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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kj1258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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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山木有枝 -【十月裡來桂花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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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8 10:11:45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kj1258943 於 2011-8-18 10:12 編輯

第四十二回.臨別

  桂花進去的時候,金姨娘剛起身用餐,豆沙餡兒的湯圓慥戧戫截,慺慘慚慬一個個圓滾滾富態得很。

  “這麼早就到了。吃過飯了嗎?”金姨娘忙著站起來。經歷了上一場禍事,她似乎憔悴了不少踂踊踇踀,箏劄箂箙眼圈下一層青色,不知是不是晚上做噩夢蜮蜷蜞蝕,睡碬碠碣睡不好。

  桂花點點頭,也不坐皸監盡瞀,嘕嗹嘐嘛就那麼站在她身前。
  
  娘兒倆面對面站著,桂花心裡說不出什麼味道,複雜得很。

  “娘親,下個月,女兒就出嫁了。來跟你道個別。”
  
  “哎呦,出嫁是好事兒啊。這麼傷心做什麼。我可是為你高興呢。”說道婚事,金姨娘有了興致。“聽說三書六禮都齊了。大少爺答應我的事兒……”想起桂花就在跟前站著,明目張膽提聘禮,不大好,忙轉口道,“你回去幫我問問,提醒大少爺一聲兒。他答應我的事情,可別忘了,我這兒可等著呢。”

  抽出手絹子,捂著嘴笑了笑。
  
  桂花知道她關心孫家聘禮能不能落到她手上,雖然早就料到,卻還是忍不住心酸。

  “……娘親,八年前那場禍事。到底是因為什麼?為什麼我們會被趕出府去。”
  
  金姨娘的臉色僵了一僵,改掩為扇,甩了甩帕子,掩飾自己一刹那的失態。“閨女,都過去這麼久了。還問這個做什麼。現在我們不是過的好好的嘛。”金姨娘道,“嫁人了就好好兒的。相夫教子,孝敬公婆,別再像以前似的,瘋瘋癲癲不像話。”
  
  杏核眼沒了年輕時的顧盼生姿,可也依稀能透過歲月看見當年的風采。金姨娘像每一個嫁女兒的母親一樣,開始絮絮叨叨的囑咐。雖然她的本心源於利益,可這一刻的溫馨,桂花真的不忍心打破。
  
  時間有限,她不是來閒話家常。

  桂花幾次欲言又止,終於開了口:“娘親,如果我說,我現在過得一點也不好,你會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後悔。後悔當初幫著錢惜松算計了我。”
  
  她盯著金姨娘,眼睛一眨不眨。
  
  金姨娘顯然沒有從剛才的慈母角色中轉換出來,答得有些心不在焉:“怎麼會過得不好?有吃有穿還有丫鬟伺候,閨女,你要知足,啊?”

  桂花悲哀的發現,她們無法溝通。
  
  “也許,我心裡好的標準,和你不一樣。”桂花道,“豪門大院的衣食無憂金山銀山,是你眼中的好;血脈親情的互相扶持相濡以沫,是我眼中的好。你不顧我的意願,答應孫家的婚事,就是為了那些聘禮;在你心裡,賭博和金錢遠遠比我重要……娘親,你讓我失望。”

  金姨娘不以為意:“我還不是為了你好。”
  
  桂花忍不住:“你覺得好的東西,我覺得一點都不好!”如果她不幫著錢惜松,她就不會被迫來越州府;如果不是顧忌她,她就不會答應出嫁;如果不是她糊塗愚昧,她就不會遭受之後一切可怕的事。
  
  桂花放軟了聲音:“如果讓你選,你是願意衣食無憂的在這裡依附錢惜松活著。”環顧了下寬敞的廳堂,“還是跟我回家,安安靜靜的過以前那樣的日子。”

  其實她知道娘親的答案。她只不過仁慈,想再給她個機會。
  
  若是她答應和她一起走,她寧可放棄今天的計畫,改日成行,帶著她一起;若是她不肯,那麼她走後,金姨娘的下場一定不會好。
  
  金姨娘道:“好好的日子不過,你盡想些有的沒的做什麼。”白了她一眼,“現在不挺好嘛,你偏偏要提以前。以前,以前,以前有什麼好的!你呀,就是個勞碌命。好好的大家小姐不做,倒要去鄉下操勞。真不知道誰生的你,怎麼這麼不開竅。”
  
  桂花沒說什麼,拔腿就走。還有什麼好說的,少不得心狠一點,隨她去吧。
  
  翠濃忙忙的跟在她身後。

  桂花一副氣鼓鼓的模樣,出了門也不理人,也不上車,直直的往回錢府的路上走,翠濃只當她和金姨娘絆了嘴,心情不好,也不敢攔她,只示意那兩個可憐兮兮滿頭大汗的家丁跟上,又讓車夫趕著車先走。
  
  桂花一路急急的奔,盡揀太陽底下的大路走。

  小姐沒乘馬車,家丁們也只得棄馬步行。本來就在烈日下曬了許久,又跟著桂花一路疾走,早就大汗淋漓,口乾舌燥。
  
  路邊有個小茶寮。桂花走得累了,見身後一行甚眾,都跟著自己跑的氣喘吁吁,很有些不好意思。

  “我心情不好。連累大家一起,真是不好意思。要不,咱們坐下來歇歇,喝杯茶再走吧。我請客。”
  
  那倆家丁原本叫苦不迭,此時聽著二小姐愧疚懊悔的語氣,不由好感頓生,內院的人對二小姐有贊的,有貶的,如今親眼所見,二小姐就是有點任性又很溫和的姑娘。

  任性點不是大礙,哪家的千金小姐沒點小脾氣呢。關鍵是,人家道歉了啊,還是很誠懇的道歉。
  
  於是,那倆人很欣慰的感慨:流言不可信,終於有茶喝。
  
  茶寮的老闆很熱情,見到這麼一幫子詭異的組合也能淡定自若。可惜茶寮很小,老闆再熱情也不能讓一張空桌變成兩張。於是,他很為難的望著桂花。

  桂花適時的表示了她的大度:“大家一起坐吧。在外面也沒那麼多講究。回去誰都別提就行了。”

  此茶寮甚得她心,一張座空得恰到好處,省的她再悉心思索怎樣下藥。
  
  兩位家丁還有些猶豫。

  桂花很體諒的道:“要是不坐,那就出去站著繼續守門吧。免得為難。”
  
  那二人連忙下定決心,坐了下來。開玩笑,再去外面站著,水都不喝一口,會中暑的好不好。
  
  桂花很滿意的讓小二上了一大壺涼茶,她十分勤快的親自給每個人倒了水。弄得家丁和車夫面紅耳赤受寵若驚。
  
  阮聽楓制的迷藥,那叫一個好用。撒在風中都能迷暈蚊子兩三隻,更何況放在茶水裡喝下去。

  熱情的茶寮老闆驚惶的看著一個兩個三個人在自己面前相繼倒下,以為遇見了女土匪。
  
  桂花笑眯眯走過去,老闆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拿錢袋的手抖抖索索:“女俠,女大王,我給錢,給你錢……”

  桂花驚異的望著他,掏出一塊碎銀子:“我只是來付茶錢……”
  
  竄上馬車,拿上包裹。桂花開始往胭脂河畔走。胭脂河很長,穿城而過的河道,她和戰青玄約好在城門外長柳坡見。
  
  走了沒幾步。依稀聽見有人叫嚷,“小姐,小姐”的好不煩人。她做賊心虛,連忙快走幾步,想要甩開身後的呼喊。

  “您別跑啊。奴婢追不上……”貌似,是翠濃的聲音。
  
  桂花心更虛了,一溜煙就差跑起來。

  總算到了處小巷,穿過它便是東城門,可以出城了。
  
  桂花抱著包裹走得心無旁騖,巷子裡噠噠輕響著的,是她的腳步。
  
  身後如影隨形的聲音總算消停。桂花咚咚跳著的心,平復下來。
  
  看見巷口了。
  
  五十米。
  
  三十米。
  
  越來越近了。
  
  二十米。
  
  十米。
  
  “啊!”桂花蒙頭走路,差點撞上前面一人。
  
  “小姐啊,奴婢讓您慢點走,您怎麼就不聽呢。”同樣氣喘吁吁的聲音,連說話都帶著吸氣聲。翠濃這丫頭,追人追的可真夠敬業,怎麼就陰魂不散呢。
  
  桂花很悲傷的抬起頭。翠濃是錢惜松的丫鬟,凶多吉少啊凶多吉少。
  
  “您幹嘛走這條巷子。繞遠了啊。南邊兒,南邊兒有條更近的。”她喘口氣,繼續道,“不過沒關係,反正都已經到這兒了。咱們,走吧,快點出城。二少爺的馬車等好久了。”
  
  桂花的眼睛越瞪越大,眼珠子恨不能脫框。
  
  “翠濃你,你不抓我回去。”
  
  翠濃拽著她,邊走邊道:“回去幹什麼。你回去了二少爺不就白用功了?快點兒,快點兒。”

  桂花總算明白了:“你是戰青玄的人?!”
  
  翠濃轉頭看她:“小姐,您很聰明。”
  
  這不是誇讚,桂花想。有誇人的時候一臉不屑的嘛。

  她想,她終於知道,為什麼翠濃動不動就喜歡低頭了,不是恭敬,不是柔順,是怕暴露表情啊!
  
  “我一直以為你是錢惜松的人。”
  
  
  星星在天上眨著眼,偷偷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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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8 10:18:2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回.閒事

  拜吳有所賜鞅鞄靽靾,嫝嫪嫥嫖桂花一行三人本著:大方向正確,哪條路未知鄫鄩鄧鄯,鄧鄯鄰鄲早晚能到目的地的原則,把私奔當旅遊管箜箅箑,骯髦髧髣一路上走的甚是悠閒愜意。

  收穫的季節,秋高氣爽踊踇踀跽,綼綪綱緁萬里無雲。大片大片的農田中,金黃的麥穗豨豪豩貌,僑僯僓僪勞作的農人,年邁的黃牛,嬉笑的孩子,阡陌交錯,雞犬相聞。遠處的煙囪飄出縷縷輕煙,那是主婦們在灶間準備午飯。
  
  鄉間不常見到馬車,一路行去,狗兒汪汪叫,貓兒喵喵叫。

  桂花道:“好好的馬路不走,非要從人家的田間過,看,招人現眼了吧。”
  
  吳有哼著跑調的鄉間小曲,揚起馬鞭,輕飄飄落在馬背上。
  
  “視野開闊,空氣清新。多好的地兒啊。”
  
  戰青玄同樣從馬車中探出頭來:“晌午了。下地的人都回家吃飯了,我們也找個地方坐坐,吃點東西再走。”

  還真是,一個兩個都不急。
  
  這一吃飯便吃了許久。

  正午的暖陽照著,仿佛周身裹著床鬆軟的棉被,令人昏昏,鼻端若有若無飄著的是鄉間泥土植物的清香。
  
  桂花懶洋洋的拿出塊熏肉慢慢啃,在這樣的環境下,她不想說話,一切動作也都變成了慢鏡頭。反正大家都不急,她也不急。
  
  旁邊一個大草垛,金色的稻草一捧一捧碼的整整齊齊。

  桂花半睜著眼,咬了一口肉,含在嘴裡,眼睛越來越小,有入睡的趨勢。

  草垛後轉過來一隻小狗,幼年期的田園犬,絨絨的毛,短短的尾,伸著小舌頭,一步一顛的沖著桂花走來。
  
  離了四五步遠,又停下了。睜著黑色的瞳,盯著桂花手中的肉。喉嚨裡發出隱隱的嗚咽聲。

  桂花警惕的略略睜大眼睛,睡意被趕走了一半。
  
  旁邊伸來一隻手,奪過桂花虛握在手中的肉,輕輕一擲,便穩穩落在那小狗身前。

  桂花徹底沒了睡意,挺直腰桿做起來。

  “幹嘛搶我的肉,我還沒吃完呢。”
  
  罪魁禍首挑挑眉,輕描淡寫:“我還以為你不吃了呢。既然還要,拿回來就是。”那邊廂,幼犬已經低下頭去,細細嗅了一遍嘴邊食,下了口。

  桂花咽了口唾沫,打開包裹,摸出個饅頭,狠狠的啃。

  隔夜的饅頭,有些硬,桂花牙一酸,差點倒了。
  
  小狗吃肉吃的津津有味,桂花啃饅頭啃的頂冒青煙。

  “還真吃,也不怕他下毒害死你。”不懂事的小動物,防人之心不可無啊,要是熏肉有毒,你現在已經四肢抽搐,倒地身亡了。

  戰青玄不置可否,拿過桂花手中的饅頭,把自己手上的熏魚遞過去。
  
  “不過沒關係,他雖然看上去不像好人,但其實也不很壞,放心吃放心吃哈……”桂花接過熏魚,單方面和低頭專心吃肉的小狗交流的不亦樂乎。
  
  “花花,花花……”清脆的童音由遠及近,草垛後面轉過來個七八歲的小姑娘。

  花花?

  桂花疑惑的望望腳邊黃色皮毛的小狗,又望望那個向著她跑來的小女孩。不太確定她是在呼喚自己,亦或是呼喚吃肉的小黃?
  
