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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山木有枝 -【十月裡來桂花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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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7 10:52:3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回.八卦如此多嬌

  秦巧巧愣了,桂花也愣了。
  
  秦巧巧愣是因為她從來沒有遇到過如此不給她面子讓她下不來台的人和事,桂花愣是因為她沒有想到阮聽楓竟會如此深得她心的問出這麼八卦的娛樂問題。
  
  唯有提出問題的阮聽楓和聽不懂人言的菜菜穩如泰山鎮定自若。
  
  秦巧巧期期艾艾解釋得懵懵懂懂。桂花七拼八湊猜到個七七八八。
  
  秦巧巧離家出走是有原因的。這個原因算來和桂花間接地脫不了干係。當然,無論是秦巧巧還是金桂花,她們之所以會有志一同的歡聚寶瓶山,這其中的罪魁禍首說到底就是那個據說十分有錢的孫家少爺孫茗。
  
  這麼說也實在委屈了人家。

  他委實沒有犯什麼實質性的王法,但毀就毀在他眼光極其欠缺的選了錢家嫡女錢惜梅做媳婦。(孫茗:冤枉,天大的冤枉…這是父母之命啊父母之命…某枝:嗷嗷,萬惡的封建社會!)
  
  結果錢家大小姐不知道抽得什麼風,硬是又哭又鬧的不肯嫁,還順帶在自家閨房上演了一出割腕的戲碼。桂花想,哪家的豪門公子上輩子做了壞事這輩子想不開被錢惜梅看中了。

  不過割腕這個戲碼委實老套了些,不過作為一名從小就深諳此道的個中高手,她也許可以割出些新意也說不定。
  
  秦巧巧期期艾艾的繼續說:“大表姐不肯嫁,小表妹年齡太小,姑姑就勸爹爹讓我嫁過去…”

  桂花對大娘強大到無恥的神經震撼到。
  
  她女兒因為個莫名其妙的原因不肯嫁,她護著女兒攛掇著那倒楣錢老爺找她這個庶女代嫁也就算了,現在怎麼又把主意打到親弟弟女兒身上去了呢。秦巧巧姓秦不姓錢,難不成為了替她錢惜梅還得把姓也改了?她們的思維為何會如此的跳躍跳脫不著邊際。

  桂花委實佩服。
  
  那邊廂巧巧說的傷心:“我,我才不嫁!大表姐不要的,我秦巧巧憑什麼要…”哦,對,她們兩位無論誰都是錦衣玉食金尊玉貴的豪門千金,秦巧巧當然不甘心撿別人剩下的東西。即使這個被剩下的這個東西本該是她的大表姐夫。
  
  秦巧巧顯然不知道她那無恥至極的姑母大人在找到她之前還找過庶女錢惜桂,把錢惜桂弄丟了之後才勉強找上了她。她尤沉浸在控訴憤恨的情緒中無法自拔。

  桂花也不打算把她拔*出來。她納悶的是,無論從錢惜松那裡還是從秦巧巧那裡聽來的有關越州府孫家大少爺的描述都是只有好話,把他吹得天上有地下無的,嫁過去好處多多,一進門就是當家主母。可為什麼錢惜梅不願意嫁呢。

  心有所屬?桂花想,與其相信母豬上樹也萬萬別信錢惜梅會真心愛上一個人。也許是會愛的,可她顯然把金錢權勢擺在感情之上。
  
  桂花好似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也許之前錢惜松來找她的時候,她還心存僥倖有所疑惑,但聽到秦巧巧這番話後,她心裡最後一份疑慮也消失了。這一切事情的背後絕對隱含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秦巧巧一著急,描述事情有些不清,滿口的大表姐小表妹湛哥哥姑母爹爹的亂喊,桂花清楚這其中的關係倒是能把事情原委搞明白,可是問這個問題的阮聽楓卻不一定能明白。

  不過不管明不明白都不影響阮聽楓做決定。他靜靜地聽完秦巧巧貌似十分委屈委實十分糾結的陳述之後,波瀾不驚的道:“那你就,留下。”
  
  桂花想,這多半是看在戰青玄的面子上。

  她疑惑的望著秦巧巧,她正一臉喜色沖著阮聽楓千恩萬謝。戰青玄回家有事,秦巧巧不肯代嫁,還跟著戰青玄上了寶瓶山,如果不是戰青玄口才太好太會忽悠那就是秦巧巧與他十分親密對他十分信任。

  桂花狗血的又燃起了八卦的興致。戰青玄回家,就是得知心上人要另嫁的消息?秦巧巧不肯嫁,一半是因為自尊心作祟,另一半是因為心有所屬?他們這算是,私奔?

  桂花開始十分期待他們兩人的聚首。
  
  她正想得出神,秦巧巧清脆的聲音響在耳畔:“桂花,桂花,想什麼呢這麼入神?”隨即若有所思喃喃道,“你沉思的樣子倒是有些像我一個表妹……”
  
  桂花一激靈,立刻警醒,狗腿的湊上去:“真的嗎真的嗎?我真的長得很像秦小姐的表妹哦?她長什麼樣子,也和我一樣漂亮嗎?”說完用期待又興奮地眼神真誠的望著巧巧,心裡不斷念叨著狗腿一點再狗腿一點村姑一點再村姑一點粗俗一點再粗俗一點。
  
  秦巧巧眼中閃過失望的光彩:“……不是像,就是剛剛沉思的時候……哎呀桂花,我以後住在山上肯定會常常來找你玩,你可不要嫌我煩哪。”
  
  桂花很滿意巧巧的岔開話題,當即點頭答應。
  
  ————我是繼續八卦的分割線————
  
  夢想和追求什麼的總是失去一個再找出一個。總之,生活如同大鍋飯,而它們就是大鍋飯裡的調味品,不能太多也不能沒有。優秀的廚師總是在失去某種調味品後適時的找出替代品補上。
  
  桂花這個生活的廚師在失去平穩生活吃飽穿暖的追求之後,果斷的走上了另一條路。這條路從古至今總是有無數的人在走,前僕後繼浩浩蕩蕩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繼續堅定不移的走在沙灘上。

  無數的人曾經走在這條路上,無數的人正在走著這條路,而又有無數的人即將走上。

  這條路的名字,叫八卦。(我被自己雷的囧囧有神那個囧囧有神-_-!)
  
  在哪裡跌倒就要在哪裡爬起來。從這一點上來說,桂花委實算得上一個合格的廚師,雖然她找出的那個調味品實在是有礙觀瞻上不得檯面。不過她想,比起山下那個由鏢師轉業來的屠夫,她顯然要高雅得多。
  
  自從篤定錢夫人和錢惜梅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之後她便一直好奇心作祟得十分想知道那秘密是什麼。她原本並不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可她最近委實太悠閒了些,飽暖思淫欲,而她只是八卦娛樂一下,應該無傷大雅。
  
  當她做足心理建設委屈自己放下臉面向戰青玄委婉的打探孫家嫡長子孫茗的時候,戰青玄以一種很玄妙的眼神望著她。之所以說玄妙,是因為那目光中夾雜著種種驚訝疑惑提防不可置信等等平日裡根本就不可能出現在他臉上的正經表情。
  
  桂花被他這種目光看得錐心刺骨毛骨悚然,就在她以為自己快要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時候,戰青玄收了他那不正常且極其正經的神色,換上一臉隨意閒散:“那傢伙啊。老氣橫秋,好擺架子。”

  草草八字便把桂花心目中原本的翩翩少年郎打擊成了滿臉菊花身材佝僂的老頭子。
  
  桂花:他不正經,他不正經,他不正經,他的話不可信,不可信,絕對不可信……
  
  然而頃刻,桂花便福至心靈想通了這前因後果隨即釋然了。話說,戰青玄的心上人秦巧巧差一點就被逼迫嫁給了那個孫大少,他和戰青玄是情敵啊是情敵!
  
  “老氣橫秋,好擺架子”這八個字原來是情敵相見分外眼紅的衍生物。
  
  桂花想,自己委實十分聰明伶俐,這麼隱晦的關係都被她從煤灰裡扒拉出來放到了大太陽底下。
  
  戰青玄望著桂花那張變幻莫測的臉,十分不忍心出聲打擾她的冥想,然而他也是一個極其富有八卦精神的人,他實在很想知道。

  “你問這個幹什麼?”
  
  桂花打著哈哈:“哈,哈,我聽說巧巧差一點就被逼這嫁給這位孫家大少爺了,好奇,哈哈,純屬好奇。”見戰青玄一臉不信的表情,忙又說,“真的。巧巧又乖巧又懂事還善良,我就是不忍心她受傷,所以,幫她問問。哈,哈。”

  不忍心她受傷……乖巧……懂事……善良,桂花小心的抖了抖身上的雞皮。
  
  戰青玄不待她說完,便不客氣的笑起來:“她?乖巧懂事?唯恐天下不亂還差不多。”見桂花一臉震驚的不可置信,又道,“別不信啊,本公子從小看著她長大的,她那性子,不上房揭瓦就不錯了,你看著吧,她頑劣的程度絕對是你想不到的哦~~”最後那個長音發的軟綿綿拖遝遝,恍若耳語。說完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飄然而去。
  
  桂花:誤會,真的誤會了——我聽出來了,你們不是青梅竹馬,你們是青梅青梅,你們也不是私奔,你們只是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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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7 10:52: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回.斷袖共JQ齊飛(上)

  人類這種生物自從盤古開天闢地女媧取石補天以來繁衍至今鬿魂鬾魟,菃蒿菄萛其性格不同形貌各異,但深深隱藏在皮囊下的劣根性卻總是能夠堅定不移代代永流傳。
  
  秦巧巧是一個正常的人類。雖然她性子急躁了些綖緋綴緌,隤隡雃雒脾氣暴躁了些,遇事暴力了些銩銚銠鉻,搿撤摘摳但這些仍舊不妨礙她成為一個迎難直上的好姑娘。

  說起來,人還真是有些賤性。別人越是把你捧著供著逢迎著蜘蜒蜮蜷,榕槍榧榵你越是瞧不起捧著你的那群人。可一旦這個別人不捧著你供著你逢迎著你了,你又偏偏要去招惹槏榽榦榯,蜠蜰蜚蜴渴望別人重視你,以便你從容的再次把別人踩在腳底下。

  這種正常且普遍的情緒學名虛榮,俗稱犯賤。而秦巧巧深諳其中妙處實在算得上個中翹楚。
  
  她沒有辜負戰青玄“唯恐天下不亂”的評價,自從她來了之後,這山上便無時不在上演著貓捉耗子的遊戲。
  
  事情是這樣的。

  秦巧巧不知從哪裡聽說那個她頭一天山上便甩臉子給她看的阮聽楓師承致遠大師,學的一身好功夫。而她從小便致力於武學研究,連做夢都能夢見仗劍江湖行俠仗義。順理成章的,她的不服氣便直接升級成了踢館鬧事,連日裡追著阮聽楓要求跟他比劃比劃。

  就武學這一點上說,巧巧姑娘還是很有些自信的。
  
  秦府家大業大,看家護院的家丁不少。可腦袋正常的賊子誰沒事兒嫌命長了去秦家那樣的人家偷東西?那簡直就是太歲頭上動土,老虎尾巴上拔毛,沒事兒找抽。所以這許多家丁便沒了用武之地,純屬擺著以供觀瞻。

  秦巧巧大小姐本著開源節流不浪費府中一糧一線的原則,小手一揮金口一開:家丁不能白養,既然沒事那便陪著本小姐練武吧。
  
  於是整個府上都亂了套。

  滿門的武學精英在秦巧巧的淫威下一個兩個的都被叫去做了陪練。結果當然是秦巧巧贏到自信心膨脹。而護院哥哥們總是輸她輸的十分辛苦且心酸。他們覺得這些都不算什麼,只要能端穩秦府這張金飯碗,被小祖宗打兩拳踢兩腳沒什麼要緊。可委屈便委屈在,他們不僅要輸,還要輸的有技巧,輸的聰明,輸的讓大小姐有成就感,這就很有了些難度。於是,秦家的護院大凡陪練過的,無人膽敢再次觸巧巧之鋒芒。這點讓自信中的巧巧十分歡暢。
  
  當然,也不是沒有人挑戰過巧巧的氣焰,不過那都是若干年前的舊事了。除了當事人,大概也沒人會記得秦巧巧秦大小姐學的滿身武藝其實就是花拳繡腿,真遇到對手一不小心就會被打的落花流水。
  
  但秦巧巧顯然把這麼件至關重要的事情選擇性的遺忘了。在他們秦府滿門武林高手的反面烘托下,她認為自己武藝高強儼然夠得上俠女資格,一直沾沾自喜,在曲高和寡的境界上站得甚是孤獨。如今驚聞阮聽楓武功不凡,便來了勁頭要和他一較高下。
  
