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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月關]回到明朝當王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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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3 22:03:32
第50章 一團和氣


  韓幼娘聽說相公進京當官的消息,像只快樂的喜鵲似的,楊凌看她樂極忘形的樣子,也不禁放開了胸懷,暫時把疑慮拋到了一邊。他能感受到幼娘的歡喜,並分享那種甜甜的感覺。

  韓幼娘臉蛋兒脹得紅蘋果一般,喜悅地道:「我就知道,相公是最有出息的讀書人,一定可以做大官的。等爹回來我就告訴他,他一定高興極了」。

  楊凌微笑著把她拉進懷裡,輕聲道:「看把你高興的,小聲一些,回頭告訴岳父一聲便是了,京裡的公函特意言明暫且不宜張揚,知道的人還是越少越好」。

  韓幼娘還道這是錦衣衛為官的規矩,雖覺夫君做了大官卻不能榮耀鄉里有些遺憾,但他既然說不可以讓人知道,便乖巧地道:「嗯,那我回頭知會爹爹一聲,不說出去就是了」。

  韓幼娘越是溫婉順從,楊凌越覺心中過意不去,雖然開給馬憐兒的空頭支票只是鏡花水月、空中樓閣,他還是不忍瞞著幼娘,他歎了口氣,把頭埋在幼娘的頸子裡,摩挲著她細嫩的肌膚,小心翼翼地道:「幼娘,相公......還有一件事......」。

  韓幼娘聽了嬌軀一顫,頓時臉紅似火,渾身不自在起來。昨晚見識了相公令人心驚肉跳的凶器以後,幼娘想起出閣時那些口無遮攔的大娘大嬸們告訴自已的事兒,不禁浮想翩翩。誰說少女不懷春?楊凌睡熟許久,這小妮子還托著香腮,迷迷登登地看了他小半宿。

  這時她被楊凌用這樣親暱的姿勢摟在懷中,又聽到他暖昧的語言,頓時想的歪了,幼娘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羞態可掬地道:「相......相公,什麼事?」

  楊凌結結巴巴地把聽說馬昂要把妹妹嫁給畢都司作妾,以及自已與她定下三年之約的事情交待了出來,交待完了楊凌偷眼打量幼娘,只見小丫頭肩膀一垮,小臉明顯帶著幾分沮喪。

  楊凌愧疚地道:「幼娘,這事是我不好......但那畢都司......我......我現在的三年之約也就是那麼一說,相公可沒想過見了美女就娶回家的,有了你,相公真的很知足,別生氣了好麼?」

  韓幼娘剛剛聽到這消息,真的有點兒難過,可是想想相公的心性兒的確不是風流成性的男人,做了大官的人誰沒有幾房房妻妾?依著規矩,他想納妾,根本不必徵得自已同意,如今這般小心翼翼,生怕自已不高興,自已也該知足了。

  爹爹說的對,相公越是疼我,我越得時時自省,千萬不能恃寵而驕,再說......唉!誰叫相公和人家共渡了一夜呢,將心比心,要是換作自已,從此也是嫁不得別人了,總不成害了馬小姐一輩子呀」。

  想到這兒幼娘打起精神對楊凌道:「相公,幼娘不是善妒的人,這也是憐兒姐姐和你的緣份,既然這樣,回頭咱就托縣上有名望的長輩出面,先和馬家把這事兒定下來吧」。

  楊凌鬆了口氣,說道:「不可說,現在先不說,畢都司是有身份的人,只要馬小姐打定了主意,強娶強嫁的事他不敢做的。馬小姐不久要扶棺回金陵老家,那兒顯貴之家才子如雲,三年後人家說不定會看上什麼青年才俊,何必把人家拴住呢」。

  韓幼娘雖說不願意有人和自已分享丈夫的愛,卻也不愛聽他貶低自已的話,在她小小的心靈裡,自已的夫君就是最本事、最體貼的好丈夫,如果有朝一日馬憐兒真的看上別人,那就是有眼無珠了。

  聽楊凌這麼一說她倒把醋意拋開了,有些不服氣地道:「哼,要真是那樣,就是她沒福氣,誰有我的相公好?」

  楊凌被她說的心裡暖洋洋的,忍不住逗她道:「既然相公這麼好,那我再多給你找幾個姐妹回來怎麼樣?」

  韓幼娘情知相公在逗自已,還是忍不住急道:「不要不要不要,咱......咱......咱家的鍋做不了那麼多人的飯」。

  楊凌聽她慌慌張張想出這麼個理由,不由哈哈大笑,不料幼娘又補充了一句:「再說相公身子不好,你不擔心我還擔心呢」。

  楊凌的笑聲戛然而止,半晌才「惱羞成怒」地道:「什麼?你嫌我身子弱?相公身子很弱麼?」

  「不是不是不是」,韓幼娘笑瞇瞇的,溫柔的聲音象哄小孩兒:「相公冤枉人家,人家是說你身體剛好嘛,唔唔......嗯......」。

  話沒說完,楊凌就一下子吻住了她的小嘴兒,心裡恨恨地想:「小妮子被我慣壞了,居然開始調侃起我了,今天我得執行家法,不然用不了多久就要夫綱盡喪了」。

  不料只吻了一會兒,楊凌就覺得某個地方膨脹了起來,不禁色兮兮地瞄著幼娘的小嘴兒,「喪權辱國」地哀求道:「好媳婦兒,相公一親你就受不了了,幫相公一下好不好?幼娘乖,幼娘......」。

  韓幼娘吃地一笑,趕緊從他膝上跳開,逃了出去,只聽哐噹一聲,幼娘的聲音從屋外遙遙傳了進來:「春天火氣大,相公多喝點茶喔,趁著日頭正好,我去洗......洗被子」。

  *** *** *** *** *** *** *** *** *** ***

  一隻辛勤的小蜜蜂!

  這是楊凌給愛妻的評價。不許他動手,理由是男人不該擺弄這些東西,由於被寵得日漸囂張,膽氣日壯的小姑娘還加了一句:「男人收拾東西,粗手粗腳的,說是幫忙,越幫越忙。我的相公大人,你還是老老實實坐在那兒吧」。

  楊相公老老實實坐了一會兒,見韓幼娘翻箱倒櫃,拾掇著進京要帶的東西,想想自已也該清理下賬目、整理一下錦衣衛的來往秘函,萬一進京時需要交接,也不用手忙腳亂,便對幼娘說了一聲,趕回了辦公署。

  楊凌把信函梳理了一遍,剛剛鎖進那把掛著金魚鎖的櫃子,忽聽外間傳出沉悶的踢門聲,楊凌匆匆下地趿上鞋,跑到外邊一拉門兒,只見馬憐兒用毛巾墊了手,端著一個熱氣蒸騰的小鐵鍋站在門口。

  楊凌大為意外,忙將她讓了進來。馬憐兒將鐵鍋放在桌上,羞赧地道:「我......我看你晚上還在處理公務,所以做了點吃的,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楊凌已不是剛剛來到這個時代的時候那般渾渾噩噩了,一個女子主動給男人做飯意味著什麼,他心中了如明鏡。「三日入廚下,洗手作羹湯」,馬憐兒這是以新婦的姿態想要侍候他了。

  楊凌在縣上赴宴時吃過這東西,知道所謂打邊爐就是火鍋,他揭開鍋蓋,只見熱氣氤氳的湯鍋裡翠綠的山菜,黑色的磨菇,粉色的獐肉,蔥白、薑片......看起來還真是讓人食指大動。楊凌不禁讚道:「味道好香,比鴻雁樓的大師傅做的還好」。

  馬憐兒得他誇獎,頓時喜上眉梢,她從袖中摸出筷子,正要讓他品嚐一下,門外傳來韓幼娘興沖沖的聲音:「相公,大哥從府城帶回些稀罕物兒,這是......」。

  隨著聲音,韓幼娘跨進門來,一眼瞧見馬憐兒也在,她不由得一怔。馬憐兒雖說已蒙楊凌給了承喏,可是畢竟身份還算是外人,如今被幼娘抓個正著,頓時臊得臉孔通紅。

  這種王見王的局面,楊凌也毫無思想準備,三個人大眼瞪小眼的愣了那麼片刻,韓幼娘忽然笑盈盈地道:「憐兒姐姐,你也在呀。」

  馬憐兒鬆了口氣,有幾分忸怩地道:「幼娘妹妹,我......我今晚做了打邊爐,請楊大哥嘗嘗味道,我的手藝比不得妹妹你,要是不嫌棄,你也來嘗一嘗吧」。

  楊凌見幼娘手中捧著幾塊東西,避著燈光看不清楚,不由問道:「幼娘,你拿的什麼?」

  韓幼娘道:「相公,這是大哥從府城捎回來的東西,聽說是番幫傳到咱大明的,叫甘薯,煮熟了吃甜著呢,你嘗嘗,哦,憐兒姐姐,你也嘗嘗看」。

  楊凌見了她手中舉起的東西,不由奇道:「......地瓜?」仔細打量幾眼,確實是兩塊地瓜。

  韓幼娘奇怪地道:「相公認得?這是番邦傳進來的東西呢,聽大哥說南方有人種的,在咱這兒是個稀罕物兒,但是並不貴,買點兒回來嘗嘗鮮」。

  楊凌忙遮掩道:「我......哦,我去府城鄉試時,見過這東西」他笑道:「看這樣子怕是放了一冬了,水分少了,烤熟了吃更甜。對了,這東西比咱們這邊的穀物易生長、產量大,怎麼不大量種植呢?一畝地估計能多打不少糧食呀」。

  韓幼娘好奇地看看手裡的東西道:「這東西沒有種子怎麼種呀?而且也不知道適不適合咱們這兒耕種,莊戶人全指著地裡的收成過日子呢,誰敢冒險種它呀」。

  楊凌這才想起適宜北方耕種的玉米、地瓜、馬鈴薯一類的農作物他在雞鳴從未見過,這裡的農作物基本仍是麥、谷、豆、黍等物。看來隨著海上貿易,這些外國的東西已經傳入大明,只是還沒推廣開來,要是把這些農作物推廣起來,那對整個大明的農業生產將產生多大的促進作用呀。

  楊凌知道農民最是看重自已的土地,如果突然拿些他們不熟悉的作物,要他們把種植了幾百年的糧食換掉,恐怕沒人敢冒這個險。此次進京,不妨找機會向朝廷提一提,若能引起重視,由朝廷出面大面積推廣,自已也算做了件利國利民的好事了。」

  想到這兒楊凌喜出望外,他知道自已沒動過,幼娘肯定一口沒吃,便喜滋滋地從幼娘手中接過地瓜掰下一大塊來,親暱地塞進她的小嘴,說道:「你嘗嘗,看好不好吃?」

  目光一閃,他瞥見馬憐兒滿臉羨慕,還當她也是眼饞這從未見過的稀罕物,便將地瓜塞到她手中,笑道:「來,你也嘗嘗,很甜的」。

  馬憐兒嗯了一聲,情意綿綿地望了他一眼,剛把甘薯放到嘴邊,韓幼娘「唔」了一聲,神色變得有點古怪。原來楊凌掰了一大塊塞在她口中,韓幼娘嫌鼓著腮幫子太難看,吃得急了些,竟然噎住了。

  馬憐兒見了連忙擱下地瓜,扶著幼娘在椅上坐了,然後端起楊凌的茶杯捧過去道:「幼娘妹妹,你喝口茶」。

  幼娘接過杯來喝了兩口潤了潤喉嚨,順了氣,若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怪不好意思地道:「叫憐兒姐笑話了,不過這東西真的好甜呢,憐兒姐,你也嘗嘗」。

  馬憐兒應了一聲接過甘薯,卻把筷子遞到幼娘手中,柔聲道:「妹妹也嘗嘗我的手藝,我廚藝不好,你可不要笑話呀」。

  兩個女人一個吃甘薯、一個品火鍋,忽然間變得談笑晏晏一團和氣。楊凌站在一旁,渾然不知眾參兩院方纔已就國家主權和聯合執政問題達成了某種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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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五箭連珠


  春意初現,雪融冰消,平原上綠草茵茵,遠處的山巒上卻仍是白皚皚地冰封未解。今天春風徐徐,天晴氣爽,湛藍的天空上飄蕩著團團白雲。草原上叢生的新草,土地濕潤鬆軟得如同地毯。

  畢都司和新上任的張縣令以及軍中、地方的一些官員騎著馬已繞過了雞鳴山,前方是一片草原,幾隻鳥兒貼著草皮翩然飛過。張縣令是弘治十二年的進士,雖是個近約三旬的書生,但是駕馭這種軍中戰馬,騎術倒也稔熟。

  畢都司與張縣令並轡而行,扭頭向他微笑道:「畢某一直以為學舍中的騎射之術只是虛應其事罷了,方才聽貴師爺說張大人使得動二百石的弓,百步之內箭無虛發,那可真是文武雙全了」。

  他說著目光卻不經意地瞄了馬憐兒一眼,馬憐兒騎在一匹棗紅馬上,穿了一身墨綠色的獵裝,墨綠色的薄綢披風,仍著白弓鞋、系白腰帶,肋下還佩了把象飾品似的小彎刀。斜挎弓,背箭壺,那一身頗有塞外異族風韻的颯爽勁裝使她更是明艷照人。

  春風拂起墨綠的披風,騎裝將她玲瓏姣好的胴體曲線襯托得恰到好處,那不增不減恰到好處,充滿青春氣息的身體曲線在披風裡若隱若現的十分迷人,畢都司想到再過兩日便可將這妖嬈的小美人兒摟在懷中,不禁慾心大起。

  他心裡實在懶得理會縣太爺,恨不得這草原上只有他和馬憐兒,兩個人以地為床,以天為被,胡天黑地一番才好。不過他畢竟是有身份的朝廷大員,漫說馬憐兒現在還不是他的妾室,就算已被他收進房中,這時他也當和同僚們在一起,若是只顧陪著自已的愛妾,可就太有失身份了。

  張縣令聽了畢都司的「恭維」,矜持地一笑,撫鬚自謙道:「大人過獎了,本縣在學舍時雖也習得弓馬,哪裡比得大人和軍中諸位驍將,至於那三石的弓麼......本縣倒是拉得開,不過百發百中......呵呵呵,畢將軍想必不知道吧,我們閩地學舍中的箭靶,方圓足有一丈」。

  直徑一丈的巨靶?畢都司聽了先是一愣,然後哈哈大笑,旁邊眾官大多是北方人或軍中將領,也不禁面露微笑,有的連忙咳聲掩飾笑意,直徑一丈的巨靶,若說百步之內箭無虛發,實在也沒什麼好吹噓的,南方學舍中的箭靶如此巨大,他們還真的沒想到。

  馬憐兒騎在馬上,臉上似笑非笑、神思恍惚的只顧想著自已的心事,馬昂小心窺視妹妹的表情,見她神色平靜,還當妹妹見了畢都司頂盔掛甲、前呼後擁的威風,已被他的英雄氣概打動了,一顆心這才放進肚裡。

  馬憐兒早上被哥哥誑出來,說是邀她踏青打獵,馬憐兒芳心有了歸屬,心中歡喜,也不想和唯一的親人鬧的太僵。況且她在塞外時幾乎每日騎射,自返回中原後倒是久不嘗此道,便也欣然答應了。不料待她騎了哥哥帶來的戰馬出得城來,卻見到一大群軍中、地方的官員,畢都司竟也赫然在內,這才明白哥哥的心思。

  馬憐兒有心撥馬便走,但是當著諸多不知情的官員,這樣做未免太過失禮,恐怕她前腳剛走,便又要有諸多關於她的猜測和非議出現了,以前她還可以對別人的眼色不屑一顧,如今她已把自已看作楊家人,卻不敢像以前那樣無所顧忌了,只得隨著踏上了草原。

  昨晚得到幼娘暗示的接受,自已將來嫁入楊家已是板上釘釘的事,馬憐兒心中又是踏實又是甜蜜,完全陶醉在自已的情緒當中,那雙清澈晶亮的水汪汪明眸,不時隨著她的思緒或微笑或羞赧,配合著她標緻動人的五官,說不盡的動人。

  畢都司看著她時那種熱烈的目光她也注意到了,她見畢都司自恃身份,不但不敢靠近來和她攀談,甚至連看她一眼都要藉故和別人說話時,才飛快地掃上一眼,好像生怕丟了他大將軍的架子,心中只為他的虛偽感到好笑。

  楊大哥,唉!楊大哥!