  小姑娘穿著藍底碎花小襖,衣裳不太合身,略有些長,膝蓋手肘的地方打了補丁。紮著兩個羊角辮兒,奔跑著過來的時候,小辮兒隨著她的腳步,一晃一晃,煞是可愛。

  待她走近,低頭吃肉的小狗當即離開了食物,踉蹌著向她跑了一步,低低嗚咽了幾聲,蹭蹭她的褲腿。

  小姑娘蹲下身,兩隻小手一抄,便把“花花”抱起來。搖了兩搖:“又在外頭亂要吃食,當心吃到藥,毒死你。”
  
  呀,不得了不得了,想到一塊兒去了。英雄所見略同,知心人啊。
  
  戰青玄帶著些同情望來一眼。看,你的智商還停留在七歲的階段。
  
  小姑娘一抬頭,見到衣裳亮麗的兩男一女,有些驚,有些奇。他們的村子很偏,等閒見著的都是附近的農人,這樣的人物,還真沒見到過。

  又見那女子殷切的盯著自己瞧,小姑娘立即紅了臉有些不好意思。
  
  “大姐姐,俺不是說這個肉有事。你不要生氣……”略帶方言的清脆童音,清清亮亮的道歉,別說桂花本來就沒生氣,就是有氣,也得消掉。“是俺們花花不懂事,打攪你們。”
  
  搖搖頭,桂花大方道:“沒關係,沒關係。我看它可愛,就給它吃了。”

  剛才是誰為了這塊肉,擺臉色給戰青玄看的?是誰啊是誰啊是誰啊!(對不住,偶最近有點咆哮體……大家原諒則個)
  
  小姑娘把狗放下,讓它繼續吃肉。自己則立在原地,眼珠子轉啊轉,把眼前三人打量個遍。

  大哥哥長的真漂亮,皮膚白白的,比村東王大嬸子的小閨女還白淨咧;大姐姐長的也好看,眼睛真大,亮晶晶的,像是夏天裡成熟的紫葡萄;旁邊那個大叔好奇怪,低頭吃東西的時候露出兩撇小鬍子,嘴巴一動,鬍子一翹,怪有趣。
  
  她這邊打量著,桂花那邊就開始跟她拉家常。
  
  “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放低了音量,放軟了語調。
  
  “俺叫小葉子。俺姐姐叫大葉子!”小姑娘答得聲音洪亮。
  
  “噗!”戰青玄沒忍住,差點把剛含進嘴裡的半口水吐出來。
  
  桂花很嚴肅的斜眼撇他:“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這叫就地取材,勞動者的智慧。嚴肅點!一看就是好吃懶做不知民間疾苦的大少爺……還笑?想當初,你聽見我名字的時候還誇呢,原來這麼好笑,你嘴上說好,心裡笑翻了吧?”

  可不是,心裡偷著樂,笑得快內傷啊。
  
  當然,這話戰青玄也就自己心裡想想,萬萬不敢說出口。當即清清嗓子,抿起嘴角,佯裝肅穆。心中暗道:要是以後你給女兒也這麼就地取材充滿智慧的取名字,我就去撞牆!
  
  “你幾歲了?”

  “七歲了!俺姐姐十四,前天還有人上門來說親咧!”
  
  “……你知道說親是什麼?”

  “當然曉得!以後姐姐要住到他家去,和哥哥一起睡!”
  
  桂花:“……好精闢。”

  戰青玄:“……”

  吳有:專心吃東西,無暇分神。
  
  “你家住哪裡呀?”

  “就在前面地頭不遠,跨過那塊玉米地就到了。”
  
  桂花遠目,但玉米茂盛,長勢甚好,完全遮住了她的視線。她為了表示自己明白,胡亂的點了點頭。
  
  沒想到小姑娘嘰嘰喳喳,又說開了。

  “大姐姐,你們這是要到哪裡去呀?要是想上南邊那座山,這個時辰可來不及咧,俺爹說,上山要趁早,晚了就危險咧。”
  
  他們本來就不識路徑,隨便順著方向走,此時聽到小姑娘說話,都認真起來。
  
  戰青玄問:“怎麼不安全呢?”

  “山上有大老虎,傷人!”

  吳有終於抬起頭來:“虎?不怕不怕,找根棍子找點毒藥,我就能結果了它……”
  
  桂花想:原來他還做過獵戶,加上,加上,上山講給三娘聽去。

  小葉子又道:“還有毒蛇,咬死過人咧。”
  
  說到蛇,大家都沒出聲。阮聽楓不在,沒人會醫術,被蛇咬了還真有些危險。尤其桂花有過前科,懼蛇的厲害。
  
  “不能上山,那我們繞著走。”

  小葉子咯咯笑:“大哥哥,繞不過去咧,這山可長,好幾十裡呢。”
  
  桂花和戰青玄一齊飽含怨恨的望吳有這個趕車的。不是大方向沒錯,總能走到嘛,你倒是給我們走個看看?
  
  吳有咳嗽兩聲,撚著八字鬍,眯著綠豆眼,轉身問小葉子:“那就沒辦法過山啦?”

  “找個像這樣的好天,一大早上山去,天黑前能下山。不在山裡過夜,就沒的事。”
  
  三人面面相覷,今天註定走不成了。
  
  小葉子機靈得很:“大哥哥大姐姐沒地方住,就到俺們家去,不遠。明天一早俺爹也要上山,你們可以跟他一道。”

  也沒旁的好法子。去就去唄,晚一天就晚一天,反正不急!
  
  馬車太大,玉米地間的小道太窄,過不去。

  幾人繞了好大一個圈子才到了小葉子家。

  低矮的土房子,一共四間。旁邊砌了間小屋子,當做廚房。

  小葉子一進家門,便奔向廚房:“奶奶,奶奶!姐姐,姐姐!家裡來客人咧。”
  
  便聽見年老的聲音:“小丫頭,瘋到那裡去咧。也不曉得早點回來,幫你姐姐擇菜……”

  隨即又是個年輕女子:“沒事的,小孩子貪玩。”

  說著,人便走出來。一眼看見走在前頭的戰青玄,愣了下。“小葉子,這是你說的客人?”
  
  戰青玄緩步上前,合起摺扇,輕勾唇角,好看的桃花眼彎起來:“葉姑娘吧?打擾了。”雖然連日坐在馬車上,他卻絲毫不見倦意,長身玉立那麼一站,豐神俊朗,風姿不減,桂花見了也要叫一聲“妖孽”,而大葉子姑娘顯然道行尚不如桂花,立馬臉紅。

  “俺家不姓葉,姓羅。”
  
  “哦。這樣啊,搞錯了姑娘的姓氏,還望恕罪。”戰青玄作勢一揖,其實連腰都沒彎。大葉子含羞帶怯的低著頭,壓根沒注意。

  倒是桂花吐吐舌頭感慨:姑娘誒,這人也就是好命,攤上這麼幅好皮相,其實裡面是稻草啊,還是發黴的稻草。千萬別被表面迷惑!古人說,人不可貌相,就是如此道理啊。
  
  大葉子總算回過神來,看到了戰青玄身後的桂花和吳有,連忙請他們到正屋,又倒了水來請他們喝。

  桂花跟著小葉子竄到屋後去看狗。據說花花只是一窩小崽裡頭的其中之一。桂花當下表示了對田園犬的極大興趣,小葉子熱情好客的主動帶著她去瞧。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小葉子搬了張小竹凳坐在門口,等她阿爹從田間回來。她爹是個粗壯漢子,個頭不高,皮膚略黑,笑容憨厚,一咧嘴便露出兩顆雪白的門牙。

  和她父親一道的還有小葉子的祖父,剛過五旬的人,卻顯得蒼老,略駝了背,頭髮花白,邊走邊抽著旱煙,吧嗒吧嗒。看見小葉子,便張開嘴樂呵呵笑。待人倒是和氣,看見家裡來了陌生人也不惱。
  
  飯桌上,桂花張望了半天,總覺著有些不對。

  又數了遍人數,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她歪著頭,低聲問小葉子:“你娘呢?”

  小葉子嘴裡含著口飯:“走了。”

  “什麼走了?”

  把那口飯咽下去:“就是不在咧。”
  
  桂花沒再問。低頭,老實吃飯。

  晚上分房睡覺的時候,出現了一個大問題。

  一共三間臥房,原本小葉子大葉子住一間,小葉子爺爺奶奶住一間,小葉子爹住一間,還挺寬裕。現在忽然多了三個人,一下子逼仄起來。
  
  最後,分配如下。

  小葉子大葉子和她們的奶奶一間房,吳有和小葉子爺爺爹爹一間房……

  分配依據,小葉子一家一致認為桂花他們三人的關係是一對年輕夫婦和一個趕車的車把式。因為正常情況下,別說大家小姐,連普通農戶的閨女都不可能和男子單獨同行。
  
  桂花垂死掙扎,拉住小葉子的手:“我要和你們一間。”

  大葉子為難道:“姐姐是貴人,怎麼能和俺們一起。”她偷眼看黑著臉的戰青玄,小心的拉拉桂花的袖子,“姐姐,你相公不高興咧……”
  
  桂花忙道:“他還不是我相公……”

  小葉子在旁邊插嘴:“大哥哥大姐姐一道走,就是夫妻,夫妻就要一起睡!爺爺奶奶就是一起睡的!”她說的理直氣壯,桂花聽的直翻白眼。特殊情況,特殊情況懂不懂?!
  
  小葉子把手從桂花的魔掌裡抽出來,和姐姐一道回房去了。

  吳有打開房門,探出頭來,笑得賊眉鼠眼,幸災樂禍道:“我絕不告訴別人你們住一個屋。哈哈哈。”大笑三聲,碰的關上門。
  
  桂花悲憤的望著戰青玄:“你為什麼不說句話!”

  戰青玄頗無辜:“說什麼?說我們不是夫妻?你說了那麼多遍,有人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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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8 10:24:3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回.同室

  不情願的進了屋,覷著最裡頭那張小床,皺眉:“怎麼睡?”

  戰青玄隨後掩了房門,環顧室內:“一張床,一條被,一起睡嘍。”
  
  屋子有年頭了,牆面有剝落的痕跡,床鋪整整齊齊,擺著兩隻枕頭,一條薄被。床邊擺著個大箱子,箱蓋當做茶幾用,上頭放著柳條編的小籃子,心思靈巧的在綠條中綴著幾朵玫紅色的小花,亮麗的顏色中透著生機,給整間屋子添上了股活力。籃子裡面放著針線之類的小玩意兒,旁邊疊的齊整的一件繡活。
  
  桂花還記著剛才眾人面前,他不幫她說話的仇,此時獨處倒也沒立時覺得尷尬,主要是那股怨氣叫囂著沒處發洩,遠遠蓋過了她本來就不太敏銳的害羞心。

  “要睡你睡,我不睡!”

  擱在籃子裡的繡活做了一半,桂花饒有興致的拿起來看。
  
  戰青玄無奈的歎了口氣,走到她面前攤了攤手:“說起來,我也是受害者,你就不能對同是受害人的我,和善那麼一點點?”舉起手來,比了指尖上的一點,提醒桂花她的臉色有多差,見對方沒反應,他擱下摺扇,食指扣了扣桌面,“明天出了這個屋子,我的清白也沒了……”
  
  他不說還好,他這一說,桂花立刻抬起頭反駁:“你清白早沒了,別賴在我身上!”她眼眸本來就大,此時惡狠狠的瞪著,倒顯得更大了幾分,黑漆漆的,透著不肯服輸的狠勁。

  旁邊點著只蠟燭,光線微弱,對驅散黑暗作用不大,卻在此時凸顯了功用。暈黃的光線,溫柔的落進猝然睜大的眸子裡,無情的沖散了桂花彙聚起來的那一點狠狠,恍若漁船上的燈籠罩著岸上的樹影,折射出水一樣的瀲灩。

  那樣的一雙眸子,看得戰青玄心中一跳,仿佛被無形的手攥住了心臟,呼吸頓時一滯。
  
  話一出口,桂花便察覺出自己過分了。想要表達憤怒,可是踩別人的脊樑骨,好像是不很厚道。潛意識裡,戰青玄紈絝風流的形象太高大,根深蒂固,一時間難以轉變印象。

  所以說,第一印象,實在重要。若是戰青玄知道桂花此時想著什麼,他一定恨不能穿越回去,揪住那時候的自己,拼命搖晃外加耳提面命,讓他時刻警惕保持正經和嚴肅。因為,一個很重要的女孩子即將出現在他的生命裡。
  
  心虛歸心虛,面子上下不來,桂花當然不可能道歉。硬著頭皮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俯視著他。

  戰青玄卻沒有表示出她預料中的尷尬,反倒目光灼灼的望著她。這讓她多少產生了些猜測失誤的失落,一點小小的心虛立刻處在了下風。

  她努力維持著眼睛的圓度和亮度,不肯眨眼。

  “看什麼?我說錯了嗎。”
  
  眼睛睜得太久,有些酸澀,燭火的薰陶下,微微泛紅。
  
  戰青玄湊近了一點,手肘撐在箱子上,作勢細細看她的眼睛,並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和平常無二。

  “和我發火,也別拿眼睛出氣。好好一雙杏眼,被你折騰的,都成兔子了。”他伸出手掌,不輕不重附上她雙眼。心跳快的有些不正常,仿佛有某種柔軟的心情正在五臟六腑滋生。他不敢再看她的眼睛,總覺得哪裡不對。如同幼弱的動物,嗅到危險地氣味,不自覺的想要規避。
  
  十指修長,隔著稀薄的空氣,都能感受到他手掌傳來的熱度。
  
  時間仿佛一下子返回到“一千金”地下室的那個夜晚,他握著她的手,牢牢的握著。那時的她,也如同現在這般,能夠感受到他手心的溫暖。
  
  思緒飄散,一時間靜默下來。遮住了她讓自己心跳紊亂的目光,戰青玄放下了心,又覺得十分有必要為自己申辯一句。

  “你說錯了。”
  
  聽到他暗啞的聲音緊貼著自己耳根響起的時候,桂花下了一跳。濕熱的氣息如同一條靈巧濕滑的小蛇,貼著她的皮膚緩緩流動。心猛的一跳,她沒有明白他的意思,反射性的反問:

“什麼?”
  