  桂花竊以為,那背地裡透露阮聽楓武藝著意挑撥秦巧巧的高人非戰青玄莫屬。這樣,巧巧有了精神寄託,便不顧不上“上房揭瓦”,使寶相莊嚴的清心寺的眾房屋免受了滅頂之災。而阮聽楓顯然是個意志堅定行蹤飄忽的人,足以讓秦巧巧求而不得心癢難耐從而更加的欲罷不能。(…)
  
  桂花在竊以為的同時繼續過著她衣食無憂的小日子。自從她的八卦事業被無情的事實打擊得無端端凋零之後,她便收拾心情重操舊業窩在廂房裡繡起了帕子。
  
  這日,和往常一般無二的平和安詳。

  桂花就著小幾給花哨的小手絹繡最後一枚花枝,小狐狸菜菜蹲在窗邊懶洋洋的眯著眼睛曬太陽。
  
  桂花最近越來越懷疑菜菜是一隻貓,一隻喜歡吃肉的貓。試想,有哪一隻狐狸會整天沒事把玩自己的尾巴尤其愛偏著腦袋繞著尾巴轉啊轉的戲碼,又有哪只狐狸會無所事事到吃完了睡睡完了吃尤其偏愛蹲在地上曬太陽?這是狐狸嗎,這真的是狐狸嗎?這是貓和狐狸的變異品種,狸貓吧……
  
  桂花繡完最後一針,堪堪放下針線的時候,明亮的陽光忽而一暗。桂花還來不及抬頭,便瞥見了熟悉的白色衣角。唔,是阮聽楓為了躲避秦巧巧再次在此避難。桂花了然的抬頭,淡定的沖阮聽楓比了個安靜的手勢,表示自己十分明白他的苦衷,會積極配合助他逃過一劫。
  
  可今時顯然不同往日,從來波瀾不驚纖塵不染的阮聽楓竟然被秦巧巧追出了一絲狼狽和焦慮。桂花尚未來得及細細玩味阮聽楓略微蹙著的眉頭是怎樣的秀如遠山,便被他一把拽起,壓在了門後。
  
  桂花以一種詭異的姿勢貼在牆角,鼻端嗅到淡淡草藥的香氣,若有若無綿綿不斷。桂花想,阮聽楓真是一個好大夫,總是孜孜不倦夜以繼日延醫製藥即使身陷險境還能夠做到隨身攜帶草藥以便隨時救死扶傷。(阮聽楓:…不是…)
  
  門外的秦巧巧如一陣狂風刮過,院裡的花花草草盡數為她折腰。她要是再來幾遍,這滿院子的花花草草就可以集體壽終正寢,去閻王爺那兒報導,順便賄賂下小鬼以便下輩子投個好胎別再和巧巧狹路相逢。

  巧巧進了院子,駐足對一眼就能望到底空空的房間遠遠瞥了一眼便將之棄於腦後,往後山的方向追尋而去。
  
  桂花鬆口氣,動了動扶牆扶僵了的手臂。背上的壓力沉沉絲毫未減。桂花飽受門板和牆面的夾擊好不難受,略抬了抬背脊示意阮聽楓警報解除可以不用這麼膽戰心驚如臨大敵。他卻是動也未動,沉沉的聲音壓低著拂在桂花的耳後:“別動。”
  
  桂花耳朵被他的氣息吹得麻麻癢癢,想伸手去撓,又被他那句“別動”震懾住,正兩邊猶疑分外糾結的當口,窗外傳來巧巧清脆的聲響:“真的不在這兒啊。跑到哪兒去了呢…”竟是她沒見著阮聽楓便又打了個回馬槍。桂花暗自慶倖自己剛剛聽話且懂事的沒有去撓耳朵。
  
  憑她對巧巧的理解,秦大小姐的智商還不足以知道回馬槍這一項充滿智慧的計策並身體力行予以實施。但殘酷的事實顯然證明她的這種想法是極其錯誤的,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句話是小覷不得的。

  她想,九年不見,巧巧果然長了些腦子,雖然長得也很有限。
  
  桂花兀自想著巧巧的智商問題,卻不提防牢牢壓在她脊背身上的阮聽楓驀然移開。她猶自呈蛤蟆狀伏在牆上,好不淒涼。
  
  菜菜被這些來來往往的人類一折騰,早就睡不著,此時正神采奕奕蹲坐在地上抬頭仰望著桂花,很是費解地搖著尾巴思考她為什麼要把自己塞在門板和白牆的旮旯之間。(桂花:抗議抗議!某枝:…你不沉思著呢嘛…雖然傻了點,但為了劇情需要,犧牲一下吧…)
  
  阮聽楓拿起幾上剛剛繡好的手絹:“好看。”

  桂花對他過河拆橋兔死狗烹不提醒她轉變姿勢害她出糗的行為猶自不滿著,聞言不鹹不淡:“謝謝啊。”
  
  阮聽楓眉目舒展啟唇一笑,恍然春回大地百花齊放:“…正好,缺手絹…”桂花被美人傾城一笑蠱惑得氣焰全消險些不知東南西北,就要狗腿的把辛苦一天的成果拱手讓人的當口,總算舌頭轉了個彎,替大腦做出了個相對理性的決定:“這是我自己用的。”
  
  阮聽楓抿著嘴角瞪大眼睛以一種不可置信的目光將她望著:“缺手絹。”

  桂花:他真的是純真善良無辜得恍如小白兔的阮聽楓嗎,為什麼覺得不太像?
  
  轉移注意力是逃避話題的慣用計倆,桂花打著哈哈道:“你乾脆和秦巧巧打一架吧,把她打趴下了,十天半月下不來床,就沒空找你麻煩了。”想了想又補充道,“也沒了力氣上房揭瓦到處鬧騰,戰青玄一定不會就此責怪你的。”

  但是秦家估計會派個把家丁來問候問候你。不過也不要緊,相信以你的身手一定可以圓滿的解決這個後續問題。
  
  阮聽楓果然乖乖的順著桂花的話風走:“學武,不是為了,打架。”

  桂花一想,壞了,忘記他的武功是跟個老和尚學的了,佛家普愛眾生,當然不贊成造孽,於是她點點頭十分理解的踮起腳拍了拍阮聽楓的肩頭:“對,學武不是為了打架,是為了和平。”
  
  阮聽楓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不是。”

  桂花:?
  
  “化緣方便。”
  
  桂花:不給吃的就把對方打得滿地找牙???
  
  其實,她誤會了。佛家的確是慈悲的,致遠老和尚也是和善的,武功不是用來打架,只是在別人不給齋飯的時候砸砸石頭砍砍樹什麼的起起威懾作用。
  
  在桂花驚恐萬分望著阮聽楓的時候,他已經又把話題繞了回來:“這個,給我。”他拎著那張繡了幾株桂枝的帕子抖了抖十分從容且恬不知恥的道。

  桂花給自己心裡建防:他不通世故不諳人情,不要和他計較,不計較啊不計較。然後含笑開口:“這個不行。要不改天我幫你重新繡個?”
  
  阮聽楓:“好吧。”十分勉強的把手上那方絲絹塞進了袖口,“要香囊。”
  
  桂花對他的言行不一十分費解。所幸他又再次開口:“拿,來換。”
  
  桂花憤憤不平的沖蹲在地上眨巴著眼睛的菜菜道:“咬他!”

  菜菜十分無辜的伸出爪子觸了觸阮聽楓的袍角,又快速收了回來,繼而蹲在他腳邊現出一個諂媚的笑並且積極地搖起了毛茸茸的大尾巴。
  
  桂花想:它一定是雌的!女生外向啊,還沒成年胳膊肘就開始往外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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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7 10:53:2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回.斷袖共JQ齊飛(下)

  阮聽楓一向都是從善如流的好寶寶,自從那日桂花讓他和秦巧巧打一架免得她孜孜不倦窮追不捨,他便於第二日痛痛快快答應和秦巧巧比試。巧巧乍一聽見他說“好啊”,差點刹不住後頭的話咬到自己舌頭。桂花很是能夠理解那種明知自己站得離懸崖很遠,嘴上卻叫嚷著要跳崖自殺,結果一轉身真的掉下去那隨之而來的失落感和不真實感。
  
  桂花津津有味的聽三娘神采飛揚的八卦不止:“秦姑娘手臂脫臼,這些日子別提多不方便。我就想不通,阮公子這次怎麼就破了例?他那淡薄性子,除了別人主動招惹,向來不和人動手的。何況對方還是個姑娘家。”三娘言罷,思而不解遺憾的搖了搖頭。
  
  桂花恍然大悟:“沒錯兒,是秦巧巧主動招惹的。她不是滿院子嚷嚷著要比武嗎?阮公子只好成全她。”
  
  她當然不會自戀地認為是自己那句旨在轉移注意力的玩笑話起了作用,讓一向憐香惜玉且專心向佛處事慈悲的阮聽楓打破了一貫原則。她想,多半是秦巧巧太不識好歹不知天高地厚,連阮聽楓這樣溫吞善良的人都忍無可忍無須再忍只好替天行道。
  
  寶瓶山眾人親眼旁觀這一悲劇的發生,無不扼腕長歎秦巧巧實在不愧女中豪傑,竟然能把從不動怒的阮聽楓惹得爆發一回。只是可憐了她以身犯險,以後對此等美男只得望洋興嘆,實在是一著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後果這樣嚴重,以後總會學乖,曉得美人只可遠觀不可近玩的道理。
  
  可偏偏大家都猜錯了。
  
  秦巧巧的的確確是女中豪傑,豪傑得普通人的思維遠遠不足以揣度她的心腸。在她手臂受傷後不方便的那些日子裡,她倒是難得的大家閨秀安穩嫺靜了一回。嫻雅的不說桂花,就連戰青玄都嘖嘖稱奇不可置信。只不過傷勢大好後,更加的神智不清,對阮聽楓這種武藝極強殺傷性極大的生物不避反近黏得更緊。
  
  如果說原本的她是一張狗皮膏藥,那麼現在的她便是一張被吳有搗鼓過的升級加強版的狗皮膏藥。
  
  不知道是不是在她安穩嫺靜的那幾天裡忽然也染上了大家閨秀多愁善感悲春傷秋尤其眷戀春天渴望愛情的不良習性,她的小女兒心仿佛一夜間覺醒了,如同寒冬臘月塞北寒風中那一樹樹盛開的雪花,嬌豔的格外引人注目。
  
  總之,她狗皮膏藥模樣黏在阮聽楓身後低聲下氣想要學武的形狀被大家看得通透,學武是假,愛慕是真。理所當然的,這個“大家”裡面絕對不包括阮聽楓。
  
  他一如既往的讀詩研史,仿佛並沒有注意到如影隨形的秦巧巧。而秦巧巧也仿佛一下子沒了存在感,十分心甘情願的不發一言只默默跟著阮聽楓單為遠遠望他一眼。
  
  時間一長,原本擦亮眼睛打算看一出烈女纏郎的觀眾也陸續被寡淡的劇情打回原形,該幹嘛幹嘛去了。
  
  這樣並沒有什麼不好。只單單苦了桂花。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就是上回阮聽楓要求桂花做的香囊她做好了。桂花很是盡心盡力的選了個絲毫不見曖昧絕無可能讓人產生不恰當聯想的圖案——大大的,簡單到極致的,倒“福”字。要多樸素有多樸素,要多沒特色有多沒特色,也,要多吉利有多吉利。不過他也沒要求不是?再說,是他搶她的手絹在先,她借機小小報復一下也算不上什麼。
  
  桂花很想把香囊拿去大大方方理直氣壯的向阮聽楓提出交換要求:“把手絹還給我!”可是,秦巧巧整天黏在阮聽楓後頭,絕不超出他方圓二十步,要想避開顯然有所居心的秦巧巧神不知鬼不覺偷偷摸摸完成交換,難度委實太大了些。
  
  至於為什麼要偷偷摸摸背著秦巧巧,那完全是出於對她一顆少女琉璃心的愛護。
  
  香囊換帕子,千古不變的老套定情戲碼。若是堂而皇之的讓秦巧巧看到這個場景,要想不誤會點什麼,實在不容易了些。
  
  於是桂花很是焦急。焦急著焦急著,還真給她盼來一個機會。強壯如牛極少生病的秦大小姐適時的小小傷寒了一回。不知是不是重拾少女春心之後連帶著拾回深閨弱女的多愁多病身。總之,無縫的雞蛋終於裂了一條縫,給了桂花可趁之機。
  
  是日晚,夜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
  
  東廂雕花窗櫺的鏤空中現出一張蒼白瘦削的臉。那是桂花倚著窗靜候萬籟俱寂好動手。
  
  她小心翼翼打開門扉,躡手躡腳走出去,爾後回頭望望,十分確定身後沒有小狐狸菜菜的身影,遂欣慰的轉身舉步。舉起的步子卻沒有如預料般順利地落下,桂花疑惑的低頭一望,正對上菜菜一雙更加疑惑的眸子。
  
