,本就是最富足的草原部落,三衛重新結成強大的聯盟,將富足而強大,其他部落將再也不敢來擄奪他們的牛羊。

  蒙古人有宴必有酒肉、有宴必有歌舞,白音的部下將領和銀琦女王的主要將領們,都是部族中擁有眾多牛羊馬群和奴隸的大貴族。此刻,他們就是宴會的主人,大碗喝酒,舉刀切肉,高聲呼喝,彼此勸酒,一片喧鬧聲中身邊早堆積了大片或立或倒的酒罈子。

  巴雅爾吃得熱汗津津,臉泛紅光,他伸著油乎乎的大手,撕扯開一大塊足有三斤多重的肥羊腿肥,手抓羊肉肥嫩可口,濃香撲鼻,巴雅爾埋頭大嚼了一陣,又抓起酒碗狂飲一番,然後遊目四顧,半醉半醒地問道:「女王呢?怎麼不和大家一起喝一杯?」

  他的兩腮糊滿了肉汁,下巴的大鬍子還淌著酒汁,白音手下大將索薩舉著一碗烈酒笑道:「巴雅爾,你這傢伙就顧著埋頭大吃了,女王和我們白音首領早就去後宅了,你現在才問?」

  「啊!」巴雅爾恍然大悟,哈哈笑道:「那一定是商議婚事去了。真是的,直接辦一場婚禮不就行了麼?何必還要招開那達慕,公開比試呢?」

  索薩捋鬚笑道:「銀琦是女王,地位尊貴嘛。怎能隨便就嫁了?我們白音首領的兒子,雖然是草原上眾所周知的少年英雄,可是畢竟現在還是一隻翅膀稚嫩的雄鷹,沒有展翅藍天的威名,那達慕大會上,讓自己的夫婿一展雄風,在各部落的好漢們面前露上一手,那嫁著也光彩啊」。

  「哈哈哈,不錯,看不出你這麼粗的漢子,想得可比我細多了。我們女王一出嫁,咱們兩家就是一家人啦,來,索薩兄弟,咱們再乾一碗」。

  「干!來,大傢伙兒都滿上,為了咱們兩家成為一家人,干!」

  眾人群起響應,大廳上又是一陣杯籌交錯。

  王府後宅,居然有一間書房,儘管花當從來不讀書。

  這裡是同漢人雜居往來最多的地區,而且由於花當一向恭順,所以大明同他的互市貿易比較寬鬆,百姓生活較好,許多人家都有漢人式的傢俱,甚至有人平時就穿著漢人的衣服,尤其是女人,相對於蒙古袍的款式,她們更喜歡穿著漢人女子的衣服,尤其是貴族人家的女人,在家裡大多身著漢人的綺羅輕裳,以此為時尚。

  花當建築這幢宅子時,就像漢人一樣也在後花院建了一間書房,平時卻只用來和好友飲酒。白音就是這裡的常客,而現在,他就坐在炕桌前。他的對面,是一個和他一樣,身材略顯瘦削,眼睛裡閃著狡獪目光的客人。

  銀琦女王居中而坐,看著這兩個形容、神態頗有些相似的人物,心裡不禁閃過一絲厭惡。白音曾是她父親的智囊,最受花當倚重,銀琦也十分敬重這位叔父,並且讚佩他的機智。然而花當死後。白音越來越明顯、甚至毫不掩飾的貪婪和囂張,卻徹底顛覆了這位長者在她心裡的形象。

  「長生天保佑,保佑我成功吧,我再也撐不下去了,這頭老狐狸對我的逼迫越來越露骨了,相對起來,阿古達木倒比他可愛多了。父親留給我照顧的基業和族人,我眼看就要保護不了了,會不會被人吞併,全在此一舉了」。

  銀琦心不在焉地想著心事,自以為已經完全掌握了這個不懂事的小女孩的白音,卻儼然以朵顏三衛當家作主的人身份,與對面的來使唇槍舌箭地爭論著。

  「孟恩大人。您的意思是,由你我雙方聯手,趁那達慕大會召開,各部都以為暫時不會發生戰爭、防備有所鬆懈的機會,聯手襲擊北英王楊英,平分斡難河?然後再一同對付伯顏,把這只兇猛的野獸制服,共享這片廣闊的草原?」

  「是的!」孟恩重重地一點頭,他是瓦剌大汗亦不剌的特使,此次的說客代表,現在三人能夠坐到這裡進行談判,已經是經過多次接觸,雙方意向有了相當的瞭解之後,所以他篤信銀琦和白音對他們的提議是有興趣的。

  孟恩鄭重地道:「白音大人,您應該相信我們的誠意。瓦剌和韃靼,是永遠不可和解的敵人,韃靼人倚仗他們強橫的武力,逼迫我們的大汗住帳只能稱宅而不得稱殿,冠纓不得過四指,甚至許跪不許坐。

  這種種極盡污辱的命令,不用他們的鮮血,是無法洗刷的。一旦消滅了他的助手、那個來自中原白衣軍的楊英,我們就可以騰出手來合力對付伯顏猛可。這符合我們雙方的共同利益。」

  白音冷笑道:「當然,可是我們更不會忘記,曾經不可一世的瓦剌部落,天聖可汗的後裔為什麼會落得這般下場?是因為亦思馬因帶領你們瓦剌大軍對我們兀良哈三衛侵略和掠奪,卻被韃靼人抄了你們的後路,打得你們丟盔卸甲,一路倉惶西逃,從此一蹶不振。

  亦思馬因被韃靼少師脫火赤射殺之後,你們已元氣大傷,這才不得不臣服於黃金家族汗庭。現在,是我們的花當王爺重挫了伯顏,動搖了他們的根基,你們才能積蓄力量,意欲東山再起。

  在我們看來,楊英是依附於伯顏的人,他是一個漢人,沒有伯顏猛可的庇護,他憑什麼能在斡難河紮下根來?漢人有句話說:『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只要伯顏倒了,他自然也就立不住腳了,我們既然要聯手,就該出其不意,打伯顏一個措手不及,怎麼反而要先去對付楊英,一則自損實力、二則讓伯顏有所準備?」

  「先去對付伯顏?」孟恩一怔,慢慢地呷了口酒,沉吟不語起來。

  白音又道:「如果現在斡難河流域不是在楊英的手中,你們瓦剌人就可以避開韃靼人直接東下對我們朵顏三部形成攻擊。不,你不必解釋,我明白你們合作的誠意,但是這種誠意一旦韃靼人消失,它還能保持多久?我們必須正視這個問題」。

  孟恩眼轉一轉,試探地問道:「難道……白音大人有意放縱白衣軍,讓他們成為我們之間的緩衝?你就不怕養虎為患?」

  白音瞇起眼睛沉沉一笑,說道:「孟恩大人,只要伯顏倒了,那大片的草原,就屬於你我雙方,我們平分了整個草原,楊英的勢力遠在北方,他們無法與漢人的明廷結成一線。同時,他們本身就是大明朝廷的反叛,也不可能同明廷合作,他們距我們是最近的,恐怕最後唯一的出路就是投靠我們。

  既然有意合作,我也不妨開誠佈公,我希望你們目光長遠一些,不要惦記著翰難河那一片草原。如果伯顏倒了,你們獲得的遠遠要多於取回幹難河,不是麼?」

  孟恩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個白音,人人說他詭詐而膽小,想不到一有能力覬覦朵顏三衛首領的機會,他的野心也變大了,看來,他是一心要謀取斡難河了。聯姻之後的朵顏三衛實際上就變成了兩衛,那時另一衛也只能死心踏地的聽從合併後的白音號令。

  三部合一產生的強大力量,要遠遠大於三個一相加,那時滅掉伯顏,平分韃靼草原的六萬戶,朵顏三衛由於擁有斡難河,他們的領地就像一柄鐮刀狀,在同瓦剌的進一下爭奪中,勢必要佔據地利。」

  白音見他沉吟不答,面上也並不著急,他端起酒杯,好整以暇地抿著酒,等候著孟恩的答覆。主動權在他手裡。瓦剌比他更擔心伯顏的重新崛起,更盼著早日從他的陰影下站起來。這個條件,他們是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果然,沉吟良久,孟恩終於咬牙說道:「好地,你的意見,我會盡快轉達大汗,不過這一來,恐怕我們就不能在那達慕期間對伯顏發動猝襲了」。

  白音正色道:「孟恩大人,那樣正是我希望看到的。這次那達慕大會,實際上是我們尊貴的女王擇婿成親的好日子,同時,也是我們朵顏三衛正式整合合一的重要時刻,我不希望在這個時候節外生枝。

  至於伯顏,只要我們朵顏三衛合成了一股力量,而且與你們聯盟,那麼伯顏將面臨的是東西兩支絲毫不遜色於他的強大力量。北方的白衣軍早已有心脫離他們,勢必難以形成通力合作,伯顏再驍勇,又如何是我們的對手?」

  他詭秘地一笑,說道:「而且,我相信亦不剌汗現在不在遙遠的西方,他應該也趕到附近了吧?您要把我的意思轉告給他,那非常方便。我甚至希望合適的時候,親自同亦不剌汗見上一面。」

  孟恩看看一直象擺設似地坐在上首的銀琦女王,小姑娘俏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好像對白音的越俎代疱絲毫不以為意。

  白音恍然,忙笑道:「當然,是要徵得我們的女王同意,我才會代表她去見見偉大的亦不剌汗,是吧,銀琦?」

  「啊?哦,是的叔父,我還小,許多事都不明白,叔父是我父親的安答,就像我的父親一樣,您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孟恩看在眼中,會心地一笑,起身說道:「那好,女王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我會盡快回復大汗,把結果帶給你們」。

  「好!」白音微笑起身,同孟恩擁抱作別,然後一個侍衛從暗處悄然閃了出來,領著他向角門走去。

  白音轉首對銀琦道:「銀琦,我們去大廳上和大家去喝一杯吧」。

  銀琦搖了搖頭,臉上有種掩飾不住的無奈和疲倦:「不了,叔父替我招待一下大家吧,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白音淡淡一笑,他當然知道銀琦相當不滿他吞併三部,並且奪取大權的行為。但是她只能敢怒而不敢言,除了使使小孩子性子,還能有什麼作為?

  那達慕大會之後,她就要掛著女王的空銜,嫁進他家成為他的兒媳,自己將成為朵顏三衛真正的掌權者,然後,自己的孫子,將繼承順明王的稱號。白音家,將成為東部草原真正的主人,真正的王。

  嗯……或許在自己有生之年,還能統一整個草原,成為大可汗呢,那時,就是大明的這個王爺稱號也不稀罕了,銀琦除了給他白音家生兒育女,也沒有什麼別的用處了。

  想到這裡,白音呵呵一笑,說道:「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我去前廳了」。

  白音說完禮也不施,背起手來施施然地離去了:「花當手下頗有幾員大將,今後他們就是我的部下了,現在得好好籠絡一下」,白音邊走邊盤算著。

  銀琦待他走出去,騰地一下從炕上跳了下來,一對小拳頭攥得緊緊的,她的小胸脯兒,也一起一伏的,顯然心中憤怒已極。

  過了半晌,她才壓抑了心中的憤怒,無力地歎了口氣。

  「在草原上,從來都是強者為尊!不要氣憤他不尊重你的權威,事實上,那是因為你沒有值得他敬畏的地方!」

  漢人的山水屏風後,隔斷著一小片擺放洗漱用品的空間,然後旁邊一堵雪白的牆壁,此時卻悄然地打開了,裡邊竟然還有一間小室。一個白衣白褲、肋下佩刀、身材勻稱、五官俊美如女孩兒家的男人從裡邊悠然踱了出來。

  「對我楊英來說,也是如此!」他唇邊帶笑,那笑對一個少女來說,有著無盡的誘惑力。那讓女孩兒都嫉妒的美麗雙眉一挑間的神采,更是英氣逼人。

  「狼與羊之間,根本沒有結盟的可能;只有狼與狼之間,才有攜手結盟的可能。美麗的銀琦姑娘,想要和我楊英合作的話,你也要拿出一份膽魄來,讓自己變成一頭狼。要知道,沒有人會因為可憐你,就屈服於你的麾下。」

  銀琦瞪圓了一雙眼睛,狠狠地盯了她半晌,俏臉上忽地泛起一酡桃紅:「狼與狼的同盟,也有很多種。把你的條件再詳細地對我說一遍,我想,我也有些條件,希望你能答應,楊英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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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一 南征北戰 第453章 月華如水


  「亦不剌這是遠交近攻之計」,成綺韻道:「不可一世的瓦剌,是因為韃靼部落的興起才衰敗下去,從此退縮於西北一隅不得發展。並且伯顏猛可對他們作出了種種苛刻的限制,諸如許跪不許坐、冠纓不過四指,至於吃肉不許用刀更是毫無必要,完全是為了侮辱他們,摧毀他們的意志。

  作為天聖可汗也先的嫡親孫子,多年的草原之王,亦不剌受到如此侮辱,在自己的族人們面前都抬不起頭來,他對伯顏猛可的恨也一定積蓄了很久、很深,所以如果他肯答應銀琦的聯盟條件,你們倒是可以放心的把兵力用在伯顏猛可身上,來自西方瓦剌的威脅可以暫時不計」。

  「是麼?一冬的血戰,付出了多少條性命才打下這片江山,豈能說放棄就放棄?草原上的漢子固然性情豪邁,但這不代表他們行軍打仗也是一條筋,他們狡詐得就像一條狐狸,草原爭霸就像在綠林中搶山頭,不是窮途末路,哪有孤注一擲的道理!」紅娘子立即出言反駁。

  很微妙的場面。

  這裡是成綺韻的大帳,外邊看來是普通的蒙古人營帳,裡邊卻鋪陣豪華。桌椅都是精雅昂貴的中原紅木傢俱,杯盞碟盤都是景德鎮的極品瓷器。紗籮幔帳,地毯柔軟,就是蒙古王公的居處也沒有這般豪綽講究。

  前方的桌椅為了迎接當地眾要的供求貨商,卻是用的蒙古式的長案,在地毯上還放著一個個的蒲團。現在楊凌就坐在正中央的位置上,他的旁邊,是滿臉甜蜜的阿德妮。

  好吃牛羊肉的她,現在卻在用小銀刀專挑著肥美可口的部分下刀,一塊塊切下來,然後送進楊凌的口中,再雙手捧杯,甜甜地勸他飲酒,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貯滿了柔情蜜意,只是盯著楊凌就著她的手吃下一塊塊肥美羊肉,自己卻不動一口。或許在她心裡,現在楊凌才是最可口的那塊手扒羊肉。

  前邊呢,卻是崔右成左,各自據案而坐,兩個人的座位離著楊凌遠遠的,伸手都夠不著,就算她們肯放下架子來個三英戰呂布也辦不到。

  崔鶯兒見了這一幕心中有點火氣。可阿德妮是楊凌名正言順的妾室,人家侍候老公天經地義,你有什麼好氣的?這火氣只好便撒在成綺韻的身上。

  成綺韻碰了一鼻子灰,不覺窒了一窒。楊凌搖頭道:「不然,這是有道理的。諸路兵馬之中,你的勢力現在還是最為薄弱的,不可用在關內時守山頭、守基業的思維去考慮草原上的戰陣。

