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0
七
客廳里的長沙發上躺著只笑眯眯的布袋熊。花容走上前將它拿起來抱在懷里。坐吧。她象布袋熊一樣笑眯眯地對燕青說。
“花榮什麼時候回來?”燕青小心翼翼地坐在沙發上。
“說不准,他去采訪抗洪的解放軍了,去年也是他去的。今年的汛期早,而且洪水比去年更洶湧。”花容將布袋熊和燕青的背包放在餐桌旁的椅子上背對著他說。“他說好了,一忙完馬上趕回來,你們兄弟還能坐在一起敘敘。”
“今晚我就住這?”燕青有點不安。
“是啊,怎麼你還有意見?”
“不是,我覺得太打擾了。也不太好。”燕青打量著四周,他看出這是個一居室的房子,只有一個不算太大的臥室。“這是花榮的意思?”
“當然是他的意思了。不然我怎麼會平白無故地收留你?”她將一杯沖泡好的茶放在燕青跟前的茶幾上,坐在沙發對面的椅子上和燕青說。
“花榮說你們家鄉曾經出過世界上第一號的君子,那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不是?所以估計你也不會是壞人。但願他沒看走眼。”
“呵呵……”面對這樣口齒伶俐的女孩,燕青感覺不知道說什麼好。“或許他沒和你說過,我們家鄉還出過中國曆史上最有名的土匪盜跋呢,是柳下惠的後代,也叫柳下跋。”
“哦?這到是個新情況,是個怎麼樣的土匪?”花容故做緊張的樣子問。
“估計是個農民起義領袖一類的吧,我想不會是那種劫財劫色的小毛賊。”
“對啊,盜亦有道嘛。”她如釋重負的樣子充滿了孩子氣。“你先去洗澡吧。水早燒好了。”
似乎沒有什麼理由違背主人的要求。不過他總感到有點不自在。最後還是慢吞吞的走進了衛生間。洗完澡,燕青感覺徒然輕爽了許多。他把換下的衣服卷起來放進背包。吸了口氣。大大咧咧的樣子走了出來。
“真舒服。” 他大聲的說。但花容似乎並沒有聽見,她正在客廳旁的廚房里忙著什麼。他慢慢走回客廳,坐在餐桌旁,那幾枝香百合的散發的香氣是他喜歡的。從小他就愛擺弄花啊草啊什麼的,不管看到怎麼樣的植物都會細心的觀察一番。
“吃吧。” 正當他輕輕擺弄那瓶花兒的時候,花容端著一碗面走了過來說。“花榮說了,你們夜貓子要吃夜宵的。餓了吧?”
“太麻煩你了。”燕青站起來把碗接過來。其實他並不太餓。不過一聞到食物的香氣立刻就有了食欲。花容將椅子上的背包放在沙發上,抱著布袋熊做在燕青的對面。透過百合花,燕青看到她正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
“燕青,你喜歡自己的工作麼?”
“喜歡。”
“花榮說,你這一輩子不下圍棋,真是可惜。他說其實很多職業高手也未必是你對手”
“我到不這麼感覺。我這人平時下著玩還可以。一比賽就完蛋了。或許我的心理素質太差。”
“也許,不過我感覺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了的。你該做什麼就得做什麼。其實我們都沒有多少選擇的余地。”
“是啊。”
“為什麼喜歡現在的工作?有趣麼?”花容擺弄著布袋熊的短耳朵。她低垂的眼神不時抬起來看他一眼。仿佛移動著的晨光穿越樹葉照在身上。愜意又安甯。
“或者是我喜歡青草的味道吧。”
“這到是比較有趣,在草地上走來走去。不過你不可能每天都這樣吧?”