  馬憐兒想起楊凌,心中就甜甜的,楊大哥才不在乎別人想些什麼,又怎麼看他,那日兩人從山中回城,閔大人、江把總他們都在城頭,可是楊大哥進了城,卻只是把哭得淚人兒般的幼娘緊緊摟在懷裡,哄著她,逗著她,旁若無人,他那雙眼睛看著幼娘時,就像看著他心中的瑰寶。

  馬憐兒想到這裡,不禁心中發熱,只要有一天,他也能用那樣呵護愛憐的眼神看著我,漫說等上三年,就是等上三十年,等上一輩子,我也願意。

  想著想著,馬憐兒又不禁淺淺一笑。

  側面一直盯著她看的江彬瞧了她菀若桃蕾初綻的動人一笑,眼睛都直了。那天馬憐兒從城外回來,衣裙骯髒、髮絲凌亂,看在他眼中就已視為天人,如今她淡施粉妝,一身勁衣,美得令人屏息。我的天啊,要是把這麼個花不溜丟的大姑娘壓在身子底下......。

  江彬咕咚嚥了口口水,抬頭恨恨地看了畢春一眼,暗想:「他媽的,我要也是個大將軍,說什麼也要討這麼個娘們,這輩子才不算白活啊」。

  畢春要討馬憐兒為妾的消息,他從畢都司軍中親兵口中也聽到一些風聞,今日畢春邀本地諸位官僚游春,唯獨帶了這麼一個女子,其實不止是他,在場的官僚們大多也猜出幾分了。

  前邊草叢中忽地竄起一隻肥狍子,衝向不遠處的山灣,關受英大聲喊了起來:「大人,快看那裡,有只狍子!」

  這些人人人身背軍弓,此時紛紛提弓在手,但是一眾官員卻無人動手,那些親兵們箭枝連發,只是堵截那只狍子的去路,將它驚嚇向他方,獵物?當然是留給將軍大人來射的。

  那只可憐的傻狍子被親兵們準確的箭法嚇得東奔西竄,在場的武將之首畢都司和文官之首張縣令兩人手裡提著弓、拿著箭,卻誰也不動手,還在那裡你推我讓、互相謙遜,不外乎說些請大人先射一箭,中個頭彩,讓我等見識一番的官話。

  馬憐兒見他們打個獵也這般虛偽客套,全無踏青狩獵的樂趣,不由暗哼一聲,鄙夷地偏過頭去。畢都司的貼身侍衛鄭大鵬縱馬馳到前方,向畢春和張縣令道:「諸位大人,今日馬小姐是我們之中唯一的女子,我看這頭一箭不妨請馬小姐出手,馬小姐一身戎裝,弓馬箭術也必然不凡呀」。

  號稱使得三石的硬弓、百步之內箭無虛發的鄭大人,面對著幾十步外那只肥狍子還真的有點兒打怵,生怕一箭飛出去真的中了頭彩:滿堂的倒彩,所以聽了鄭大鵬的話如遇大赦,連忙撫掌笑道:「甚好,甚好,巾幗不讓鬚眉嘛,就請馬小姐射這一箭,我等拭目以待可也」。

  畢都司正中下懷,一雙三角眼都變得溫柔起來,他總算有機會堂而皇之地看著馬憐兒說話又不怕別人取笑非議了。當下側身望著馬憐兒笑道:「馬小姐,就請你一展身手如何?」他這一說,眾人立時閃開一條道路,把馬憐兒讓在了中間。

  其實這請馬憐兒先發一箭倒真的是因為鄭大鵬的一句無心之語,畢都司才臨時起意想討好她。可是馬憐兒不知內情,還道是畢都司與親兵串通,早已設下這個局,心中更是厭惡。

  她雙眼一瞇,彎如弦月,笑笑地道:「畢將軍身經百戰,殺氣迫人,張大人百步穿楊、箭無虛發。小女子背了張弓也不過是虛張聲勢,哪兒敢在兩位大人面前露醜?我還想見識一下兩位大人的神勇呢。」

  她嗓音柔柔的、甜甜的,其實也不過是故意讓嗓音脆了些,但是從這樣的美人兒口中說出來,別人就感覺嗲聲嗲氣,說不出的動人了。

  馬昂一聽就知道糟了,自已妹妹的脾氣他最是瞭解,知道妹妹一用這種口氣說話,就是耐性快耗光了要發火的時候。他剛想衝上來打個圓場,不料旁邊江彬一聽馬憐兒這種銷魂蝕骨的聲調,骨頭一軟,差點兒一頭從馬上栽下去。

  這時大家都聽著馬憐兒說話,他又離馬憐兒最近,頓時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江彬饒是臉皮夠厚,也有點訕訕的不好意思。好在他甚有急智,連忙笑道:「哎喲,張大人這一說巾幗不讓鬚眉,我倒是想起楊驛丞的夫人來了。

  戰場上什麼時候允許女人來過?可是那日韃子攻城,楊夫人女扮男裝,協助我軍在城頭奮勇殺敵,可不正是個巾幗不讓鬚眉的花木蘭麼?楊夫人曾一箭射死在城下挑戰的韃子,我下城收拾屍體時,見那人箭從後頸入,嚥下三寸出,透體而過,一箭致命,真是好箭法,哈哈,好箭法」。

  畢都司聽了呵呵一笑,道:「楊驛丞手無縛雞之力,想不到楊夫人倒是一身好武藝。馬小姐,你也不要推辭了,不如你也一展身手如何?」其實馬憐兒箭術如何,他倒不在乎,也就是哄她開心,逗個樂子,就是失手了,也權且一笑,女人嘛!

  馬憐兒對韓幼娘可說是心存感激,已把她當成最親近的姐妹,但是人的心理最是微妙,潛意識裡她又深怕幼娘比她更得到大家認可,她將來的地位已不可及得幼娘,若是幼娘再處處比她出色,她心裡更沒有安全感。

  所以一聽江彬提起幼娘箭術出色,馬憐兒頓起好勝之心,當下不再推辭,反手摘下弓箭,右手後探,竟從箭壺中摸出五枝箭來,眾人不由驚咦一聲,不知她要做什麼。有些不識武藝的文官更是暗暗竊笑,還當她根本不懂箭術。

  馬憐兒一提馬韁,縱馬馳上幾步,棄韁提弓,右手倒提四枝箭矢的雕翎,只將一枝箭搭在弦上,長吸一口氣,如抱滿月,攸地拉開弓弦,一箭射了出去。

  眾人還來不及轉頭去看那箭中是沒中,馬憐兒如同變戲法一般,右手一捻,又是一枝箭搭在弦上,手法快捷無比,只聽弓弦「繃繃」連響,五枝箭如同流星趕月一般,一箭銜一箭嗖嗖地射了出去,箭箭連環,一氣呵成,令人目不瑕接。

  五箭射出,馬憐兒反手將弓又斜挎回肩上,一撥馬頭轉了回來,笑盈盈地道:「小女子失手了」。

  眾人正目瞪口呆,聽了這話抬頭看去,只見五枝箭箭尾衝向這一方,成五角形將那嚇得瑟瑟發抖的狍子圍在中間,五箭間距幾乎完全一樣,如同丈量了一般。

  過了半晌,畢都司手下一名將領才驚呼一聲:「連珠箭法!傳說韃子的哲別神箭手最快也只能一手九箭,馬小姐竟然發得出五箭連珠,好厲害!好厲害!」

  眾人聽了不管懂的不懂的都連聲讚美,畢都司又驚又喜,更是不吝溢美之辭。馬憐兒烏溜溜的大眼睛示威似的向江彬一瞟,面上帶著幾許得意。

  就在這時,遠處有一騎疾奔而來,眾人都轉首望去,只見那人越來越近,奔得近了才看清那人身上穿著驛站的號衣,騎了一匹驛馬,奔到面前拉住韁繩,滿面焦急地人群在巡視。

  馬憐兒一見,認得是幼娘的大哥韓威,忙馳上兩步,問道:「韓大哥,你怎麼來了?」

  韓威滿面大汗,也不知是急的還是累的,他舉起袖子一邊拭著臉上的汗水,一邊說道:「馬小姐,我找你找的好苦,京中忽然來了一位公公,奉了皇帝的聖旨,宣楊凌即刻進京。妹子和妹夫讓我告訴你一聲,可我不知你們在何處打獵,這一通跑呀,左右附近我都跑......」。

  他還沒說完,馬憐兒一聲驚呼,雙腿一挾馬腹,縱馬如飛,頭也不回地直奔雞鳴而去。眾官員面面相覷,那些縣衙的官兒們更是竊竊私語,神色詭異。馬憐兒一聽楊凌走了,火燒屁股一般連句禮節性的話都沒留下,她和楊凌一不沾親、二不帶故,要說兩人沒有私情,誰信哪?

  畢都司臉色鐵青,一雙三角眼稜光四射,身子微微發抖。馬昂縱馬到了他身邊,怯怯地道:「畢......畢大人......」。

  畢都司冷笑一聲,一扭身張弓搭箭,弓弦悲鳴,利箭嗖地一聲將困在五枝箭圍中不敢動彈的狍子射穿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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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3 22:04:33
第52章 懵懂進京


  艷陽高照、街上行人漸熾,北城門忽然出現一支奇怪的隊伍,十六名全身戎裝、佩著腰刀的大明禁軍,護侍著一輛漆得鎧亮的馬車駛進城來。

  清一色高大神駿的白馬,馬鞍華美,馬上的衛士身著的盔甲比起邊軍的服裝不知精美多少倍。馬車進了城一步不停,儀仗直奔驛丞署而去。

  驛署內,楊凌同柳彪、楊一清正在閒聊品茶,想辦法從他們口中盡可能多瞭解一些京城和錦衣衛的消息。這時一個驛卒急匆匆跑進來道:「大人,有過往官員前來投書駐駕,車隊馬上就到了」。

  楊凌聽了大為奇怪,驛署雖說負有接待過往官員的責任,但這雞鳴出去不遠就是韃靼人的地盤,從無朝廷大員來。若是有官員投書駐駕,那車隊規模樣一定不小,是什麼人來了?

  柳彪、楊一清陪在他後邊匆匆迎出門去,只見前方一輛馬車沿著驛道緩緩而來,兩旁各有八匹神駿的戰馬,馬上端坐的騎士頂盔掛甲,十分威武。

  一看見馬車上插著的黃旗,柳彪已飛快地趕上一步,在楊凌耳邊輕聲道:「大人,這是京師來人了。」

  楊凌微微點頭,肅立門前,只見馬車行至面前停下轎簾兒一掀,裡邊哈著腰走出一人,五十多歲,臉龐尖瘦,一身宮中太監的打扮。

  楊凌失聲道:「劉公公?」那人正是監軍劉公公,他下了馬車,笑容可掬地對楊凌道:「楊驛丞,咱家和你還真是有緣,這不......才一個多月的功夫,咱們又見面了」。

  楊凌把劉公公讓進大堂,一時還摸不清他的來意。照說自已晉職錦衣衛,擔任一個五品同知,是用不著宮中的太監出面的,這太監出宮,通常是奉旨監軍、收稅、採買皇宮用品,極少召見個三品以下的官員還要太監攜聖旨來宣。

  十六名武士步入大廳立於兩側,手按腰刀目不斜視,劉公公走到大廳正中,回過身來清咳一聲,高聲道:「雞鳴縣驛丞楊凌接旨!」

  楊凌進退失據、一副茫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聽說皇帝下聖旨給他,他已大為吃驚,至於接旨,是不是象電影裡演的那樣來做,他更是心中沒譜。好在劉公公也見多了這樣的臣子,聖旨又不是報紙,真正接過聖旨的官員有幾個呀,就是在朝為官的大臣,有不少頭一次接聖旨時也鬧出過笑話,他微微一笑,雙手捧著黃絹輕聲道:「楊驛丞,跪下聽宣便是!」

  楊凌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連忙雙膝跪地,說道:「臣......楊凌聽宣」。頭一次給人下跪,楊凌心中還真的有點不自在,算是入鄉隨俗吧,至少他也沒有敢於抗拒的膽量。

  劉公公徐徐展開黃綾,高聲說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聞:三代之得天下也,在於得民。故民者,國之本也。古之聖人有云: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

  劉公公念得搖頭晃腦、抑揚頓挫。楊凌聽劉公公念那些文言文,雖然明白其中意思,可是聽著也頗為吃力。好半晌,才聽劉公公念到正題:「......是故民者,國之主也,天子代民而有天下,為君者,講信修睦,選賢與能。當今太子,聰敏好學,聞宣府秀才楊凌,既賢且能,甚善。朕意,宣楊凌進京,任太子侍讀,聞詔即刻進京,不得延誤。欽此。弘治十八年二月。」

  楊凌聽得莫名其妙,太子侍讀?不是錦衣衛同知麼?他心中忽地想到馬憐兒那晚說過的話:官場晉陞豈同兒戲,有句話叫仕途險惡......憑你立下的那份「功勞」,斷無連升三級直趨中樞的道理,京裡更不可能有人這麼好心,憑白無故地升你的官,咱得好好想想,可不能讓人坑了......」

  楊凌頓然明白了,難怪錦衣衛火燒屁股地跑來升他的官,原來是聽說皇帝要自已擔任太子侍讀,錦上添花來了。太子侍讀,雖說是個六品官兒,但說白了其實就是太子的同學,一旦太子登基,這些太子最親近熟悉的人焉能不受重用?

  自已這個驛丞本來只是錦衣衛的外圍小吏,如今這一封官,便成了錦衣衛中樞的幹員,一紙任命,便把未來皇帝的心腹拉到自已的陣營當中,當然不吃虧。

  劉公公見他還茫然地跪在那兒,便低聲道:「楊驛丞,還不領旨謝恩吶?」

  楊凌醒過神來,忙高呼一聲:「臣,領旨謝恩」,他雙手接過劉公公手中的聖旨,偷眼兒一瞄,見劉公公沒有叫自已三跪九叩的意思,便站了起來。

  劉公公交出聖旨,頓時便收了高高在上、睥睨眾生的神態,和顏悅色地對楊凌道:「楊相公,咱家劉瑾,是太子爺身邊的奴才,以後楊相公為太子侍讀,咱們還要多多親近才是呀。」

  楊凌聽了一個激靈,失聲道:「劉瑾?你是劉瑾?」

  劉公公眨了眨眼,奇怪地道:「怎麼,楊相公聽過咱家的名字?」

  楊凌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了。

  劉瑾,《新龍門客棧》裡那個廠公的原型,傳說中殺人不眨眼的東廠大太監,就是眼前這個貌不出眾的老太監?

