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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5 20:50:30
第二集 鬼天君 第二章 狂魔厲鬼

  不想,龍紫紋竟一動不動,微微一笑,既不反攻也不閃躲,硬生生地受了玉長空這一掌。

  台下眾人不由均失聲驚呼,尤其是柴飛,尖聲大叫道:「龍公子這是怎麼了?怎不躲也不還手呢?」君自傲亦是心頭一震,但讓他震驚的,卻不是龍紫紋甘受一掌,而是龍紫紋在受這一掌時所發出的真氣。

  君自傲只覺這股真氣無形無質,彷彿只是一片虛無,卻又清晰可見,彷彿包含著天下所有不同特質的氣勁。

  玉長空這一掌,雖實實在在地印在了龍紫紋胸口,但他的氣卻如小溪流入大海一般,被龍紫紋的真氣吞噬無蹤,未能給龍紫紋帶來分毫傷害。

  觀台之中的五人,亦是滿面驚愕。

  紅衣女顏舞紅訝然道:「這是什麼?是真氣嗎?」伍慷點頭道:「不錯,是真氣!真是太可怕了,世上竟有人擁有這等匪夷所思的真氣,這少年……太可怕了!」那高領立發的裴大公子道:「此人日後進境定非凡夫可比,伍老,咱們能控制住這樣的人麼?」伍慷搖頭道:「幼虎雖弱,但終會長成猛獸,何況此子年紀輕輕便有此功力,日後只怕咱們聯手也……更別說什麼加以控制。」裴大公子沉聲道:「伍老的意思是放棄此人麼?」伍慷點頭道:「不但要放棄,還要在其羽翼未豐、牙爪未利前將其除去,否則後患無窮!」而此時最感震驚的,還數台上的玉長空,他一掌印實後,澎湃的內力立刻消融得無影無蹤,根本未給對方帶來任何傷害。

  玉長空第一次遇此奇事,不由怔在當場,手抵著龍紫紋胸口,不知該進該退,著實尷尬。

  龍紫紋微微一笑,後退一步,拱手道:「玉兄此技淩厲異常,在下實在想不出別的破解之法,只好以氣承氣,讓玉兄見笑了。」玉長空面色一紅,收回左掌,抱拳道:「龍兄的內力真是深不可測,在下的內氣既傷不了龍兄,再打下去也是無益,在下認輸了。」深施一禮後,又道:「在下還要多謝龍兄手下留情,未趁勢反擊。龍兄的高義在下謹記在心,他日若有機會,定當回報。」言罷轉身下台,大步離去。

  一眾觀者並無見識,見此場比武如此結束,不由大感錯愕,議論紛紛,參加比武的眾人亦滿面訝色,大多數人和看熱鬧的百姓一樣不明所以,而幾個看出端倪的高手,亦因龍紫紋這怪異的真氣而驚訝不已。

  龍紫紋緩步走回原處,柴飛見狀又是拍手,又是叫好,半晌後見周圍無人應和,不由大感無趣,乾脆收手住嘴。

  柴飛湊近龍紫紋,瞄了瞄四周後,低聲問道:「龍公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打中了你,怎麼反倒認輸了?」龍紫紋笑了笑,說道:「因為他知道傷不了我,所以就放棄了。」柴飛撓了撓頭,隨即一拍額頭,叫道:「我明白了!你看出這傢伙沒什麼本事,就故意受他一掌對不對?嘿嘿,這法子真不錯,既給了他天大的面子,又讓他知道了自己的斤兩,真不愧是龍公子!」君自傲走上前來,低聲問道:「紫紋,方纔你發出的是什麼真氣,為何好似空無一物,卻又給人一種萬氣彙集之感?」龍紫紋亦低聲道:「此乃我龍家獨有之『溟氣』,其中包含了人間各種不同特質的真氣,故而無形無相,卻又可化為任何一種真氣。

  「適才玉長空那一招淩厲異常,我別無他法,只好用溟氣中的水質氣勁融了他的內力。」君自傲訝道:「果然厲害,如此說來,世上豈非無人可以傷你?」龍紫紋輕笑道:「哪有那麼便宜的事,用此種方法,首先對方的內力要弱於我,然後還要能在剎那間完全看透對方真氣的特質,最後更要有能嫻熟控制溟氣變化的本事,三者若缺一,不但融合不了對方的氣勁,反而會受更重的傷。

  「我用出此技,只怕此刻已被觀台中那五人察覺,看來洩底是在所難免了。」君自傲微微點了點頭,道:「事已至此,多想無益,至於後果如何,也不必多想,見山翻山,遇河渡河就是了。」觀台之中氣氛霎時變的凝重,裴大公子凝視伍慷,低聲問道:「伍老,您看何時動手為妙?」伍慷略一思索後,沉聲道:「現下動手,痕跡太露,不如等大會結束後再下手。」裴大公子微一點頭,不再多言。

  一旁的嗔目道:「我早說不該讓玉長空和他較量,這下憑白失了一把好手。伍老,下一場要安排哪兩人比武?」伍慷輕歎一聲,道:「第一組餘下六人均為庸手,不過是些應景的表演,你自己看著安排吧。」嗔目應了一聲,高聲宣佈本場勝負結果後,又點了兩人的名字,人群中分出兩人,上台交戰起來。

  這二人乃一般江湖武者,武藝平平,觀台中五人及台側眾高手,自是觀之無味,但台下眾百姓卻覺如此比鬥遠勝於前兩場,大呼小叫高聲喝采起來,倒也十分熱鬧。

  不到半個時辰,第一組餘下六人便已全數比完。

  伍慷打了個哈欠,道:「總算是結束了,嗔目,就將那個君自傲安排在第二組中吧,先叫他和那個『銀槍韓奇』打一場看看。」嗔目應了一聲,高聲報出二人名號。

  柴飛聞聲,一把摟住君自傲肩膀,喜道:「君兄弟,該是你名揚天下的時刻啦!你可別學龍公子——那麼快就完事大吉,一點看頭也沒有!你要好好大展身手,非震震他們不可!」龍紫紋亦笑道:「不錯,我還從未見過自傲的身手,這次定要大飽一番眼福才是。」君自傲苦笑一聲,道:「別開我玩笑了,我這幾下功夫不出醜便已算萬幸,談什麼『大展』?」柴飛方要再言,忽聽一陣衣袂響動之聲,便循聲望去。

  只見一道灰影自人群中躍起,在空中連擰數身,飄然落在台上,引來一陣喝采。

  此人廿七八歲的年紀,面方眉重,長相威嚴,頗有大將之風,配上掌中一桿七尺銀槍,活脫便是一員馬上虎將。

  柴飛哼了一聲,道:「氣勢倒是十足,功夫就未必如何。君兄弟,你來個漂亮點的輕功,好好震震他!」君自傲見此人輕功身法,只覺遠在自己之上,不由微微搖頭,未理柴飛之言,逕自分開人群,緩步走上擂台。

  柴飛見狀不由大感無趣,嘴裡嘟囔個沒完,龍紫紋笑道:「柴大哥,自傲不喜歡張揚,你就由他去吧。」君自傲方在台上站定,那韓奇便笑道:「我還以為排在第五位的是何等英雄的人物,卻原來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我看你還是乖乖認輸罷了,免得過會兒被老子戳出一身窟窿來!」君自傲不嗔不怒,面上沒有一絲表情,冷得如同萬年不化的冰山,雙目直視韓奇,道:「在下學藝不精,還請閣下多加指教批評。」語聲異常冰冷刺骨,絲毫沒有請人指教之意。

  韓奇只覺身上一冷,禁不住打了個哆嗦,不由暗自心驚,急握緊長槍,擺了個架式。

  君自傲見狀冷然道:「閣下不是要在在下身上戳幾個窟窿嗎?請動手吧。」韓奇哼了一聲,叫道:「如此便吃我一槍!」言罷前足墊步,雙手擰動,一槍向君自傲胸口刺來。

  君自傲見這一槍力道雖猛,卻未盡全力,料想定是虛招,故而並未全力閃避,微一側步,凝掌而立。

  果然,韓奇這一槍方刺到一半,便倏然收回,以遠快於前次的速度,猛向君自傲小腹刺來。

  君自傲早有準備,一掌疾拍而下,正中槍身,他本欲一掌將槍拍開,再趁隙進步攻敵,怎料這一掌拍在槍桿上,竟未能撼動槍身份毫,那長槍依舊筆直地向君自傲小腹刺來。

  君自傲心中大驚,但表面卻未露半分,他急以掌按住槍身,順勢轉到槍側,變招之快,宛如一氣呵成一般,未露任何破綻,連龍紫紋等人亦以為他本就打算扶槍閃轉。

  但台側人群中,卻有一人臉見訝色,此人正是李狼,他凝視君自傲,低聲自語道:「難道我看錯了麼?」「狼王在想什麼?」李狼正陷入沉思,葉清幽的語聲突然響起。

  李狼側目而視,只見葉清幽凝立身旁,正望向自己,不由一笑道:「清幽,你又錯過了一次殺我的機會。」葉清幽淡然道:「也許吧,小女從未見過狼王如此毫無防備的模樣,一時之間反倒不敢出手了,狼王為何如此出神?」李狼仰天一笑,道:「在清幽眼中,我竟是個時時處處防著被人偷襲的膽小鬼嗎?」葉清幽淡然道:「狼王誤會了,小女只是奇怪狼王為何如此大意而已。」李狼凝視台上,沉聲道:「我自修成『狼王夜目』後,從未錯察過一人,不想今日竟在此人身上失了眼,怎能不讓我震驚呢?」葉清幽一震道:「狼王已修成了『夜目』麼?怪不得那夜能看出小女的伎倆……但『夜目』若成,又怎會失眼呢?」李狼搖頭沉聲道:「所以我才如此詫異,初見此人之時,我便看出他實是難得一見的絕頂高手,實力與我當在伯仲之間。可今日觀之,此人藝不驚人,技不出眾,方才一掌截槍,竟力有不逮,情急下才換招為閃躲,根本稱不上什麼高手,絕頂二字就更不必提,這次恐怕是我失眼了。」葉清幽淡然道:「師父曾說過,『夜目』乃是天地間至邪至強的通天之眼,不但能在瞬間看透敵人的內力變化和武功招式,甚至還能看透敵人的內力強弱,若狼王真已修成『狼王夜目』,自不會失眼,只怕是尚未得竟全功吧。」李狼略一思索後,緩緩點頭道:「也許吧……玄清娘娘她老人家可還好?」葉清幽輕歎一聲,道:「師父說過,狼王一日不死,她就一日不得安心。」言罷飄然一禮,轉身而去。

  李狼目視著她的背影,不由搖頭歎息。

  韓奇雙手持槍,圍著君自傲緩步而行,他一槍未能得手,本欲疾刺連攻,但不知為何,一看君自傲的眼睛,便覺寒氣上湧,通體哆嗦,不由心下駭然,竟不敢再出手進攻。

  君自傲凝立不動,表面上冷靜如常,心內卻是波瀾起伏,他自小天生神力,異於眾人,加之常年習武,內功有成,力量理應遠勝於一般武者,他只覺韓奇槍快勢猛,內力充沛,確是一把好手,但若與自己相比,卻還差了一截,不想乍一動手,竟拍不動韓奇的銀槍,心中不由大訝,暗自思忖起箇中原由來。

  君自傲分心之下,韓奇頓覺寒意大減,他見君自傲目光閃爍不定,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似是神遊他處,不由心中一動,挺槍向君自傲小腿試探著刺了過去。

  此時君自傲細思之下,心中隱約有所感悟,但卻只是暗夜微芒,忽閃忽滅,他正想盡力抓住這一絲頭緒之際,忽覺韓奇銀槍刺來,思緒立時全被打亂,不由心中大怒,想也不想,提腳踢在銀槍之上。

  這一腳純屬意氣為之,未加絲毫內力,只想踢偏長槍而已,不想一腳踢下,長槍竟高高蕩起,韓奇只覺一股大力傳來,再也抓握不住槍桿,雙手一鬆,長槍破空而起五六丈後,掉落台下。

  韓奇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猛一跺腳躍落台下,拾起長槍,拔開人群疾奔而去。

  台下眾人見君自傲一腳便定下乾坤,不由齊高聲叫好。

  柴飛則搖頭歎氣道:「這麼兩下就完事大吉,哪能顯露出真本事?真是白費我一番叮囑。」龍紫紋則道:「自傲似是有些惱火,才如此不留情面,也不知這韓奇何處惹惱了他……這個自傲,平時一昧謙虛待人,一出手卻又這麼毫不留情,真是讓人難以捉摸。」龍紫紋口中雖說著「難以捉摸」,心中卻並未有什麼捉摸之意,反是台上的君自傲怔立當場,只覺自己方纔那一腳「難以捉摸」。

  君自傲不明白,這未加絲毫內力的一腳,為何竟能將韓奇的長槍踢飛,這突如其來的勝利,竟讓他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

  觀台之中,嗔目看了看伍慷,道:「伍老,這君自傲倒與那李狼有幾分相似,均是技力兩平,卻偏偏能輕易取勝。您將此人排在榜五之位,想來此人定有其過人之處,伍老可否告之一二?」伍慷沉聲道:「此人武技平平,內力也算不得多麼充沛,但偏偏讓人有種莫測高深之感,就好像大霧瀰漫的深淵,看不出深淺,因此就有種莫名的畏懼。

  「此人也許是個絕世高手,也可能只是個擁有一身奇特氣質的泛泛小輩。老夫將他排在榜五,就是想讓其他高手心生疑忌,全力出手,好逼出這小子的真本事來。」顏舞紅咯咯一笑,道:「伍老的眼力一向奇準,怎麼這回接連兩次看不透別人的底細?難不成如裴大公子所說,這二人掩飾的手段太過高明?」不等伍慷答話,那裴公子忽皺眉道:「若這二人真是存心掩飾,咱們就得小心些了。」伍慷點頭道:「不錯,若這二人另有圖謀,還真不好應付。唉,出了一個龍紫紋已然夠麻煩了,千萬別再生其他枝節才好。

  「嗔目,第二組再無好手,你且按名冊所列隨意點名吧。」嗔目微一點頭,高聲大喝起來。

  君自傲正在台上發怔,聞聲猛一驚覺,這才躍落台下,回到原位。

  柴飛迎上前來,不悅道:「兄弟,我不是告訴你要多打一會兒麼,怎麼這麼快就了了他的帳?忒也無趣了。」君自傲淡淡一笑,道:「我怎也未想到,如此一腳竟會將他的長槍……」不等說完,柴飛已搖頭歎道:「原來如此,這也怪不得你,誰叫這傢伙如此不濟呢?待會兒且看我如何表現吧!」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炫耀之意昭然若揭。

  台上拳來腳往不斷,不到半個時辰,第二組餘下人等已全數比完,觀台內嗔目目視伍慷,問道:「伍老,第三組是否先看司刑君?」伍慷點頭道:「不錯,就安排他和『煙霞劍』沈緋雲打打看吧。」嗔目目光閃爍,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顏舞紅眼尖目利,見狀咯咯一笑,道:「嗔大哥,可是又有了什麼不滿麼?有就講出來,憋在心裡多難受啊?」幾人聞言,皆目視嗔目,弄得嗔目老大不自在,他瞪了顏舞紅一眼,對伍慷說道:「伍老,『煙霞劍』沈緋雲雖是新起之秀,尚未聞名於江湖,但我觀此人內氣強盛,隱有絕世之質,實是難得的人才。可伍老非但未將他單列一組,反要他與司刑君比鬥,這……」話到一半,竟停口不語,顯是怕後段話傷了和氣,但他雖收住不講,幾人也已明其意。

  伍慷笑道:「嗔目一心為我域著想,這好得很,但老夫何嘗不是如此?這沈緋雲確是難得一見的好苗子,假以時日,定可成為一等一的好手。

  「但此人心性正直,而且……他的雙親亦是人間正道高人,要他加入我域太過危險,說不定他知情後,還要從中破壞一番,咱們怎能讓這種人加入,自找麻煩呢?」嗔目不解道:「既然伍老已洞悉此人心性和家世,又為何讓其入選比武?這豈不是多此一舉?」伍慷道:「老夫的目力終未臻化境,再說諸人的本事如何,終要親見方知。若要好手與庸人相比,勝負立判下,又怎能盡察各人實力如何?所以必須讓一些高手來當試金石。這些試金石用後即拋,當然便要找那些本就不可為我所用者擔當。前邊的玉長空是如此,現下的沈緋雲亦是如此。」嗔目聞言恍然道:「原來如此!還是伍老想得周全。」顏舞紅咯咯笑著接道:「你那對招子大則大得很,只可惜光不盈寸,光不盈寸喲……」嗔目氣得大瞪其目,卻招來顏舞紅更多的笑聲,於是乾脆轉過頭不理她,憋著一肚子氣高叫道:「第三組首場比武,『煙霞劍』沈緋雲對『鬼手』司刑君!」聲音方落,一道人影便從人群中縱起,在空中微一停頓後,電般疾射向擂台,落地迅猛直接,毫無任何緩衝,如標槍般筆直地插在台上,一動不動。

  龍紫紋看看君自傲,道:「此人輕功著實了得,只是一身邪氣,不似善類,看他手中無劍,應是那司刑君吧?」君自傲點頭道:「不錯,正是他。當日我乍見他施展輕功,便覺其異於常人,只不知其武功路數如何,這下倒可看個仔細了。」此時又有一人淩空而起,如一片紅雲般飄落台上,此人一身紅裝,面目俊朗,一副世家公子模樣,左手提一柄長劍,鞘柄皆赤,與衣裝極是相配,自是「煙霞劍」沈緋雲。

  沈緋雲方一落地,便向司刑君抱拳一禮,道:「司兄輕功修為真是高深莫測,小弟甘拜下風,一會兒交手時還望司兄多多指教,小弟先行致謝了。」司刑君微微垂首,雙眼直視地面,看也不看沈緋雲一眼,冷哼一聲道:「少說廢話,快進招吧!」沈緋雲以禮相待,不想對方竟毫不買帳,不由心生怒意,當下面色一沉,冷冷道:「如此在下便得罪了!」言罷手按劍柄,拔劍出鞘。

  司刑君冷眼一瞥,道:「可惜了一把好劍!」沈緋雲聞言怒意更盛,輕嘯一聲,挺劍直刺司刑君。

  司刑君移步換位,避過來劍,一掌向沈緋雲擊去。

  沈緋雲側身收劍,以劍刃削向司刑君手腕,逼得司刑君收掌後,抖劍反向司刑君攻去,他劍劍相連,渾然一氣,無絲毫停頓,連攻十八劍,未再給司刑君半點反攻的機會,完全佔據了上風。

  司刑君連連躲閃,卻始終縱不出沈緋雲的劍幕,不由大感氣悶,臉上表情愈見獰厲,雙眼射出令人膽寒的邪光,仿若地獄惡鬼一般。

  君自傲心中一凜,他只覺司刑君身上漸漸開始散發出一種陰冷邪異的氣息,整個人彷彿也在漸漸化為狂魔厲鬼,不由大為驚愕。

  龍紫紋亦有所覺,皺眉道:「此人邪氣竟重到如此地步,簡直已不像是人……這沈緋雲怕要不妙!」沈緋雲察覺對方神色異常,心中亦是一凜,他只覺寒意不住湧上全身,心中竟隱有畏懼之意,急咬牙提氣,又猛刺出六劍。

  司刑君見劍光又追身而來,怒意不由更盛,他閃過兩劍後,驀地發出一聲尖嘯,不理沈緋雲刺來的長劍,伸手向沈緋雲面門抓去。

  沈緋雲未料到對方竟會使出這等兩敗俱傷的打法,不由大驚失色,急撤劍後躍,堪堪閃過這迅疾的一抓,但攻勢一停,已讓司刑君有了反攻的機會。

  司刑君卻凝立不動,雙眼邪光流動,全身亦不住散發出陣陣邪氣,沈緋雲不敢再攻,便氣運全身,全力防範。

  觀台之中,那久未言語的勁裝刀客,忽然目泛精芒,輕咦一聲。

  伍慷見狀,沉聲道:「血愁也看出來了麼?」那刀客微微點了點頭,雙目凝視台上司刑君,沉聲道:「不錯。」聲音沙啞,陰沉而壓抑。

  顏舞紅在旁奇道:「伍老和宇文大哥看出什麼了?」伍慷微微一笑,道:「這次大會終究沒有白費咱們的心血,竟能有此意外收穫,實屬大幸!」顏舞紅不明所以,方要再問,那裴公子忽道:「此人莫非是我輩中人不成?」伍慷微笑不語,那刀客宇文血愁沉聲應道:「不錯!」台上邪氣大盛,司刑君仰天尖嘯一聲,凝視沈緋雲,臉上肌肉不住抽搐,粗聲粗氣吼道:「我要折你的骨,斷你的筋,撕你的肉,剝你的皮!」聲音淒厲如鬼哭嚎,讓人心膽欲裂。

  沈緋雲懼意大增,手中劍幾欲抓握不住,急鎮定心神,催動真氣抵禦,但在司刑君厲鬼般邪異凶暴的眼神逼視下,仍忍不住渾身打顫。

  沈緋雲一咬牙,拼盡全身力量一躍而起,高叫道:「休放狂言,接下我這招『天雲煙雨』再說!」長劍疾揮,在空中幻出道道淡紅色光芒,宛如夕陽下的晚霞般絢麗,紅芒層迭而下,向司刑君當頭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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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5 20:51:08
第二集 鬼天君 第三章 聖女怒殺

  司刑君抬頭上望,冷哼一聲道:「在變戲法麼?」語音方落,人已電般射向一旁,閃過紅芒,微微一頓後,又疾縱至空中,與沈緋雲四目相對,邪笑一聲,一掌向其推去。

  沈緋雲一驚,急揮劍前刺,他只覺司刑君這一掌來勢緩慢,看來並不十分有力,料想長劍定可先行將其刺落,不想司刑君這一掌推至一半時倏然加速,電般迅疾地擊在他胸口。

  一陣重錘敲擊般的巨震傳來,沈緋雲只覺全身脫力,從空中跌落擂台,昏死過去。

  與此同時,司刑君亦箭般射落台上,也不理沈緋雲已然昏迷,提腳重重一踢,將沈緋雲挑起丈多高,又旋身一腳,將沈緋雲踢出數丈,直飛到台前百姓頭上,方疾墜而下。

  眾觀者驚呼中急忙躲閃開來,立時讓出一大片空地,毫無緩衝之下,沈緋雲重重摔落地上,躺倒不動,不知是死是活。

  司刑君凝立台上,雙眼仍狠狠盯住沈緋雲,彷彿仇人一般,嚇得附近觀者愈發不敢靠前。

  君自傲眉頭深皺,他只覺司刑君出手太過狠毒,心中惡感大生,他身在台側,不便到台前施救,便高聲向言家班眾人所站方向喊道:「言班主,這沈公子受傷不輕,煩請您施手相救!」言真聞言,急派幾人擠上前去,將沈緋雲抬出人群,送回客棧療傷。

  司刑君目泛邪光,狠狠望向君自傲,君自傲雙目亦寒光迸射,毫不留情地回望司刑君,二人凝視半晌後,司刑君冷哼一聲,箭般射向台下,疾衝至君自傲面前,狠聲道:「有機會的話,我倒想和你交交手,看看你的骨頭能有多硬!」君自傲冷然道:「隨時奉陪!」一旁的龍紫紋見狀上前一步,冷冷說道:「在下也隨時奉陪!」司刑君看看龍紫紋,邪笑一聲,迅速轉身離去,旁邊眾人懾於其威,紛紛閃至一旁。

  司刑君大步而行,仰天狂笑道:「無能之輩快些滾開,省得大爺費力一個個收拾!」一眾尋常武者聞言不由心驚肉跳,不少人已打定主意,自己若與司刑君同組,便立刻溜之大吉。

  伍慷面露喜色道:「此子潛力無限,定是我輩中上等人物,能得此人,域主定可實力大增!嗔目,你且隨意點人開戰,老夫倒要看看,這些尋常武士可敢與其同組而爭!」嗔目點頭應命,高聲點了兩人。

  聲音剛過,台側眾武者中立刻有兩人擠開眾人,奪路而去,顯是不願與司刑君為敵,故而乾脆棄權而去,嗔目只得另點兩人,不想點一對便走一雙,不片刻間,第三組中便已再無他人。

  伍慷嘿嘿一笑,道:「果不出老夫所料!也好,正省了咱們不少力氣,接著就是葉清幽這一組了,就安排她和那個『毒手王』打一場看吧。」嗔目吼聲過後,一個瘦小的男子一步三跳地奔上擂台,抱拳做了個四方揖後,叫道:「在下便是『毒手王』韋不齊,今日能在此露臉,實是三生有幸,一會兒若能佔上一二分上風,還請諸位多多捧場,給在下叫幾聲好,在下在這兒先謝過了!」這人語聲尖銳滑稽,再配上陰陽怪氣的語調和活似猢孫的長相,引得台下觀者一陣哄笑,倒也有不少好事者為其高聲叫好。

  君自傲不由笑道:「葉姑娘竟遇上這等人物,倒也著實有趣。」柴飛亦打趣道:「一個天仙,一個兒猢孫,二人齊聚一堂,哈哈哈,可有熱鬧看啦!」龍紫紋聞言,卻未露一絲笑容,心中反暗自擔心起來,他料想此人既稱「毒手王」,定是在用毒之術上有所成就,葉清幽武功雖高,卻不一定鬥得過這毒猢孫,萬一中了什麼奇毒,就更加不妙。

  想到此處,龍紫紋一顆心不由上下翻騰,惴惴不安起來,他轉望向葉清幽,只見她面如不波古井,平靜端莊,蓮步輕移中,緩緩走到台上。

  韋不齊一見葉清幽,立時倒退數步,躬身一禮道:「姑娘真是天仙般模樣,在下可開了眼了。」抬頭瞄了瞄葉清幽,奸笑兩聲道:「不過在下深知自家面目可憎,招不到女孩家的青睞,所以……嘿嘿,在下也就從不會像那些美公子般憐香惜玉,一會兒動起手來,姑娘可莫怪在下發狠。」葉清幽淡然道:「比鬥之間只論勝負,不論男女,韋先生只管放手施為便是,若小女不幸受創,自是學藝不精所致,對先生絕無怨懟。」韋不齊乾笑兩聲,道:「如此甚好,那在下得罪了!」方說到「得」字,人已飛身而起,又腳連環向葉清幽踢去,最後兩字說完,竟已踢出十數腳,可見其腳上功夫頗佳。

  葉清幽足下微動,接連閃過韋不齊來腳,她動作優雅舒展,淡藍衣衫輕輕飄蕩,宛如天子獨舞般美麗,引得台下叫好之聲不絕於耳。

  韋不齊連踢無功,乾脆停住不動,嘿嘿一笑道:「姑娘好俊的身法,我這雙臭腳下死過不少好漢,可稱是我最得意的武器,不想竟奈何姑娘不得,看來在下只好認輸,做姑娘裙下降臣啦!」說到最後一句時,面上隱見猥瑣神色,顯是一語雙關,調笑葉清幽。

