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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kj1258943 於 2011-8-17 11:10 編輯
第十三回.不堪回首往事如新
前一日睡得晚,桂花早起頂著兩隻烏眼珠子上廚房。三娘瞧見免不得要問一聲,桂花覺著前一晚上的事情屬於閨房秘聞之流不大能對人言嘌嘀嘁嘈,榵槃榣榥遂支吾過去。
有人分享的煩惱輕如鴻毛,無人問津的心病重若泰山。昨日桂花耳聞目見加想像得出霸王硬上弓的結論綺緊綧綹,漇漁潎漾今日裡望著戰青玄的目光便若有所思——她猝然理解了他一貴胄公子卻偏偏要待在這地方的苦心孤詣。
秦巧巧發了一夜汗,今晨大病初愈遷遰遯適,誥認誙誑繼續鍥而不捨的跟在阮聽楓後頭。原本桂花見著這場景至多感慨一下,而如今這感慨轉瞬成了惋惜。想她秦巧巧生平頭一回喜歡上一個人榦榯榳槉,蝂蜭蜩蜸卻註定以失敗收場,怎能不歎造化弄人。
下午時分,秦巧巧踏入桂花的東院。桂花飛針走線頭也未抬:“阮公子不在這兒。菜菜也已經歇下了。”你可能會找的兩種生物都不在,請回吧。
卻不料巧巧期期艾艾:“我是來找你的。”
單戀中的女人是盲目的。盲目到為了討愛人的歡心可以委屈自己去學最痛恨的東西。對秦巧巧來說,這樣東西是刺繡。
桂花不忍的看了看秦巧巧手中彎曲了的繡花針,忍痛從竹籃子裡又挑出一根,猶豫的遞給埋頭苦幹的巧巧,示意她換一換。巧巧抬起眼,笑盈盈的接過去,笨手笨腳的穿針引線。小巧的鼻樑上沁出細密的汗珠,一臉虔誠的表情更是為這段註定無疾而終的單戀增添了悲情色彩。
心上角落莫名軟了一分。巧巧,還是和小時候一樣,這樣的執拗天真。
在桂花哀悼犧牲掉的第四根繡花針時,戰青玄並阮聽楓陪著一位老太太造訪了桂花的東廂。
戰青玄是頭一個進來的,他擠眼努嘴沖兩人做了好一會兒鬼臉,無奈桂花偕同巧巧並不能理會他肢體面部語言的深意。及至再次見到秦老太君那張佈滿皺紋卻端莊肅穆的臉,桂花才後知後覺的想,他大概是想通風報信。
桂花想到了,巧巧自然也瞧見了。她撂下針線起身,甜甜的叫了聲:“奶奶。”
巧巧從小嘴就甜,即使犯了錯,也能舌燦蓮花裝巧賣乖搏人同情,不像自己,笨嘴拙舌生硬呆板不討人喜。桂花站起身,木然的想。
秦老太君親自上山接巧巧回去。大宅門裡的貴婦,出門的排場大,像今日這樣只帶了隨身兩名大丫鬟便乘了小轎匆忙趕來委實十分難得。秦巧巧從小便得這位太君的寵,到如今也還是沒有變。
秦老太君初見巧巧,便向她保證,初始是她兒子女兒合著夥瞞她,如今她知道了,定不准她嫁到孫家去。
戰青玄在旁邊搖著扇子好不悠閒,那雙桃花眼中笑意橫生,仿佛在看蟾宮折桂十裡長亭的好戲。阮聽楓白衣烏髮,事不關己的淡漠。至於桂花,她早就料到如斯場景,只是沒想到來的這麼快,而且還在她眼前真人上演。
老太君拭了眼角的淚,握著巧巧的手,一疊聲的叫她家去。巧巧許久未見親人也是悲喜交加,此時卻有些猶豫。她期期艾艾望了眼阮聽楓,見他立在門口眼神清冷對自己即將離去並未做出反應,有些失望。秦老夫人又催,她順勢應了。
秦老太君鎮定下來轉身向戰青玄道謝。一抬頭,驀地望見桂花神遊天外的神色。
“這位姑娘,怎麼稱呼?”灰黑色的眸子沉沉的將桂花望著,問得自然。
桂花展唇一笑:“老夫人客氣。民女姓金。”
旁邊的巧巧接話:“桂花繡的一手好刺繡,孫女兒正跟她學呢。”拿起一下午的成果,“老祖宗您瞧,好不好看?”