  拜小說、電視所賜,什麼汪直、王振、劉瑾、魏忠賢,楊凌是耳熟能詳,那裡邊這些大太監人人一身詭異絕倫的武功,鶴髮童顏、陰陽怪氣,這時親眼見到真實的貌不出眾的劉瑾,楊凌一時還以為是同名同姓呢。

  劉瑾歡喜道:「咱家伺候太子爺,難得出一回京,知道咱家名字的人還沒有幾個,想不到楊相公倒聽說過我,呵呵,果然是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呀」。

  「楊相公,如今既已承了聖旨,我看咱們就馬上啟程吧。當今太子尚武,最好舞槍弄棒、行軍步陣,楊相公呈給何參將的貼子,咱家帶回京去,太子爺看了甚是歡喜,想著要用你的法子操練神機營呢,可別讓太子爺著急了。」

  劉瑾現在辦差還是相當小心認真的,他現在職司鐘鼓司,是內官二十四衙門中職權最小的,太子朱厚照任性好武,脾氣是一陣風一陣雨的,而萬歲爺又極是寵溺這個寶貝兒子,劉瑾豈敢怠慢。

  楊凌只得喚來幼娘開始收拾行裝。柳、楊二人對外言稱是楊家家僕,雖然本地驛署的人覺得奇怪,但劉公公不知楊家家境,倒也不以為意。楊凌一切打點完畢馬憐兒還沒回來,便對幼娘說了聲,托她大哥出城報個訊,免得她以為自已不告而別。

  此時,三輛馬車已行在盤山道上。山路狹窄,十六名衛士八前八後護侍著,前邊是劉公公的朱漆馬車,後兩輛車是從驛署派的,馬車前豎著一桿高桿兒,上書一個驛字,後邊是柳彪和楊一清坐在行李車上。

  韓幼娘默默地望著窗外,自幼沒有和家人分開,獨自去這麼遠的地方,前幾日想著去京城,興奮的像個孩子,這時真的離開了,心裡又空空的,唉,爹爹做了驛使,到處奔波,這次離開又沒有見他一面,也不知這一去要多久才能再見到親人。

  楊凌知道她心中不捨,柔聲安慰道:「放心吧,等咱去了安頓下來,我想辦法把岳父他們也接到京裡來」。

  幼娘嗯了一聲,輕輕地趴在楊凌懷裡大眼睛忽閃著,也不知想著什麼。楊凌輕輕撫摸著她的背,一時也是思緒萬千。

  太子侍讀,是個什麼角色呢?自已並沒有保留原來那位宣府秀才楊凌的記憶,真要考四書五經八股文,可以說是一竅不通,但願侍讀侍讀名如其實,只是陪著太子讀書就好。

  他記得的歷史太過簡單,除了朱洪武、成祖和末代崇禎有些瞭解,其他的明代皇帝他所知實在有限,如今自已莫名其妙地被推到這座歷史舞台的中心,身邊都將是這個時代位高權得的人物,自已能應付得來嗎?

  楊凌一直渾渾噩噩的,只想老婆孩子熱炕頭兒,快快樂樂地過上兩年就好,如今趕鴨子上架,常言說伴君如伴虎,為了自身安全著想,他不得不認真起來,去主動地認識和瞭解這個時代了。

  楊凌理順了一下思緒,有關這個時代的資料在他腦海中緩緩流過......

  現在是弘治十八年,皇帝是弘治帝,姓朱。名,因學識有限,從年號上聯想不起來,所以...... 不詳。生平也不詳。太子朱厚照,風流、好色、昏庸,、長得很帥,有關他的生平和事跡:游龍戲鳳,印象裡好像他死的挺早。劉瑾,大奸臣,何時發跡,不詳,怎麼死的,不詳,反正不是好死。

  廢柴!絕對的廢柴!楊凌只能慚愧的給自已這麼個評價,靠這麼點資料能洞燭先機、趨吉避凶、把握歷史麼?氣餒半晌,楊凌忽又精神一振,把腰挺了起來:管那麼多幹嗎?什麼正德皇帝,什麼奸臣劉瑾,我的生命象草木一樣短暫,那不是該由我操心的,我的目的就是去京師、做高干,混在北京!

  無知者無畏,準備閉著眼睛闖京師的楊凌開始盲目樂觀起來。

  *** *** *** *** *** *** *** *** *** *** *** *** *** ***

  馬憐兒像一陣風似的刮到了驛丞署,轉眼前又縱馬而出直奔北城。碗大的馬蹄踏得青石板聲音急驟如雨。快馬出城,曠野中已看不見馬車的蹤影,馬憐兒提著馬韁在城門下盤桓片刻沒有踏上那條曲折盤山而行的官路,而是從還沒耕種的田地間直插了過去,抄近路奔向前方。

  墨綠的披風在空中發出獵獵的聲音,她的心好急好急,狠心的楊大哥連等我見一面的時間都沒有麼,為什麼走得這麼匆忙?這一別,就要三年後才能再見了呀。

  快馬如飛,在她高超的騎術駕馭下,棗紅馬四蹄翻飛,猶如離弦之箭,畋壟的土地奔到盡頭是一條小河,棗紅馬飛掠而過,濺起一天碎玉,遠遠的,她看到了那沿著盤山道徐徐行使在山間的馬車,馬憐兒心中狂喜,一撥馬頭,沿著小河和馬車一個半山,一個山下,疾追不捨。

  山勢變幻,前方是一個半圓形的山谷,馬車半拐,這面一側是臨淵的峭壁,盤山道上的甲士們和坐在車轅上閒極無聊柳彪、楊一清已成為現了山下疾追的紅馬。柳彪不由站起來向山下望去,大聲叫道:「山下有位小姐在追趕我們。」

  楊凌和幼娘聽了急忙鑽出車廂,只見山下一匹紅馬、一朵綠雲,冉冉而來。韓幼娘不由失聲叫道:「是憐兒姐姐,相公,憐兒姐姐來了」。

  楊憐忙喚車伕停下了車子,立在車轅上望向山下,馬憐兒也駐了馬,一人一馬靜靜地佇立在那兒。一片無法攀登的峭壁,讓兩人只能彼此遙遙相對。

  馬憐兒癡癡地凝望半晌,見楊凌向自已揮了揮手,然後示意馬車繼續前行了,但他仍站在車頭看著自已。馬憐兒心中激盪,忽地拔出腰間的小彎刀,刷地削下一縷秀髮,匆匆地繫在一枝箭的箭桿上。

  馬車徐徐,只要拐出這片谷道,就要消失在她的視線當中了。馬憐兒忽地一提馬韁,雙腿一挾馬腹,希聿聿一聲馬嘶,震得山谷迴盪不已。

  半山間的楊凌和一眾武士都向山谷中望去,只見紅馬人立而起,定了那麼剎那的功夫,緊著著四蹄翻飛,棗紅馬快捷無比地向前衝去,前方是死谷峭壁,大約只有三十丈距離。

  快馬疾馳,二十丈的距離一閃即至,以如此速度再向前衝,恐怕一人一馬都要撞死在巖壁上了,山上的人都不由驚呼一聲。卻見馬憐兒的快馬忽然一個近乎九十度的直角扭轉,棄韁、摘弓、擰身、拔箭,一氣呵成,動作俐落優美,看得人心旌搖頭。

  柳彪、楊一清和幾名軍中戰士已忍不住高聲喝彩。京城高官顯貴家裡多少都豢養著一些韃官兒,是招慕的蒙古勇士,他們曾見識過那些人表演昔年大元鐵騎縱橫天下的騎射功夫。

  蒙古人騎射之術甲於天下,馬憐兒馭馬拔箭的功夫和那些韃官中騎射俱佳的勇士如出一轍,由一個少女表現出來,更是透著說不出的美感。

  楊凌的馬車堪堪要拐過前方石崖,離開馬憐兒視線的剎那,只聽篤篤篤三箭齊至,射在楊凌身前一臂遠的旗桿上,箭尾猶在嗡嗡作響,嚇得就坐在桿下的車伕一個哆嗦,差點兒摔下車去。

  馬車緩行,崖前一蓬青草,已看不見山下的憐兒。三枝利箭一字形齊刷刷射在桿上,中間一支箭上,箭尾繫著一縷青絲,猶在風中徐徐飛揚。

  韓幼娘撫著那縷烏黑的秀髮,有點兒酸溜溜地道:「相公,憐兒姐姐削髮明志呢」。

  楊凌在她鼻頭上刮了一下,回首望著那緊釘在旗桿上的三枝利箭和一縷青絲,他不禁苦笑著想:「青絲、情絲,三箭、三年,這丫頭不會像幼娘一樣死心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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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錦衣提督


  「臥槽馬!哈哈哈哈,楊相公,你又輸了」,劉瑾撫掌大笑,狀極得意。一路無事,劉瑾時常約楊凌到他車上來下棋消磨時光,他的棋藝不甚高明,但是一發現楊凌的棋藝比他還差勁兒,居然成了棋迷,日日以蹂躪楊凌為樂。

  楊凌哼了一聲道:「這一局不算,我吃你的軍你賴皮緩了一步,要不然只剩一馬一炮無論如何不是我的對手,不行不行,重來」。

  劉瑾連忙擋住他的手,得意地笑道:「風度,要有風度吶楊相公,哈哈,今天我是四局三勝了」。這未來的權奸未發跡時倒和普通人毫無二致,得意起來搖頭晃腦,楊凌與他相處日久,原來的忌憚之心盡去,兩人相處如同老友一般。

  劉瑾說著掀開窗簾兒往外瞧了瞧,欣然道:「到了,馬上就要進城了」,楊凌聽了也向窗外望去,眼見暮色蒼茫,前方高大莊嚴的城門已在眼前。

  楊凌掀開門簾兒走了出去,立在車上觀看,十六名禁軍侍衛開路,城守官根本不敢阻攔,車隊大模大樣駛進城去,劉瑾也走出來站在旁邊,雙手攏在袖中笑瞇瞇地道:「楊相公,這便是咱大明的京師了,你看如何?」

  楊凌打量這時的北京城,整個城池雖然房屋鱗立,行人如熾,可是除了遠遠近近的一些酒樓、以及遠處勳臣功將們的府邸,所有的房屋幾乎沒有超過兩丈高的,眺目望去,遠處一片日光餘暉處那片金碧輝煌的建築自然便是皇城了。

  劉瑾問道:「楊相公,可要先尋一處客棧住下?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寅時三刻,咱家在午門外引楊相公見駕」。

  楊凌尚未答話,不知何時悄悄摸到跟前兒的柳彪大聲道:「公子,楊老太爺已著人先趕來京城,在護國寺街買了一處宅院給公子居住,咱們是不是直接回家啊?」

  楊凌和劉瑾都是一怔,劉瑾的臉色可有點不好看了,他原來以為楊凌是個窮驛丞,倒沒動過撈他一筆的念頭,可瞧這模樣,楊家在雞鳴還是個土財主呢,楊凌對自已一點表示也沒有,可就有點不夠意思了。中了舉報個信兒的還給點賞錢呢,怎麼我這給皇上報訊兒的還不值錢了不成?

  柳彪說著從肩上摘下一個包袱放在車上,包袱一碰到車子「巴嗒」一聲,看來裡邊的東西著實不輕,柳彪陪著笑道:「劉公公,這是出來時老太爺吩咐給您帶的一點兒土特產品,公公拿回去嘗個新鮮吧,鄉下人家,小小禮物,實在不成敬意」。

  劉瑾看那沉甸甸的包袱,估計至少也有二百兩銀子,頓時滿臉喜色,轉首向楊凌笑道:「楊相公可太客氣了,皇宮大內什麼都不缺,可就這鄉下土產吶,還真就不多見,呵呵呵,難得你這番心思了」。

  楊凌知道必是錦衣衛做下的準備,忙陪笑道:「哪裡哪裡,一點不上檯面的東西,劉公公喜歡就好」。

  劉瑾眉開眼笑地道:「喜歡,喜歡,咱家就喜歡吃點兒土特產,既然楊相公已有了去處,那咱家就回大內覆命了,明早兒咱家在午門外迎候楊相公」。

  當下劉瑾喜孜孜地指揮車隊徑返皇城,楊凌的兩輛馬車拐向護國寺街。楊凌回到自已車上,幼娘隱約聽到一點聲音,喜孜孜地抱住他的胳膊,說道:「相公,咱家在京師有了房子了麼?」

  一路上,小姑娘也自有一番心思,琢磨著夫君現在是五品的錦衣衛官員,又是太子爺身邊的侍讀,自已言行之間可不能有所逾矩給相公丟了臉面,她聽說大戶人家的夫人小姐出門兒都是靜坐車中的,所以進了北京城,她一直端坐在車內,連轎簾子也不敢掀,現在車子走在繁華的大街上,她還不知道北京城什麼樣兒呢。

  楊凌在她櫻唇上輕輕吻了一下,說道:「嗯,想必是錦衣衛的安排」。然後附在幼娘耳邊道:「今兒剛剛進城,咱家不開伙了,晚上相公陪你去逛街」。

  幼娘聽了神色一喜,連連點頭道:「嗯嗯,幼娘還沒見著兒北京城的樣兒呢,真的想去見識見識呢,要是沒有相公陪著,幼娘可是不敢出去了。」

  楊凌吃地一笑,說道:「幼娘連韃子都不怕,怎麼倒怕逛這京師的大街了?」。

  幼娘天真地道:「相公,你不帶我出去,婦道人家哪有自已隨便逛街串門子的,叫人笑話了去」。

  楊凌道:「你呀,咱家沒那些規矩,喜歡出去就去走走,逛逛街、店舖......」,楊凌說著,看著幼娘俏美的模樣,心中暗想:「這要是現代,小妮子穿上T恤衫、牛仔褲,頭髮束成馬尾,一定是個清清爽爽的漂亮小女生,和她一起看看電影、喝個咖啡,再伶牙俐齒地和奸商侃價,嘿嘿,只是如果擱在那時候,我哪有福氣擁有她......