“是,大多時候我是在辦公室里搞場地設計,很枯燥的,有時還要用手工設計,也很麻煩。不過,我已適應了吧。平時沒有什麼人來打擾我,而且工作的節奏可以自己來控制,只要不耽誤開工就可以,這也是我喜歡的原因之一。”
燕青感覺這時候說話的花容象一個突然靜下來的孩子。充滿了疑問。而他心里對她的好奇也越發強烈起來。
“你又做什麼工作呢?花容。”
“和花榮一樣,也是記者。不過我們不在一個報社,我是在晚報社。一個不是太忙的小娛記” 說 完對他笑了笑。
“哦,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你們能走到一起。”
“和工作沒什麼關系。和他第一次認識其實是在醫院里。當時我們都在生病住院。” 花容沉默了一會說。
“哦,是這樣。那真是太巧合了。”
“巧合的事情多著呢。比如你和花榮,你和我,也都夠巧合的啊。”
“是啊,世事難料。”
“好了,你該休息了。明天花榮如果趕不回來我還要陪著你在南京逛逛呢。” 花容看燕青吃完面,收拾好碗筷站起來說。“床我已經鋪好了,你睡吧,我睡沙發。”
“不用,我睡沙發就可以。”
“別爭了,沙發你怎麼能伸開腿呢,再說你坐了那麼長時間的車。再不好好休息怎麼行。”她不耐煩的樣子說。
看來和這女孩什麼都沒得商量。燕青只好走進臥室。夜里,燕青聽見衛生間里淋浴的流水聲嘩啦啦響了很長時間。但願她不是一個潔癖就好。燕青心想。或許是飯吃得太快,他一躺在床上就開始打嗝。過了好久才睡著。
八
早上,燕青在一股蛋糕的香味中醒來。他惺忪著眼睛開門來到客廳,花容穿著一件綠色的體恤衫正在廚房里忙活著。
“起來了,懶蟲。”隔著玻璃,花容微笑著看他。“快去洗臉吧。早飯快好了。”
從衛生間洗漱完,看到花容還在忙著。他走到廚房站在她的身後。
“還沒好?不會很麻煩吧。”
“不麻煩,其實我就只做了蛋糕。就快好了。”
“花榮沒來電話?”
“我早上給他打了,接不上,似乎那邊的信號不好。我想他也想和你說話。算了,不指望他了。還是我來打發你好了。”
邊說著她轉過頭來看了一眼。那眼神既純淨又俏皮。雖然很快的一瞥,卻存在著一個短暫的凝定過程。讓他敏銳的捕捉到。就象在棋局處于膠著狀態的時候,突然發現解救的妙手。那感覺讓人特別熟悉。 或者美的東西總是有共同點吧。燕青心想。
那一個盛夏 的早晨。他就那麼淡淡地微笑著站在花容的身後,窗外是車水馬龍、人聲喧嘩的嘈雜。而他卻什麼也沒聽到。他感覺自己和花容的身外罩著一層透明的氣泡。雖然彼此相隔著一段距離。但那氣泡卻在密切的接觸著。柔柔地、充滿了彈性地依偎著。這時他突然有一種醒悟,仿佛世界本來就該是這個樣子的。他就應該這樣的存在著。存在于一個沒有等待,也沒有回憶的現在。
吃飯的時候。燕青感覺已沒有了昨日的拘謹。甚至他很放松地看著對面的花容。而她卻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似乎是說,看吧看吧。緊閉著嘴唇的花容吃蛋糕的樣子象一只面頰里裝滿了堅果的松鼠。讓燕青無端的感覺好笑。于是他笑了笑。象是無目的、又象是向主人表示謝意的那種笑。
“你沒有女朋友麼?”冷不丁的花容突然向燕青問。
“沒有。”
“為什麼?我看你似乎很不錯嘛。”
“你得問他了。”燕青頭也沒抬指了指天。”
“沒有女孩表示喜歡你?”
“應該有吧。”
“那你呢?不喜歡她?”
“也說不上討厭。但我不喜歡香煙味。”
“這和煙味有什麼關系?”
“哦,是這樣的。”燕青喝了一口牛奶後說。“公司里前一段時間新來了一個女孩,是從倫敦留學回來的。她的專業是高爾夫球場的管理。現在幾個球場都還沒開業,所以天天在我身邊轉悠。我想她很喜歡我。”
“漂亮?”
“是,不是一般的漂亮。”
“你不喜歡漂亮的女孩?”
“說不上討厭,但我不喜歡她身上的煙味。每天她都夾著一支摩爾煙。象這樣。”燕青夾著一支筷子說。
“就這一個理由,你就可以不喜歡?”