  說話的時候,眼睛終於支撐不住就在他手中眨了一下。

  長長的睫毛輕輕軟軟拂在戰青玄的手心,仿佛折翼的蝴蝶,小心翼翼煽動翅膀試圖飛翔,癢癢的,酥酥的,讓人心上發軟。

  這種酥軟仿佛電流一般,迅速劃過他的手臂,一直蔓延到胸口。
  
  他倒吸口氣,再忍不住,攬住她的腰,低頭截住她的唇,輾轉吸吮。
  
  桂花睜著眼,懵懂而驚訝。他的舌靈活溫熱,在她口中霸道糾纏,她想後退,卻被他的手掌牢牢禁錮住,移動不了分毫。剛才心悸的感覺還沒來得及消失,就被另一波更加強烈的情感淹沒。她睜著眼睛,卻空濛濛的,什麼也沒看到眼中去,他右手狠狠的攬在她腰間,那麼用力,仿佛要把她揉進身體裡。心上仿佛被點了一把火,全身的感官全都集中到那一點的唇舌交纏,就連呼吸都困難。
  
  仿佛過了很久,他才終於放開她的唇。兩個人都氣息不穩,咻咻喘氣。

  他目光暗沉,潑墨般的眸子一瞬不瞬的望著她,驀然一笑,低頭在她耳邊道:“我說,目前為止,我還是清白的。”聲音暗啞,氣息粗重,桂花遲鈍的害羞感終於轟然回歸,臉一下紅了。

  他卻還不甘休,就著她的耳繼續道:“需要我給你證明嗎?”
  
  不僅臉頰,連帶著耳根脖頸都染上了粉色。

  放在他胸前的手,透過薄薄的衣衫感受到他有力快速的心跳,一下一下,在她手中打出歡快的節奏。她試圖推開他,卻意外的脫了力,只能被他牢牢的圈在懷裡。

  她喟歎一聲,無奈道:“我相信你。”
  
  耳邊響起他低低的笑聲,仿佛料到她會這樣回答。桂花窩在他懷中,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動,忽然之間,滿足安定的情感彌漫開來,她放心的趴在他胸口,聞著他衣衫上若有若無的茶香,什麼都不願意去想。
  
  難得心安的片刻,讓人貪戀。
  
  桂花閉上眼睛:“要是可以一直這樣,該多好。”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擔心。要是能一直這樣,該多好。
  
  “這樣擔驚受怕的日子,不長了。”
  
  “真的嗎?”
  
  “真的。我要我們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第二日睜開眼,桂花首先看到的是一張放大的臉。戰青玄的臉。閉著眼,熟睡的模樣。

  她的頭枕著他的手臂,她的手環住他的腰。
  
  高挺的鼻樑,瘦削的臉龐,皮膚光滑的如同上好的羊脂玉,這麼近距離,居然也瞧不見一點瑕疵。桂花不自覺想到自己眼瞼下一兩粒細不可見的小雀斑,心裡開始不平衡,男人長的這麼精緻,叫女人們怎麼活?
  
  趁著他熟睡,悄悄的伸出手,用食指上養了一段時間的長指甲戳了戳他的右臉頰。原意是要給他人為戳出點痕跡來,可誰知,指尖不小心蹭過他的皮膚,意料之外的滑膩,真是一副吹彈可破的好皮囊。不舍的用指尖又蹭了蹭,才戀戀不捨的打算離開。

  不等她把手收回去,指尖便被他攥住了。
  
  他睜開眼,帶著些惺忪,和她打招呼:“早啊。”
  
  桂花見他這副慵懶模樣,一時間忘記把手指抽回來,順著他的口氣:“早。”
  
  他笑一笑,把她的手送回被窩裡:“摸我的臉沒關係,但是注意不要著涼。”仿佛小孩子貪玩被他逮到,他不屑與她計較的寵溺語氣。

  可是抬起頭,桂花卻在他臉上找到了類似調侃的戲謔。
  
  一大清早的,不要和他計較。桂花很大度的想。
  
  他們起的早,吳有似乎起的比他們更早。起得早還不算,他積極並主動的幫小葉子她爹劈柴,結果狠狠一斧子下去,柴火沒劈成,倒把自個兒的腳背給砸傷了。

  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的吳先生,終於也有了樣不擅長的東西。
  
  車夫受了傷,坐車的就是再急,也沒法催著傷患趕路,更何況,根本沒有人著急。

  既來之,則安之。桂花很淡定的和小葉子一起帶著花花去田間采玉米,吳有待在屋裡疼的嗷嗷直叫,戰青玄幸災樂禍的站在一邊瞧熱鬧。
  
  眼睛一睜一閉,一天很快過去了。
  
  可是再睜眼的時候,氣氛很不尋常。
  
  馬嘶,雞啼,犬吠,人聲,混在一處,十分嘈雜。

  桂花被吵醒的時候,戰青玄亦是早已醒來,睜著眼,若有所思的看窗外,仿佛等待這一刻已久,卻在它真正降臨的時候,一時沒有想好,該擺出怎樣一種姿態。
  
  此時尚在半夜,月明星稀,銀輝照大地,微亮撒乾坤。這樣一個偏僻偏遠的小村落,天色一黑,便萬籟俱寂雞犬不聞,而此時的馬嘶雞啼犬吠顯然很不符合常理。
  
  很多匹馬,噠噠的馬蹄聲驚醒了熟睡中的雞犬,於是,便上演了這麼一出田園交響曲。
  
  這樣囂張的馬蹄聲,桂花只聽見過一次。而那次,隨之而來的,是菜菜的險些喪生。

  大概看出了她的緊張,戰青玄沖她微微一笑,握住了她的手,很有力的一握,旋即放開,毫不拖泥帶水的打開了房門。
  
  還不待他擺出幅無所謂的紈絝姿態好好的和門外的人打個招呼,一個耳光便挾著滔滔怒意撲面而來。

  他絲毫不避,臉頰被掌風帶得偏向一邊,額角重重的嗑在門框上,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

  桂花緊跟在後,看到這一幕,不由短促的驚叫一聲。
  
  戰青玄卻不惱,面上甚至還帶著笑意,緩緩正過臉來。

  “大哥,你來得可真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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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kj1258943 於 2011-8-18 10:52 編輯

第四十六回.回府

  手上還沒來得及放下的馬鞭,顯示出來者的焦急;攥著馬鞭的指節泛出若隱若現的青筋,顯示出來者的憤怒。

  若不是還有理智劃劂劁勩,彰徹徶慺大抵那個鞭子便要抽到戰青玄身上。
  
  沉著臉掃了眼戰青玄身後的桂花,那淩厲的眼風仿佛淬了冰渣子寨寠寤對,種稯窨窩剮在桂花臉上,讓她不自覺的打了個寒戰。
  
  “不是我慢。是吳先生神機妙算蓇蒴菿萉,漳滹漈漘不走尋常路。”

  隱在人群中看熱鬧的吳有,聽到孫茗含譏帶誚的點他名槔榶槐榿,膂膈膊膇一點沒有害怕的樣子,反倒艱難的擠出人群,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

  “大公子過獎。吳某不過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可當不起神機妙算四個字。”
  
  爾後探出頭,以和白日裡戰青玄一樣幸災樂禍的口吻道:“青玄哪,我腳受傷,你臉受傷,怎麼看,都是我賺了。”

  風水輪流轉,報應來得快。
  
  一屋子的人,大葉子小葉子都站在一邊,略帶好奇的向這邊張望。

  孫茗半夜裡登堂入室擾人清夢,總算還有些自覺,放下身段和眾人告了個罪,雖然不見得有十足誠意,可也足以平息眾怨。

  拽著戰青玄進了屋,把門狠狠的摔上。

  私事,尤其是見不得人的私事,還是自家人關起門算算帳就好了。
  
  桂花悵然的親眼目睹那扇門在自己面前關上,有些無所適從的站在門外。小葉子跑過來拉她的手:“大姐姐,怎麼回事咧?這位大哥哥什麼人,為什麼半夜跑來我們家?”

  桂花苦笑:“沒事。你們都回去睡覺吧。”

  小葉子還待再問,大葉子瞧著情形不對,連拉帶拽把小葉子哄回去了。
  
  房門合上,廳內只剩下吳有和桂花兩人。
  
  吳有扶著桌沿,腳還有些不俐落。

  桂花疑惑的問:“吳先生,你們早料到孫茗會來?既然如此,我們又為什麼要逃?”

  吳有的綠豆眼轉了裝,仿佛沒想好該不該和她說。

  “說吧。反正我早晚會知道。”
  
  “出來好處多多。”吳有習慣性的撚鬍子,“一則,青玄需要時間去查一件事,現在查出來了,他便有了籌碼;二則,你走了,錢惜松才會自亂陣腳,露出破綻;三則,”他抬頭意味深長的望著桂花,“你不是心情不好?出來轉轉,有利於身心健康啊……”

  當他說身心健康的時候,臉上的神情仿佛捉姦在床,眼中赤裸裸寫著:我都明白的字樣。
  
  桂花悲哀的發現,自己的名聲成功被戰青玄敗壞掉了。
  
  “你這一走,還真是乾淨俐落。”孫茗蹙眉,琥珀色的眸子蓄著怒意,“青玄,你到底要任性到什麼時候!”

  “怎麼樣?府裡的爛攤子,大哥都幫我收拾好了?”混不在意的口吻,絲毫不為對方的怒意所動。
  
  孫茗恨鐵不成鋼的瞪他一眼,壓抑住怒氣:“總算還知道讓丫環給我報個信!”深吸口氣,“錢家得知二小姐失蹤之前,我去求了母親。以她的名義,和錢家打了招呼。說母親偶遇二小姐,一見如故,甚是喜愛,留她在家住了。雖然不合禮法,漏洞百出,總算錢惜松不敢明著和我們撕破臉。才讓你蒙混過關。”

  戰青玄一副早就料到的模樣:“唉,母親這回,可是幫了我大忙。”
  
  孫茗沒好氣:“她老人家氣得不輕。我倒要看看,你回去怎麼解釋?!”

  想到那日,他剛出府便看見錢惜桂的貼身丫鬟匆匆而來,告訴說她家小姐和孫二公子私奔了。他當時氣得七竅生煙,差點就一命嗚呼。

  要知道,他剛在書房收到,那日在一千金,戰青玄為之連玉佩都不要的女子,正是他那個未婚妻錢惜桂的消息,就已經怒火上湧。出門去找戰青玄晦氣,卻又收到這麼個令人哭笑不得的噩耗。
  
  所幸,他即便再氣再怒,理智總還是待在上風。

  家醜不可外揚,孫二公子和未來嫂子私奔這種事千萬不能讓人知道,就連錢府,尤其是錢惜松,都得瞞著。

  當機立斷,留下翠濃,佯裝老夫人留下了主僕二人。
  
  隨即派了幾路人馬沿著官道去尋人。

  可這麼多天過去了,卻連一絲消息都沒有。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錢府那邊連表面的平靜都維持不下去了。走投無路,所幸還有個一千金。

  不愧是江湖一流的情報組織,六個時辰不到,便有了消息。
  
  他即刻連夜帶人親自來尋。
  
  “那大哥今日來,是要幹什麼呢?把我們帶回去,然後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照常舉行婚禮?”戰青玄抬眼問他。“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維持孫府的名聲。你並不愛她!大哥,你為什麼一定要為了家族犧牲自己的婚姻,你明明可以不這樣的……”

  孫茗的眼像是一汪海,風雲變幻,潮起潮落,無數種情緒彙聚散開,最終消散於無形。他似乎是厭倦了和戰青玄的這種辯論,平淡的開口:“我就是來把你們帶回去。然後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我會照舊娶她,也會對她好。她姓錢,可我不會把她當做敵人,更不會把用在他哥哥那裡的手段加諸在她身上……我只希望,她能和以前一樣的無憂無慮快樂幸福。”
  
  戰青玄定定的望著他,帶著一種悲哀的神氣。

  他想,他猜測的東西,在大哥臉上,已經得到了驗證。可是,他不能因為這個原因放棄,他已經為之準備了太久。而且,桂花也早就做出了選擇。
  
  “無憂無慮,快樂幸福?大哥,你真是這麼想的?在錢府那樣的地方,有錢惜松那樣的哥哥?”戰青玄輕聲笑了下,不待笑容綻放便收斂了嘴角,“大哥,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不瞭解她,不知道她生活在怎樣的困境裡。所以你才會覺得她無憂無慮快樂幸福。的確,她是個樂觀向上,從不輕言絕望的人,表現出來的帶給別人的,永遠是笑容和快樂……就是這樣的她,才格外讓我心疼。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許是很早以前,也許是在那之後,我就愛上她了。大哥,是真的愛。我想讓她真正的快樂幸福,真正的放聲大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一堆陷阱和陰謀牽絆著。”
  
  孫茗認真的聽他說話,臉上的神情看不出喜怒,只有緊抿的唇角流露出他的心情,不知是在和自己較勁,還是和別人,亦或是和不可抗拒的命運。

  “你知道錢惜松的目的嗎?”戰青玄道,“他想要拿到那本名冊。然後,取而代之。”
  
  孫茗犀利的目光直直的射過來。“原來,他打著這個主意。口氣倒不小!”

  戰青玄右手執扇輕揮,輕鬆道:“有大哥在,我一點都不擔心。”
  
  扇面上水墨山巒,行書流暢四個大字。

  孫茗眼尾一跳:“你什麼時候,心如止水了?”
  
  “哦,你說這個啊。”側過扇面瞧一瞧,那上頭的大字,“很久以前就用著了。桂花選的,我瞧著甚好,甚符合我現在心境。”
  
  孫茗沒有答話,他這個弟弟,真真正正是長大了。
  
  “大哥一直在找錢惜松漏稅的證據。找著了嗎?”
  