  幼娘見他目光炯沿地注視著自已,臉蛋兒更紅了,她羞羞答答地垂下頭,輕聲道:「相公,咱們住在護國寺街,不知道這護國寺是不是有高僧可以......可以......」,她說著一時臉紅似火,再也接不下去。

  楊凌精神一振,頓時身上也燥熱了起來。臨行的前一晚楊凌好說歹說、軟語溫求,總算讓這小妮子戰戰兢兢、含羞帶怯地學了回月下吹簫,個中銷魂滋味兒,實不足為外人道也。

  這一路舟車勞頓,周圍人又多,他也沒敢和幼娘親熱,如今聽她一說,楊凌頓時心癢癢起來,「碧玉破瓜時,郎為情顛倒。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幼娘可是真正的小家碧玉,與她真個顛鸞倒風時,那番無邊春色,可不知該是何等旖旎了。

  楊凌笑得邪邪地道:「對對,今晚咱就去找個大和尚開光,然後讓你好好見識見識我的小和尚」。

  幼娘急道:「相公不可,那可不行,咱一定要見大和尚,小和尚才有幾年道行?幼娘可不敢拿相公的性命開玩笑」。

  楊凌嘴角翹了起來,神色古怪地道:「一定要見大和尚麼?可是相公這小和尚不經過我的親親娘子開光加持、千錘百煉,怎麼修得成大和尚?」

  幼娘雖然稚純,可不缺心眼兒,聽出相公這話有點兒詭異,她不禁眨著俏眼,有些疑惑地望著他。楊凌笑嘻嘻地抱住幼娘,貼著她耳朵低低耳語幾句,幼娘一聲輕呼,忍不住又氣又羞地輕輕捶打了相公兩下,咬著嘴唇臉紅紅地白他一眼,嗔道:「相公明日要見皇帝的,需要好好歇息,幼娘今晚什麼和尚都不見」。

  楊凌笑道:「那怎麼成?我看看外邊有廟沒有,今晚一定要讓娘子開門揖客,迎接我的小和尚進門兒」。

  韓幼娘聽相公說些沒羞沒臊的話,身子都軟了,喘呼呼地偎在他身邊不敢應聲兒。楊凌掀開轎簾兒,向外望去,只見車外行人來來往往,街上商舖林立,看來這條街蠻繁華的。

  韓幼娘也好奇地向外張望,只見柳彪、楊一清步行走在車旁,遠遠的街角站著一個人,柳彪飛快地向他打了幾個手勢,那人點了點頭,左手垂在身側,也飛快地回了幾個手勢,然後轉身離去。

  兩人的動作又快又自然,若不是韓幼娘眼尖,心思又縝密,還真的注意不到。韓幼娘好奇地回頭道:「相公......」,這時楊一清在外邊喊道:「到家了,請公子夫人下車」。

  這一打岔,韓幼娘又把話嚥了回去。楊凌掀開轎簾兒,只見眼前一座四合院,門前一塊空地,植著兩排龍爪槐,小院子開著門兒,裡邊乾乾淨淨的,看起來剛剛整修不久。

  韓幼娘也跳下車,滿心歡喜地打量著自已的新家,天井裡除了一口水井,中間還有一個花圃兒,左右是廂房,正前方是三間的青瓦房,看起來原住家也是個殷實的小戶人家,不知錦衣衛怎麼盤下來的。

  柳彪、楊一清把行李都搬進房去,這進院落雖是剛買下不久,一應生活用具倒都齊全,省了他們不少置辦採買的時間。看看天色尚早,韓幼娘開始喜勃勃地行始主婦的權利,佈置起自已的新家來,一時忙得興高彩烈,倒把上街吃飯、去廟裡見大和尚的事兒拋到了腦後。

  楊一清神色詭秘地湊到楊凌身邊道:「大人,提督指揮使張大人聽說大人已經進京,要面見您呢,咱們是不是現在就去?」。

  「啊!」楊凌霍地站了起來,錦衣衛最高首腦要接見自已,他豈敢怠慢,忙和幼娘說了一聲,立即在柳彪、楊一清陪同下上了大街。

  楊凌已聽柳一清二人說過,錦衣衛指揮使司衙門並不設在北京城內,而是設在天津衛,但錦衣衛最要害部門北鎮撫司卻設在京城裡,因此錦衣衛提督指揮一年倒有大半時間不在天津衛,而在北京城內當差。

  北鎮撫司設在東安城北,緊挨著東廠大門,偌大個北京城,除了皇城,也就這地方最肅靜了,一拐上那條街,街上就乾乾淨淨的象狗啃過的骨頭,一個人影兒都沒有。

  楊凌經過「東輯事廠」,好奇地向裡邊望了望,不知道裡邊的番子、檔頭、還有那些廠公督公們是不是真像電影裡演的那樣身懷絕技,可惜日色近暮,除了門前兩個站崗的番子,什麼人也沒看到。再往前便是北鎮撫司衙門,同一般的官衙也沒什麼兩樣兒,門口立著兩個大石獅子,還有錦衣衛帶刀侍衛站崗。

  楊凌在柳、楊二人引領下進了鎮撫司衙門,進了一座大廳,廳上白照壁上繪著一隻下山的猛虎,猛虎栩栩如生,張牙舞爪,直欲疾撲而下。大廳內肅靜雅然,柳彪、楊一清到了門口就不敢進去,自然另有錦衣衛軍官將他請了進去,楊凌在廳中站定,正負手欣賞著那只猛虎,身後一個人哈哈大笑道:「楊同知到了?不巧不巧,鎮撫使大人帶人去金陵了,下官錦衣千戶於永,在此迎候楊大人」。

  楊凌急忙轉身,連聲道:「不敢,不敢,大人......」,他張眼兒一瞧,不由一下子呆住了,眼前這人的確穿著一身錦衣衛的飛魚服,肋下佩著繡春刀,看服飾確是個千戶。

  可是這人金髮藍眼、鼻樑高高,皮膚白的出奇,竟是個歐洲人。這個叫於永的千戶見楊凌發怔,笑嘻嘻地用一口京腔說道:「下官於永,大人方到京城,改日下官再設宴延請大人。呵呵呵,以後和大人同朝為官,還望大人多多提攜呀。對了,提督大人等您半天了,請隨下官來,先去見過提督大人」。

  楊凌拱了拱手,隨著這位外籍錦衣衛繞過大廳,長廊兩側全是一間間房間,於永引領著楊凌來到一處房門前,打開房門笑吟吟地道:「大人請進」。

  楊凌頷首謝過,跨進門去,只見房中巨燭懸於四壁,照得室內通明,一位身著便衣儒服的中年男子微笑著坐於案後,見他進來,剛剛放下手中一卷書卷。

  楊凌情知這人必是錦衣衛最高首領張繡張大人,連忙上前單膝下跪行了個軍禮道:「下官楊凌參見提督大人」。

  張繡瞇著眼打量他一番,滿意地一笑道:「好,果然年少有為,楊同知坐吧,勿需客氣」。楊凌也偷偷打量這位張大人,這位大人年約五旬,神色和氣,文質彬彬,從模樣上絲毫看不出權柄在握,掌人生死的氣勢。

  門口於永拱手道:「提督大人,楊大人,下官先行告退」,說著向楊凌和善地一笑,輕輕關上了房門。

  張繡見他神色奇怪,呵呵笑道:「於永是色目人後裔,據說老家在什麼萊茵河的地方,原來還是當地的貴族。元朝大軍西征時擄回上萬金髮碧眼的奴隸,其中就有他的祖先。如今居住在京師裡的像他這樣的還有一千餘戶人家」。

  楊凌這才釋然,張繡似乎對楊凌頗為滿意,微笑道:「楊同知一表人才,又兼學識出眾,進了百嬉園,一定能夠得到重用,甚好,甚好!」

  楊凌訝道:「百嬉園?大人,這......是個什麼所在?」

  張繡一窒,啞然失笑道:「呵呵,是本官口誤,咳咳,這個......當今太子年幼,呃......喜歡些新奇玩意兒,東宮裡嘛......這個......呵呵,朝中王公大臣們常稱東宮為百嬉園,本官也是一時說順了嘴」。

  楊凌汗了一把,謙虛道:「大人過譽了,下官只是一介秀才,能為太子侍讀,已是惶恐,豈敢再有奢望?」

  張繡微笑道:「英雄不怕出身低,何況......你可知當今太子的太傅、侍講,均是大學士、學士出身,但是太子讀書,身邊從無一個侍讀。如今太子偏偏喜歡了你,央陛下召你進京,東宮厚愛你,陛下厚愛東宮,那便是陛下厚愛你了。明日晉見,陛下將賜你同進士出身,以後不可再以秀才自稱了」。

  楊凌吃吃地道:「大人,下官愚昧,尚不知......下官一個小小的雞鳴驛丞,何以上達天聽,竟然得以進京侍讀呢?」

  張繡聽了哈哈大笑,樂不可支地拍案道:「上達天聽?豈止是上達天聽?你雖身在僻遠,但你可知如今兵部、工部、三法司衙門、內官衙門、監察院、五軍都督府正在轉著圈兒地打架,半個北京城的官兒都被繞進去了,全因你楊同知而起?」

  楊凌聽了大吃一驚,失聲道:「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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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3 22:05:04
第54章 緣在佛門


  錦衣衛提督張繡笑吟吟地道:「小王子襲我邊界,涿縣、赤縣兩路大軍均有斬獲,唯獨懷來一路損兵折將,導致一位都司戰死,監軍御使葉大人也被亂軍踩死。三法司奉聖諭給何參將量刑定罪,不料何參將被遞解進京後,卻將輕敵冒進之罪一概推到監軍葉大人和劉公公身上。

  何參將是兵部薦舉的將領,若是何參將被治罪,他們自然難逃用人不明的指責,所以兵部力保何參將,指責監軍不明軍事、胡亂干涉,這一來督察院那班御使和內官衙門不免起了同仇敵愾之心,與兵部互相攻吁不休。

  內官司衙門不過是一群太監,於軍事上原本就沒甚麼主意,可是劉公公回京卻帶了一封信回來」,張繡說到這兒,向楊凌一笑道:「便是你寫給何參將那封信了」。

  楊凌道:「是,下官曾有些許淺薄之見奉於何參將,卻不知這信如何落到了劉公公手中」。

  張繡搖頭道:「箇中內情,便不為我所知了。劉公公是太子身邊侍候的人,他在宮中有一位好友叫張永,這位公公頗知幾分軍事,見了你這信奉為至寶,立即鼓動內官司參劾兵部,指責軍中兵士戰力不強、斥候能力低下、兵部統兵無方才是致敗之由。

  嘿嘿,可是兵部是負責調兵任將的,日常練兵統兵確是由五軍都督府負責,如此一來,本來與其毫不相關的五軍都督府便被如釋重負的兵部給攪了進來,四個衙門開始走馬燈般打起了羅圈架。」

  楊凌吃吃地道:「這個......這個......下官實是料不到會發生這許多糾葛,只是大人方才說工部也摻和其中,不知這用兵之事與工部又有何干?」

  張繡道:「不相干,原本不相干,不過你那信中曾提及火器運用之妙,以及對今後戰事的重要作用,兵部有個叫王守仁的主事看了大以為然,一時書獃子氣發作,偏偏在這時候給皇上上了個洋洋灑灑的萬言書,大談治軍之道,又提及本朝的火銃亟需改良,條陳中對北軍配備火銃數量過少也頗有微辭,依本督看來,他奏陳的內容倒也切中時弊,只是時候選的有些不合時宜。」

  楊凌聽了王守仁三字,感覺有些耳熟,可是一時又想不起來,不過既然有印象,想必是當初看史書見到過的,現在他雖是個小小的兵部主事,將來極可能也是大有一番作為的官兒,所以心中暗暗留上了心。

  張繡又道:「這一來工部生怕這些衙門推來推去,卻把兵敗的責任推在他們身上,便向皇上大訴苦水,什麼銀兩撥付不足,兵員素質低下,火銃製作不易......」,張繡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甚為有趣地道:「嗯......工部的折子昨日剛剛遞進大內,本督估計主管錢糧的戶部得了消息,又要上折子抗辯了」

  楊凌聽得啼笑皆非,說道:「怎麼會這樣?下官實實未料到會引起這般風波,早知如此......那封信不寫也罷」。

  張繡抻了抻腰肢,懶洋洋地道:「你釣過螃蟹麼,簍子中放了一群螃蟹,不必蓋上蓋子,螃蟹是爬不出去的,因為只要有一隻想往上爬,其它螃蟹便會紛紛攀附在它的身上,結果是把它拉下來,最後沒有一隻出得去,嘿嘿,官場上也是歷來如此,不足為奇。」。

  「沒有你這封信,他們也自會尋個別的由頭互相推卸責任,只是這一來可成全了你,如今六部之中皆知你的大名,太子聽說了,索了你的貼子去,看後便向陛下伸手要人,要你進京侍讀了,呵呵呵......」。

  張繡笑罷,臉容一整道:「這些官們的羅圈架與我錦衣衛並無干係,本督今日特意召見你,你可知其中原由?」

  楊凌道:「還請大人明示」。

  張繡沉吟道:「咱們錦衣衛,刑偵文武百官、天下士民,獨立於三司之外。而東廠,則負責監督百官及錦衣衛,我北鎮撫司每有重大詔獄,東廠都要派人旁聽審案,說起來,職權猶在咱們錦衣衛之上。」

  楊凌不知他說這些做什麼,心中不免有些莫名其妙,只聽張繡繼續道:「然而錦衣衛中有許多功臣勳卿的後人任職,再加上東廠許多官員都是從我錦衣衛中招納的軍官,所以東廠與我錦衣衛,可以說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真要論起實力,錦衣衛未必便怕了東廠,幸好我們一廠一衛相處一向融洽,從來不曾有過隔閡」。

  張繡瞥了他一眼,說道:「自去年歲末以來,陛下漸感龍體不適......近日,陛下有意重開西廠,職司監督東廠和錦衣衛,目前正著人秘密籌措,而人員則大量從軍中吸納自成一系,與東廠、錦衣衛全無干係。」

  楊凌聽他說的突兀不由一怔,細一思忖,才明白他沒有明說出來的意思,皇帝感到身體出了問題,已經開始為接班人打算了,東廠、錦衣衛雖是他最信得過的組織,可是權力也太大,而且聽張繡的話,廠衛之間雖有監督之責,實則形同一家,皇帝不放心,這準備重開的西廠,不從東廠和錦衣衛抽調一兵一卒,那便是為了制衡東廠、錦衣衛,以免新帝登基大權旁落了。

  張繡又道:「儲君年幼,我錦衣衛負有皇室安全之責,豈可不小心在意,但陛下既然存疑,東廠和錦衣衛現在不得不避嫌疑,不好在太子身邊安排人手。如今你為太子侍讀,便是儲君身邊的近臣,當要負得起這個責任,你可明白本督的意思?」

  楊凌如何還不明白他的用意,錦衣衛、東廠休戚與共,共掌大權,如今即將成立的西廠以監督東廠、錦衣衛為已任,他們自然擔心大權旁落。

  太子身邊的人如今只有一群太監,他們雖然也是可以拉攏的對象,但東廠如今的的掌印太監當然不願扶植一群自已的同類出來將來篡奪他們的大權,楊凌在朝中沒有根基,扶植這樣一個人,他就是飛黃騰達了,也離不開東廠和錦衣衛這兩棵大樹,自然是最合適的人選。

  楊凌想到這兒不由如坐針氈,對一個一心想往上爬的人來說,這樣的機緣、這樣的靠山自然是百年難得一遇,只是如此一來,他這個小小的侍讀不免要成為另一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想要安安逸逸地過上兩年談何容易?