“或許對我來說就這麼簡單。”燕青說。“就象喜歡一個人你說不出什麼理由一樣,不喜歡一個人卻很容易找到理由。”
“看來你是個蠻挑剔的家伙。” 花容笑著說。“對了,我昨天做了個不錯的夢。”
“哦?說說看。”
“我夢見了一片月光下的原野。那里有一個不錯的池塘。池塘邊呢,有一個小草屋。我就睡在那里。”
“真是不錯。有蚊子麼?”
“別打岔,我還沒說完呢。”
“OK!你繼續。”蛋糕很合燕青胃口,他又拿起一個。
“夜里,四周靜悄悄的。只聽到一只癩蛤蟆發出‘喂哇、喂哇’的叫聲。”
“你怎麼知道是癩蛤蟆,而不是青蛙呢?”
“我當然知道,青蛙是‘呱、呱、呱’地叫。我不但能分清那是癩蛤蟆,還知道是個小癩蛤蟆呢,因為那聲音不大。”
“哦,厲害!”燕青由衷的贊歎。“沒了?”
“沒了。”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花容笑著說。“後來我就從夢里醒了,結果發現,哪有什麼癩蛤蟆。是臥室里你在打嗝呢。”
“靠!”燕青嘴里的蛋糕差點噴出來。“你真會編排!”
“怪誰呢?!人家睡覺最多是打鼾,你好,打嗝!”花容笑的無比開心。“好了,你吃吧。我去換件衣服。”
過了一會。她依舊穿著剛才的綠色體恤衫走了出來,不過下面換上了白色的短裙和運動鞋。
“今天難得放松陪你玩。” 花容站在他身邊說。“這身打扮如何?”
“不錯,很象NBA賽場上的拉拉隊女孩。”燕青微笑著說。“很適合你,因為你的腿很美。不露出來真是可惜。”
“哼,知道沒好話。”她裝做生氣的樣子說。“對了,你可以在南京玩幾天?”
“今天晚上坐火車走吧。我想好了,如果今天見到花榮最好。見不到我也不等了。我想先回父母家看看,我很久沒回家了。反正過不了多久我還會去上海,到時再來南京看你們。”
燕青早就打算好了,今天無論如何也要走,雖然他心里並不想這麼快就離開,畢竟他還是很想見到花榮。但感覺自己再待下去也太不知趣了。現在,他夠麻煩這個女孩了,雖然,他隱隱感覺到女孩並不討厭他,甚至彼此都有一種難以描述的感覺。但,這更讓他不安。
“這麼急?我假都請好了,你可以多待幾天的。怎麼也得見了花榮再走。”
“不了,我真的得回去。謝謝你。今天你能陪我,我就很滿足了。”燕青對女孩認真地說。
“好吧,真掃興。”看他主意已定。女孩滿臉失望的說。那是一種毫不作假的表情,燕青還是看得出來的。他心里不由地感到一種淡淡的幸福。
九
夏天的清晨,燕青背著背包與花容走在南京的一條街巷上,兩邊高大的雪松郁郁蔥蔥,路邊不時還會有幾棵合歡樹從雪松後面的牆頭上探出淡綠的樹梢。而金銀花和蓼蘿不間斷地繚繞盤纏在牆頭上,空氣中淡淡地散發著一種芬芳清涼的氣息。與一個女孩默默穿行在這樣一個全然陌生的城市里,有如一首優美的音樂隱約相伴,燕青頃刻間不禁感受到一種夢幻般的清新與迷蒙。
“你原先對南京的第一印象是什麼?”女孩不經意地回頭問道。
“很多,比如秦淮河上的漿聲燈影,紫金山天文台,還有雨花台。”
“還有呢?”
“還有就是南京大屠殺。”
“那場屠殺是南京人心里的陰影。你痛恨日本人麼?”