  葉清幽不嗔不怒,淡然道:「韋先生不必過謙,小女功夫淺陋,不敢當此盛譽。不過先生若肯放棄,小女自當多謝。」言罷微施一禮。

  韋不齊乾笑了兩聲,道:「謝就不必了。不過在下千里迢迢趕了來,總也要在人前露上幾手,賣幾聲好才甘心吧?不如這樣,姑娘且容我縱情施展一番,過過乾癮,然後在下便認輸敗走如何?當然,在下絕不會加上絲毫力道,只是演一番招式而已,絕不會藉機傷害姑娘。」葉清幽微一沉吟後,點頭道:「便依先生所言,請賜招吧。」韋不齊嘿嘿一笑,道:「如此便多謝了!」方罷衝向葉清幽,提腿攻出七腳,腳腳大開大闔,花哨之極,漂亮之至,卻是依足前言,腿上不加絲毫力道,招式亦不狠辣,倒是似極了獨舞。

  葉清幽如散花仙子般飄然而動,不似在閃躲,反似在配合著韋不齊舞蹈,惹得台下觀者采聲不絕於耳,然而龍紫紋等高手卻疑惑不解,不知這二人是何用意。

  君自傲看了半晌後,奇道:「這二人攻不似攻,守不似守,倒似在合演著什麼舞蹈,真是奇怪。」龍紫紋皺眉道:「也不知方纔他們都說了些什麼,我總覺得有些不安,但願不要出什麼事才好……」話未說完,他忽然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殺意從人群中流竄而出,不由一驚,轉頭向殺意最濃處望去。

  只見李狼牙關緊咬,面色獰厲,雙目直直怒視台上二人,這股殺意便是自他身上所發出。

  龍紫紋想起李狼與葉清幽之間的關係,心中猛然一驚,他只怕李狼會藉機向葉清幽下手,不由大為緊張,悄悄氣運全身,緊緊盯住李狼,隨時準備出手攔截。

  君自傲正自納悶,忽覺龍紫紋暗中運力,訝然問道:「紫紋,你怎麼了?」龍紫紋斜視李狼,沉聲道:「你沒有察覺到李狼身上的殺意麼?我怕他會對葉姑娘下手……」君自傲微微一怔,注視李狼半晌後,搖頭道:「李狼的實力,連你亦比之不及,他若要殺葉姑娘,葉姑娘此刻只怕早已作古。他們之間關係微妙,這一點你並非不知,此刻怎麼胡亂緊張起來了?」龍紫紋一怔,略一思索後搖頭一笑道:「不錯,李狼確實不會藉機殺葉姑娘,我……我一時弄錯了……」君自傲笑道:「人家說關心則亂,莫非你對葉姑娘……」未及說完,龍紫紋已急道:「休要胡說,我哪曾動過什麼心思?」見君自傲仍要再行取笑,便急將話題岔開,道:「如此說來,李狼想殺的人便是韋不齊了,不知他們之間又有什麼深仇大恨……這個李狼,對頭倒有不少,咱們且靜觀其變吧。」此時台上「戰」況正烈,韋不齊的腿法越使越花哨,搏得台下無休的喝采,他越打越得意,一張臉上滿是春風。

  葉清幽輕閃連連,任由他放手施為,卻不還手,一眾尋常觀者只道她無力還手,均在讚歎韋不齊腿法了得的同時,為她深深捏了一把汗。

  又過數招後,韋不齊腳下不停,口裡說道:「多謝姑娘成全,在下將最後一招使完後,便立刻認輸作罷,還請姑娘多多幫襯,在下感激不盡!」葉清幽淡然道:「韋先生隨意而為就是了,小女自當相助。」韋不齊道:「如此在下多謝了!一會兒在下將縱到空中踏下一腳,請小姐以掌力與在下相對,將在下再推上去。」言罷高呼一聲,猛一頓足,繞著葉清幽轉了五六個圈子後,倏然縱躍而起,一腳向葉清幽面門踏去。

  葉清幽左掌輕揚,運力對去,韋不齊人在空中,受力後身形向上飄去,隨即又再踏下。

  葉清幽身形微動,輕輕閃過,韋不齊一踏落空,卻不收招,任憑身形下落,那本欲踏人的右腳一踏上地面,左腳便直踢向葉清幽。

  葉清幽側身一閃,躲過來腳,只等對方再行進招,不想韋不齊左腳虛懸,右足實踏,竟就此凝住不動,不由問道:「韋先生,此招可使完了?」韋不齊詭異的一笑,緩緩將腿收回,邪笑道:「姑娘若想保命,便乖乖認輸吧!」葉清幽淡然問道:「先生這是何意?」韋不齊陰陰一笑,道:「姑娘可知在下這名號的來由?」葉清幽道:「想來是先生用毒之術高明,方得此號。」韋不齊仰天乾笑一聲,道:「死在在下腳下的那些個人物也都是這麼想的,只可惜全錯了,在下並不會用什麼毒,這名號也不是別人送的,是在下自家起的,為的就是時刻提醒自己,不論面對什麼人,都要狠得下心下毒手!

  「嘿嘿,葉姑娘,你可知道『邪魂舞』?」葉清幽螓首輕搖,道:「小女並不知曉,還請先生指教。」韋不齊笑道:「這是一種咒術,一旦施術成功,對方就會被邪魂纏身,此時只要念出一個咒語,對方就會被邪魂噬心而死!

  「嘿嘿,本來這東西只能用於暗殺,但我卻將它揉入了武功之中,方纔我那些招式中,便隱含了『邪魂舞』,現在我只要念出那咒語,你就會……嘿嘿,若非這是比武大會,我倒真想看看你這樣的美人痛苦掙扎而死的樣子呢!」葉清幽聞言,淡然道:「原來如此,此種邪術著實可惡,絕不可任其流傳。」藍光一閃,淡藍軟劍已然在手。

  韋不齊邪笑道:「姑娘想要動手?那在下只有唸咒送姑娘上西天了,姑娘可要想好!」葉清幽一言不發,只氣運全身,眼看便要出手。

  韋不齊一怔,狠聲道:「好,如此便別怪在下狠心了!『邪魂噬心,魑魅鬼厄』!」聲過半晌,台上卻未生任何變化。

  韋不齊錯愕不已,又將咒語連念了三遍,但一遍如此,三遍亦如此,他不由駭然道:「這……怎麼會不靈了?」葉清幽淡然道:「道長魔消,光可破暗。陰邪之技若遇聖光,又怎能再逞兇狂?」韋不齊怔立半晌,忽倒退數步,驚呼道:「你……你是聖宮……」葉清幽點頭道:「不錯,小女正來自聖宮。」韋不齊汗流滿面,不住後退,嘴裡說道:「聖……聖女……在下一時鬼迷心竅才……請聖女手下留情,在下……在下今後絕不再用這等害人伎倆,就……就請聖女饒在下一命吧!」葉清幽輕歎一聲,道:「小女自入江湖以來,從未殺過一人,今日也不想破例。你只要向小女這柄『寒露』發誓今後永不再用此技,小女便可放你離去。」言罷右手前伸,那柄淡藍色的軟劍隨之挺得筆直,劍鋒直指韋不齊。

  韋不齊連聲稱是,抹了把汗後,目視寒露劍發誓道:「今後在下與他人動手之時,絕不再用『邪魂舞』,若違此誓,天誅地滅!」寒露劍藍芒一閃,隨後軟軟垂下。

  葉清幽淡然道:「韋先生最好莫違此誓,否則定會被邪魂反噬而死,你去吧。」韋不齊垂首應了一聲,轉身縱下擂台。

  眾人聽不到他們在台上所言,見韋不齊縱躍而下,不由大惑不解。

  龍紫紋奇道:「此事著實令人費解,先是二人合舞般的打鬥,又是韋不齊莫名其妙的離去,這裡面究竟有何玄機?」君自傲道:「猜也是枉然,過會兒你去問問葉姑娘,不就全都清楚了?」龍紫紋連聲稱是,一想起能與葉清幽傾談,心裡不免一番激動。

  正在此時,奇變突起,韋不齊方走出兩步,忽慘叫一聲,雙手扼喉倒地翻滾不休,不多時,竟雙眼外突,口鼻流血,魂歸天外。

  眾人大驚之下,只道是方才葉清幽長劍一伸,施了什麼殺招,讓韋不齊命喪當場。

  而龍紫紋卻知並非如此,他斜視李狼,見其面露邪笑,殺意已全然無蹤,料想定是李狼下的殺手,不由心頭一顫。

  君自傲見龍此紋望向李狼,便問道:「可是他下的手?」龍紫紋點頭道:「你看他面露邪笑,又殺意全消,定是他下手無疑。此地距台前有二三十丈,他究竟是如何下的手呢?」君自傲皺眉道:「不論所用何法,都證明此人著實厲害得可怕,誰若與此人為敵,只怕是有死無生……」觀台之中,伍慷側頭向宇文血愁問道:「血愁,方纔你凝目細觀了半晌,可是有何發現?」宇文血愁點頭道:「有高手出手!」那裴大公子聞言道:「宇文大哥所言何意?」嗔目與顏舞紅齊目視宇文血愁,顯是有相同疑問。

  伍慷一笑道:「且由老夫解釋吧。韋不齊不知從何處學來了『邪魂舞』這小玩藝兒,本想用之對付葉清幽,結果卻功虧一簣,他認輸逃走之時,有人暗中出手結果了他,而這人就在台側眾武者之中。」裴公子聞言道:「是何人有此本領?且不說台側與台前相距甚遠,單是在我等眼前出手而不被察覺,便以足夠令人心悸了。」顏舞紅嬌笑一聲,道:「我可一點也未察覺,不知伍老是如何知曉的呢?」伍慷笑道:「方纔韋不齊施用『邪魂舞』時,台側人群中立刻便湧起一股駭人的殺意,而韋不齊倒地之時,這殺意更攀至頂點,韋不齊死後,殺意又頓時消散,由此可知,韋不齊定是被台側某人下手殺死無疑。」顏舞紅笑道:「唷,伍老的本事就是不同尋常,我怎麼就沒感覺到有什麼殺氣呢?」宇文血愁半晌未語,此刻忽然說道:「殺意不是殺氣。」伍慷微微一笑,向顏舞紅道:「人若心存暴戾,便可發出殺氣,比如經常過刀頭舔血日子的人,身上會自行生出殺氣,但發出殺氣時,卻不一定就會殺人。

  「但殺意就不同了,人只有決心非殺人不可時,才會生出殺意。殺意本無形無質,只是一時的念頭,不會為他人所察,但某些精於意念之術或是有特異經歷的人,卻可以察覺到。老夫這樣說,小紅你可懂麼?」顏舞紅淺淺一笑道:「懂了懂了,伍老還是快想辦法收拾局面吧。」言罷手指台下的人。

  台下觀者見出了人命,早亂成一片。

  伍慷見狀一笑道:「這有何難,只要韋不齊不死,局面自然穩定。」言罷雙目圓睜,發出眩目的白光。

  韋不齊本已死去多時,此刻忽然一躍而起,大叫道:「疼死我啦!老子不比了,老子不比了!」一邊叫,一邊撥開人群,向外衝去。

  眾人見狀,只道他方才是受傷昏倒,並未喪命,便漸漸平靜下來,不再理會此事。

  伍慷雙目白光不熄,沉聲道:「小紅,處理屍體的事便交給你了。」顏舞紅假嗔道:「又要我做這等事,哼,伍老真會欺負人。」言罷長袖向地下一甩,一道黑氣從袖中竄出,直鑽地下。

  顏舞紅目視伍慷嬌笑道:「伍老,我放出魅兒了,你尋處沒人的地方將屍首放開就是了。」伍慷點點頭,對嗔目道:「此局自是葉清幽勝了,餘下眾人由你隨意安排吧!血愁,你且多留意君自傲、李狼與天涯三人,方才下手之人,定在此三人中。」宇文血愁微一點頭,雙目泛起精芒,向比武眾人射去。

  第四組全數比完之後,天已近午。

  伍慷打了個哈欠後,緩緩說道:「就到這裡吧,老頭子也該歇歇眼,吃上兩杯酒了。嗔目,宣佈一個時辰後再進行比武。」嗔目應命宣佈後,台前觀者一哄而散,台側比武眾人亦紛紛離去。

  言真率言家班眾人來到台前,迎上君自傲三人。

  言雨瀾一見君自傲,立即笑成一朵花,欣欣然說道:「君大哥,我就知道你一定會贏的!爹,咱們為君大哥擺筵慶功吧!」君自傲搖頭一笑道:「僥倖勝出而已,有什麼可慶祝的?只求下次莫輸得太慘,我就謝天謝地了。」言真笑道:「出師順利,往後自會一帆風順,應當慶祝一番才是。」轉頭見龍紫紋立於一旁,又道:「龍公子是君先生的朋友,自也是咱們的朋友,就請賞光一道吃些酒飯吧!」不等龍紫紋開口,柴飛已叫道:「這個自然,龍公子首戰告捷,本來也應慶祝一番。師父,咱們是回客店,還是就近找處地方?」言真道:「一來一往太過麻煩,不如就近吧。」柴飛喜道:「如此正好,我早已看好了幾家館子,你們且隨我來吧!」言罷拽了君自傲便要走,眾人見他顯是早有預謀,便將他團團圍住,與他逗起趣來。

  龍紫紋搖頭一笑,忽聞一聲「龍公子」自背後傳來,急回身而視。

  發聲之人正是葉清幽,她淡淡一笑道:「恭喜龍公子旗開得勝。龍公子那一戰著實精采,小女深為歎服,龍公子的真氣似實若虛,不知是何門獨專之技?」龍紫紋一禮道:「在下的武功內氣均系家傳,沒什麼過人之處。倒是葉姑娘那一戰令在下著實不解,不知葉姑娘可否告之一二?」葉清幽淡然道:「讓公子見笑了,小女技力微薄,那一戰更加不值一提。小女有事在身,先行告辭。」飄然一禮後,翩然而去。

  此時眾人正與柴飛打趣,只有言雨瀾瞥見此幕,她緩步行至龍紫紋身旁,望著葉清幽的背影,道:「她就是龍公子的意中人麼?真是仙子般的人物。」龍紫紋苦笑一聲,道:「落花有意,卻不知流水是否有情。」言雨瀾看了看他,沉吟道:「若落花一心猶豫,不敢入水一試,又怎能知曉流水之情?龍公子,如果你真心喜歡她,就該盡力爭取她的芳心才是,若只一心單戀,是不會有任何結果的。」龍紫紋心頭一震,輕歎一聲道:「多謝言姑娘,願言姑娘亦能早日得償所願。」言雨瀾面色一紅,低聲道:「但願吧……」和月樓上,李狼獨坐窗前,面前桌上別無他物,只有一壺烈酒,他自斟自飲,卻無用飯之意。

  腳步聲起,葉清幽翩然而至。

  李狼一笑道:「清幽急急追來,定是為韋不齊之事吧?」葉清幽飄然坐在李狼對面,淡然道:「他已發誓再不用『邪魂舞』,你為何還要痛下殺手?殺人對狼王來說,已變成了一種樂趣麼?」李狼冷哼一聲,道:「此等卑鄙無恥之徒,多殺一個,天下就清靜一分。何況他誓中有假,存心害你在先,使詐欺瞞在後,我怎能留他?」葉清幽輕歎一聲,道:「我何嘗不知他誓中有假?我已用寒露向他施了『破界』之法,若他再用『邪魂舞』,便會因心與魔通而招致邪魂反噬,自取滅亡。可狼王卻連一點改過的機會也不留給他,未免……」李狼冷笑一聲,道:「這種人怎會改過?反正他必死無疑,我早殺他幾日又有何妨?哼,就算他真有改過之心,我也不會饒他——誰叫他敢向你下手!」葉清幽半晌無語,許久後方歎道:「我不願多增殺戮,他卻還是因我而死……」李狼笑道:「清幽太過仁慈,並非好事。」語氣一轉,又道:「今日我用了『氣屏』之術,內力已然大損,清幽若想下手,正是絕好時機。」葉清幽嬌軀微顫,雙目凝視李狼半晌,方淡然道:「虛者實之,小女自不敢妄動殺機,還是另尋穩妥之機為妙。」李狼仰天一笑道:「清幽不想殺我,也不用尋這等借口,既然清幽不想動手,不如陪我喝上兩杯如何?」葉清幽搖頭道:「小女並非不想動手,只是未尋到機會而已,狼王莫會錯了意。小女此來還有一事相詢——那韋不齊死後重生,似是有人用攝魂之術搞得鬼,狼王可知是何人所為?」李狼沉聲道:「施法之人便是觀台中那個老鬼,此人意念之力頗強,清幽最好不要打他的主意。」葉清幽道:「若他居身正道也就罷了,若他以此術為惡,小女自當履行聖宮門規。唉,近來邪術日盛,真不知是何徵兆。」李狼冷哼一聲,道:「又是什麼聖宮門規,聖宮當真便有主管天下的權力麼?總有一日,我要親手毀了它!」葉清幽面色一沉,道:「狼王若要向聖宮下手,就請先將小女殺了吧。」李狼輕歎一聲,道:「若不是因為你,我早已將聖宮剷平……清幽,你就不能拋開那些可惡的門規,按自己的意志活一次麼?」葉清幽微一搖頭,道:「狼王可否為了小女放棄你的夢想?」言罷凝視李狼,目光中充滿了期待之意。

  李狼苦笑一聲,道:「清幽,不要難為我好嗎?」葉清幽眼中閃過一絲失望,飄然而起,道:「既然如此,那便一切照舊吧。小女會尋個合適的時機下手,絕不留情,狼王還請多加小心。」言罷輕施一禮,頭也不回地去了。

  李狼目送她離去,眼中透出無比濃重的悲哀,猛抓起桌上酒壺,狂飲而盡,似要用烈酒來消弭心中的悲痛。

  酒盡壺空,李狼將壺擲開,雙眼竟閃出陣陣綠芒。

  一個時辰的時間匆匆而過,比武場上又是人頭攢動,擾攘不休。

  君自傲三人回到台側,環目四望,見除了尚未進行比武的「邪印尊者」天涯外,其他幾位高手均未到場。

  龍紫紋擔心葉清幽與李狼再起衝突,一顆心不由七上八下,神不守舍起來。

  觀台中亦是人員不齊,宇文血愁與那裴公子均未現身。

  伍慷打著哈欠,瞇眼掃視台側,半晌後說道:「這個下午怕要難熬嘍,只有一齣好戲可看,未免太過無趣。

  「罷了,到時老頭子就閉目養神吧。嗔目,讓天涯和南冬然打打看吧,別人只怕沒膽與天涯對陣。」嗔目道:「『邪印尊者』在新一輩中頗有名望,若能為我們所用,實是不小的收穫。伍老,這南冬然想來亦有些斤兩吧?」伍慷一笑道:「還算湊合吧,不過是個不怕虎的初生之犢罷了。天涯一試即可知其底細,若老夫所料不差,這一組會如司刑君那組一樣,只打一場。」顏舞紅笑道:「伍老把『邪印尊者』看得這麼高,惹得我也想一睹英姿呢!這人倒怪得緊,捂得密不透風的,也不怕中暑。」伍慷哈哈一笑,打趣道:「小紅莫不是動了春心?這天涯向以神秘著稱,誰也未曾見過他真面目如何,說不準是個醜八怪,到時小紅可要大失所望了。」顏舞紅嬌嗔一聲,道:「伍老就會欺負人家!人家不過是好奇罷了。」轉頭一瞥間,卻見嗔目正在竊笑,立時叫道:「這麼好笑麼?還不快喊人開戰!」嗔目語聲一過,台側眾人皆是一震,不少人聽聞「邪印尊者」的名號後,雙手合十禱告,只怕與其同組而戰。

  君自傲對這全身嚴裹的神秘人充滿了好奇,聞之不由精神大振;龍紫紋卻是心不在焉,連嗔目吼了些什麼亦未聽清。

  黑袍罩身的天涯一直如石像般凝立不動,此時聽聞戰訊,如復甦的石人般緩步走向擂台。

  台側眾人紛紛閃避,為他讓出一條寬闊的通路來,眾人立於兩旁,倒似是等候君王經過的百姓一般。

  與天涯的緩慢相反,人群中衝出一人,疾步奔上擂台。

  此人約有十八九歲年紀,臉上還帶著些稚嫩之氣,顯是方入江湖的小子,不用問,自是南冬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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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5 20:51:59
第二集 鬼天君 第四章 內外江湖

  南冬然目視仍在緩行的天涯,眼中充滿了自大與蔑視的光芒,語帶嘲諷道:「閣下中午未曾用飯吧?不然怎麼連路都走不動?」天涯彷彿未聽到一般,分毫不為所動,仍以他那石人般的速度走著,半晌後才踏上擂台,與南冬然相對而立。

  南冬然上下打量了天涯幾眼後,冷笑道:「閣下難道就穿著這身黑袍比武麼?若是輸給在下,可別以此做借口賴帳!」天涯冷冷回應道:「廢話太多,快動手吧!」南冬然冷笑道:「閣下也未免太過自信了吧,你以為天下除你以外,便再無其他英雄麼?」天涯沉聲道:「有,但絕不是你!」南冬然聞言怒喝一聲,從背後拔出兩根兩尺左右的短棍,雙手分持,擺了個架式,喝道:「是不是英雄,動了手才知道!」前手一晃,後手棍向天涯劈頭打去。

  天涯一動不動,毫無閃躲之意,似根本不將這一棍放在眼中一般。

  南冬然見狀不由大怒,暗中催動全部內力,注入這一擊之中,短棍霎時間如挾風帶雷般向天涯劈下。

  就在短棍距天涯頭頂只有寸許距離時,天涯倏然出手,只見數道黑影電般從黑袍中射出,全數擊在南冬然胸腹之上,南冬然頓時凝住不動,彷彿化成了一座頑石鑄造的雕像。

  天涯亦如之前一般一動不動,與南冬然形成了一幅靜止的圖畫,遠遠望去,竟讓人有種時光停駐的錯覺。

  君自傲心中一凜,道:「紫紋,你看清了麼?天涯對南冬然做了什麼?」龍紫紋正在神遊太虛,聞言隨口答了聲「沒有」,便又接著發起呆來。

  天涯冷哼一聲,道:「我不會殺你,但更不會饒你。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夜郎自大的傢伙。記住,天下很大,不是你這種小子可以一眼望盡,你最好學著謙虛一點,否則吃虧的是你自己。」言罷一掌從袍中推出,將南冬然擊出擂台,重重摔倒在地,一時之間尚爬不起來。

  南冬然受此一掌,只覺週身舒暢,雖摔倒台下,卻不覺疼痛,他只道是自己功力了得,一翻身爬了起來,戟指台上的天涯叫道:「你方才用的什麼妖法,竟……」話未說完,一股鮮血已從口中湧出,南冬然大驚下目視天涯,顫聲道:「你……你對……小爺……」每說一字,便有一股鮮血溢出口外,一句未完,南冬然已駭得坐倒在地。

  眾人見狀亦是大驚,不知南冬然受了怎樣的重創。

  天涯冷冷說道:「你最好閉緊你的嘴,只要你開口說一字,便會流一口血,若是不想血盡而亡,今後便不要再多話!」南冬然聞言一震,難以置信地望著天涯,脫口而出道:「你說什麼?」一句講完,又有數股鮮血自口中流出。

  南冬然心頭狂震,至此方知天涯所言非虛,他掙扎著爬起,狠狠望了天涯一眼,狠聲道:「我……定要……報仇!」一字一口鮮血,一講完,南冬然前襟已化作一片血紅。

  眾人駭然而視,驚得說不出話來。

  天涯冷然道:「隨時奉陪!」南冬然怨毒地望了他最後一眼,猛一轉頭,掙扎著撥開人群,蹣跚離去。

  觀台之中,顏舞紅雙眼一眨不眨地緊盯著天涯,恨不能以目光穿透那厚厚的黑袍,好看清裡面到底裹著一個怎樣的男子。

  天涯太神秘了,這種神秘有時會產生一種可怕的吸引力,彷彿大海中的漩渦,隨時會把經過的一切捲入其中。

  剛開始的時候,顏舞紅對這神秘的人只是充滿了好奇,但隨著這好奇的加深,她對天涯竟產生了另一種莫名的感覺,她整個人已完全被這神秘的黑袍客所吸引,就像接近了漩渦的小舟,漸漸不能自拔。

  伍慷此時亦被天涯所吸引,但這種吸引卻與顏舞紅絕不相同,方才天涯出手的幾擊,他竟未能看透,而南冬然傷勢怪異,更讓他難以理解,他不由凝目注視天涯,極力想看穿這人黑袍掩蓋下的一切,但卻徒勞無功。

  伍慷輕歎一聲,道:「此人實力深不可測,不知將來是否能為我所用,真叫人心中忐忑啊!」顏舞紅聞言心中一凜,隱隱生出一絲不安,卻又不知所為何因,不由大感焦躁,向嗔目嚷道:「死人!還愣著幹什麼?快宣佈結果!」嗔目挨了沒來由的罵,不由大為惱火,一雙本就不小的圓眼瞪得更大,彷彿隨時會從眼眶中掉出來一般。

  但顏舞紅與伍慷的目光全集中在天涯身上,他這道淩厲的目光未對二人產生分毫影響,只得悶哼一聲,虎吼著叫了下一場比武者的名號。

  天涯佇立台上,面朝台側。一眾武者雖看不到他的眼睛,卻能感覺到那陰冷森寒的目光正在人群中游弋,彷彿正在尋找下一局的兩名比武者。

  眾人皆覺通體生寒,功力低微者竟不敢直視天涯,紛紛低下頭去。

  天涯靜立片刻,終緩步走下擂台,回到人群之中。

  一眾武者哪敢與他接近,紛紛退避下,天涯週遭丈許之內,又再無他人。

  與此同時,人群中有兩人退出台側,直奔場外,伍慷見狀瞇起雙眼,手捋鬚髯笑道:「果不出老夫所料……嗔目,宣佈下一局比武者上台吧。」嗔目聞言道:「伍老,若此組再無人上台比武,以下諸組各局,是否由我隨意安排?」不等伍慷作答,顏舞紅已笑道:「傻大個何時變得聰明了?竟開始自作起主張來啦!」嗔目怒目而視,道:「你怎麼處處找我的麻煩,我何時得罪過你?」顏舞紅咯咯一笑,方要再言,伍慷已接道:「小紅並無惡意,不過是喜歡玩笑罷了,嗔目不必放在心上。之後各組再無高手,不過也有些可用之材,你自己看著安排吧。」嗔目應了一聲,狠狠瞥了顏舞紅一眼後,高聲宣報起來。

  果如伍慷所言,這一組再無人上台比武。

  「邪印尊者」的名號,在新一輩武林人中本已夠響,再加眾人親見南冬然被天涯整治的慘相,但凡得知與其同組者,莫不競相退卻,不片刻,這一組便已算完結。

  隨後嗔目宣報下一組首場比武者,擂台上這才重又熱鬧起來。

  比起一閃即沒的高手之戰,一干觀者更喜歡看尋常武士你來我往的較量,整個廣場一時人聲鼎沸,熱鬧無比。

  君自傲無心觀看這些尋常武者比畫拳腳,他雙眉緊鎖,腦海中不斷重複著天涯出手那一瞬間的景象,努力思索著南冬然到底受到了怎樣的攻擊,才會吐血不止,卻又似未受重傷。

  君自傲百思不解,不由向龍緊紋發問,但未及開口,龍紫紋那神不守舍、若有所思的表情便已先映入眼簾,他只道龍紫紋亦在思考此事,便問道:「紫紋,你想通了麼?」龍紫紋思緒正亂,忽聞君自傲語聲,卻未聽清他說了些什麼,不由微微一怔,問道:「什麼?」君自傲道:「我問你可想通了天涯的招數。」龍紫紋搖頭道:「我正在想另一件事,卻沒有留意天涯。自傲,我有些事要辦,先走一步了。」不等君自傲說話,龍紫紋已三步並做兩步向場外奔去,他心繫葉清幽安危,不免關心而亂,胡思亂想下愈加難耐,只覺必須親去探查一番,才好安心。

  如此一來,卻將君自傲弄了個莫名其妙,怔怔地看著龍紫紋遠去,卻不知所為何因,他沉思片刻,越發覺得龍紫紋大不對頭,不由暗暗擔憂。

  思量半晌後,君自傲向柴飛打個招呼,奔出場外。

  到得場外,縱目四望,卻不見龍紫紋蹤影,君自傲不由焦躁不安起來。

  正茫無頭緒之際,忽聞召喚之聲響自身後,回頭一望,只見不遠處一個餛飩攤內站定一位老者,衝他招手道:「這位公子,你可是要尋一個白衣的公子?」君自傲一禮道:「正是,不知老丈可曾見到?」那老者笑道:「公子請過來坐坐,老朽好與公子細細道來。」君自傲愕然相視,心下略有疑惑,這老者若有心指點,只須將龍紫紋所去方向告之便可,卻為何要自己過去細談?