老太君抓著巧巧的手,笑容慈和:“好好。你呀,別在這兒搗亂了,先跟舒荷去轎子裡等著,我和這位金姑娘說會兒話。麻煩了這麼多日子,我們可得好好謝謝人家。”
與九年前如出一轍的面容,讓桂花錯以為時光倒流。
戰青玄摺扇掩去了半邊臉眸色沉沉看不出思緒,倒是阮聽楓推門出去的時候略帶擔憂的望了眼桂花。
秦老太君的夫婿官拜三品督察,雖已然辭世,但未亡人三品誥命的威儀尚端了個十足。桂花數著秦老太君鬢邊多出來的銀絲,這麼些年過去,嚴方端正的面容上也只有這一處顯出了歲月的痕跡。
嚴正端方的秦老太君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矜持的開口,果然沒了戰青玄秦巧巧這樣的晚輩在場,她便也沒有必要和自己一介民女客氣。
“錢惜桂。我知道是你。”
悠悠的絕望隔著長長的歲月逼仄到眼前。原來,再長的時光也沒法剮去心靈屈辱的記憶。
桂花立在中庭,努力做到面無表情:“老夫人錯了。我叫金桂花。”告訴她,也告訴自己。我是金桂花,不是錢惜桂。錢惜桂早就已經被她們害死了,死在了那間幽暗陰冷的佛堂裡。
秦老太君扶著龍頭拐杖,肅穆道:“我不管你是金桂花還是石榴花,今日我只想與你做場交易。”
雙方均有籌碼才能言交易二字,她金桂花無錢無勢,甚至連做絆腳石的資格都沒有,還談什麼交易。想利用她罷了,偏偏面子上做的十足。
“你大娘先巧巧之前,想到的是你。可惜讓你跑了。”秦老太君根本無需桂花的答案自顧往下說,“惜梅和巧巧是萬萬不能嫁的。也只有你了。好歹你也姓錢。嫁到孫家做大少奶奶那也是你的福氣。何況,以庶代嫡,我們也是冒了風險的。”
桂花真想冷笑,惜梅和巧巧金尊玉貴不能入火坑,她金桂花生來命賤便活該受苦。以庶代嫡有風險?難道還要她感激涕零千恩萬謝?
“看來秦老夫人果真是年歲大了,剛剛我說的話您沒聽清?那好,我再說一遍。我叫金桂花,不是錢惜桂。一介草民,攀不起那麼高貴的姓氏,至於嫁去孫家,那更是無從說起。老夫人還是另擇名媛吧。”桂花語氣淡淡,甚至面上還有淺淺笑意。
秦老太君轉著手上的佛珠:“還是這麼伶牙俐齒。我說了這是交易,你嫁過去,錢家的嫁妝外,我再從私房裡給你單獨均一份。保證讓你後半輩子生活無憂。如何?”
久居上位發號施令慣了,連“如何”二字都有逼迫的強硬。
以己之心度人,她必定以為這天下賤民沒有不愛財的。沒錯,有錢能使鬼推磨,可惜,她忘了一樣東西,叫尊嚴。
而尊嚴,是不分貴賤的。
桂花冷冷道:“這交易,我不做!”她不知孫家到底是刀山還是火海,她只是單純的不想讓她如願。
秦老太君眯起眼來,淩厲的眼風刮過,再也維持不住表面的客套:“錢惜桂,你別得寸進尺!這交易,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你真以為你有的選?!”
桂花昂起頭,定定的望住她:“我沒得選。不管我答應還是不答應都逃不過嫁去孫家的命。可我有拒絕的權利。我現在就明明白白告訴你,我不願意!這不是交易,是你們逼我的。到了孫家,我還是這句話。你們逼我的!”
桂花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講出這番話,大抵,是她積攢了九年的勇氣。九年,人生能有幾個九年。她本已不想計較,可老天爺偏不肯放過她。
秦老太君徹底動了怒,顫巍巍的舉起了手中的拐杖:“好,好,好。錢惜桂,我早就說過你牙尖嘴利更甚金姨娘當年。我不和你講。你就等著錢府的人請你回去辦喜事吧!”