“當然,但我不是痛恨所有的日本人,我更痛恨戰爭。是戰爭暴露了人性的獸性和殘忍。並不是所有的日本人都是那樣的壞。”燕青想了想說。“而且,沒有日本人,或許我就不可能認識你。”
“哦?為什麼?”花容好奇的樣子充滿了孩子氣,看到燕青說完後微笑不語,她便停下來拉住他的背包帶說。“不說完不能走。”
“好吧好吧,我們邊走邊說。”燕青一臉無奈的表情。心里卻十分快樂
其實燕青和日本人還是很有緣的。大學的時候燕青就結識了一位叫島田的留學生。想到這里他突然感覺到人生真的如同一盤棋,每次相逢如同環環相扣的棋子。都是有緣由的。
那時的燕青沉默寡言。即便是在最好的幾個同學面前,他也很少說話。既象是很謙遜又似乎卓爾不群。讓人琢磨不透。每天他起得很早,獨自在操場的角落里打太極拳。
有一段時間,經常有一個人站在旁邊觀看,卻並不打擾他,過了很長時間燕青才知道這個操著熟練漢語的人竟然是校園里大名鼎鼎的島田。所以當島田提出拜他為師學習太極拳的時候,燕青很痛快的答應了下來。
那時中日圍棋擂台賽激戰猶酣,各個校園里的圍棋熱潮也正如火如荼。
當時燕青所在的那所大學圍棋水平很高,其中有三個業余五段高手,他們經常各自引領一幫嘍羅捉對厮殺,難分勝負。但是當島田出現後,這種格局便被打亂了。
島田的祖父曾經是關西棋院的著名職業棋手島田橫二,棋力鼎盛時期也曾和橋本龍太郎一起與日本棋院叫板對陣。出自棋士名門的島田,童年是在關西棋院度過的,但後來不知道什麼緣故,當他入段不久卻退出了職業棋壇。即便如此,攜帶著一套笨重棋具來到中國留學的他,依舊具備職業高段棋手的實力。
剛開始的時候,校園里的那些老大並沒有把島田放在眼里。以為他不過是個過氣的職業初段棋手,最多會和他們互有勝負而已。但是一交手全傻了眼,棋盤上他們個個象被點了穴的武林豪傑,空有一身力氣卻使不出。每次都是束手束腳的敗下陣來。時間長了對島田佩服得五體投地,那些嘍羅們自然也都做了鳥獸散。
雖然幾乎一沒課的時候,總有人找上門來和島田對弈,但脾氣柔和的新老大卻沒有半點不耐煩的樣子,對誰都十分的客氣。那時從不下棋的燕青曾經看過他的棋,島田的棋布局流暢,行棋如春風佛面,從不勉強。但時時綿里藏針,讓人防不勝防。學拳的島田對燕青更是畢恭畢敬,還經常邀請他到自己的留學生公寓里去做客,兩個人話都不多,大多時候是一起靜靜地喝杯茶。這很合燕青的胃口。
一天周末,燕青應邀來到島田的公寓,這是一套兩個人的房間,另一個南美的留學生活潑好動,沒事的時候一般不呆在屋里。這天他推門走進去的時候,果然只有島田一個人盤坐在床上打譜。他十分專注,甚至燕青走到身前也沒有發現。燕青站在旁邊看了沒幾眼就知道他打的是擂台賽上日本超一流選手大竹英雄和聶衛平下的那盤棋。這盤棋燕青曾經打過,他有過目不忘的天賦,知道下一步該走哪里,看島田低著頭遲遲找不到手數,便拈起一粒棋子,輕輕放在天元附近的位置。是這里吧,燕青微笑著說。島田看了看棋盤上的棋子,又快速低頭核對了一下,立即從走下床給燕青鞠了個躬說,想不到老師還是圍棋高手。燕青趕忙說我碰巧看過記住了,而圍棋只是會一點,不是高手。但島田連連鞠躬,執意要請燕青指教一盤。
燕青既惶恐又激動。有很多年他沒摸過棋子了,少年時刻骨銘心的傷痛讓他從不敢與人對陣,最多是看別人下而已。所以在這所學校里沒人知道他會圍棋,甚至最親密的室友。但是看著島田懇切的眼神,一種難言的技癢讓燕青心里也不知道是從哪里湧出來一股勇氣,他竟下意識般盤腿坐到床上,閉目微一定神,然後象島田禮貌的低了低頭,請指教。
其實島田雖然看到燕青指出了那步棋,以為不過是碰巧記住而已,並沒有認為他會是自己的對手,和燕青下棋更多的是對他教授自己太極拳投桃報李的補償,所以雖然他十分的恭敬,口口聲聲說著前輩,甚至非要執黑先行,但實際上卻一點也沒把燕青放在眼里。