  旁邊,剛剛被桂花偎依得甚是驚險的窗扇在風力作用下配合的搖晃兩下發出“咯吱”的鳴叫。

  桂花想,這真是一所歷史悠久年代長遠的古寺啊。菜菜真是一隻聽覺敏銳身手矯捷擅長後來居上的狐狸啊。
  
  住在同一所院子的好處桂花可算是頭一回體會到。阮聽楓常常的路過她的院子順便進來或打秋風或勾引菜菜或尋求掩護,種種跡象一度讓桂花以為自己在東廂的存在就是為了行他人之方便。而如今,事實顛覆了她這個妄自菲薄的猜想,原來,她也是可以有機會被他人行方便的。
  
  桂花方便的行到阮聽楓所住菩提院,驚奇的發現他臥房中還亮著燈。雖然這樣於她更加方便了些,省的她浪費一番力氣敲門叫起。但是,燈影幢幢中卻十分出人意料的映出了兩個人影。
  
  桂花屏住呼吸,安靜且隱忍的攥著香囊立在窗下靜候那位深夜訪客主動離去好給她空出位置進去辦事兒。小狐狸菜菜則睜著一雙惺忪的睡眼把腦袋擱在牆壁上睡得甚是委屈。
  
  燈光很暗,窗紙很厚,桂花十分有心且努力的想要捅破那層窗戶紙反倒被那層紙摳得指尖泛白,遂不情不願的放棄了。
  
  她是這樣想的。香囊這件事情從起源算起要怨阮聽楓,讓她找不著機會低調的送出香囊的是秦巧巧,而她,自始至終都是無辜的。而讓一個無辜的人大半夜不睡覺還得站在牆角受凍受累,再加上還不讓人瞧點熱鬧或發掘點八卦實在是很不諧和的。所以,即使沒有窗紙上的破洞給她瞧熱鬧,她還是鍥而不捨的豎起耳朵聆聽八卦。
  
  零零星星的話語斷斷續續。
  
  “…要不要?”
  
  正是戰青玄慣用的調戲所有人的語調。
  
  桂花驚,這大半夜的,他在這兒幹啥玩意兒?
  
  “要。”
  
  阮聽楓的聲音倒還冷清從容。

  桂花恐,要什麼,要什麼?這大半夜的,他們倆在一屋裡幹啥玩意兒?
  
  兩條人影倏地重疊在一處,隨後,乒乒乓乓桌上的瓷器一陣亂響,又有人體碰撞的聲響骨頭嗑在木頭桌子上的悶聲及茶盞砰然落地的脆響,在黑沉沉的夜裡交錯得尤其清晰且銷魂。
  
  桂花仰頭望天不忍卒讀窗紙上印出的曖昧。小狐狸菜菜則被那聲巨響驚得跳起來,蹭蹭爬上了旁邊的大槐樹,末了,還不忘把肥碩的身軀朝枝椏深處縮了縮。
  
  屋裡的杯盞淩亂暫時告一段落。
  
  阮聽楓氣息不穩喘息聲隱隱傳來:“破了。”
  
  桂花驚恐的睜大眼睛,純潔善良天真的阮家小白兔就這樣被拆分下肚啦?如來觀音彌勒唐僧八戒悟空啊,把戰青玄這個欺師滅祖不諳佛訓不受清規不堪色戒的俗人惡人大壞人給收走吧。阿彌陀佛!嗚呼哀哉。桂花的心情甚淒涼,抱不平狠狠的更加揪緊了手上的香囊,想像自己揪著的是戰餓狼的三千煩惱絲。
  
  “…下次當心。”戰青玄低沉沙啞的聲音更加刺激了桂花豐富的想像及惡毒的怨恨。
  
  聽不下去了!桂花幽幽的瞥了一眼窗戶紙上兩人的疊影,哀怨的飄到樹下揪起自以為爬的很高很安全的菜菜,邁著虛無飄渺的步伐悄無聲息的回了東廂。
  
  ——————我是狗血真相的分割線——————
  
  戰青玄來到菩提院的時候,阮聽楓正在燈下把玩一塊玉佩。碧瑩瑩的翡翠細弱蛛絲的繁複筆觸雕著的正是一個“楓”字。

  戰青玄帶來了好茶,見他神思不屬便不打擾,熟門熟路自去泡了壺老君眉。
  
  “回去這一趟,得了個好消息,你要不要聽?”
  
  毫無懸念的。
  
  “要。”
  
  戰青玄湊到他耳邊,低聲道:“阮聽雨,死了。”
  
  阮聽楓動容,手上的茶盞落地。他呆了一呆,慢慢的坐回去,卻不小心碰到了桌腳,帶翻了紅木椅,碰掉了桌上的壺。
  
  戰青玄無奈的長歎:“該高興才是,沒了他,老爺子總也該想著你了。”話音一轉,搖頭惋惜,“可惜了我從家中辛苦帶出來的上好銀針,就這麼無辜的被你灑了。這要是被我大哥知道了~~誰管他呢。”輕佻的語氣又回來了,仿佛剛剛囈語哀歎的人不是他。
  
  阮聽楓望著地上一片狼藉,慚愧道:“破了。對不住。”
  
  戰青玄一展手中的玉骨摺扇,笑得輕巧:“下次當心就是了。反正我順走家裡的東西也不是一回兩回。大哥嘴上硬,父親面前還是多少會幫我遮掩的。你放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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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kj1258943 於 2011-8-17 11:10 編輯

第十三回.不堪回首往事如新

  前一日睡得晚,桂花早起頂著兩隻烏眼珠子上廚房。三娘瞧見免不得要問一聲,桂花覺著前一晚上的事情屬於閨房秘聞之流不大能對人言嘌嘀嘁嘈,榵槃榣榥遂支吾過去。
  
  有人分享的煩惱輕如鴻毛,無人問津的心病重若泰山。昨日桂花耳聞目見加想像得出霸王硬上弓的結論綺緊綧綹,漇漁潎漾今日裡望著戰青玄的目光便若有所思——她猝然理解了他一貴胄公子卻偏偏要待在這地方的苦心孤詣。
  
  秦巧巧發了一夜汗,今晨大病初愈遷遰遯適,誥認誙誑繼續鍥而不捨的跟在阮聽楓後頭。原本桂花見著這場景至多感慨一下,而如今這感慨轉瞬成了惋惜。想她秦巧巧生平頭一回喜歡上一個人榦榯榳槉,蝂蜭蜩蜸卻註定以失敗收場,怎能不歎造化弄人。
  
  下午時分,秦巧巧踏入桂花的東院。桂花飛針走線頭也未抬:“阮公子不在這兒。菜菜也已經歇下了。”你可能會找的兩種生物都不在,請回吧。

  卻不料巧巧期期艾艾:“我是來找你的。”
  
  單戀中的女人是盲目的。盲目到為了討愛人的歡心可以委屈自己去學最痛恨的東西。對秦巧巧來說,這樣東西是刺繡。
  
  桂花不忍的看了看秦巧巧手中彎曲了的繡花針,忍痛從竹籃子裡又挑出一根,猶豫的遞給埋頭苦幹的巧巧,示意她換一換。巧巧抬起眼,笑盈盈的接過去,笨手笨腳的穿針引線。小巧的鼻樑上沁出細密的汗珠,一臉虔誠的表情更是為這段註定無疾而終的單戀增添了悲情色彩。
  
  心上角落莫名軟了一分。巧巧,還是和小時候一樣,這樣的執拗天真。
  
  在桂花哀悼犧牲掉的第四根繡花針時,戰青玄並阮聽楓陪著一位老太太造訪了桂花的東廂。
  
  戰青玄是頭一個進來的,他擠眼努嘴沖兩人做了好一會兒鬼臉,無奈桂花偕同巧巧並不能理會他肢體面部語言的深意。及至再次見到秦老太君那張佈滿皺紋卻端莊肅穆的臉,桂花才後知後覺的想,他大概是想通風報信。
  
  桂花想到了,巧巧自然也瞧見了。她撂下針線起身,甜甜的叫了聲:“奶奶。”

  巧巧從小嘴就甜,即使犯了錯,也能舌燦蓮花裝巧賣乖搏人同情,不像自己,笨嘴拙舌生硬呆板不討人喜。桂花站起身,木然的想。
  
  秦老太君親自上山接巧巧回去。大宅門裡的貴婦,出門的排場大,像今日這樣只帶了隨身兩名大丫鬟便乘了小轎匆忙趕來委實十分難得。秦巧巧從小便得這位太君的寵,到如今也還是沒有變。

  秦老太君初見巧巧,便向她保證,初始是她兒子女兒合著夥瞞她,如今她知道了,定不准她嫁到孫家去。
  
  戰青玄在旁邊搖著扇子好不悠閒,那雙桃花眼中笑意橫生,仿佛在看蟾宮折桂十裡長亭的好戲。阮聽楓白衣烏髮,事不關己的淡漠。至於桂花,她早就料到如斯場景,只是沒想到來的這麼快,而且還在她眼前真人上演。
  
  老太君拭了眼角的淚,握著巧巧的手,一疊聲的叫她家去。巧巧許久未見親人也是悲喜交加,此時卻有些猶豫。她期期艾艾望了眼阮聽楓,見他立在門口眼神清冷對自己即將離去並未做出反應,有些失望。秦老夫人又催,她順勢應了。
  
  秦老太君鎮定下來轉身向戰青玄道謝。一抬頭,驀地望見桂花神遊天外的神色。

  “這位姑娘,怎麼稱呼?”灰黑色的眸子沉沉的將桂花望著,問得自然。
  
  桂花展唇一笑:“老夫人客氣。民女姓金。”
  
  旁邊的巧巧接話:“桂花繡的一手好刺繡,孫女兒正跟她學呢。”拿起一下午的成果,“老祖宗您瞧,好不好看?”
  
  老太君抓著巧巧的手,笑容慈和:“好好。你呀,別在這兒搗亂了,先跟舒荷去轎子裡等著,我和這位金姑娘說會兒話。麻煩了這麼多日子,我們可得好好謝謝人家。”
  
  與九年前如出一轍的面容,讓桂花錯以為時光倒流。
  
  戰青玄摺扇掩去了半邊臉眸色沉沉看不出思緒,倒是阮聽楓推門出去的時候略帶擔憂的望了眼桂花。
  
  秦老太君的夫婿官拜三品督察,雖已然辭世,但未亡人三品誥命的威儀尚端了個十足。桂花數著秦老太君鬢邊多出來的銀絲,這麼些年過去,嚴方端正的面容上也只有這一處顯出了歲月的痕跡。

  嚴正端方的秦老太君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矜持的開口,果然沒了戰青玄秦巧巧這樣的晚輩在場,她便也沒有必要和自己一介民女客氣。

  “錢惜桂。我知道是你。”
  
  悠悠的絕望隔著長長的歲月逼仄到眼前。原來,再長的時光也沒法剮去心靈屈辱的記憶。
  
  桂花立在中庭,努力做到面無表情:“老夫人錯了。我叫金桂花。”告訴她,也告訴自己。我是金桂花,不是錢惜桂。錢惜桂早就已經被她們害死了,死在了那間幽暗陰冷的佛堂裡。
  
  秦老太君扶著龍頭拐杖,肅穆道:“我不管你是金桂花還是石榴花,今日我只想與你做場交易。”

  雙方均有籌碼才能言交易二字,她金桂花無錢無勢,甚至連做絆腳石的資格都沒有,還談什麼交易。想利用她罷了,偏偏面子上做的十足。
  
  “你大娘先巧巧之前,想到的是你。可惜讓你跑了。”秦老太君根本無需桂花的答案自顧往下說,“惜梅和巧巧是萬萬不能嫁的。也只有你了。好歹你也姓錢。嫁到孫家做大少奶奶那也是你的福氣。何況,以庶代嫡,我們也是冒了風險的。”

  桂花真想冷笑,惜梅和巧巧金尊玉貴不能入火坑,她金桂花生來命賤便活該受苦。以庶代嫡有風險?難道還要她感激涕零千恩萬謝?
  
  “看來秦老夫人果真是年歲大了,剛剛我說的話您沒聽清?那好,我再說一遍。我叫金桂花,不是錢惜桂。一介草民,攀不起那麼高貴的姓氏,至於嫁去孫家,那更是無從說起。老夫人還是另擇名媛吧。”桂花語氣淡淡,甚至面上還有淺淺笑意。
  
  秦老太君轉著手上的佛珠:“還是這麼伶牙俐齒。我說了這是交易,你嫁過去,錢家的嫁妝外,我再從私房裡給你單獨均一份。保證讓你後半輩子生活無憂。如何?”