  他們是遊牧部落。要建立一個營地很容易、也很簡單,拋棄它也決不猶豫,你要適應這一點。有草場的地方,就是他們的家。儘管大的活動範圍,他們肯定是有各自的勢力***的,但是這內部,卻是不斷的流動。

  你在斡難河建城,其實就有些操之過急了,一旦建成,那就是一副牽絆、一個負擔,一旦有敵來襲,你還能果斷地決定守還是走麼?你的家當可是都投在那裡了呀。」

  「嗯!」崔鶯兒挨了訓,低下頭應了一聲,猛地灌了一口酒,兩個眼圈兒馬上紅了:熬了這麼久,好不容易見到他了,連手都沒有拉過,卻先被他訓斥了一通,心裡那滋味兒,是真的不好受。

  楊凌卻越說越嚴厲:「在草原築城,必須得在你的力量足夠大時才行,現在萬不可計較一時一地之得失,現在要的是什麼?只要你的人馬夠多、牛羊夠多,你就有勢力。草場地盤,只屬於這樣的強者,誰強它就是誰的。

  你的斡難城既然收容了各個部弱的老弱婦孺以收人心,那也不必撤去,但是城池必須東遷,遷到哈喇溫山附近,你熟悉山地作戰,而蒙古人的戰馬,恰恰在這種地方是弱點。這樣你只需派遣很少的武裝,就可以保障他們的安全。」

  「是!」崔鶯兒低著頭,心裡越來越難過。

  「記住,你在草原上沒有根基,一旦敗了,就再無東山再起的機會。你的力量又是最弱的一方,現在你事事順利,固然是白衣軍所部本來就驍勇善戰,但是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幾股最強大的力量,一直沒有把你當成主要目標。將來一旦戰爭全面開始,你知道該怎麼做麼?」

  「真正的大戰很快就要來了,你的作戰方法,必須是集中優勢兵力,變兵寡而兵眾,任你幾路來,我只一路去,殲滅敵人有生力量,就達到了戰略目的,到那時,大片的草原,唾手可得。在此之前,切不可戀戰於一地,否則,必受其害,懂麼?」

  「是!」崔鶯兒的眼淚盈盈欲落。

  「還有,你今天晚上就不該來,應該直接回你的營地去。你之一身,干係重大,不要倚仗自己武藝高強,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要是被人發現你的蹤跡以致前功盡棄怎麼辦?從現在起,你要記住,你就是楊英、白衣軍首領楊英,要做的讓你自己都相信,才不會被人察覺可疑,記住了麼?」

  「是!」一顆淚珠,吧嗒一聲落進了酒杯,蕩起微微的波紋。

  「真的記住了?」

  崔鶯兒火騰地上來了,她猛地抬起頭,乜斜了他一眼,硬梆梆地道:「記住了!」

  楊凌對她的態度毫不在意,他滿意地一笑,放緩了聲音道:「嗯,那麼,你現在說說和銀琦談判的情形如何?她有什麼條件?」

  *****

  夜晚來臨了,草原上的人們卻沒有過早地進入夢鄉。

  那達幕大會即將召開,附近的牧民還有人在陸續趕來。人喊馬嘶、熱鬧非凡。被請來在那達慕大會上頌經祭祀的活佛一進入城鎮,更是號角齊鳴,圍觀者擁擠在路旁,燈籠火把亮如白晝,根本無人入眠。

  做生意的人更是趁此機會,在草原上鋪開了攤子。叫賣聲此起彼伏,悠閒地遊逛街鬧的百姓絡繹不絕。倒底是蒙古部落中最繁華的地方,還是頗有幾分城市氣象的。

  楊凌背負雙手,正悠閒地走在熱鬧的集市間,觀察著朵顏部落的人情風貌。

  阿德妮由於相貌特異,擔心陪在他身邊,引起別人對楊凌的注意,他的安全至關重要,所以阿德妮只好留在營帳沒有跟來。不過楊凌還沒走出去,她就喜孜孜的喚人給她燒水沐浴,倒讓聽在耳中的成綺韻嗆了一鼻子醋。

  紅娘子被他當眾訓斥了一頓,便藉口不便更換女裝也托辭不來。楊凌並不相勸,那份淡淡的態度,令得紅娘子更是傷心,成綺韻強自按捺下心中歡喜,向楊凌連打眼色,楊凌只作未見,自與成綺韻一同來到集市。

  悠閒地逛了一陣,順手買了幾件在中原不常見的掛飾,楊凌瞧見不遠處一處營帳十分熱鬧,營帳前燒著一個大火堆,高高的火苗獵獵燃燒著,暗紅色的夜空中有一些灰燼隨著蒸騰的氣浪在上下翻捲。

  火堆旁有一隊載歌載舞的少女,長袖飄飄,歌聲嘹亮,跳躍轉身時,腰間的掛飾鈴襠便叮噹作響,十分悅耳。她們的容貌都比較俏麗,身高體形非常相似,看來不是附近的牧民家女兒,而是特地挑選家養的舞伎。

  那營帳設在重兵把守的城鎮外邊,看樣子不是朵顏三衛中的權勢貴族,不過也該有相當大的勢力才對,趕來參加那達慕竟然帶著這許多舞女。

  楊凌見有不少當地百姓圍觀,便欣然舉步走了過去。成綺韻陪著他行去,她雖然穿著肥大的蒙古女人袍飾,可是步態依然搖曳生姿,縱是在夜色中還是吸引了不少人垂涎的目光。

  在他們的周圍,三三兩兩、稀稀落落地走動著好些或似行商、或似遊人的男子,這些都是從內廠撥離出來,交付給成綺韻秘密掌握的原內廠精英,已經訓練成特種部隊戰士般的精銳下屬,他們好似心不在焉的四處走動著,卻在兩人周圍可以靠近的位置上形成了一道外鬆內緊的嚴密警戒圈,把兩人牢牢地護衛在中間。

  那營帳的簾兒掀著,遙遙可見裡邊情形,一個几案後正有一個短鬚漢子據案而坐,左右各有一個妖嬈動人的綺裳女子依偎在旁邊,捧杯勸酒,舉箸布菜。兩側案幾後有許多漢子也在歡笑飲酒,瞧他們的服飾相貌,有漢人也有蒙人,而中間那個削瘦的漢子,更是很明顯的中原人。

  楊凌微笑著看著那些少女輕盈地跳著舞步,她們臉上洋溢著甜美的嬌笑,雙手叉著柔軟的腰肢,短靴的腳兒踢踏向前時,就露出長袍下緊裹在白綢緊褲內的纖美小腿,充滿了一股青春的活力。

  成綺韻站在楊凌身側,淺笑盈盈,嬌顏如花,但她看著看著忽然眉頭一蹙,目中閃過一絲疑惑和警覺。她四下觀察了一番,然後微微退開兩步,舉手一掠鬢髮,立即就有一個人影兒悄然貼了上來。成綺韻對那人低聲吩咐幾句,那人便低應一聲,悄然隱沒在夜色中去了。

  成綺韻吩咐完了,見楊凌還在津津有味地看著少女們跳舞,便貼近過來,低笑道:「怎麼,老爺想嘗嘗蒙女的滋味麼?」

  楊凌微帶嗔怪地瞪了她一眼。道:「走吧,夜色漸深了,我們回去」。

  楊凌瞧了瞧那些正在歌舞的少女,正欲轉身離去,但他目光一閃間,忽然腳步頓了一頓,臉上浮現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遲疑片刻,他才重新舉步。

  遊人和擺攤賣貨的人漸少了。楊凌走得遠了,扭頭回顧,只能看到那營帳前的篝火和影影綽綽的人影了,這才對成綺韻道:「馬上查一下帳中那夥人的來歷」。

  成綺韻眼珠溜溜兒地一轉,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應道:「是,我馬上派人去查,發現什麼問題了?」

  楊凌又道:「你在這裡也佈置了許多人手吧?」

  成綺韻道:「是,不過在這塞外遊牧部落。最難查清的就是一個人的來歷,就是同一部族的人,由於草原遼闊,各自放牧,他們中許多人彼此都互不相識,更遑論外人了,我們能在這裡安插這麼多人,其實也是佔了這個便宜。

  你現在到了這裡,安全至關重要。既然查不如防,我便把大部分人手都抽調回來負責你居處內外圍的防範警戒了,除了需要四處傳遞消息,以及跟蹤監視草原各部首腦的人員,散派人員不多。」

  她睨了楊凌一眼,問道:「你發現什麼不對頭的事了?」

  楊凌笑笑,說道:「也許是我多疑了,你沒發現什麼不對頭的事?」

  成綺韻想了想,說道:「那帳中主人很明顯是個漢人,漢人在這裡這麼闊綽而富有的,應該是常年行走關外的行商大賈」。

  楊凌唔了一聲,不置可否地道:「還有呢?」

  「還有……他的侍衛隨從有許多腳步輕健、目光敏銳,應該都是會家子,莫非大人懷疑……?」

  楊凌搖搖道:「在關外行走,必須要有強大的武功。在關外行商賺了大錢的人,身邊要招收一批身手高強的隨從、保鏢,也易如反掌。他是漢人,勢大金多,護從如雲,這都算正常的,不足為奇」。

  成綺韻眸中帶著一絲隱隱的笑意,她掩著唇輕咳兩聲,說道:「那大人認為他有何可疑?」

  楊凌思忖道:「他若是行商,在這個當口來到這裡,該是為了什麼?」

  成綺韻道:「自然是趁各個部落貴族們齊聚朵顏衛,來做幾單大生意」。

  楊凌道:「從他的氣派來看,無論是出售還是進貨,必然是大樁生意,所用車馬必多。然而在他的營帳周圍,你看到了沒有,護欄內全是馬匹,清一匹的長途耐跑的蒙古戰馬,卻沒有一輛車子,他的貨物呢?要怎麼運來運走?

  商人無利不起早,就算他這次來只是為了結識一些蒙古權貴,為今後的生意鋪路,也沒有白來一趟不攜貨物的道理。」

  「或許……他也垂涎於銀琦女王的地位和美色,想要參加那達慕,搏一搏這女王夫婿的寶座呢」,成綺韻仍在逗他。

  「那他就不會在這個時候酗酒狂歡」。

  「大人說的是,這人的確有些可疑,回去後我就派人對他調查監視」,成綺韻『心悅誠服』,笑微微地道。

  她的笑很可愛,楊凌見了忍不住親暱地刮了下她的鼻尖,成綺韻調皮地向他扮個鬼臉,臉上的笑更甜了。

  曾經,她最喜歡顯示高人一等的本事。現在,她卻寧願讓楊凌以為只有他發現了其中有古怪,看到楊凌劍眉微蹙,一臉深思的樣兒,便覺得無比可愛,無比動人。

  原來,讓自己所愛的男人英明神武,比自己料事如神更有成就感。

  原來,哄自己喜歡的人開心,自己會更開心。

  原來,當一個小女人,比當一個強女人,心裡會更滿足。

  成綺韻微瞇著眼,小鳥依人地倚在楊凌身旁,心裡蕩起一片微熏的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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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營寨了,夜色更深,營寨中只有幾處亮起***。但是楊凌等人一踏進營帳範圍,就不斷地有佩劍帶刀的侍衛從暗處閃現,察問他們的身份。

  當到了最核心地帶時,更是有幾支巡弋的隊伍,在營帳周圍悄然穿行,護侍周密。

  「站住!」一聲輕叱,一隊巡弋的人迎了上來,儘管楊凌等人是穿過層層檢查才來到中心營帳,但是他們仍不敢馬虎。

  燈籠舉起,照在楊凌臉上。成綺韻在一旁低聲道:「他叫席斌,原是柳彪他們訓練出來的第一批內廠侍衛,當時便已是個百戶,為人很是機警能幹」。

  席斌也看清了一身半蒙人裝束的楊凌和成綺韻,忙欠身道:「國公爺、成檔頭,你們回來了」。

  成綺韻應了一聲。說道:「嗯,我們已經回來了,營盤加強巡弋保衛,去吧」。

  「是!」席斌按刀應答,向楊凌二人欠身一禮,一擺手,帶著侍衛們閃開了。

  成綺韻把追隨在左右的侍衛們都打發開,然後妙眸流盼,似笑非笑地道:「大人在哪裡歇息?」

  楊凌這才發現有點問題,前邊三帳營帳成品字型排列。中間一頂,就是他們傍晚議事的所在。那是成綺韻的住處。左邊,是阿德妮的住處,小小的窗口縫內,還隱隱露出一線燈光。右邊,是紅娘子的營帳,已是一片漆黑。

  楊凌遲疑一下,握拳就唇輕咳兩聲,硬著頭皮一指阿德妮的住處。

  成綺韻吃吃地笑了起來,笑的楊凌臉上有些發熱。

  成綺韻眸中艷光流轉,星光月色下猶如一對熠熠閃爍的寶石:「那……韻兒回房睡了,大人早些……安歇」。

  娉娉婷婷,行至帳前簾兒一掀,燈光透簾而出,成綺韻忽爾回眸一笑,翩然閃進了房去。

  楊凌吁了口氣,扭頭望著紅娘子那頂毫無聲息的營帳,過了片刻,才舉步向阿德妮房中走去。一掀簾兒跨進去,楊凌不禁愕然,帳中燈光明亮,錦榻帷幄已經放下,可是薄幕中卻沒有伊人身影。

  他剛剛轉過身,想出去尋個人來探問,旁邊人影一閃,一個只著綺羅輕裳、玉體柔軟婀娜的人兒已經撲進了懷中,那雙豐盈性感的嘴唇已經熱情地吻上了楊凌的雙唇。

  楊凌鬆了口氣,雙手在那豐腴肥嫩的隆臀上一捏,懷中的人兒便發出一聲嬌呼。楊凌已就勢攬住了她柔軟的腰肢,把她抱上了寬寬大大的矮榻,帳中一時春色無邊……

  腳下是柔軟的青草,踩在上邊就像踏在昂貴的波斯地毯上,柔軟而富有彈性。

  這一大片草原,大約密集著百十處營帳,全是以各種身份在此駐紮的侍衛,但是儘管如此,席斌卻不敢有絲毫大意,儘管他把守的是最後一關,緊緊環繞在三處核心大帳處,在這裡巡弋責任雖最重大,其實事情也最少。

  他還年輕,才剛剛三十歲,本來只是一個神機營左哨營中的小小校尉,卻陰差陽錯的入了內廠,很快憑著精明強幹當上了百戶,他滿足了,本以為這輩子能混到這個位置也就知足了,卻不料內廠精英一夜之間全部剝離,由明變暗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從此,他被調到了塞外,在這裡,現在他有了自己地一處牧場,二十幾個牧民和奴隸,還買下了兩房年輕、美麗的姬妾,被當地的普通牧人尊稱為席老爺。

  他很珍惜眼前的一切,他也相信只要跟著國公幹,他能擁有的會越來越多。楊凌、成綺韻就是他的衣食父母,誰敢動他們,那就是和他席老爺過不去,就是砸他的飯碗、毀他的前程,他手中的刀就會毫不猶豫地砍下去。