島田的棋俱是專門從日本帶來的。厚達30公分榧木原木棋盤散發出幽玄柔和的光澤。看著燕青充滿欣喜地撫摩著棋盤,島田禁不住得意的說,這是我祖父留下來的棋盤,大概有上百年的曆史了。燕青連連點頭,現在他的心情平複了許多,但當他拈起一粒兩面鼓的貝殼棋子,還是感覺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顫抖著,他一咬牙,竟然神魂顛倒般“啪”的一聲十分響亮將棋子拍在了天元上。同時一股久違的豪氣由內心里充溢而出。讓他感覺整個人在戰栗,他努力控制著自己。
那盤棋一直到快熄燈時才結束,燕青大勝。島田簡直驚呆了。
十
“哪後來,後來怎麼樣了?”花容正聽得入迷,看到燕青突然又沉默起來,禁不住用身體輕輕碰了碰似乎迷失在過去的他。
在開往中山陵的大巴上,花容和燕青坐在最後排的角落里,狹窄的坐椅讓他們靠得很近。女孩清純的氣息讓燕青沉默中瞬時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仿佛原先生活的一切都是虛幻的,而唯有現在才是真實。一種迷醉讓他下意識里放松了緊繃的身子,于是隨著汽車的搖擺,他們象原野里兩棵相依的樹,在風中枝葉交錯、搖擺依偎著。
花容不語。
燕青的視線漫過她的發梢看窗外,窗外夏日陽光已然明媚,行人匆匆、車流滾滾。一切是那麼的陌生、又似乎無比的熟悉。淡淡中燕青有種說不清感動,他暗暗在想,這世界太好了。
過了一會,花容突然歪著頭看著他,似乎是一個童心未泯的老師審視著她調皮稚氣的小學生,她象是等待燕青繼續那個故事,又象是用這種等待的借口好好看看那個有點讓人神奇又感動的孩子。燕青微笑著面對著她,用一種平湖般的靜默來容納她清溪汩汩的目光。
“那盤棋對島田的震撼太大了,和他認識快一年了,我從未和他談起過關于圍棋的任何話題,而他似乎認為向一個不懂圍棋的人談論這些不但是與夏蟲語冰,更是一種對自己專長的炫耀,是不禮貌的。所以這種意外結果與其說讓他有種失敗感,毋甯說是讓他感到了某種奇異和找到對手的欣喜。”燕青在一種甜美的凝視里悠悠敘說著他的故事。
從那以後,島田失去了對那些上門求教者的興致和耐心。一有時間就把燕青請到自己的公寓,兩個人象享受美餐一樣對弈一局。島田的棋布局巧妙,講究美感,行棋力避爭斗,和燕青相比勝負感差了一些,所以總是負多勝少。但是現在對他來說,勝負是次要的了,和一個對手在競爭中不斷求得平衡、感悟棋道的快樂更加重要。島田的這種心態無疑感染了燕青,他們雖然是在下棋,但更象是在進行某種藝術的合作,就象共同創作一幅油畫,每一步棋都包含了筆韻和色彩。
對燕青和島田來說,那真是一段快樂的時光。
島田比燕青早一年畢業離校,離別時一向感情內斂的島田竟然止不住的流淚。他執意要把那套棋具留給燕青做個紀念,燕青極力拒絕,因為他知道那不僅僅是一套棋具,那是島田心愛之物,凝聚了他家族的榮耀和某種信念。但是島田的態度十分的堅決,他說這東西應該屬于你,它會給你帶來好運的。燕青只好收下。離開候機大廳的時候,島田意味深長的對燕青說了最後一句話:燕青,你是個天才。放松點。
“你後來再也沒有用那套棋具和別人下過吧?”快下車的時候,花容若有所思的問道。
“只下過一盤,是一年後我快要畢業的時候,那盤棋是和學校本地的圍棋協會的頭下的,一個業余七段高手,曾經勝過日本的業余冠軍菊池康郎。”
“哦?別人不是不知道你會下棋麼?怎麼會呢?”花容奇怪的問。
燕青並沒有立刻回答她,下車的時候,擁擠的人群中花容自然的抓住了燕青的手。走下車好遠才慢慢的松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