  “你問這個做什麼?”
  
  “因為,我知道東西在哪裡。而且,我有把握,能在十天內拿到。”
  
  孫茗沉默良久,終是開口相詢:“你想要什麼。”
  
  戰青玄收了摺扇,一字一頓:“扳倒錢惜松的證據,換我和桂花的名正言順。”
  
  好一個名正言順,孫茗幾乎就要頭疼了。若是以前的他,遇到這樣的抉擇,根本想都不要想,肯定選擇前者。可是此時,他卻有些猶豫。

  一邊是闔府的利益,一邊是個人的私心。
  
  而他,是孫府大少爺。孫府大少爺,是不該也不能有私心的。
  
  “好。你把證據拿來,我就解除婚約。”從胸腔裡透出口氣,“母親那裡,我來說。務必讓你們,名正言順。”
  
  說完這句話,他轉過身去。仿佛失了力氣:“你們準備準備,即刻和我回府吧。”

  推門出去,意外的撞見桂花心虛倉促的目光。

  好丟臉,聽牆角被抓了。桂花傻乎乎笑。
  
  孫茗步履匆匆,只用眼角掃了她一眼,便和她擦肩而過。

  “你要找什麼東西?”桂花轉過頭去問戰青玄。
  
  “你別問。老老實實待在府裡,平平安安就好了。”他跨出門來,打個哈欠,“大晚上鬧哄哄的不讓人睡覺。”

  桂花猶不死心:“翠濃現在待在我身邊,沒辦法接近錢惜松的。”
  
  可憐巴巴的望著他。

  “總會有辦法的。你別操心。”拉著她的手,“快走。要不然我大哥又該催了。”
  
  去時的路比來時短了許多。
  
  一行人快馬加鞭,第二日午時便到達了越州府。
  
  翠濃站在門口望眼欲穿,一看見桂花從馬車中出來,立刻撲上前,只差把桂花撲得一個踉蹌:“小姐,您不聲不響就走了。拋下奴婢一個人,奴婢回去怎麼向大少爺交代?要讓他知道了,非扒了奴婢的皮不可……還好您回來了。回來就好……”說著說著,一抽抽的哽咽起來,頭垂得低低,一副快哭的模樣。
  
  桂花十分配合的拉過她的手拍了拍:“好了好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嘛。”
  
  偷眼去看孫茗,他皺著眉,整個一受不了的表情。
  
  轉眼,戰青玄神色自若的站在翠濃身旁,習以為常她的唱做俱佳。
  
  桂花邊安慰翠濃,邊盯住她烏油油的麻花辮。

  翠姑娘,真難為你了,在這麼多知情人面前,您還能演的如此旁若無人渾然忘我,這是怎樣一種曲高和寡的境界喲。

  你不去唱戲,實在是演藝界的不幸,所有戲子的大幸。
  
  “二小姐這便回去吧。畢竟,在外面待了這麼多天,你大哥一定著急得很。”孫茗不鹹不淡的音調,一語雙關提醒當事人再不回去會有嚴重的後果。
  
  桂花一個激靈,醍醐灌頂般拽住翠濃的胳膊:“快停下來,省著點眼淚,回去咱們在大哥面前接著哭……”還不知道他會怎樣惱羞成怒整治我們呢,留著眼淚回去用悲情淹死他。
  
  翠濃抽抽噎噎委委屈屈被桂花拖上了馬車。從頭到尾都沒捨得把她高貴的頭顱抬起一點點。看在外人眼裡,別提多柔順恭謹楚楚可憐良善可欺了。
  
  掀起馬車簾,戰青玄那張俏臉露了出來。

  “凡事自己小心。”壓低了聲音,“給我十天。十天之後,我來接你。”

  桂花點點頭。攏起袖子,放下車簾,馬車咕嚕嚕向著錢府的方向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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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回.懲罰

  “二妹妹,你把我當傻子嗎?”錢惜松眼神陰鬱,蛇信般陰毒,“出府這麼久,輕輕鬆松一句去孫府串門就想把我打發了?!”
  
  桂花一副我也很無奈的表情:“我說的是實話,大實話。誰也沒規定未來婆婆不能見兒媳婦不是?”

  翠濃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不發一言。
  
  錢惜松走到桂花面前,鉗住她的下巴,讓她被迫仰頭望向自己:“你去找孫茗了,和孫府達成了什麼協定?”細長的眸子眯起來,“不說話?不說話我也能查出來!”

  桂花痛苦的翻翻白眼。暗自腹誹:不是我不想說話,而是嗓子被你掐住了,發不出聲音啊。不說話?這種時候不說話不是更刺激你!這麼蠢的事情,我是不會做的。可是,沒有用,錢惜松的手仍舊掐著她的脖子。
  
  “你別忘了,及笄禮上發生的事情,只要我向孫家透露出一星半點,咱們誰都別想好過!”錢惜松繼續威脅,手上的力道不減。
  
  桂花無奈,只得抬起手來指指自己的喉嚨,示意自己有話要說。

  “咳咳。”清清嗓子,桂花發出鴨子般沙啞的聲音,像極了換聲期的男孩,“拜託你不要總是疑神疑鬼。那麼敏感,弄得我很有壓力的。”
  
  “娘親在你手上,把柄在你手上,我才不會那麼蠢,主動去找孫府呢。”
  
  錢惜松冷笑:“算你識時務。”
  
  又道:“說到金姨娘,我倒是想起來了。因為前些日子你行蹤不明,我這個做兄長的實在放心不下,親自去把金姨娘接到府裡住了。”
  
  桂花反射性的激動道:“你把我娘親怎麼樣了?”
  
  錢惜松很滿意桂花的反應,面容緩了緩,不再那麼猙獰。

  “只要二妹妹安安穩穩出嫁,她自然不會怎樣。”
  
  桂花低頭:“我會出嫁。”
  
  錢惜松一笑,很滿意她的妥協,接下來說出的話卻讓桂花很不滿意:“口說無憑,況且腳長在二妹妹身上。為了讓我放心,就請妹妹委屈一下,在佛堂裡住幾天吧。”
  
  提到佛堂,桂花不自覺便打了個哆嗦。看在錢惜松眼中,更是愜意。
  
  “翠濃,雖說你是我的人。可這幾日來,卻沒有盡到職責,好好照顧二小姐,罰你一起,跪佛堂吧。”

  “是。”翠濃至始至終害怕的跪在地上,沒有插一句話。直到此時,才散發出弱弱的存在感,應了聲。
  
  桂花知道,翠濃還在繼續潛伏中。為了不讓她暴露,路過她身邊的時候,不善道:“還跪著作甚?走啦!”
  
  以此表明她們不是一夥。
  
  ——————————————
  
  桂花眼放綠光緊盯著供桌上的糕點,泥塑貼金的佛像悲憫的望著她。回來的時候忙著趕路,到了孫府也沒停頓,急匆匆的往回趕,除了馬車上喝的茶水,到現在為止她還沒有吃過任何東西。

  饑餓的眼神十分熱切,端坐的佛像險些被她灼燒的跳下凡間。
  
  想到戰青玄馬車上無時無刻備著的精緻茶點,桂花隱忍的咽了口唾沫。

  唾沫剛剛下肚,身後就傳來“啪嗒”一聲戒尺打在檀木桌上的脆響。隨即是宋嬤嬤威脅意味十足的乾咳。桂花不緊不慢繼續咽口水,隔都沒打一個,絲毫不把宋嬤嬤的警告放在眼裡。

  本來嘛,十天后她都要出嫁了,錢惜松一定不允許她傷痕累累,留下錢府虐待她的鐵證。
  
  悄悄挪了挪跪得發麻的膝蓋,實在無聊的桂花,再一遍環顧佛堂。蒲團兩個,她和翠濃平分了。佛像一尊,垂眉閉目,顯然不忍卒讀桂花的慘像。東西向擺著的供桌,水果糕點數盤。

  狹小的空間,潮濕的空氣,夕陽兩三綹透過厚實的窗櫺勉強提供一點光亮。門口站著的宋嬤嬤,手持戒尺,幸災樂禍,面似惡鬼,恍如門神。當然,她背對著宋嬤嬤沒法親眼目睹,但這樣的景象顯而易見,無論是宋嬤嬤還是桂花,都曾在夢裡演練數遍。

  前者是為了屆時好報仇雪恨,後者是警惕自己要居安思危。
  
  終於,夕陽的餘暉戀戀不捨的收回最後一抹霞光。萬惡的宋嬤嬤趾高氣昂挑釁似的把戒尺擱在小幾上。鎖上佛堂的小門,打道回府,關門睡覺去了。
  
  她腳步聲一遠,桂花立刻站起來,幾乎是以撲的姿勢趴在了供桌上,抓起一個蘋果就啃。邊啃邊絮絮叨叨請求佛祖的原諒。
  
  翠濃顯然沒有她那麼粗枝大葉,起身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走到門邊,確認宋嬤嬤是否去而複返。專業的間諜人員和普通勞動者的素質差別之大是毋庸置疑的。
  
  昏暗。沒有蠟燭,鮮有月光的昏暗。

  錢府的佛堂就跟朝廷的暗獄屬於同一類別。凡是不得寵的不得勢的犯了錯的都得被關在佛堂受教育,外加動用私刑。換到別家也許很難為人理解佛堂的這種功用,可只要明白錢府這上上下下一大家子的人都懂得,從上到下都不是善渣,又怎麼能要求佛祖的光芒普照心靈?建了純粹用來擺架子,別府有的,他們也有,順便善加利用開發新功能。
  
  “這麼晚,宋嬤嬤准走了。”環顧黑漆漆的屋子,桂花瞄準翠濃餓得同樣泛綠光的眸子,扔過去一隻香蕉。
  
  “撲!”
  
  “啊!!!”
  
  “咕咚!”
  
  “啪嗒!”
  
  一連串的聲響發生在瞬間。
  
  桂花仰臉沖著翠濃的方向茫然追問:“怎麼了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翠濃帶著哭腔的嗓音悶悶的在桂花腳邊響起:“小姐,有老鼠……”驚魂未定。
  
  桂花眨眨眼,對她躺在地上的行為更感興趣:“哦……佛堂嘛,當然有老鼠。不過,有老鼠,你就一定要趴在地上嗎?”虛心求教加探討。
  
  翠濃惡狠狠:“誰讓你把香蕉扔在我腳邊!”
  
  不知是不是黑暗中其他感官特別敏銳的緣故,桂花甚至聽見了她磨牙的霍霍聲響。不由覺得十分冤枉:“你沒有接的住哦。我瞄的很准啊……”推卸責任的態度激怒了翠濃。

  她伸出一隻手,牢牢攥住了桂花的裙角,一頭黑髮披散下來,幽幽的揚起毫無血色的臉孔,齜牙一笑,微弱的月光落在她雪白的牙齒上,一縷白光閃過……
  
  “啊!!!”桂花大叫一聲,撲通一屁股跌坐在翠濃身邊。
  
  翠濃笑得十分開心:“小姐,你沒有挺的住哦。我拽的很輕啊……”
  
  模仿桂花的語調惟妙惟肖,簡直叫人歎為觀止。
  
  桂花認命的坐在冰涼的地板上,和翠濃背靠背。
  
  以下是她們毫無營養的對話內容。
  
  “好餓哦。”
  
  “吃蘋果。”
  
  哢嚓哢嚓哢嚓,啃水果的聲音。
  
  “……小姐,剛剛,剛剛好像有什麼熱乎乎的東西從我腳面上挪過去。”
  
  “哦,我不小心把腳擱你腳上了吧。”
  
  “不對不對,那東西還毛茸茸的。”
  
  “哦,那就是老鼠咯。”
  
  “啊!!”翠濃嘩啦啦把手上的溫水潑了下去。
  
  “……翠濃,你把水倒在我腳上了……”桂花幽怨的縮回腳。
  
  “對不起對不起,我以為是老鼠。”言罷,摸索著拿娟子給桂花擦水。
  
  一會兒之後。
  
  “小姐,你的腳,為什麼摸上去毛茸茸的?好像……老鼠。”
  
  “哦,可能就是老鼠吧。我早就把腳拿回來了。”桂花很是不以為意。
  
  “啊!!!~~~~”
  
  翠濃的尖叫再次響徹偏院。
  
  就在翠濃的尖叫聲中,佛堂那扇厚重的,雕著繁雜花紋的,十幾年沒有打開過的窗戶發出“哢嚓”“哢嚓”“轟隆隆”的聲音。
  
  尖叫聲太響,桂花豎起耳朵仔細聽。
  
  “翠濃,窗子窗子窗子……”
  
  驚魂未定的翠濃從善如流的望向被連根卸下的木窗,再一次陷入恐慌。
  
  木窗落地帶起煙塵中,阮聽楓一襲白衣,伴著月光穩穩的落在嘴巴張成“0”字的翠濃身邊。

  “桂花。”他笑眯眯,渾然不覺自己剛剛毀壞掉一扇高齡二十的窗戶。
  
  仰頭望著他眉目如畫的臉,桂花再一次衷心的讚歎:漂亮,真漂亮!簡直是人間絕色。雖然這個絕色剛剛卸下了錢府中最牢固最古老的一扇窗,並且激起滿地煙塵,把她和翠濃弄得灰頭土臉,但美人還是美人,絕色還是絕色。
  
  “好久不見。”冒著吃灰的危險,桂花張口打招呼。
  
  “給你的。”遞過來一隻錦袋。
  
  桂花接過,打開。然後感激涕零:“聽楓你真是大好人。雪中送炭啊,你簡直是我恩人!”她跪了一天,想了一天的玫瑰熏糕,水晶蛋餃,此時活生生的出現在她面前,居然還有一大塊醬牛肉,她感動得都快哭了。“太細心太體貼了,這袋子居然還分了層,一點都沒有串味兒啊……”
  
  她站起身,一股煙塵氣撲面而來,咳嗽兩聲,桂花轉口道:“要是下次你進來的時候不要卸窗,那就更完美了。”
  
  阮聽楓很實誠:“青玄,叫我帶的。”
  
  桂花一愣,看了眼包裹得十分精緻且用心的食袋,心裡溫溫軟軟融成一片。
  
  “還是要謝謝你的。這麼晚了還跑過來。”
  
  阮聽楓很和氣,溫和道:“沒關係。睡不著。”
  
  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你怎麼知道我在佛堂?”
  