  久居上位發號施令慣了,連“如何”二字都有逼迫的強硬。
  
  以己之心度人,她必定以為這天下賤民沒有不愛財的。沒錯,有錢能使鬼推磨,可惜,她忘了一樣東西,叫尊嚴。

  而尊嚴,是不分貴賤的。
  
  桂花冷冷道:“這交易,我不做!”她不知孫家到底是刀山還是火海,她只是單純的不想讓她如願。
  
  秦老太君眯起眼來,淩厲的眼風刮過,再也維持不住表面的客套:“錢惜桂,你別得寸進尺!這交易,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你真以為你有的選?!”
  
  桂花昂起頭,定定的望住她:“我沒得選。不管我答應還是不答應都逃不過嫁去孫家的命。可我有拒絕的權利。我現在就明明白白告訴你,我不願意!這不是交易,是你們逼我的。到了孫家,我還是這句話。你們逼我的!”

  桂花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講出這番話,大抵,是她積攢了九年的勇氣。九年,人生能有幾個九年。她本已不想計較,可老天爺偏不肯放過她。
  
  秦老太君徹底動了怒,顫巍巍的舉起了手中的拐杖:“好,好,好。錢惜桂,我早就說過你牙尖嘴利更甚金姨娘當年。我不和你講。你就等著錢府的人請你回去辦喜事吧!”

  桂花知道她大概是想用拐杖招呼自己,之所以沒有,完全是因為門外的戰阮二人。她一向懂得留面子,裝賢德。
  
  桂花不想和她再說,開了門請她出去。
  
  九年前的那一幕和眼前場景何其相似。

  同樣一幅揣著端莊的臉孔,同樣這樣居高臨下的態度,同樣的刻薄跋扈傲慢無理,唯一不同的是,現在的她尚可以打開房門做出送客的姿勢,而九年前的她卻只能默默哭泣忍氣吞聲。
  
  她本以為經過這麼些無邊歲月漫漫光陰,早已將前塵舊事盡數忘卻,卻不曾想,只需這樣一個簡單的契機,她便可以把當年的一幕幕重新拾起,回首如新。那段不堪的回憶,那些殘忍的話語,鮮活的仿佛就在昨日。而她這九年的光陰,恍如一夢,如今黃粱夢醒,面對的還是昔日不堪。
  
  ——“這丫頭小小年歲就生的這麼副狐媚樣子,倒是得了那賤婢的真傳。難得的是嘴皮子利索,又不知比她那娘強了多少。才這麼點大就曉得教唆著巧巧在外頭喊打喊殺,連忠靖侯府的小侯爺都得罪了,也不知道仗得誰的勢?你要是再不抓緊教訓,大了沒規沒矩壞了錢府的臉面,知道的說是隨了她那沒臉沒皮的親娘,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這主母教導無方,豈不還順帶著傷了我秦府的威儀?!”
  
  秦老夫人塗著上好脂粉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只見上下兩半嘴皮子翕動個不住。明著教訓的是她自己的女兒,錢府正房夫人秦氏,暗裡,指著鼻子罵錢老爺納了個卑賤的奴婢做姨娘,順便捎帶罵上她這個賤人生出的女兒。
  
  憋在心裡的話只不過就著她這個由頭說出來。可錢老爺錢如海不這麼想,他認定二女兒錢惜桂毒嘴多舌,攛掇秦巧巧得罪了小侯爺險些連累全府,實在是丟臉,發了狠囑咐秦氏好好教訓。大娘自然是巴不得。而老爺放了話,任誰都不敢求情。
  
  屈辱,惶然,委屈,無助,怨恨,不甘…那段日子她幾乎嘗遍了所有的酸甜苦辣人生百味。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吧,天真單純的錢惜桂死去了。死在了大娘的狠毒,母親的淡漠,父親的遺棄中,再也醒不來。
  
  桂花抬起手拂了拂臉頰,觸手冰涼。許久沒有哭過了,淚水卻原來可以來得這樣無聲無息。

  她吸了吸鼻子,抬頭望著屋樑,良久方挪動腳步。
  
  身後傳來幽幽歎息,竟是阮聽楓悄無聲息的進了屋子,不知道已經站了多久。“流到心裡,還是會疼。”這大概是阮聽楓說的最沒頭沒腦的八個字,桂花卻是聽懂了。

  要想不哭,其實很簡單。第一步,抬頭,第二步,望天。淚水流進了心裡,眼睛就不會濕。可是心會疼,會傷,會難過,會揪得喘不過氣。
  
  桂花不敢說話,她怕自己忍不住哭出來。她不可以哭,不可以在人前哭的。
  
  阮聽楓烏沉沉的眸子對上桂花濕漉漉微紅的目光,他的眼睛很漂亮,沉沉如一望無際的海,靜謐得讓人想沉醉其中,一醉不醒。他望著桂花,忽而輕彎唇角微笑著摟住她。

  “肩膀,借你哭。”
  
  他白衣清冷,衣袂飄香。草藥的甘香有安定人心的力量,桂花把頭擱在他肩上,遲疑的伸出手去回抱住他的腰。

  沒有人安慰過她,從來都是她一個人。可以哭,但要在沒人的時候。有人的時候不准哭,眼淚要流回肚子裡。可今天,竟然有人說,“肩膀,借你哭。”
  
  她想,以前那麼多個脆弱的時刻,她都可以獨自熬過來。而眼淚,抵不住的,竟然是那一句溫柔的安慰。
  
  她不知道,她流淚是為了那般。屈辱惶恐還是歡喜感動?
  
  伏在他肩頭,溫暖的觸感仿佛喚出了她心裡囤積了九年的淚水。

  從來沒有這樣一個人,肯分擔她的悲苦。而今時今刻,她總算可以軟弱一回,因為有人陪在她身邊。有人陪著痛,痛苦就會減半。她想,的確是,她已經沒有那麼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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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交易天天有

  桂花覺得沒臉見人。
  
  就在昨日她抱著阮聽楓哭得情難自禁的時候,戰青玄搖著扇子站在門口圍觀良久,末了皺著眉輕咳一聲。桂花忙抬首用紅腫的眼睛哀怨的譴責阮聽楓:進屋的時候怎麼不曉得要關門…

  戰青玄倒是沒說什麼,瞥了眼一臉淚痕的桂花,拉著阮聽楓逕自走了。
  
  尷尬,十分的尷尬。不習慣當著人哭。尤其這個人還是萬惡的地主階級且十分毒舌不討喜。

  但桂花向來都有一種自我安慰的良好氣質。她不斷的告訴自己,你尷尬,戰青玄比你更尷尬。心上人溫柔婉轉抱著的不是自己,光想想就讓人撓心,更何況身臨其境親眼目睹。如此自我安慰一般,桂花心靈頓時平靜不少。遂鎮定自若的拿著木盆去湖邊洗衣服。
  
  菜菜歡快的奔跑在毛茸茸的野地裡,伸出短胖的爪子拈花鬥草撲蝴蝶。桂花望著它矯健的身影,十分的憂慮。昨日秦老太君的威脅言猶在耳,她本就短暫得可憐的平靜生活就快被打破。她倒是沒什麼,大風大浪起起伏伏慣了,住得精舍也住的了陋室,吃得美味也咽的下稀粥,怕只怕菜菜吃了太久的美味佳餚,一下子淪落到啃青草的日子它過不慣啊。

  桂花開始慎重考慮從今日開始不准菜菜吃肉,只提供青菜黃瓜胡蘿蔔的設想。
  
  勞動最光榮,桂花在勞動中心情漸漸好起來。替嫁威脅什麼的,她都不放在心上了。該來的總會來,她不能為了等待這天的來臨整天鬱鬱寡歡。

  人從出生起便知道自己終有一天要上西方極樂,可沒有誰為了迎接這一天的到來不吃飯不睡覺不做事。

  一樣的道理。
  
  桂花抱著木盆打算回去的時候才驚覺節食計畫的主角菜菜不見了。該不是預感到中午沒東西吃,離家出走以示抗議?桂花走了幾步,喊了幾聲,又用大雞腿誘惑了幾下,仍然不見菜菜肥胖短小的身軀。

  她有些著急。雖然那小傢伙懶了點胖了點意志不堅定了點,但瑕不掩瑜,總體上說來,它還勉強算得上一隻合格的寵物。
  
  旁邊樹後的草叢傳來輕微的呼吸。

  桂花警惕的撥開雜草,菜菜毛茸茸的小耳朵呈倒三角的形狀露出來。戰青玄倒提著它四肢晃了晃,惋惜道:“這小傢伙,真鬧騰。”菜菜掙扎著沖桂花哀哀呼喚,桂花一陣心疼:“快放下,你弄疼它了。”
  
  戰青玄有些驚奇:“一隻小狐狸而已,沒了再捉就是,你倒上心的緊。”混不在意的模樣。

  桂花對他這種草菅狐命的行為十分不屑,搶救下菜菜後把它抱在懷裡:“說得輕巧,這好歹也是條生命。”

  生命是不分貴賤的。後一句話她忍住沒說,說了他也聽不懂。
  
  戰青玄見她小心翼翼柔聲安慰驚恐的菜菜,覺得稀奇,便安安靜靜立在一旁觀賞了一回。

  昨日那個倚在聽楓肩頭哭的淅瀝嘩啦仿佛世界末日的小丫頭,只一夜的功夫便可以恢復如常,這自愈能力也忒強了些。他想,既然她這麼有趣,那麼今日要做的交易總也不那麼難。

  “桂花妹子,昨日你是怎麼了。秦老太君和你可是說了什麼?”他右手執扇輕擊左手,問得自然。
  
  桂花摸摸菜菜的腦袋,心想,這才是主題。

  她笑了笑:“老太君能和我說什麼?無非是問問巧巧在上山的情況。”你繞彎子,我便陪你繞。
  
  他輕笑:“聊近況也能把你聊的那麼傷心?”

  桂花也笑:“老夫人慈和,我許久沒見娘親,有些想念罷了。唉,離家這麼久,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去見著面。”

  隱晦的提醒,誰是誑她上山的罪魁禍首。
  
  戰青玄臉皮委實厚的很,他面不改色的換了話題:“我記得前些天,桂花妹子問過我孫家大少爺的事情。本來吧,爺不想告訴你,不過今兒我心情好,打算要說了,你拿什麼來跟我換?”
  
  桂花想,孫茗孫大少爺,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害人不淺禍害千年。

  他笑了兩聲,心情甚佳的模樣:“你難道不想知道巧巧不願意嫁去孫家的真實原因?這麼有趣的八卦啊…”萬分惋惜桂花不識貨。
  
  桂花的確十分想知道錢惜梅秦巧巧都不願嫁去孫家的原因。既然明知自己逃不脫,她便只能儘量多儘量早儘量全的瞭解些訊息,以求日後方便。可是,拿什麼換?戰青玄會對什麼有興趣。

  “這麼有趣的八卦,你想要用來換什麼?我平民一個,要錢沒錢,要權沒權,連自由都快沒有了。”桂花盯著他手上翠綠的扳指,笑了一笑,“再說,這些你也不需要。”

  那笑容裡隱隱有苦澀的味道。
  
  戰青玄彎彎的唇角勾起來,笑得如沐春風:“你別和聽楓在一起。你們倆不合適。”想了想,又道,“即使他對你有那麼丁點兒意思,你們也是不可能的。”

  桂花想,他這是誤把自己當情敵,做交易來了。
  
  戰青玄望著桂花神遊天外的表情,確認道:“明白不?”
  