  但他見老者面目慈祥,全不似心存歹意之輩,便緩步走入攤內,輕施一禮,道:「如此便打擾了。」老者呵呵一笑,搬過兩張木凳,與君自傲相對而坐,他細細打量君自傲半晌,點頭道:「不錯,不錯!這小子倒會交朋友!」君自傲聽得莫名其妙,問道:「老丈,您這是何意?」老者笑了笑,忽道:「娃娃叫君自傲對不對?」君自傲未料到老者竟知自己姓名,不由一怔,點頭道:「不錯,這正是晚輩的名字,不知老丈怎會知曉?」老者手捋鬚髯,微笑道:「老夫自你踏入此地,便已注意上了你,沒想到我那不省心的孫兒,竟與老夫心意相通,還與你結為異姓兄弟,呵呵呵,真是天意使然!」君自傲聞言又是一怔,訝然道:「您是紫紋的爺爺?」老者點頭道:「老夫龍行雲,紋兒正是老夫的孫兒。」君自傲面露疑色,道:「原來如此,您將晚輩叫住,不知有何見教?」龍行雲並不答話,只微微一笑,一股似實若虛的真氣,自他週身瀰漫而出,正是那龍家獨有的溟氣。

  君自傲一驚,急站起身來,道:「爺爺在上,請受孫兒一拜!」說著便要跪倒磕頭。

  龍行雲一把將他拉住,道:「好孩子,你的心意爺爺領了,但此地卻不是行禮之所,你現在看到的也不是老夫本來面目,這個頭,暫且留到日後再磕吧!」君自傲應了一聲,重新落座後,道:「紫紋曾對我說過,他的爺爺已經過世,不知……」龍行雲笑道:「小子倒是機警!我龍氏一族一脈單傳,不想到了老夫這輩,卻出了兩個傳人,一個是老夫,另一個,便是紫紋的親爺爺——老夫的哥哥龍乘風。

  「老夫乃是紫紋的二爺爺,只是大哥死得早,紫紋自小便只管我叫爺爺,卻不喚成二爺爺。」君自傲恍然道:「原來如此,方纔我還以為……虧得爺爺及時發出真氣,不然孩兒怕就要出口不敬了。」龍行雲道:「人在江湖行走,多幾個心眼是應當的,老夫還得誇你幾句呢!」君自傲赧然一笑,問道:「爺爺是不放心紫紋,才在暗中保護吧?」龍行雲輕歎一聲,道:「我龍家的孩兒出來行走江湖,本無須瞻前顧後,可……孩子,紫紋是否已將龍家的底細說與你知?」君自傲搖頭道:「我只知你們龍家乃是龍拳傳人,其他則一概不知。」龍行雲點頭道:「原來如此,看來紫紋這孩子還知道嚴守家規。孩子,你師父可是那白衣仙君岳先生?」君自傲點頭道:「正是。」龍行雲微一沉吟,又問道:「你師父可曾對你講過內江湖之事?」君自傲一怔,問道:「內江湖?爺爺,內江湖是什麼?」龍行雲點頭道:「岳兄果未將你納為天道派門人,真不知這老頭子想做什麼……孩子,爺爺問你——你可知江湖是什麼?」君自傲思索片刻,道:「江湖就是人和事——不同尋常的人做的不同尋常的事。」龍行雲一怔,隨即笑道:「娃娃的見識倒是不俗。各大幫派、武林豪傑、隱俠逸士,加在一起,也差不多就是這個江湖了。

  「可一般人所知的,卻不過是由尋常俠士和幫派組成的外江湖而已,而在江湖之內,還有一群超凡脫俗、洞悉天機的人,組成了一個掌握天下玄機的江湖,這便是內江湖。」君自傲奇道:「內江湖與外江湖又有何不同,為何要分以內外?」龍行雲一笑,道:「問得好!天下人只道江湖之中波譎雲詭,卻不知與內江湖相比,天下人見得到的外江湖的那些個所謂大事,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罷了。

  「內江湖中發生的每一件事,均是關乎天下人生死禍福的大事。娃娃,你師父雖未將內江湖之事告之於你,但老夫看你一身怪異內力,天生便是不凡之人,就自作主張講與你聽吧!你可知這天上地下萬丈紅塵之中都有些什麼?」君自傲想也不想便答道:「自是花鳥蟲魚,人獸生靈;江河湖海,山嶽谷壑。」龍行雲道:「這只是外江湖人的見識。這世上的秘密玄機,只有內江湖之人知曉,反言之,凡是知曉天地間玄機者,便算是內江湖之人。爺爺今日將內江湖之事告之與你,你便也算內江湖之人了。」君自傲好奇油然而生,只盼盡知內江湖之事,急搶道:「請爺爺就快些說與小傲知道吧!」龍行雲先是一笑,隨即正色道:「一入內江湖,便是步步驚心路,你可會害怕?」君自傲面容一肅,道:「小傲從降生人世至今,尚未知何為害怕。爺爺但說無妨。」龍行雲瞇眼微笑道:「人如其名,小傲果然傲得很。老夫就喜歡你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言罷雙目微閉,整個人進入一種禪定境界中。

  君自傲只覺四下越來越靜,方纔仍響個不停的車馬聲、腳步聲、叫賣聲,全數漸漸隱去,不由想四下張望探看一番,誰知一動之下駭然發覺——身體竟已不受自己控制,宛如化成頑石一般,一動也不能動。

  正當君自傲不明所以之時,龍行雲的聲音緩緩響起:「莫慌,你現在已進入老夫的『霧龍心界』之中,直接聆聽老夫的心音,在此界中歷時再長,於世上也不過是轉瞬間之事,故而身體不能移動分毫,你可直接以心與老夫交談。」君自傲聞言大訝,試著在心中念道:「爺爺的本事可真……奇妙!」只聞聲音響亮,竟似以口說出一般。

  龍行雲笑聲傳來,道:「小傲聽好了——這世上共分七界,分別為佛、神、仙、人、妖、鬼、魔。七界共存一世,卻又互不相見,那便如同將一座大屋分為數個小屋,屋與屋間無門無窗,居於其中者只道天下如此而已,卻不知隔壁又是另一番天地。

  「然而,各界又並非絕不可相通,就像屋與屋間有暗門相連一般,各界亦有相通之處。

  「比如人死之後會化為魂魄,由鬼界專司引路之職的鬼卒引入黃泉轉生;在人界中修道有成者,又會遁入仙界,成為洞悉天機的仙人;而佛、魔兩界則存在於其他五界之中,不論神、仙、人、鬼、妖,向善而極則佛,向惡而極則魔,實是更為玄妙的境界。

  「諸界中,以神界為長,其餘各界皆受制於神界。神可任意穿行於其他諸界,並掌管著仙、人、鬼、妖四界中諸般事物。

  「仙可在仙、人二界行走,而鬼、妖卻不可逾界,只有神特封的鬼卒,才可於各界行走,引領各界內死者魂魄。

  「諸界中,以人界力量最微,又居於七界中心,與其餘諸界均有相通之處,可由此偷入任意一界,故而自古以來,便是諸界眾生齊集之所,亦是時常受各界危害之處。

  「然而,人卻是七界中最善變化之物,可剛可柔,遇強則強。在此種情形之下,終有非凡之士勘破天機,修成種種超常武技以抗諸界侵害,久而久之,這類人越來越多,便形成了今日之內江湖。」君自傲只覺龍行雲所言匪夷所思,但見世上既有這等玄妙無比的「霧龍心界」之術,龍行雲所言定然非虛。

  龍行雲說到此處停住不語,似是給君自傲思索的時間。

  君自傲沉思片刻後,道:「爺爺,神、仙自不會害人,鬼、妖又沒有行走人界的本事,人界又怎會受害呢?」龍行雲道:「莫要忘了佛、魔二界!神仙中亦難免有入魔者,不敢在神、仙二界逞兇,便潛入人界撒野,而鬼妖二界中亦多狡詐之輩,窮思極慮覓出破界之法,屢屢偷入人界為害,故而人界一向混亂無比。

  「好在有內江湖眾多正派高手在,才得保人界平安。」君自傲想了想,又道:「那神界為何不滅了鬼、妖二界,如此豈不乾脆?」龍行雲道:「小傲想得太過天真。神界與其餘諸界,便如強國與周圍附屬小國的關係一般,怎會因某國與某國間偶有衝突便揮師滅之?法責有罪之人,又怎能因一人之罪而將整界盡滅?

  「再者說,毀滅一界又豈是易事?那鬼、妖二界中盡多高強之士,就算神界想要討伐,只怕也要無功而退。」君自傲思索片刻後,點頭道:「確是如此,是我想得太天真了。那麼龍拳既稱『護世龍拳』,自然便是守護人間的拳法了?」龍行雲歎了一聲,道:「確是如此。相傳上古之時,九天龍神為防群魔藉人間之地而侵入各界,便在人間留下血脈,這便是我龍家及龍拳的由來。

  「自古至今,龍拳一直是守護人間的拳法,我龍家就等如天神派在人間的守疆之將。

  「這千百年來,我龍家每於危難之時,救天下於水火,總算是盡到了所司之責,可到了老夫這一輩上,龍家卻出了一件大事——一向一脈單傳的龍家,竟誕出兩個傳人!」君自傲奇道:「那又如何?」龍行雲道:「血脈一旦分支,兩支必將越走越遠,甚至於互相排斥、爭鬥,如此一來,別說是護世,不為世間帶來禍患,便已是萬幸。

  「為防此變,老夫身為次子,便終生不娶,甘願自絕一支,以保龍家與天下平安,誰料天命如此,任誰也改變不了——我大嫂十月懷胎,竟又生下一對雙生子,老大名叫龍烈,老二名叫龍吟,而紫紋則是龍烈的兒子。

  「這兩兄弟自小不和,時起衝突,而到了紫紋這一代上,兩支的衝突愈演愈烈,龍吟一脈覬覦族長之位,與龍烈明爭暗鬥不休,更數次暗算龍烈,好在龍烈功夫了得,心機亦深,才未被其所趁,可紫紋這孩子……唉,這孩子心地善良,無絲毫私慾,實是我龍家唯一的希望,我真怕他有什麼閃失……」君自傲深吸一口氣,暗歎龍紫紋家事竟如此複雜,理了理思緒,道:「那爺爺又為何不出面調解或壓制呢?」龍行雲道:「老夫早已調解數次,可他們表面上客客氣氣,暗地裡照樣爭鬥。至於壓制,那必將造成龍家內部更大的紛爭,更要壞事。

  「小傲,你內力邪中帶正,正中有邪,頗為怪異,將來必有所成,老夫將龍家之事講與你聽,為的就是請你助紫紋一臂之力。

  「紫紋這孩子,是我龍家近千年中最具潛力的傳人,安龍家、護天下的重任,只能壓在他肩上,若有你這樣的兄弟相助,定可事半功倍,而且,龍家的內爭,怕是天下將亂的徵兆,你若能與紫紋聯手平亂,也許世人便可逃過一劫。」君自傲苦笑一聲,道:「爺爺太過高看小傲了,小傲自小習武至今,卻一無所成,天資愚鈍,自問與紫紋相差千萬里,怕是……」龍行雲道:「老夫的眼光絕不會錯,日後你必有所成。只怕你無心相助,那老夫就無法可想了。」君自傲急道:「爺爺請放心,但有用得上小傲的地方,小傲自當盡力而為!」龍行雲喜道:「這就對了!現下這場『假龍』武術大會便是一個契機,你與紫紋皆可由此得到磨煉,不過搞出這大會的怕是邪道高手,你二人要多加小心才是。」語畢雙目漸睜。

  君自傲只聞各種聲音紛至遝來,身體又可隨意而動,知已離開了「霧龍心界」,他環視四周,見周圍行人位置與入界前一般無二,果如龍行雲所言,在心界中歷時再長,也不過是轉瞬間的事。

  龍行雲笑了笑,慈祥地注視著君自傲,道:「紫紋長大了,有些心事已不是我這個爺爺管得到的了,你與他是結拜兄弟,就請你多費心吧。」君自傲急道:「這個自然。」心下卻在納悶龍紫紋會有什麼心事。

  正思量間,君自傲忽覺龍行雲身上氣息有變,雙目亦凝視自己身後,不由回身觀瞧。

  只見身後站定一個微顯削瘦的白衣男子,年齡約有廿多歲,卻是一頭白髮,系成一縷垂於身後,週身散發出淡淡的邪氣。

  君自傲一怔,他觀此人身形面容,正是那「狼王」李狼,但此人給人的感覺,卻與李狼全不相同。

  李狼給人一種強悍、冷酷和狂傲不羈之感,而此人氣勢內斂,給人一種文靜儒雅之感,加之李狼黑衣黑髮,此人卻是白衣白髮,身材相貌雖與李狼一般無二,君自傲卻不敢輕易斷定。

  這人目視龍行雲,淡淡一笑,拱手施禮道:「前輩想必便是龍家的龍二爺吧,晚輩李狼,見過二爺。」君自傲聞言大感錯愕,不知李狼為何會變成如此模樣。

  龍行雲沉聲道:「這位公子怕是認錯人了吧?老夫只是個擺攤賣餛飩的,可不知道什麼龍家鳳家的。」李狼淡淡一笑,道:「前輩不必隱瞞,單憑這一身『溟氣』,晚輩便已知前輩身份。前輩想來是擔心龍紫紋,才在暗中保護吧?其實龍公子年紀雖小,功夫卻不弱,前輩只怕是過慮了。」說話謙恭有禮,全不似從前那般狂傲不羈,君自傲不由愈加懷疑此人是否真是李狼。

  龍行雲呵呵一笑,道:「公子好眼力,找上老夫不知有何見教?」李狼一禮道:「晚輩途經此地,恰見二爺在此,特來問候而已。晚輩亦參加了這場比武,也許會有幸與令孫切磋一番。」龍行雲道:「我那小孫兒學藝不精,到時還請公子費心指教一二,好讓他長長見識才是。」李狼道:「不敢當。晚輩有事在身,就此別過。」深施一禮後,對君自傲微一點頭,轉身離去。

  龍行雲凝目而望,直至李狼走遠,才道:「老夫很久不在江湖行走,不知天下竟出了這等厲害人物。小傲,你與紫紋若遇上他,千萬要小心才是,最好還是離此人遠些為妙。」君自傲點點頭,忽想起原本的目的,便向龍行雲問道:「爺爺,您方才可曾見到紫紋?」龍行雲道:「這傻孩子,四處尋找那個葉姑娘去了,你不必理他。」君自傲腦筋幾轉,立刻心下恍然,暗道:「原來這便是紫紋的心事,他竟真喜歡上那葉姑娘了。他們才子佳人,倒也是一對絕配。」龍行雲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便道:「老夫這裡再無他事,你若有事,自管去便是。」君自傲深施一禮,道:「如此孫兒便先走一步,日後再來給爺爺請安。」龍行雲笑道:「不必了,那時老夫說不定已化作別的模樣,不在此地了。」移步長街之上,君自傲忽想起一時義憤下救起的沈緋雲,便邁步向客棧方向走去。

  走不多遠,言雨瀾的聲音便自身後響起,一回頭,見言雨瀾小跑著追了上來,嬌喘著問道:「君大哥,你要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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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5 20:52:24
第二集 鬼天君 第五章 詭譎狼子

  君自傲看著這令自己難以取捨的女孩,一時打不定主意應以怎樣的態度對她,猶豫片刻,方道:「我想回客棧看看沈公子情況如何,言姑娘……」他本想說:「言姑娘要一起回去麼?」但話到嘴邊,忽想起二人間微妙的關係,便再說不下去。

  言雨瀾不知君自傲心中所想,自然而然地說道:「我看裡面比鬥,覺得無趣,便出來轉轉,不想便看見了君大哥,那沈公子受傷不輕,我也正想回去看看,咱們一同回去吧。」君自傲緩慢地點點頭,與言雨瀾並肩而行,向客棧走去。

  一路上君自傲沉默不語,與言雨瀾偶有對話,也只是應付幾句,言雨瀾見狀不由微感失落,也不再多言。

  不多時,二人回到客棧之中,小二迎上來道:「二位客倌,上午送來的那位公子傷的不輕,怕是……」君自傲一皺眉,問道:「沒請郎中來看麼?」小二一臉委屈地說道:「請了,小的連請了三個郎中,可都說是受傷太重,無法可想。客倌,這公子若是死在店中,我們這生意便不用再做了,您看……」君自傲雙目寒光一閃,嚇得小二不再言語。

  言雨瀾則急道:「這可如何是好?君大哥,你快想想辦法吧!」君自傲沉吟道:「師父曾傳我一套救人的功法,但我卻從未用過,不知能否救得了他,權且一試吧!」小二將二人引至沈緋雲房中,便退了出去。

  二人來到床榻之前,只見沈緋雲斜躺榻上,面色灰沉,毫無一絲生機。

  言雨瀾見狀急道:「君大哥,你快些動手吧,再遲沈公子怕就……」君自傲微一點頭,探手把住沈緋雲脈門,將一絲真氣送了進去。

  那絲真氣順脈而走,不多時便返了回來,君自傲不由輕咦一聲。

  言雨瀾聞聲大感緊張,問道:「君大哥,怎麼了?」君自傲道:「他的脈絡似被什麼東西堵著,真氣竟送不進去。」言雨瀾道:「那如何是好?」君自傲放開沈緋雲手腕,將手按在沈緋雲丹田氣海之上,道:「當前之計,唯有丹田注氣一途,只是太過行險,稍有差池,不但沈公子性命不保,怕連我也要命喪當場。」言雨瀾渾身一顫,一顆心驟然收緊,急道:「君大哥,還是……還是不要行險吧……」她對沈緋雲的關心,完全因君自傲而起,可算是愛屋及烏,她真正在意的只是君自傲一人,此刻見君自傲亦有危險,便再顧不得沈緋雲,常人當有的那一絲情理之中、道義之外的私心,悄然浮上心湖。

  君自傲並未多想,只搖頭道:「我既要救他,便當救到底,臨危而退可不是我的作風。言姑娘,請你到門外替我守護,不要讓任何人打擾。」言雨瀾方要再言,君自傲已全神貫注地運起功來,無奈之下,言雨瀾只得一步一回頭地走了出去。

  君自傲凝神運功,只覺體內真氣迴圈流動不休,一片澎湃如潮之象,不由苦笑一聲,暗道:「這身功力只在鳴琴或救人之時使得出來,用之防身擊敵卻是屢試不靈,發不出一絲威力,看來我於武學一道當真毫無天分。」理了理思緒,拋開雜念,他才將真氣緩緩注入沈緋雲丹田之內。

  丹田乃人身氣海,內氣由此生出,集於此地,實是身上內氣最盛之處,尋常注氣之法,皆是由人身上各大經穴注入,絕無由丹田注氣之理,蓋因丹田處氣強,遇外氣則相抗,兩強相較下,必使丹田受損而危及性命。

  而岳岸涯傳予君自傲的這套療傷之法中,卻有丹田注氣一法,實是武林中罕見的絕學,換成龍紫紋等高手聽聞,必大感震驚,但言雨瀾不過一尋常女子,雖學過些拳腳,也不過是表面功夫,卻不知此法的神妙之處。

  君自傲雙目輕合,集中全部精神,驅使著注入沈緋雲丹田的真氣,他只覺沈緋雲丹田內真氣鼓蕩,似脫韁野馬般橫衝直撞,又似在荒漠中迷失了方向的羊群般亂作一團,自己的真氣方注入其中,那些散亂的內氣便凝在一處,向自己這道真氣壓來。

  君自傲急按師父所傳之法,讓真氣在沈緋雲丹田內遊走不息,引得沈緋雲的真氣隨之運轉,待漸有規律後,忽將真氣化作數股,引著沈緋雲的內力衝出丹田,湧向全身各處。

  龍紫紋自出了比武場,便四下尋找葉清幽的蹤跡,但他幾乎找遍了天寧府內所有的酒肆客棧,卻一無所獲。

  正自心焦之際,一個高大的身影赫然出現面前,龍紫紋細看之下,不由一怔。

  來人一身白衣,觀其面目身形,正是那狂傲強橫的狼王李狼,但此刻不知為何鬢髮皆白,身上的氣質也生了天地般的變化,搖身一變為溫文爾雅的翩翩公子。

  李狼輕施一禮,微笑道:「龍公子行色匆匆,不知在找什麼?若不嫌李某多事,在下或可相助一二。」龍紫紋見其自稱「李某」,當是李狼無疑,卻不知其為何會生出如此變化,不由滿腹不解,略一猶疑,拱手道:「多謝狼王美意,在下不過是閒逛罷了。」李狼保持著淡淡的笑容,道:「如此說來是在下多事了。」微微一頓,道:「不過既然大家都無所事事,不如結伴同游一番如何?」龍紫紋聞言愈加驚訝,不知李狼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方要回絕,忽想到或可趁機探問出李狼與葉清幽之間的恩怨,便點頭道:「也好,不知狼王欲往何處?」李狼道:「長街擾攘,酒肆口雜,不若到城外一遊如何?」龍紫紋凝視李狼,見其神色安然,不似另有他意,微一頷首,道:「如此甚好。」二人並肩同行,順長街直奔北城門而去。

  龍紫紋偷瞟李狼,猜測著李狼為何會有如此變化,一時間卻未想到要說些什麼。

  行不多遠,李狼先開口道:「此次大會倒是引出了不少高手,不知龍公子怎麼看?」龍紫紋道:「若論武功,自以狼王為首,其他幾人各有所長,不較量一番,實難分出高下。不過『冰魄手』司刑君此人邪氣太重,似乎與鬼界有什麼關係,而其武功路數與『冰魄手』的名號全無關係,顯是故意掩飾身份,此人將來只怕要為禍人間。」龍紫紋所言皆為李狼亦能察覺之事,答如未答,不讓李狼有任何所得。

  李狼神色淡漠,問道:「龍公子既是龍拳傳人,自當繼承護世之責,不知龍公子打算如何處置司刑君?」龍紫紋聞言,著實大吃了一驚,不由停步愕然凝視李狼,訝道:「狼王怎知在下乃龍拳傳人?」李狼腳步不停,直向前行,道:「龍家獨有的『溟氣』,在下倒也識得。」龍紫紋略一沉吟,疾步跟上,問道:「龍家人向來不在江湖行走,溟氣也絕少有人知曉,狼王又怎會……」不等他說完,李狼已微微一笑,道:「在下的父親曾與龍乘風前輩打過交道,故而在下對溟氣略知一二。」龍紫紋動容道:「如此說來,狼王與我龍家當是故交了?」李狼微一搖頭,道:「倒也談不上……後面的朋友,請出來吧。」龍紫紋聞言一震,他一路前行,始終保有戒心,卻未發現任何異常,李狼突發此言,不由讓他大為震驚,急回頭後望。

  此時二人離城已遠,正置身官道之上,道兩旁是一排葳蕤的綠樹,陽光透過枝葉間的空隙斜射地上,形成一片片光點,卻無法將樹影分隔開來,二人身後道上空空如也,絕無人跡,龍紫紋望向左右兩旁綠樹,卻也一無所獲。

  李狼緩緩轉過身,淡淡說道:「閣下跟了一路,著實辛苦了,請現身一見吧。」一聲輕歎傳來,地面樹影中緩緩浮出一人,立發高領,正是那裴公子。

  裴公子道:「狼王果然好本事,在下已小心施展潛蹤之術,竟也瞞你不過。」李狼那絲淡淡的笑容始終掛在臉上,不論面對何人,均像是友善的朋友一般,他凝視裴公子雙目,緩緩道:「閣下盛讚了,在下不過是眼尖耳銳而已,禽獸之技,不足掛齒。不知閣下一路相隨,所為何事?」裴公子尷尬一笑,道:「韋不齊死的蹊蹺,在下只是奉命略加察訪而已。」李狼一指龍紫紋,道:「閣下想必已然聽到,這位龍公子便是護世龍拳的傳人,不知閣下作何打算?還要讓這徒有虛名的大會開下去麼?」裴公子一時無言以對,龍紫紋聞言心中一動,問道:「閣下便是這大會的主辦人吧,不知冒用龍拳之名有何意圖?」裴公子尷尬萬分,道:「龍拳天下聞名,在下只是想藉龍拳之名……招天下英雄來此分個高下……」不等說完,李狼微笑插口道:「只怕是招攬少年英雄加入閣下的組織,好壯大實力,圖謀天下吧?」裴公子聞言面色大變,嘴裡卻還逞強道:「狼王多疑了,我等只為一睹天下英雄風姿,長些見識而已。至於狼王說的什麼組織、天下,實是不知所云。」龍紫紋與君自傲曾猜測過這比武大會背後的真意,但只是憑空猜想,未有實據,此刻見裴公子言語支吾,其意欲蓋彌彰,歎道:「江湖本已多事,何苦再攪風雨?閣下若以龍拳之名,圖不軌之事,我龍家絕不會袖手旁觀!」裴公子面色數變,忽長歎一聲,道:「既然如此,在下這就回去結束比武,宣佈此事與龍拳無關,龍公子意下如何?」龍紫紋未料到他會如此易與,一怔之際,李狼已笑道:「閣下想的,是要回去調集人手,將龍公子與在下一道除去吧?」裴公子面色再變,道:「狼王多慮了,在下怎會……」李狼似是喜歡打斷別人說話一般,又不等他說完,便道:「是也無妨,不過閣下的對頭只有龍公子一人,在下全無阻礙比武大會甚或貴組織壯大之意,也絕不會出手相助龍公子,閣下只消除去龍公子便可。」此言一出,裴公子與龍紫紋皆是一怔。

  裴公子本以為李狼與龍紫紋乃是同儕故友,必會聯手對付自己,不想李狼卻置身事外,言明不與自己為敵,不由暗思這是疑軍之計,還是另有玄機。

  而龍紫紋見李狼不斷插言道破真相,隨後卻又抽身而出,讓自己陷入不可不戰之境,不知其是何用意,亦是暗自思忖。

  李狼向龍紫紋一拱手,道:「在下本欲與龍拳傳人一較高下,才來此地參加比武,不想此處竟是一潭混水。在下無心攪水,只好退離。他日若有機會,在下再向龍公子討教。」李狼轉向裴公子,亦拱手道:「在下只為龍拳而來,並無攪局之意,閣下與龍家若起爭鬥,在下也絕不會插手其中。據聞龍家近年來內爭不斷,閣下若殺了龍公子,龍家想要報仇只怕也少有餘暇。」言罷又是微微一笑,轉身順著官道逕自去了。