桂花知道她大概是想用拐杖招呼自己,之所以沒有,完全是因為門外的戰阮二人。她一向懂得留面子,裝賢德。
桂花不想和她再說,開了門請她出去。
九年前的那一幕和眼前場景何其相似。
同樣一幅揣著端莊的臉孔,同樣這樣居高臨下的態度,同樣的刻薄跋扈傲慢無理,唯一不同的是,現在的她尚可以打開房門做出送客的姿勢,而九年前的她卻只能默默哭泣忍氣吞聲。
她本以為經過這麼些無邊歲月漫漫光陰,早已將前塵舊事盡數忘卻,卻不曾想,只需這樣一個簡單的契機,她便可以把當年的一幕幕重新拾起,回首如新。那段不堪的回憶,那些殘忍的話語,鮮活的仿佛就在昨日。而她這九年的光陰,恍如一夢,如今黃粱夢醒,面對的還是昔日不堪。
——“這丫頭小小年歲就生的這麼副狐媚樣子,倒是得了那賤婢的真傳。難得的是嘴皮子利索,又不知比她那娘強了多少。才這麼點大就曉得教唆著巧巧在外頭喊打喊殺,連忠靖侯府的小侯爺都得罪了,也不知道仗得誰的勢?你要是再不抓緊教訓,大了沒規沒矩壞了錢府的臉面,知道的說是隨了她那沒臉沒皮的親娘,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這主母教導無方,豈不還順帶著傷了我秦府的威儀?!”
秦老夫人塗著上好脂粉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只見上下兩半嘴皮子翕動個不住。明著教訓的是她自己的女兒,錢府正房夫人秦氏,暗裡,指著鼻子罵錢老爺納了個卑賤的奴婢做姨娘,順便捎帶罵上她這個賤人生出的女兒。
憋在心裡的話只不過就著她這個由頭說出來。可錢老爺錢如海不這麼想,他認定二女兒錢惜桂毒嘴多舌,攛掇秦巧巧得罪了小侯爺險些連累全府,實在是丟臉,發了狠囑咐秦氏好好教訓。大娘自然是巴不得。而老爺放了話,任誰都不敢求情。
屈辱,惶然,委屈,無助,怨恨,不甘…那段日子她幾乎嘗遍了所有的酸甜苦辣人生百味。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吧,天真單純的錢惜桂死去了。死在了大娘的狠毒,母親的淡漠,父親的遺棄中,再也醒不來。
桂花抬起手拂了拂臉頰,觸手冰涼。許久沒有哭過了,淚水卻原來可以來得這樣無聲無息。
她吸了吸鼻子,抬頭望著屋樑,良久方挪動腳步。
身後傳來幽幽歎息,竟是阮聽楓悄無聲息的進了屋子,不知道已經站了多久。“流到心裡,還是會疼。”這大概是阮聽楓說的最沒頭沒腦的八個字,桂花卻是聽懂了。
要想不哭,其實很簡單。第一步,抬頭,第二步,望天。淚水流進了心裡,眼睛就不會濕。可是心會疼,會傷,會難過,會揪得喘不過氣。
桂花不敢說話,她怕自己忍不住哭出來。她不可以哭,不可以在人前哭的。
阮聽楓烏沉沉的眸子對上桂花濕漉漉微紅的目光,他的眼睛很漂亮,沉沉如一望無際的海,靜謐得讓人想沉醉其中,一醉不醒。他望著桂花,忽而輕彎唇角微笑著摟住她。
“肩膀,借你哭。”
他白衣清冷,衣袂飄香。草藥的甘香有安定人心的力量,桂花把頭擱在他肩上,遲疑的伸出手去回抱住他的腰。
沒有人安慰過她,從來都是她一個人。可以哭,但要在沒人的時候。有人的時候不准哭,眼淚要流回肚子裡。可今天,竟然有人說,“肩膀,借你哭。”
她想,以前那麼多個脆弱的時刻,她都可以獨自熬過來。而眼淚,抵不住的,竟然是那一句溫柔的安慰。
她不知道,她流淚是為了那般。屈辱惶恐還是歡喜感動?
伏在他肩頭,溫暖的觸感仿佛喚出了她心裡囤積了九年的淚水。
從來沒有這樣一個人,肯分擔她的悲苦。而今時今刻,她總算可以軟弱一回,因為有人陪在她身邊。有人陪著痛,痛苦就會減半。她想,的確是,她已經沒有那麼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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