  桂花想,這有什麼不明白的。不就是生怕心上人被她搶走麼。她鄙夷的望著戰青玄,長得也算玉樹臨風人模狗樣,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貌似還要背景有背景,怎麼連這麼點自信都沒有。
  
  趁著桂花思索的時間,戰青玄徑直朝她走過來,松綠的錦袍行動間帶起一股茶香,淡淡的清冽無處不在。他用力抓起桂花的胳膊把她拉向自己。桂花不及反應,被他拉得一個踉蹌撞入了他的懷抱。

  菜菜猝然失重掉落在草坪上,不忿的朝他吼了兩聲。
  
  桂花掙扎了兩下,手腕生生的疼,鼻尖撞在他胸口,有要流鼻血的先兆。
  
  他卻不容她抵觸。低下頭,目光灼灼的望住她,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柔語調:“別和他在一起。跟我在一起吧。”低沉的音調嗡嗡的震動在胸口,若有若無,十分的讓人懷疑是自己產生的幻聽。暖暖的鼻息拂上桂花的面頰,癢癢的,仿佛初春柳絮。

  桂花想,今天的溫度有點高,高得戰青玄腦子都燒糊塗了,正說胡話呢。
  
  他沉沉笑,漂亮的桃花眼彎起來,放開桂花退開幾步道:“這個交易,做還是不做。你可以好好想想,再給我答覆。”
  
  桂花有些糊塗。隨即明白了。戰青玄喜歡阮聽楓,礙於世俗成見不能和他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便只能在夜晚偷偷摸摸地搞地下情。心裡本來就不舒坦呢,昨兒又見了那樣的場景,他理所當然的產生懷疑。於是,今天就趕著來和自己做交易。至於和他在一起的話,大概是想掩人耳目?畢竟斷袖之情在當今時代的主流背景下顯然是不容於眾的。

  桂花很滿意自己的猜測,歡歡喜喜抱著菜菜回去了。
  
  戰青玄走在路上,搖著扇子狡黠一笑。大哥啊大哥,想來你也不會喜歡金桂花這樣的村姑吧,小弟這就勉為其難想法子先幫你收著了。不要謝我,我這麼做也不全是為了你。

  我只是想看看沒了桂花這張牌,錢秦二府還要怎麼玩這場遊戲。
  
  ————我是字數不滿寫來湊數的分割線————
  
  菜菜懨懨的伸出爪子再一次撥開面前擺著的胡蘿蔔。把頭偏向一邊,拒絕看不給它肉吃的罪魁禍首。
  
  桂花拿起胡蘿蔔,耐心的循循善誘:“菜菜啊,你看哦,這只胡蘿蔔多大多紅多喜慶哪。而且很有營養的。我跟你說哦,你天天吃肉體內會缺少維生素的,吃點胡蘿蔔,這樣才能均衡營養嘛。”桂花拿著胡蘿蔔晃了晃。

  菜菜把頭移到了另一邊。
  
  桂花咽了口吐沫,孜孜不倦:“菜菜啊,胡蘿蔔其實也很好吃的,一點也不比雞肉差。”

  菜菜用兩隻前肢捂住了耳朵。
  
  桂花歎了口氣,就著手上的胡蘿蔔啃了一口。恩,味道不錯,十分新鮮。她又吃了一口,隨即鍥而不捨的沖菜菜晃了晃半截兒小胡蘿蔔。

  菜菜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桂花氣憤的把菜菜的午飯——一根胡蘿蔔吃完了。然後更加氣憤的威脅菜菜:“不吃是吧?那就餓著。”
  
  桂花悠閒地晃著小碎步繞著屋子步行了三圈,然後又去廚房拿了一根胡蘿蔔。(…)威脅歸威脅,真讓菜菜餓著,她也會心疼的。
  
  進屋的時候,小狐狸菜菜正十分悠閒地趴在地上啃一隻大雞腿。看見桂花進來,它立刻驚恐的眨了眨眼睛,抬起頭來吱吱吱對著阮聽楓一陣亂叫。它說的是,那個壞女人不給我肉吃,她讓我吃胡蘿蔔,逼我吃青菜,還嘗試讓我吃青草。我是狐狸,不是兔子!
  
  阮聽楓有些迷茫的望著抓狂的菜菜,欲言又止。

  桂花:“你你你!為什麼要給它肉!你竟然破壞我的狐狸養成計畫!”

  菜菜吱吱吱。那不是狐狸養成計畫,是兔子!長耳朵紅眼睛的兔子!
  
  阮聽楓眨眨眼睛,奪過菜菜的雞腿,拿著胡蘿蔔喂菜菜:“吃了。”晃晃手上的雞腿,“然後,吃這個。”

  菜菜委曲求全的嗅了嗅胡蘿蔔。勉為其難的咬了一口。(…)
  
  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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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勾搭與反勾搭

  桂花身體力行論證了“男追女榤榨槏榽,嫩嫞嫛嫟隔重山”的真理。
  
  她仔細思考之後,答應了戰青玄的交易。首先蒞蓍蓁蒟,墁境墇墑她十分迫切且切實需要知道一些她所謂的“未來夫婿”的訊息,以免單槍匹馬赴鴻門廎廗廘廖,蜾蜬蜼蜪最後連骨頭渣渣都不剩;其二,戰青玄明顯的喜歡男人不喜歡女人箕箇箎箏,蜾蜬蜼蜪答應和他在一起也沒什麼大不了,全當自己友情贊助幫他個忙掩人耳目銙銛銘鉸,慓愿慳愨日後還可以酌情考慮以此威脅向他收回點利息;
  
  至於阮聽楓,桂花想,戰青玄的話雖然不中聽,但總歸是事實。她只不過是個胸無點墨的村姑,和氣質優雅文武雙全的阮聽楓的確不合適。這點,連小狐狸菜菜都看得出來。
  
  在秦老夫人上山之前,她大概還可以肖想一下自己下山安安穩穩嫁給阿生哥後的安靜生活,可這唯一的一點可能性也隨著秦老太君的威脅消失殆盡。秦老太君言出必踐保衛巧巧的決心有目共睹。只怕不久就有人上山抓她。
  
  桂花歎口氣,自己最對不起的人是牛阿生。她就要嫁給別人,卻連當面告知都做不到。她不能想像阿生哥聽到自己要嫁人後的感受,如果告訴他的這個人是她娘親,那場景就更慘不忍睹。
  
  戰青玄這些天特別忙。

  確切的說是自從交易成功後,他特別忙。忙著研究怎樣才能讓桂花乖乖被他勾搭。要知道,桂花不待見他的態度早就廣為人知。讓她喜歡上自己,這個任務的艱巨程度比讓阮聽楓一口氣說出二十字的話來不啻多讓。
  
  但過去十九年的經歷讓他有理由堅信自己的魅力在女人面前可以無往不利。而讓桂花這樣一個看上去傻傻呆呆,實際上並不十分好騙的村姑愛上自己,難則難矣,但只要他肯用心,定然也可以旗開得勝。
  
  於是,他信誓旦旦自信滿滿的踏上征途。
  
  桂花望著戰青玄親自送來的一妝盒首飾,愁眉不展。這麼多貴重東西放在屋裡,她一定會擔心的夜不能寐。若是被賊人惦記上偷了去,日後戰青玄不再需要和她演戲的時候,她拿什麼還他?

  她知道這點東西戰青玄那樣的人不會放在心上,可她不行。對於她來說,這是一大筆財富,而她為數不多的美德中就有一條:天上不會掉餡兒餅,出來混遲早要還的,所以萬萬不能拿別人的東西。即便一時拿了,以後尋著機會也一定還回去。

  這樣才安心。
  
  於是,那盒真金白銀珍珠翠玉鑄就的首飾還沒有見過天日便長埋箱底暗淡無光了。
  
  戰青玄想,好吧,她個村姑欣賞不來越州府閨秀中最新穎的款式,本公子諒解,本公子原諒。

  女人都愛打扮,她不識珠翠總該喜歡漂亮衣裳。
  
  沈三娘正和桂花聊天,便見成衣鋪送上一箱或暴露或保守或張揚或低調的各式春衫。三娘抿嘴笑:“妹子,戰公子最近是怎麼啦?老有事沒事往你這屋跑,現在又送來這麼一大箱子衣裳。”胳膊肘碰碰桂花,“有什麼是姐姐我不知道的,說來聽聽?”
  
  桂花鎮定自若的隨手拎起兩套長裙:“三娘,我剛上山那會兒借穿了你好幾套新裳,現在正好有這麼些,我也穿不完,姐姐別嫌棄,拿回去穿吧。”
  
  於是,戰青玄憤恨的發現三娘穿著他精心挑選的衣裳賣力的在廚房中燒火擇菜。吳有在一旁笑眯了眼:“三娘,你這麼穿真好看。”三娘一揮鏟刀,氣勢恢宏:“滾,出,去!”

  而桂花,一如既往穿著她那幾套永遠潔淨且散發陽光氣味的粗布爛衫。
  
  戰青玄想,這都不行,那就只能來言語攻勢,甜言蜜語溺死她!
  
  戰青玄:“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桂花:“你不是君子。”

  戰青玄:“……言之有理。”
  
  戰青玄:“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他深情款款,“桂花,你真美!”

  桂花抬頭驚詫道:“你不是說,錢大少爺真沒眼光,嗎?”她模仿當日他的語調惟妙惟肖,讓戰青玄還原起當初的對話。
  
  對話如下:

  ——“看見沒有?前頭那位騎馬的公子姓錢,是越州府絲綢錢家的大少爺。前幾天路過我們村,強搶民女來著。”

  ——“哈哈…你不要告訴我…你就是那個被搶的民女?不得不說,錢大少爺真沒眼光…”
  
  人生若只如初見,他一定誇她傾國與傾城。

  戰青玄悔得眼睛都綠了。
  
  戰青玄:“衣帶漸寬終不悔,為汝消得人憔悴。”

  桂花:“唔,你不必再往我屋裡送衣裳,自己先去成衣鋪做件合身的衫子穿上吧。”

  戰青玄:“……”
  
  ……,……,……,……
  
  如此這般,這般如此,戰青玄無語凝噎。

  他狠狠的想,金桂花,她還真是只無縫的蛋哪,刀槍不入水火不容。(某枝:戰公子,戰大人,勾搭不了人家也不要這樣言語自虐嘛!無縫的蛋,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你是蒼蠅耶!~戰青玄怒目。某枝閉上嘴巴,抱頭飄走)
  
  他決定了!霸王硬上弓。看她從不從!(某枝:噗,這麼狗血的鏡頭,偶沸騰了。後臺隱身觀望中)
  
  月明星稀爬牆夜。
  
  水氣氤氳,雲霧蒸騰。桂花坐在浴桶中舒服的閉上眼睛。夜晚的寶瓶山,十分靜謐,靜謐得可以聽見草叢深處的蟲鳴,微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輕響。

  一切都很美好。
  
  正是桂花閉目養神四大皆空的時候,戰青玄身手靈活的通過窗前大樹利索地爬進了屋。由此可見,古往今來話本子裡,後窗外亙古不變的那棵參天大樹實乃爬牆私會越戶採花的大媒。可以設想,若是沒有它的存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制度下又得多造無數怨偶。
  
  眼前的村姑沐浴圖委實有些出乎戰青玄的意料。他原計劃只是單純的偷偷摸上桂花的床摟著她睡覺,以便第二日清晨製造出輿論壓力逼她妥協而已。如今上天卻給了他這樣一個機會來目睹美人浴桶沉睡。
  
  戰青玄在桶邊站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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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睡著了的樣子倒也不很難看,勉強稱得上美人。細長寡淡的眉,像極了窗外天邊那一鉤新月,濃黑的眼睫,仿佛濃墨重彩的古典水墨,瓊鼻櫻唇,膚色略白,如今在昏黃的燈光下望去,平添幾許柔和。她神情安詳,嘴角噙著笑意,絲毫看不出尋常女子被逼嫁的愁苦惶急。

  戰青玄望著她露出的滑膩脖頸想,霸王硬上弓的主意如今看來也不太差。
  
  桂花感受到他的注視豁然睜開眼,看見笑意盈盈正將她望著的戰青玄她大吃一驚。第一反應,伸手護胸。

  她不動還好,原本平靜的水面被柔和的花瓣覆蓋,紋絲不漏。她這一動,水面頓時蕩了蕩。可見,有時候採花大盜入室行竊的時候,面對醜女無鹽總也是可以忍住的,可偏偏對方要這樣一幅驚恐柔弱樣子,再做出些不合時宜的動作,從而不幸的造成一些不堪設想的後果。
  
  果然,戰青玄噙著笑意:“桂花妹子,你這是在,勾引我?”修長的眉高高挑起,一副欣喜若狂正中下懷的模樣。他總算沒忘今日的主題——調戲與勾搭。

  桂花望著他逐漸逼近的腳步,強迫自己冷靜。她堅信自己的親耳所聞親眼所見,眼前的戰青玄是不喜歡女人的。完全可以把他看做異性姐妹好友閨蜜之流,那麼,被閨蜜這樣看著,雖然詭異了一些,但總還是可以接受的。

  “這麼晚了,你到我屋裡,有事?”桂花乾巴巴問。春宵苦短,他不是該在阮公子那屋?桂花想到那日不小心聽到的曖昧言語,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太肉麻了。
  
  他一撩袍角,俯身貼近桂花的臉龐:“你這麼問,我真傷心。”他長長地睫毛在眼瞼下投出一圈陰影,半合著眼,倒真是一副哀傷模樣。“你都答應和我在一起了,還不明白我的心嗎?”

  溫熱的鼻息噴到桂花臉頰上,這樣的距離讓桂花十分不適,她不自覺地往後挪了挪。

  “當然明白。”不就是拿她做幌子嘛。
  
  他挑了挑眉,又往前湊了湊:“你明白?明白我一刻不見如三秋兮的心情,明白我夜不能寐輾轉思念你的深情?”如此肉麻的話,他信手拈來。言畢,卻還是不自覺的把牙酸了一酸。

  桂花雖然百般提醒自己面前那人是閨蜜,可還是不能容忍自己坐在浴盆裡和一個滿嘴胡言亂語疑似神經病人的男子秉燭夜話。
  
  她皺了皺眉,有些不耐:“戰青玄,你沒必要勉強自己在我面前演戲。我都知道了,你喜歡阮聽楓嘛。拿我做幌子,也不要這樣敬業。”她望著他猝然變綠的臉,道,“麻煩背過去,水涼了,我要出來穿衣服。”

  不待她把話說完,手腕便被戰青玄牢牢攥住了。她使了好大勁兒才避免被活生生拉出來走光的慘劇。
  
  “我喜歡聽楓?!誰告訴你的?!”他又急又氣,聲音都噴著怒火。
  
  桂花手腕疼痛不已,便也沒了好氣:“放手!這麼激動做什麼。我親耳聽到的還會有假?”惱羞成怒,典型的惱羞成怒!
  