  “青玄說的。”阮聽楓還記得,大下午的戰青玄匆匆忙忙跑過來,吩咐他晚上去趟錢府佛堂,送只袋子。“不過,我忘記了。”阮聽楓有些不好意思。青玄和他說話的時候,正好於小魚要來找他,他煩躁的有些心不在焉。
  
  桂花:“忘記了……那你怎麼找到這兒的呢?”
  
  “紫苔院,老婆婆。”
  
  真是個乖乖牌好寶寶,知道迷路了要問過往行人。可是,怎麼說他也是非法入戶私闖民宅吧,怎麼一點自覺性都沒有呢。

  桂花沉默一會兒,成功把嘴邊的問題咽下去。
  
  “……你是說,宋嬤嬤?”

  宋嬤嬤是錢夫人特意派來指導桂花出嫁禮儀的,最近搬去的紫苔院。
  
  “她會老實告訴你我在哪兒?”
  
  隨即自發的恍然大悟:“你又點她穴道了。”
  
  “沒有。”阮聽楓笑得十分安詳,桂花甚至能從他面容上瞧見和佛祖一樣的悲天憫人,“敲暈了。”
  
  桂花:“……為什麼?她老人家年紀一大把的……”也不怕打死了。
  
  阮聽楓奇怪的看她一眼:“年紀大,皮膚鬆弛。”
  
  “所以?”
  
  “找不准穴。”
  
  桂花含著糕點嘿嘿嘿傻笑三聲,差點把滿口的糕點屑噴出來。
  
  “翠濃?”
  
  站在一邊的翠濃,病懨懨,以一種消極厭世的態度轉頭看他:“幹嘛?”
  
  阮聽楓在袖子裡,掏啊掏,掏啊掏。
  
  桂花張著口忘記咀嚼,眼珠子隨著他白皙修長的手指轉啊轉,轉啊轉,十分好奇他要拿出什麼來。

  “找到啦!”看他的滿臉驚喜,實在讓人不能和他手上撚著的,這麼一張小小的,泛黃的,還有些油斑的紙片聯繫起來。
  
  “給你。”有些嫌棄的用指尖夾住,伸到翠濃鼻子底下。
  
  翠濃同樣以那種病懨懨消極厭世的情緒接過了紙片。
  
  阮聽楓望著她,有些疑惑:“她怎麼了?”
  
  桂花笑得賊兮兮:“被老鼠,嚇破膽。”
  
  阮聽楓不甚在意:“哦……”
  
  就在他們竊竊私語的時候,私語的當事人淡然的,以一種十分平靜的心情,劃亮火摺子,把那片髒兮兮,油蹟斑斑的小紙片付之一炬。
  
  桂花:“咦咦,你有火摺子為什麼剛才不點?”
  
  翠濃看她一眼,迅速低下頭去:“我不想點。會暴露的。”
  
  “哦,所以你就心甘情願的摸老鼠啊。”好偉大的精神,好高尚的情操。
  
  翠濃充滿怨氣的臉孔憤憤抬起:“小姐你再說!你再說,我就告訴宋嬤嬤窗子是你弄壞的!”
  
  好恐怖!

  桂花倒退一步,猶猶豫豫遞出食袋:“……分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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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8 11:33:3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回.探病

  身為罪魁禍首蜡蜛製褔,槍榧榵槃絕色美人越窗而出,瀟灑離去慖慡慲慔,緊綧綹緇留下一地斷壁殘垣。

  桂花擦擦嘴,悲壯的捂住肚子倒地不起。
  
  於是弊彃彄彆,樆榪榼榮天濛濛亮,鳥微微啼的時候碥碭碧碫,殞殟毄毃翠濃的哀嚎再次響徹整個偏院。
  
  初暈剛醒的宋嬤嬤最先聞聲而來,悉悉索索邊摸索著一大串黃銅鑰匙虥虡蜨蜤,幙幣幕幘邊嘀嘀咕咕自言自語:“怪事兒,昨晚夢到仙人了,那小模樣長的,俊是俊了……”後腦勺不知怎麼了,一碰就疼,“作孽喲!一大早的嚎什麼呢?!”

  伴著門扇重重撞擊牆壁的聲響,翠濃抽噎著抬起一張梨花帶雨的臉。
  
  “宋嬤嬤!”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撲過去抱住了宋嬤嬤的腿,“小姐!小姐不行了!”

  桂花披頭散髮,面朝牆壁,手捂肚子,不斷呻吟。翠濃說到“不行了”的時候,那呻吟聲顯然大了不少。
  
  “昨晚上還好好的?”宋嬤嬤狐疑,“怎麼就不行了。”

  不行了。

  桂花真心實意痛苦的呻吟一聲,她只打算肚子疼,騙過錢惜松讓她回房就好,怎麼這話一到翠濃嘴巴裡就變了味兒。
  
  “這,這窗子又是怎麼啦?”宋嬤嬤更加狐疑的指著倒地的窗。

  翠濃抽抽噎噎,振振有詞:“昨晚上我和小姐跪得好好的,忽然有歹人闖了進來……大概是走錯了路,沒找著庫房的所在,那人見走錯了地兒,也沒為難我們。倒是小姐受了驚嚇,一直嚷嚷肚子疼。”
  
  宋嬤嬤半信半疑去看桂花,不看還好,一看之下,信了大半。
  
  桂花憋笑憋得臉色紅潤,忍笑忍得額上微汗,眼睛死死閉著,兩手緊緊捂住肚子,再加上淩亂的髮型,揉成鹹菜狀的衣擺,十足十發燒的模樣。
  
  病的不輕半死不活的小姐,和盛怒之下不陰不陽的少爺。宋嬤嬤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前者。

  如果半死不活的小姐西去在她的管制之下,那麼少爺就會由不陰不陽立馬變身為大開殺戒。宋嬤嬤深知,錢惜松對待一切阻礙他完成兼併大業的絆腳石,從來心狠手辣。
  
  提著藥箱的白鬍子大夫來的很快。

  桂花偷眼看把著脈沉吟不語的大夫,心裡忐忑,呻吟聲不由更大了些,以此提醒大夫,她病了,並且病的很嚴重。

  大夫故作高深的想了一會兒,最終說出了這麼一番話:“小姐憂思過甚,心情鬱結,加上飲食不調腸胃阻滯,引起微熱,需要好好調理。”
  
  匆匆趕來的錢惜松正巧聽到這番很裝13的診斷結論,立刻緊張起來。以為是佛堂陰冷,缺水少食導致桂花一場大病。當下十分著急,吩咐丫鬟立刻把桂花挪回紫苔院,好生將息。
  
  桂花深知,腸胃阻滯乃半夜暴飲暴食所致,與佛堂實在無甚關聯。但瞧著錢惜松如此緊張,也不由感慨,錢惜松對她這枚棋子實在是看重。不允許她有一丁半點的差池。
  
  不允許她有差池=不允許婚禮差池=不允許聯姻差池=務必要幹掉孫府取而代之。

  如此執念,輕易千萬不要去刺激他。免得觸動逆鱗,死無葬身之地。這麼一想,桂花便更加盼著戰青玄能快些找到證據,解救她出火海。
  
  若是孫錢兩府必得倒掉一個,她真心的希望倒掉的那個,是她大哥。
  
  不是她沒心沒肺,而是經歷了太多的背叛和拋棄,她早就不奢望完整純粹的親情。當年的霜言冷語,化作利刃割在心上的傷口,早就結了珈,卻至今沒有痊癒。輕輕的觸碰,都能讓她回憶起當初的苦痛和恥辱。而如今,就在不久之前,錢府的所有人,甚至包括她的親生母親,卻再次拿起刀來,在她尚未痊癒的舊傷上狠狠的砍。砍掉了她對親情的最後一點希冀,讓她連一廂情願的自欺欺人都不敢再有。
  
  現在,她只想詛咒他們萬劫不復。當然,她很善良的僅僅是詛咒而已。
  
  躺在床上養病期間,翠濃一直低著頭,默默做事。別人看來,她和往常一般無二,可桂花卻敏銳的覺察她的心不在焉心事重重。
  
  “你沒事吧?”桂花靠在床上,疑惑的望向拿著抹布四處轉悠的翠濃。自從佛堂出來,她便一直處於這種焦慮的狀態,難道真是被老鼠嚇破了膽子?

  翠濃立在原地,轉過臉來:“小姐,奴婢沒事。挺好的。”言罷,繼續低頭擦拭早已纖塵不染的古董花瓶。
  
  這樣還叫做沒事?沒事才怪。
  
  小丫頭掀了簾子進來:“二小姐,金姨娘來了。”輕聲細氣,生怕嚇著病了的桂花。

  桂花連忙縮進被子,把臉埋進去,僅留出一頭黑髮鋪在枕頭上。
  
  金姨娘進屋的時候,看見的便是重重簾幕之後,厚重的繡被和一頭海藻似的亂髮。

  直到金姨娘輕手輕腳坐到床邊,桂花才艱難的露出半張臉。

  “娘親。”憋氣的緣故,臉頰有些紅。
  
  金姨娘以為她午睡初醒,話音也柔了幾分。“丫頭們說你病了,我還不信。你打小兒身體就好。”探手摸她的額頭,“還真病了?沒幾天就成親了,怎麼在這個節骨眼兒上。”

  桂花閉了閉眼睛。
  
  金姨娘道:“大夫開的藥好好吃。孫府那兒,大少爺總會擔待些的。”
  
  翠濃送來茶水,略帶驚訝的望了一眼金姨娘。難得她沒有口出惡言,惹桂花不快。

  “娘親,你最近可好?”桂花睜眼道。
  
  金姨娘掠了掠耳邊的碎發:“倒是沒什麼不好。只是住在府裡,沒在宅子裡自由。出門不方便……我已經跟大少爺說好了。你一嫁人,我就搬出去。”

  隔著嫋嫋升起的霧氣,桂花眼尖的瞥見金姨娘額角的細紋,到了嘴邊勸她不要再賭的話突然出不了口。這一刻尋常母女之間的閒話,已經多久未有過了?很久很久,久到轉眼她到了嫁人的年紀,久到娘親韶華逝去皺紋突生。
  
  “恩。還是搬出去好。既然大哥答應了,那便搬出去住吧。”雖然知道錢惜松多半不會踐諾,可此時她很願意順著金姨娘的話頭,維繫這短暫的平靜,哪怕一刻也好。

  “對了。昨兒我去看了你的嫁妝,好幾口紅木箱子呢,氣派差不了。我都細細幫你檢點過了。”金姨娘笑容滿面,眼角的細小紋路更深了些,“這回大少爺算是下了血本,有了這些嫁妝,以後你在婆家日子也好過些,總不會被人小瞧了。”

  又歎了口氣,“我是沒什麼給你的。”
  
  她一提嫁妝,桂花便想到她要聘禮的事,心上極不舒服。
  
  正巧翠濃在門口接了小丫鬟的藥碗,熱氣騰騰的中藥,濃稠的很。翠濃自然知道桂花沒病,不用吃藥,接過了便順手擱在桌上,打算金姨娘走後再倒進花瓶。
  
  那邊廂,金姨娘正為桂花的沉默有些尷尬,不知再要說些什麼好,看見翠濃沒有趁熱把藥端來,抓住由頭,便開口道:“藥熬好了怎麼不拿過來給小姐服下?沒幾天就是大喜的日子,小姐如今還病著,你們做丫鬟的怎麼也不上心!”
  
  翠濃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隨即低頭。

  桂花暗暗叫苦,按照翠濃一貫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乖巧丫鬟形象,娘親這麼一說,她肯定把藥端來逼著自己喝,才不管她病不病,藥苦不苦。

  啞巴吃黃連,也不過如此。
  
  卻不料,翠濃頭一垂,脆聲答道:“藥太燙,奴婢想等涼了再端過去。”
  
  金姨娘本就尷尬,被翠濃一堵,不由有些惱羞成怒:“藥就是要趁熱喝才好,涼了怎麼能喝?!還不快拿過來。”

  桂花覺著反常,疑惑的盯著翠濃。
  
  翠濃抬頭飛快的看了桂花一眼,再次低頭,百折不撓:“姨娘您不知道,我們小姐都是習慣涼些再喝藥的。”

  聲音有些大,院子裡乘涼的小丫鬟們開始站在門口探頭探腦。

  本來金姨娘只是隨口一言,萬萬沒想到翠濃鐵了心不聽她的話,又被人這麼看著,她若是就這麼算了,流言可畏,她就又成了笑柄。
  
  當下站起身,指著翠濃喝道:“叫你端來就端來,哪兒來那麼多廢話!”
  
  桂花沒弄明白翠濃給她使眼色的含義,不敢貿然開口為她解圍。
  
  一時之間,屋內的氣氛僵硬至極。
  
  翠濃站在原地,倔強的很。
  
  金姨娘氣得臉色發白,手指顫得有些不穩:“你個欺主的死丫頭!我還差不動你了不成!”