  直到李狼的身影氣息完全消失,裴公子才完全相信了李狼的話,方纔他忌憚二人聯手,不免小心掩飾,此時見只剩龍紫紋一人,不由懼意全消,沉聲道:「龍公子,李狼說的不錯,我們確有招募人才,壯大組織之意,龍公子若要從中阻攔,在下就不得不出手了。」龍紫紋淡然道:「江湖上幫派無數,招兵買馬原是常見之事,但貴組織冒龍拳之名,在下就不能不管。」裴公子冷笑一聲,道:「你以為你管得了麼?」言罷氣運全身,道:「本打算大會結束之後再料理你,今日有緣,便提前送你上路吧!」龍紫紋只覺對方週身陰氣大盛,立刻氣運全身,凝神以待。

  裴公子尖嘯一聲,右手代爪直插地面,五道陰氣潛地而行,直衝到龍紫紋面前才破土而出,向龍紫紋小腹射去。

  龍紫紋早有防備,縱身一躍,躲過這五道槍般銳利的陰氣,在空中略一停留,週身發出一團黃色真氣後,倏然疾射而下,脫出黃氣,一腳向裴公子踢去。

  那黃氣微微一顫,隨即便如見了獵物的獵犬一般,向龍紫紋追去。

  裴公子見龍紫紋來勢兇猛,急閃身後躍,堪堪躲過這一腳。

  龍紫紋勢道不停,一腳踏在地上,身形一滯下,黃氣立刻追上,透過龍紫紋身軀衝出其足底,轟然巨響聲中,黃氣將地面撞出一個兩丈多寬的大坑。

  裴公子雖躲過了龍紫紋的腳踢,卻躲不過這隨之而來的真氣,他雖未被真氣正面擊中,卻被炸裂開來的真氣與沙石打得渾身是傷,大驚下不由暗罵自己小覷了龍紫紋。

  龍紫紋一擊得手,方要乘勝制住裴公子,忽見裴公子身形一晃,直沉入地下,瞬間聲息皆無。

  龍紫紋知對方絕不會就此離去,急運起全身內力感知對方之所在,但官道上空空蕩蕩,地下也毫無動靜,他竟探不到裴公子一絲半點蹤影。

  正在驚疑之際,一道陰氣忽從腳下射出,大驚下,龍紫紋翻身後躍,卻終慢了一步,前胸被陰氣劃出一道口子,鮮血由傷口滲出,染紅了前襟。

  裴公子的笑聲飄忽響起:「如何?龍拳在這種時候,怕也要一愁莫展吧?哼,天下間怕也只有李狼可破我這『鬼影潛蹤』之術,而你麼……哼,就安心等死好了!」龍紫紋聞言一震,驚道:「你是鬼界之人?」裴大公子聲音響起:「你說呢?」龍紫紋駭然道:「鬼界高手怎能踏入人間?你到底是什麼人?」一陣狂笑聲起,裴公子的聲音愈加陰森:「本公子可沒耐心說與你聽,你自己猜吧!」陰氣再起,裴公子接連從地下射出陰氣,龍紫紋盡力閃躲,卻不免有失手之時,不片刻,腿上與背上又受了三、四處傷,血越流越多,動作也越來越慢。

  裴公子笑聲不絕於耳,充滿了戲謔味道。

  龍紫紋又閃過一擊,怒喝道:「你到底是何方神聖?死也要讓龍某死個明白吧?」話音方落,又一道陰氣襲來,正中龍紫紋左腿,龍紫紋悶哼一聲,終於摔倒在地。

  裴公子的頭臉自丈外緩緩浮出地面,冷笑道:「凡人就是凡人,什麼龍拳傳人,哼,也不過如此而已。」龍紫紋掙扎著站起身,道:「凡人?難道你就是不凡人麼?」裴公子目泛邪光,邪笑道:「看你如此不甘,就讓你死個明白。哼,說出來怕要嚇破你的膽——本公子乃鬼界南域域主之子——赤桑!」龍紫紋一震道:「什麼?鬼界域主之子?不可能!神界早將鬼妖二界鎖住,你們怎麼可能……」裴公子一陣冷笑,道:「確是如此,不過我鬼王殿下天縱英才,有神佛不及的大智慧,想出了轉生人間之法,我等才得以現身人間!」龍紫紋訝道:「轉生人間之法?」裴公子笑道:「不錯,我等在鬼界化作精魂,再經黃泉轉生投胎人間,本來此法凶險萬分,轉世後會忘盡前世之事而永世為人,但鬼王殿下功力冠絕古今,在他召喚之下,我等才得以甦醒。

  「不怕讓你知道,如今鬼界高手已甦醒過半,這人間的天下,早晚在我王掌握之中!」龍紫紋面色數變,問道:「人間天下有何好處,要你們如此費心搶奪?」裴公子道:「七界樞紐之地,誰不想得之而後快?」龍紫紋道:「人間的天下,只怕也不是那麼容易便被爾等得去的!」裴公子冷笑道:「閣下嘴上功夫倒真了得,哼,什麼龍拳鳳拳,在鬼王殿下面前不過是兒戲罷了!」龍紫紋駭然道:「難道你們鬼王也已轉世人間?」裴公子獰笑道:「當然!不然我等怎會一一甦醒?多說無益,今日本公子先殺了你,來日再請鬼王殿下剷平龍家!」語畢狂笑一聲,復又沉入地下。

  龍紫紋長歎一聲,道:「看來人間必有一場大劫了。外憂內患,龍家這次怕是真要不妙了……」言罷忽淩空而起,剛好躲過一股從地下射出的陰氣。

  龍紫紋在空中一擰身,飄然落在兩丈之外,右手上舉,一股沉實厚重的溟氣立時纏繞其上,他面容一肅,道:「多謝閣下將內情一一告之在下,在下無以為報,便將這招『土龍飛昇』送與閣下吧!」說著,龍紫紋右掌倏然拍向地面,掌上溟氣順掌竄入地下,方圓十數丈內的大地微微一顫,隨即向上隆起。

  裴公子滿是懼意的聲音傳來:「這……這是什麼招術?」龍紫紋一笑道:「龍拳乃護世之拳、人間至寶,豈會對鬼域伎倆束手無策?閣下被困在土龍口中,已無處可逃了!」言罷猛一用力,將全部內力順掌打入地下,轟響起中,一道沉渾的溟氣破土而出,將龍紫紋托上空中。

  慘叫聲中,裴公子被這道溟氣衝出地面,直追龍紫紋而去,這道溟氣直飛昇八、九丈,才止住上升之勢,龍紫紋受其力推動,又升起兩丈多高,才向下落去。

  此時裴公子被溟氣衝起,直奔龍紫紋而來,龍紫紋在空中團身一翻,一腳踏在裴公子胸口,裴公子慘叫一聲,向下墜去,龍紫紋卻借這一踏之力,又升起丈許,擰身向一旁落去。

  裴公子重重摔在地上之時,那道沉渾的溟氣亦隨之落下,狠狠砸在地上,巨響聲中,地面砂石四射,塵土飛揚。

  龍紫紋飄然落地,腳下一顫,險些摔倒,他為騙裴公子道出來歷,故意硬挨了幾擊,雖不至傷及性命,卻也痛楚難當,加上流血過多,又全力運功擊敵,此時竟有些頭重腳輕之感,急單膝跪地,穩住身形。

  煙塵散盡,隆起的地面此時已化作一個大坑,裴公子仰躺坑內,不住呻吟。

  這一擊非同小可,饒他是鬼界高手,也要受之不起,但他畢竟不同凡人,受了如此一擊,仍能掙扎著坐起,目視龍紫紋,狠聲道:「原……原來你……是故意……」話未說完,便噴出一口鮮血,顯是受了極重的傷。

  龍紫紋忍住一陣陣的眩暈之感,道:「受了在下全力一擊竟能不死,閣下果然好身手,可惜龍某卻留你不得!」言罷咬牙運起內力,準備再次出手。

  方纔那驚天動地的一擊,已耗盡了龍紫紋全部內力,如今再次強行運功,不由一陣頭暈目眩,但他深知若讓對方逃走,必會引來其他鬼界高手,到時自己再多兩條命,怕也要奔赴黃泉而去。

  他咬緊牙關,再催動起一絲內力,縱身撲向裴公子,準備擊出最後一掌。

  就在裴公子面露絕望之色,頹然倒下閉目待死之際,一道銳利的刀氣劃破長空,直向龍紫紋斬來。

  龍紫紋顧不得擊殺裴公子,急將所剩無幾的內力全數用在閃避上,側身電射向一旁,倏然躍出三丈之外。

  但還是慢了一步,那道刀氣已在他背上劃出一道尺許長的血痕,鮮血噴濺下,龍紫紋頹然倒地,昏死過去。

  一道黑影飄忽著移到裴公子面前,手中長刀倏然入鞘,彎下身子細看片刻,道:「我來晚了。」裴公子面露喜色,方要張口說話,卻吐出一口血來,他掙扎著想再坐起來,卻只覺渾身無力,不由驚惶而有氣無力地說道:「宇文大哥……快……快帶我回去,紅姐能……救我……」那黑影正是不喜多言的勁裝刀客宇文血愁,他看著裴公子緩緩搖了搖頭,道:「路太遠,你挺不到。」裴公子露出絕望有神情,喃喃道:「我就這麼……死了不成?我可是……南域域主之子……為什麼……為什麼來的偏偏是你這個只會……殺人的『黑血』?若……是紅姐……」他連吐數口鮮血,衣襟與地面皆被染紅,他感到一陣寒意襲來,雙目漸漸再睜不開。

  「他……是龍拳傳人……報仇……」留下最後一句話後,裴公子頭一歪,重又回黃泉去了。

  宇文血愁微一垂道,吐出兩個字:「遵命!」他長身而起,側頭望了望昏倒在一旁的龍紫紋,緩緩抽出長刀,神色凝重地高高舉起,再閃電般倏然劈下。

  一道銳利的刀氣破空而出,直向龍紫紋斬去。

  眼見龍紫紋就要被斬為兩段之際,一道淡藍色的劍光閃起,如一顆寂寞的流星,帶著憂鬱的光芒斜射而來,將刀氣完全粉碎。

  光芒消散,一個淡藍色的女子靜靜站在龍紫紋身旁,手中淡藍色的軟劍,直指宇文血愁。

  正是葉清幽。

  宇文血愁雙眉一蹙,沉聲道:「讓開!」葉清幽瞥了瞥裴公子的屍體,淡然道:「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誅之,小女武功雖遜,除魔衛道卻絕不會後退,況且龍公子乃我輩中人,小女絕不會坐視不理!」宇文血愁一聲不吭,弓步側身,長刀後撤,以刀尖對準葉清幽,一股森寒的陰氣澎湃而出,將他緊緊包住。

  葉清幽只覺隨著對方姿勢的擺成,一股令自己心悸的壓迫感驀然升起心頭,讓她幾乎透不過氣來,不由運起全身內力相抗。

  驀地,宇文血愁身形微微一晃,隨即消失不見。

  葉清幽微一錯愕,尚未及做出反應,宇文血愁忽在她面前出現,長刀高舉,自上而下向葉清幽斜劈下來。

  這一刀挾風帶雷,勢不可擋,葉清幽欲行閃避,卻忽想到龍紫紋正在身後,自己若是逃開,龍紫紋則必死無疑,當下不再猶豫,寒露藍光一閃,毫無畏懼地迎上長刀。

  不想就在兩件兵器即將碰在一起的剎那,刀影一晃,宇文血愁這一式力劈,竟在瞬間化成了抽刀突刺,其速度之快,彷彿方纔那一刀只是幻影,而這一刀才是最初的一擊一般。

  葉清幽長劍全力向上迎擊,已然沒有收招的餘地,這一刀正中她心口,大力突刺下,葉清幽向後倒飛出數丈,摔倒在地,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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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5 20:53:13
第二集 鬼天君 第六章 動心用情

  宇文血愁一擊得手,面色卻愈加凝重。

  這一刀刺中葉清幽,理當是透體而入,可葉清幽卻倒飛而出,倒似是被鈍器撞中一般。

  宇文血愁細思刺中葉清幽時手上感覺,只覺不似刺中人體,倒似是刺在鐵石之上一般,不由大為驚愕。

  驀然間,一股濃烈的殺意自他身後傳來,大駭下,宇文血愁倏然轉身,長刀橫於身前,擺了個護身之勢。

  數十丈外,白衣飄舞,白髮飛揚,而此時天青氣爽,無一絲微風,那衣衫與長髮又因何而舞?

  那是殺氣,濃烈得有形有質、混和了強大真氣的殺氣。

  宇文血愁忽然覺得手有些發滑,滑得再握不緊手中的長刀,他覺得刀在震顫、在因極度的恐懼而發抖,而他自己,竟也滲出一身的冷汗。

  邪異無比的氣息充斥天地之間,李狼緩步而來,瞄了一眼葉清幽,一張臉冷得如同萬年冰山。

  「我若晚到半步,清幽便要遭你毒手……」他強壓怒意,言語間盡量顯得儒雅恬淡,但越是如此,情緒就越不受控制,他仰天狂嘯一聲,雙眼綠芒閃動。

  宇文血愁駭然而視,眼見李狼那一頭白髮漸成黑色,手中長刀抖得更加厲害,身上的汗也越流越多。

  白髮終於全數變黑,方纔還如翩翩公子般的李狼,此刻竟如狂怒的猛獸,隨時有爆發的可能——眉立目瞠,睚眥欲裂,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吼聲,一邊向宇文血愁節節逼近,暗自運掌,一邊狂吼道:「你這個該殺的走狗,竟敢傷我清幽,我要將你碎屍萬斷!」宇文血愁勉強定住心神,將刀高高舉起,運起全部內力猛劈出一刀,一道銳利無比的強大刀氣破空而出,直向李狼斬去,與此同時,宇文血愁倒轉著身形,飄忽著飛速逃去。

  眼見如此強橫的刀氣襲來,李狼竟不閃不避,只面對刀氣發出一聲長嘯,其聲如千狼齊嗥,震得官道兩旁綠樹幹搖枝蕩,葉飛滿天。宇文血愁的刀氣亦被震碎,如青煙遇風般消散無形。

  逃竄中的宇文血愁亦是全身一震,踉蹌走出幾步後,終摔倒在地。

  他只覺這嘯聲有如鐵錘般,一下下敲打著他的前胸後背,震得他全身骨骼作響,內臟翻騰,隨時都會狂噴鮮血、骨碎而亡。

  震撼人心的腳步聲與令人膽寒的殺氣越來越近,李狼踏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節奏向宇文血愁走近,宇文血愁掙扎著爬起,拼盡全力舉刀斬向李狼左肩,這一刀雖是重傷下勉強使出,卻也如雷似電,勁力與速度絲毫不遜於前。

  李狼卻全不把這威力驚人的一刀放在眼裡,左手一抬,伸出拇、食、中三指鉗住長刀,將宇文血愁這一記輕鬆化解,宇文血愁連連運力,長刀卻如夾在萬斤巨石中一般,紋絲不動。

  李狼冷笑一聲,右手倏伸,以三指鉗住宇文血愁咽喉。

  一陣骨碎肉裂之聲傳來,宇文血愁喉嚨竟被李狼捏碎,他只覺氣血上衝,呼吸阻滯,眼前漸漸朦朧,朦朧中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好大的指力!

  李狼鬆開雙手,宇文血愁倒退數步,雙膝一軟,便要向前倒下。

  眼見就要摔倒之時,宇文血愁猛一運力,右腿踏前一步支住身體,倒轉手中長刀,猛然刺入自己腹中,李狼見狀不由微微一怔。

  宇文血愁嘴角掛起一絲冷笑,張口欲語,卻發不出一絲聲響,他反握刀柄將刀拔出,一道血箭立時激射出出,直噴向李狼。

  李狼微一皺眉,拍出一掌,將血箭擊散,而宇文血愁則趁機身形一動,幽靈般出現在李狼頭上方,舉刀劈落。

  李狼冷哼一聲,再次拍出一掌,正中宇文血愁胸口,宇文血愁渾身一震,竟炸裂開來,化做一篷鮮血,四下飛散。

  這一掌力道雖強,卻絕無將宇文血愁擊碎之理,李狼大訝下,全身內力向外鼓蕩,試圖擋開迎面射來的鮮血,但方一運力,便覺一陣眩暈,雖是轉瞬即逝,卻使他的胸前濺上了一片血跡。

  一陣劇痛自胸前傳來,李狼微微一晃,張口噴出一口黑血,他只覺全身酸麻漲痛,使不出一絲力氣,彷彿全身血液已然凝滯一般。

  望著面前血泊中宇文血愁的那把長刀,李狼冷哼一聲,道:「你這鬼卒……倒真有些本事……沒想到我堂堂狼王,竟會被你這……」話未說完,身上一軟,仰天跌倒在地。

  官道上一片靜寂,只有風吹樹林的簌簌之聲不時響起……

  暗流湧動中,君自傲只覺全身一震,一絲鮮血順嘴角溢出。

  沈緋雲的真氣在君自傲引導之下,本已漸有規律,合力衝向全身各處經穴,遊走其中,不想到到膻中穴處,真氣立時又亂作一團,狂奔亂突,與君自傲注入的內力開始對抗起來。

  這一來,不但沈緋雲的傷勢更為加重,連君自傲也受傷不輕,他急引真氣回流,迴圈一周後,重再衝向膻中穴。

  這次他加大力道,指望能一舉衝開阻滯的穴道,不想卻仍是功敗垂成,巨大的反撞之力震得他噴出一大口鮮血,而沈緋雲的面色也更加灰暗。

  不過這次他卻另有收穫,他察覺到沈緋雲膻中處,凝集著一股邪異陰寒的真氣,這股真氣,不但阻住了沈緋雲真氣的流動,使之無法順暢,還攪得沈緋雲真氣亂撞,令其傷勢愈加嚴重。

  君自傲不由眉頭大皺,一時想不出化解之法,卻又不肯放棄救治,便只好一邊引著沈緋雲的真氣在其下身迴圈,一邊苦思解救之法。

  不覺間一個時辰匆匆而過,君自傲漸感力有不逮,不由更為焦躁,負氣下鼓起全部內力,衝向沈緋雲膻中穴,結果自又是無功而返,真氣反以更強的力道反撞了回來,情況凶險異常。

  君自傲大驚下急引氣回流,但此時他真氣已損耗殆盡,再不能如前般引導沈緋雲的真氣,眼看這股反撞回來的真氣便要衝破沈緋雲經脈,君自傲不由驚出一身冷汗,此時他若放手疾退,自可毫髮無損,但如此一來,沈緋雲則必死無疑。

  一股不服輸的倔強之氣,自君自傲心頭升起,他拼盡最後一絲內力,將自己全身經穴打開,準備讓這股無處可洩的真氣衝入自己體內。

  就在他內氣全數用盡之時,一股莫名的氣勁忽在他體內湧起,輕柔緩慢地將疾衝而來的反撞之氣阻住,再滲入其中,引領著它衝向沈緋雲膻中穴。

  膻中處那股頑固的陰寒之氣,在這股力量衝撞之下消散無形,沈緋雲經脈立時順暢如常。

  這股氣勁並不令君自傲感到陌生,從小到大,它多次在君自傲體內湧動而出,最近的一次,便是在來天寧的途中。

  君自傲訝然中,只覺心頭隱約閃過一個念頭,方要將其捕捉住,卻有一陣眩暈襲來,他搖了幾搖,終暈倒在沈緋雲身旁。

  一絲柔和清冷的真氣注入體內,令龍紫紋通體舒暢,輕哼一聲,緩緩醒來。

  「龍公子請勿亂動。」葉清幽那輕柔憂鬱的語聲自背後傳來,龍紫紋感到一雙溫暖的手掌緊貼在自己背上,不由心神一蕩,道:「多謝葉姑娘相救,不知葉姑娘如何會到此處?」葉清幽淡然道:「小女見狼王與龍公子攜手出城,心下疑惑才跟了來。方才見龍公子與那人周旋游刃有餘,才未現身相助,不想龍公子竟因此遭人偷襲,實是小女之過。」龍紫紋急道:「哪裡話……」不等說完,葉清幽已道:「龍公子不必再說,請先調息療傷才是。」龍紫紋應了一聲,不再多問,凝聚內力配合葉清幽運功療傷,他身上傷處雖多,卻無一處大傷,只是失血過多,加上內力損耗過劇,才會昏迷不醒,此刻他內力已有所恢復,加上葉清幽為他止住流血療傷,不多時便已無大礙,只是身子尚有些虛弱。

  兩人收功而起,龍紫紋回身一禮道:「多蒙葉姑娘相救,在下感激不盡。方才在下發覺葉姑娘內氣時強時弱,可是受了內傷?」葉清幽淡然道:「龍公子不必在意,小女並無大礙。」點點頭,龍紫紋驀然瞥見道上那一片血紅和靜臥其中的長刀,不由動容道:「葉姑娘將偷襲在下之人殺了麼?」葉清幽搖頭道:「那人功力高絕,小女連他一招也未能接下,還險些命喪此地。」龍紫紋訝然道:「葉姑娘武功已入化境,竟接不到此人一招?這人到底是何方神聖?」葉清幽道:「此人是名勁裝刀客,與龍公子殺死的那人屬一丘之貉。方才小女被其擊昏,醒來後便見這一地血跡,想來定是狼王去而復返,將此人除去了。若鬼界轉生者皆有此人這般功力,人界怕就要有一場腥風血雨之劫了……」龍紫紋聞言一震,凝視那一灘血跡暗自沉思,半晌後,忽想到李狼之事,便向葉清幽問道:「葉姑娘,請恕在下多事,你與李狼到底有何深仇大恨,才非要置他於死地不可?」葉清幽神色一黯,道:「龍公子問這做什麼?」龍紫紋滿面關切,誠懇地說道:「李狼此人功力高深得令人膽寒,葉姑娘若與其為敵……」不等龍紫紋說完,葉清幽便淡然一笑,道:「多謝龍公子關心,小女自有分寸……龍公子身體虛弱,小女亦受了些內傷,若是再有鬼界高手前來,只怕你我均要喪命於此地,咱們還是速離此地為妙。」話音方落,一聲暴喝便已響起:「想走?沒那麼容易!」三道人影順官道疾奔而來,為首一人肌肉虯結,身形健碩,一雙眼如同銅鈴一般,不怒自威;其後二人一為瘦小老者,一為紅衣女子,三人如狂風般飛馳而至,將龍紫紋與葉清幽圍在當中。

  這三人正是本應在會場主持比武的伍慷、嗔目與顏舞紅。

  伍慷面色陰沉,看了看血泊中的長刀,又望了望躺在坑中的裴公子,強作鎮定,向顏舞紅道:「小紅,去看看公子如何。」顏舞紅應了一聲,縱身躍到坑內,察看片刻後面色大變,顫聲尖叫道:「伍……伍老,公子死了!」伍慷與嗔目聞言皆是週身一顫,面色大變。

  伍慷怒視龍紫紋,狠聲道:「老夫早料到你必是禍患,卻不想你這麼快便生出事端!你到底是何方神聖,為何向我家公子下此毒手?」龍紫紋只覺這三人真氣充沛,遠在那裴公子之上,不由暗自驚心,暗中運起僅餘的內力,隨時準備出手,嘴上答道:「邪魔惡鬼,人人得而誅之!在下奉勸爾等速速退歸鬼界,否則必然自取滅亡!」伍慷面色又是一變,微怔片刻後,狠聲道:「你竟已知我們底細,那就更留你不得!」雙目凝視龍紫紋,驀然白芒暴閃。

  龍紫紋只覺身上一寒,腦中立覺一陣昏沉,急運起內力與伍慷的目光相抗。

  而此時嗔目暴喝一聲,拳頭一揮,掠起一陣狂風,直向龍紫紋打來。

  葉清幽半晌未語,此刻倏然出手,寒露劍拖著一道藍光,向嗔目小腹刺去。

  嗔目收拳撥開長劍,瞪著葉清幽,道:「我不打女人,你退開!」顏舞紅在旁怒道:「你這惹人恨的毛病何時能改?閃開,我來!」一揮手,一道黑氣激射而出,直向葉清幽脖頸襲去。

  葉清幽一抖腕,寒露劍在空中畫出一道光圈,向那黑氣纏去,那黑氣似有靈性,在空中猛然一轉,逃出劍光,又向葉清幽小腹射去。

  葉清幽手腕連抖,寒露劍又畫出十數個光圈,逼得那黑氣左衝右突,最後竟竄回顏舞紅袖中。

  顏舞紅面色一沉,冷笑道:「小妮子劍法還真俊,且讓姐姐陪你練上兩招!」一縱身,起腳踢向葉清幽。

  嗔目見二人戰在一處,便又向龍紫紋撲去。

  伍慷負手而立,雙目白光閃動,逼得龍紫紋全力抵禦,再無應對嗔目之暇。

  葉清幽見狀大急,虛晃一劍,縱身躍至龍紫紋身旁,嗔目一怔,急收手不前。

  伍慷怒喝一聲,道:「兩人聯手卻連一個女子也鬥不過,難道要老夫出手不成?」嗔目與顏舞紅面色一紅,雙雙撲向葉清幽。

  葉清幽以一敵二,頓感吃力,好在嗔目只是連發虛招,並不用力,否則數招內葉清幽必然落敗。

  伍慷並未出手,便已讓龍紫紋應付不暇,而自己以一敵二,又漸感不支,葉清幽不由焦躁萬分,虛晃兩劍後,挺劍飛刺而出,她身形連轉,與長劍渾然一體,化作一道藍光,如流星般射向嗔目與顏舞紅,二人見這招來勢兇猛,急閃到一旁。

  藍光在空中一轉,隨即直同伍慷射去,伍慷微微一驚,拋下龍紫紋不管,全力迎向葉清幽,他雙足蹬地,雙掌推出一道黑氣,將自己罩在其中,箭般射向葉清幽。

  一藍一黑兩股真氣在空中碰在一起,立時爆出一聲巨響,氣勁四散中,葉清幽如斷線風箏般跌落地上,勉強站起身來,一張臉白如冬雪,嘴角卻有一道殷紅,顯是受了內傷。

  伍慷則飄然落地,氣定神閒,毫髮無損,他冷笑一聲,好整以暇地緩步向葉清幽逼近。

  葉清幽此舉雖未能傷到伍慷分毫,卻讓龍紫紋鬆了一口氣,此時見葉清幽處境堪虞,他又不由心中大急,一咬牙關,將體內僅餘的最後一點內力催至最高峰,龍吟一聲,一掌推向伍慷。

  伍慷方纔已試出龍紫紋內力所剩無幾,故此才未將他放在眼裡,此刻側目一瞥,卻不由大驚失色。

  只見一道沉渾的真氣捲起漫天黃塵,如巨龍繞柱般旋轉而來,勢若雷霆,所向披靡。

  伍慷不敢硬接,急縱躍而出,閃至一旁。

  真氣席捲而過,黃塵漫天而起,一時間讓人雙目難睜。

  伍慷三人齊瞇起雙眼,力運全身,隨時準備應付龍紫紋的來招,但黃塵漸息,龍紫紋卻未有行動。

  塵埃落定,伍慷凝目而視,猛一跺腳,怒道:「好小子,竟還有如此手段,連老夫也被他騙住了!」嗔目與顏舞紅茫然四顧,卻哪裡還有葉清幽與龍紫紋的影子?