  一夜只有兩個班,還得一個半時辰才能換班休息。席斌抬頭望望天邊皎潔的明月。攥緊了被捂得發熱的刀柄,繼續不知疲倦地遊走起來。

  「站住!什麼人?妄動者,殺!」隨著席斌一聲低斥,他手中的長刀已嗆然出鞘,揮映出滿天星光,帶著一團殺氣捲向那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與此同時,他身後的一個小隊全都猛撲過去,兩個人揮刀,同他形成了品字狙殺陣形,另外六人錯分左右,堵住了那人逃逸的任何一個方向。

  「啊!別!別放箭,我!是我!」

  楊凌大逞神威,把熱情如火的阿德妮熬成了一團爛泥,終於放心不下那個既剛強如山、又楚楚如水的崔鶯兒,於是躡手躡腳地跑了出來。他提著袍子正小心翼翼地摸向紅娘子的睡房,席斌這一聲吼。把他嚇得一哆嗦,當即站在了那兒。

  席斌刀下倒有分寸,鋼刀加頸,卻未傷分毫,他這時才定睛細看,這一看立時嚇出一身冷汗。席斌連忙挪開刀子。惶然道:「國公爺,您……您這是……?」

  「我……啊……剛到這兒,睡不習慣,想想這兒又沒個城池圍牆什麼的,不放心。出來……咳咳,巡視一番」。

  燈籠挑過來了。國公爺這模樣……,長髮簡束於腦後,身上穿著小衣,懷裡抱著衣裳,腳下趿著一雙靴子,臉上還有隱隱的汗痕……

  席斌尷尬地道:「國公爺儘管放心,有屬下等守在外邊,那是萬無一失的。呃,屬下去那邊巡視一番,國公爺就請安心休息吧」。

  「好,好!辛苦你們了」。

  「不辛苦,不辛苦!」席斌一邊說,一邊提著刀頭也不回地溜走了。

  楊凌左右看看,連忙一溜兒小跑衝到紅娘子帳前,一挑門簾兒溜了進去。帳中沒有點燈,但是那一角窗子卻不知什麼時候掀開了來,透進一柱月華。

  楊凌低聲道:「鶯兒,鶯兒,睡了麼?」

  帳子裡沒有一點聲息,楊凌笑笑,靜靜地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漸漸適應了帳中的明暗,便向著那帳中的床榻走去。

  輕輕在床邊坐下,伸手一摸,正是鶯兒圓潤的肩頭,那肩頭一抖,便將他的手甩脫了。

  楊凌赫赫地笑起來,笑完了大剌剌地把鞋一踢,光著腳兒上了床,床上地美人兒一被他挨近了,便恨恨地一拱,卻不知是否無意,身子便向裡挪了那麼一角,給他騰出了地方。

  「啪!」豐臀上挨了一記,楊凌笑嘻嘻地道:「喛,這麼晚不睡覺幹嗎呢?還生我氣?」

  崔鶯兒背對著他沒有吱聲,過了陣兒卻傳來一陣低低的啜泣聲。

  楊凌心疼地貼近了去,伸手撫她的臉兒,卻觸及枕上濕了一片,人家這一晚也不知暗暗落了多少淚了。

  楊凌柔聲道:「傻丫頭,知道我為什麼那麼聲色俱厲地訓斥你,而且還狠起心來讓你傷心這麼久麼?」

  崔鶯兒止了哭泣,卻不言語。

  楊凌歎息一聲,低低地道:「因為我怕,真的怕啊!」

  悠悠的一歎之後,便再無了聲音,只有兩人前胸後背因為呼吸做著輕輕的接觸。

  過了一陣兒,鶯兒見他始終不再說話,有點忍不住了,帶著鼻音兒低聲道:「你怕什麼?」

  楊凌心中暗笑,聲音卻更加溫柔,膩得自己直起雞皮疙瘩:「怕你出事,戰場廝殺,一個不慎便是萬劫不復。我怕你部署失誤,朝廷大計就此夭折,你和何時方能聚首?我怕棄仇從此沒有了母親,我怕……」。

  他的手溫柔地替崔鶯兒拭去臉上的淚珠:「怕我的小鶯兒從此離開了我,天人永隔,再難相見。那麼的訓斥你,又狠下心來讓你用一晚地時間來好好想我的話,就是要讓你刻骨銘心地把它記住。你必須得好好體會這番話。戰場上一個錯誤的決定,就是神勇如關公,也可以走麥城。我寧可讓你哭泣、讓你惱我,也不要失去了你……」。

  嘖嘖,可憐英雄蓋世的紅娘子,什麼功夫都不怕,就是沒經歷過這種含情脈脈的肉麻功,那一顆心忽然間就舒坦了許多。楊凌的手再伸過去,那身子也就軟軟的任他扳了過來,稍做抵抗就讓他攬在了胸前。

  「那你……你不會私下裡跟我說呀,你當著她們。讓人家怎麼下台?」似嗔似怨,還帶著點撒嬌的味道。

  楊凌嘿嘿地笑了:「私下說,我怕你印象不深。」

  「噯,別生氣了,其實也是借此說給她們倆個聽嘛。你們三個啊,沒有一個省油的燈。我今天不這樣,只要一離了我的眼皮底下,翻江倒海的事兒都敢做,生死攸關的時刻,捅出點漏子怎麼辦?我這樣,她們兩個才會聽在耳朵裡,認真記心裡嘛!」

  崔鶯兒一聽那剛剛消下去的火兒又起來了,她硬梆梆地道:「好呀你,你這是殺雞給猴看,拿我崔鶯兒立威呢是不是?」

  「你離我遠點,別碰我!」

  「人家不喜歡你碰我。你怎麼沒臉沒皮的?」

  「咳,我給自己的女人要什麼臉皮?」

  「誰跟我說的?從現在起,我就得把自己當成白衣大盜楊英,得讓自己也信了才騙得住人?我現在就是白衣大盜、大元北英王楊英,男人你也要?」

  「要!」楊凌笑得很邪興,估計如果有燈,那臉上的表情也很欠揍:「如果男人長得像你這樣美,身材這麼好,那我就要」。

  「你……無恥!」

  「嘿嘿,我的小鶯鶯,還有更無恥的呢,你要不要?」

  「不要!」

  「說要!」

  「不說!」

  「唔……唔……嗯嗯……」

  先是掙扎使床鋪發出的吱呀聲,然後……過了一陣兒,是某個男人的喘息聲和女人咿呀的反抗聲。

  再然後,是男人喘著粗氣的聲音:「說!說『我要』!」

  「嗯~~」,從鼻子裡發出來的抗議,像爬了一個山坡,拔了一個高兒,又滑了下來。

  「說不說?說不說?」楊凌已經與阿德妮乾柴烈火,做了一鍋噴噴香的大米飯了,這時心裡並不急,他有心逗得紅娘子屈服,所以如蜻蜓點水般撩撥著她,卻始終不肯叩關而入、直搗黃龍。

  崔鶯兒被他逗弄得嬌軀難耐地抖動著,肢體已發出了熱情的召喚,但是卻咬緊牙關始終不肯投降。

  楊凌俯在她的身上,輕輕用胸膛刮弄著她兩粒緊挺的凸起,聲音帶著一絲得意的笑意,對她誘惑地道:「乖乖小鶯兒,說呀,說『我要』,相公就給你~」。

  他灼熱地呼吸噴在崔鶯兒的臉上,崔鶯兒忽然一挺腰,那力道有如一條柔韌有力的白蟒,一下子把楊凌掀翻在榻上。大床很大,足以躺得下六七個人,楊凌一百多斤的身子被一下彈開,摔在軟綿綿的床上,正覺暈頭轉向,一隻妖嬈的、月光下無比魅惑的雌虎,覆在了他的身上。

  滿足的一聲呻吟,繼續便是快而有力的篩動……

  鳳在龍之上,別有一番風情!

  *****

  席護衛撞破了國公爺的好事,自己懊惱不已,在周圍轉悠了很久,才敢再次接近三人的營帳。不料他剛剛走近了來,就看到一個人影鬼鬼祟祟地從紅娘子的帳中出來,躡手躡腳地走向阿德妮的營帳。

  壞了!此時皓月當空,席斌窺的清楚,那不是偷香竊玉的國公爺還有哪個?他領隊在前,剛剛從一處營帳後拐過來,一見這情景馬上向後一擺手,刷地一下隱向帳後。

  後邊的侍衛不知出了什麼事,馬上緊張地拉出了腰刀,靜夜中傳出一陣「嗆啷」聲,把席侍衛嚇得額頭青筋直冒。

  楊凌猛聽到聲音,抬頭一看,恰看到營帳一角有人閃向帳後,同時傳出拔刀聲,那處營帳正是成綺韻的居處。楊凌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即低斥道:「誰?」

  席侍衛訕訕地從營帳後站了出來,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垂頭耷耳地道:「國公爺,是……是我」。

  「啊……席侍衛。你……咳咳,你又巡夜啊?」

  「是啊是啊,國公爺您……您還睡不著呢?不不不,您還在巡視吶?」

  「是啊是啊」。

  「哈哈哈哈……」,雙方發出一陣乾笑,席侍衛道:「國公爺,小的要去那邊巡視一下,呃……國公爺早些歇息」,說完席斌領著人又逃之夭夭了。

  楊凌吁了口氣,馬上踮起腳尖兒向阿德妮房中溜去,剛剛躥出兩步,一聲清咳,楊凌停步望去。只見成綺韻營帳簾兒掀著,室內燈光將那穿著薄紗輕衣的姣好胴體映得玲瓏浮凸。一個裊裊娜娜的美人兒倚著帳門兒,慢條斯理地道:「大人?」

  「咳!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我以為只有我睡不著覺,原來韻兒你也睡不著啊!」

  成綺韻噗哧一笑,說道:「大人舞槍弄棒地巡了半宿夜了,人家聽得心驚肉跳,哪裡睡的著嘛,既然睡不著,要不要進來喝杯茶?」

  「呃……好,那……那就喝一杯」,楊凌硬著頭皮走去。

  兩個人一進屋,門簾兒一放下,成綺韻便格兒地一聲笑,說道:「你呀,好處也是短處,別人家的老爺就算妻妾如雲,也只有女人服侍男人開心的本份,誰在乎女人家想不想得到憐惜?

  你肯疼惜她們,雨露均沾,那也由得你,可是一路鞍馬勞頓,剛剛到了這兒,正勞乏著呢,你的身子自己總該愛惜著些。唉,還不去睡?」

  楊凌大喜,把袍子一扔,兩個箭步躥過去,嗖地一下,一個老頭鑽被窩,撲進了成綺韻香噴噴的臥榻。成綺韻走到床邊吹熄了燈,也翻身上了床,楊凌把她嬌軟的身子摟在懷中,心滿意足地舒了口氣,心道:「草原上的人,應該不會起那麼早吧?」

  此時,成綺韻、楊凌先後授意要調查底細、監視行蹤的那位大商賈帳中,也悄然閃進了一條黑影。他自黑暗中摸到矮几旁,摸出火石引燃了油燈。

  那削瘦的漢子驚醒過來,他從帷帳中探出頭看了一眼,隨即翻身下地,他只穿著一條犢鼻兒褲,上身裸著,露出一身滿是疤痕的精壯肌膚。

  「去,到後帳睡去,老爺我有樁大買賣要談」。

  兩個體態妖嬈的侍妾忙從榻上爬起來,慌亂地扯過衣衫遮住光溜溜的身子,簡單穿戴已畢便下榻向那漢子施了一禮,悄然從角門兒避了出去。

  那削瘦漢子走到矮几旁,端起一杯涼茶一口飲了,抹抹嘴巴道:「怎麼樣,有什麼消息?」

  對面是一個身材頎長、氣度不凡的黑衣青年人,英眉俊臉,目似朗星,赫然正是寧王麾下的大天師李自然、彌勒教主唯一倖存的兒子李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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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一 南征北戰 第454章 韻兒戲鶯鶯


  第二日,泰寧衛的阿古達木領著三千鐵騎趕到了朵顏衛。

  朵顏三衛本來一向是同進同退,朵顏衛大首領但有命令,其餘兩衛莫不聽從,但是現在直到那達慕即將召開,阿古達木才姍姍來遲,人人都看得出他和白音前嫌未釋。可是福余衛即將和朵顏衛結盟,他獨力難支,只怕也是不得不屈從於大勢。

  銀琦女王年紀雖小,禮數上倒絲毫不差,從公講,她是大明朝廷欽封的王爺,地位遠高於阿古達木,但從私講,她卻是阿古達木的子侄輩,所以便以私禮親自迎出城來。

  白音即將大權在握,心中十分高興,也不計較往昔之爭,陪著銀琦出來將阿古達木迎進城去,表面上看來,三人談笑風生,倒似十分融洽。

  此時,成綺韻營帳中,一個叫常今的年輕人正在稟報著對那個商人的調查結果。

  「要調查那人身份十分困難,草原太遼闊,彼此不相識的人太多,即便聽說了他公開的身份,一時也無法去查證。昨日屬下向人打聽,知道那人叫艾慎,原本是行走於關外的一個大商賈,不過主要是從事由朝鮮、日本拐賣奴隸的生意。現在兩國被劫掠的人口太多,彼國朝廷已經加強了防衛,生意不太好做,所以想轉作皮貨生意,特地到這裡來結識些蒙古權貴,以便為以後行個方便」。

  成綺韻笑道:「雖然都是生意,但隔行如隔山。他貿然改做皮貨生意,如果在西北,就該去拜拜韓老爺子的碼頭,在這東北,就該來拜我成二爺。好啊,逕直去找蒙古權貴,他就是購進了皮貨,有門路輸進關內麼?做這樣的長途的販運生意。沒有走單程的,他有什麼門路從關內輸出各種商品?」

  常今恭謹地道:「二檔頭說的是。本來這身份是無法查證清楚的,我們只好用守株待兔之計,暗中監視他的行為。昨夜,發現幾個武藝高強的黑衣人閃進他的營帳,由於他的營帳附近也暗伏警衛,我們無法靠得太近,不過看這樣子就不像個要安分做生意的商人。

  今天一早,泰寧衛地阿古達木到了,艾慎帶著人去圍觀,咱們的一個手下見了他面貌,竟然認出了這個艾慎的真實身份。屬下令他帶人繼續監視,這才急急趕來」。

  成綺韻精神一振,忙問道:「快講,這個艾慎到底是什麼人?」

  常今稟道:「認出他身份的那個兄弟是白衣軍初到塞外時劫掠伯顏猛可部落救下的漢人奴隸,轉賣給咱們後,成大人見他熟識蒙語、瞭解關外情形。為人機警而且還有些功夫底子,便招納進了咱們的外圍組織……」。

  紅娘子剛剛到了塞外時到處劫掠,曾經向成綺韻交付過許多解救出來的奴隸,其中有些漢人熟識草原生活和蒙人語言,對於成綺韻的組織來說十分有利,所以她擇選錄用了一些。成綺韻點點頭,表示知道此事,又道:「說下去!」

  常今道:「那個艾慎倒是沒有改名字,不過這裡認得他的人還真不多。他是伯顏地盤內一個很大的板升首領,托庇於伯顏之下,勢力相當大,花當攻陷伯顏的地盤時,因為伯顏正在聲東擊西,偽作在九邊劫掠,為了怕驚動他,花當沒有向邊城方向發展,而艾慎的地盤距邊城較近,得以倖免。

  白衣軍出塞,沿途劫掠,攻陷了他的一個城池,擄走了大批奴隸,咱們那個兄弟就是原來板升城的一個漢奴,艾慎是板升首領,經常巡視城寨,所以這位兄弟認得他。」

  楊凌一直在旁邊聽著,板升城的事情他在大同時也聽說過,一聽之下立即火上心頭。什麼板升城主,說穿了,就是漢奸!