  翠濃沖她福了福身:“回姨娘話,奴婢原本是大少爺房裡的,自從二小姐回府,大少爺便差奴婢來伺候二小姐。在奴婢眼中,只有大少爺一位主子。”
  
  話說到這兒,桂花忽而福至心靈,明白了翠濃的意思。
  
  抓住金姨娘順手擱在床頭的茶盞狠狠的砸在地上。霹靂拍啦,碎瓷茶漬濺了一地。門口圍觀的小丫鬟們齊齊嚇了一跳。

  桂花也沒顧上:“只有少爺一位主子?翠濃,我平日待你不薄,到頭來,連我娘差你端碗藥你都不樂意!好哇,只有少爺一位主子是吧?我這就差人去找大哥。告訴他我這裡廟小,容不下翠姑娘這座大佛!讓他趁早收回去。”

  說完用力扯了帳子,沖著門口傻愣愣望著她的小丫鬟,“看什麼看?!一個個的都聾了?讓你們去請人沒聽見?!以為個個都和翠濃似的有大少爺做靠山,可以不聽我的話?”
  
  小丫鬟從沒見桂花發這麼大的火,嚇得縮了脖子。兩個伶俐的,立刻跑出院子,一溜煙通知錢惜松去了。
  
  早在桂花發火的時候,翠濃就自覺地不言不語跪在地上了。
  
  金姨娘沒想到事情鬧大,愣了一會兒,悻悻地向桂花道:“她也沒怎麼樣,你說她兩句也就算了,請什麼大少爺呢……”

  話說的太急,桂花坐在床沿上喘氣,長睫烏眼,襯著蒼白的臉色顯得極其虛弱。“是這丫鬟太不懂事。平日不服我的管也就算了,娘親年紀大了,還要受她的氣,做女兒的若是饒她,豈不是不孝。”
  
  金姨娘歎口氣,訥訥的不知說什麼好。見桂花光著腳踩在地上,忙蹲下去給她套上鞋:“本來就病著,可別再著涼。”

  桂花低頭,正好望見她束得一絲不苟的髮髻,金色的蝴蝶簪,尾部的光亮在陽光下一閃,刺酸了她的眼。
  
  娘親啊娘親,你從來分辨不出別人對你的心。以前我真心待你,你從不放在心上,更不曾有一絲一毫的感動,反倒得寸進尺步步緊逼;如今我假意對你,你倒當我真心實意……
  
  翠濃自拿到阮聽楓帶來的字條便魂不守舍,她今日的故意頂撞只不過是為了把事情鬧大,再也無法待在這紫苔院中。若是運氣好,便能回到錢惜松身邊去完成她的任務。

  桂花不知道字條上寫了什麼,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幫著翠濃演好這一場戲。幫她順利回到錢惜松身邊,幫她重新獲得錢惜松的信任。至於之後的事,她便插不上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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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出頭

  桂花仰面躺在床上,百無聊賴的望著天花板。

  旁邊的丫鬟赤蝶兢兢業業端來藥汁:“小姐,該喝藥了。”
  
  真懷念翠濃喲!桂花憂心忡忡的端過藥碗,捏著鼻子一口氣灌下去,也不知道這藥吃多了會不會吃出什麼毛病來?桂花想像了下自己病怏怏滿面蒼黃喘氣如牛的樣子,憂心更甚。

  她想念阮聽楓——他在哪裡,甜甜的藥丸就在哪裡;她想念翠濃——有她在,她壓根不用吃藥!
  
  自從上回翠濃忤逆金姨娘之後,她已經許久沒有見過翠濃了。
  
  那日錢惜松匆匆趕來,為了安撫金姨娘,罰了翠濃半年的薪水,並且把她調回了他的院子。院子是回了,卻從貼身大丫鬟降成了打掃院子的小丫鬟。那有什麼用啊?掃院子的丫鬟連大少爺的屋子都進不去,還不如她這個二小姐來的自由。
  
  說到自由。桂花決定,為了自己的身體著想,她不能再吃藥了。她的病,必須迅速快捷的好起來。決定了之後,她便開始付諸實踐。

  柔弱的手有力了;惺忪的睡眼睜開了;蒼白的面容紅潤了……
  
  赤蝶一見,別提多開心了,忙忙的去請大夫。
  
  鬍子花白的老大夫,來過之後也很開心——他老人家,終於,終於不用再昧著良心說二小姐重病在身了!
  
  錢惜松聽說桂花病好,為了表達兄長對妹妹的愛護,特意讓小丫鬟攙著她四處走走。不用再躺在床上,可以出門曬太陽,對桂花來說,是件多麼讓人振奮的事情啊。

  於是紫苔院歡聲笑語,皆大歡喜。
  
  痛痛快快洗過澡,桂花罔顧赤蝶的苦口婆心,一意孤行逛花園子去了。
  
  秋意凜然,萬木蕭索,連空氣中都漂浮著肅殺的氣氛。花園一角長著兩株桂花樹,快到花季,淡黃色的花蕾小小的蜷縮在一處,在寒風中醞釀著盛開的燦爛。

  桂花信步走去,樹下卻早已站了一人。
  
  紫袍修身,烏髮金環,微仰頭看樹梢的小花。桂花看到他的背影,第一反應是轉身就走——從初次見面開始,他們之間的爛帳便開了頭,仿佛永遠都算不清,不是他欠她,就是她欠他。

  沒有誰看見債主還勇往直前的,於是,桂花退了。
  
  孫茗卻已經看見她。他今日來錢府,就是來見她的。只不過途經花園,看到牆邊的桂樹乍然花開。小小的淡黃色花朵,看上去清清淡淡單薄弱小,花苞中卻蘊含著無窮力量和勃勃生機。寒風,落葉,蕭索,本該風雲慘澹的景象,到了它面前,卻都成了成全它幽香的契機。
  
  ——“無憂無慮,快樂幸福?大哥,你真是這麼想的?在錢府那樣的地方,有錢惜松那樣的哥哥?大哥,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不瞭解她,不知道她生活在怎樣的困境裡。所以你才會覺得她無憂無慮快樂幸福。”
  
  ——“的確,她是個樂觀向上,從不輕言絕望的人,表現出來的帶給別人的,永遠是笑容和快樂……就是這樣的她,才格外讓我心疼。我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許是很早以前,也許是在那之後,我就愛上她了。大哥,是真的愛。我想讓她真正的快樂幸福,真正的放聲大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一堆陷阱和陰謀牽絆著。”
  
  對金桂花來說,錢府錢惜松錢夫人就是她的秋日;可她,也當真如同不畏秋寒乍然盛開的桂花,把所有霜刀冷箭化作含苞待放。

  正因為她是這樣笑著化霜寒為暖陽的女子,青玄才會那麼執著,執著得不惜和他這個親哥哥做交易。
  
  不認識桂花的時候,孫茗懷疑她別有所圖;認識了他之後,他突然發現,這念頭如此的荒唐。她是這樣簡單的女子,簡單到一眼就能看穿。她沒有心計,透亮的如同水晶。

  她本該是他生命中的異數,但命運卻讓他晚了一步。只這一步,她便再也不屬於他。早在他遇見她之前,她便已經認識了青玄;早在他懷疑她的時候,青玄便已經認定了她。
  
  “桂花。”孫茗的叫聲及時止住了她後退的腳步。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第一次如此心平氣和的打算和她好好說話。可這一聲之後,他卻再也想不起要說什麼——此時,說什麼都顯得那麼不合時宜。
  
  桂花暗暗叫苦。她裝病了那麼久,乍一健康便遭此橫禍,可見老天爺記性甚佳,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兒,都不捨得拋棄她。

  她轉身悻悻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還欠著你頓飯嘛。想討就直接說啊,不吭聲我怎麼知道你要什麼?要不是我自覺,你這樣怎麼討得到債?虧你還是孫府的大少爺,債都不會討,這樣子孫府都還沒有破產,還真是個奇跡……”桂花面對他的時候,一如既往的沒有氣勢,眼珠子亂轉,嘴巴代替腦袋思考,不知道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說完她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大嘴巴。叫你亂說話!叫你不聽大腦指揮!說什麼討債,說什麼破產!你當是藥呢,大夫敢開你就敢吃?
  
  孫茗醞釀半天的千頭萬緒被她這樣一攪和,一下子全沒了。他不由微笑,她還是那個單純到傻裡傻氣的姑娘,敢在他面前胡言亂語無所顧忌。再次聽到她這樣說話,他的心情反倒輕鬆了。
  
  桂花看他不怒反笑,心中嘀咕,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怒極反笑嗎?不好!看樣子老虎要發威,趕快服軟是上上之選。
  
  “我是說,我久病初愈……”配合的咳嗽兩聲,以證實內容的真實性,“腦筋還不太清楚……”偷眼望去,孫茗嘴角的笑意竟然有了向臉頰蔓延的趨勢。她連忙再咳了兩聲,“不過,欠你的飯還是牢牢記在心裡的。要是您不介意,就去找錢惜松吧,到了飯點兒,他一定會盛情款待你的……”
  
  孫茗聽她越說越離譜,截斷了她的話頭:“我知道你病了。我是來探病的。青玄這幾日忙的很,沒有空來,我便代他來看看。”多可悲,他來看望她,竟然要打著青玄的名號;更加可悲的是,他竟然希望她臉上初露的笑意維持得久一點,再久一點——即使那笑容並不是為他綻放。
  
  “既然你沒事,我這就走了。”他背在身後的手緊緊握著,指甲扣進掌心,有輕微的刺痛。
  
  桂花猶豫了下,終是忍不住問:“青玄……青玄他還好嗎?我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他?”

  孫茗笑了——苦笑。

  “他很忙。”
  
  桂花有些失望。若有所思應了一聲,回過神來發現孫茗還站在原地,道:“你還不去找錢惜松?過了飯點兒,就沒有飯吃了。到時可別說我賴帳。”
  
  回去的路上,桂花很不幸的遇見了錢惜梅。

  她帶著小丫鬟走得風風火火。身後四名丫鬟,每人捧著一個紅木託盤,託盤上放著新做的衣裙。明日她要參加越州府的民女篩選,過了府選才有上京的資格。為此她命人新做了許多衣物,供她選擇。顯然,託盤中的都是她不滿意的。
  
  很不巧,桂花心情有些低落,沒有注意路徑,錢惜梅行走得急,也沒有給她讓路的打算。兩廂一來,便在小路上狹路相逢。

  錢惜梅為了準備選秀,對桂花置之不理好些時候。但這並不代表她會放棄找桂花的麻煩。比如此刻——

  她最喜歡的百褶裙送去店中修改,可改回來之後並不十分合身。時間不多,她又正在氣頭上,見桂花擋著她的路,便很不客氣的伸手撥她的胳膊:“讓開!”
  
  桂花反應慢了。錢惜梅狠狠一推,她猝不及防。最主要是,她在床上躺了那麼些天,又吃了不少莫名其妙的良藥,是要比平時虛弱一點。錢惜桂惡狠狠盡全力的一推,把她推得一個踉蹌。
  
  身後的赤蝶扶住她,卻不敢出聲。

  錢惜梅沒想到自己力氣這麼大,竟然險些推倒桂花,想到大哥的話,她有些發怵,但她嬌蠻任性的脾氣還是占了上風,火氣一股腦兒發洩出來:“裝什麼柔弱!你病不是好了嗎?又不是什麼千金大小姐,推一推也會倒?!”

  譏誚的語氣一下子激起了桂花的脾氣:“我病是好了。你的病好像更嚴重了!刁蠻任性不講理也是病,得治!”
  
  她倔強的昂頭反唇相譏,錢惜梅頓覺下不來台——身後那麼多丫鬟看著,她又一向霸道慣了的,當下惱羞成怒揚起手來。
  
  桂花眼看著那手落下來,早做好了躲讓的準備,卻不料斜刺裡伸出只胳膊,手掌準確無誤緊緊扣住了錢惜梅的手腕。
  
  錢惜梅沒想到會半路殺出來個程咬金,她用盡全力的一巴掌竟然在半路被截住了。手肘緩不過勁,骨頭像是錯位了般的疼。“啊!來人呐!來人呐!”她大叫,身後的丫鬟湧上來,不知道是先跪地求大小姐寬恕,還是先幫大小姐擺脫桎梏。
  
  原本打算伺機跳開的桂花看著錢惜梅疼得先紅後白的臉,嘴巴張開成“0”狀。欣賞了會兒錢惜梅的痛苦和丫鬟們的混亂,她才伸出一隻手指顫顫巍巍指向罪魁禍首:“你你你,還沒走?”頓了頓,再次誠心誠意奉勸道,“再不走,真的沒飯吃了……”
  
  孫茗緊緊抿著唇,兇狠的眼神洩露出他的憤怒。
  
  錢惜梅白了臉色大聲喝道:“你是什麼東西?!鬆手,快鬆手!……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是錢府的大小姐!這麼對我,你會後悔的!”最後一個字破了音,因為孫茗攥著她的手腕輕輕轉動了一下。
  
  隨後,他松了手。滿含譏諷道:“後悔?我從來沒有對什麼事情後悔過。”

  錢惜梅額上冒出了汗,她握著手腕,軟綿綿的沒有力氣。大抵,可能,是脫臼了。她沖丫鬟大吼:“去找大夫!去通知大哥,讓他過來!”丫鬟們噤若寒蟬動作慢了一點,她又一聲怒喝:“快滾!”
  
  孫茗退後一步和她保持距離,開口冷冷道:“叫錢惜松來也沒有用。我孫府未過門的媳婦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負,怎麼說,錢惜松也有個治下不嚴的罪過!”

  錢惜梅愣了:“你,你是誰?”
  
  孫茗以一種十分鄙夷的目光盯著錢惜梅:“我是誰你不用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你若再敢欺負桂花,我有本事折磨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連錢惜松都保不了你!”
  