  楊凌想明白其中關節,不由驚慌道:「承蒙大人抬愛,只是下官。。。。。下官年紀輕輕,恐怕有負大人所托呀」。

  張繡眼神定定地瞧他半晌,直看得楊凌心頭泛起陣陣寒意,張繡才莞爾一笑,眼睛一翻淡淡地道:「這世上,最大的便是天子,只要在天子身邊,任何事都不是不可能。」

  他微微一笑,說道:「談到西廠,我倒想起一件事來,成化三年,南蠻作亂,襄城伯李瑾、尚書程信督師招討,掃平叛亂後,俘獲男女無算,他們將一眾奴隸帶回京城分贈王候。這群奴隸中有一個姓汪的男子、一個姓紀的女童被送入大內,男子閹為宦人,女童充作宮女......」。

  他說到這兒嘿嘿一笑,垂下眼睛望著楊凌道:「你可知這二人後來際遇如何?」

  不待楊凌回答,張繡已自顧道:「十年後,朝廷初設西廠,西廠一時權傾天下,凌駕於東廠、錦衣衛之上,那西廠廠公麼......姓汪,名直,就是十年前被俘入宮的那個閹人。」

  汪直的名頭,楊凌是聽說過的,聞言不禁啊了一聲,張繡又道:「那位姓紀的女童,先為宮女,後為女官,然後封淑妃,後來更是封為皇后,便是當今萬歲的生母」。他撫掌歎道道:「際遇之奇呀。試想當初從大籐峽俘來的俘虜,便是押送途中被兵士隨意鞭笞而死,也算不得什麼,誰會想到這其中有兩個人到了天子身邊,會衍化出後來轟轟烈烈的故事?」

  他微笑道:「你是讀書人出身,那些文臣們視你為自已人,內官司、督察院、兵部又對你頗有好感,背後又有錦衣衛、東廠與你方便,可謂是機緣無數,只要再能得到太子賞識,那麼他日太子榮登九五之時,便是你風雲際會、名噪朝野之際!楊同知,還要妄自菲薄嗎?」

  楊凌望著張繡那張「可親」的笑臉,恍惚間好像看見楊排長大手向前一揮,大聲喊道:「阿米爾,衝!」

  *** *** *** *** *** *** *** *** *** *** ***

  「阿米爾」沖了,不是衝向錦繡前程,而是衝向他的女人。

  一離開錦衣衛北鎮撫司,看見處處燈火亮起,楊凌想起幼娘還在家中等著他,頓時歸心似箭,什麼「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頓時拋到九宵雲外,兩年啊,多麼寶貴的時光,還是多陪陪自已嬌滴滴的小娘子實在一些。

  京師有兩處大型廟會,稱東廟西廟。東廟是位於大市街四牌樓附近的隆福寺,每月的九、十日開廟市。西廟便是護國寺街的大隆善護國寺,每月七、八日開廟市。

  今天不是廟會期,但是這兩條街長期以來已形成了固定的商業區,茶坊、酒肆、商舖比肩林立,極是熱鬧。楊凌和幼娘在一家飯館吃了頓溫馨的晚餐,便徑直奔向護國寺。

  柳彪、楊一清兩個電燈泡他當然不會帶在身邊,結果在胡同中吃了頓飯,出來後兩人竟然轉了向,於是便向行人問路,路上行人聽說這對年輕夫妻去護國寺進香,都面露驚訝之色,不過還是給他們指點了道路。

  原來這座十進殿堂,佔地廣闊的名寺,如今已改成了一喇嘛廟,京師人士對喇嘛所供奉的奇形怪狀的菩薩,一直就存有敬鬼神而遠之的念頭,對喇嘛上供的節儀也不敢領教,只有趕廟會的時候,遊人們喜歡進廟看個稀奇,平時絕少人來,所以這座廟裡香火出名的稀少,與其他寺廟香火鼎盛的情況截然不同。

  但是漢人對於宗教信仰不像西方人那麼壁壘森嚴,你信你的,我信我的,絕不會因為你信元始天尊、我信如來佛祖便打個不可開交,又或不許子女通婚,所以行人雖覺這對小夫妻要去喇嘛廟有點奇怪,倒也沒人難為他們。

  這些年來,不少來自青、康、藏,甚至來自漠外的喇嘛僧晉見大明朝廷,因為他們那一帶地方是政教合一,這些喇嘛的朝見如同當地官員的晉見,頗受朝廷重視,所以皇帝便賜了幾座寺廟給他們,讓願意留在中原的僧侶住在裡面,護國寺便是其中一座。

  這裡雖然香火不盛,好在是朝廷供養,按時提供所需,所以這些喇嘛的生活倒並不清苦。

  楊凌進入護國寺大門,見廟內燈火通明,雖也有些遊人,看年紀大多像是逛累了跑進來歇腳的老年人,在廊下坐著閒聊,正對門的金剛殿大門洞開,卻冷冷清清無人進出。

  楊凌扭頭一看,見韓幼娘隔著三尺多遠,忸忸怩怩地跟在後面,心中不覺有些好笑,忍不住調侃道:「娘子,一起上個街隔那麼遠做什麼?相公一個勁兒回頭看你,這脖子都快扭了」。

  韓幼娘害羞地湊近他身旁,低聲嗔道:「相公,小聲點呀,叫人聽了笑話,我是女人,本來就不能和你並排行走的嘛」。

  楊凌呵呵笑道:「行,那你就在後邊跟著吧,佛曰:前世五百次回眸,才能換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以後你就天天跟著相公,相公沒事就回頭看看你,看上五千次五萬次,爭取來世還做夫妻」。

  幼娘羞笑著白了他一眼,,還未及答話,忽地一個難聽的聲音嘿嘿地道:「這說法有趣,我只聽過百年修緣,千年修份,萬年修緣份」。

  楊凌扭頭一看,只見一個面如敷粉的少年書生握著一柄描金小扇,正笑嘻嘻地望著他。這小書生個頭兒比幼娘高上一些,英眉朗目,穿著一襲道袍(明朝一種袍服),腰束錦帶,頭戴六合一統帽,帽頂綴著一塊水晶,打扮得俊俊俏俏。

  小書生一張嘴,那正處於變聲期的難聽公鴨嗓又叫喚起來:「只是不知這位兄台的五百次回眸是哪部經文中的典故?三歸五戒慈心厭離功德經、阿彌陀佛音王陀羅尼經?還是四十二章經呀?」

  他說著刷地一下抖開那裝飾用的描金小扇,頗為瀟灑地呼扇了兩下,又嫌冷合上了,然後問道:「今日小弟與你也算是擦肩而過了,卻不知兄台前世為何要頻頻回頭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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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3 22:05:20
第55章 西洋教士


  楊凌目光一轉,見這粉妝玉琢的小公子旁邊還站著一個頭戴軟帽、大袖公服的中年人,這人白白淨淨、氣質雍容,相貌與小公子有七分相似,想來是一對父子。只是這位中年文士身材肥胖了些,早春二月天氣還冷得緊,他細膩的皮膚上居然隱現汗痕。

  「這個......」楊凌有些尷尬,這句話到底是不是真的出自佛經,他是一無所知,一聽這小書生一氣兒說出好幾部從未聽過的佛教經典,便知人家才是真正的讀書人,而且對佛學甚有研究,他豈敢胡亂答對,只得乾笑道:「呃......這個,呵呵,在下好讀書卻不求甚解,實在想不出是哪部經書中典故了」。

  那小書生烏漆漆的眼珠子轉了轉,忽然詭笑道:「我明白了,這位兄台原來是隨口杜撰,哄娘子開心,果然急智,佩服、佩服」。

  旁邊那個中年男子呵呵笑道:「我兒休得胡言亂語」。他雖出言呵責,但是言笑宴宴,顯然對兒子甚為寵溺,眉宇間一派慈父神情。

  小書生不服氣地道:「本來就是,姐姐,你家相公可是常常胡言亂語、哄你開心?」

  韓幼娘紅了臉,輕輕啐了他一口,她滿臉紅暈,卻甜甜地回望了楊凌一眼,柔情蜜意再也難以掩飾,少年拍手笑道:「天地間花月春風、畫橋煙柳,美則美矣,但又如何比得上女子情長時的眉如春山、眼如秋水?姐姐看著自家相公時,笑得好甜好美,不過我看你家相公相貌英俊、一表人才,定是個慣會哄人的主兒,你可要看得牢些,小心他拈花惹草」。

  韓幼娘哼了一聲,剛想張嘴反駁,忽地想起馬憐兒來,那般的美貌女子,連她一個女孩兒家看了都怦然心動,卻心甘情願跟了楊凌,情願屈居小妾,說不準相公真的慣會哄人,哄得人家女孩子迷迷糊糊便把心交了給他,想著她不禁幽怨地瞥了楊凌一眼。

  那中年書生呵呵笑著在兒子頭上摸了一把,嗔道:「胡說!」說著向楊凌一拱手笑道:「這位公子,小兒頑劣,尚請恕罪」。

  楊凌忙道:「不敢,不敢,令公子聰明伶俐,學識過人吶,如同璞玉,將來定是狀元之才」。

  那小書生聽了臉上似笑非笑,神情有些古怪。楊凌見這中年人不通姓名,無意與自已攀談,便道:「在下要與娘子入廟進香,少陪了」。

  中年文士笑道:「無妨,公子請便」。

  楊凌拉了幼娘沿著長廊剛剛走出幾步,那小公子忽地又在後邊叫嚷起來:「哎,兄台,你還沒說,前世為什麼要回頭看我五百多眼?」

  楊凌回頭笑道:「這個麼......能讓我回頭看個不停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風華絕代的佳人,一種便是欠錢不還的無賴,只不知小兄弟你是哪一種人」。他說完哈哈一笑,拉著幼娘趕緊走開了。

  小書生拍著描金小扇,頗為認真地權衡半晌:「這個......絕代佳人?不妥。欠錢的無賴......好像也不妥,啊呀,這小子耍我」。

  小書生回過味兒,氣哼哼地拔腿便追,那中年文士阻之不及,只得無奈地搖頭一笑,將手輕輕擺一擺,四周廊下影影綽綽早有十多個看似遊人的漢子現出身來,悄悄跟了上去。

  中年文士慢騰騰地在後邊跟著,旁邊一個家人打扮的老僕趕上來扶他,輕聲說道:「老爺,天色不早了,咱們還是回去吧」。

  中年文士微笑道:「呵呵,這孩子平時連個玩伴也沒有,難得有人陪他拌嘴,就讓他再玩會兒吧」。

  那老僕點頭哈腰地扶著這身材有些癡肥的中年人費勁兒地踱進金剛殿,忽聽後進天王殿方向傳來一陣嘈雜之聲,中文人神色一緊,腳下趕緊加快幾步,著急地道:「快去看看,出了什麼事?」

  穿過殿堂,只見天王殿前月台上站著幾個高冠紅袍的藏僧,台階下站著五個身著長袍的人,地上還躺著一個,雙方正在那兒吵架。

  小書生和楊凌、幼娘站在一塊兒抻著脖子看熱鬧,六七個精壯的漢子站在他們周圍,好像也是看熱鬧的遊人,卻已隱隱將他們護在了中間。

  台階上幾個藏僧嘰哩咕嚕地一通吼叫,台下那幾個瘦高桿兒似的長袍人也指手劃腳,,用一種更古怪的語音高聲抗辯著,狀極憤怒。

  楊凌瞧見月台上是幾個藏僧,已知道今天進錯了廟門,再見台階下銅鼎旁幾個長袍男子高鼻樑、深眼窩,都是歐美人種,不由更覺奇怪。兩伙番人雞同鴨講地吵了半天,階下一個高個子西洋人忽然越眾而出,漲紅著臉龐大吼一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趕走我們,不講道理!」

  那位小公子與父親相視一眼,不禁啞然失笑,台上的藏僧也氣哼哼地用漢語說道:「不是我們......不收留你們,你們這些西洋和尚,心眼不好,帶了生病的人來,會傳染。」

  台下的洋人連連搖頭道:「不不不,他患的病不是瘟疫,不會傳染的」,兩邊的人都用結結巴巴的漢語互相爭辯,站在旁邊的楊凌幾人才隱約聽明白個大概。

  原來這幾個洋人是來自佛郎機(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傳教士,已在大明混了三年,前幾天剛剛成功發展了他們在大明的第一個信徒,一個患了不治之症、全身潰爛、奄奄一息的乞丐,便如獲至寶地把他帶回寄住的護國寺,一邊照看他,一邊把天主教的教義教給他。那些番僧擔心這病人的疾病傳染,幾次交涉未果,便將他們趕了出來。

  楊凌見這幾名外國傳教士救助的是個漢人,雖說有發展教徒的私心,也算是善事一件,便上前幫他理論起來,可那幾名番僧根本不可理喻,絕口不提佛家的慈悲心。

  小書生與父親耳語幾句,招手喚過一個侍從低低吩咐幾聲,那侍從奔上月台,對一個執事的喇嘛說了幾句,執事喇嘛聽說階下那位善人要捐獻三千兩銀子香油錢,頓時眉開眼笑,對他們收容西洋傳教士的要求便也滿口答應了。

  這座佔地十進的大寺,要安排個獨立的小院落給他們自然不成問題,他們今日小題大作想趕走這幾個西洋人,實因在漢人眼中,他們固然是陰陽怪氣,可在他們眼裡,這些金髮碧眼的洋和尚更是不開化的蠻人、食人番。

  那些傳教士有了棲身之所,喜不自禁,紛紛上前向那位大善人和仗義直言的楊凌道謝,然後去居處取了自已的箱籠被褥搬往後院,那個身材最高的洋人好像是這伙教士的首領,不斷用很蹩腳的漢語向楊凌和小書生道謝。

  楊凌對這些傳教士很好奇,在他印象裡,早期來到中國的西洋傳教士還是比較文明和正直的,確實是出於狂熱的宗教信仰才不辭辛苦到東方布道,所以同他們很客氣地攀談了幾句。

  這些傳教士奉了教廷的命令來東方傳教,處處碰壁一直很少有人願意答理他們,這時一聽楊凌主動攀談,那傳教士十分興奮,立刻結結巴巴地主動介紹起自已的情形來。

  原來這個傳教士叫沙思各,他和十幾位教士奉佛朗機耶穌會的指令組團到東方傳教,最初輾轉到了印度,可是推廣教義卻不太理想,有幾名教士還因為和當地人教義不同被原住民給打死了。

  後來他們聽說再向東方有一個更強大、更文明的國家,於是他們離開印度從海路來明朝,結果船隊在抵達馬六甲時,被當地的土著軍隊扣押,後來他們買通守衛,通過當地商人偷渡到了日本,留下幾名教士,剩餘的五人乘船在江浙登陸,來到了大明。

  但是上帝的福音想在漢人地區推行顯然有些困難,對老百姓們來說,一個掰下男人的骨頭造女人的神可沒女媧娘娘捏土成人神通廣大,而且這個西洋神還不許那對可憐的男女懂得禮義廉恥,整天讓他們光著屁股在果園子裡晃蕩,這種半吊子神顯然不如一團和氣的如來佛和能除妖伏魔的太上老君有吸引力。

  所以這五個傳教士在江浙一帶混了兩年多,一個信徒也沒發展出來,無奈之下便來到京師,希望能夠受到大明皇帝的召見,以便有機會在大明傳達教義。

  他們為了更容易受到漢人的接受,現在改穿長袍,學四書五經,為了迎合中國人天圓地方的觀念,連帶來的世界地圖都重新繪製了一份,把中國改在了正當中的位置,可謂下足了本錢,可惜禮部官員聽說他們不是代表異國小邦來晉見天朝的使者,便把他們趕了出來,到現在還沒見著皇帝,都快混成叫花子了。

  那個小書生聽得有趣,忍不住插嘴道:「你們的國家在什麼地方,有多大呀?」

  沙思各結結巴巴地道:「在很遠很遠的西方,要坐很久很久的船,我們的國家原來很小很小的,還沒有江浙道大,但是二十年前卡斯蒂利亞女王同我們的阿拉貢國王成婚,我們兩國合併了,國家現在大了許多許多,比江浙道要大上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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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3 22:05:34
第56章 今夜銷魂