  後世的一些傳記中,曾對板升的存在給予積極的評價,諸如加強了民族融合、促進了關外遊牧部落接受農耕文明,促進了邊疆各族人民的交流等等,而實際情形如何呢?

  板升,是關外漢人城廓的稱呼。最初的確是一些亡命關外的漢人聚居形成的農耕部落,但是那並不是一種詩情畫情、開荒墾山的普通百姓部落,而是一些豪強勢力組織的。在關外生存就得托庇於蒙古人的勢力之下,他們心甘情願地投靠了韃靼,把自己的族人奴役為奴,地位比普通的蒙人還要低賤得多。

  每次韃靼擄邊,這些人或收集情報,或為軍前嚮導,或在邊境內應。對待漢人,他們比蒙人更狠。最可惡的是,為了擄取大量農奴為他們耕地,為了擄奪漢人女子供他們淫樂,當蒙人年景好,不需要冒險跑來攻城掠地的時候,他們也會主動為雙方製造摩擦,提供便利條件,以便在戰爭中可以得到大批人力可用。

  這些板升城主,勢力大的手下有上萬漢人奴隸,少的也有幾千。大明朝廷無論官民,對這些漢奸都是恨之入骨的,一聽竟是這麼一個畜牲,楊凌已經氣得臉色微紅。成綺韻卻相對冷靜得多,她在考慮的是這個人出現在這兒的目的是什麼?

  毫無疑問,在瓦剌、韃靼、火篩、朵顏三衛內訌如此激烈的時候,不同部落的蒙人出現,更易引起朵顏衛的警覺,相反,一個漢人商賈,卻不易被人聯想到伯顏身上。朵顏三衛如果融合,對伯顏是最為不利的,他當然不希望看到這種局面。如果艾慎這個狗漢奸是伯顏派來的,他們的目的是什麼呢?

  破壞聯盟!

  毫無疑問,這就是他們的目的。

  成綺韻想通了這一點,臉上忽地露出似笑非笑的古怪神情。

  這場關外盛會還真是暗流湧動、群雄覬覦,人人都在打著算盤要做那只捕蟬的螳螂。

  昨日紅娘子和銀琦密議合作的條件又在她腦海中回現了一遍,成綺韻胸有成竹地笑了,既然伯顏有這樣的目的,自己似乎可以再退後一步,把這個螳螂的角色交給伯顏猛可去扮演,而自己麼,不妨去扮演一隻黃雀!

  成綺韻想得得意,顧盼左右,妙目睇視,那靈動的眼神兒,還真有雀兒的神韻……

  ******

  阿德妮必須先離開了。按照楊凌和成綺韻商議的結果,她必須馬上趕去會合由她親手訓練的那支僱傭兵隊伍,指揮他們開始一項秘密行動。楊凌親自送她離開營帳,乍合又分,兩個人必然有很多知心話兒要說,成綺韻和紅娘子很乖巧地都沒有跟上去。

  阿德妮一走,紅娘子便也在房中整束起行裝。

  按照與銀琦的約定,明日開始的那達慕大會,她和她的人要配合並支持銀琦肅清內奸、整合三部。一頭烏黑的秀髮盤在了頭上,換上了緊身的短靠衣衫,外邊再穿上一件蒙古長袍,汗巾腰帶束得緊緊的,再對臉容稍做修整,讓那柔媚之氣變得淡一些。

  一夜歡好,男女恩愛,滋潤了她的身體,也滋潤了她的心田。儘管再三修飾,她的眉眼仍滿蘊春色,那雙眼睛亮亮的、柔柔的。

  「準備走了?」成綺韻施施然地走了進來,那步伐類似於現代的貓步,尤其注意腰臀、身姿的韻律,步態實在妖嬈。

  可惜,眼前這個俊美的令女人也嫉妒的『男人』是紅娘子,對她的風情完全免疫。正癡癡出神的崔鶯兒只是向鏡中的她瞧了一眼,看著她慢慢走了過來,仍然若無其事地小心把眉毛描粗。

  成綺韻毫不介意,自顧笑盈盈地在一旁坐下,過了片刻,忽然道:「銀琦還是個小女孩兒,可她不愧是花當的女兒,氣魄還是蠻大的。居然早就下定決心除掉白音,強行整合三圍。可以說,如果沒有你的出現,她成功的可能性不到三成,她敢這麼冒險,實出我的意料。

  你與她結盟,她成功的把握大增。但是我們的目的,不止是結盟那麼簡單。一旦三衛合一,甚而擊敗伯顏、火篩、瓦剌,那麼朵顏三衛就將成為草原上最大的力量,就算銀琦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她身下的部將們也必將蠢蠢欲動,朝廷未必能控制得住他們」。

  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紅娘子道:「這個計劃不就是成姐姐設計出來的麼?現在又怕養虎為患,你到底如何打算?」

  成綺韻笑笑道:「那又不然,我的原計劃裡,並不打算徹底吃掉他們,有瓦剌留下制衡銀琦,她的人就不敢存有背棄朝廷,因為那樣一來,她就得兩面受敵。而且再給朝廷幾年時間,朝廷的大軍就具備了出征塞外的實力。

  現在,大人的意思是……盡一切可能盡快掃清整個草原,因為他的目光已經放在更遠些的地方呢。這一來,我們就得想辦法把銀琦牢牢的控制住。

  銀琦的那達慕大會,根本就是公開清除內奸的一場戰鬥,成則三衛合一,敗則徹底分裂,甚至身首異處,最後迎來的只有血腥一戰,所以她是不必考慮擇婿這件事的。

  現在不同,有我們攜助,她可以不動聲色地清除異已,在不和福余衛徹底決裂的情形下來完成統一。那麼那達慕大會結束時,她必然得面對自己當初親口許下的喏言:嫁給那達慕三藝奪冠的人。

  崔鶯兒眉尖一挑,說道:「那個人不會出現了。我和封雷、荊佛兒將親自下場參與競技。有我三人聯手。我就不信有人能從我們手中取勝」。

  成綺韻無奈地搖了搖頭,崔鶯兒很機警,在草原征戰中她有一種近乎本能的直覺,可是對於人心、人性,她的性子卻太粗枝大葉了。

  成綺韻耐心地說道:「癥結就在這兒,你沒想過銀琦為了加強聯盟地牢固,當眾提出下嫁你這位與她結盟、助她清除內奸、而且在那達慕上公開奪冠,與她承喏相符的英雄?」

  崔鶯兒遲疑了一下,手停了下來:「不會……吧?」

  她想了一想,臉上又露出輕鬆的笑意:「那也無妨,封雷、荊佛兒都是響噹噹的漢子,哪一個都配得上她,兩家結成親家,對我們的聯盟是好事」。

  成綺韻搖頭:「崔家妹子,她的力量一旦合一,那就比你更加強大。她是朝廷欽封的順明女王,地位又尊崇無比,試問,兩相比較,無論實力還是地位都在你之上,這位女王會下嫁你手下的一員將領,還是選擇你這位年輕英俊、得到過蒙古可汗敕封為副汗、北英王的楊少將軍?」

  崔鶯兒一怔,失笑道:「我是女人……」。

  成綺韻笑微微地道:「但是這個秘密,只有我們才知道」。

  崔鶯兒不以為然地道:「那也無妨,既然結盟,我便私下對她說出身份便是,呵呵,難道女人她也要?」

  說到這兒崔鶯兒的臉蛋忽地一紅,想起了昨晚與楊凌鬥氣,譏誚他「男人也要?」的話來,崔鶯兒臉上不覺火辣辣的羞怯起來。

  那個壞蛋……又哄又求的,弄得她心軟,真的就讓他遂了意,含羞帶怯地做了回兔兒相公才能做的事來。現在這一想起來,身子都不自在起來,她不覺扭動了一下臀部。

  成綺韻立即斬釘截鐵地道:「那不行!這世上可以有男人和男人之間結盟、可以有男人和女人之間結盟,我卻不相信兩個各擁兵權的女人可以同甘其苦、意氣相投!」

  崔鶯兒想想她和成綺韻既合作、又勾心鬥角的情形,不覺歎了口氣,只得接受了她的話。

  成綺韻又道:「你不能為朝廷所用、又是漢人,這才是她放心和你結盟而不擔心被你吞併的基礎。讓你成為她的夫君,我想……」。

  成綺韻上下瞧了她幾眼,笑道:「除了你確實有令她動心的條件,這也是個主要原因。你這樣地人成了她的夫婿,她才放心地配合你發展,而不必擔心有朝一日你勢力壯大,反過來一口吞併了她。我們要充份利用這一點」。

  「另外,我們得為大人打算!」

  成綺韻的神情嚴肅起來,古往今來帝王無情、過河拆橋的血腥事例從她嘴裡娓娓道來,聽得崔鶯兒毛骨怵然。

  成綺韻道:「不瞞你說,我支持你建城、支持你盡快發展自己的勢力,讓阿德妮組建一支僱傭軍,都是為了想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擁有一支自己的力量,這樣皇帝家就算起了異心,投鼠忌器,也不敢輕易動大人。

  為了更安全,我甚至想養匪自重,把瓦剌部的力量保留下來,給朝廷留一個不大不小的敵人。但是大人一心為國,根本不曾為自己的身家性命去想過這些事,大人過於自信、也過於信人了」。

  成綺韻幽幽一歎,說道:「古往今來,那些立下無數功業的文臣武將,哪個不是精明強幹的人中之龍?哪個不是朝堂、沙場久經風雨的老將?他們個個才智過人,若是風光無限時能夠考慮一下失去聖寵的可能,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又豈會落得身首異處、抄家滅族的下場?」

  「大人躍起之快,大明前所未有;似這樣仕途坦蕩、竄升如煙花火箭一般的人,從古至今還沒有一個能得善終的,而且無論生前多麼風光,死後統統被羅列無數罪名,被斥為奸臣、佞臣、權臣。

  大人所立之功前所未有,論爵已升無可升;論功已功高震主;論賞已經賞了兩位公主。在朝裡,他已經攀升到了盡頭,而他方過弱冠之年,以後要怎麼辦?

  就算皇帝現在視大人如股胘,可是朝中擺著一個聲望、權威甚至可以威脅到天子的人,隨著天子逐步親政,他就會從許多事情中漸漸感覺到大人在朝野中無以倫比的大影響,任何一個不甘大權旁落地天子都不會容忍這種事情的存在。」

  「但是……我以前雖然一直在同朝廷作對,現在又遠在塞外,可是當今皇帝對大人的倚重和親近。那是普天下都看在眼裡的,那也有假?」崔鶯兒遲疑地道。

  成綺韻肅然道:「沒有假,絕對是真心真意。但是對於人性,你瞭解多少?也許有一天,皇帝會覺得楊凌這個人僅僅是影響太大了,大到動搖了天子的權威,他或許只是會削去他的實權,做出一些樹立自己權威的努力。

  但是朝廷不是只有皇帝和大人。現在懾於大人的威望被迫匿伏下來的一些大臣、一些未來受到皇帝重用,卻有大人橫亙在前邊擋了他們前程的野心家,會敏銳地發現這一點,並立即予以利用。

  先是進些讒言,加深皇帝的猜忌,然後就開始炮製罪證,讓皇帝心中的疑忌越來越深。哪怕皇帝最初根本沒有想過要害他,最後也必然走向徹底決裂的一步」。

  成綺韻冷冷一笑,說道:「歷史上那些名臣干將,甫一開始能夠建功立業,無不是得到了皇帝足夠的信任和全力的技持。沒有哪個皇帝一開始就對他最初重用的人起了疑心,並盤算著利用之後就殺掉他。曾經情同手足的君臣,大多是這麼走到你死我活的終結」。

  崔鶯兒默然,她的心裡一陣陣發寒,可是細想想,卻不得不承認成綺韻的話雖然殘酷,卻甚有道理。現在如果把這些話告訴楊凌,他一定不會相信;現在把這些話說給皇帝聽,他一定非常委曲,可將來會不會鬧到這一步,誰又說得清呢?

  靜了半晌,她才問道:「那麼,你說為了大人未來打算,是想怎麼樣呢?這事和銀琦又有什麼關係?」

  「如果我們成功,銀琦將成為大草原上第一個女可汗,不惜一切手段,把她掌握在我們手中,並且趁機壯大你的力量,等到關外平定,就該是大人離開朝廷的日子了。那個時候,你們的強大武力,就是大人安全的保障。我的具體計劃是……」。

  「這……這……」,崔鶯兒聽完了成綺韻的話,吃吃地道:「這樣也行嗎?」

  「有什麼不行?這就是政治聯姻!所以,你現在要做的是,一定要牢牢地把銀琦那小妮子掌握在手中。她對你心有所屬最好,如果她沒有這個心思,你也要想辦法讓她喜歡上你」。

  崔鶯兒越想越荒誕,不禁失笑道:「要我……我去勾引一個小女孩兒?」

  「這麼說也可以,你就當是替大人娶的夫人好了。實在鬧將起來,那時你也不必怕他,北英王對順明王,我敢打賭,你吃不了虧」。

  「好!雖然卑鄙了些,我去!」崔鶯兒一挺胸,隨即垮下肩膀,訕訕地道:「我……可我該怎麼做?我不會……」。

  成綺韻白了她一眼道:「就知道你不會,瞧你那性子,整天就知道打打殺殺,估計在床上也是直來直往吧?光顧痛快了,一點閨房中的情調都沒有!」

  崔妹妹臉紅如雪,快要暴走了……

  成綺韻忽地莞爾一笑,說道:「來,我教你幾招。」

  「教我?這也能教?」

  ……

  「洞玄子曰:夫天生萬物,唯人最貴。人之所上,莫過房欲。法天象地,規陰矩陽。悟其理者,則養性延齡;慢其真者,別傷神夭壽……」。

  「聽不懂吧?別急,我細細給你講……洞玄子三十八技法呢,其實也並不難,比如這曝魚、蠶纏綿、魚比目、空翻蝶、鸞雙舞、野馬躍、山羊對樹、吟猿抱樹、貓鼠同穴、三春驢等等,以你的身手,只消說上一遍你就做得到了……」。

  崔鶯兒聽了一陣兒,越聽越不是味兒,不禁紅著臉兒,結結巴巴地道:「成姐姐,你說的……這都是什麼呀?」

  成綺韻捉弄她半晌,見她現在才明白過味兒,不禁心中大暢,她吃吃笑道:「連這些你都不懂呀?哎呀,也對,反正是你來娶嬌娘,大人入洞房,你知道了這些也沒什麼用。那好,不說這個了,我現在就告訴你該怎麼對付那位銀琦姑娘。」