  君自傲醒來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言雨瀾。

  言雨瀾一張臉上寫滿了焦急、不安與關切,一見君自傲醒來,眼中喜色立現,也不顧不得擦那掛在眼角的淚珠,喜道:「君大哥,你終於醒了,謝天謝地,我……我都要嚇死了。」剎那間,言雨瀾微淚的臉,在君自傲心湖中欣起一陣波瀾,他感動地望著那張臉,柔聲道:「言妹,不用擔心,我沒事的。」言雨瀾輕輕一顫,怔怔地望著君自傲,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

  自認識君自傲至今,儘管她口口聲聲「君大哥」地叫著,可君自傲卻始終以「言姑娘」相稱,讓她覺得兩人間總亙著些什麼,讓彼此不能靠近。而此時君自傲這一聲「言妹」,卻將兩人間那看不見的障壁擊得粉碎,言雨瀾彷彿看見君自傲敞開了心扉,在等著自己走進其中。

  這突如其來的幸福,讓言雨瀾感到措手不及,一顆心激烈跳動著,卻不知怎樣將這激動表達出來,半晌後才紅著臉道:「我爹……他們一直擔心……我……我去告訴他們……你沒事了……」望著匆匆跑出房去的言雨瀾,君自傲只覺心中一暖,暗道:「這樣喜歡你、照顧你的女孩,到哪裡再尋得到?君自傲,你莫要再猶豫了,給言妹、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吧!」人的想法就是如此奇怪,有時半生猶疑不定之事,剎那間便可突然想通,只這醒後的一眼,便讓君自傲打定了主意,接受言雨瀾的這份感情。

  燈光搖曳,君自傲這才發覺天色已黑,他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只覺腹中飢餓難耐,便起身下床,準備去尋些吃食。

  沒到門口,柴飛便先闖了進來,一頭撞在君自傲身上,險些將君自傲撞倒,他一把拽住君自傲,回頭叫道:「師父,你看,我說君兄弟沒什麼大礙,你偏不信,現下他不是醒了?」言真與言雨瀾緊隨其後走了進來,關切地問道:「君先生身體如何?還是快到床上歇息吧!」君自傲微微一笑,道:「言伯伯不要總如此相稱,今後您叫我小傲便可。您放心,我只是一時運功過度,並無大礙。」言真聞言一喜,看了看滿面桃紅的言雨瀾,笑道:「好!如此就依小傲所言。小傲一定餓了吧?我這就去叫夥計熱飯。」君自傲方要阻攔,言真已轉身去了。

  柴飛嘻皮笑臉地道:「君兄弟,你這一昏可把我師妹嚇壞了,她連晚飯也未曾用過呢……一會兒你們倆正好湊成一對……嘿嘿,一對『飯伴』。」言雨瀾面色越發見紅,卻未像往常一樣對柴飛大瞪杏眼。

  君自傲一笑,將話題轉開,道:「柴大哥今日可曾大展身手?」柴飛一跺腳,沒好氣地說道:「甭提了!你們走後沒多久,那幾個考官就都不見了,大家等了個多時辰,只好作鳥獸散,真是氣煞人也!」君自傲微一皺眉,沉吟片刻後,問道:「龍公子可回來了?」柴飛搖頭道:「我看龍公子是不會回來了。城裡客店都住滿了,龍公子又會到哪裡去呢?」君自傲聞言微覺不妥,今日龍紫紋運用溟氣,已然全數露了底,若被這大會舉辦之人查清底細,只怕會對龍紫紋下手,到時想必十分危險,想到此處,君自傲不由眉頭大皺。

  言雨瀾見狀急問道:「君大哥,你怎麼了?」君自傲沉聲道:「我有種不好的預感,卻不知會發生何事。且等龍公子回來再說吧。」言雨瀾見他憂色滿面,不由也跟著不安起來。

  君自傲忽想起沈緋雲,便問道:「沈公子現下如何?」言雨瀾道:「沈公子已無大礙,只是仍昏迷不醒,郎中說他只要靜養幾日便可復原如初。」君自傲略感欣慰,道:「如此甚好,總算是救下一條人命。」正說著,一陣陰森邪異的笑聲忽地響起,司刑君的身影出現門外。

  君自傲一怔後,上前一步,冷然道:「閣下深夜來訪,有何見教?」司刑君邪笑道:「我要殺的人,任誰也救不了,你既然要管閒事,我就將你一起送下黃泉!」言雨瀾見他面目獰厲,不由懼意大增,直向後退去,君自傲見狀再向前一步,將她擋在身後,道:「沈公子與閣下無冤無仇,閣下何苦非要將其置於死地?」司刑君看看言雨瀾,又看看君自傲,眼中邪光一閃,森然道:「我高興殺他,你能如何?」君自傲雙拳緊握,冷冷道:「在下功力雖不及閣下萬一,卻也不會任由閣下橫行!」司刑君邪笑一聲,道:「你想抽身而退也已太晚了!」邪氣暴長,司刑君右手化爪緩緩抬起,忽如疾箭般,飛身向君自傲抓去。

  君自傲知他武功先緩後疾,見他右手緩抬,心下早已有所防備,但司刑君的速度實在太快,君自傲雖早有準備,卻仍閃避不開,左肩一痛,竟已被司刑君抓牢,五指觸肉即入,君自傲左肩立時殷紅一片。

  言雨瀾驚叫一聲,花容失色,柴飛則怒吼一聲,一拳向司刑君打去。

  司刑君左腳緩抬,電般踢向柴飛,柴飛悶哼一聲,倒飛出去,重重撞在牆上,摔倒在地。

  君自傲睚眥欲裂,提腳向司刑君小腹踢去,司刑君邪笑一聲,身形一側,讓過來腳,借勢擰腰甩臂,將君自傲扔出門外。

  君自傲撞破走廊木壁,直摔到大堂之內。

  此時天色已晚,店內眾人均已安睡,大堂中燈火全無,一片漆黑,但君自傲稟賦異於常人,能在黑暗中視物如常,倒不覺如何,他強忍疼痛,翻身而起,只見司刑君破壁而出,直向自己走來。

  正在此時,一聲巨響傳來,客店大門轟然碎裂,十多個手持鋼刀的黑衣人闖將進來。

  伍慷在四名手持火把的黑衣人簇擁下,緩步而入,看到堂內情形,輕咳一聲道:「司少俠竟也在此,看來同道中人間自有緣分。」司刑君森然一笑,道:「我來此為的是這君自傲,你又是為誰?」伍慷伸手一指君自傲,道:「自然也是為他。」此時,店內諸人皆已被驚醒,紛紛披衣來到大堂之上,一見堂內情形,不由均是驚駭異常。

  言真與店小二一同入堂,那店小二見門破壁裂,不由叫苦連連。

  君自傲目視伍慷,冷然道:「閣下又有何見教?」伍慷硬擠出一絲笑容,道:「君公子似與龍公子交好,老夫有些事想向龍公子請教,不知君公子可否將龍公子行蹤告之於老夫?」君自傲心中一凜,知道麻煩已然上身,冷然道:「在下自午後與龍公子分別,便未再見,閣下是問道於盲了。」伍慷搖了搖頭,歎道:「老夫早料到君公子不會如實相告,如此一來,老夫就只好多有得罪了。」一使眼色,那十數個黑衣人衝上前來,包圍住他們,一齊向君自傲殺來。

  言雨瀾扶著柴飛來到堂上,一見此景,立時花容失色。

  柴飛一咬牙,縱身撲入戰團,言真亦回過神來,招呼著披衣跑出房來的言家班眾人上前解圍,一時間大堂中亂成一團。

  這些黑衣人武功本就高強,言家班眾人根本不是敵手,但君自傲與柴飛二人一個左衝右殺,一個滿場飛竄,弄得黑衣人彼此不能相顧,倒與言家班眾人戰個平手,僵持不下。

  伍慷一皺眉,腳步微移,意欲出手,司刑君見狀邪笑一聲,忽高聲道:「君自傲,鬼界南域第一高手在此,你還不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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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鬼天君 第七章 死劫血仇

  語出四座皆驚,一干人停止打鬥,齊望向司刑君。

  司刑君雙目邪光流動,目視伍慷,道:「沒看錯的話,閣下便是南域第一高手『百溪』先生吧?」伍慷一怔,道:「不錯,老夫在人界的名字是伍慷,老夫早已看出司少俠乃我輩中人,卻不知……」司刑君道:「我在鬼界時的名字叫『邪天無極』,一個四處流浪的窮鬼。」伍慷動容道:「閣下便是名動界內的『邪天無極』麼?難怪會有如此身手,只不知閣下用何法來到人界?」司刑君道:「鬼王行法之時,我恰在北域,北域域主邀我同來,我便來了。」伍慷恍然道:「原來如此!閣下可知北域一眾現在何處?為何獨不見他們現身?」司刑君詭異一笑,道:「北域主瑰意琦行,誰知他藏在何處打什麼主意?再說這投胎轉世,又不能事先定好投到何處,我又怎知他們的蹤跡?百溪先生不是要找龍紫紋麼,不如我先幫你將君自傲結果了吧!」言罷緩緩躬身,電般射向君自傲。

  伍慷急道:「莫傷他性命,老夫要以他引出那龍紫紋!」話音未落,司刑君已欺至君自傲身旁,一邊說了聲:「百溪先生放心,我心中自有分寸!」一邊探掌向君自傲脖頸抓來。

  自入江湖以來,君自傲還是第一次陷入如此險境,此刻他更加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無能,只覺自小習武至今,卻只是白費時光,到了當用之時,卻只能任人魚肉,心中不免既恨又惱,眼看司刑君一把抓來,自己卻是既無格擋之力,亦無閃避之速,只能被抓個正著,被司刑君單手提了起來。

  柴飛第一個反應過來,大吼一聲衝向司刑君,司刑君目不斜視,左手化爪,緩起疾發,一爪抓在柴飛頸上,向君自傲森然一笑道:「和我作對的下場便是如此!」一聲骨斷的脆響傳來,柴飛的頭顱緩緩倒向一邊,他未來得及說出隻言片語,便慘死在司刑君手中。

  那雙總閃著喜悅光芒的眼睛,一下便失去了所有的光彩,不甘而無奈地瞪著司刑君,再也閉合不上。

  司刑君左手一鬆,柴飛的屍體仰天倒下。

  言雨瀾驚叫一聲,腳下晃了幾晃,險些摔倒。

  言真悲呼一聲,向後仰倒,多虧班內一人上前扶住,眾人睚眥欲裂,狂叫著齊向司刑君衝去。

  君自傲只覺耳內嗡地一響,怔怔地望著柴飛的屍體,不敢相信這個整天嬉笑的大哥,就這麼死在自己面前,他只覺柴飛隨時都會再站起來,笑著說上一句:「這點小傷,哪死得了人?」但柴飛終究沒有再動一下。

  司刑君邪笑一聲,提腳踢飛了先衝到跟前的兩人,沖伍慷叫道:「這些人絕留不得,還不叫你的人動手?」伍慷本未打算將事情鬧大,但司刑君當眾揭破二人身份,為防萬一,便只好將眾人盡數滅口,一揮手,道:「將店中所有人都給我殺了!」那些黑衣人只是尋常凡人,全不知何為「鬼界」,乍聞之下雖略有驚疑,但主子命令一下,便無暇多想,揮刀向言家班眾人衝去,卻不知伍慷早打定主意,要將他們一併除去。

  方纔交手,有君自傲與柴飛二人左右支應,而此刻二人一個受制,一個身亡,言家班再不是黑衣人對手,不片刻,便有四人斃命。

  君自傲心如刀絞,他拚命掙扎,卻始終掙不開扼在咽喉上的這隻手。

  言家班的人一個個倒下,鮮血灑滿大堂。

  驀地一聲慘叫傳來,君自傲立時全身劇震,他聽出那是言雨瀾的聲音,不由狂叫一聲,猛一用力,竟掙開司刑君魔爪,摔倒在地。

  君自傲就勢貼地幾滾後,翻身而起,只見言雨瀾坐倒在地,左腿一道傷痕,鮮血不住湧出,一個黑衣人手持鋼刀,立於言雨瀾面前,卻未再加追擊,似是因對方乃一介弱女而不忍下手。

  司刑君見君自傲掙脫而出,不由大訝,回頭一瞥,卻見言雨瀾正身處險境,便邪笑道:「你以為你救得了她麼?」目中邪光一閃,向言雨瀾面前那黑衣人喊道:「還愣著幹什麼?你家主子不是吩咐要將他們都殺了麼?快動手!」那黑衣人略一猶豫,終咬牙一刀刺出。

  君自傲狂吼一聲,電般飛射向言雨瀾,欲將這一刀攔下,但司刑君疾步衝來,一腳踢在君自傲左肋處,將君自傲踢出丈多遠,重重摔在地上。

  君自傲只覺左肋奇痛,肋骨似斷了數根,但他顧不得傷痛,咬牙翻身而起。

  但一切都已太晚。

  映入眼簾的,是一隻雪白的手,遙遙地向他伸著,似是要將他緊緊攬入懷中,還有一雙帶淚的眼,閃著無限的眷戀、無盡的哀傷,不甘地向他望著,似是在說:「君大哥,我多想對你說一聲『喜歡你』,又多想聽你對我說出同樣的一聲啊!只可惜,我永遠也等不到了……」長刀抽出,血濺一地,言雨瀾帶著對君自傲深深的愛,和同這愛一樣深的遺憾,緩緩倒下。

  她的目光漸漸黯淡,卻始終不變地望著君自傲;她的手漸漸僵硬,卻始終不變地伸向君自傲,彷彿在告訴他:「你永遠永遠都是我最大的眷戀!」「瀾兒!」滿身是血的言真,不顧劈來的鋼刀,瘋了似的衝向言雨瀾,但距離尚有一半,他便已倒在地上。

  數柄鋼刀一齊斬下,言真終不能再動。

  大堂中一片寂靜,只有血腥味四處飄蕩。

  言家班永遠地從這個世上消失了。

  客店的小二縮成一團,躲在牆角,一雙眼瞪得大大的,全身不住顫抖,一個黑衣人走上前來,手起刀落,血濺起老高,灑落一地。

  君自傲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了,他木然望向言雨瀾,一步一頓地走了過去。

  一個黑衣人走過來,將刀架在君自傲頸上,他還是向前走。

  伍慷一揮手,幾個黑衣人一起衝上前來,將君自傲摁倒在地。

  一陣怒意上湧,君自傲狂叫著掙扎而起,一陣亂拳將眾人打退,疾步向言雨瀾屍身衝去。

  就在此時,一柄鋼刀飛射而來,從君自傲後心刺入,又從他前胸透出。

  伍慷的驚呼隨之呼起:「司先生,你這是為何?」那刀正是司刑君擲來,他邪笑一聲,道:「我看他不順眼就殺了,反正龍紫紋也不會知道,伍先生一樣可以引他出來。」伍慷哼了一聲,微有不悅之意,司刑君則邪笑不止。

  而君自傲卻並未倒下,他一步步向前走去,終來到言雨瀾身旁。

  一滴淚水滑落,打在言雨瀾臉上,碎成無數細小水珠,散落在那蒼白而冰冷的面頰上,火光照耀下,發出珍珠般的光彩。

  君自傲彎下身,血從胸口凝成柱,澆在言雨瀾胸口。

  君自傲跪倒在言雨瀾身旁,伸手為言雨瀾合上了雙眼。

  「雨瀾,我對不起你……」君自傲喃喃自語著,「你把我當成了不起的英雄,把自己全部的感情都給了我,而我呢?我又給了你什麼?我不是英雄,我是廢物,是天下最沒用的廢物!」一陣寒意襲來,君自傲雙眼漸漸迷濛,他猛一甩頭,想揮散這糾纏不清的暈眩,卻險些撲倒在言雨瀾身上。

  「我為何這般沒用?為何這般無能?我眼睜睜看著深愛我的人死去,卻連一點辦法也沒有……我這樣的人,活在世上有何用?」悲憤狂湧心頭,君自傲雙目竟漸漸轉暗,最終完全化成夜一般的濃重黑色。

  「但我還不能死,至少……我也要為你報了仇再死!」怒意上湧中,君自傲一躍而起,微一拱背,竟將鋼刀逼出體外,激射而去,直插入身後牆內,只餘刀柄在外。

  一股強橫無匹的陰氣,順君自傲腳下流竄而出,凝成一團黑霧,向四方倏然擴散開來。

  司刑君大驚下,縱身躍向門外,伍慷亦駭然疾奔而出,堪堪躲過襲來的黑霧。

  但那些黑衣人,卻無此神速,尚不知發生了何事,便已被黑霧纏裹住。

  一時間,慘嚎之聲不絕於耳,眾黑衣人在霧中掙扎扭動,卻始終掙脫不得,不多時,便與黑霧化為一體。

  黑霧將黑衣人盡數融食後,緩緩收回君自傲腳下,湧回其體內。

  君自傲長出一口氣,身上傷口癒合如初,似從未受過傷一般,他凝立半晌,雙眼暗色漸退,晃了幾晃後,倒在地上。

  伍慷與司刑君呆立門外,半晌無語。

  許久之後,伍慷方駭然道:「這……這是『鬼噬』!他……他竟是……」司刑君雙目泛起的邪光中,隱帶一絲驚懼,強作鎮定道:「這廝銷聲匿跡達百年之久,怎會又在人間現身?」伍慷道:「看來他亦是用了轉生之法……咱們怎會招惹上這個魔頭?」隨即側頭向司刑君埋怨道:「司少俠若不當眾言明身份,咱們也不至於弄到如此地步……」司刑君雙目一寒,狠聲道:「我就是要殺光他們,才如此為之,你看不順眼麼?哼,他便是『鬼天君』又如何?此刻他與凡人一般無二,我一掌便可將他斃了!」言罷身形一動,直向君自傲撲去。

  伍慷方欲阻攔,忽想到已與君自傲結下深怨,不藉此時機將他除去,日後必有大禍臨身,何況出手的是司刑君,若是能將君自傲一掌斃了自然最好,若是事態有變,自己也可立刻抽身而退。

  正在此時,一個冰冷的聲音傳來:「何人敢在本尊居所逞兇,嫌命太長麼?」伍慷轉身觀瞧,只見一團黑影飄然而至,他未及看清,黑影便射入大堂之內,攔在司刑君面前。

  司刑君收住腳步,邪笑一聲,道:「原來是『邪印尊者』,怎麼,你想為君自傲出頭不成?」來人正是「邪印尊者」天涯,他冷眼一掃大堂內景象,沉聲道:「這些人都是你殺的麼?」司刑君道:「也不盡然,怎麼,你看不順眼麼?」天涯冷然道:「你可知此處乃是本尊下榻之處?」司刑君森然道:「那又如何?」大堂內氣氛立見緊張,天涯沉聲道:「司刑君,這裡不是任你張狂的地方!」司刑君狠狠瞪著天涯,道:「我倒不覺得!我勸你快快退到一旁,我或可饒你不死!」天涯冷笑一聲,道:「好大的口氣,本尊倒要領教領教閣下的手段!」眼見事端又生,伍慷急奔入堂內,攔在二人中間,向天涯抱拳道:「老夫並不知尊者下榻於此,得罪之處,還請……」未及說完,一股殺氣自背後發出,伍慷急閃向一旁,只見司刑君凝掌而立,森然道:「伍先生,咱們乃鬼界高手,何必怕他一介凡夫?你我先聯手收拾了他,再結束君自傲不遲!」伍慷面色一變,微怒道:「司先生,閣下何不到長街上,將你我身份張榜佈告天下?」司刑君邪笑掛於嘴角,道:「伍先生息怒,我只是一時失口罷了。不過既已讓他知曉你我身份,就再留他不得,先生還是助我殺了此人為妙!」伍慷知他是存心逼自己向天涯出手,卻又無可奈何,氣得悶哼一聲,運功望向天涯。

  伍慷故技重施,雙眼白芒閃動,欲先制住天涯,不想天涯絲毫不受影響,冷然道:「鬼界高手又如何?只管放馬過來便是!」司刑君獰笑道:「好膽識!我倒要將你的膽挖出來,稱稱有多少斤兩!」凝於身前的右掌倏然推出,直向天涯抓去。

  天涯身形不動,毫無閃躲之意,待司刑君手掌襲至,黑袍中忽射出一道黑影,擊在司刑君掌心,司刑君怪叫一聲,縱身後躍出數丈,不住甩手,叫道:「好厲害的火勁兒!」天涯冷笑一聲,道:「閣下右掌已廢,只怕取不了本尊性命!」司刑君只覺右掌奇熱難當,似有烈火在內不斷燒灼一般,大驚下急功運右掌,以內勁緩解燒痛,半晌後燒灼之感方消,他心中驚駭萬分,口中卻道:「廢我右掌?你還沒那本事!」尖嘯一聲,復又撲向天涯。

  天涯微微一怔,黑袍中又射出一道黑影,司刑君知道厲害,急向旁一閃,轉頭向伍慷叫道:「伍先生,還不幫忙?」一般高手過招,絕不會喚他人相助,而司刑君不但一早言明要伍慷與其聯手,更在失利之時喚其相助,不由讓伍慷心生厭惡,加之他未看透天涯招數,本不欲貿然出手,但司刑君畢竟乃是同儕,他縱然不願,卻也不得不出手相助。

  兩人聯手攻來,形勢立見偏轉,天涯勉力應付,黑袍中不斷射出黑影,卻無一中的。

  司刑君邊戰邊邪笑道:「與鬼界為敵,焉有善果?你現在若跪地求饒,我還可饒你一命!」天涯並不答話,閃過伍慷一擊後,沉腰坐馬,猛然向司刑君擊出一拳。

  這一拳看來平平無奇,緩慢無力,司刑君便未放在心上,左手化爪抓向天涯手腕,右手化掌向天涯面門拍去,不想左手方接近天涯手腕,便觸到一股螺旋勁力,司刑君只覺一陣劇震自左手傳來,整個左臂似被絞碎一般劇痛。

  司刑君狂吼一聲,倒躍出兩丈之外,側頭一看,只見左臂衣袖寸裂,臂上鮮血淋漓,前臂反扭,顯是臂骨盡斷。

  伍慷在旁駭然而視,一時不敢再行出手。

  天涯長身收拳,冷然道:「閣下還想領教麼?」司刑君強忍劇痛,狠聲道:「我不過一時大意……今日且留你性命,待他日……他日我定當十倍奉還!」語畢,狠狠望了伍慷一眼,又道:「伍先生似不願與我聯手,看來我是高攀了,後會有期!」身形一動,撞開一扇木窗,逃逸而去。

  伍慷方欲挽留,司刑君已蹤影不見,他輕歎一聲,凝視天涯道:「尊者功力果然非比尋常,實屬絕頂之高手,如此功夫不用以創出一片天地,實是可惜了。」天涯一語不發,凝立原地。

  伍慷見狀又道:「不瞞尊者,老夫實乃鬼界一卒,如今我鬼界高手均已轉生人間,人間天下遲早是我鬼界囊中之物。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何況人間本多無知愚民,尊者若是為他們而與鬼界為敵,著實不值。而尊者若是肯為鬼界所用,將來前途必不可限量,不然等到我鬼王發威,天下生靈皆化為飛灰,尊者怕也不能倖免。」一番話中七分恫嚇,三分利誘,盡顯老江湖本色。

  天涯冷哼一聲,道:「你們愛殺多少便殺多少,只是莫來惹我。不然,本尊不管什麼鬼王鬼帝,一概誅除!」伍慷面色一沉,道:「尊者如此冥頑不靈,可莫怪老夫手下無情了!」言罷雙目白芒一閃,俯身疾衝向天涯。

  天涯凝神而待,直至伍慷衝到面前,才從黑袍中射出一道黑影。

  伍慷身形一矮,閃過黑影的同時,借前衝之勢一腳向天涯雙腿踹去,一閃一攻,一氣呵成,令天涯大感措手不及,只得縱身而起。

  不想伍慷變招奇快,方一踹空,便借勢仰躺地上,以腰力擰身而起,雙手一撐,以足領身向空中的天涯蹬去。

  天涯未料到對方有此奇變,猝不及防下,急提足下踏,在空中與伍慷對了一腳。

  氣勁碰撞中,天涯被向上推去,他淩空擰身,將力道化盡後,飄落地上。

  伍慷亦已安然落地,不等天涯站穩,便再次攻來。

  天涯只覺伍慷招式詭異,功力深厚,與其交手,竟比方才同戰二人更感吃力,知其方才未用全力,不由心中一凜。

  伍慷方才一來厭惡司刑君,二來對天涯有招納之意,故而手下留情,而今見天涯無意投誠,便起了殺心,下手愈加狠辣。

  十數招後,天涯漸感不支,猛一咬牙,沉腰坐馬,一拳擊出。

  伍慷知他此招厲害,急向後縱去,誰知方一落地,一股沉重的氣勁便當頭砸下,不及閃躲下,被砸了個正著。

  伍慷只覺如被泰山壓頂一般,全身骨節作響,幾欲碎裂,勉強站穩身形,運起全身力量與那氣勁抗衡。

  天涯冷笑一聲,道:「閣下竟能擋下此招,著實了得,且再接本尊一招如何?」言罷沉腰坐馬,又是一拳擊出。

  伍慷大駭下猛一用力,竟將頭頂那股氣勁頂起,趁機飛縱而出,撞破窗子逃逸而去。

  那股氣勁倏起倏落,砸在地上發出轟然巨響,整個客棧隨之一顫,險些塌毀。

  天涯緩緩站直身形,猝然噴出一口鮮血,晃了幾晃後,勉強站穩,自語道:「這老鬼好厲害,竟連第五拳都奈何他不得,看來鬼界果多高手……」環視四周,只見屍骸遍地,血流成河,不由微微搖頭。

  驀地,他看到了倒在言雨瀾身旁的君自傲,不由一怔,自語道:「他也死了麼?」緩步來到近前,只見君自傲胸前一片血紅,面色卻紅潤無比,胸膛緩起緩伏,呼吸勻暢,似是在熟睡一般,顯是未受分毫傷害。

  天涯訝然而視,不知其所以然。

  渾身一震,天涯忍不住又吐出一口鮮血,他半跪在地調息半晌,方覺好轉,略一猶豫,抱起君自傲,緩步走出客棧,消失在夜色之中。

  空山靜夜,蟲鳴聲聲,間或有一兩聲夜梟鳴叫,聞之令人毛骨悚然。

  火焰舞動,山洞內一片溫暖。

  龍紫紋向火堆中再添了幾根枯枝,回頭看了看昏迷中的葉清幽,不由眉頭大皺。

  之前,龍紫紋用龍拳中的一招「雲龍幻霧」嚇住了伍慷三人,藉機帶著葉清幽狂奔數十里,躲進重山峻嶺之中,葉清幽本就受了極重的內傷,如此疾奔下,一到此地便再支撐不住,龍紫紋內力所剩無多,拚死為她推宮活血療傷,卻不見起色,不免憂心忡忡。