  “聽到?聽到什麼?!”戰青玄氣勢洶洶絲毫未減。
  
  桂花掙了掙手腕,無果。她想,為了避免手臂斷掉,她還是擺正態度為妙。“那天晚上我去找阮公子,在窗外聽到你們說話。”桂花微帶憐憫的道,“從那天起,我就懂了。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桂花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真誠無比。

  本來嘛,喜歡就說喜歡,遮遮掩掩的做什麼。一點擔當都沒有。桂花心裡小小的為阮聽楓惋惜了一回。遇人不淑啊!
  
  戰青玄氣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腦中混亂一片:“聽到,你聽到什麼啦?”他這一個月來就一個晚上去找過聽楓,怎麼就好巧不巧被這死丫頭碰上了呢。

  桂花猶豫了:“…這,閨房夜話,不太好說吧…”
  
  她那句“閨房夜話”徹底刺激到了戰青玄。
  
  他右手用力一把拽起桂花,左手從架子上甩了件外衫把她裹住。不顧桂花“哎哎哎”的叫嚷,把她拖到床邊,壓了上去。
  
  “…你聽錯了!”他恨恨的咬牙切齒。

  桂花愣愣的:“不可能吧。”她想了想,“還聽見,屋裡杯盞碎裂的聲音…菜菜也聽到的。”它還為此身手敏捷的爬上樹,嚇得瑟瑟發抖。
  
  戰青玄見她睜著無辜的眼睛望著自己,一副不相信及你別抵賴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懶得再和她浪費口舌,乾淨俐落的俯身,堵住了她的唇。

  皂角清新的香味若有若無的從她濕漉漉的發間飄散出來,他不顧桂花的反抗加重了力道,唇齒間有淡淡的血腥氣。
  
  桂花腦子裡嗡的一聲炸開了。首先想到的是,他要殺人滅口!隨即便有些暈,身上的重量,透過薄薄衣料傳過來的灼熱,和口中狂亂不容拒絕的掠奪,讓她慌了神。

  伸手去推,他反倒制住了她雙手,把她牢牢禁錮在身下。
  
  哦,這個時候,她好想去死一死。
  
  唇齒糾纏間,桂花神智漸漸清明。也許真是誤會了!她狠狠的咬住唇,猝然濃郁的血腥氣讓戰青玄冷靜了一些,停止了這個懲罰性的吻。

  桂花有些氣喘:“…就算我聽錯了,聽錯了還不行嗎…”平常的語調出口破碎竟有些暗啞嫵媚,她自己被嚇了一跳。
  
  掙扎中,胡亂裹在桂花身上的外衫鬆鬆垮垮的向下滑去,露出了她精緻的鎖骨白嫩的肌膚。戰青玄低頭俯視,眯著眼威脅:“就算?”

  桂花忙道:“就是我聽錯了!你們很清白,非常清白,比小蔥拌豆腐有過之而無不及。”

  戰青玄被她無厘頭的比喻弄得哭笑不得,放開她的手腕,微抬起身,修長的手指拂過她的臉頰,觸手生溫,滑膩無比,不由眼神再次幽暗下去。
  
  桂花脆弱的神經再次受到刺激,她覺得自己連呼吸都不順暢了:“如果,你們不是一對。那你為什麼要讓我和他保持距離,和你在一起?”胸腔的空氣被他沉重的身軀擠出去,她斷斷續續掙扎良久總算問出心裡的問題。
  
  戰青玄黝黑的眸子閃閃望著她:“我不想你嫁給孫茗。”難得正經的語氣,含著無限惆悵。

  桂花想,只要談到孫家大少爺孫茗,他總是會正經一些的。心裡有什麼一閃而過,快得抓不住。

  “我,我和他有什麼關係?你不要胡說!”她不敢正視戰青玄的眼睛,偏過頭去。
  
  戰青玄一笑:“哦?我胡說?”他俯身湊到她耳邊,“錢家事實上的二小姐,錢惜桂,難道是我記錯了?”

  桂花驚疑不定:“你怎麼知道?”他竟是早就知道一切,故意讓她上山的嗎?不讓她嫁給孫茗,對他,有什麼好處?
  
  戰青玄勾起唇角,低聲道:“我知道的東西多著呢。”言畢,俯身去吮她的耳垂。桂花身子一軟,剛到嘴邊的疑問又吞了回去。
  
  偏頭躲避他的襲擊。他很聽話的住口沉沉問道:“桂花,你會喜歡我嗎?”烏黑的眸子閃耀如星,滿含期待的望著她。

  桂花垂下眼瞼:“不會!”

  他頓了一會兒,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若是喜歡上我,便可以不用嫁給孫茗呢?”他雙手捧著桂花臉頰,逼迫她轉頭望向他。
  
  桂花猶豫良久:“……不用嫁,可以回家,過平靜的日子?”於她而言,這的確是致命的誘惑。

  高門大戶中的權利傾軋她無心涉及,深宅大院裡的爭寵鬥狠她深感厭倦。至於嫁人,門不當戶不對的愛情結出的從來是苦果。像牛郎織女,像她的爹娘。
  
  不是沒有愛情的,只不過,初時的愛情,遠遠抵不過悠悠歲月中的門第之見。那樣的愛情,那樣的婚姻,她不要!她只想嫁一個足夠愛自己的人。這樣,即使丈夫變心,即使慘遭拋棄,她亦不會心痛。如此,便很好。
  
  她下了決心般,直直的望向戰青玄:“……我可以試著,喜歡你……只是當那一天到來的時候,請不要忘記你的承諾。”

  她的心,早就藏在很深很深的地方,輕易無法觸及。而他,不過一個花花公子紈絝子弟,她有足夠自信,可以不愛上他。

  不過,喜歡?是可以的吧……至少,可以裝作喜歡……
  
  戰青玄被她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口吻當頭一瓢冷水,不由嘟囔道:“本公子的魅力值下降了嗎?居然會有女人不喜歡…”邊說邊從桂花身上爬下來,“霸王硬上弓這種戲碼果然不適合我這種溫文翩翩佳公子…”
  
  桂花被他一番言不屬實且自戀無比的說辭雷了一雷,剛剛心裡的鬱結陰暗悄然散去。

  她啟唇一笑:“我倒要看看你這個溫文翩翩佳公子要怎麼來追我這個又醜又笨又不喜歡領情的村姑…”
  
  戰青玄拂了拂袍角,被桂花燦爛笑顏中的明麗刺得呆了一呆。

  奇特的女子。被非禮了這麼久,除了最初的驚慌羞赧,竟可以一直這樣平靜淡然。戰青玄想,遊戲已經變質,這已然是一場你追我趕的戰爭。誰先動心,誰便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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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桃花釀,釀桃花

  菜菜這些天牙好,胃口不好。過多的胡蘿蔔和青菜導致它十分的消化不良且痛恨紅綠二色。於是,每天必來桂花屋裡報導且酷愛綠色衣裳的戰青玄成功地被小狐狸菜菜鄙視了。
  
  但是,鑒於菜菜不會說人話且這些天的消化不良對它的肢體靈活度造成大幅度損傷的緣故,菜菜只能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每天怒視著各種各樣的綠色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絡繹不絕,讓它在不用吃飯的時間裡還能就著眼前的色彩自行想像出青菜、菠菜、薺菜、野菜等種種綠色植物。
  
  桂花內心裡對戰青玄的每日三逛很有些不以為然,但鑒於那晚親口答應試著喜歡他的緣故,不得不對他假以辭色。
  
  她是一個言出必踐的人,同時,她也痛恨著受制於人。戰青玄知道的東西太多,讓她有被人暗中窺測之感,十分的不安全,一不安全,她便焦慮了,一焦慮,她便煩躁,在如此焦慮且煩躁的情緒控制下,若是她還能順利的愛上戰青玄,那也是個奇跡。
  
  而奇跡發生的可能性從來都微乎其微。
  
  所以,桂花對自己不會愛上戰青玄這件類似於天上掉餡兒餅且這塊餅還能準確無誤的砸在你腦袋上,既不讓別人搶到又不會把你砸傷的事十分的篤定和放心。
  
  但顯然事情的另一位當事人戰青玄不這麼想。他的人生信條裡,只有不去做,沒有做不到。對桂花,那是勢在必得。所以他孜孜不倦的每日來往於東院與廚房。
  
  桂花在廚房擇菜,他便在旁邊戲水。當然,他認為自己是在洗菜,但實踐證明,他洗的菜煮上桌連他自己都不吃,更別提小狐狸菜菜,絕對是瞅都不瞅一眼,趁機間接表現出對他的極度不滿。
  
  桂花燒火,他便在旁邊煽風。往往導致廚房濃煙滾滾烈焰滔滔。此時,便見一隻通體雪白的小狐狸箭一般的闖出門來奪路而逃。菜菜它是來廚房找肉吃的,不是來整形的。事實上,它對自己清一色雪白的毛髮十分滿意,並沒有做好變黑的準備。
  
  在短短兩天的時間裡,沈三娘最討厭排行榜上的狀元便由吳有變成了戰青玄。對此,吳有十分感激,他撇著鬍子握住戰青玄的手,笑得見牙不見眼:“戰公子,您是我的大恩人哪!一定要繼續保持,繼續保持~~”
  
  期間,為了廚房的安然無恙,桂花曾對戰青玄殷殷勸導:“君子遠庖廚。”
  
  戰青玄不知順手從哪兒抽出把摺扇搖啊搖,笑得神采奕奕:“本公子不是君子。”他終於找著機會把桂花堵他的話反堵回去。
  
  桂花詫異:“這句話裡,君子的意思是指男人吧?”打量他一回,“女扮男裝不容易啊不容易。”
  
  戰青玄忍氣吞聲咬牙切齒:“哪裡哪裡。”
  
  桂花對他的沒臉沒皮厚顏無恥早就失去了好奇心與新鮮感,聞言,恍若未見的上下翻炒菜菜的午飯——香菇青菜。
  
  是日,桂花恍惚想起上山來的初衷。桃花釀與桂花釀。
  
  初春時節,桂花還醞釀在枝葉裡沒有成熟,只能先釀桃花。她想起這樁事的時候,戰青玄正靠在美人榻上翻著武俠話本,翹著雙腿吃著蜜餞甚是歡快。桂花隨口一問:“桃花三月三,這時節哪兒還有剛開的桃花。”聲音很小,類似於自言自語。
  
  可偏偏戰青玄聽到了,不僅聽到了,還給出了答案。所以桂花認為戰青玄所看的那個話本子一定是個失敗的話本子,讀者看著的時候竟然可以一心三用,既看書又吃零食還談著話,情節之匱乏,人物之蒼白,讓人歎為觀止。那名作者可以放棄這碗飯改去寫八股文之類應試題材文章,因為內容空泛全是官話,甚是好寫。
  
  戰青玄撂下書本,坐直了身子:“當然有,後山就有一處桃花林。”
  
  桂花尚不確定,畢竟他在一心若干用的時候難免聽岔:“才開的桃花?”
  
  “對,才開的桃花。”

  ——————我是採花的分割線——————
  
  群山之中,大片桃林。粉色的花瓣,彙聚成海。
  
  桂花挎著小竹籃頗感慨的走在其間。

  流觴曲水,灼灼其華,美得彷如仙境。她回身欲向戰青玄感歎一番,卻不防望見他沿著小徑,翠衫羽扇,緩緩而來。腰間鑲金紋飾的腰帶上掛著數枚環佩,行走間的脆響伴著小溪潺潺,如樂聲相和,分外好聽。平日裡惹人討厭的一張臉,大概是換了環境的緣故,竟也有了些邪氣的妖嬈,尤其是那一雙眼,流轉間有嫵媚的風華閃現,比之桃花,沒有絲毫遜色。
  
  桂花欲言又止的轉身繼續往前走,她承認,剛才他徐徐行來的那一幕,讓她輕輕閃了眼。
  
  戰青玄卻幾步追上前來:“你有話對我說?”