  「嗯……不會不會,反正大人回來還早,閒著也是閒著,姐姐……說來聽聽解解悶兒也好……」。崔鶯兒越說聲音越小,臉蛋兒越少,可那眼睛裡卻充滿了掩飾不住的好奇和強烈的求學慾望。

  成綺韻見狀,又小小地虛榮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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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4 22:23:48
卷十一 南征北戰 第455章 離間


  天似蒼穹,籠蓋四野。一望無際的草原,在藍天下無限地鋪展向遠方。大朵大朵的白雲在藍天上飄蕩,看去是那麼純淨,離地面是那麼近,彷彿只要有一座二三十丈高的土坡,攀上去,就可以觸到那潔白如雪的雲。

  雲在草原上投下或深或淺的陰影,使得草原的綠色深淺變幻不定。一群群牛羊星星點點散落在草原上。楊凌從來沒想到,那麼莊嚴隆重的那達慕,竟是在這樣無拘無束的原野中召開。

  沒有人去劃分地段,隔斷賽區,牧民們一群群的自由遊蕩在草原上,只有那些大豪紳領主們,才劃定些專門的區域,支好白色的帳幕,掛上五彩斑斕的旗幟,坐在四面透風涼爽隨心的帳幕中,一邊享用著奶豆腐、奶皮子、馬奶酒。

  楊凌等人也自有一處帳幕,考慮到人多眼雜,為了安全,楊凌也做了番裝扮,他換上了塞外行走的漢人裝束,唇上粘了兩撇八字鬍,陡然間就成熟了五六歲。變成了一個威嚴、穩重,年屆而立的中年人。

  容貌仍是那麼英俊,卻氣定神閒,更形穩定。此時的楊凌,既英俊脫俗,又有成熟男人的味道,這樣的相貌看得成綺韻驚喜不已。

  紅娘子在他們地側前方兩箭之地外也立著一間帳蓬,為了安全,到了此地後兩邊沒有再做任何聯繫。彼此遙遙相對,連對方在帳幕中的身影也看不清。但是崔鶯兒心裡知道楊凌就在那裡,心裡忽然也就踏實下來。

  其實楊凌不在身邊的這些日子,崔鶯兒征戰廝殺,絲毫不遜男兒,可是不知怎地,一見了他,就情不自禁地生起依賴之心,其實成綺韻何嘗不是如此,她對楊凌成熟後的相貌那般欣賞,何嘗不是出於女兒家從心底產生的依賴感。

  那達慕大會每次召開,方圓數百里內的牧民都會趕來,這次朵顏三衛女王招婿,更是吸引了四方英豪,由於那達慕大會比賽不限民族,就連建州女真、海西女真也有騎射雙絕的好漢趕來,想碰一碰運氣。

  從遠方恭請來的活佛率領著喇嘛們在朵顏女王帳前的高台上焚香點燈,唸經頌佛,祈求神靈保佑,消災消難。整個儀式十分冗長,但是所有的牧民和戰士們都恭敬肅然,草原上變得靜悄悄的,高台頂上的旗幟,在草原上無拘無束的風吹拂下,發出獵獵的聲音。

  練指揮也受邀坐在女王大帳內,他的職位雖不配和大明皇帝欽封的王爺平起平坐,可是他畢竟代表著天朝上國,又是受奴兒干都司都指揮使大人所遣,所以他和泰寧衛阿古達木、福余衛白音坐在上首,以下依次是各方的主要將領。

  「阿古達木,聽說你的侄子布和也要參加大賽?」白音雙手扶膝,笑吟吟地問道。

  「是啊!銀琦是我看著長大的,是個好姑娘,又是咱們朵顏三衛的女王,只有咱們草原上最了不起的英雄才配得上她。布和是我們泰寧衛騎射、摔跤的第一把好手,呵呵呵,蘇赫巴魯未必就能贏得了他」。

  白音淡淡一笑,說道:「英雄不是說出來的,是憑本事拼出來的,布和要是能贏了蘇赫巴魯,我白音會為他獻上真誠的祝福!」

  「哈哈哈哈,那我就在這裡先謝謝你啦」,身如雄獅,頭髮已經花白的阿古達木一捋鬍須,老實不客氣地接受了他的祝福,白音一窒,繼而冷冷一笑,扭過了頭去。

  練指揮坐在一旁,將兩人的明爭暗鬥看在眼裡,他故作不知地扭過頭去,一邊端起奶茶淺淺地啜著,一邊逡巡著目光四下觀察。

  冗長的儀式結束了,圍擁在高台附近的牧民和部族的戰士都虔誠地跪在地上默默禱告,部族的首領們也都結束了交談,一個個雙手合什,默默地念叼著什麼,估計是一些祈願祝福的話。

  活佛從高台上下來了,大紅袈裟的喇嘛們舉起了長長的鼓號,在震耳欲聾的號角聲中,他被銀琦率領著各部頭領迎進了營帳,高據上座,並向他敬獻了哈達和酥油茶。

  隨即,銀琦按著短劍踏上了高台,那柄劍是她與崔鶯兒交換的禮物,這柄劍本就適合女性使用,而且鋒利無比,於是便成了銀琦貼身佩戴的寶劍。

  銀琦的聲音雖然清朗,實際上聽到的只有高台附近的人,但是所謂的那達慕大會套路牧民們都是耳熟能詳的,大家最關心的是女王將在那達慕大會上擇婿的事,現在經由銀琦親口證實,牧民們迅速傳來,整個賽場開始處處傳出歡呼之聲。

  那達慕大會在幾聲清脆悅耳的響鞭聲中開始了。

  第一項賽事是賽馬。蒙古人是活在馬背上的民族,馬術是最被他們看重的一項求生、戰鬥技巧,就像漢人要考八股。進科舉一樣,一個善於馴馬、賽馬、射箭、摔跤的男人,才是草原上的英雄。

  楊凌以為所謂賽馬就是一幫人騎在馬上,有人一聲令下便一轟而出,跑到預定地點再繞回來,最先到達的人便是頭一名,想不到這賽馬還分走馬、顛馬和快馬三項。每一項合格的人才能參加第二項比賽。

  那位活佛和大喇嘛們僅是祭典活動就鬧騰了一個上午,下午只有一項走馬大賽,本來興致勃勃站在帳外觀看的楊凌只瞧見上千號人騎著馬,在草原上如閒庭散步一般慢悠悠地前行,實在是無聊之極,恰好昨天睡眠不足,這頂比賽又沒什麼風險,他打個哈欠,便回帳中睡覺去了。

  外邊,那些參賽的牧民仍在小心翼翼地行進著,他們什麼民族都有、什麼歲數都有,一個個身著自己最華麗、最乾淨的一件袍子。紮著彩色腰帶,頭纏彩巾,騎著洗刷得乾乾淨淨、毛髮發亮的駿馬,在事先設好的一道道小小障礙物間靈巧地行進。

  不需要報名,這裡也沒有會務組來受理報名,只要牽著你的馬趕到起點,那就算是參賽人員了,也沒有裁判,所有的牧人都是裁判,如果哪個人操控馬匹不夠穩健、靈活,碰倒了地面的小旗子、小柵欄,那麼根本不需要有人指出,參賽者會自己退出比賽。他們敬畏實力,也尊重實力,沒有人敢厚顏繼續下去……

  成綺韻見楊凌回帳,便也隨了進去,輕輕給他捶著大腿,溫聲絮語地陪他閒聊著,直到他躺在狼皮褥子上睡熟了,才為他輕輕披上一件袍子,吩咐人把氈包上耳洞似的小窗子遮簾都放了下來。這才獨自回到帳前的巨傘下。

  成綺韻舒服地在一張大椅上坐了下來,上邊有一個巨傘,擋住了陽光,她的臉上還是又繫了一塊雪白的絲巾,只露出一雙魅惑眾生的美眸。不但要擋陽光,還要擋風塵,成綺韻對自己嬌嫩的肌膚愛惜得很呢,就連那滿月似的豐臀下,都墊得軟硬適度,十分的舒適。

  伸手一招,立即有人捧上一杯雨前龍井,成綺韻笑瞇瞇地接過茶,輕輕抿了一口,眼睛注視著漸漸走到面前的那些騎士。

  她看到崔鶯兒了,左右是封雷和荊佛兒,看得出來,前後左右還有許多人是崔鶯兒的部下,因為那些騎士,都在有意無意地護住了他們三人,阻止別人有意靠近,擠迫她們的戰馬犯規。

  這種大賽,如果僅僅是為了爭取一份榮譽,或許不會有人作弊,但是如果比賽的賞金是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和一個勢力龐大的族群、一個王爺的尊榮,那麼就不會有人吝於搞些陰謀詭計了。

  那些大家族的少爺們,都帶著大批的隨從參加,他們的使命就是盡量破壞別人馬匹的穩健前進,包括自己主子前路上如果有不好通過的地方,那就主動迎上去犯規,把彩旗踢開。所以這一場看似很乏味的比賽,對場上的人來說,仍是緊張無比,一千多名參賽者,現在路剛剛走了一半,所餘已不到一半……

  一個普通牧人打扮地漢子匆匆走到了營帳邊,似乎在索水喝。對於沒有敵意的客人,草原上的習俗,都是要盡心竭力予以招待的,在這賽場旁也不例外,有人遞過了一個牛皮水袋,那人就唇飲水,然後在舉袖拭唇的時候,對成綺韻低聲道:「板升城主艾慎沒有參加那達慕,他帶著一些人分幾路前往各部族留守朵顏城和城外駐地的地方,說是收購皮毛等物,不過也沒見他做成幾樁生意。」

  朵顏城平時本來就是不設防的,這次由於三衛的重要人物全部齊集朵顏城,這才實施了嚴密的戒備。現在三衛首領到了草原賽場,朵顏城便撤銷了警衛,允許族人自由出入。

  成綺韻優雅地點著頭,就像是正在讚賞騎士們的馬上功夫,薄紗下的嘴唇卻一動一動,不時由輕軟的白紗貼出櫻唇那動人的唇形:「叫咱們的人小心些,其他幾路都不要管,只盯著艾慎,一有機會,就把他給我弄回來」。

  「是!不過他手下的人看來個個功夫不弱。他出沒的地方又大多是比較熱鬧的所在,要擒他相當不易」。

  「你們自己想辦法!艾慎必須毫髮無傷地弄回來,他手下的人死活不論。如果有別人看到,不管他是哪一部的人,哪怕是大明的官兵,殺!」

  白紗輕輕一拂,似也被那個殺字驚了一嚇,那牧人打扮的漢子神情一凜,肅然道:「是!屬下一定竭力完成任務!」

  他把牛皮水袋還給站在帳邊的人,向他彎腰施了一禮。轉身匆匆走開了。

  成綺韻掀起白紗,把杯湊到唇邊卻又停了下來,那雙澄澈的美眸,攸然瞟向遠遠的那頂巨大的女王氈帳。

  賽馬者們正在慢悠悠地前行著,猶如一個個踽踽而行的旅人。從他們的身影縫隙中望去,那頂可汗規格的巨帳前只是立著數十個標槍般筆直的帶刀侍衛,女王和三衛首領都沒有露面。

  成綺韻的唇角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微笑:「看來今天是沒有好戲看啦。每一隻蟬,都在努力地想做螳螂,可是賽期一共只有十天,總會有人按捺不住先跳出來的」。

  她忽然掩唇打了個哈欠。昨天比大人睡得還晚,她也有點倦了,但是一想到將要發生的事,她卻興奮起來。

  有時候做點邪惡的事,其實是蠻有快感的,可惜在楊凌的約束下。她已經改邪歸正許久了,這一次難得……當然得玩一次大的!她的眸子亮了起來。

  一個年輕的騎士不幸扭了下頭,看到了傘下懶洋洋地偎在椅中的成綺韻,看到了肥大的蒙古女袍都掩飾不住的曼妙身材,還有她那雙晨星般的眸子,一個失神,他的馬蹄踩翻了一面小旗子,騎士懊惱地一捶腦袋,悻悻地撥馬閃向一旁。

  成綺韻「噗哧」一笑,眼睛變成了兩輪彎彎的月亮,瞬時間那狐媚的眼神又勾住了兩個『不幸』轉過頭來的騎士。他們也失去了參賽的資格……

  整人,真的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兒。成綺韻就像一個淘氣的孩子,那對剪剪雙眸,又瞄向了下一個騎士……

  ******

  第三日是賽馬的日子,經過走馬和顛馬比賽,如今所餘的選手只有兩百多人,這其中實際的參賽者已經不足二十人,餘者都是他們的輔助者,是用來為主人在比賽中創造有利條件,從而一舉奪魁的助手。

  崔鶯兒這一組只有她和封雷、荊佛兒三人闖入了馬術比賽的最後一關,他們在前兩項比賽中表現出的高超騎術,已經引起了各個部落的注意,而他們公開的身份:來自斡難河流域的塔卡部落,更引起了人們的諸多猜測。

  塔卡部落原本是伯顏轄下,瓦剌奪取斡難河後又淪為瓦剌的人,現在那裡成了白衣軍的天下,塔卡部落已經和各個部落失去了聯繫,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下落。

  據他們自己說,整個部落在白衣軍闖入斡難河草原後,已經東遷,逃至大興安嶺一帶。現在他們是一個自由部落,已經不再隸屬於伯顏或亦不剌,來這裡參加大賽,是為了融入朵顏三衛。

  草原上的部落不斷地更換領主,擇選最強勢者追隨,並不是一件丟臉的事,也不會受到別人的岐視,他們肯投靠過來,是承認朵顏三衛是足以和伯顏、火篩這樣的強者相抗衡的強大部落,這是一件令朵顏三衛的牧民們感到自豪的好事。然後他們展示出的矯健身手,自然也不免被有心奪取勝利,與女王聯姻的各個部落的忌憚。

  崔鶯兒梳理著戰馬的鬃毛,正在做著賽前的準備。這一場比賽,她的勝算在封雷三人之中是最大的,因為她的體重最輕,這在長達七十里地的奔涉賽跑中,對節省馬力至關重要。

  馬是好馬。各部落進入決賽的漢子,每個人的戰馬都是強健有力、腳程出眾的好馬。他們的馬都是千挑萬選,選出的最好良駒,並且在二十天前就開始每天吊馬,用馬樁子每天把馬高高地吊起來,每天限制草料的數量、飲水的時間,之後就把馬在馬樁子上高高吊起來,使馬掉膘,馬體變輕。

  福余衛一位貴族的夫人,穿戴著最華貴的服裝和首飾,提著祭祀奶桶,走到了出發點前。交頭結耳、輕鬆談笑的騎士們立即肅穆起來,紛紛牽起了馬韁。馬匹不備不備鞍轡,騎士不穿靴襪,他們個個身著色彩鮮艷的衣袍,頭束紅色綢帶。

  草原上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位貴婦,年逾五旬的貴婦人走到騎士們面前,蘸了一點聖潔的馬奶,對著天地敬獻潑散,仰天禱告片刻,忽然拔高嗓音,發出一聲高亢響亮的號子。

  「轟」地一下,百餘名騎士如奉將令,他們立即飛身上馬,穩穩地落在光滑的馬背上,揚鞭競馳、爭先恐後如箭矢齊發。馬群像潮水一般,潑向碧綠連天的大草原。

  「嗚~嗚嗚~~~」牛角長鳴,各個部落的牧民吶喊助威,聲震原野,朵顏衛中最出色的歌手用蒙語唱起了嘹亮的讚歌:「它飛過路旁,人們來不及觀看,奔馳起來四蹄一塵不染。好似歡跳的黃羊,又像出籠的飛鳥,鬃毛如同青草隨風旋轉,毛色就像射在水面上的光環……」。

  歌聲還沒有唱完,那一百多名騎士已經消失在草原的盡頭。楊凌擔心地站在帳幕邊,眺望著遠方。天空是青蒼蔚藍的顏色,無邊無際,一片茫茫。微風象溫柔的手拂過無際的野草,沙沙的聲音中,綠色的波浪此起彼伏,根本看不到一點人的影子。

  留在耳邊的,只有那裊裊的、未盡的歌聲,讓人看著這廣闊的天地,聽著這高亢的歌聲,情不自禁地把心胸,悠然飄向那肉眼看不到的遠方……

  草原上的人富有侵略性,或許也和這樣的環境有關。遼闊無垠的草原,讓大部分草原人擁有了廣闊地胸襟和豪邁的氣派,產生了探索草原盡頭的渴望。這探索驅使他們不斷地流動向遠方。如果是個人的行動,這種行為那就是探險,如果是一支強大部落,那就是侵略!