  再休息片刻,他只覺內力稍有恢復,便急將葉清幽扶起,雙掌輕貼在她背後,將內力打入她經脈之中。

  葉清幽氣若游絲,內力散亂無比,在經脈中左突右衝,令傷勢不斷加重,龍紫紋勉強將她的內力引導成流,不想內氣一到膻中穴,便重又亂成一團,與沈緋雲的傷勢一般無二。

  只是龍紫紋未像君自傲般從丹田注力,卻也不致自傷。

  龍紫紋覺出,葉清幽膻中穴處,有一股陰濕邪異之氣佇留,擾得其真氣散亂,但此時他內力眼看又要用光,連引導葉清幽內力亦成問題,更不用說衝破這股邪氣,不由令他心急如焚。

  龍紫紋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無能,第一次感到自己無心苦練的武功是如此重要,他深悔當初未曾聽話勤修苦練,才致使今日眼見心儀之人命懸一線,自己卻無能為力。

  葉清幽氣息漸弱,其體內那股邪氣卻愈見強盛,隨時都會衝破其全身經脈。

  龍紫紋焦急萬分,只盼天降奇跡,哪怕是用自己的命來換葉清幽的命,他也願意。

  驀然間,一個念頭湧上龍紫紋心頭,他猛一咬牙,額上漸漸浮出一道淡淡的紫色龍紋,一時間洞內真氣鼓蕩,隱有龍吟之聲。

  紫色龍紋愈加清晰,龍紫紋身上不斷散發出強盛無匹的真氣,洞內龍吟之聲大作,猶如龍神現世一般。

  習武之人外練筋骨,內練真氣,練氣有成者,體內便會生出一股遍佈全身的本源之氣,此氣與習武者四肢百骸、全身經絡融為一體,尋常所說之內氣,便是由此氣生出,再儲於丹田之中。

  練氣之人將此氣稱為真元,即有真氣之本之意,世人所指功力深淺,實質便是真元的強弱,一般的真氣耗盡耗盡,其實便是真元生出之真氣暫時用盡,所以內力耗盡者只消休養一段時間,真元自會再造出內氣來。

  此時龍紫紋真氣耗盡,若靜待真元再造,至少要等上數日,到那時,葉清幽怕早已香消玉殞。

  龍紫紋在情急之下,竟不顧性命安危,硬生生將真元逼出,打入葉清幽體內。

  龍紫紋這等高手的真元何等強大,一入葉清幽體內,便立刻將其內力制住,以摧枯拉朽之勢衝向膻中穴,在這強大的溟氣真元衝擊下,那道邪氣瞬間煙消雲散,葉清幽的經脈立時恢復順暢。

  龍紫紋面露笑容,隨即全身一震,頹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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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5 20:54:20
第二集 鬼天君 第八章 遊方無常

  也是空山靜夜,也是焰舞赤光,此處卻不是深山洞中,而是一片密林之內。

  君自傲仰躺地上,呼吸平穩順暢,如酒醉後正自酣睡一般。

  天涯則在火堆前盤膝打坐,暗自運功療傷。

  許久之後,天涯才緩緩站起身來,走到君自傲身旁,探手觀脈後輕咦一聲,暗道:「他脈相穩定,毫無受傷之象,卻為何昏睡三日而不醒?」略一沉吟,他試探著將一絲真氣送入君自傲體內,想藉以探知究竟。

  不想那真氣方一入君自傲經脈,便立即被一股強橫無比的氣勁撞了回來,天涯被震得手臂酸麻,急鬆手後撤。

  君自傲真氣卻似被喚醒,在體內鼓蕩不休,朦朧中他只覺通體舒暢,呻吟一聲坐起身來,長出了一口氣。

  天涯將手縮回黑袍之中,道:「你終於醒了,鬼界高手為何要殺你?」仍在朦朧中的君自傲聞言渾身一震,客棧中那場腥風血雨忽地浮現眼前,他倏然而起,只見星斗滿天,四周樹木遍佈,近處一堆篝火正紅,將一身黑袍的天涯亦映成了紅色。

  紅,如血的紅,把君自傲記憶重又帶回了客棧,帶回了言雨瀾身邊,他痛苦地閉上雙眼,想避開這滿眼的紅,但心中卻無一刻能忘得了那一抹撕心裂肺的血色,椎心刺骨的那一刻。

  天涯一語不發,靜靜凝視君自傲,直到君自傲再次睜開雙眼,才道:「你的同伴都死了,你已昏睡了三日,現下有何打算?」君自傲眼中閃動著的悲傷,漸漸被一股洶湧的怒意所替代,他彷彿化身成了地獄中的厲鬼,全身散發出一種令人膽寒的氣息,狠聲道:「報仇!」天涯微微搖頭,道:「以你的本事,怕只是白白送死。」君自傲咬牙切齒,道:「那又如何?」天涯冷笑一聲,道:「你自去送死,與我無干,只是我救你一命,你須先還於我才行。」君自傲雙目寒光一閃,隨即抱拳道:「大恩不言謝,待在下手刃仇人後,自會將命還與尊者!」天涯冷笑著搖了搖頭,道:「那時你的性命早已為他人所取,又拿什麼還我?你即一心求死,不如就讓我殺了你,也算你還了我相救之恩!」語畢身形後撤,黑袍中射出三道黑影,直取君自傲胸腹。

  此時君自傲已被痛苦和憤怒沖昏了頭,見天涯出手,也不假思索,便運起全身內力向天涯擊出一掌,一股黑色陰氣順掌射出,不但將天涯發出的黑影擊散,更以雷霆之勢疾射向天涯。

  天涯雖料到君自傲定會還以顏色,卻未料其出手如此之重,不由心中一驚,閃避不及下,只好出掌硬接了這股淩厲的陰氣。

  砰然一響中,天涯倒退數步方才站穩,急運起全身內力,以防君自傲再攻。

  不想君自傲竟怔在原地,以萬分驚詫的表情注視著自己的手掌,彷彿不相信方纔那一擊是自己發出一般,天涯不由微感愕然。

  君自傲心中百感交集,暗道:「我竟有此神力,可為何這神力不早些發出來?如果當時我有此神力,又怎會……」一種無法言喻的難過滋味,在他心中瀰漫開來,他頹然跪倒在地,一時間熱淚盈眶。

  天涯只道君自傲是絕頂高手,卻不知其體內真氣之事,見他跪倒在地,亦不知應如何是好,沉默半晌,方緩聲道:「那老鬼功力甚高,我能全身而退,實屬僥倖,你與我功力相仿,自然也非其對手,何況那老鬼定然還有幫手,你若貿然而去,只怕仇未報身先死,如此卻正合了老鬼心意。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若真要為死者雪恨,便要先珍惜自己的性命才是。」君自傲慘然一笑,道:「珍惜自己的性命?我這條命留之何益?別人把我當成英雄豪傑,而我呢?卻連一個人都保護不了……」他心中的哀痛,此時已化成了對自己的恨,只覺自己是天下最無能、最可恨之人,實應速速死了才好。

  「住口!」天涯突然一改往常的冰冷語調,聲音因激動而帶著顫音,怒道:「一死何難?可到了黃泉之地,你有何面目見死去的同伴?大仇未報之前,你的命便不是你的,而是他們的!你要為他們而活下去,直到為他們報了仇,這條命才是你的,那時才隨你怎樣輕言生死!」君自傲聞言一震,抬起頭凝視天涯,半晌後,他倏然長身而起,沉聲道:「多謝尊者教誨,在下自會銘記於心!」聲音充滿了堅定,雙目中流動著寒光。

  天涯微微一顫,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他感到君自傲身上發生了難以形容的變化,散發出一種令人膽寒的氣息,望而生畏,全不似方纔那般頹喪迷茫,更不似方醒時那般憤怒莽撞。

  此時的君自傲,彷彿已忘卻了仇恨,好像一個運籌帷幄的大將,不被一時的損兵折將所擾,以一種冷靜得令人驚懼的心境面對大敵,以最終的勝負為目標,將不惜一切代價、不擇一切手段,向敵人發出最淩厲的攻勢!

  一抱拳,君自傲道:「在下欠尊者的,他日必當奉還。今日就此別過,待在下為言家班報了此仇,再來相見。」語畢深施一禮,轉身大步離去。

  天涯心中又是一寒,他只覺君自傲已化作另一個人,一個任誰都無法接近、任誰都會因之喪膽的人。

  剎那間,天涯對君自傲生出一絲莫名的感覺,令他忍不住張口道:「此處離天寧甚遠,你不識路徑,怕是走不回去。再者鬼界高手眾多,以你一人之力,怕難以得手。我左右無事,便隨你一道玩玩,也省得你將命白白送給不相干的。」君自傲未料到這「生人勿近」的天涯竟會有相助之意,訝異下微微一笑,道:「如此在下就又欠天涯兄一份人情了。」天涯語氣一轉,冷然道:「莫要會錯了意,我可絕不會幫你對付任何人。」君自傲仰天一笑,聲音中透出幾許悲涼,道:「在下也絕不再做那處處需人幫護之人!」天涯半晌無語,許久後,方緩聲道:「如今你有何打算?」君自傲略一思索,道:「司刑君與老鬼必不能就此甘休,定會四處搜尋你我,咱們就潛於暗處,伺機逐個擊破便是。」天涯道:「司刑君似與老鬼反目,而他被我打傷,左手已廢,必會隱蹤療傷,一時間怕是難覓其蹤,且鬼界勢力定然不小,只怕你找不到什麼暗處可藏。」君自傲目視星空,冷冷一笑道:「天涯兄放心,到時我便站在老鬼和司刑君面前,只怕他們也沒本事認出我來!」天涯心中不解,面上卻不露聲色,微一點頭,道:「如此甚好。」言罷轉身向黑暗中一片密林走去,邊走邊道:「我要休息了,君公子也請早些歇息吧。」君自傲全無睏意,便盤膝坐於地上,他見火苗閃動,四週一片通紅,不由心下煩躁,運氣一掌擊向火堆,可火光舞動如常,絲毫未受影響。

  君自傲見狀,再發一掌,卻仍空自揮擊,未能發出一絲真氣。

  驚詫中,君自傲忽隱約有所感悟,他不刻意運力,自然而然地發出一掌,一道真氣立時澎湃而出,氣勁到處,火焰立熄,四周瞬間化作一片黑暗。

  隨著這一掌,他心中早已萌發卻一直未曾細思過的那個念頭,漸漸明朗開來,想證實一下。

  他運起內力,施展了一套輕功,只覺越練越氣悶,越練週身真氣越不順暢,他停下來調息片刻,不運內力,不依套路,只按自己心中所想左衝右突,上下縱躍,只覺週遭景物隨自己進退起伏而飛速變換,心中明白自是自己移動迅疾之故,不由大為驚詫。

  他倏然停住,凝目望向數丈外一株巨樹,只見枝葉掩映下,樹枝上有無數鳥雀正自安眠,不由心中一動,倏然奔至樹下,向那樹幹猛擊一掌,那樹立時一顫,抖落無數葉片,群鳥驚醒,紛紛震翅而起。

  君自傲向上一縱,射向空中,輕喝一聲,雙臂倏展,真氣瀰漫而出,形成一張碩大的氣網,將群鳥阻住,他飄然落下,將真氣一收,群鳥便被拉回地上,在真氣籠罩中鳴叫不止。

  君自傲將真氣散開,群鳥爭先恐後地逃逸而去,他微微一笑,隨即盤膝而坐,細察體內真氣之變化,不多時,便漸漸感覺到,自己體內竟存有一強一弱兩股真氣,竟然不會相互干擾。

  強的那股,陰寒邪異,卻與他渾然一體,深藏於全身骨肉臟腑、經絡穴道之中;弱的那股,溫暖柔和,卻與他格格不入,便似是腸中之蟲一般,雖在自家體內,卻與自家全無干係。

  然而,偏偏這渾然一體之氣自行流動,不易控制,反是這格格不入之氣,卻可依師父所傳運氣之法驅使,實是怪異。

  君自傲初時不解,旋即恍然,暗道:「當年我未曾習武之時,身上便有一身噬人之氣,師父說我陰氣太盛,指的便應是此氣。

  「後來師父傳我陰無拳,旨在抑陰培陽,想來這股溫暖之氣,便是我多年來練出的陽氣,故而能以運氣之法驅使,師父所傳運氣之法,本就是御陽抑陰之法,故此無法催動這股陰氣。」想到此處,君自傲又運氣迴圈,只覺這陽氣運行之時,陰氣便被壓制在體內無法運行,再運氣擊出數掌,只覺一運力出擊,體內陽氣便分出九成去抑制陰氣,似是怕陰氣因主人有傷人之意,而奔湧而出一般。

  君自傲不由暗道:「難怪每逢與人交手之時,這真氣便發揮不出,卻原來九成真氣都用在抑制陰氣之上,又怎會再有攻敵之餘力?先前我只道是自己沒有習武的天分,卻未想到這運氣之法,本就在壓制我原本功力,所以劉星與柴大哥一習此法便能功力日進,我卻是越練越笨……

  「如此簡單的道理,我為何到現在才想通?是了,小時候我不懂如何運用陰氣,後來隨師父學陰無拳和其他功夫,又將陰氣壓了下去,若不是因為雨瀾……

  「娘死的時候,我也曾一時陰氣大盛,那時師父將它重又壓服,沒想到……」想到此處,他猛然想到師父當年的話,不由驚出一身冷汗,道:「師父說我的陰氣若不加抑制,便會變成一個吃人魔頭,如今我如此放縱陰氣,只怕……」略一沉吟,終一咬牙,心道:「魔頭又如何?總好過當個眼見親朋喪命、卻無能為力的庸才!」再一思索,卻又覺不妥,生怕有朝一日自己會變得六親不認,全無人性,不由更加煩惱,沉吟半晌,忽想道:「我既已悟出單獨運行陰氣之法,何不陰陽雙修?別人是求陰陽合一,我便求其各行其事,互不相犯,若有朝一日陰氣過盛,再以師父所傳運氣之法,使陽氣抑住陰氣便可。」主意打定,一陣欣喜,可一想到言雨瀾等人的慘死,卻又是一陣悲憤,更堅定決心,絕不再做那軟弱之人。

  想通此節,君自傲便再不依法運氣,卻暗思起運行陰氣之法來。

  不覺間,紅日躍升天際,林中百鳥齊唱,百草競香。

  君自傲一躍而起,仰頭向天,直向那紅日望去。

  日光漸強,刺得他雙眼微痛,他輕笑一聲,雙眼漸漸全化成黑色,那日光便再不能傷他分毫。

  此刻,他已練成運行陰氣之法,雖還未達得心應手之境,但與從前相比,卻已有天壤之別,他將氣運於雙眼望向天空,只覺日大如盤,由紅變黃,進而化作一團白芒。

  君自傲閉目斂氣,忽覺四周怪笑聲不絕於耳,睜眼四望,卻未見半條人影,側耳再聽,也無甚笑聲,不由微感愕然。

  腳步聲響,天涯緩步走來。

  君自傲一笑道:「天涯兄醒了?」天涯站定頷首道:「君公子起得倒早,今日有何打算?」君自傲道:「我曾學過易容改扮之術,可用禽獸之皮做成面具,我看這山中禽鳥甚多,且先去捕上一二隻。」天涯聞言大奇,暗道:「武林中精於易容者雖不在少數,卻不過是在原有面目上加些皺紋鬍鬚,能以獸皮製成面具用以易容者,只在傳說中聽過,他當真有此奇技麼?」表面卻不動聲色,只道:「如此,君公子再順便捉幾隻山雞果腹好了。」君自傲獨自轉了轉,才發現此處原是一座大山,他躍上一株巨樹枝頭,極目四望,只見群山連綿不絕,南方一處平原上,鋪著一片屋宇樓閣,顯是座極大的城池,想來定是天寧府。

  他將氣運於雙耳,閉目細聽,只聞山中禽鳥走獸鳴聲不息,不由心中暗喜,躍下枝來,四下搜尋,不多時便捉了兩隻山雞。

  正當他準備返回原處與天涯會合之際,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他循聲望去,只見一個中年樵夫順小道漫步而來,向他笑笑,高聲道:「這位公子為何捉這些山雞?」君自傲道:「這位大叔又為何伐下這些枝椏?」那樵夫一陣大笑,走到近前,道:「在下只是為養家餬口,公子卻是另有用處。」君自傲心中一動,覺此人定非山中樵客如此簡單,暗自防備,道:「那大叔說我有何用處呢?」樵夫凝視君自傲雙目,手捋鬚髯道:「公子定是要施展手段,將這些血肉皮囊化成人皮面具,不知在下說得對否?」君自傲心頭一震,沉聲道:「你到底是什麼人?」那樵夫深施一禮,神色恭敬,道:「公子切莫誤會,在下此來,只為助公子一臂之力,絕無惡意。」君自傲心中大訝,道:「你與我相識麼?」那樵夫道:「公子可記得令堂仙逝那晚的引魂無常?」君自傲愕然而視,半晌後才難以置信地道:「你是……無常鬼?」那樵夫點頭道:「正是!在下遊方無常,專司上三界引魂之職。」君自傲疑惑地打量他半晌,猶豫道:「如此說來,你乃是受神界封職的鬼卒了?找上在下,卻不知所為何事?」遊方無常道:「看來大王功力雖已復甦,前世之事卻並未記起,大王前世乃鬼卒之道,自命『鬼天君』,在下乃大王前世左右手,如今大王現世,在下自當前來效命。」君自傲愈加驚愕,訝然道:「你說我是什麼?鬼天君?」遊方無常道:「正是,大王此時或許不信,但日後大王記起前世之事,便知在下所言非虛。昨夜大王氣息陡現,此處小鬼便立即通報在下,在下趕來多時,只是大王身旁尚有凡人,才未敢相見。方才聽大王所言,知大王有易容之需,便急現身相助。」說著,遊方無常從懷中取出一張黃皮面具,雙手捧著遞向君自傲,道:「咱們鬼卒自有法寶,不必大王自家動手。」君自傲猶豫片刻,緩緩伸手接過面具,只覺入手嫩滑,宛若少女肌膚,心中一凜,問道:「這是何物所制?」遊方無常道:「此乃神界賜與鬼卒之寶物,名喚『千面』,乃是神界東海海底一種怪魚皮製成。鬼卒戴上,便可隨心變化出千萬種身形樣貌,旁人戴上卻全無作用,大王只管放心使用。」君自傲手拿面具,只覺心中混亂無比,想要向遊方無常發問,卻又不知該從何問起,腦中似有千萬亂麻糾結在一起,找不到一絲頭緒。

  遊方無常微笑道:「大王聞在下之言,一時不明也在常理之中,在下先行告退,大王且先細細想想,若有需用在下之處,只須運氣喚一聲『鬼卒何在』便可。」深施一禮,倒退數步,竟沉入地下。

  君自傲欲待挽留,卻不知留下他問些什麼,猶豫之中,遊方無常早已遁地而去。

  君自傲呆立半晌,自語道:「鬼天君?我也是鬼麼?」嘴角里喃喃著,心中猛然一驚,暗道:「我身上天生便有一股陰氣,師父更是說若不加抑制,我便會變作噬人的惡鬼,難道……難道我真是什麼鬼王不成?」君自傲心中一片迷茫,沉思片刻,方想起天涯還在等候,暗道:「且先不想此事,等入夜後,再將那遊方無常喚出細問,也不遲。」隨即將那面具揣入懷中,提起山雞疾步趕回。

  天涯見君自傲提了兩隻山雞回來,便將早已架好的樹枝燃起,接過一隻,一語不發,自顧自地用硬枝穿了,放在火上烤了起來。

  君自傲見狀道:「天涯兄這般烤法,未免糟蹋了如此美味。」天涯冷然道:「我便喜歡如此,你看不過眼便不要吃。」君自傲搖了搖頭,暗道此人忒過倔強,也只好由他。

  半晌後,天涯將半焦半熟的半隻山雞遞了過來,君自傲連忙擺手,道:「天涯兄只管自己吃好了,我一點也不餓。」天涯也不理他,將雞放在他面前地上,拿著另半隻走入一片密林之中。

  君自傲輕輕搖了搖頭,心道:「還以為可趁他取下面具進食時一睹英姿,不想他竟鑽到樹木之中,這個天涯,為什麼非要弄得如此神秘?」想著,君自傲探手入懷,將那黃皮面具取出,端詳半晌,心道:「此物當真如那遊方無常所說,可變化出千萬種身形樣貌麼?且先試它一試,若真如此,那遊方無常所說的一切便自也是真的。」想到此處,雙手扯平了面具朝臉上一罩,只覺一陣清涼撲面,似是在臉上塗了一層清水,絲毫不覺憋悶,不由暗歎:「果然是件神物,我且先化成個老鄉耄耋老人,只不知要如何變化。」未及他多想,那面具倏然一緊,牢牢貼在他臉上,他只覺全身一麻,不由嚇了一跳,探手一摸,下巴上竟生出無數白鬚,臉上亦是溝壑縱橫,皺紋叢生,再低頭一看,竟連一身衣飾都跟著變成了粗布農裝,不由暗喜道:「這『千面』果然是件好寶貝,只可惜沒有銅鏡,不知我到底化成了何等模樣。」不多時,天涯從林中走出,一見君自傲,不由怔在當地。

  君自傲覺出他內氣有變,忙道:「天涯兄,是我……」猛然間發覺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不由嚇了一跳,原來「千面」連聲音也能改變。

  天涯凝視君自傲,冷冷問道:「你是何人?」君自傲苦笑一聲道:「如今我是何人,連我自己也不甚了了。」他心中想著以原本嗓音說話,聲音竟又恢復如常。

  天涯聽出是君自傲的聲音,卻不信他可在頓飯工夫,將自己變成如此模樣,仍猶疑不定。

  君自傲不由暗喜:「看來這『千面』確是毫無破綻,連天涯亦不能看穿。我還是快將它脫下為妙,不然天涯定不能信。」方想到此處,面上一暖,那「千面」一鬆,從他臉上掉了下來,他急伸手接住,只覺週身一震,身形衣飾盡數恢復原貌。

  天涯呆立當場,半晌無語,雙目中閃動著陣陣驚愕之光。

  君自傲道:「此物名喚『千面』,據說是用神界怪魚之皮製成,貼在臉上便可隨心變幻模樣。只消戴上它,就算站在司刑君與伍慷二鬼面前,包保他們也認不出我來。至於天涯兄麼……只要脫下黑袍,摘下面具,怕就再無人識君了。」天涯冷然道:「你不是說可用禽鳥皮肉做出人面麼?怎麼這刻又改主意了?」君自傲知其不願露出原本面目,只好笑道:「天涯兄若不願以真面目示人,我便為天涯兄做上一副面皮便是,只是天涯兄這身招牌式的黑袍……卻怎也得換上一換。」天涯道:「此事不勞你費心。」捉來的山雞還剩一隻,足夠君自傲為天涯做出一副面皮,只是此物製作頗為不易,君自傲真忙了個多時辰,才算大功告成。

  天涯問清用法後,躲入林中自行易容,用了半頓飯的工夫方弄妥當,從林中走了出來。

  君自傲見他將黑袍打成包袱負在背後,露出一身淡灰色的短裝,配上自己剛做成的那張假面,活脫便是出門遠行的江湖子弟,毫無「邪印尊者」的風範,不由欣喜不已。

  岳岸涯傳他之技頗雜,平時看不出有何用處,到需用之時,卻無一不是足以傲視天下的絕活,這張面具雖是倉促間製成,卻也是惟妙惟肖,與真人一般無二。

  天涯一邊摸著假面,一邊道:「你這人的本事倒真不少,天下能做出這種東西的,怕也只你一人而已。」君自傲長歎一聲,道:「只是危難之時,這些本事卻全派不上用場,人在江湖,最重要的還是武功……」他想起自己面對強敵時的無能為力,不由大感黯然,不覺間眼角竟有些濕潤。

  天涯皺了皺眉,道:「多思無益,還是快快潛回天寧要緊。」君自傲點點頭,將千面朝臉上一罩,化成個尋常少年,背後亦負了一個大包袱,與天涯並肩一站,正是一對遠行的兄弟。

  二人不再耽擱,直向天寧府奔去。

  天涯在前放足疾奔,君自傲緊隨其後,不落半步,直到天寧北門五里處,二人始放慢腳步,像尋常人一般緩步而行。

  一入天寧,君自傲心情便又激盪起來,眼中自然射出道道寒光。

  天涯與他目光一觸,不由又打了個寒顫,用手碰了碰君自傲,悄聲道:「怕群鬼認不出你麼?」君自傲狠聲道:「認出又如何,最好他們自己送上門來,省得我一個個去尋!」天涯沉聲道:「你若始終不能靜心對敵,早晚功敗垂成!」君自傲閉目片刻,再睜眼時,目中已是一片止水清光,道:「天涯兄放心,我自有分寸。」天涯心中一寒,點頭道:「如此甚好,你可否想明由何處入手?」君自傲沉吟片刻,忽心中一動,道:「我自有辦法,現下先回客棧瞧瞧,師父送我的短琴還在那裡。」天涯點頭應允,二人沿街行至客棧,只見店門緊閉,門上交叉貼了兩張官府的封條。

  君自傲一皺眉,邁入旁邊一家綢緞莊,向那掌櫃問道:「敢問掌櫃,旁邊這家客棧為何被貼上封條?」他心中自知原因,只是怕露出身份,索性裝到底,假作是外鄉來客,開口先問此事,再引到真正欲問之事上。

  那掌櫃道:「這位小哥要投店麼?還是另找別家吧,這家出了命案,死了十多口人,官府早就把店封啦!」君自傲假作一驚,隨即道:「這可糟了,我有位朋友半月前投宿在此,怕是也遭了橫禍。唉,掌櫃,你可知那些屍首現在何處?我得去認認,若他真遇害而亡,我好歹也要將他的屍骨收斂了,好生安葬才是。」那掌櫃搖頭道:「別想啦,除了那小二,其他死的都是外鄉客,又都不是有錢的主,官府哪會管屍首的事?早像那些餓死的叫化子一樣,一把火燒成灰了。」君自傲腦中嗡地一響,心頭再受重擊,他只望能將眾人好生安葬,心中也可有些慰藉,卻不料眾人屍骨亦已不在,心中說不出的難受,悲憤之情堪堪便要爆發出來。

  天涯見狀,急將他拉到外面,沉聲道:「現下不是動怒的時候,還是先想辦法進入客店再說吧。」君自傲狠狠咬了咬牙,點頭道:「此處人多眼雜,還是入夜後再來,以免多生事端,咱們且先找處地方落腳再說。」這真龍比武大會就此不了了之,一眾參加者雖怨聲載道,但伍慷等人均已離去,也只能在心中大罵,無可奈何下,紛紛離開天寧。

  原本人滿為患的大小客棧,一下子便冷清下來,彷彿是從桃紅柳綠的春光裡,一下子跌進了冰封雪凍的嚴冬之中。

  是故君、天二人不費絲毫氣力,便找到一處不錯的客棧。

  一入大堂,竟有三四個夥計圍上前來,彷彿見著元寶似的,個個目露精光,慇勤介紹本店的諸般好處。

  君自傲不耐煩地一揮手,道:「快準備一間上房,其他休要囉嗦!」天涯接著道:「要兩間上房,我不慣與人同宿一室。」夥計點頭應著,將二人引向樓上。

  二人無甚話說,便在各自房中休息,待到夜深人靜之時,君自傲逕自穿窗而出,直奔被封的客棧而去,不多時便來到客棧後院,他見左右無人,便縱身躍入院中。

  幾日之間,院中竟已雜草叢生,一條黑影在草中亂竄,卻是一條丈多長的斑斕大蛇,一見生人,立時猛撲上來。

  君自傲身形不動,腳下瀰漫出一股黑氣,將那大蛇纏住,心道:「這蛇五色斑斕,定有巨毒,若不除去,早晚要傷他人性命。」心中一狠,黑氣立時將大蛇裹在其中,那大蛇扭動幾下,便被黑氣所融,湧回君自傲體內。