  小書生忍不住吃地一笑道:「費了半天勁兒,還是一個江浙道嘛,怎麼你們那裡可以讓女人做國君的嗎?她嫁了人,連國家都可以陪嫁?」

  楊凌向他笑道:「西方國家是可以由女人做君主的。你別看佛朗哥國家小,但是他們的水軍非常強大,目前可以說縱橫四海,還沒有幾個國家比得上。

  他們那裡最有名的一種活動就是鬥牛,比你們小孩子玩鬥雞、鬥蟋蟀的可有意思多了,高明的鬥牛士一劍就可以刺穿一千斤重的大公牛的心臟」。

  沙思各興奮起來,連聲道:「太不可思議了,您去過我們的國家嗎?大明很少有人瞭解我們那裡的事情,上帝保佑,還有人說我們那裡是吃人的」,他聳聳肩,無辜地道:「天知道,我們一路東來,也是最怕遇上吃人的生番」。

  楊凌聽得哈哈大笑,那位中年文士饒有興致地打量他兩眼,含笑不語。小書生聽楊凌誇獎佛朗哥的水軍強大,心中不服氣,本想提起本朝鄭和七下西洋的龐大艦隊,忽地聽到什麼鬥牛士,頓時來了興趣,連忙問道:「什麼鬥牛士?你快告訴我,很好玩麼?」

  楊凌正要回答,忽地看到幼娘站在一旁,好奇地聽著自已講話,不由得心中一凜,他本是山中一個秀才,異域他鄉的事憑什麼知道的這麼詳細?雖然不怕幼娘會因此懷疑什麼,但讓她追問起來,解釋一番也不免要大費唇舌,於是呵呵笑道:「鬥牛可不是小孩子玩的遊戲,很危險的,你有興趣,平時有空來拜訪拜訪這幾位西洋和尚,問問他們不就知道了?我和娘子還有事情,不能耽誤太久,要向諸位告辭了」。

  小書生翻了翻白眼,暗暗嘟囔道:「鬥牛很了不起麼?等我再大一些我就鬥一鬥去,不但要鬥牛,我還要鬥虎,哼!瞧不起我!」

  沙思各聽了忙道:「尊貴的客人,請等一等,我有幾件小禮物送給你們」。他匆匆拿起自已的小箱子,從裡邊摸出幾件東西,捧在手裡說道:「今天多謝你們的幫助,這裡有幾件小東西,送給你們做為禮物。」

  他手中捧著幾件玲瓏剔透的玻璃工藝品和三稜鏡,小書生十分好奇,毫不客氣地拿起來把玩。那位中年文士顯然也沒見過這種東西,神色間滿是好奇,不過卻只是微笑著站在兒子身邊,看他把弄。

  沙思各笑容可掬地告訴那小書生三稜鏡以及懷表的用處,小書生聽了便拿起三稜鏡跑到一旁對著燈光觀看,雀躍不已地和父親說著看到的新奇景象。

  楊凌見了他的東西,心中暗想:這些傳教士大多精通哲學、物理、化學,如果大明朝廷能夠對他們予以重視,以這些傳教士為媒介,加強東西方的文化科技交流,或許我們就不會出現閉關鎖國、故步自封的情形,導致後來滿清入關,漢人死亡過億,更不會出現四萬萬同胞為人魚肉的局面,既然皇帝寵愛太子,這位未來的正德皇帝又比較貪玩,我倒是可以利用一下,明日進宮,不妨進進「讒言」。

  想到這裡,他對沙思各低聲道:「沙思各先生,在下厚顏想向先生討取一個十字架,我對貴國和你們的教義略知一二,方便的時候,我會向朝廷進言,希望能引起朝廷重視,允許你們建築教會、宣揚教義」。

  沙思各聽了又驚又喜,顫聲道:「你是......朝廷的官員還是貴族,你可以見到皇帝陛下嗎?」

  楊凌連忙道:「小聲些,呵呵,沙思各先生不必懷疑,明天我就要進宮見皇帝的」。

  沙思各喜得眉開眼笑,連忙從脖子上摘下自已的十字架,又跑去從箱子裡拿出幾件工藝品,瞧這模樣敢情他們也知道糖衣炮彈比『上帝愛世人』更容易被人接受,東來時沒少帶禮物。

  沙思各鄭重地把禮物交到楊凌手上,說道:「你是我們的貴人,衷心希望能夠得到你的幫助」。

  楊凌微笑點頭,揚聲對小書生道:「小兄弟,後會有期了」。

  那小書生正新奇地把玩著西方傳過來的新鮮玩意兒,聞聲對他揚了揚手,楊凌轉身走了兩步忽又回頭對沙思各笑道:「對了,教士先生要宣揚教義,不妨先在街坊裡跟老太太們說說,或許容易成功」。

  沙思各奇怪地道:「為什麼?」,楊凌學著他聳聳肩,笑道:「國情不同,這些封建迷......嗯,這些事情,在我們這裡總是女人比較先喜歡相信的,呵呵呵,告辭」。

  楊凌和幼娘出了護國寺,沿著大街走了會兒,韓幼娘忽然拉住他袖子,忸怩地回頭瞧了瞧護國寺,吃吃地道:「相公,咱......咱不求佛像了麼?」

  楊凌見她壯著膽子說話兒,怕羞的表情十分動人,忍不住故意逗她:「不了,天色晚了,咱改天再去吧」。

  韓幼娘又扯了扯他的衣袖,嘟著嘴兒耷拉著腦袋,悶著聲兒不吭氣,像個受氣的小可憐,楊凌被逗得心中癢癢的,忍不住低聲笑道:「小娘子,這麼盼著早點被相公欺負呀?呵呵,回家吧,佛像......相公已經討到了」。

  *** *** *** *** *** *** *** *** *** *** ***

  韓幼娘把洗腳水端到楊凌身邊,蹲下來給他脫著靴子,問道:「相公,快告訴我嘛,你什麼時候討的佛像?」

  韓幼娘把他的雙腳浸進水裡,一邊輕輕替他揉搓著,一邊抬起眼來看他。楊凌從懷裡掏出那個銀十字架,手裡提著鏈子,笑嘻嘻地在她的俏臉前晃動著,幼娘眼睛一亮,連忙把手在衣襟上擦擦,拿起十字架看了看。

  她忽閃著長長的睫毛,仔細端詳半晌,蹙著秀眉奇怪地道:「相公,這是......什麼佛呀,好奇怪,怎麼穿這麼少的衣服?」

  楊凌眼珠一轉,隨口答道:「這個......你看廟裡的羅漢也是呀,很多都光著膀子,這個佛爺就是光大腿的」。

  「喔......」,幼娘歪著腦袋又打量半晌,擔心地道:「相公,這個光腿的大鬍子佛靈不靈呀?開光了麼?」

  楊凌道:「光了,怎麼不光,再光就全脫了。這個神呀,叫基督,你看我們錦衣衛最高的官兒叫提督,提督嘛,是督管提轄錦衣衛的,夠厲害吧?這基~~督呢,當然是督管......」他說到這兒,忽地嘿嘿一笑,不敢胡亂開玩笑了。

  以前他是不信神的,可是自從投胎轉世,有些玩笑他是真的不敢亂開了。

  楊凌低下頭,見韓幼娘低著頭認真地幫他洗著腳,俊俏的臉蛋兒上一副賢惠媳婦的神氣兒,紅嘟嘟的嘴唇兒微微地翹著,說不出的迷人。

  這個年輕美麗的小妮子,無論多麼悲苦窮困,一直緊緊地跟隨著他,把他視作自已的天,自已的命,從來沒有過怨言。自已一直渾渾噩噩、隨波逐流,才混到了今天的位置,可是如果沒有幼娘那稚嫩的脊樑在背後無怨無悔地支持,他不知道自已現在是不是早已變成一堆腐骨了。捻著手中的銀鏈,看著那純銀的十字架,楊凌忽地想起了許多人成婚時那莊嚴的誓詞:

  「我願意成為你的妻子,在這一生中,無論喜悅還是悲傷,無論富貴還是貧窮,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我都將忠實於你,對你不離不棄,永遠陪在你身邊!」

  曾經這麼說的人,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人真正做到了,但是楊凌絲毫不懷疑,根本不懂得,也不會說的幼娘,卻正在這麼做著,而且也會一直這麼做下去。

  楊凌在心裡也暗暗發誓:幼娘,我們曾相濡以沫,也將不離不棄,幼娘,你將是我最珍惜的財富。

  他心頭一熱,忽地抬腳踩在便鞋上,一哈腰把幼娘抱了起來,幼娘嬌呼一聲,慌亂地道:「相公,你做什麼?」

  楊凌將她放在炕頭上,柔聲道:「好生坐著,你為相公吃了那麼多苦,受了那麼多罪,直到今天,才是你嫁給我以後我們真正的洞房花燭之夜,可是相公沒有喜字紅燭,沒有賀客盈門。剛進門的時候,相公要委曲你自已揭開蓋頭,今晚,就讓相公給你洗腳,賠罪伺候。」

  「什麼?」幼娘聽了滿面惶恐,連忙掙脫道:「不可以,相公,你......萬萬不可以,女人侍候自已的男人,是應該的,是本份,相公給我洗腳,要折福的」。

  楊凌握緊了她的雙腳,浸在水中,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坐好!盡瞎說,幼娘的腳這麼漂亮,相公能給你洗腳,是相公的福氣,這不是折福,該是添福才對。」。

  幼娘的腳瑟縮了一下,腳趾輕輕蜷曲著,任由他輕輕地撫揉,那雙纖秀的玉足美麗極了,腳掌曲線柔美,瘦不露骨。

  頭頂傳來低低的啜泣聲,淚珠兒一顆一顆滴落在水盆裡,楊凌無奈地道:「幼娘,你哭什麼?今天可是我們的喜日子,要開心,不然多不吉利?」。

  「喔」,幼娘慌忙地拭乾了眼珠,眼淚汪汪地道:「相公,你明早什麼時辰上朝啊,我好叫你起床」。

  楊凌想了想道:「是寅時三刻,呵呵,傻丫頭,現在可是我們的春宵一刻呢,你倒還想想著那些。」

  幼娘咬著嘴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緊跟著腳底被楊凌輕輕一搔,癢得她腳丫一縮,口中一聲輕呼。楊凌抬頭,只見她柳眉彎彎,櫻唇微翹,一副似喜似慍、嬌媚入骨的神情,不由得心中一蕩,總算知道什麼才叫色授魂消了。

  夜,已經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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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3 22:05:50
第57章 春宵苦短


  吹燈?不許!

  躲進被窩裡脫衣裳?不許!

  韓幼娘在「暴君」老公的阻止下,閉著眼睛褪了小衣,露出一身的粉滑柔膩,楊凌不禁眼前一亮,紅色的肚兜、薄薄的藕色褻褲,遮不住她的冰肌玉骨,少女的胴體欲露還掩,沐浴在朦朧的光暈裡,晃得人眼睛發暈。

  看到楊凌癡迷的目光,幼娘羞得嚶嚀一聲,慌忙轉過了身去,只把個粉粉嫩嫩的後背衝著他。

  楊凌屏息靠近,輕輕將幼娘推俯在被褥上,然後忽地伸手一扯她的褻褲,幼娘嬌呼一聲,手掌來不及抓住褲子,被他一把扯了下來,羞得幼娘趕緊摀住滾燙的臉頰,雙腿不依地直踢被褥,那一團雪沃沃的翹挺,顫巍巍地映入楊凌的眼簾。

  就像味美多汁的水蜜桃,從腰部往下,誘人的曲線左右延伸,傾瀉成渾然天成的流暢和性感,那用柔滑白嫩構架的跌宕起伏的曲線,讓人意蕩神馳。細嫩到極致的肌膚就像剛剛剝了皮的蛋清,透著晶瑩剔透,直想叫人和口水咕咚一聲吞下去。

  楊凌嚥了口唾沫,手指沿著幼娘結實秀美的小腿向上摸去,幼娘可愛的小腳丫倏地收縮了一下,盈盈一握的足踝緊張地靠在一起,大腿繃在一起緊得連根手根都插不進去。

  感覺到了她的緊張,楊凌輕輕地笑了,他輕輕褪去衣衫,貼著幼娘光滑幼嫩的身子輕輕滑了上去,幼娘立刻感到相公的身體也已是赤條條的了,她的臉更紅,身子卻不敢再扭動一下。

  楊凌把手輕輕探進她的肋下,穿過肚兜輕輕撫弄著她嬌小的乳房,小小的乳頭在他的撫弄下很快豎立了起來,慢慢的,隨著楊凌溫柔而技巧的撫摸,幼娘急促的呼吸變成了嬌媚的呻吟,在他的愛撫下她的身體發出一陣陣輕微的顫抖,下體已經開始濡濕了。

  幼娘感覺到自已身體產生了從來沒有過的,既讓她心慌慌,卻又有種說不出的奇異愉悅的感覺,她臊得渾身的肌膚都泛起了粉紅色,用糯甜顫抖的聲音哀求道:「相公,求......求你......熄了燈吧」。

  「不!」楊凌在她背上輕輕地吻著,癡迷地說:「我要看著你,這樣的美麗如果讓它沉默在黑暗裡,天都不饒我。我要看著你,哪怕再過一百年,一千年,我都要記得,美麗的幼娘,把她的愛和身體奉獻給我的那一晚」

  韓幼娘捂著緋紅的臉蛋,被夫君詩一般充滿柔情的讚美熏陶得快要醉了。楊凌的指尖輕輕捻起她肚兜的繩結,輕輕地一拉,幼娘脊背一直,沿著脊背形成一條淺淺的、優美的谷線。背心的結扣開了,她輕盈的身子被翻過來時,雙手摀住的臉蛋兒上露出的部分都紅通通的。

  楊凌愜意地支起上身,雙眼閃著愛的慾火,剛想湊過去溫存她的櫻唇,韓幼娘忽然「呀!」地一聲叫,忽地挪開了雙手,緊張地張開眼道:「相公,你帶了佛像嗎?」

  這一睜眼,正看見楊凌赤裸的胸膛,那上邊一個十字架正輕輕地搖晃,幼娘大羞,趕緊又閉上了眼,她青澀的動作和年輕的身體產生了強大的吸引力,楊凌的呼吸頓時急促起來。

  他忍不住低下頭,吻著幼娘的酥胸,一隻手在她的纖腰和胯部輕輕撫摸著,弄得幼娘平坦的小腹繃得緊緊的,手指過處,肌膚都浮起一層顆粒。

  楊凌深深地注視著她的柳眉,輕輕地用腿撥開了她的雙腿,胸膛也覆壓在她嬌小的身體上。女性的直覺使幼娘一下子靜了下來,一雙烏溜溜的眼睛也驚恐地睜開,她那雙小手死死地抓住楊凌的手臂,肌肉哆嗦著等待著那緊張的一刻。

  楊凌的眸子忽然間也變得黑亮黑亮的,他輕輕地喚著幼娘的名字,輕輕地抬起自已的身體,輕輕地道:「幼娘,相公來了」。

  「不要!等等,相公!」幼娘忽然驚叫起來,楊凌急忙懸崖勒馬,吃驚地道:「怎麼了幼娘?你......你不願意......?」

  幼娘紅著臉道:「不,不是,相公,你起來,我......我忘了白絹......」。

  她一邊說,一邊羞澀地扭過頭去,伸出一隻手吃力地去夠一邊仍疊著的被子,晚上回來她就找出了出嫁時娘家陪送的驗紅白絹,悄悄地塞進了自已的被底,千鈞一髮之際,她總算想了起來,沒有誤了大事。

  楊凌看著她拽出那塊潔白的方巾,就像搖著一面白旗,不禁啼笑皆非。他最愛的娘子,他只想她的初次,能夠記住彼此佔有時的那種甜蜜和快樂,而不是要她戰戰兢兢地躺在那塊小小的方巾上,把心思都放在等著自已檢驗她的忠貞,他希望幼娘也能享受,而不是一味地奉獻。

  幼娘正咬著唇羞羞地想將白絹墊在臀下,楊凌一把抓過那塊白絹丟在了一邊,幼娘驚奇地張大了眼睛,吃吃地道:「相......相公,你......你做什麼?」

  「不需要那個,太板人了,娘子,要有情~~趣,懂麼?」

  「去......去哪?」

  楊凌把雙手探進了幼娘的臀下,像揉麵團似的緊緊抓住了那兩團綿軟,唇角帶著讓幼娘魅惑的微笑,在她耳邊輕聲道:「去這兒,相公不要陣地戰。今晚,相公要攻城掠寨,讓我武藝超群的小娘子舉手投降......」。

  ...... ......