  桂花不敢去看他那雙妖孽的眼睛,支吾道:“沒有啊。讓你快點走。”掩飾地踮起腳采開的正豔的桃花。柔軟的花瓣,觸手微涼,鼻尖仿若淡香飄過。的確是制釀的好材料。
  
  戰青玄卻不依不饒:“你有話對我說。”扇子一合微抬起桂花的下巴,笑得輕佻。

  桂花一怔,暗罵自己剛剛瞎了眼睛,竟會覺得他好看。一扭頭,嫌惡的避開扇子:“是有話,要問你。”

  他很自然的收了扇子,並肩站在桂花身邊:“什麼話?桂花妹子的問題,在下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桂花撇他一眼:“別答應的那麼快。”折了一枝開得正好的桃花嗅了嗅,“你是誰?為什麼對錢秦孫三府的事情那麼瞭解那麼關心,甚至還插手其中。”她早就想知道。戰青玄為什麼會對一切瞭若指掌。姓戰?越州府裡可沒有這麼一號人物,只怕,用的是假名吧。
  
  戰青玄混不在意,仿佛和桂花談論的不過是天氣如何午飯吃什麼的問題。“你猜?”輕輕的語調,笑意橫生。
  
  桂花不假思索,說出心中的疑問:“孫茗?”
  
  他早就知道她是錢府二小姐,他以製造桂花釀為藉口誘她上山,他收留離家出走不願嫁去孫家的秦巧巧,而這一切疑點重重,無法解釋,桂花能想到的唯一原因,便是這個名字。
  
  戰青玄撲哧一聲笑出來:“孫茗?”他道,“你也算聰明的了。”搖了搖扇子,他含笑望著她,對著她飽含疑惑的眸子,“不過很遺憾,猜錯了。”
  
  桂花隨手把桃花枝插到竹籃裡:“那麼,答案呢。”抬頭望他的眼。只有眼睛不會騙人。

  他不躲不閃,那雙眼又黑又濃,沉沉的望不穿深淺:“我是戰青玄。這場婚事,我置身事外。”他壓低一株花枝,“信不信由你。”
  
  桂花向前走了幾步,到另一棵樹下。“我不信。也許你不是孫家大少爺,但絕不可能置身事外。”微風拂落若干花瓣,飄飄忽忽終於落在桂花發梢。
  
  “哦?”他很想走過去,幫她撚走那幾瓣不識趣的桃花。她青絲如瀑,只用一根尋常布帶松松挽起,素得清雅,實在不需要那幾枚桃瓣錦上添花。
  
  桂花轉頭:“置身事外的話,你就不會讓我喜歡你了。”她笑了笑,“我並不覺得我們之間的相處模式可以讓你這位元大少爺當真喜歡上我這個傻丫頭。”轉頭的瞬間粉色花瓣飄然而下,戰青玄望著它們跌落青絲,紛紛墜地。
  
  他不答話,緩緩走到桂花身邊,挑起她一綹烏絲握住:“你不信我真的喜歡你?”她的頭髮又滑又順,他很想湊過去聞一聞,是否有暗香襲人。
  
  桂花一偏頭,密密匝匝的髮絲從他指尖滑落。“我應該信嗎?”她自嘲的笑一笑,“自知之明這樣東西,我向來不缺。”

  她專心採花,專挑最細最嫩的部分,一點一點的放入籃中,碼得整整齊齊。
  
  戰青玄收了扇子立在原地,凝神望她忙碌的背影。

  剛剛她語調中隱藏的悲涼悽楚繞在耳邊,久久不散。
  
  只不過愣怔了一會兒,他便回過神來。不信?那他所做的一切豈不是前功盡棄?這丫頭看著傻傻笨笨,感情上倒精明。竟讓他有無從下手之感。
  
  他追上去,猶不死心,硬扳過她的肩,牢牢望住她的眼睛,用他自認為最真誠的語氣,一字一頓緩緩道:“我喜不喜歡你,不是你說的算,不是身份地位說的算。是我,是我說的算。我喜歡你!”他真誠得幾乎連自己都快相信自己的謊話。
  
  他想,他是太投入了。
  
  可憐桂花長了十六年,頭一回被人追著趕著說喜歡。說不開心是假的,雖然心底還是有小小的聲音提醒“他說的可能是謊話”,可這些天戰青玄兢兢業業守在廚房的情形不自覺地浮上心頭。

  他這樣的貴公子,大概長這麼大都沒進過廚房吧。
  
  可他卻能堅持這麼些天,即使多次對廚房造成大規模破壞,屢次被三娘嫌棄也沒有放棄,仍舊堅持不懈的守在廚房陪她說話,哪怕是鬥嘴呢。
  
  桂花掙開他的束縛,換了一副高興的聲調:“好吧,好吧,信你啦。快點采桃花,要這種嫩嫩的才好,好好挑,要不然,拿回去也不能用。”順手把臂上挽著的竹籃往他懷裡一擲,“拿著。別撒了。”
  
  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改日再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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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7 11:18: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回.蔬菜恐懼症

  空著手率先走在前頭,桂花回頭招呼提著一籃子桃花的戰青玄:“快點,別磨磨蹭蹭,待會兒還得去找壺好酒才能開工。”
  
  戰青玄走得十分不自在。

  想他金尊玉貴長了十九年,那雙手白皙修長,握過畫筆持過摺扇撚過茶葉,何曾有幸提過這小小竹籃?不過,誰讓他“喜歡”的話說在前頭?此時斷然不能甩臉子撂挑子,那無異於拆自己的台甩自己的臉。正好給了桂花說嘴的機會,叫他前功盡棄一事無成。
  
  桂花也是這樣想的。

  反正他信誓旦旦假話說的跟真的一樣。既然如此,給他個機會表忠心嘛。想想阿牛哥,心疼自己累著,三年如一日家裡的粗活累活搶著幹。他倒好,以為嘴上說喜歡就是真喜歡了?要表誠心可是得幹重活被使喚被奴役的,這樣才顯出對心愛之人的關心嘛。
  
  桂花斜眼瞄戰青玄,見他一手提籃一手執扇晃悠晃悠走的甚悠閒,似乎很享受一路花香作伴落紅相陪。

  桂花想,提一籃子桃花的確算不上什麼,以前阿生哥一擔一擔的從河邊挑水灌缸,可比這辛苦多了。於是,她收了先回去放竹籃的心,過東院而不入,直接穿堂越戶往酒窖去了。

  想來,竹籃不重,他提著又不難看。定然不介意多提那麼一會兒兩會兒。
  
  桂花抬頭望天,想像一棵臨風玉樹的枝椏上掛一籃粉色桃花。這大抵便是戰青玄現在的模樣。那場景,其實還是挺賞心悅目的。
  
  眼看著頭頂上的日頭從稍微偏西緩緩移到十分偏西,桂花仍舊不慌不忙的走在去往酒窖的小徑上。剛剛岔路口的時候,戰青玄好心提醒她,往左拐是條近路。桂花瞥了他一眼,逕自朝右邊那條道上走。

  氣的戰青玄在後頭嚷:“那條路得先繞到廚房才去酒窖,遠了好大一個圈子。”
  
  桂花皮笑肉不笑的望著他:“知道啊。我就是要去廚房,找三娘有事嘛。”不想去廚房?不想被三娘看到他幫她提著籃子?不想被三娘那張利嘴明裡暗裡嘲笑?想得美!
  
  戰青玄扇子搖得有些磕巴:“天色不早了,早些選了酒早些做,你也可以早點休息。忙了一天,可別累著……”他應付突發狀況的反應倒是快,一番話說的倒像在關心她似的。
  
  桂花笑了笑,友好的表示出對他的感激與內心的感動,爾後話鋒一轉:“不急,今兒先拿酒。那桃花還得好好挑挑,陰乾了才能用。”

  戰青玄那張笑眯眯的臉上被人打了一拳似的僵了一僵。
  
  桂花做恍然大悟狀:“你著急啊。那你不要去好了,反正你也不知道選什麼酒好用。”俄而自語道,“還是得我來才行啊。”

  戰青玄想,若是今兒真讓她一個人去,那這番苦工與委屈算是白受了。為了千秋大業,我忍。
  
  他其實很想咬牙切齒但事實上卻擺出了一臉燦若春花的笑:“不著急不著急,桂花你說走哪條路就走哪條路。我神馬都聽你的。”他學習吳有平日裡噁心三娘的語調,著實把行走著的兩人同時雷了一雷。
  
  戰青玄憋拘的追隨著桂花踩螞蟻的步伐,恨得牙癢癢,顧自在後頭張牙舞爪,想像著把桂花大卸八塊。
  
  走在前頭的桂花哀哀歎息一聲:“山間的風,好大啊。”

  戰青玄收勢不穩,差點一個踉蹌。
  
  總算是平安到了廚房。

  不待桂花亮開嗓子,三娘便出來了。先出來的還有屢教不改堅守在三娘身邊的吳有吳半仙。不過,此時的他,很不半仙。
  
  吳有:“……不是我,真不是我……”

  三娘揮舞著鐵鍋在後頭追:“不是你?我中午還瞧見的醬牛肉,下午就沒了。這廚房除了我之外就是你了,不是你拿的還會是我不成?!”
  
  吳有忙道:“不不不,當然不是你!”
  
  三娘道:“偷吃就偷吃,還不敢承認!說,東西藏哪兒去了?”

  眼看著那鍋烏黑油亮的底便要和吳有的腦袋觸一觸。他一抱頭一蹲身,眼明手快連滾帶爬的跑到戰青玄身邊。
  
  “幫幫忙幫幫忙。你知道的呀,我不好那一口好多年……”戰青玄此時十分慶倖吳有引去了三娘大半的注意力。當下也很好脾氣的順口接道:“是有很多年了。”
  
  吳有牽著戰青玄的手,淚眼凝噎的沖三娘道:“三娘,你冤枉我了…”不待他說完,桂花好奇地問:“那一口是哪一口?”
  
  吳有噎了一下,翻了個白眼:“……樑上君子那一口……”
  
  三娘:“好哇!做過小偷還敢說不是你!”
  
  吳有慌忙往戰青玄身後躲,見戰青玄跟木樁子似的定在原地既不開口也不動手,顯然不想幫他的模樣。眼見得三娘追了過來,吳有牙一咬心一橫退而求其次冒著事後被刁難的危險把戰青玄賣了一賣。
  
  “桂花妹子,你幫忙說句公道話。”吳有轉而投向桂花,“你幫了我,我自然也會幫你。我馬上告訴你一樁事兒,是關於你生辰八字的……”
  
  他話音未落,戰青玄閑閑的來了句:“三娘,你該去桂花屋裡瞧瞧菜菜才是。”不慌不忙張弛有度仿若不經意間才想起這種可能。
  
  桂花原本想問八字的話在舌尖打了個轉,出口變為:“你幹嘛誣陷菜菜?”
  
  戰青玄反問:“你幾天沒給它吃肉了?”
  
  桂花掐指一算:“也沒多久。五天而已……”
  
  三娘頗有些無奈的把桂花望著,拿著平底鍋的手抖了抖,轉身氣呼呼往東院去。桂花見狀,忙道:“三娘你溫柔一點,我們家菜菜不比你家吳有皮糙肉厚經得住風吹雨打……”三娘聞言,步子邁得更急。
  
  吳有倒是很開心,笑得一臉慈和:“好妹子,改天來廚房咱們好好嘮嘮嗑,我可有好些心裡話要跟你說啊。”
  
  戰青玄表情十分不善。
  
  吳有聳聳肩,強作鎮定的追隨三娘而去。
  
  沈三娘沒有如她所願言語上刺激戰青玄,這讓桂花頗覺遺憾。她遠遠望著三娘吳有一前一後相攜而去的背影,真誠的感慨道:“戰青玄,你欠我們家菜菜一個大人情……若不是它……你現在必然體無完膚面目全非無地自容……”
  
  ——————我是菜菜生病的分割線——————
  
  桂花回去的時候,菜菜還好好的。除了精神有點萎靡體力有些不濟之外一切都很正常。
  
  桂花想,菜菜跟小孩子一樣,精神不濟定然是三娘就偷肉一事嚴肅批評教育了它的緣故。現在乖乖蹲在牆角反省錯誤,實乃孺子可教,甚是讓人心喜。
  
  直到戰青玄站在菜菜身邊百般挑逗無果之後,桂花才意識到不太對勁。菜菜是不喜歡戰青玄沒錯,是以他每次挑逗,菜菜總會齜牙咧嘴努力讓自己表情猙獰以示不滿希望以此讓他知難而退。可如今這光景,倒像是非暴力不合作?
  
  桂花仔細想了想,不能啊,三娘從頭到腳細到頭髮絲都赤裸裸寫著暴力二字,由她教育倒把菜菜教育得溫柔和善啦?
  