  君自傲覺週身一暖,精神大振,隨即一驚,暗道:「怎麼不知不覺間便將它吃了?我這本事用來也太過容易,今後用之時定要小心些,不然只怕真要變成吃人惡鬼……」回想起當夜之時,君自傲不禁輕歎一聲,心道:「那夜我一氣,吃下十數人,早已是吃人惡鬼,還裝什麼英雄好漢?」再一思量,又想:「那些人雖非善類,卻不也應有此死法,今後此技非到不得已之時絕不可用,若真要用,也只用來對付蟲蛇惡獸便是。」定了定神,他運起陰氣,以音氣合一之法,沉聲道:「鬼卒何在?」話音方落,一個尖細的聲音便已響起:「大王在上,廁鬼前來拜見!」君自傲四處察看,卻連鬼影亦未見到半個,便問道:「你在何處,為何不出來相見?」那聲音道:「小的樣貌醜陋,怕污了大王的眼……再者小的法力低微,現形又太耗法力……」君自傲聞這廁鬼語帶顫音,對自己顯是三分惶恐加七分懼怕,一笑道:「我喚那遊方無常,你卻怎麼跑了出來?」那聲音急道:「小的聽大王召喚鬼卒,附近又再無別個,就……請大王恕罪!」君自傲笑道:「我可不是什麼大王,就算從前是,現在也不記得了,實不必如此相稱,那遊方無常說我只消運氣喊這句『鬼卒何在』,他便會出來相見,如今又為何遲遲不見?」那聲音又再響起,雖仍打著顫音,卻比方才強出許多:「遊方大人之意,想來是大王一喊,附近的鬼卒便會來見,再……再由來見的鬼卒去找遊方大人……遊方大人再來見大王……遊方大人常在神、仙二界行走,平日少來人界……所以……」君自傲一點頭,道:「不必多說,你速去將他找來便是。」那聲音囁嚅道:「只是……只是小的職位低微,法力亦低微,上……上不了神、仙二界……」君自傲一怔,道:「那該如何是好?」那聲音道:「小的這職位,向為他人所惡,鬼卒皆不屑理會在下,所以……大王若要小的去找別個來喚遊方大人,只怕……只怕……」一連兩個「只怕」,卻也未說出個只怕什麼來。

  君自傲覺這廁鬼戰戰兢兢,欲言又止,卻也有趣,便笑問道:「你這『廁鬼』是鬼卒中的哪一級?專管些什麼?」那聲音沉默片刻,道:「小的專司引領在廁中溺死者赴黃泉之職……」君自傲聞言,失聲笑道:「廁中溺死者?有人會在廁中溺死麼?鬼卒中竟還專設了這麼個職位?」那聲音隨著尷尬地笑了幾聲,道:「是……是啊,小的至今也未碰到一個……所……所以只能天天四處遊蕩,打發時間。」君自傲聽出這廁鬼語聲中隱含淒涼失落,便收起笑容,想說些安慰之詞,但卻不知從何說起。

  正在此時,遊方無常的聲音忽然響起:「在下參見大王。」與此同時,一個頭戴高冠、一身素白的男子,自丈外地面緩緩浮出,卻與清晨山中樵夫的樣貌全不相像。

  君自傲上下打量一番,只見這遊方無常身形既高且瘦,面色蒼白,眉目皆細,予人以妖異之感,與想像中的無常鬼頗為不同。

  廁鬼那顫抖的聲音又再響起:「小……小的參見遊方大人!」遊方無常向南牆處望了一眼,道:「你且退下,大王有事問我。」那廁鬼應了一聲,便再無聲息,似是已然離去。

  君自傲順遊方無常目光向南牆處望去,卻未能看到什麼,遊方無常微微一笑,道:「大王未能記起前世之事,自不能見到這等隱蹤之鬼。」君自傲奇道:「真是趣怪,想不到鬼卒中還有這『廁鬼』一職,卻只是個虛設的職位。」遊方無常道:「此人生前酒後如廁,跌入廁中溺死,當時大王覺此人死法可笑,便封他做了這麼個『廁鬼』。」君自傲愕然道:「我?這『廁鬼』竟是我封的?」遊方無常道:「不錯,大王身為鬼卒之首,自有此權力。」君自傲聞言,心中大感愧疚,忙道:「那現在我可否為他另封別職?」遊方無常道:「自然可以,不過鬼卒與所司之職間,有『鬼印』相鎖,大王若要為其另封別職,便須先解了原有之印,再另施別印方可。」君自傲苦笑一聲,道:「我哪裡會解什麼印,前生之事今世又怎會記得?對了,我前世到底怎樣,又為何會轉世人間?」遊方無常一揖道:「大王前世乃鬼界高手,自命『鬼天君』,縱橫鬼界無人能敵。後受命於神界,成了鬼卒之首,位列神界三品。

  「百年前,大王忽將一切托付在下,隻身奔赴黃泉,用逆世輪迴之陣轉生人間,直到十數年前,才降於人間。」君自傲皺眉道:「那當時我未將因何轉生之事告之於你麼?」遊方無常搖頭道:「大王心事素來不與人言,在下亦不敢多問。」君自傲略一沉吟,又問道:「那逆世輪迴之陣又是什麼?」遊方無常道:「逆世輪迴之陣,乃是神界所創的一種違背天道的轉世之法,是專用來處罰觸犯天條之神的法陣。以此法轉世,可保有前世之力,若受罰之人誠心悔過,則可引發其力,使其重歸神位。」君自傲道:「如此說來,我當是受罰而轉世人間了?」遊方無常搖頭道:「受罰者應由天兵押解赴黃泉,大王卻是自行前去,絕非受罰。」君自傲愈發不解,暗道:「既非犯了天條,我為何會轉世為人?難不成是做鬼做厭了,想嘗嘗當人的滋味?」他苦思半晌,卻仍是想不通。

  驀地,他想到喚遊方無常來此的目的,不由暗罵自己糊塗,前世之事思之無益,眼下要緊的是尋敵報仇,一心糾纏在前生之上,卻正是本末倒置。

  想到此處,君自傲急理了理思緒,向遊方無常道:「此事日後再提不遲,我喚你前來,只為請你幫我打探兩人行蹤,不知你能否辦妥?」遊方無常道:「若在下所料不差,大王定是要尋那司刑君與伍慷二人吧?」君自傲訝道:「你怎知道?」遊方無常道:「鬼卒遍佈各界各處,那夜之事,早有鬼卒告之於我。」君自傲想起那夜慘變,不由又是心下黯然,遊方無常見狀道:「鬼卒行走各界,卻不得干預各界之事,況且那時屬下未知大王身份,故此……」君自傲揮手道:「那夜之事錯全在我,與他人無關,不過鬼界高手潛入人間,神界便如此坐視不救麼?」遊方無常歎道:「神界自家事尚自顧不暇,哪有餘力管人間之事?」君自傲訝道:「神界還會出什麼亂子不成?」遊方無常道:「到底如何,在下倒也不知,只是能覺出些苗頭罷了。」君自傲皺眉道:「鬼界這些人功力奇高,莫非也是用逆世輪迴之陣轉生人間?」遊方無常搖頭道:「不,逆世輪迴之陣,只有神界之人方可驅使,想來群鬼定是另有他法。」君自傲微一沉吟,忽發覺自己又忘了原本目的,便道:「我要尋找的那二人,你可知蹤跡?」遊方無常道:「那伍慷與另兩個鬼界高手,帶著一具屍體匆匆向南而去,鬼卒不敢接近他們,不知他們到底要去何處。不過南方最近的去處,便是通天鎮,想來他們定會在那裡歇腳。而那司刑君行蹤詭秘,鬼卒竟無一知曉。」君自傲微一點頭,道:「多謝相助,你且去吧。」遊方無常一揖道:「不敢!在下常在神、仙二界,大王若有須用在下之處,便須運氣相喚,若是驅使尋常鬼卒,便不必運氣,大王附近的鬼卒,自會現身應命。」言罷緩緩沉入地下。

  君自傲理了理思緒,暗道:「如此我便與天涯兄向南而行,待遇上眾鬼,再見機行事。」至此不再多想,由院中內門進入店中。

  大廳中血跡已干,化成黑色血漬。

  君自傲觸景生情,心中一陣酸楚,那夜一幕幕慘相重入眼中,令他悲痛難當,暗自發誓道:「雨瀾、言班主、柴大哥,還有諸位叔伯,君自傲定會手刃仇人,為你們報此血恨!」咬緊牙關,猛一轉頭,直奔自己房間。

  進得房內,只見景物如昨,絲毫未變,只是原來包在行囊中的短琴,此時卻跌落地上,想來是官府捕快搜查之時所為。

  君自傲將琴拾起,吹了吹灰塵,重新包好縛在背上,伸手推窗,一躍而出。

  遠處火光閃動,似是巡城兵丁,君自傲怕另生事端,便縱身躍到房上,向回奔去。

  眼看快到客棧之際,一個聲音驀然響起:「小傲!」君自傲方欲四下張望,忽覺自己竟變成石人般,動也動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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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5 20:55:54
第三集 龍城險境 第一章 龍家逆子

  「小傲,是我!」君自傲正自驚駭之際,那聲音又再響起,他這才聽出是龍行雲的聲音,知道自己已進入「霧龍心境」之中。

  於是,君自傲以心音應道:「是爺爺麼?您在何處,為何不現身相見呢?」龍行雲的聲音再起:「爺爺現在被困於城西『大安廟』中,小傲快來相救,不然爺爺性命難保!」話音一落,霧龍心境立時消失。

  君自傲驚詫萬分,暗思道:「爺爺功力高深莫測,當世只怕難有敵手,什麼人可傷到爺爺性命?可方才又確是爺爺的聲音,況且那霧龍心境更是絕無虛假,還是快去看看為妙。」他正要探索著向西而去,忽想起自己可驅使鬼卒,便高聲道:「鬼卒何在?」話音未落,廁鬼的聲音便已響起:「大王,小的在此!」君自傲道:「你可知城西有座大安廟?」廁鬼道:「小的知道,那廟裡只有個耳聾眼花的老和尚,香火向來不怎麼好。」君自傲道:「如此煩請你為我引路,我到那裡有事要辦。」廁鬼道:「小的遵命,大王請跟著我的鬼火走吧!」語聲未畢,一點磷火已然在空中燃起,緩緩向西飄去。

  君自傲緊隨其後,穿街越房,一路向西,不多時,來到一座破落的大廟前。

  君自傲佇立廟前,收斂氣息,低聲道:「廁鬼,你先入廟看看都有些什麼人。」廁鬼應了一聲,便再無動靜,顯是已入廟中。

  等不多時,廁鬼的聲音再起,語聲中盡顯驚懼之意:「稟……稟大王,這廟裡的人,小……小的不敢近身,也未能……未能看清他們的樣貌,只知是一老一少兩個……兩個人,那老的倒沒什麼,可……可那年輕的,實在……小的實在害怕!」君自傲眉頭一皺,暗思那老者應是龍行雲,但那年輕人又是誰?為何廁鬼會覺得他比龍行雲還要可怕?

  驀地,君自傲心中一震,司刑君那獰厲的表情浮現眼前,令他殺意狂湧,顧不得多想,狂喝一聲,撞破廟門直衝入廟內。

  廟內四壁空空,只有一座殘破不堪的彌勒佛像,笑呵呵地躺在一張蒙塵的貢桌上,佛像前放著一盞油燈,映得室內一片昏黃,桌前一張太師椅,一位白髮長鬚老者端坐其中,雙目緊閉,似是正在熟睡。

  君自傲見這老人與當日所見之龍行雲相貌大不相同,予人一種威嚴勇武之感,想來是其本來面目。

  他環視四周,卻未見什麼年輕人,一邊提防著,一邊試探著向那老者問道:「是爺爺麼?小傲來了。」熟悉的感覺襲來,君自傲知自己已入霧龍心境之中,便向龍行雲問道:「爺爺,您這是怎麼了?」龍行雲聲音響起,道:「小傲,爺爺碰上了一個極大的對頭,我雖勉強將其擊退,卻也受了極重的傷,行動不得,只能靜坐在此,虧得方才察覺到你的氣息,才以霧龍心境喚你前來相救。」君自傲心中疑竇叢生,問道:「什麼人有如此本領,竟能傷了爺爺?」龍行雲歎道:「此事說來話長……當前之計,唯有用溟氣打通我淤滯住的脈絡,方能救我,否則時間一長,我便有性命之虞。你快告訴我紫紋現在何處,我便可以霧龍心境喚他前來救我。」君自傲遲疑道:「只是孫兒也不知紫紋下落,這便如何是好?」龍行雲半晌不語,忽道:「你最後一次見他,是在何時何地?」君自傲道:「便是與爺爺初遇的那次。」龍行雲又是半晌不語,許久後方道:「如此小傲便不要離開天寧,紫紋日後應會回來尋你,到時你再帶他來見我就是了。」君自傲心中疑惑更深,沉聲道:「若是紫紋十天半月不回,豈不誤了爺爺?」龍行雲道:「無妨,我只要靜坐休養,十數日內亦可無事。」君自傲更覺不妥,猛然記起伍慷亦在追尋龍紫紋下落,這龍行雲說話前後矛盾,一意要他將龍紫紋尋來,只怕是鬼界高手喬裝而成,至於這霧龍心境,說不定也是用什麼妖法弄出來的……

  君自傲冷然道:「您先前說,時間一長便有性命之虞,現下又說十數日內亦可無事,到底哪句為真?閣下說謊的伎倆未免太過低劣。」一陣長笑響起,一個年輕而陰沉的聲音道:「紫紋的朋友果然也有些門道,不過你雖看破小爺的妙計,卻一樣逃不出小爺的掌心!」話音方落,君自傲只覺一陣眩暈之感襲來,昏昏然幾欲睡去,大驚之下,他強打精神,發出一聲狂嘯,聲如千鬼齊哭,衝破了那沉悶的暈眩之氣,亦將自己帶出霧龍心境。

  一出心境,君自傲立刻氣運全身,他內心冷靜如古井之水,陰氣遊走全身,竟隱隱覺察到貢桌旁幃幔內有一人悄然而立,便冷然道:「閣下奸謀已敗,還不現身麼?」隨著一聲冷哼,一個青衣公子緩步而出。

  君自傲見他與龍紫紋竟有三分相似,不由微感錯愕,只是此人氣質陰沉,卻與龍紫紋大為不同。

  青衣公子倒背雙手,一雙眼狠狠盯住君自傲,咬牙切齒道:「小子功夫倒是了得,竟破得了我的霧龍心境,且再試試能否接下我的龍拳!」君自傲聞言一怔,失聲道:「你說什麼?」那青衣公子並不答話,飛身撲向君自傲,雙掌齊出,向君自傲胸口打去,一股寒氣頗重的溟氣隨之狂湧而出,先將君自傲圍在其中。

  君自傲只覺寒意大盛,顧不得多想,雙掌一立,一股陰氣立時纏繞掌上,他向前一推,與那青衣公子毫無花巧地對了一掌。

  「砰」的一響中,君自傲只覺寒氣透過雙掌直刺入體內,悶哼一聲,向後疾退數步。

  而那青衣公子在空中借力翻了個身,落地穩穩站定,微帶詫異地望著君自傲,狠聲道:「小子的確了得,看來的確留你不得!」一旋身,左足自身後擺出,直向君自傲踢去。

  此時,二人間足有丈許之距,這腳根本踢不到君自傲,卻不想那青衣公子左足一出,整個人便腳不離地地直射向君自傲,彷彿在冰面滑行一般。

  君自傲體內寒氣未散,無力反擊,只好向旁疾閃,怎奈這一腳實在太快,君自傲傾盡全力,卻只是避開了胸口要害,卻避不開左肩。

  情急下,君自傲伸手一格,豈料手臂方碰到對方左足,一股寒氣便透體而入,幾乎將他凍僵。

  眼見這一腳便要踢實,君自傲不由大急!

  就在此時,君自傲體內陰氣驟然消散無蹤,他腦中一陣恍惚,只覺青衣公子直向自己衝來,像一陣霧般穿過自己的身體。

  剎那間,君自傲體內陰氣恢復如常,人亦清醒過來,不由駭然。

  不想那青衣公子比君自傲驚駭百倍,目視君自傲,失聲道:「你這是什麼妖法?」君自傲聞言大訝,他只道是對方這一踢招法詭異,不想卻是自己在無心中使出了異術,驚詫之餘,表面卻不動聲色,道:「閣下到底是什麼人,為何非要置在下於死地不可?」那青衣公子一咬牙,道:「龍拳天下無敵,你這些妖法又怎能匹敵!再接我一招!」卻是自說自話,全不理會君自傲之問。

  只見那青衣公子雙手在胸前屈指相合,一股寒氣瞬間充斥雙掌之中,他尖嘯一聲,雙手倏然如巨龍張口般打開,一團陰寒無比的真氣噴射而出,直擊向君自傲。

  君自傲只覺寒意大盛,整個人瞬間便已被凍透,別說閃躲,便是挪一下腿也十分吃力,眼見那團真氣撲面打來,竟無計可施。

  剎那間,君自傲忽覺體內陰氣驟然減弱,不由想起方才陰氣變化而生出的奇術來,急追憶著當時的感覺,趁勢將體內陰氣全數散開。

  恍惚中,君自傲寒意立消,猛地向前一縱,竟透過那團真氣,衝到青衣公子面前。

  透氣而過的一剎那,君自傲猛一運力,全身陰氣重又凝在一處,人亦清醒如常,待衝到青衣公子面前,已一掌拍出。

  這一擊來得著實詭異莫測,青衣公子來不及變招,已被拍個正著,狂吼一聲,向後倒退數步,張口噴出一口鮮血。

  君自傲驟得奇招,欣喜不已,面上卻冷靜如常,冷然道:「在下再問一遍,閣下到底是什麼人?」那青衣公子牙關緊咬,狠狠說道:「你敢打傷小爺,小爺定不會饒你!」仍是自說自的,不答君自傲之問。

  君自傲不由微感惱火,正要再問,那青衣公子忽一躍而起,撞破廟牆飛馳而去。

  君自傲方要阻攔,對方已蹤影不見,不由暗讚其輕功高妙之至。

  此時一聲長歎響起,君自傲轉頭看去,只見椅上那老者緩緩睜開雙目,沖君自傲微微一笑,道:「小傲,真是辛苦你了……」聲音正是龍行雲。

  君自傲猶豫一下,試探道:「爺爺,真是你麼?」那老者苦笑一聲,道:「爺爺此時發不出一絲溟氣,亦無力用出霧龍心境,倒是拿不出什麼東西證明身份。小傲,你身上的邪氣怎麼變得這樣重了?」直覺告訴君自傲,對方並無一絲惡意,反給自己一種親近之感,且在君自傲所遇眾人中,唯有龍行雲能看出他內氣正邪,此人定是龍行雲不假。

  君自傲急奔至其面前,單膝跪倒,道:「爺爺,您這是怎麼了?」龍行雲喟然道:「家門不幸……沒想到龍吟竟敢向老夫下手……」君自傲失聲道:「什麼?紫紋的叔叔?剛才那人……」龍行雲搖首道:「方纔那個不成器的小子,是龍吟之子,龍青鱗。」君自傲訝然道:「難道是他把爺爺弄成這樣不成?」龍行雲點頭道:「不錯。看來龍吟這小子終於忍不住,要以武篡位了。這次多虧了小傲,不然爺爺就永世不得翻身嘍!」君自傲奇道:「這龍青鱗真有這麼大本事麼?」龍行雲苦笑一聲,道:「青鱗這娃兒本沒什麼本事,爺爺只是未想到他敢向我下手,才……龍家這幾輩一代不如一代,到了他這兒,就更不成器了。」

  「可笑青鱗這娃娃練霧龍心境入了魔,竟異想天開要以霧龍心境去攝人心魂,更可笑的是,我這霧龍心境的第一高手,竟在心境中著了他的道,若非小傲將他打跑,爺爺就得永世受制於他了。」君自傲想起方才在霧龍心境中的經歷,道:「霧龍心境竟有此功用,著實可怕。孫兒方才亦險些……」不等他說完,龍行雲已搖頭道:「不然,霧龍心境只是一門與人交流的功夫,純屬心意交融,能將自己所見所聞或所思所想,完全無誤地傳達給對方。與人交流之時,要對方願意配合方可,不然則無法使雙方心境相合,只能傳達話語。」

  「妄想在與人心靈交接時控制人心,除非自己功力高出對方數十倍,否則對方稍有拒意,便可退出心境,你功力遠高於青鱗,又哪會被他制住?」君自傲奇道:「那爺爺又怎會為其所制呢?」龍行雲苦笑道:「我二人皆有霧龍心境之術在身,相遇時自然能渾然一體。我對他毫無防備,這才被他制住。若是我存有半點戒心,這不孝孫又怎能得手?唉,霧龍心境本是龍家代代用以傳授龍拳及天地秘密之術,不想如今卻成了親人互殘之技……」君自傲恍然道:「原來如此!可龍青鱗又怎知我與紫紋的關係,還能在我剛回天寧之時將我騙來呢?」龍行雲道:「這不孝孫原想擒住我與紫紋,好逼龍烈讓位,不想紫紋失蹤,連我亦不知其去向,這小子在我心境中得知了你的事,便放出家僕四下尋找,直到今日尋到你,這才將你騙來此處,好逼出紫紋下落。小傲,你當真不知紫紋下落麼?」君自傲搖頭黯然道:「小傲確實不知,與爺爺分手之後,孫兒便遭逢橫禍,直至今日方重回此地,卻未來得及尋找紫紋。」他遂將所有事告知龍行雲,連自己是鬼天君轉生之事亦如實相告。

  龍行雲聽罷眉頭大皺,道:「怪不得小傲身上邪氣劇增,依那伍慷之言,鬼界定有不少高手來到人間,紫紋失蹤之事,怕就與他們有關。」君自傲微一點頭,忽想起遊方無常,一震道:「遊方無常說伍慷等人帶著一具屍體向南而去,難道……」龍行雲搖頭道:「不會,紫紋這孩子天資過人,就算爺爺出手,他打不過也能逃得走。況且紫紋若真有不測,爺爺必能生出感應。此刻他極可能受了傷,正躲在什麼地方養傷,也說不定另有際遇,但卻絕無性命之憂。倒是小傲你,可要小心鬼界的高手才是。」君自傲雙目寒光閃動,狠聲道:「伍慷與司刑君那惡賊,就算功力高我十倍,我也定要將其碎屍萬段!」龍行雲凝目而視,半晌後忽道:「小傲,爺爺有一事相求,你可否答應?」君自傲聞言急道:「爺爺折煞小傲了,您但請吩咐就是,小傲一定竭力而為。」龍行雲慈祥地一笑,道:「青鱗這不孝孫定已向家中趕去,龍吟那小子聽到消息,定會立時起事,向龍烈下手,到時龍家只怕要有一場腥風血雨。小傲,爺爺現在比一個尋常老人尚且不如,只能請你護送爺爺回去,阻止龍吟這逆子。只是如此一來,卻要誤了你報仇之事。」君自傲正色道:「我既與紫紋結為兄弟,他的事自然便是我的事。莫說紫紋現下不在此處,便是他在,孫兒也當助他護送爺爺回家,助爺爺一臂之力才是。君子報仇,十年尚且不晚,又何必急於一時。待幫爺爺安定龍家後,小傲再找群鬼報仇不遲。」龍行雲慈愛地注視著君自傲,點頭道:「龍家之責便是守衛人間,待內亂一了,爺爺便助小傲對付惡鬼,那時小傲更可放手而為了。」君自傲道:「如此孫兒先謝過爺爺!」龍行雲因心境受制,受傷不輕,連行走亦覺艱難,君自傲便背了他奔回客棧。

  此時的君自傲與從前大不相同,背上多了百十斤重量亦不覺如何,不多時,便越窗進入客棧之中。

  方將龍行雲安置床上,天涯的聲音便已在門外響起:「你帶了什麼人回來?」君自傲將門打開,只見天涯目光冰冷,似是頗為不悅,便歉然道:「有些事我想獨自弄個清楚,所以沒有告知天涯兄便溜了出去,還請見諒。」天涯冷冷道:「你愛怎樣與我無關,你也用不著解釋什麼,我問你帶了什麼人回來?」君自傲見天涯目光稍有緩和,不由微微一笑,將天涯讓進屋內,手指龍行雲道:「這位是龍紫紋的爺爺,亦是我的爺爺。天涯兄或許不知,我已與龍紫紋結為異姓兄弟。」天涯目視龍行雲,不發一語。

  龍行雲笑道:「好凌厲的眼神!這位小兄弟便是近年聲名鵲起的『邪印尊者』吧?」天涯微一點頭,道:「不錯。敢問閣下大名?」龍行雲歎道:「不過一介老朽,哪來什麼『大名』?老夫龍行雲。」君自傲向天涯道:「爺爺受人暗算,身負重傷,所以我打算先將爺爺送回龍家,再尋群鬼報仇。」天涯微微一怔,隨即冷冷道:「如此你自管去好了。」言罷轉身欲走。

  君自傲急攔住他,誠懇地道:「天涯兄,實不相瞞,龍紫紋其實正是龍拳傳人,龍拳乃護世之拳,龍家更是保衛人間的龍神之後,如今龍家內部動盪,直接關係著天下安危,所以我才決定先助爺爺平定內亂。天涯兄功力高絕,若能同去相助……」不等他說完,天涯已冷然道:「龍家、天下,又與我何干?你愛管便自己去管好了。」語畢逕自去了。

  君自傲搖頭苦笑,暗歎天涯個性實在怪異。

  龍行雲則皺眉道:「小傲與此人關係如何?我看此人一身邪氣,貿然將此事告知於他,怕是不妥。」君自傲道:「我這條命便是他救的,別人可以信不過他,我卻不可。況且他雖一身邪氣,但我卻總覺得他並非惡人,甚至對他有種親切感。」龍行雲正色道:「非是爺爺多慮,要知龍家之事關乎天下眾生,必須處處小心才是。若此子心術不正,藉機掀風攪雨,後果可是不堪設想。小傲今後還是小心些為妙。」君自傲心中不服,表面卻未露痕跡,恭順地應了一聲。

  二人又閒談片刻,龍行雲便沉沉睡去。

  君自傲只覺毫無睡意,乾脆坐在床邊,盯著窗外胡思亂想,不知不覺便想到方才與龍青鱗那一戰,心道:「這龍青鱗本事著實了得,換了從前的我,只怕一掌就要被他打死。他的溟氣似是以寒氣為主,每招皆是陰寒之氣四溢,與紫紋的溟氣大不相同。」

  「龍家的溟氣,應是廣納百家,浩然如百川歸聚之處,看來龍青鱗若不是專愛寒勁,便是功力差紫紋太多。」

  「真不知紫紋發起狠來又會是什麼樣子,便以現今的我,怕也接不了他幾招吧?」猛然間,君自傲又想起今天悟出的那招奇術,暗道:「加上那噬人之氣,我算是自悟出兩招絕學了……可第一招太過凶邪,倒是今日偶得的這招頗為實用。」