  當紅娘子、布和、蘇赫巴魯等人正如離弦的箭一般,馳騁在草原上的時候,遠遠的,在韃靼、瓦剌和紅娘子三部勢力接壤處的和林,正有一個瓦剌部落在草原上悠閒地放牧。

  發源於杭愛山脈南麓的鄂爾渾河經過這裡,再拐向北方與色楞格河匯合注入貝加爾湖,所以這裡水草異常豐美。這個季節正是雨水充足,河水充沛的時節,前幾天剛剛下過一場大雨,洪水沖垮了河上的橋樑,本來駐地在河西的這個部落只得暫時留在河東了。

  不過他們本來就是到處流浪,即便橋樑被毀,他們也可以向南方走,沿河繞回他們的部落,之所以沒有這麼走,是因為南方已經接近了韃靼人的勢力範圍,做為瓦剌的一個部落,雙方現在已經箭拔弩張,他們不想去冒這個險,於是他們就在河邊駐紮下來。

  橋很快會修好的,這裡的橋年年修,都是那種很簡易的橋,一遇洪水便被衝垮,等到來年再重新修起,並不費什麼事。此刻的天氣非常好,和煦的陽光下,羊群像一朵朵白雲,在青山綠草間輕輕流動,天上的白雲也應和著,緩緩滑過湛藍如藍、澄澈如湖面的天空。

  阿木古朗讓一些年老力弱的人在山下放牧著羊群,他帶著百十名族人爬上山坡砍伐木頭,準備搭建木橋。鋒利的鐵斧鏗鏗地響著,雪白的木屑橫飛,鼻端是木頭清新的香氣。

  最後一斧,高大筆直的青松搖晃了一下,然後在幾名牧民一推之下緩緩地向山下的方向倒了下去。清清的河水中倒映出松樹傾倒的影子,當影子消失在水面上時,草木刮動發出巨大的聲響,樹冠落地了,劇烈地一陣彈跳。阿木古朗咧開大嘴笑著,掂著利斧光滑的木柄,準備招呼人削去樹冠,把巨木運往河邊。

  就在這時,他隱隱聽到一些聲響,阿木古朗立即制止的族人的說笑,瞇起眼睛瞧向遠方。這條河流蜿蜒而來,沿河既有河谷草原,也有崎嶇但不高的山嶺,但是這一來就形成了大大小小起伏不定的地形,無法一覽無餘的看向遠方。

  只等了片刻。他看到山口飄來一片白雲,戰馬奔騰,披風飄飄,整支精幹的隊伍猶如一柄鋒利無匹的尖刀,切開綠色的草浪,狠狠地劈向悠閒的牧人和羊群。

  「天吶!是白衣軍,他們居然殺到了這裡!」阿木古朗驚叫一聲,攸地舉起利斧。驚叫著喊道:「快!白衣軍來了,下山。把我們的族人救上來!」

  短暫驚愕之後的牧人們反應過來,紛紛擎出刀槍,吶喊著向山下衝去。

  受驚的羊群像被風吹散的浮雲四散奔逃著,牧人們本就是天生的戰士,他們已經舉起刀槍,向衝過來的白衣軍迎了上去。這些羊就是他們今冬的糧食,是他們的全部財產,如果失去它們,那麼他們最終的結局仍是凍餓而死,或者淪為奴隸,這是為了生存而戰。

  然而,即便他們早有準備,也不可能同這樣一支強悍的力量抗爭,更遑論倉促應戰、戰士極少了。白衣軍馬不停蹄,一刻都不猶豫,就像虎入羊群一般,狂野無比地殺進了牧民之中。

  牧羊犬狂吠著,在主人地驅使下向著騎在馬上的龐然大物憤怒地嗥叫著,快馬前衝的力量太大了,一柄鋒利的長槍指向了它。「噗」地一聲,毫不遲疑地刺穿了它的肚腹,然後拖槍前行,槍鉤把狗屍拖出幾丈遠,當一個牧人舉起彎刀,策馬狂馳過來時,那柄槍已經舉了起來,帶著濃濃的血液,把他也像一條狗似地,剌穿在地。

  名震關外的白衣馬賊名不虛傳,他們所過之處人仰馬翻,不斷有人慘烈地嚎叫著栽到馬下,馬賊們對付這支力量嚴重分散的牧民部落十分容易,攻擊如行雲流水,毫不遲滯。

  一個年輕的孩子紅著眼睛舉起了纓槍,再過三年,也許兩年,他或許就能成長為一個合格的戰士,然而現在他的雙臂仍嫌稚嫩,那個白衣軍的頭領,一臉大鬍子,豹眼環睜的大漢舉槍盪開了他手中的長矛,順手抽出肩後紅綢系柄的馬柄,一個漂亮的俯衝劈殺,那個瓦剌孩子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被整個人劈成了兩半,殘軀跌落草地,猩紅的血液噴灑在空中。

  阿木古朗憤怒地咒罵著,雙眼一片赤紅。那孩子是他的侄子,是他家族的唯一男丁了。他加快了步伐,隔的還遠,便擲出了手中的利斧,斧頭在空中飛舞出一團圓圓的光圈,帶著一陣嗡然呼嘯,狠狠地劈在一個白衣軍戰士的腦袋上。

  人屍轟然落地,阿木古朗搶上幾步,就欲去撿他的馬刀、搶奪他的馬匹,另一個白衣軍衝了過來,那蒙著面的臉上只露出一對殺氣盈人的大眼,一柄鋒利的長槍象毒蛇吐信一般,剌穿了阿木古朗的小腹,他慘叫著栽倒在草地上。

  後邊隨之衝下山來的牧人搶上援救,馬上的騎士提韁縱馬,長槍吞吐之間,兩個牧人胸口露出滲人的血洞,鮮血噴溢,他們打著轉兒仆倒在地,壓在了阿木古朗的身上。那蒙面白衣人身形一矮,一下子將被劈死的白衣軍戰士提了起來,橫亙在馬上,策騎離去。

  一個瓦剌牧人捂著胸口慘叫著栽下馬去,指縫間鮮血殷然,白衣軍的衝鋒非常完美,山下的牧人已經基本解決了,他們的戰馬劃了一個漂亮的弧形,然後又殺奔回來。眼見大勢已去的牧人們放棄了他們賴以生存的羊群,開始含淚往山上跑。

  後邊的白衣軍沒有策馬追上山,他們開始游騎射箭,把牧人們當成了活靶子,精準無比的箭法,把牧人們一個個釘死在地上,逃進密林中去的牧人不到十個。

  白衣軍開始收攏隊伍了,他們的傷亡微乎其微,他們就在瓦剌牧人的注視下大剌剌的整肅人馬,然後驅趕著牛羊,向山口外走去,躲在松林中的牧人只能咬著牙,用一雙噴火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這群比他們還要凶殘的強盜。

  走出了十幾里地,一個人拉下了臉上的面巾,這是一個漢人,他臉上掛著讒媚的笑,說道:「塔拉大人,你的人太神勇了,瓦剌的人簡直不堪一擊」。

  「哈哈哈」,那個豹眼濃須的大漢大笑,也拉下了臉上的面巾,他是伯顏猛可手下的一名千夫長。塔拉笑道:「還是多虧你啊,如果不是你們為我們提供了消息,我們還不知道這裡有一支被河水所阻,無法返回營地的瓦剌人呢」。

  「應該的,應該的,我們的板升都靠可汗手下像您這樣英勇無畏的猛士庇護,理該為可汗效勞。呃……不知道這些牛羊,我們能夠分得多少?」

  塔拉笑道:「我們還要急著趕到大河上游,看看能否發現其他的瓦剌部落,這些牛羊是無法帶回去的,你要是想要,可以都給你」。

  那人大喜,但隨即面有難色地道:「多謝塔拉大人的慷慨,可是……我們一共只跟來十多個人,要照料這樣大的一支牛羊群,行動起來還真是多有不便」。

  他蹙眉想了片刻,展顏笑道:「沒有關係,河水暴漲,那邊的人不會這麼快過來尋找他們的族人,塔拉將軍既然還要溯源而上,去尋找該死的瓦剌人,那更沒有人會向這裡追來了。謝謝塔拉大人,我們的城主一定會為您的慷慨喜出望外的」。

  「大良哥,塔拉將軍要把牛羊都送給我們嗎?」旁邊又一個人拉下了面巾,向他驚喜地道。

  「是啊!去看著羊群,不要耽擱了塔拉大人的行程。」大良哥命令完了,又對塔拉讒笑道:「那麼……我們這就往回趕了。塔拉將軍凱旋而歸後,可一定要到我們的板升城做客呀。我們城主剛剛弄來幾個新鮮的妞兒,有西域的美人兒、江南的姑娘、還有溫柔體貼的日本女人……」。

  塔拉色淫淫地笑:「嗯,我一定會去嘗嘗新鮮的,你們也該上路了!」

  「好好!多謝塔拉大人!兄弟們,趕上羊群,我們……」。

  「噗!」一聲沉悶的利刃入體聲,大良哥驚愕地扭頭瞧向塔拉。塔拉毫不在意在抽出血淋淋的馬刀,向他微微一笑,像兄弟一樣親熱地一笑,隨即利刃帶著一股嗡然的風聲捲起:「殺!」

  大良哥的人頭帶著一蓬血雨飛上了半空,韃靼人猝然動手了,他們好像早就接到了命令,身旁猝不及防的板升漢人幾乎來不及反抗,便被一個個斬殺在地。

  「快!把他們埋起來,埋淺一些,瓦剌人的獵犬會嗅到他們的味道的」。塔拉笑吟吟地下著命令:「人證、物證都齊全了,當瓦剌人發現這些身著白袍的漢人,我們就可以喝著奶酒,輕鬆自若地看他們為我們表演一出兩虎相爭的好戲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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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4 22:24:55
卷十一 南征北戰 第456章 戰端初現

  七十里的賽程,對於這些騎士來說並不算很漫長的路,當賽手們絕塵而去時,遠遠的,兩翼有無數的牧民們也跨上馬背興高采烈地追了下去。

  楊凌見此情景,暗暗放下心來,賽手們沒有馬鞍、馬鐙,身上沒有武器,僅憑個人身手,就算有人心懷不軌,誰能是紅娘子、荊殺神這三個內外家頂尖高手的對手,四下尾隨而去的牧民也打消了有人施放暗箭的可能。

  所有趕來參加盛會的牧民們擁擠在大賽回程的盡頭,翹首企盼著遠方出現第一道矯健的身影,就連白音和阿古達木也緊張地站在高台上縱目遠望,畢竟,這不是一項普通的比賽,那關係著他們家族一世的榮光。

  而這個時候,楊凌卻施施然地回了營帳,吩咐人擺上美酒肉食,準備吃午餐了。成綺韻踮著腳尖兒望了一陣兒,翩然掠回帳內,解下面上的白紗笑道:「大人倒是沉得住氣,不想盡快知道結果麼?」

  柳眉秀項,秀色可餐,楊凌欣賞著她的姿容笑道:「看又如何,我們左右不了比賽的結局,它該是什麼樣的,終究是什麼樣子。守不守在那裡,結果是一樣的。那又著什麼急?」

  他給成綺韻面前擺上一雙筷子,說道:「我們的功夫在外面,不在賽場裡。要盯住各方的動靜,尤其是白音,無論他們有沒有動作,在大賽結束之前,我們的行動必須展開。這次那達慕大會,最後的勝利者不是勇奪三藝之冠,抱得美人歸的人,而是我們。」。

  成綺韻莞爾一笑,在椅上坐了下來。她還沒有把自己與紅娘子商議的聯盟之外再聯姻的事告訴楊凌。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雖然下達了不惜一切代價的命令,卻始終變不成不擇手段的人。

  事先告訴他,一旦他出於種種考慮予以阻止,自己從一年多以前就開始集中所有財力扎根東北,擴大楊家私人勢力和影響的種種努力就要付諸流水。先把事做下了,讓它無可挽回,到那時為了楊家、為了成千上萬忠於他的部屬,他想不答應都不成。所謂黃袍加身,大概如此。

  「他能替紅娘子那個不像女人的女人堵窟窿,難道就不能替我擔當一回?何況人家是為了他好」。想起楊凌當初對崔鶯兒滿腔豪邁、一力擔當的話,雖說內中有種種緣由,成綺韻心裡還是有點酸溜溜的。

  金黃色的烤羊排、肥嫩可口的燉羊腿、紅燒羊蹄、手扒羊肉,當然也少不了清醋、香油淺淺調味的野菜珍磨,香氣撲鼻而來,沒有中原飲食的精緻華美,但是風味迥異而可口。

  尤其是在這牧歌和牛羊的歡叫聲中。望著海洋一般碧綠的大草原時,那食物的獨特風味似乎也更加明顯。楊凌忽然發現。可以佐餐的秀色,不只是成綺韻,還有這塞外的風光。塞外的粗獷和原始,同成綺韻的優雅和秀美相映成趣,令人食慾大開。

  楊凌掂起鋒利的小刀,將一塊酥脆可口的乳羊排連肉帶骨切成幾塊,用刀尖紮著最肥美的一塊遞到了成綺韻的盤子裡,成綺韻則為他斟上一杯殷紅如血的西域紅葡萄酒,心裡盤算著主意,低聲道:「

  大人儘管放心,論心機,草原上的人終究要差上一籌,離間、除奸、整合,我相信一定可以順利地辦到。但是我擔心的是,一旦銀琦成功,我們如何把她的勢力牢牢地控制在手中。

  一條套馬索,可以套住一匹駿馬。但是如果它的力量大過一條蛟龍,那麼一條繩索是控制不了它的。大人不要因為她是女人,就輕視了她的力量,當一個強大而統一的草原部落出現時,向外擴張是不可避免的,那不是一個兩個頭人所能決定的事,而是整個草原部落的意志」。