  桂花幾乎要大笑了。有人幫著出頭的感覺真好啊。
  
  錢惜梅被他恐嚇的語氣嚇住了,猶猶豫豫道:“你!你是孫府大少爺……”她瞥到桂花憋笑的臉,不知從哪裡冒出一股怨氣,暫時蓋住了害怕,孫府大少爺又怎樣?她還是未來的皇妃呢。“那又怎樣!桂花還沒嫁去你們孫家,你憑什麼為她出頭?我是她姐姐,姐姐教訓妹妹,天經地義!”
  
  孫茗是真沒想到,錢惜梅可以厚顏無恥理直氣壯到這種地步。他悲哀的發現,他理解了青玄說桂花並不快樂的話——竟是在這種情況下,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哦?是嗎。竟有這樣蠻不講理的姐姐,我還真是今天才知道,長見識了……”他上前一步,錢惜梅不自覺的後退,“看樣子,錢小姐是要參加明日的選秀?而且,勢在必得?現在得意,你不覺得太早了嗎?”他低頭轉動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不巧的很,知府劉大人前日才和我說,報名參選的人太多了,他想刪掉那麼一兩個,讓我幫他參謀參謀。本來我還覺得為難的很。現下嘛,倒是不難了……”
  
  錢惜梅這下真沒了氣勢,但她還在掙扎:“你敢!我哥不會准許你這樣做的!”
  
  “看樣子,錢小姐還搞不清楚狀況。我也不想多費口舌。那這樣吧。咱們走著瞧,看看明天的名單上,還會不會有錢大小姐的閨名。”他陰測測的語氣讓錢惜梅青天白日下硬是打了個寒噤。
  
  桂花沒想到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發怒的孫茗她從來沒有見過,或者說,孫茗在她面前從來沒有真正動過怒。解氣啊,真解氣!桂花暫態覺得天空變亮了,小鳥在歌唱。她怎麼就沒有這樣的霸氣呢?歸根結底,還是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啊……
  
  錢惜松還沒有來,孫茗道:“我還有事,就不等錢大少爺了。先走一步,少陪!”言罷,甚至沒有回頭看桂花一眼,便大步走向園門。他不敢看,他怕自己多看一眼,便再也狠不下心把桂花一個人留在錢府。

  而他,卻不是那個該帶她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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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露餡

  次日,赤蝶幫桂花梳頭的時候,悄悄告訴她,大小姐去選秀,還沒到大門口就給人攔下來,說是名冊做了改動,錢惜梅的名字不在冊子上。她還待爭辯,就被轟了出去,說是為保證安全,閒雜人等不得靠近選秀場所。
  
  那句“閒雜人等”徹底刺激到錢惜梅。想她為了這一日費了多少心思?逃婚,上吊,割腕,尋死,置裝……做了這麼久的皇妃夢,一朝破滅成了閒雜人等,她怒火攻心,回了府便開始大發雷霆。據說,把屋子裡能砸的東西全砸了。
  
  錢惜松知道了事情始末,怒其不爭,去都沒去看她,只叫了小廝把她的屋子鎖了,不准她出來撒潑。
  
  悠閒到下午,紫苔院忽而來了一位稀客。

  彼時桂花啃著蘋果站在院子裡瞧著赤蝶繡花,日頭西斜,飛針走線中勉強讓桂花憶起一些鄉村時光。

  宋嬤嬤趾高氣昂踏進紫苔院,直奔桂花的方位而來。
  
  “二小姐,大少爺有請!”蒼老嚴肅的聲音透著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啃了一半的蘋果頓了下,桂花道:“找我什麼事?”難道錢惜松知道了昨日的事情,越想越不甘心,要找她去秋後算帳?罪魁禍首孫茗不在,錢惜松肯定得拿自己出氣啊……
  
  “老奴不知。二小姐去了就知道了。”宋嬤嬤難得躬身做了一禮,可桂花覺著她板正的樣子格外透著詭異,心知情況不妙。

  “少爺還等著呢,小姐請吧。”
  
  桂花放下蘋果,拍拍手甚是隨意道:“等一下。我去拿個繡品,路過娘親屋子的時候給她送去。反正順路……”才想起來似的問宋嬤嬤,“一會兒功夫,大哥不會等不及吧?”
  
  宋嬤嬤一臉不情願:“請小姐快點!”
  
  ——————————————
  
  書房外,桂花跟著宋嬤嬤一步一挪行走得甚是緩慢。

  錢惜松書房桂花以前也來過,可沒哪次有這次的詭異。沒有原因,桂花的直覺告訴她,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目前,她所能想到的就是昨日因為她,孫茗阻了錢惜梅選秀一事。

  她走得慢,宋嬤嬤可走的一點都不慢。眼看著兩人距離越來越大,桂花很無奈的加緊幾步跟上。
  
  剛才在娘親院裡,宋嬤嬤一路跟著她進去,她和娘親都沒有機會說話。幸虧她早有準備——只希望娘親能看到繡帕背後的字。
  
  書房。

  桂花一眼就看到端坐桌後的錢惜松。她剛進屋,大門便在身後關上落鎖,屋內暫態一暗。宋嬤嬤站到一邊,垂手而立。
  
  不待桂花適應屋內的光線,腕上一股劇痛傳來,雙手被人用力的反扭在了身後。“做什麼?!放開我!”努力望向書桌的方向,“大哥,你這是做什麼?!”手腕上火辣辣的疼,眼裡像是熏到了胡椒,用力一眨就能流出淚來。
  
  膝彎被人用力一踢,桂花站立不穩,膝蓋一下子嗑在堅硬的地板上。她不自禁疼叫一聲。抬頭的時候,錢惜松已經從書桌後轉出來,居高臨下站在她身前。他臉上帶著笑,表情陰毒得如同吐信的毒蛇。

  “這個人,你認識嗎?”他指向左手邊的陰影。
  
  桂花順著他手指望過去,看見一個熟悉的單薄背影。同她一樣被人反剪著雙手按在地上。“翠濃?!”她叫出來。
  
  錢惜松伸出手掌在桂花眼前搖了搖:“不,她叫雀語。”直起身子,“若是我沒記錯,孫二少爺屋裡的貼身婢女叫鶯語。沒錯吧?二妹妹。”他笑了,猛然想起般,“我忘了,妹妹和孫二少爺走的很近,怎麼會不知道呢。”
  
  被人死死扣住手腕很不舒服,桂花狠狠掙了幾下,那人攥的很緊,即使桂花的長指甲劃過他的手背,他也沒松一鬆手。
  
  錢惜松不耐煩道:“綁起來!”

  手腕被麻繩綁在一起,斯磨中蹭破了皮,滲出絲絲血跡。

  桂花抬頭,盯著錢惜松:“你憑什麼這麼對我?到底為了什麼事!翠濃,翠濃她怎麼了?”
  
  “怎麼了?你會不知道她怎麼了!不是你和她演的這出好戲,把她送回了我的院子?”
  
  翠濃在陰影中轉過臉。她髮絲淩亂,頸中有交錯的鞭痕和血跡:“不關小姐的事。她什麼都不知道。”
  
  錢惜松轉頭:“那你呢?!我曾經那麼信任你!”
  
  翠濃的聲音十分微弱:“我只不過奉命行事。您不也在孫府安排了眼線……既然如此,那您沒有立場指責我。”
  
  “我沒有指責你。我只想知道,你把東西放到哪兒去了。”

  翠濃成功了,她拿到了戰青玄要的東西。桂花心中一喜,隨即看到屋裡六個五大三粗的家丁又憂了:照這樣的架勢,她和翠濃能不能活著走出這間屋子,還是個難題。
  
  翠濃別過臉去不做聲。
  
  錢惜松陰測測道:“不說?沒關係,一會兒你就會說了。”他吩咐宋嬤嬤,“掌嘴!”這麼重要的場景,為什麼宋嬤嬤會在場?桂花明白了,是因為她積累了數十年豐富的掌嘴經驗。不過,受害人為什麼會是她?
  
  她身後就是門板,手腳都被牢牢綁著沒法兒移動。她只能仰頭不甘的瞪著越走越近的宋嬤嬤。
  
  “……我錯了。“桂花咽了口唾沫,“昨天下午逛花園子的時候,我不該讓孫茗看見錢惜梅……不過我已經盡力讓他走了呀,他硬要留著我也沒辦法……你為什麼不就這個事情去找他好好協商協商呢?……”
  
  宋嬤嬤揚著隱忍且得意的笑容,走到她身邊:“二小姐,得罪了!”話音未落,一巴掌已經重重甩在了桂花臉上。

  暫態,手腕不疼了——感官全部集中到了臉頰上。會腫那是必然的,腫得像饅頭還是像桃子,那要看機率。

  左臉頰,右臉頰,一掌重似一掌的扇下來。
  
  眼前有星星閃過,模模糊糊間,桂花恍然聽見錢惜松的聲音:“……翠濃,說吧!東西被你放到哪裡去了?你主子那麼重視惜桂,她在你眼前被打成這樣,你回去不好交代吧……”
  
  變態!大變態!

  這是桂花嗡嗡亂響的頭腦裡唯一冒出來的形容詞。
  
  時間流逝,大變態錢惜松反倒沉默了。而此時,桂花是多麼的希望從他口中冒出“停下”“住手”之類的詞語啊。

  宋嬤嬤大概是累了。雖然氣勢不減,但力道無疑小了很多。
  
  屋內靜的很,除了巴掌聲喘氣聲便沒了其他聲響。故而門外傳來的推搡呼喝顯得格外響亮。錢惜松一抬手示意宋嬤嬤停下。
  
  桂花松了口氣的同時,迫不及待的往門口看去,這一看眼神中難免帶了失望。錢惜松倒像是很高興:“姨娘來得正好。”小廝伶俐的關上門,“正好幫我開導開導二妹妹。”
  
  語音未落,見著桂花狼狽模樣的金姨娘早就撲了過來。狠狠的把站在桂花身邊的宋嬤嬤推得一個踉蹌:“這是做什麼?這是做什麼!”她見桂花髮髻淩亂唇角出血,不曉得她具體傷在那裡,一時間不敢碰她,只攏了她的肩,仰頭問錢惜松。

  “桂花病才剛好,犯了什麼錯說教說教就算了,動什麼手呢!”
  
  桂花心裡失望,臉上又火辣辣的疼,心裡不由十分的不耐煩,在金姨娘懷中輕微的掙了掙。“你來幹什麼?”她嘴角腫了一塊,說話不方便,有些含糊,可金姨娘還是聽清了。
  
  “我來幹什麼?!你都這樣了,我能不來嘛!”金姨娘一瞪眼乾脆的放開了她的肩,站起身來陪笑道,“大少爺,桂花犯了什麼錯,您告訴我。我幫你教訓她,犯不著您親自動手……”
  
  錢惜松對著金姨娘諂媚的笑容,輕蔑道:“她合著丫鬟偷了我書房裡的帳冊子。”他瞅了眼從剛才開始便低頭看地不敢看向桂花的翠濃,“事出突然我也是被逼無奈,看著二妹妹這樣,我這個做兄長也很痛心。”

  桂花心裡有千言萬語想要反駁,無奈唇舌不便,只能忍著。

  “帳冊子?”金姨娘眼中錢府的帳冊自是十分重要,她直覺著桂花理虧,又聽出錢惜松語氣中的轉圜,忙道:“桂花,你真拿了府裡的帳冊?那可是大事,若是拿了,可要快還回來,想來你大哥也不會和你太過計較……”
  
  桂花掙扎著道:“我沒有!”

  無奈語氣之蒼白不能正確表達她內心的憤怒。
  
  金姨娘轉向錢惜松:“大少爺想是誤會了。桂花為人你也知道的,她就是嘴上硬,其實心軟,拿帳冊這麼大的事兒她不敢做。”她瞥見地上的翠濃,忙指著道,“定是這丫鬟胡說八道冤枉好人。大少爺是明白人,可別被下人們騙了……”
  
  “被沒被騙我心裡清楚!不需要姨娘指手畫腳。”錢惜松沒了耐性,示意宋嬤嬤拉住金姨娘,“既然不說,那只好請二妹妹委屈一下了!”

  隨著他的示意,站在門邊的兩個家丁搬出了條長凳。

  被按住的翠濃再也淡定不了,沙啞著嗓子道:“我說,我說……別再為難二小姐,她什麼都不知道。”
  
  錢惜松一喜:“說!”

  桂花以被按在長凳上的姿勢艱難的望著翠濃,既希望她說點什麼解救下自己,又希望她什麼都別說。

  “帳冊,我交到了孫府……”

  “不可能!不可能這麼快!”錢惜松有些失態的吼道。
  
  翠濃輕笑一聲,嘴角乾涸的血跡帶著種無言的嘲諷:“不管你信不信,我交出去了……在你派人抓我之前。”

  桂花的心剛落回肚子裡,立刻又懸了起來——

  因為錢惜松惱羞成怒下了令:“既然這樣,魚死網破而已!留著二妹妹也沒用了!給我打……沒我的令不准停!”
  