  桂花好心的拿了根胡蘿蔔蹲下身喂菜菜。(某枝:……Poor  CaiCai……)
  
  誰想,菜菜一望見那節紅彤彤熱烈喜人的胡蘿蔔,立刻耳朵一耷,爪子一伸,腦袋一擱,靜靜的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類似於半身不遂的光景。
  
  桂花伸手摸摸菜菜,軟的跟攤爛泥。總算,她此時有了些覺悟。菜菜,它該不是病了吧。
  
  的確是病了。疑似蔬菜恐懼症。凡是紅色綠色的物體,它一律拒絕望見。
  
  這大大苦了戰青玄,為了表示對小狐狸菜菜的關心以此為由賴在東院,他忍痛割捨了最愛的綠色衫子,換上了紫色錦袍,甚至還細心的把腰間那些叮叮咚咚的翠色玉佩一律換成了白色。
  
  總算,洗心革面的戰青玄在菜菜眼裡算是能看了。
  
  酷愛白衫的阮聽楓從來沒有這樣煩惱。他大大方方的提著藥箱來給菜菜看病。桂花緊張的望著阮聽楓,看他握著菜菜的小爪子把脈,心中甚是憂急。
  
  阮聽楓放下菜菜的爪子坐到桌邊,提起筆來打算寫藥方,想了想又把筆擱下了。桂花十分殷切且熱情的望著他。
  
  阮聽楓咳了聲,方緩緩道:“給它,肉。”
  
  桂花猶豫了一下還是勇敢的問道:“不可以,給它開點草藥吃嗎?”她還打算讓菜菜多吃幾天胡蘿蔔呢。
  
  阮聽楓聞言呆了一呆:“不行。”
  
  桂花猶不死心:“你以前不也養過小狐狸,它病了是怎麼治的?”
  
  阮聽楓:“它,沒吃過,胡蘿蔔。”
  
  桂花憤憤地想,這治人的大夫哪怕再妙手回春醫術高明,給小動物看病的時候一樣成庸醫。還真是,隔行如隔山啊……
  
  菜菜病著的時候,山上眾人都很憂心。
  
  三娘十分懊悔那日為了塊牛肉驚嚇委屈到了菜菜,為了彌補她這小小一點過失。這些日子,雞鴨魚肉烹飪的穩穩當當源源不斷送到東院來。
  
  吳有見三娘如此,急於表現出自己與菜菜關係之友好,以便於日後愛屋及烏雞犬升天修成正果。於是,他整日裡撚著小鬍子捧著小冊子握著菜菜的小爪子滿嘴易經卦象運道的忽悠。次數多了,菜菜一見他便打瞌睡,比曬太陽還好使。
  
  阮聽楓每日裡早中晚飯的時候必然要親自來東院看在菜菜身邊,督促它吃掉一隻雞腿方才放心離去。
  
  唯一不順心的便是桂花。她十分矛盾。若是菜菜不吃肉便會無止境的瘦下去一病不起,這顯然不是她的初衷;可若是它只能吃肉不能吃菜,那以後肯定是不能再跟著自己了。其一,跟著桂花,沒肉吃;其次,鄉里鄉親那麼多養家禽的,難保菜菜餓急了不去做點偷雞摸狗的事情。那塊醬牛肉就是前車之鑒。
  
  她愁啊愁,整日裡望著菜菜吃肉的表情甚是糾結。每回菜菜都警惕的望著她,生怕她搶自己的大雞腿再塞給它一截胡蘿蔔。
  
  總算戰青玄說了句公道話:“你別再看了,再多看幾回,它會消化不良……”

  此話一出,菜菜天涯知己之感頓生。所有對戰青玄的偏見與敵意一掃而空界皆成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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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7 11:22:31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回.挾持,前奏曲

  兩罎子桃花釀封過口埋在了院前老樹下。
  
  桂花拍拍手,如釋重負。做完了這件事,寶瓶山之行算得上功德圓滿,下山嫁人也可瞑目。
  
  唯一遺憾的是,親手種下去的果,卻無緣親口品嘗。
  
  若干月後,山上眾人開啟這兩壇花釀時,採花調酒制釀之人早就“花釀依舊引蝶蜂,人面不知何處去”了。或下山,或歸家,或嫁人,或流落街頭,總之,所有的結局都不是好結局。凡是跟錢秦二府沾上了邊,這日子便像那摻了黃連的好酒,又辣又苦,唯獨少了清香宜人後勁綿長。
  
  桂花想,這兩日阮聽楓講的佛經,多半是騙人。佛語曰:什麼樣的因,種出什麼樣的果;怎樣的果,必有怎樣的因。可她思索了這麼些日,也沒想明白自己前小半輩子造了什麼孽,佛祖這樣不待見她,派了錢家那些人來摻和她本可以安然無恙的人生。
  
  果不是好果,因卻是好因。
  
  大抵,是前世造的冤孽。
  
  她擦乾額上的薄汗。起身進屋去。
  
  大病初愈且取得階段性勝利不必再行齋戒的菜菜歡快的扭動著嬌小的身軀躍進她懷抱,象徵性蹭了蹭腦袋表示親昵,隨後轉過去吱吱叫著示意她注意悠然坐在美人靠上的戰青玄。

  唔,前面那一系列動作只是鋪墊,轉折之後才是重點。
  
  戰青玄不聲不響進了她院子,這沒什麼稀奇。驚啊驚的早驚得習慣且淡然了。稀奇的是,戰青玄今日穿了件青菜綠外衫,卻仍舊得到了菜菜的熱烈歡迎。這很值得深究。

  看來,菜菜有奶是娘的境界又上了一個新的階梯。
  
  桂花抬眼望望外頭陰沉沉暴雨欲來的天,以一種遲疑的口吻企圖和戰青玄擺事實講道理:“天兒不好,飯後百步走,說不準會被雷公電母惦記上……”
  
  俗語說得好,一失足成千古恨。
  
  桂花萬分懊悔,那日,月黑風高,某人爬牆,她被逼無奈與戰青玄定立城下之盟。哦,那句“……我可以試著喜歡你……”的所謂承諾簡直是她並不完美的人生中最大的敗筆(之一)。
  
  明明討厭他不經意間顯露的些微高傲,明明討厭他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明明討厭他整日賴在東廂或看書或品茗或對她的生活指指點點。明明想要拒絕,可偏偏每每總被這句“試著喜歡”給義正言辭的堵回去。美其名曰:日久生情。所以,多加接觸培養感情是十分必要且不容拒絕的。
  
  剛開始的日子痛苦與彆扭並存。不過,時日久了,便也漸漸習慣。在自己生活的地盤裡貢獻出那麼一點點的角落給旁人立足,原來也不是不可以。
  
  若干年後,桂花還常常回想起這段難得安靜的平淡時光以及自己那超乎尋常的適應能力。她想,若是自己的適應能力不是那樣的無可比擬,也許,故事的結尾便會是另一番光景。
  
  不過,現在的桂花還沒有意識到這件事對日後非凡的影響力。她只是很不滿每日飯後被戰青玄拉出去散步。山上風景的確如夢似幻,花紅柳綠山清水秀,可也架不住他日復一日不厭其煩的遊覽。
  
  再美麗的物事,沒有內涵,看久了也會膩。
  
  戰青玄沒有搭腔,踱到窗邊小幾邊。鋪開宣紙,蘸了濃墨,沖桂花一揚下巴:“抱著菜菜。站著別動。”
  
  桂花很驚奇他竟然企圖畫畫這一事實。他給人的感覺總像是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脫了那身華麗的皮囊,裡面就是一大包稻草,還是多年壓倉生蟲長蛆型的。

  這樣想,她便也這樣說:“你拿著筆,作甚?”
  
  戰青玄以一種便秘七日的痛苦表情望著她:“……天兒不好,出去會被雷劈電打。所以,本少爺決定作畫。”
  
  這麼晦氣的天,十分適宜窩在房中品茗作畫聊天,透過雨幕望著別人在外奔波勞累。那種幸災樂禍的快樂可以把單獨品茗作畫聊天的樂趣放大一百倍。
  
  他拿著畫筆倒是像模像樣,但桂花仍是很不放心:“你確定可以把我畫出人形來?”

  戰青玄惆悵道:“你那樣的,原來也叫做人形……”
  
  桂花:“……”
  
  為了不出去散步,她忍辱負重。
  
  一炷香時間過去了。桂花腰酸腿疼手抽筋。她僵硬的掀開嘴皮子:“好,了,嗎?”那聲音乾澀的,十天沒喝水似的。
  
  戰青玄仔細端詳著宣紙上的形狀:“再等等。”
  
  又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
  
  桂花開始後悔當初沒有選擇出門散步的選項。她脖子僵硬,勉強發出聲音:“畫了這麼久。我不得不懷疑你的繪畫水準。”她幽幽道,“若是畫的不像,那你就是成心整我。交易作廢!”

  戰青玄這回倒是語氣溫和笑得風華絕代:“像,絕對像。”他掀起畫紙吹了吹墨蹟,“別站著了,來瞧瞧。”
  
  桂花迫不及待的跑過去。
  
  大幅宣紙上,一隻毛色雪白耳朵尖尖的小狐狸睜著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天真無辜的將她望著。筆觸細膩到耳朵上的茸毛,面上的神態,無不活靈活現,栩栩如生。
  
  桂花翻個白眼,差點背過氣去:“你,浪費紙張!”那麼大一張紙,只正中孤零零一隻小狐。邊上連片衣角都沒有。更別提人了。
  
  戰青玄搖著扇子,笑得促狹:“有人抱著,果然看得更清楚些。”他一臉類似狐狸的狡黠,“我早就想給菜菜好好畫幅肖像了。今日得償所願,可得好好謝謝你。”
  
  菜菜正探出頭來頗有興致的研究另一個自己。絲毫沒有理會桂花勃勃的怒氣。桂花憤憤不平的望著一大一小兩張狐狸臉,覺得自己頗淒慘。
  
  ——————————
  
  那日,桂花為了表示自己的憤怒,氣急敗壞和戰青玄談判,要求取消那場不靠譜的交易。卻不料他輕飄飄一句:“孫茗孫大少爺的事情,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呢。若是你不介意,我倒也沒意見。”四兩撥千斤,輕輕巧巧戳中桂花心結。
  
  屆時,他十指修長撚著盤中的紫色葡萄,那葡萄晶瑩飽滿,入口極甜。桂花望著葡萄紫襯著青草綠,很是沒出息的再次忍辱負重了一回。都忍辱負重了那麼久,多一次不多,少一次不少。再說,此消彼長各有輸贏,丟一回人不算丟!
  
  桂花決定臥薪嚐膽,伺機報復。她望著手中水墨菜菜栩栩如生的微笑,決定要把這麼好看的畫像找個人裱了掛在床頭。以便日也看夜也看,牢記這次奇恥大辱。

  不過,她在山上是自由的,下山卻很不自由。
  
  戰青玄聽說她要下山找人把他的丹青裱了供奉起來之後,自是十分的雀躍。雀躍的表示要和桂花一同前往逛逛市集。
  
  桂花沒有意見。有人主動跟著拿東西是好事嘛。
  
  她原本沒什麼東西要買,聽聞戰青玄也要同往之後,便去廚房找三娘統計了下需要置辦的茶米油鹽醬醋茶。缺了的,當然要買;不缺的,製造機會也要買。
  
  桂花揣著懷裡的統計小紙條和菜菜肖像畫,拉著戰青玄風風火火下了山。
  
  市集上很熱鬧。
  
  青石板的乾淨小街,沿邊屋簷下排著一溜兒貨攤。
  
  正是暖陽初升的時辰,街邊賣包子的蒸籠騰騰冒著熱氣,肉香菜香暖暖飄來勾的人食指大動;前邊修鞋的老漢彎腰拭了拭小板凳上的灰塵,臉上斑駁的溝壑栽著幾十年的悠悠歲月;賣花的小女孩提著一籃子開得正盛的鳳仙花,清脆的童聲,稚嫩的吆喝;右邊酒肆當瀘沽酒的年輕少女,衣襟上別著一朵半開的茉莉,淡淡的清香飄散開來,直往人鼻孔裡鑽……
  
  久別的小鎮,久別的清晨。
  
  桂花深深吸了口氣。找了家小鋪子,坐下來點一碗肉餛飩。鋪中的大娘和藹熱情,招呼嫌惡的皺著眉頭動也不動的戰青玄:“小夥子不也吃一碗?熱乎乎的,舒服!”手中的瓷碗豁了一個小口,卻是洗的幹幹靜靜。
  
  桂花笑著答話:“那就來兩碗。”拉著戰青玄的袍角,把他按在椅子上。截住他“這樣的小鋪子,東西也吃得”的話頭,異常嚴肅:“浪費糧食,是可恥的!”那雙眼睛裡飽含著譴責和鄙視,仿佛他不吃,便是十惡不赦。
  
  望著眼前碗中氤氳騰起的霧氣,桂花不自覺地想起以前的日子。這麼一碗肉餛飩,與那樣的拮據相比,竟也是種奢侈。

  大概是霧氣太盛,桂花眼中仿佛也沾染了水汽。她埋頭提筷,再不出聲。
  
  坐在她對面渾身不自在的戰青玄歎了口氣,頗無奈的拿起筷子:“入鄉隨俗。反正和你這樣的村姑在一起,也沒人把我當大少爺……”那張抑鬱的臉糾結成一個華麗麗的囧字。

  桂花微微笑了:“你可以偶爾不大少爺一回。平民百姓的生活也沒有那麼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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