  「套不住,那就騎上去,駕馭著它,讓它向我們希望的方向去擴張!」楊凌笑吟吟地道。

  他呷了一口美酒,說道:「移民駐邊,開市通商,文化融合、民族融合,是一件長期的事,一時半晌是不能見效的。我曾經考慮過能否按照巴蜀一些部族的方法,在整個草原設立流官、建立戶藉、建築城市,加快融合的進度。

  但是他們是遊牧民族,居無定所,這種管理方式以現在的交通和聯絡條件來說是不切實際的。再了不起的人也辦不到,成吉思汗打下了一個大帝國,也只能把它分封子侄,劃成一個個的小汗國,最終分崩離析。

  伯顏可汗以強大的武力統一了韃靼建立了左右兩翼六萬戶,然而即便沒有我們離間,他的王國也充滿了各具野心的勢力,早晚必然促發內戰。要改變這一切,就得改變他們千百年來形成的遊牧、遊獵的生存習慣,這並不是一件易事,何況北方草原的氣候、降水、土地條件,也決定著大部分地區不適合發展農業。

  要把這股隨時可能形成侵略的強大力量掌握在手中,讓它為我所用,絕不能單靠我們的武力強大和彼此的聯盟關係。要長期穩定下來,在加強我朝自身實力的前提下,一是要加強他們對我們漢人的信賴和共存,二是為他們尋找到適宜發展農耕的廣袤土地,讓他們定居下來。」

  楊凌微笑道:「第一件事好辦,草原只有馬、牛、羊,他們沒有茶葉、布料,不會冶煉金屬,缺少五穀雜糧,他們倚賴於我們的東西太多了。以前朝廷把這些做為控制塞北、西域部族的手段,現在從西域的發展來看,還不如敞開了任由民眾做生意,他們的生活中每個角落都充滿了漢人的產品,這才能真的離不開我們。

  第二件事就難一些,關外適宜發展農耕的土地主要在東部,這裡現在是大明的衛所和漢民、女真人、朵顏三衛蒙古人三分天下,然而我並不想把這裡交給他們,還要想辦法讓他們離開這裡,加速朝廷對東北的控制力。

  奴兒干都司再到遼東都指揮使司。一直到關內,綿延數千里地,各個衛所被朵顏三衛的部落和女真人隔斷得七零八落,彼此不能互援,大明的驛站交通也極受影響。

  只要朵顏三衛離開這裡,大明北上的通道就會變得異常順暢,用上幾十年功夫,女真人就會完全漢化,關外將不再是關外,長城將不再是邊界,天子所守的京師將變成大明的中堂花園而不是一道隨時有強敵覬覦的門戶」。

  成綺韻托著下巴,癡迷地望著他神采飛揚的樣子,微笑道:「你想得雖好,朵顏三衛肯聽從你的指揮麼?要他們搬離居住了上百年的地方,很難啊」。

  「一點不難!他們局縮於一隅,始終無法同韃靼和瓦剌抗衡,一旦消滅了伯顏、火篩和亦不剌。廣大的草原牧場就是他們的領地,偏於東方一隅,他們是無法控制這麼多部落的,朵顏三衛的領導核心出於他自己的利益需要也必然需要遷往草原腹地的。

  遷往哪裡最好呢?斡難河是草原上最偉大的英雄成吉思汗發跡的地方,是蒙古人眼中的聖地。如果作為他們的盟友,技巧地向他們建議遷往幹難河,我想銀琦女王不會拒絕吧」。

  楊凌笑吟吟地道:「那一片流域水草豐美,沿河地區適宜農耕,具備建立固定城市的基礎。教授他們種植莊稼,有了穩定的收成,族人不需要所有的人都去種田、放牧,隨之就會其他的行當,城市也就真正建立起來了。

  不要小看了這件事的意義,農耕和固定的城市,是把他們真正引向文明,同我們和平共處的基礎。」

  楊凌望向帳外,遠處,正有一個牧民穿著色彩鮮艷的袍子,騎著馬兒向著朵顏女王的營帳處馳去。楊凌指著他道:「你看,他腳下那馬鐙,小小的一件東西,根本就不起眼。可是就是它的出現,讓馬背上的民族從它發明時起直到現在,都是任何國家不敢小覷的可怕武力。

  自漢唐以來,中原的發展和國家的命運,有多少次受到北方民族的影響?成吉思汗的大帝國橫掃西方,改變了這個世界的格局,使無數個國家覆滅、誕生,整個世界都因它而變,甚至沒有任何一個偉大的帝王能對歷史在這麼巨大、長遠的影響。如果沒有它的發明,那麼從幾千年前到現在,你能想像現在的天下是什麼模樣嗎?」

  成綺韻聽得悠然神往,從來沒有人去想過馬背民族的強大、整個天下的演變和一個小小的馬鐙的出現有這樣必然的關係和長遠的影響。他的想法很離奇,卻又讓人不得不信服。

  楊凌道:「所以,有時候做事,你不必種種條件都得具備,各個方面都得想到。既便你想到了,憑你一已之力也未必做得到。如果你想坐等所有的條件都具備,那麼就永遠不會出現那些必需的條件。只需要一兩個方面、一兩個條件就可以了,它自然可以催化碰撞出種種變化。

  就像一隻馬鐙的出現,改變了某個本來微不足道的民族的力量,從而改變了世界,產生的影響涉及政治、經濟、軍事、文化、各個種族的關係等等方面。我在江南開海通商、引進新式作物加強農耕,那也只是一隻馬鐙而已,僅靠它,當然不能就此改變整個大明的國運,可是因之而來的是它帶來的涉及經濟、文化、技術、制度、思想,各個方面會鏈式產生的變化。」

  成綺韻聽得似懂非懂,她有些不太明白楊凌所說出的詞彙,可是心裡又分明聽懂了他所說的意思,細細品味一番,她不能不佩服楊凌所思所想的透澈。

  楊凌將一口鮮嫩可口。還帶著點血絲的烤羊排遞進嘴裡,微笑道:「我賣給他們各種漢人的商品,讓他們接受漢人的生活習慣。我讓漢人的雜居和同化,讓他們接受漢人的思想和文化,我用農耕和城市讓他們漸漸遠離他們原來的生活,脫韁的野馬,就會變成一匹溫馴的……。」

  楊凌笑而不語了,成綺韻嬌俏地白了他一眼道:「韻兒絞盡腦汁,不過是想幹掉人家幾個人,而大人,卻想著『消滅』人家整個民族,也不知是誰更狠些」。

  楊凌笑道:「這對他們未來的生存和命運來說,其實是一件好事不是麼?牧人的生活看起來很浪漫,其實卻無比殘酷。沙暴、雪災、瘟疫、蟲災、乾旱,隨便一場災害就能使得這些遊牧部落陷入絕境,他們連人口都不能隨意繁殖。僅靠放牧和狩獵,無法維持他們人口的增長。

  難道把一個不符合歷史進程的民族永遠摒棄於文明之外,保留他們的落後和陋習,才是尊重和保護他們的民族特性?我覺得殊無必要,更不值得惋惜。摒棄的不過是一個落後民族的烙印,結果是把他們的族人引向幸福和平。」

  成綺韻莞爾道:「人家說不過你。嗯……這樣的話。當她遷去幹難河時,白衣軍自然早已在那裡站穩了腳跟。建大城為羈絆,北方有奴兒干都司、有數十萬移民組成的團練民壯為後盾,再加上自京師到北方極遠之地交通已經順暢,衛所形成一道連續的防線。自然不虞朵顏衛會再起異心所造成的威脅是麼?」

  見楊凌微微點頭,成綺韻眼珠一轉道:「然後。穩定了後方的大明衛所,就可以繼續向北擴張?」

  楊凌補充道:「這個擴張的過程,當然不會是只有我們大明的衛所官兵,我會把朵顏女王綁在我們大明的戰車上,用共同的利益,誘使他們的戰士和我們一起去開疆拓土,在並肩征服的過程中,來融合彼此。」

  成綺韻笑道:「就像大人把江南富紳豪商、巨賈大戶們拉上咱們楊家商船的法子?」

  楊凌頷首一笑:「你看如何?」

  成綺韻嫣然道:「甚好!」

  她在心裡又悄悄加上了一句:「這艘船,這回要由你自己來掌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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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4 22:2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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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爾沁草原上,克裡葉特鄂托克的牧民們正趁著水草豐盛放牧著牛羊,牛羊一隻隻的膘肥體壯,無數的仔羔追隨著牛羊群,牛哞羊咩,壯大的牲畜的數量,讓牧人們欣然不已,歡樂的牧歌聲在草原上時時響起。

  科爾沁部,分為左右兩翼共十三個鄂托克(鄂托克,是部落的意思),近十六萬人,是草原上相當龐大的一支力量。伯顏可汗一統蒙古,把各個部落收編為左右兩翼共六萬戶,只有科爾沁草原不在此列。

  由於他們在伯顏一統大漠草原的過程中,堅定地支持伯顏,為他的統一立下了汗馬功勞,所以伯顏可汗尊稱這個部落為「阿巴嘎科爾沁」,意思就是叔父科爾沁,做為一個獨立的部落,它在韃靼草原上,享有與伯顏可汗近乎平等的崇高地位,它甚至對隸屬於伯顏的兀良哈萬戶擁有統轄權。

  科爾沁部落隸屬於成吉思汗同母兄弟哈撒兒系。成吉思汗在所有兄弟和侄兒之中特別看重哈撒兒一系,對他們這一系的子侄都授予崇高的官位和封號。在全體叔伯和堂兄弟之中,成吉思汗系的兀魯黑(大首領)只讓哈撒兒的兀魯黑坐於宗王之列,其他都坐在異密(部落貴族)之列。這份異常的恩寵,使哈撒兒系的子孫無限感激,他們一直忠於大元後裔蒙古大汗,從不動搖。

  他們強悍的實力,再加上超然的地位,使他們在這片草原上一直擁有得天獨厚的條件,無論是花當還是火篩、或是亦不剌,都不願意輕易把科爾沁捲入戰火。而伯顏猛可由於猝殺花當,奪回了自己的領地,也沒有向科爾沁部落乞援,所以他們的部落,是這場草原爭霸戰中唯一沒有受到戰火波及的地方。

  然而毫無疑問的是,一旦伯顏猛可向科爾沁部落求援,他們的領主必定站在成吉思汗直系後裔的一邊,那時戰火也將燒到科爾沁草原上來,趁著現在的短暫安寧,他們必須要努力積蓄力量和糧草,以應付可能的連綿戰火。

  克裡葉特部大約有九千多人,在族長的分派下分為三個大牧區分別放牧牛羊。這一部三千多人,在靠近瓦剌草原的地境遊牧。

  快要中午了,日頭到了頭頂,陽光有些刺眼,數百頂營帳散落在草原各處。一頂頂營帳上邊冒起了僂僂飲煙,不知飢餓和疲倦的孩子們仍然三五成群的躲在帳幕的陰涼處摔跤玩耍著。

  這時候,遠遠的,草原盡頭出現了一道踽踽移動的黑線,一個牧人最先看到了,他立即警覺地撥轉馬頭。扔下成群的牛羊,趕回大帳報信。牧羊犬忠實地替主人執行著守護牛羊的責任,督促著它們仍然留在原地,悠閒的吃著草。

  西方,那是與瓦剌部接壤的地方,儘管雙方一直沒有兵戎相見,但是隨著伯顏部與瓦剌部越來越激烈的廝殺,科爾沁部做為伯顏的堅定盟友,早已斷絕了和瓦剌部的往來,從他那邊忽然趕來一支隊伍,牧人們立即警覺起來。

  人馬聚集的很快,這些牧民本就是天生的戰士,他們殺起人來,絕不會比用一柄鋒利的小刀屠宰一頭羊慢上半分。

  但是很顯然,他們這是虛驚一場。那些大約五百人左右的隊伍走的實在是太慢了,等了好久,牧人們才發現那是一支駝隊,每頭駱駝身上都是大包小裹,堆滿了東西。

  駝隊兩側是乘馬的騎士,他們穿著各式各樣、各個種族的衣裳,佩戴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門,那些人裡不但有彬彬有禮的漢人、用韃靼語大聲說笑的蒙人,甚至還有高鼻深目,佩戴著彎月般的烏茲鋼刀的西域人。

  悠揚的駝鈴聲靜止了下來,烏恩其欠起屁股向那駝隊後方看了看,幾十頭駱駝,還有幾輛大車,烏恩其把佩刀掛回了腰間,臉上露出了輕鬆的笑意。

  很明顯,這是一支從西方往東方來的商隊,看他們的人種和車隊有意做出的分離,應該是不同的小商隊,在一路東來的過程中漸漸彙集到一起,互相支援,共同對抗沿途的馬賊、強盜。

  他們之中有漢人的商賈,有來自天竺、大食、波斯等遙遠地方的商人,南來北往的過程中他們的駱駝始終載滿了各種貨物。

  商隊在草原上是受到歡迎和尊重的,因為他們在空曠的四野無人的草原上,可以為牧人們送來急需的各種生活用品,甚至一些奢侈的消費品,滋潤他們常年累月游弋於草原上的枯燥生活。

  不用吩咐,已經有部落的牧人同操著韃靼語的商旅熱情地交談起來。一個穿著條紋長衫,唇上長著兩撇彎曲如鉤的鬍子的男人,在同幾個克裡葉特部牧民熱情交談片刻後,在他們的指引下向烏恩其撥馬走來。

  烏恩其是科爾沁領主的遠房侄子,是這支部落的首領之一。那人彬彬有禮地向他撫胸施禮,簡潔地說明了自己的來意,他叫吞彌,是來自天竺的商人,要到更東方的地方去出售他們的商品,並購買東方的貨物再運回遙遠的西方。他將在此暫時駐紮,並請求允許經由科爾沁人的領地。

  吞彌說完,微笑著向烏恩其獻上了他的禮物,一張豪華柔軟的波斯長毛地毯。烏恩其眉開眼笑地答應著,說道:「好吧,你們可以在這裡宿營,在我們科爾沁的草原上,我們將保證你們的安全」。

  「謝謝你,慷慨的主人」,吞彌微笑著俯身施禮,然後大聲吆喝他們的夥伴們立即就在駐紮休息。烏恩其手下的牧人也散開了,婦人和孩子們也圍攏了來,好奇地打量著這些遠方的商旅,並且小聲地詢問著他們都帶了些什麼商品,希望能夠買到自己家裡能用的東西。

  烏恩其興沖沖地回到氈包,把那捆地毯交給自己的妻子,這才重新趕了出來。他注意到,那些商旅很規矩,他們到了距離烏恩其營盤大約兩里地外的河邊駐紮,貨物都卸放在地上,駱駝悠閒地吃著草、喝著水,休息著長途跋涉有些疲乏的身體。

  那些商賈們則搬出了琳琅滿目的貨物,吸引了大群的牧人帶著女人和孩子趕去交易。不時有家資雄厚的貴族被商賈們引進帳蓬,捧出更加珍貴的貨物,唾沫橫飛地吹噓著,希望科爾沁的貴族老爺們能夠把它們買下來。