  桂花真希望翠濃什麼都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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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8 12:46:3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回.轉機

  “大少爺!大少爺您不能這樣……這樣會打死她的。桂花是您妹妹……她是你妹妹啊!”金姨娘的嚎哭伴著低沉的竹板接觸皮肉的聲音顯得格外淒涼。見錢惜松面無反應,她又轉身去罵桂花,“死丫頭!你說話,說你沒拿帳冊,說你是被冤枉的!你說啊!平時不是嘴巴子溜得很嘛,現在這種時候裝什麼呆!……”
  
  桂花連喊疼的力氣也沒有。竹板沉沉落在臀部和背部,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到竹板和肌膚接觸的地方,那種疼痛無法言說,她只覺得臉頰上火辣辣的疼痛和背上的相比實在是太輕鬆了……她抱著竹凳,勉強穩住身體,牙齒習慣性的咬住下唇。她把所有的哭喊呻吟咽在喉嚨裡,不洩露出一絲一毫。
  
  她從小就這樣倔強,倔強得不允許自己在傷害自己的人面前發出任何類似求饒乞憐的聲響。憑什麼要讓他們如意?種種折磨,只有在受害人的膽怯求饒間才能體現價值,若是她什麼也不做,傷害她的人又憑什麼得意?不能喊,不能發出聲音,不能給他們任何得意的機會,即使這樣,會把自己逼得很苦很苦。可她沒有辦法,無所依仗的處境逼得她以這種方式反抗……很傻的方式,卻透著股孤勇。
  
  此時,她好希望金姨娘的哭喊能停一停。太吵了,震得她耳膜生疼,頭腦嗡嗡,而這一切拉住她的意識,讓她不能放心的暈過去。
  
  順滑的綢緞太薄了,竹板狠狠的打下去,毫無遮掩,仿佛直接打在骨肉般的疼痛。流血了嗎?一定流血了。她都能感受到溫熱的液體滑過她的肌膚,黏在衣衫上,和衣衫混在一起粘在傷口上……早知道要被打板子,就穿棉襖來了,至少還能擋一擋。這樣想著,她仿佛感受到傷口附上一層溫熱,隨後而來的疼痛果然減輕了不少,她都勉強可以松一鬆緊咬著下唇的牙齒。

  她仿佛聽到錢惜松的歎息:“金姨娘這是何苦呢……”
  
  肩膀被抓住,桂花後知後覺的轉頭去看……入眼是梳得一絲不苟的髮髻和髮髻上一支金色的蝴蝶簪。蝴蝶的翅微微顫動,像極了她現在的心情。她眼窩發熱,喉頭哽咽,從嗓子裡擠出了聲:“娘親……”卻是還沒出口就斷了聲。
  
  時間凝固了般的慢。直到屋內傳來砰砰的砸門聲,伴著小廝慌張的話語:“少爺,官差,官差闖進來了!”

  聞言,打人的板子頓時慢了,有漸停的趨勢。

  “不准停!”錢惜松黑著臉。

  “什麼官差?”他幾步過去一把拉開房門,害得報信的小廝重心不穩踉蹌了一下,差點跌倒在他懷裡。小廝窘迫萬分,紅著張臉,不知是急是羞:“不是府裡的,倒像是,是于刺史的人……”

  “于刺史?不可能!刺史大人才巡到臨府,不會來的這麼快。”
  
  小廝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吭吭哧哧辯白得甚是吃力:“真,真,真是的。還,還來了其,其他幾個人……”

  他還沒憋出重點來,院門口倒真進來了四個官差,拿著刀器,無視錢惜松陰沉的臉一路進了院,然後躬身停下。隨後進來了一妙齡少女,鵝黃的衫子,身材嬌小長相秀氣,遠遠看去像極了一隻嬌俏可愛的小黃雀。卻見她擄了袖子,興沖沖對那四個官差直嚷嚷:“停著做什麼?快給本小姐沖進去!救人,救人知道吧!”言罷率先沖到門口,錢惜松擋了她的路,她惱了,昂頭理直氣壯道:“擋著路了,讓開讓開!”
  
  她話音未落,四個官差便沖了上來,四把明晃晃的刀器架在了錢惜松脖子上。那少女不管不顧理所當然的進去了。錢惜松眼睜睜看著她趾高氣昂,氣得臉色發綠。剛待發作,院門口又進來一人。

  錢惜松看到他,硬生生把到了嘴邊的惡語咽了下去,換上一副笑臉,十分勉強的道:“小侯爺……什麼風把小侯爺給吹來了。”面部表情轉的太快,一時之間表情有些猙獰。
  
  阮聽楓已經進了院子,此時聽錢惜松說話,頗為無辜的站在原地望瞭望天:“沒有風的。”

  “阮聽楓!不准和他說話。”黃衣少女依著門框露出一張臉來沖他招手,“快進來,快進來。”

  “哦。”阮聽楓聽了她的話,竟然真的不再理睬錢惜松,徑直進屋去了。
  
  屋裡執刑的人早就罷了手。

  少女沖到凳邊,瞧著上面一老一少疊羅漢似的擁在一起,兩人都面色蒼白,身上有傷,一時間不知從何處下手。只得招呼阮聽楓:“你快給看看,怎麼樣啦這兩人。”

  阮聽楓站在原地沒動,對官差道:“拉開。”
  
  官差沒聽懂。少女脆生生指使他們:“哎呀,叫你們把上面的人拉開來,疊在一起怎麼看傷啊……真笨!爹爹怎麼派了你們幾個來。”

  錢惜松總算有些盤算明白了,感情于刺史是在臨府,可于刺史的千金先行一步到了越州,還上這兒多管閒事來了。

  “于小姐管的太多了吧。私闖民宅,壞我家規,不怕刺史大人面前不好交代?”
  
  於小魚滿不在乎道:“怕什麼?老頭子現在應該已經接到帳冊了。抓你入獄的手令馬上就到。我提前一步幫他把事兒辦了,他誇我還來不及呢。”言罷得意洋洋滿含挑釁的望著他。
  
  “不會誇。”正在給桂花把脈的阮聽楓插嘴道。

  于小魚不高興了:“你又知道了,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你太囂張,他不會誇。”

  於小魚剛待搭腔,阮聽楓收回了把脈的手,認真道:“暈了。”
  
  於小魚立刻拋棄反駁的話,單手扶額做出無奈狀:“只要是人,只要長了眼睛,就能看見她暈過去了。你還要把個脈才知道……”
  
  桂花自見阮聽楓進門來,硬撐著的精神便松了勁。現下聽他們幾人聒噪不休,夾雜不清,本來就暈的腦子更暈了。而錢惜松,在多方圍攻下顯然做不了壞事。思及此,她放心大膽的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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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8 12:47:24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二回.峰迴路轉

  最近的越州府格外熱鬧。

  有“青天”之稱的于刺史來地方巡查,大辦貪官污吏的同時,順便揪出了不少偷稅漏稅的奸商。

  錢府便是其中之一。

  如今,錢府更是成了街頭巷尾八卦的源頭。因為——
  
  “錢家大少爺……對對對,就是平日裡看起來人模狗樣的那個!入獄了,聽說了沒?”

  “聽說了!不學好,扣錢扣到官家頭上,遭報應了吧。”

  “錢老爺在病榻上聽到官府上門,一氣之下嚥氣了!”

  “咽氣了?不是臥床不起嘛……”

  七嘴八舌一通爭論。沒論出個所以然又轉了話題。
  
  “錢夫人一見大勢不好,立馬收拾行李回了娘家。畢竟秦府家大業大,也可避禍。”

  “可憐錢府大小姐,如花似玉的年紀家逢巨變,現在整天瘋瘋癲癲,也沒個人照管。

  “……我怎聽說她是因為州選被除名才變成這副模樣?”

  路人甲總結:“反正瘋了!”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錢府小小姐,出家了!”

  額……

  大家集體倒抽口涼氣,隨後嘰嘰喳喳議論起來。
  
  桂花聽到這些消息,已是數十日之後。彼時,她重傷痊癒,精神抖擻,抓著條顏色類似於紅燒肉醬肘子的長條手帕,一高一低的忽悠菜菜。

  菜菜長大了許多。臉型由原來的圓滾滾肉嘟嘟漸漸向清瘦佳人瓜子臉發展,但身材仍然肥碩得叫人慘不忍睹。它可憐巴巴的後腳著地,直起身子,用那雙由於長時間不屈不撓盯著一處而形成的鬥雞眼堅定的望住桂花。

  桂花邊晃帕子邊循循善誘:“跳啊,跳嘛,跳起來抓啊,紅燒肉哦,你最喜歡的紅燒肉……”

  鶯語在一邊看著直樂:“要不要我去廚房搬碗肉來給帕子沾沾味兒?”
  
  菜菜恍若未聞的繼續鬥雞眼。

  桂花頗為失望:“菜菜你越長越不可愛了。”菜菜一個激靈,警惕的望著她。她扁扁嘴,蹦出句:“快點生個小寶寶給我玩吧。”說完覺得甚是有理,又道“回到寶瓶山就給你找個……額,你公的母的?”扔了帕子,一把揪住菜菜後腿,湊過去研究了一番:“唔,給你找只公狐狸。”

  菜菜盯著紅燒肉,忍辱負重。
  
  桂花一放手,菜菜便奮勇一撲,抓到了帕子。咬了一口,吐出來疑惑的瞧一瞧,再咬一口……菜菜怒視桂花。

  桂花掏掏耳朵,若無其事和鶯語道:“今天陽光好好哦……”
  
  鶯語竊笑。

  門開了,阮聽楓白衣翩躚的踏進來:“是啊,天氣好。”他笑眯眯,順著桂花的話頭。菜菜看見他的身影,第一時間奔過來,爪子霸住他的衣角,不停的往桂花身前拽,吱吱亂叫滿腔控訴。

  阮聽楓和藹的低下頭,拍拍它的腦袋:“放心,不帶你走。”菜菜瞪大眼睛,更緊的霸住他的衣角,亂叫亂跳,幾近瘋狂。

  阮聽楓詫異:“怎麼了?”
  
  桂花橫出一腳,撥開了菜菜,淡定道:“吃多了,消食。”

  絕望的菜菜被鶯語不由分說的抱了出去。
  
  桂花奇怪的望一眼阮聽楓身後:“小魚呢?”

  阮聽楓撩了袍角坐到她身邊,擺出副公事公辦的嘴臉:“把脈。手。”

  桂花謹遵醫囑後還是沒忘了剛才的問題:“小魚今天怎麼沒和你一起來?”

  阮聽楓一本正經的望她:“好了。不用吃藥。”

  縱使他回答得牛頭不對馬嘴,桂花仍然打破砂鍋問到底,湊過去提高音量加強語氣問:“小魚呢小魚呢,小,魚,呢?”
  
  不懂得如何敷衍的阮聽楓用盡了顧左右而言他的伎倆之後黔驢技窮敗下陣來,撇頭嘟嘴道:“不知道。”

  桂花驚奇的指著孩子般賭氣的阮聽楓問剛剛進門的戰青玄:“他怎麼了?小魚對他做了什麼?!”驚恐的語氣活像於小魚把阮聽楓霸王硬上弓後始亂終棄了。

  被勒令閉門思過抄寫論語的於小魚狠狠打了個噴嚏。她揉揉鼻子:“幾天不見,聽楓肯定想我了。不行,我要想辦法出去。”
  
  戰青玄笑眯眯:“小魚在家思過,阮聽楓這是少了她不習慣。”

  阮聽楓臉上閃出可疑的紅暈,他用自以為正常的失落語氣道:“我走了。”

  戰青玄也不留他:“走吧走吧,回去收拾行李,咱們寶瓶山上見。”
  
  “他也回寶瓶山?”桂花問。
  
  “回去住段時候,順便參加咱們的婚禮。”

  “哎,我什麼時候答應嫁給你了?”桂花奇道。
  
  戰青玄歎口氣,俯身摟住她:“我得罪了大哥,得罪了錢秦二府,得罪了我娘,得罪了……好多人!”他收緊胳膊,眼眸危險的眯起,“你對我說不嫁?”桂花不搭他的腔:“哎喲,我的老腰!”胳膊收得更緊了。桂花眼珠子一轉說:“你得罪大哥得罪秦府賴我倒也算了,你娘被你得罪了也賴我?”
  
  “嗯。”他猶豫了一會兒,才道,“我不肯在家舉行婚禮,我娘很生氣,無視我好幾天了。”老人家盼來盼去,好不容易有個兒子要成親了,而且還是她一直發愁娶不來媳婦的那個,自然是很高興。可是,婚禮不在家舉行是怎麼回事,誠心不讓她老人家出席?(╰_╯)#
  
  這點戰青玄也很無奈。

  阮聽楓和於小魚把昏迷的桂花救出來那日,他遠在臨府于刺史身邊鞭長莫及,金姨娘差小丫鬟送信到孫府,是孫茗接了信細細打理安排。待他那夜趕回來,桂花身上的傷都已經清理好了。他站在門口,看見大哥守著桂花時的眼神,心裡便涼了,隨即,孫茗卻把他叫出來說了另一番話。
  
  “……娘那裡我已經說過了,沒有問題。待桂花傷好,你帶她去拜見下。這幾天西北那裡有筆大買賣,我明天就要動身。回來的時候,你們應該已經成了親。所以有話,我就現在說了。”他琥珀色的眸子泛著隱隱流光,戰青玄一直自詡看得透他,可此時的他,他卻看不懂。
  
  “……從前,你跟我說一生一代一雙人,你跟我說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可你不懂,從我出生,從我肩負家族使命的那一天起,我便沒了任性的權利;對我來說,幸福是天邊的星,看得見,卻永遠得不到。
  
  我這輩子,只能是這樣,蠅營狗苟斤斤計較,每一分每一毫都是算計好了的,不會有驚喜,也沒有大波折。愛情,是生命中最美麗的意外。而我的人生,是不容許有意外的。

  青玄,你何其有幸,能找到桂花這樣善良單純只懂付出不求回報的傻女孩,互相喜歡……幸福這樣東西,我得不到,但我們兩個人中,至少要有一個得到。……你是我的親弟弟,所以我成全你,真心祝你們幸福。”
  
  他的哥哥,從小苛責他也包容他的哥哥,刀子嘴豆腐心總幫他收拾爛攤子的哥哥。在他自以為是和他談條件講交易的時候,他就準備好了退讓與成全。他細心的替他鋪好每一條路,他盡力的為他清除障礙,卻在一切即將塵埃落定的時候抽身而退,甚至連他們的婚禮也不打算參加。
  
  “大哥……”

  孫茗聞聲停步,玄色袍角在月色下清冷孤寂:“好好待她。一定要幸福,連我那份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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