  *** *** *** *** *** *** *** *** *** *** ***

  全身心的投入和交融,在愉悅暢快之餘,更讓人得到心靈無窮的的充實和滿足。初承雨露的幼娘「投降」了三次,楊凌才在酣暢淋漓、如同羽化登仙般的快感中擁著她沉沉睡去。

  睡得好甜,不知什麼時候,楊凌忽然醒了,他睜開眼睛,只見幼娘穿著小衣、披著袍子,坐在身邊正輕輕地推著他:「相公,該起來啦,相公,今天要上朝呀」。

  楊凌懶洋洋地向窗外看了看,窗紙上仍是一片漆黑,回過頭來,燈光輝映下,今夜剛剛飽承雨露的幼娘花容泛暈,青絲凌亂,那種少婦的風韻美得令人屏息。

  楊凌心中一蕩,伸手一攬將她擁進懷裡,在她唇上輕輕一吻,笑道:「天還黑著吶,這麼早叫相公起來,是不是想讓相公陪你說話?昨晚相公太累了,結果......親著親著你,就睡著了」。

  幼娘被他摟在懷裡,心頭一陣旖旎,又聽他提起那甜蜜羞人的事,臉上紅暈更勝,一時骨頭都酥了。她嬌慵地推了推楊凌,卻覺得現在一被相公抱住,連手都軟軟的使不出力氣,不由又羞又急地道:「相公,你快起來啊,不早了,馬上就要寅時了,妾已經做好了早飯,你今天要去見皇帝的啊」。

  「啊?」楊凌嚇了一跳,他心裡對這時的什麼寅時卯時根本沒有太深刻的印象,一時沒想到現在剛剛凌晨四點多鐘的光景,居然已經到了時候。

  這一下楊凌也著急起來,連忙翻身坐起,楊凌一坐起來,忽然發現被面上四四方方有一塊補丁,這床被子還是兩人從楊家坪帶出來的,一時還沒顧上置辦新的,那上面雖有幾塊補丁,可是楊凌記得這個位置並沒有壞,他不由奇道:「幼娘,這裡什麼時候壞了?不要補來補去的了,不行改天買些布料棉花再做一床吧」。

  幼娘睫毛垂著,臉蛋兒跟塊紅布似的,忸忸怩怩地從身後拿出一塊疊得整整齊齊的東西,羞羞答答地道:「還不都是你......,這是......女兒家的大事,人家又不能留在那兒,羞也羞死了」。

  楊凌看看,那塊布料怎麼看怎麼像剛從被面上剪下來的,而且布面雖是疊著的,可是上面隱隱還露出一些紅色。

  「呃?......咦?哦......」

  *** *** *** *** *** *** *** *** *** *** ***

  日上三竿,楊凌站在中和殿外,餓得前胸貼後背,皇帝老子架子大啊。不想那麼早接見,幹嗎讓人起那麼大早啊?

  楊凌初次上朝,再加上對京城不熟,所以飯也顧不上吃,急急忙忙就奔了紫禁城。要說起來,這朝廷的官員們起得還都挺早的,楊凌到的時候,已經有許多大臣候在午門外。

  楊凌被劉瑾引著通過小門兒進入皇宮時,還當自已有殊榮待遇,卻不知一直被領到了中和殿,然後就被告知皇帝已經早朝去了,回來才會接見他。

  楊凌從天色朦朧等到旭日東昇,又從旭日東昇一直等到現在,他有氣無力地看看腳下的影子,然後又東張西望起來。劉瑾把他領到地方就不知道溜到哪兒去了,楊凌候在這兒,殿前的侍衛目不斜視,看也不看他一眼。楊凌也不敢主動搭訕,倒是偶爾進出的宮女,似乎對他很感興趣,總是上下打量他。

  楊凌也偷眼瞄瞄人家,雖說十八無醜女,可是這些宮女兒大多也就是容貌端正、身材勻稱,可沒電視上隨便拉出來個丫環宮女都嬌俏動人的模樣,楊凌看了一會兒,便也開始目不斜視了。

  腸子又咕嚕嚕地抗議了一番,楊凌忽地看到前殿轉過一隊人馬,前邊是執儀仗的大漢將軍,後邊黃羅傘蓋下有個步輦,由八個太監抬著向這邊走來,楊凌頓時精神一振。

  遠遠近近見到黃羅傘蓋的宮女、侍衛、太監們紛紛就地下跪,剛剛把腰桿兒拔起來的楊凌也連忙學著跪倒在地,浩浩蕩蕩的大隊人馬從身邊走過,直趨中和殿,根本旁若無人。

  楊凌跪在地上暗暗搖頭,皇帝就在自已家裡辦公,弄這麼多閒人幹什麼?他卻不知,這儀仗還是小的,如果今天是舉行大朝會,那儀仗中還有兩頭虎豹,四頭大象,五輛禮車,那隊伍更是龐大無匹,帝王當然有帝王的風範,而風範是要靠裝扮的。

  眼皮子底下一隻螞蚊從他膝旁匆匆奔過,楊凌屈指一彈,把它彈到了一邊,螞蟻在地上翻滾了幾圈,蜷起身來裝死,過了片刻沒有發現危險,又爬起來匆匆逃掉了。

  楊凌的唇角不禁露出一絲笑意:在皇帝眼中,自已大概也像一隻螞蟻一樣吧。他微微抬起頭,儀仗仍在前行,執旗的,執傘的,執金瓜的絡繹不絕,旗旛掩映下,是天邊一角湛藍的天空。

  楊凌看得悠然神往,今天,能來到這天下權力的中心,我就已不是一隻小小的螞蟻了。如果,給我時間和機會,那麼在這片歷史的天空下,我會是招搖而過的旗旛呢,還是屹立不倒的樓閣?

  儀仗分立在宮門兩側廊下寂然不動,估計皇帝老爺也餓了,不免要喝點茶水,吃些點心,又過了許久許久,才見一個太監走出中和殿大門,拂塵一揚,尖聲喊道:「宣侍讀楊凌進見!」

  劉瑾走時,已教過他宮廷應對禮儀,楊凌聽了急忙上前,高聲道:「臣楊凌晉見」。

  那小太監微微一笑,說道:「楊侍讀,請隨我進來吧」,說著扭身先進去了,楊凌垂著頭匆匆跟了進去。

  這中和殿他前世游故宮的時候也是來過的,但是現在裡邊的佈局和擺設顯然有所不同,楊凌也不敢四下亂看,只顧跟著那小太監的腳步向裡走,行至猩紅的地毯盡頭,小太監向旁一閃,高聲道:「侍讀楊凌見過皇上」。

  楊凌知道上邊必是坐著當今天子弘治皇上了,他跪倒在地,雙掌向上貼在毯上,額頭叩在指尖,提足了氣朗聲道:「微臣楊凌叩見皇上」。

  上邊一個雍容清雅的聲音道:「免了,起來吧」。

  「謝陛下!」,楊凌起身恭恭敬敬地退在一邊,眼觀鼻、鼻觀心,心中雖想親眼見見這弘治帝的模樣,眼睛卻是不敢亂瞧,他的眼光只是微微一動,看見前方有一雙官靴,似乎另有一位官員在場。

  只聽那雍容清雅的聲音又道:「劉卿,就這樣吧,你擬旨告訴朝鮮國王,就說太子年幼,本無需進奉女子,不過朕還是念著他一片心意的,雖然這些女子麻的麻矮的矮胖的胖,都不甚好,但朕都封了女官了」。

  楊凌聽得嘴角一歪,差點兒忍俊不禁笑出聲來,估計這位劉大人擬旨時是不會將原話這麼直白地寫上去的,但是能親自聽到皇帝下這麼有趣的聖諭,倒是極難得。

  只聽那位劉大人呵呵笑道:「想是朝鮮國王也曉得太子年幼,縱然進獻了美貌女子,也難獲歡心,所以挑了些送出去也不心疼的打發到陛下您這兒來了」。

  弘治皇帝聽了哈哈大笑,喘道:「就你一張利嘴!呵呵,他小氣,朕不能小氣,回饋的禮物,不可失了我天朝氣派,去吧去吧,自去擬旨便是」。

  「是,臣遵旨」,那位劉大人應了一聲,躬著身退了出去。

  楊凌也聽說過這位弘治帝只寵幸皇后一人,再無一個嬪妃,如今太子又年幼,沒準兒朝鮮國王真是打的這主意。

  這位劉大人在皇帝面前還敢言笑,想來必是弘治身邊得寵的近臣了,卻不知是哪一位。他有權擬旨......楊凌想到這裡心中一動,忽地想起時人評論朝中三位大學士時說「李公謀,劉公斷,謝公尤侃侃」,難道這位劉大人就是大學士劉健?

  這時只聽弘治帝說道:「你就是楊凌?唔,年紀比太子也大不了幾歲,甚好,甚好......咦?你是......,楊卿,抬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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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糊塗應對


  楊凌本就沒有當時讀書人那種君父天子的敬畏感,再說人飢餓時耐性也有限的很,根本沒心情說句什麼臣惶恐、臣不敢的奴才嗑,然後再等皇帝哈哈大笑兩聲,大手一揮,來句「朕射你無罪」的場面話,因此聽了弘治帝的話,他立即抬起頭來,向龍書案後望去。

  這位皇帝,長得富富態態,甚有威儀。他頭戴翼善冠,身穿盤領窄袖團龍袍,那眉目依稀有些熟識。弘治帝見了他相貌,不由得霍地站了起來,把眉尖一挑,呵呵笑道:「原來是你」。

  楊凌「啊」地一聲,一下子想起昨晚碰到的那對父子,原來他們是......,楊凌又驚又喜地道:「原來皇上是......」。

  弘治帝急忙咳了一聲,向他遞了個眼色,楊凌頓時醒悟,連忙把下半句話嚥了下去。皇帝微服私訪,在那時可是足以招致百官奏諫的事由,雖說目前周圍都是皇帝的近侍,皇帝偷偷出宮的事他們十有八九都心中有數,但是當眾說出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弘治見他頗為機靈,眼中不由露出滿意的笑意,他緩緩坐下,微笑道:「原來是你呀,朕念到你的名字,才省起原來你就是秉筆直書、針貶弊政的那個雞鳴驛丞,呵呵呵,你可知朕的朝廷如今可是為了你一封書信吵翻了天吶」。

  他說著輕輕捏著眉尖,雖然滿面笑容,卻露出一抹難以掩飾的倦意。不出錦衣提督張繡所料,今兒早朝,戶部就上折子為自已辯解、摘除責任了。本來弘治當初只是命三法司議議何參將的罪責,可是如今何參將在刑部大牢裡蹲了半個多月了,朝中百官卻已將他忘在一邊,開始互相扯皮,把些有關無關的問題都扯了出來,弄得弘治頭疼不已。

  旁邊一個老太監見皇上露出倦態,連忙走到他面前打開一個小盒子,楊凌鼻端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氣,抬眼望去,只見盒中緞墊上放著一枚龍眼大的紅丸,弘治拈起那枚紅丸,送入口中就著茶水吞服了。

  楊凌心中一動,印象中明朝皇帝大多短壽,好像沒幾個活過四十歲的,就因為明朝皇帝一直以道教為國教,每代皇帝都喜歡服食道士練的丹藥,那些丹藥雖能醒腦提神,但大多具有慢性毒素,莫非弘治吃的也是這種丹藥不成?

  弘治見他發呆,還以為他是被自已方纔的話嚇著了,不由笑道:「呵呵,位卑未敢忘國憂,朕心甚慰呀,楊卿不必惶恐」。

  「是!」,楊凌趁機鼓足膽量道:「臣啟萬歲,臣在雞鳴驛曾隨大軍與韃子交戰,對當時的情形有所瞭解。臣以為,韃靼人糾集兩萬餘眾,進犯我大明,涿縣、赤縣兩路大軍皆立下功勳,懷來一路雖有所損失,但功過足以相抵,臣冒昧......以為......何參將並無致罪之由」。

  楊凌心中其實頗為同情那位何參將,雖說這位何參將也有私心,臨敵作戰先遣不是嫡系的部隊主攻,但面對韃虜時,確也憚思竭慮不敢鬆懈,如果當日不是兩位參軍再三催促,他未必會那般躁進。

  如今他成了替罪羔羊被關進大牢,楊凌覺得未免過於嚴苛了,所以趁著皇帝高興,他壯著膽子說出了自已的看法,說完之後,他也是心頭怦怦直跳,緊張之極,生怕這位皇帝也是個喜怒無常的主兒。

  弘治服下紅丸,精神好了許多,聽了楊凌的話,他頗有興趣地看了楊凌一眼,說道:「你說說看,有什麼理由不該治他的罪呀?」

  今日早朝,兵部、工部、戶部、五軍都督府又打起了羅圈架,弘治正為這事兒頭疼,可是如今他也是騎虎難下,如果楊凌能說出個理由替何參將脫罪,那麼要懲治的人都開釋了,各部官員自然不會再在此事上糾纏不休,這正是他現在想要的結局。

  楊凌聽弘治語氣溫和,膽氣為之一壯,他略略整理了下思路,說道:「萬歲,韃靼人以五千精騎攻我雞鳴,當時城中守軍不足四百,幸賴城堅炮利,才得以堅守一時,城門後被韃子擄去的大炮轟開,闔城百姓愈萬人生死懸於一線。若不是何參將率軍及時趕到,才使得滿城百姓免遭塗炭,雞鳴古驛也未落入敵手,此為一功。」

  「大雪封山時,何參將斬敵心切,誤中埋伏,此為一過,功過可抵矣。我軍陷入敵軍埋伏後,何參將能當機立斷、果斷後撤,使韃子無法列陣大肆殺傷,將我軍傷亡減至最小,其後果實與正面交鋒相差無幾,故此雖然中計是實,損失卻未必達到中計之果」。

  楊凌絕口不提明軍奪谷逃命時棄下的馬匹、戰車、輜重等損失,更不提兩位軍盲監軍的愚蠢干涉,如果提出來,他此時人微言輕,恐怕效果不大,反而把自已也捲進這個大漩渦了。

  他話風一轉道:「萬歲,故此臣以為,何參將兵士不及對方之眾,能得此戰果,也不失為一員良將,若責罰過甚,恐前方將士引以為戒,今後與敵交戰不敢用命,但求無過、不求有功,到那時個個臨敵畏縮,豈不愈長韃子氣焰?」。