  一個黑臉膛的牧民縱馬向烏恩其馳來,到了近前一躍下馬。滿面帶笑地道:「嗨,烏恩其大哥」。

  烏恩其注意到他是從那些西方商賈的營地裡趕回來,便微笑著問道:「胡魯,買了什麼東西?」

  胡魯身材不高,但是肩寬膀厚、身形沉穩,滿臉的橫肉,顯得十分彪悍。他哈哈笑道:「給我的女人買了兩粒珍珠,還買了一柄烏滋彎刀。」

  他說著從懷裡掏出一柄巴掌大的小彎刀,嚓地一聲抽刀出鞘,優美的弧度、刀刃上有雪花似的漂亮花紋,鋒利的刀刃在陽光下發出凜凜的寒光。

  烏恩其的目光一下子變的熾烈起來。烏茲鋼是天竺特有的一種鋼鐵,是製作刀劍最好的頂級用鋼,這種鋼在鑄造成刀劍時表面會有一種特殊的花紋———穆罕默德紋,花紋使刀刃形成肉眼無法分辨的鋸齒,使刀劍更加鋒利。

  但是這種鋼刀也太昂貴了,他只見過部落首領有一柄阿拉伯式的烏茲彎刀。伸出手指,輕輕地拭摸著刀刃,烏恩其不禁發出讚歎之聲。

  胡魯左右看看,悄聲道:「烏恩其,我看到那些西域胡人,攜帶著無數的寶石,我還看到幾口三尺長的烏滋彎刀,那都是頂尖兒的鋒利寶刀啊。他們只有五百多人,有那麼多貨物……」。

  胡魯舔了舔肥厚的嘴唇,低聲道:「我們要不要把他們幹掉?很容易的」。

  烏恩其身子一震,驚訝地看著胡魯。韃靼貴族們有時也會冒充馬賊劫掠過路的商旅,但是這是遭受貴族們唾棄的行為,而且一旦洩露了消息,商旅們將不敢來他們的部落做生意,對他們的影響太大。

  所以非不得已,他們是不對商旅動手的,而且一旦要劫掠商旅,一般都會喬裝改扮,到遠離他們駐地的地方去,而且絕不留活口,無論是婦人孩子還是老人,根本不敢留作奴隸,一律統統殺掉,這一點比真正的馬賊還要殘忍。

  烏恩其跟著父親和叔父也幹過這樣的事,但是這是在他們自己的牧地,殺死上門來的客人,而且還贈送了他一份貴重的禮物,這樣做讓他有些難以接受。

  胡魯繼續勸說著:「他們五百人,而我們的戰士大約有一千人上下,一千個勇士對付五百個商旅,他們一個都跑不掉。他們有大量的財寶,我們將馬上成為科爾沁最富有的人之一,最重要的是,現在草原上到處都在戰鬥,我們不說,有誰證明他們平安地到達了我們的營地?

  幹掉他們!搶走他們的財寶,把他們深埋在地上,驅趕著牛群去踩上兩圈兒,來年,那裡就是一片豐美的草地。這件事不會有人知道,這裡只有我們的族人」。

  烏恩其的貪念被他挑撥了起來。他抬眼望了望河邊的胡人營帳,眼珠轉著,漸漸泛起精亮的光芒。

  「胡魯……」,烏恩其聲音有些沙啞:「吃完了飯還要放牧呢,讓我們的族人都回來,晚上才可以去交易!」

  胡魯一怔,不甘心地道:「烏恩其!」

  烏恩其看了他一眼,低促地道:「召集我們的人手!」

  「好咧!」胡魯大喜過望,興沖沖地跳上馬,飛快地去了。

  ******

  吞彌和兩個漢人打扮的人蹲在河邊,一邊洗著臉,一邊低聲地交談著。

  「有點兒不對勁兒,他們沒有必要把女人和孩子都叫回去,會不會動了我們的念頭,想撕下友好的畫皮準備行搶了?」一個漢人望著清澈的河水說道。

  另一個漢人用生硬的漢語道:「他們最多只有一千名戰士,這種營地作戰不同於草原上廝殺,他們的騎射優勢不好發揮,我們人少,如果夜間再偷襲,可能會有許多人逃走,他們自己集中人馬送上門來不是更好?」他是一名高麗刀客,也是阿德妮招攬的部下。

  吞彌冷冷笑道:「不要大意,如果他們想提前送死,那我們就打一場硬仗。我已經叫大家戒備了。盯緊他們的舉動,馬上衝鋒我們沒辦法和這些天生的戰士相比,如果不能等到我們攻擊他們的營帳,那就把他們引進來。我們每個人都精通近身技擊之術。這一千人,很容易對付」。

  河水上游下游突然冒出一群騎士,他們騎著馬在清澈淺淺的河水中奔跑過來,水珠兒濺得漫天都是,驚起的魚兒不斷地蹦出水面,閃出一道道亮銀色的光茫。

  吞彌笑吟吟地站了起來,友好地向那些似乎要飲馬、洗馬的牧人們點著頭,目光在他們腰間的佩刀和肩上的弓箭略一逡巡,便移開了去。

  他身後的兩個人悄然又退了兩步,暗暗握緊了腰間的兵刃,當吞彌的目光再次與河中那領頭的大漢相遇,雙方的眼中好像同時閃過了一抹厲色。

  摘弓、搭箭、扣弦,動作一氣呵成,而那個大鬍子吞彌和他的兩個手下動作卻更快,他們就像三隻受驚的兔子,連蹦帶躥地躍離了河邊,撲到了一頂營帳後去,同時示警的呼聲四起。

  馬上的大漢洩氣地怒吼一聲,拔出長刀吶喊一聲,一撥馬頭向岸上衝去,那些桿繩上掛著鮮艷美麗的衣服,那些營帳防雨效果極好,冬天防風保暖也極為出色,他當然看得出來,那些東西馬上就是屬於自己的財產了,他可不捨得破壞掉。

  與此同時,陸地的幾個方向,方纔還盛情待客的韃靼牧人,就像一群群兇猛噬血的狼,揮舞著刀劍衝殺過來。能在草原上千萬里跋涉經商的行賈,就算自己不通武藝,也必然僱傭有凶悍勇猛的護衛,他們的戰鬥力不容小覷。

  然而現在他們人數少、馬匹少、沒有防備,駱駝四散吃著野草,也來不及布成駝陣防衛,可以說這些商賈完全信任他們,萬萬不會想到他們觸犯草原上極大的禁忌,公開在自己的領地洗劫行商,這為他們的突然襲擊提供了極大的便利。

  那些支起攤子準備做生意的商賈根本來不及反抗,他們驚恐地呼喊著夥伴,飛快地向營區內逃去。

  韃靼人的營帳,每頂之間至少隔著數十丈遠,而這些商賈為了照顧車馬和貨物,那些營帳設立得很近,彼此的間距有限,再加上為了固定帳蓬斜斜釘立在地一條條繩索,這為他們周旋逃命提供了機會。

  烏恩其豈容他們做出反應,一聲號令,凶悍如虎的戰士們就撥馬衝進了營區。近百頂營帳像一片森林,將雙方不到兩千人的隊伍完全吞沒在其中。絆馬索、陷馬坑、突兀射來的冷箭、還有吹箭、飛斧、標槍。

  最聽人驚訝的是還有些和他們高大的身材相比簡直就是些小挫子的人手裡揮舞著長刀,發出咿呀的怪叫從營帳中撲出來,還沒衝到面前就一頭栽倒在地,連滾帶爬來的飛快,跟滾地葫蘆似的到了馬下,不是砍斷馬腿就是刺穿馬腹,帶著一頭一臉的鮮血厲鬼似的跳開。

  他們怒吼著,騎在馬上成了活靶子,受到四面八方全方位立體式的進攻,而戰馬的優勢根本無從發揮,想要撥馬衝出去。廝殺混亂中命令已經無法下達,他們是來洗劫的,根本沒有攜帶旗幟,誰會想到迎來的卻是一場屠戳,這時想號令上當的部下退出去,已經完全來不及了。

  遠遠的,他們的婦人和孩子站在營盤內看著自己的父兄英勇地衝進那些商賈的營地,不禁發出熱烈的歡呼。

  他們的眼睛裡放著興奮的光芒。因為很快的,他們的親人將把他們需要而買不起的家什、玩具、華美的絲綢、昂貴的珠寶、柔軟的地毯和鮮艷的衣袍給他們送回來……

  一陣暖風吹來,抰著野草味、花香味、牛糞味、羊糞味,還有……血腥味。

  這些由各族最凶悍、最殘忍的流浪者組成的掠食隊伍,人人凶光大盛,就像一隻隻擇人而噬的虎狼一般,不擇手段,用盡一切手法毫不手軟地屠戳著這些闖入者。短兵相接、白刃交加的時候,這些馬上的英雄遠非他們的敵手。

  上砍人、下砍馬,血如泉湧,這群一見了血就凶性大發的野獸原紅著眼睛,發出比韃靼勇士更凶狠、更慘厲的嚎叫,一個個全都變成了渾身浴血的屠夫。

  幸好,吞彌做為首領,還沒有忘記最重要的一項任務,在他的命令下,幾個通曉蒙語的部下,開始一面廝殺,一面忘形地用蒙語互相吶喊鼓勁,他們所洩露的幾個地名、部落名,乃至首領的名字,已經足以讓這些拚命掙扎著想要逃出死亡陷阱的韃靼相信,這是瓦剌人派來的一群兇手。

  這群人種組成如此複雜的隊伍,也只有領地同西域和極北之地接壤的亦不剌才招募得到,不是麼?

  *******

  賽馬者衝回來了,那些負責攪亂他人行進路線的輔助者們已經遠遠的落在了後邊,而且眾目睽睽之下也沒有人再敢做出阻礙他人行進的事。衝在最前邊的人都在快馬加鞭,向著終點的彩旗飛奔著。

  崔鶯兒不負重望衝在最前面,同樣是千里挑一的駿馬,同樣是萬中無一的騎術,體重就成了決定七十里賽程最終勝利者的必要條件。緊隨其後的,是封雷、布和、蘇赫巴魯、女真部的哈刺等人。

  站在高台上的白音、阿古達木等人都鬆了一口氣,暫時的勝利不要緊,真正要決出一個三藝第一的英雄是很難的,衝在最前邊的那位塔卡部的年輕人雖然跑了賽馬第一,但是他過於單薄的身體想要贏得摔跤比賽那可能麼?

  至於箭術,他們對自己的子侄也甚有信心,相信最後這些獲得單項勝利的人將不得不再戰一場,一場角逐女王的比賽。最後選取一名各項名次皆優異在前的騎士成為女王的夫婿,他們還有機會,最後的時刻還沒有到來。

  楊凌欣然站在帳前,看著遠處被歡呼的牧民簇擁著紅娘子趕向女王的營帳,輕笑了兩聲。銀琦女王一直待在帳內,陪伴著活佛和練指揮使等貴客品茶飲酒,從來不曾跑到帳外去關注賽事的進行,但是那達慕舉辦了三天,第一項比賽的冠軍出現時,她的神色間還是不免有些緊張。

  聽到有人高聲稟報比賽的結果,優勝而出的人是楊英時,銀琦的肩頭一塌,明顯從緊張中鬆弛了下來。那唇角,也不禁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意。晶亮的眸子微微一轉,瞟了活佛等人一眼,那剛剛綻現的笑便被她收起了,可是兩抹彎彎的眉梢兒,還是不經意地抖擻出一片喜氣。

  一位步履蹣跚的年高老者,穿著乾淨的蒙袍,走到了紅娘子的馬前,捧著潔白的哈達,唱起了優美的讚歌:「廣眾聚集的那達慕,脫穎而出的這馬,脖頸上繫著龍王的綵帶,胯骨上打著經師的烙印。大象般的頭顱,魚鱗般的顎紋,蒼狼般的雙耳,明星般的眼睛,彩虹般的尾巴,絲絨般的頸鬢。每個關節長滿茸毛,每根茸毛上鎏金溢彩。這匹天造地設的神駒寶馬喲,把那吉祥聖潔的鮮奶抹在你的頭上……」。

  他對馬的身姿,甚至馬的每一個部位都備加讚揚,並舉著一隻漆金小碗蘸著奶子抹在駿馬的腦門上,最後把馬奶高高舉起,敬獻給楊英。

  紅娘子見他用手指頭蘸著馬奶在馬身上胡亂塗抹一番,最後還把剩下的馬奶讓她喝掉,不禁暗暗蹙眉。可這是草原上的風俗。許許多多牧民都在用熱誠、崇敬的目光盯著她看,而那些敗在她手下的勇士們眼巴巴地看著她手中的小碗,似乎還滿懷嫉妒。

  崔鶯兒苦笑一聲,硬著頭皮舉起碗來,把眼一閉,將那半碗馬奶硬生生地灌了下去。草原上沸騰起來了。遠遠近近的牧民圍成了一個大大小小的***,手拉著手兒載歌載舞,到處是一片祥和安樂的氣氛。

  成綺韻站在帳前,微笑著看著歡樂歌舞的牧人,聽著那音樂的節奏,下巴微微點著,應和著他們的節奏,似乎也要隨歌而起了。這時一個人悄然走到了她的身後,壓低嗓音稟報了幾句。

  成綺韻肩頭隨著牧人的歌聲輕輕晃動著,若無其事地轉過頭,吩咐道:「讓他們動手,不要干預。等他們成功之後,把艾慎帶回來,其餘的人全部消失」。

  「是!」身後的人影又悄然離開了。

  「韻兒」。

  「大人」,成綺韻扭過頭,臉上換上了甜甜的笑。

  「你怎麼也晃來晃去的,喜歡他們的舞蹈麼?」

  「他們的舞蹈歡快灑脫,別有一番味道,還不錯」。

  楊凌走近了來,攬著她的腰望著那些載歌載舞的牧民,笑道:「我倒更喜歡你跳的舞蹈,比這要好看一百倍」。

  「我?」成綺韻的眼珠溜溜兒一轉,詫異地道:「我有在大人面前跳過舞麼?我怎麼不記得?」

  「怎麼沒有?記的那是你第一次到我府裡,住在內書房,纖腰上繫著一條黃金的腰鏈,跳的那天竺舞蹈……,水為膚、蛇為骨,嫵媚的扭動、魅惑的眼神,好一條要命的狐狸精」。楊凌嘿嘿地笑。

  成綺韻咬著唇,笑盈盈地打了他一下,她伸手掠了掠髮絲,眼波流盼地媚聲道:「那……人家今晚再跳給你看,跳給你一個人看,好不好?」

  「唔!唔唔……好!」,成綺韻忽然發現楊凌放在腰間的手拿開了,他的兩隻眼睛望著前方,臉上的表情無比的嚴肅,那下巴還在很認真地點著,好一副和她正在談『公事』的無恥嘴臉。

  成綺韻會意地移眸橫睇,不出所料,崔鶯兒在封雷、荊佛兒等人的陪同下正從帳前經過,她雖然不便過來相見,那雙澄澈如水的眸子可一直盯著這兒瞧呢。

  「哼!老爺就只怕她!」成綺韻忿忿地哼了一聲,一邊若無其事的背起了雙手,一邊把那靴尖兒壓上了楊凌的腳面,肩膀向前一傾,輾呀,輾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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