  「唔......」,弘治微微頷首,若有所思。他當初接到劉瑾快馬傳報,得知前方損兵折將,大怒之下立即下詔命錦衣衛將何參將遞解進京議罪。

  自古官場都是牆倒眾人推,在朝中為官的人更是以揣摩聖意為第一要義,皇上要懲治一個人,他們都是絞盡了心思想著怎麼替這個人羅織罪名,讓皇帝懲治得更理直氣壯,品德高尚些的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又有幾人肯說出實情為他說項。

  楊凌所述這些事情,弘治還是第一次聽說,所以心中頓時意動,他一直遺憾自已沒有才能像太祖、成祖那樣揚鞭塞外,讓韃虜望風而逃。但做為大明天子,他還是希望自已至少可以讓韃虜不敢輕易侵犯,不致讓大明的百姓為蠻夷蹂躪。

  一個何參將是否懲治問題並不大,但若是因為御下太嚴,讓邊軍此後做戰畏首畏尾,實非他心中所願。

  看來此次喧囂京師的「議罪」風波可以就此平息了,弘治心中暗暗盤算著,已有了主意,面上卻不置可否地呵呵一笑,又問道:「兵部王守仁上了一個折子,對你提到的練兵之道甚為推崇呀,今日你且暢所欲言,讓朕看看有何獨到之處」。

  楊凌有點兒鬱悶,侍讀到底是幹什麼的呀?難道不是你兒子的伴讀麼?怎麼好像請先生似的,還要先考試不成?他卻不知,皇帝要操心的事情多的是,他若有心考較一個人的本事,便是有了惜才重用的念頭,若是有個熟習官場規矩的官兒,這時還不振奮精神,恨不得十八般武藝全拿出來現上一現,討皇帝的歡心。

  楊凌想了想,就自已所看到的一些情形,結合後世軍隊的情況,對比著說道:「萬歲,臣觀軍中將領,能力參差不齊,雖有驍勇的將軍,卻多只重視個人武功,於治軍並無所長。

  而且,如今之世,重道輕器,重文輕武,百戰軍功不及一篇錦繡文章,能文能武者大多棄武而就文,更是良將難求。

  再者,軍中號令不一,武器甲冑不一,糧草供應不一,平時訓練極少,縱有戰力也難以發揮,臣在雞鳴,常見軍中操演,一時間旗幟鮮明,衣著耀眼,刀槍奪目、鑼鼓喧天,看起來軍威雄壯。但大量時間卻都是用在這些陣形演練上,只重外表不重實效,實無多大用處。

  如果軍中每日的演練哪怕只抽出一點時間用於野戰演習,新兵才能成為老兵,老兵才能成為精兵,就以我大明軍隊配備的火器來說,實是一件難得的利器,若用得好,韃虜不堪一擊,可兵器再好,也得人來使用,但是現在的兵士,會用火器的已是難得,更別談精擅了,所以臣以為實戰練兵才是最有效的強軍之道」。

  弘治的臉色微微沉了下來,兵不知將、將不知兵的弊病他不是不知道,但分兵制權,是帝王牢牢把持君權的重要手段,若是由得將領牢牢控制軍隊,時時操練演習,豈不是授權柄與他人?

  楊凌窺見弘治臉色,心知糟了,自古做帝王的最擔心的就是篡位奪權,自已所說的豈不正是他所忌憚的?楊凌連忙道:「故此臣以為,可挑選良將為教授專司練兵,以千人為團,訓練主動作戰、臨敵應變的能力,而統兵者戰時只是居中調遣,縱然為帥者不在,頂多各軍之間配合有所差遲,斷不會出現將帥不在,則全軍潰敗的局面。

  一言以蔽之,臣以為自古以來都是重將不重兵,常說千軍易得一將難求,用此法練兵,卻是重兵不重將,試看昔年的蒙古鐵騎,那些帶兵的將領有幾個讀過兵書戰策、懂得文韜武略?若是全軍驍勇善戰,縱無良將,誰人能敵?」

  他想著怎麼把現代的一些詞彙換成弘治能聽得懂的話說給他聽,所以有些辭不達意,其實想說的意思就是加強團級以下軍中單位的主動作戰能力,高級將領只負責居中調遣,而不是事必躬親,雖然權力下放了,但是卻越過了高級將領,所以皇帝的實際控制力反而增強了

  。

  弘治聽到後來,隱約覺得他說的內容好像能夠避免出現權臣擁兵自重的局面,又能充分提高明軍的作戰能力,可是一時又想的不是那麼透澈。

  他正想再細問詳情,旁邊那個老太監輕輕湊上來,低聲提醒道:「陛下,午朝快開始了,您看......」。

  弘治輕哦一聲,對楊凌道:「嗯,愛卿所言有理,朕會予以考慮。來人,賜楊凌宮中行走御牌,授同進士出身,即日起為東宮侍讀,帶楊卿去春坊吧」。

  「謝萬歲!」楊凌跪地謝恩,雙手接過由太監遞過來的一塊可以出入宮禁的玉牌,然後隨著引他進來的那個小太監退了出去。

  楊凌隨著小太監過了乾清門,直奔太子居住的春坊,進了一處宮殿,楊凌候在門外,小太監進內稟報。過了會兒,宮門打開,只見一個年約五旬的官兒走了出去,看也不看楊凌一眼,袍袖一拂,怒氣沖沖地出去了。

  楊凌瞧著他背影正發怔,傳訊的小太監也跟了出來,向楊凌道:「楊侍讀,你且在這兒候著吧,谷公公已經知道了,待會兒太子爺就召見你,咱家先回了」。

  楊凌杵在那兒,腳後跟都站酸了,他看這宮裡冷冷清清,既沒有宮女,連太監也不見一個,趁機彎下腰活動著酸軟的身子,忽地後腰一沉,緊接著肩頭一緊,似乎有什麼東西竄上了肩頭,楊凌唬了一跳。

  他一扭頭,正和一張毛茸茸的雷公臉對個正著,那尖嘴猴腮的臉上,一雙滴溜溜的小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瞪著他。

  楊凌嚇得一聲大叫,還不待他去抓,那張雷公臉也被他的叫聲嚇了一跳,登時把頭一縮,蹭地一下蹦上了他的頭,這時側殿門口傳來一個沙啞難聽的少年聲音:「谷大用,李大學士走了麼?哎喲,你是誰?可不要亂動,惹急了我的小猴兒,小心它抓你個滿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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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培養海盜


  楊凌扭頭一看,只見一個少年正站在後面拍掌大笑,笑聲未止,那人一瞧見他相貌忽地張口結舌地怔在那兒,半晌才大叫一聲,興奮地道:「是你?你就是我的侍讀,那個......那個雞鳴驛丞楊凌麼?」

  楊凌方才見過了弘治,早已猜到昨日所見的小書生必是正德無疑,所以倒是毫不意外,他苦笑著指指頭頂道:「太子殿下,微臣正是楊凌,恕微臣無法給太子見禮,這......這......」。

  朱厚照嘻嘻一笑,擺手道:「不必行禮,不必行禮,天天見禮,煩都煩死了」。

  這時宮殿內一個胖乎乎的太監牽著一隻半人高的大黑狗走了出來,笑嘻嘻地道:「太子爺,方才可嚇死奴才了,這狗兒藏在櫃子裡忒不老實,老奴還丟了幾塊肉骨頭進去呢,它還是嗚咽不停,險些被李學士發現」。

  楊凌細細打量谷大用,谷大用身材矮胖,一張圓臉,彎彎的眉毛彎彎的眼,天生一副笑臉,若不是早知此人後來的事跡,楊凌真覺得此人和靄可親,叫人十分喜歡接近。

  朱厚照笑得像個得意的孩子,向他問道:「大用,李太傅走了?」

  谷大用陪著笑道:「太子爺兩個時辰入了八回廁,李大人早就不耐煩了,今兒他雖不用上早朝,可這午朝卻是要去的,方才等不及,已經先告退了」。

  朱厚照哈哈大笑,他踮起腳尖一步三搖地晃著身子,脖子梗梗著,像個不倒翁似的慢吞吞地道:「君子謀道~~不謀食,君子憂道~~不憂貧。為人君者~`止於仁,為人臣者~`止於敬,為人子者~`止於孝,為人父者~`止於慈,與國人交~`止於信......」

  朱厚照學完了苦著臉道:「聖人說過的一句禮義仁智信,李大學士旁徵博引、引經據典吶的都講了七天了,我就奇了怪了,聖人那腦袋都怎麼長的,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真的想過那麼多、那麼細麼?想教我為人君,大可去講他的治世道理,可是每說一句話都要和千年前的聖人扯上關係,好像不如此不足以服人,真是乏味之極,聽得我都煩死了」。

  他擺擺手,如釋大負地道:「走了好,走了好,他走了我們便可以回去了」,朱厚照說著向蹲在楊凌頭頂的猴兒撮指打了個呼哨,那猴兒蹲在楊凌頭頂左顧右盼,理也不理他。朱厚照咧嘴笑道:「看來我這猴兒還挺喜歡你的,走吧,楊侍讀,咱們進去」。

  楊凌苦著臉跟在朱厚照後邊,太子讀書的書房,說是書房,卻像一座大殿,空蕩蕩的,只有靠門兒站著兩個小太監伺候,見了楊凌頭頂蹲著個小猴兒,兩個小太監不禁捂著嘴兒竊笑起來。

  朱厚照在漆得發亮的矮几後隨意坐了,蠻有興趣地打量楊凌幾眼,呵呵笑道:「來來,楊侍讀請坐,一會我讓大用給你表演猴兒騎狗,還有鑽火圈兒,很好玩的」。

  楊凌小心翼翼地在一張几案後坐了,朱厚照伸手從碟中取了幾個果兒向地上一拋,那猴兒嗖地一下從楊凌頭上竄下去,蹲在地上啃食起來。

  朱厚照向谷大用道:「我餓了,給我拿點吃的來」谷大用正將狗拴在殿旁的柱子上,聽了對門邊一個小太監吩咐幾句,那小太監飛也似地去了。

  太子讀書所在只有太監,是不許宮女侍候的,不一會兒,八個小太監端了托盤進來,早已飢腸轆轆的楊凌嗅到飯菜香味兒,腸胃忍不住咕嚕嚕一陣響。

  小太子耳尖居然聽到了,他一邊大笑,一邊向楊凌身前一指道:「擺那兒,擺那兒,我這太子宮中要是餓死了人,可就叫人笑話了。」

  朱厚照說著笑嘻嘻地站起來,隨隨便便走到楊凌身邊坐了,先遞給他一雙銀筷,說道:「吃吧,你嘗嘗我這宮中的飯菜如何」。

  楊凌見這傳說中的正德皇帝一點架子都沒有,拘禁之心頓去,有楊凌陪著,朱厚照好似也吃的更加開心,他邊吃邊對楊凌道:」今兒你沒聽到李太傅授課,後晌兒也沒什麼可給我解讀的,對了,你昨天說的鬥牛是怎麼回事,快說給我聽聽。」

  楊凌本來以為侍讀只是陪著太子聽聽課,不讓他一個人太鬱悶就是了,聽朱厚照的意思,好像侍讀還負有太子自習課時解答問題的責任,如果這位儲君真的勤奮好學,自已這個濫竽充數的侍讀還不當場露諂?

  楊凌想到這兒不禁暗暗慶幸,他一邊品嚐著宮廷御廚烹飪的珍饈美味兒,一邊對朱厚照講起西班牙鬥牛這項運動。楊凌對這項運動所知有限,是以重點都是講那些失手的鬥牛士被大公牛追得滿場亂跑,被鬥牛頂出賽場的笑話,楊凌口才本來就好,又故意多加渲染,不獨朱厚照聽得津津有味兒,便是旁邊的谷大用和伺候進膳的小太監也聽得入了神。

  楊凌看到谷大用在一旁笑得前仰後合,心中忽地一陣慚愧,面前是什麼人?一個是未來有名的色鬼、昏君,另一個則是有名的大奸大惡,而自已呢,名為侍讀,卻充當了一個弄臣的角色,一個哄太子開心的小丑。

  不錯,他是沒有什麼野心,可是既已來到這個世界,他就無法把自已當成一個冷眼旁觀的看客,感情上他和現在的漢人是沒有區別的,中國歷史上悲慘的一頁原本對他來說是已經過去的歷史,他也無可奈何。可是現在,那一切卻還沒有發生,現在的大明帝國還是世界上最富裕的國家,既然命運安排自已走到了大明君王的面前,難道自已就不能盡一份心力嗎?

  明朝的敗落主要是由於他們思維上的守舊,統治者乃至整個統治階級都盲目自大、閉關鎖國。在那整個世界大發展和資本主義轉型的時候,如果中國能夠保持同世界的密切聯繫,整個統治階級的思想認識必然會受到潛移默化的影響,必然會向著更積極的方向發展。

  眼前的人是誰?是未來的大明皇帝啊!這時的大明,缺乏的是什麼?是進取心。如果讓眼前這個人的目光看得更寬更遠,在這個君權至上的年代,他的一個念頭,都可能對歷史的發展產生不可估量的作用。歷史......真的不可改變麼?

  楊凌想到這裡,心中一陣激動,他沉住了氣,對朱厚照道:「太子,如果你喜歡聽,微臣再給您講點別的故事」。

  朱厚照喜得連連點頭,他雖然貴為太子,但是精神生活比起現代無數的孩子都差得太遠,用枯躁無味來形容絲毫也不為過,如今聽了楊凌那些新奇的故事,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那麼些多姿多彩的事情,那麼廣闊的天地,少年正德一時著迷不已,聞言連忙對谷大用道:「大用,叫人告訴智雲禪師,今天的梵文先不學了。」

  楊凌聽了大感意外,想不到朱厚照居然還學習外語,而且聽他隨意吩咐太監停了功課,很顯然這課程還不是皇帝為他安排的,這和他心中荒唐風流、不務正業的正德形象可相差太遠了。

  西班牙海盜的故事從楊凌口中娓娓道來,紅髮的海盜女王,獨眼的海盜船長,在楊凌有意識的組合下,他把不同的故事融合在一起,在保持趣味性的同時,把目前正在發生的歐洲各國爭奪海上霸權的故事講了出來,甚至虛構了一個同大明相似的,位於大海對面更遠方的天方國,講述它的富裕、強盛,直至衰敗,飽受欺凌的經過。

  引人入勝的海盜故事讓喜歡冒險的朱厚照聽得著迷不已,楊凌講到歐洲各國為了爭奪海上霸權,表面宣佈與海盜勢不兩立,暗中卻培植海盜攻擊他國商船時,一旁的谷大用微微皺起眉,頗為鄙夷這些蠻夷小國不體面的作為。

  小正德卻摩拳擦掌、悠然神往道:「好啊,有朝廷在背後撐腰,又不丟朝廷的臉面,這樣的買賣划得來,這樣的海盜,連我也想去幹一干了,哈哈哈......」。

  楊凌微微一笑,面前是一個還沒有多少是非觀念的小孩子,是一張可塗可抹的白紙。李學士在教他禮義廉恥、天朝自足;谷大用在教他聲色犬馬、遊玩享樂;那麼就由我楊凌,再來教給他放眼世界,志在四海的貪婪和野心吧!

  教育,從娃娃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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