  「這兩招均是在緊要關頭自行發出,看來是我前世所專之技,卻不知都有什麼名頭,哪天有機會定要問問遊方無常。現下左右無事,不如再試試今日這招奇術。」想到此處,君自傲慢慢將陰氣散開,腦中立刻一片恍惚,他強行制住陰氣,使其散於體表,只覺迷濛之感漸強,幾乎便要昏厥過去,急將陰氣收回,重行凝在一處,眩暈之感立消。

  君自傲心中暗道:「看來……此術不可持續使用,應用在閃躲縱躍之中,方有奇效。」隨即雙足蹬地,向前一縱,同時將陰氣散開。

  此時,君自傲只覺耳畔無半絲平常縱躍時生出的風聲,更聽不到衣袂響動,一陣恍惚後,已悄無聲息地站在窗前,心道:「此技用於縱躍移動,可收聲息皆無之效,實可化成神鬼難測的輕功,若說名稱,我看叫做『鬼影』便再合適不過了。至於之前那招,我看叫『鬼噬』倒是不錯。」他走回床前重又坐下,不由琢磨起這一身陰氣還可怎樣使用來,但想來想去卻毫無進展,不覺間天已大亮。

  龍行雲呻吟一聲,醒了過來。

  君自傲急轉身道:「爺爺睡得可好?」龍行雲苦笑一聲,道:「什麼好不好的,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休息了一夜,卻沒恢復半絲功力。」君自傲道:「家師曾傳孫兒一套以氣療傷之術,較之尋常內療之法更具功效,且讓孫兒試試如何?」龍行雲笑道:「岳老頭的功夫就是多,不過爺爺這傷你卻無能為力,爺爺傷不在身而在心,只有同樣會用霧龍心境者方能治爺爺的傷。眼下紫紋不知所蹤,能幫爺爺復原的,也只有龍烈了。」君自傲點頭道:「如此咱們便莫再耽擱,早些出發吧。」龍行雲笑道:「青鱗那娃兒昨夜被你傷得不輕,咱們倒不怕他會搶先一步。不過他手下家僕,倒是龍家僕人中數一數二的好手,若這小子打發腳程快的先回去報信,倒也不妙……好,咱們這就出發!」君自傲應了一聲,收拾好行囊後,來到天涯門前,不想叩門半晌,卻不見天涯開門。

  君自傲推門而入,卻見房中空無一人,桌上一封短箋,拾起細看,見上面寫到:「君公子既已有龍家相助,當再不需在下相隨,告辭。」除此之外,再無一字。

  君自傲無奈地苦笑一聲,回房告知龍行雲。

  龍行雲道:「此子自出道以來,一向獨來獨往,從不多管他人之事。這次竟出手救你,還欲助你報仇,實已是破天荒的頭一回,既然他不願再與你同行,便隨他去好了。再者他雖未有什麼劣行,但行事邪異,又一身邪氣,不似正道之士,龍家之事,還是不要讓他參與為妙。」君自傲嘴上不說,心裡卻大不以為然。

  龍行雲身體不便,君自傲買了輛雙馬大車,備了些乾糧草料,駕車向東北方而去。

  一路上,龍行雲不斷為君自傲講解天地玄機,倒使他受益不小。

  石上流泉,潺潺作響。

  一條崎嶇石逕自泉邊經過,曲曲折折地通向山上,石徑兩旁松林密佈,站在徑上向林內望去,只見一片陰沉沉的暗綠色。

  順石徑而上,直到山頂,便可見一座白色宮殿,面向石徑,背臨深淵,宛若神仙府地。

  一條素白身影順石徑而上,卻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

  用不多時,這少女便來到山頂宮殿門前,也不見她動那扇緊閉的大門,那門卻自行打開,待少女奔入門內,又自行關閉。

  少女一路飛奔,繞過一片假山園林,來到一座大堂前。

  堂前門邊一位廿多歲的白衣女子一臉焦急地迎了上來,嗔道:「怎麼去了這麼久?宮主喚你多時,快些去吧!」那少女一吐舌,道:「怕又要挨罵啦!」言罷轉身奔去。

  穿過數道迴廊,赫然可見一座大屋,此時屋門大開,陽光嚮往屋內,反叫屋外之人看不清屋內景物。

  那白衣少女奔入屋內,嘻笑著向端坐屋內上座的白衣女子道:「師父,我來啦!」那白衣女子約有卅多歲年紀,貌如仙子,卻又面帶威儀,一派宗師風範,沖那少女一皺眉,微嗔道:「不好好練功,又跑到哪裡去了?」那少女吐吐舌頭,道:「師父教的冰冷劍氣,禪素早已練會了,就出去玩一小會兒也不成麼?」說著做了個懼怕的表情,卻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禪素妹妹已通曉師姐的冰冷劍氣了麼?」左側客座處傳來一陣溫婉淡雅的語聲,那白衣少女雙目一亮,轉頭喜道:「清幽姐姐!你何時回來的?」邊說著,邊向那說話之人奔去。

  那人一身淡藍,週身散發出一股超塵之氣,正是葉清幽。

  白衣少女奔到近前,一把抱住葉清幽雙肩,道:「清幽姐姐,你一去就是一年多,可把禪素想苦了,外面好玩兒麼?」最後這一句,卻是偷瞟了師父一眼後才小聲說出的。

  那白衣女子佯嗔道:「還是這麼沒大沒小的,都是你師叔把你慣壞了,你師叔身負重任,又不是出去遊山玩水,有什麼好不好玩的?」葉清幽神色一黯,憂傷之情隱然可見。

  少女見狀一怔,方要發問,葉清幽已道:「外面不過是人多些,也沒什麼特別的。」少女笑道:「我才不信呢,光是山下的小鎮裡,就有那麼多好玩兒的去處,外面的天地一定更有趣!清幽姐姐,不如你帶我下山吧,我還可以幫你對付那個人呢。」上首那白衣女子面色一沉,微怒道:「你可知你師叔對付的是何等樣人?當真不知深淺!那狼王功力高深莫測,便是為師也非其敵手,你一個小小孩兒,又哪幫得上你師叔的忙?且此妖凶殘暴虐,若你落在其手,不被撕成碎塊吃了才怪!」少女一噘嘴,小聲嘟囔道:「淨嚇唬人,師叔和他鬥了一年多,不是也沒怎樣麼……」葉清幽淡淡一笑,卻難掩傷感之情。

  此時,一位白衣女飄然而至,向上首女子一禮道:「稟宮主,玄清娘娘請您速去紫雲宮,龍公子醒來了。」上首那女子聞言大喜,道:「看來龍公子已然復原,咱們快去看看吧!」少女奇道:「龍公子?哪個龍公子?聖宮裡何時跑出個男人來啦?」葉清幽淡然道:「龍公子乃是護世龍拳傳人,我身負重傷,虧龍公子以真元相救方得不死,可龍公子卻因此險些喪命。我雖將他的真元強行打回他體內,但龍公子仍昏迷不醒,我只好把龍公子帶回宮中,請師父施法救治。看來現下已然無事了。」少女訝道:「清幽姐姐受了重傷?是被那狼王害的麼?」葉清幽搖首道:「不然,此事說來話長。」少女眼珠一轉,忽笑道:「這龍公子為救姐姐竟不惜性命,真是難能可貴呀……」湊近葉清幽耳邊悄聲道:「該不會是看上姐姐了吧?」葉清幽聞言一怔,未及說話,少女已一把拉起她,道:「咱們還是快去紫雲宮,看看這位公子吧!」三人離開大屋,順迴廊來到一座大殿前,被稱作宮主的白衣女與葉清幽向前一步,深施一禮,道:「徒兒拜見師父。」少女待二人禮畢後,亦施禮道:「孫兒拜見師祖!」半啟的殿門內傳來一個蒼老而慈祥的聲音:「小鬼丫頭,快進來吧。」少女嬌笑一聲,開門飛奔而入。

  那宮主笑著搖了搖頭,向葉清幽道:「師父太寵禪素了,弄得我都管不住她了。」葉清幽微微一笑,與那宮主一同步入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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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龍城險境 第二章 聖宮少女

  殿內陳設十分簡單,只在中央鋪了一張可容數十人安坐的紅色地毯,一個老婦人端坐其上,看模樣似有五六十歲,散發出慈祥安謐的氣息,臉上皺紋並不很多,面色紅潤,實可稱鶴髮童顏。

  老婦面前,坐著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公子,見有人來,急長身而起,溫和地一笑,正是龍紫紋。

  少女邊奔向那老婦人,邊上下端詳著龍紫紋,嘴角掛起一絲曖昧的笑意,待奔到老婦人面前,便一下跌入老婦人懷中,撒嬌道:「師祖,禪素想陪清幽姐姐下山,師父不准,還對人家凶呢!」那老婦人和藹地笑道:「我的小禪素功夫還不到家,還要再修煉幾年才成,快起來吧,也不怕人家龍公子笑話你。」少女毫不羞怯地揚起頭,向龍紫紋問道:「你會笑我嗎?」不等龍紫紋答話,又道:「我叫雪禪素,是清幽姐姐的師侄,你叫什麼?」龍紫紋微微一笑,暗道這少女倒是大方得很,一拱手道:「幸會,在下龍紫紋。」少女一歪頭,道:「我喜歡你的名字,我就叫你紫紋哥哥吧!」

  「讓龍公子見笑了。」白衣宮主與葉清幽並肩來到近前,微笑道:「這孩子天生討人愛,被我們寵壞了,一點規矩也不懂。」龍紫紋道:「哪裡,這位小妹妹天真爛漫,確是惹人憐愛。」葉清幽手指白衣宮主,淡淡道:「這位是我的師姐,現今聖宮的宮主閔禹蓮。」龍紫紋急向白衣宮主深施一禮,道:「原來是聖宮主,在下龍紫紋見過宮主。」閔禹蓮急回禮道:「龍公子切勿如此多禮,此次多虧龍公子捨身相救鄙師妹,否則……龍公子已無大礙了麼?」龍紫紋道:「經玄清娘娘一番醫治,在下已無大礙。」隨即向葉清幽道:「在下還要多謝葉姑娘相救之恩。」葉清幽淡淡道:「是小女應謝過龍公子才對。」當日龍紫紋將真元注入葉清幽體內後,便昏死過去,而他那強大的真元,不但衝散了淤滯葉清幽經脈的陰氣,更與葉清幽的真氣相合,令葉清幽內傷飛速痊癒。

  葉清幽醒來時,已恢復如初,她見龍紫紋昏迷不醒,氣息漸弱,又覺出體內多了一個強大的真元,知是龍紫紋捨命相救,竟又將龍紫紋的真元重渡回其體內,這才保住龍紫紋性命。

  然而,龍紫紋真元脫體多時,無法安然復位,無奈下,葉清幽只得將龍紫紋帶回師門,請師父玄清娘娘救治。

  玄清娘娘畢竟技高一籌,此刻已讓龍紫紋復原如初。

  玄清娘娘慈祥地一笑,道:「真元乃是內氣之祖,與性命相關,豈可隨意傳來傳去?況且當時龍公子亦受了重傷,硬逼出真元,實與自殺無異。」

  「而清幽之舉亦是凶險,你的內氣已與龍公子的真元融合,貿然將其隔斷逼出,一個不好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你們這兩個孩子啊,真是一個比一個冒失。」龍紫紋正色道:「娘娘,在下遭遇強敵,若非葉姑娘出手相救,恐怕早已喪命多時,又怎可眼看葉姑娘性命垂危卻不相救呢?」葉清幽亦道:「龍公子為救清幽,竟甘冒奇險,清幽又怎能安心將龍公子真元據為己有,而任憑龍公子變成廢人?若真如此,清幽倒情願粉身碎骨。」一陣笑聲響起,雪禪素自玄清娘娘懷裡爬起,圍著龍紫紋轉了個圈,又跑到葉清幽的身旁打量了一番,衝著聖宮主閔禹蓮道:「師父,你看他們有沒有夫妻相啊?」龍紫紋臉色一紅,心裡卻憑空添了幾絲甜蜜,隱約看到了幸福的一絲曙光,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

  葉清幽則面無表情,似是未將雪禪素的話放在心上。

  閔禹蓮瞪了雪禪素一眼,道:「小孩子家,從哪裡學來這種話?再要胡說,為師就罰你面壁一個月。」雪禪素一吐舌頭,低頭退到一邊,小聲道:「一個月?豈不要悶死了?」閔禹蓮望著雪禪素歎了口氣,隨即向龍紫紋道:「龍公子,我還有些事要與你商議,不如到我那兒一敘如何?」不等龍紫紋作答,玄清娘娘已道:「你們都去吧,老婆子要靜修了。」言罷雙目一閉,盤膝坐定。

  眾人向玄清娘娘施過禮後,齊退出殿外。

  雪禪素最後一個出來,小心翼翼地將殿門關好。

  閔禹蓮道:「禪素,去將冰冷劍法好好練幾遍,為師與龍公子有要事相商,你切不可來打擾。」言語間面容十分嚴肅,令雪禪素不敢頑皮,規規矩矩地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閔禹蓮引著二人回到方才大屋之中,坐定後向龍紫紋微微一笑,道:「家師自三年前將宮主之位傳予我後,便一直在紫雲宮中閉門修行,已不再管宮內任何事,也不願別人打擾,所以我才將公子請到此處。」龍紫紋道:「因在下之事,竟擾了娘娘清修,真是罪過。卻不知宮主有何事吩咐?」閔禹蓮道:「不敢當。那『真龍比武大會』之事,師妹已告知我,沒想到那狼王竟會去湊這熱鬧。龍公子,你對這狼王印象如何?」龍紫紋未料她會問起李狼,思索片刻後,緩緩道:「李狼此人功力高絕,只可用『深不可測』來形容。在下與他接觸不多,卻也覺出此人行事詭異。最令人不解的是,此人先前黑衣黑髮,狂傲不羈,後來忽變白衣白髮,儒雅沉靜,幾乎讓在下以為那並非同一人。」閔禹蓮歎道:「龍家這數十年來不問江湖事,卻不知有多少驚天動地之事發生。龍公子,你可曾聽說過我聖宮?」龍紫紋道:「聖宮地位與我龍家不相伯仲,在下怎會不知?家父常對在下講,聖宮乃天下除魔衛道的第一大派,邪魔歪道之輩皆聞之喪膽,在下一向對聖宮敬仰有加。」閔禹蓮又是一聲長歎,道:「昔日之聖宮,門徒過萬,遍佈天下,單就主宮之中,就有兩千人,何等壯大!而今加在一起卻不到三百人,龍公子可知原因?」龍紫紋雙眉深蹙,問道:「怎會如此?」閔禹蓮雙目微合,似是陷入回憶之中,半晌後,方緩道:「這都是因為李狼,這個妖界的狼王!」龍紫紋愕然望向閔禹蓮,失聲道:「李狼是妖界狼王?」閔禹蓮深吸了一口氣,道:「不錯!那還是二十多年之前,家師發覺人間妖氣陡盛,細查下發覺妖界狼王竟混入人間肆虐,便率聖宮門徒四處圍捕,欲剷除此妖。」

  「那時我只有十多歲,奉命在宮中留守,未能參加獵狼之役。」

  「這一戰慘烈之極,聖宮戰死七千餘人,我五個師姐無一倖免,連師父也身受重傷,直至今日未能盡愈,聖宮自那一役後元氣大傷,一直未能恢復昔日之勢。」龍紫紋聽得心驚膽顫,道:「妖界難道找到了各界互通之法不成?」閔禹蓮苦笑一聲,道:「龍公子定是以為,那狼王率了大批妖界高手,與我聖宮為敵吧?其實不然,那一役中,聖宮的對手,只有那狼王一人!」龍紫紋全身一震,駭然道:「什麼?只有李狼一人?」閔禹蓮搖頭道:「龍公子又錯了,那時的狼王並非李狼。」龍紫紋聽得一頭霧水,正要發問,閔禹蓮已接道:「那一役聖宮損失雖重,卻也將那狼王殺死,算來也是聖宮勝了。誰知四年前,我北方分宮忽被人剷平,派人前去查探,均有去無回,幾經周折後,才終於查到,原來那狼王在人間遺下一子,如今長大成人,繼承了狼王之位,北方分宮之事,便是此人所為。」

  「家師自二十多年前那一役後,一直未能痊癒,日日靜坐療傷休養,將宮中之事全交付於我,當時我已年過三十,足可獨當一面,便自作主張率眾圍剿,結果……唉,卻又重蹈了當年覆轍,一年多的時間裡,弄得聖宮傷亡慘重。」

  「最後那一戰,我們將李狼困在黑龍林中,本以為穩操勝算,沒想到那李狼竟不遜於其父,殺得黑龍林內血流成河。」

  「那一戰,讓聖宮只剩下不到三百人,而李狼只是受了重傷,卻無性命之虞,龍公子說李狼忽而狂暴凶邪,忽而儒雅冷靜,便是那一戰受傷所致。他是人間女子與狼王所生,半人半妖,這傷令他體內人氣與妖氣分離,才會時常變化。」

  「當時,我與師妹皆身負重傷,尤其是師妹,幾乎命喪當場,多虧家師趕到,及時醫治方保住她的性命,但她卻忘卻從前之事,連武功也失了。」

  「家師身上仍有舊疾,聖宮門徒又幾乎傷亡殆盡,實是凶險之極,而李狼傷得亦是不輕,若兩方繼續拚鬥,難保不是同歸於盡之局。」

  「當時雙方互有忌憚,家師便用激將法,激得李狼與家師立下誓約,家師用一年時間重傳師妹武藝,然後派她刺殺李狼,若李狼自我師妹出宮後兩年內未被我師妹所殺,聖宮便任由李狼處置,但李狼在這場兩年為期的比試中,卻不可傷我師妹分毫,否則便要自行了斷。」龍紫紋聽到此處,心下恍然,暗道:「怪不得那次李狼說我救的是他而不是葉姑娘,當時若不是我出手相助,葉姑娘定會為李狼所傷,那李狼就得履行前約,自行了斷了。」而從閔禹蓮口中得知李狼的厲害,亦不由讓他從心底生出陣陣寒意。

  閔禹蓮頓了頓,凝視龍紫紋,道:「如今我師妹出宮一年有餘,卻仍不能傷狼王分毫,若是到了兩年之期仍不能殺死李狼,聖宮怕就要從江湖中除名了。為了聖宮,甚至天下之安危,我想請龍公子助我師妹一臂之力,合力剷除此妖!」此言一出,葉清幽立時一震,只是未被龍、閔二人發覺。

  龍紫紋道:「除魔衛道本是龍家分內之事,在下自然義不容辭。只是以李狼之力,只怕在下與葉姑娘聯手也不能傷他分毫,而且如此一來,前約盡毀,李狼怕會對葉姑娘下殺手……」閔禹蓮道:「若是正面交鋒,自然毫無勝算,但如果是龍公子先逼得李狼全力應戰,師妹再伺機出手,就算李狼功高蓋世,難保不會被師妹重創,到時你二人再聯手而攻,不怕李狼不死。」

  「本來師妹去比武大會,為的便是尋這樣一個時機,現今機緣巧合下與龍公子相識,實是上天的安排,若龍公子能從中相助,則天下安矣!」龍紫紋微一皺眉,心中對此計大為不屑。

  閔禹蓮觀色知其意,正容道:「這樣做雖有失正道身份,但為了天下蒼生,個人榮辱又算得了什麼?若任那狼王滅了聖宮,恐怕下一個就要輪到龍家,遲早天下都要讓他毀盡。況且,若兩年之期一過,師妹只怕也要……」話到此處,暗暗打量龍紫紋,卻不再往下說。

  一談到葉清幽的安危,龍紫紋不由心頭一震,想也不想,起身便道:「宮主請放心,在下自當盡力而為!」閔禹蓮喜道:「如此就有勞龍公子了!不過單以龍公子之力,仍難令李狼全力施為,必須再多些幫手,方才穩妥。聖宮人才凋零,實在是無能為力,不然早就以此法對付李狼了。不過以龍家之力,尋一二高手絕非難事,只是要龍公子多費心了。」龍紫紋道:「宮主言重了,在下有一結拜兄弟,功力與在下不相上下,若我們聯手而攻,或可逼得李狼全力施為。」龍紫紋一直以為君自傲功力高深,而龍家的情況複雜,自顧尚且不暇,更別說助聖宮對付李狼,故此龍紫紋一下便想到了君自傲。

  閔禹蓮點頭道:「如此甚好,龍公子初來聖宮,且重傷初癒,便多留些時日,一來休養身體,二來讓師妹陪你四下轉轉。這裡的景色或不如龍家的隱龍山,卻也別有一番靈秀。」龍紫紋道:「多謝宮主美意,只怕耽擱久了,我那兄弟離開天寧,便再難找到,所以還是盡快出發為宜。」閔禹蓮道:「也好,不過今日天色已然不早,龍公子且留宿一夜,明早再走不遲。」龍紫紋無可推卻,只得應下。

  第二天一早,龍紫紋與葉清幽向玄清娘娘道別後,便離開聖宮,直奔山下。

  閔禹蓮率眾送至宮外,道:「狼王功力高深,龍公子千萬小心才是。」龍紫紋道:「在下自當小心,宮主不必遠送,請回吧。」言罷一拱手,與葉清幽沿石徑而下,不一會兒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閔禹蓮目送二人離去,長長歎了口氣,轉身入宮,其餘眾人緊隨其後,待所有人皆入宮內後,那宮門便自行關閉。

  過不多會兒,宮殿旁的密林內一陣窸窣聲響,一個十五六歲少女背著行囊從林中鑽出,向聖宮望了望,自語道:「師父發現我偷偷跑掉,一定要氣個半死了。」嘻嘻笑了笑,轉頭望向下山石徑,道:「你們不讓我去,我就偷偷跟去。哼,我倒要看看那個狼王有多厲害!」這少女,正是閔禹蓮唯一的弟子雪禪素。

  聖宮所在的靈珠山,雪禪素實是熟得不能再熟,她穿林過溪,不一會兒便已先龍、葉二人一步來到山下,望著曲折蜿蜒的石徑,心道:「跟著他們太危險了,一個不小心被發現就糟了。是了,我先他們一步到天寧去,那他們就不能把我趕回來了。」想到此處,不由深感自己聰明之極,著實得意了一番。

  只是這天寧在何處,她卻半點不知,不過這山下五里外有一座小鎮,是她常去的地方,她料想鎮上必能有人知曉天寧之所在,便一路飛奔而去。

  五里路程對她而言並不遙遠,不多時,人便已置身鎮上了。

  誰知小鎮地處偏僻,鎮上少有出過遠門、見過世面者,雪禪素問了半天,卻無一人知曉。

  賣燒餅的齊伯道:「咱們小地方的人見識淺,姑娘不如到西邊的萬安鎮問問,那裡見過世面的人多,興許就有知道的。」雪禪素問明路途後,便向萬安鎮奔去。

  那萬安鎮距此地頗遠,雪禪素輕功雖好,也不能如千里馬般整日奔跑不停,走走歇歇中,直過了午時才到得萬安鎮。

  這萬安鎮比靈珠山下的小鎮大出數倍,在雪禪素眼中,儼然已是一座大城。

  一入鎮中,雪禪素便被熱鬧繁華的諸般景象所吸引,全然忘了來此目的,她一會兒佇足耍猴人的場子前笑得前仰後合,一會兒又跑到胸口碎大石的賣藝人那叫好,東瞧瞧西看看,倒是開心的不得了,最後,竟又跑到茶館聽茶博士說起書來。

  那茶館小二見雪禪素白衣如雪,眉清目秀,料想必是哪家的大小姐,哪敢怠慢,一邊將雪禪素面前的桌子擦得光亮,一邊滿面堆笑道:「姑娘來點什麼?」雪禪素眼盯著茶博士,口中道:「隨便,只要別拿劣茶唬弄本姑娘就成。」那小二應聲退下,不多時便端來一杯香茶。

  雪禪素一上午滴水未進,卻也真是渴了,端起杯來咕嘟嘟地喝了個乾淨,將杯一放,道:「再來一杯!」那小二應聲而去,一旁桌上的一個錦衣少年卻笑了起來。

  雪禪素側頭一瞥,見那少年正看著自己,兀自笑個不停,一瞪眼,道:「喂,你笑什麼?」那少年笑道:「我笑有些人不懂品茶,鯨吞牛飲,真是可笑,白白糟蹋了好茶,真是可惜。」雪禪素脖子一梗道:「本姑娘願意,你管得著麼?」那少年道:「姑娘喜歡牛飲,在下倒確實管不著,不過有礙觀瞻罷了。」雪禪素小嘴一撇,道:「你懂什麼,茶這東西渴時解渴,無聊時解悶,讀書時提神,傾談時添趣,不同時候有不同用處。當一飲而盡時,卻假作斯文的細品,反倒是矯情做作。這些對你說了也是對牛彈琴,白費口舌。」那少年怔了半晌,對不上一句,微微一笑,拱手道:「姑娘的嘴上功夫著實厲害,在下甘拜下風。」雪禪素得意道:「本姑娘手上的功夫更厲害,小子要不要試試?」那少年眼睛一亮,道:「姑娘是練家子?那可好!在下最喜歡和人打架,咱們到外面切磋切磋如何?」雪禪素久居聖宮,平時只和師父過招,偶爾與同門對練,也是有勝無敗,打來絲毫無趣,今日遇上這麼個好打架的少年,正是求之不得,長身而起,道:「一會兒挨了打,可莫要哭鼻子!」少年微微一笑,道:「這話原該是在下對姑娘說的才對。」二人這一鬧,自然驚動了周圍眾人,茶館內茶客紛紛跟了出來,街上行人也圍攏過來。

  那少年向四周眾人拱手道:「各位大哥大嫂、大叔大嬸,我和這位姑娘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不過是切磋武藝而已,煩請大家賞個臉,若是我勝了一招半式,那是應當之事,眾位千萬別叫好,若是這位姑娘僥倖勝了,還請大家多多喝采才是。」眾人聞言,紛紛叫好鼓噪起來。

  雪禪素道:「動手就是了,哪來這麼多的廢話?本姑娘先讓你三招,來吧!」那少年道:「不成不成,我怎能佔姑娘的便宜?還是請姑娘先進招吧!」雪禪素一笑道:「如此本姑娘就不客氣了!」纖手一揚,直取少年咽喉。

  那少年轉臂一格,上步還了一拳,雪禪素旋身閃過,方要還招,那少年已一腳踢來,只得再行閃避。

  少年發招迅疾,環環相套,不住攻來,不給雪禪素絲毫還手的機會,惹得圍觀眾人紛紛叫好。

  那少年得意道:「姑娘手上的功夫,比嘴上的功夫差得太遠了。」嘴上說著,手上卻絲毫不慢。

  雪禪素小嘴一撇,道:「佔了點便宜便要賣乖,當本姑娘真制不住你麼?」說著右手戟指少年,一道白色真氣疾射而出。

  那少年一驚,急向後仰身,連翻了三個觔斗,退出兩丈多遠,凝望著雪禪素指上那道三尺多長的劍形真氣,訝道:「劍氣?」雪禪素一甩手,那劍氣隨指而動,劃出一道光弧,惹得周圍眾人一陣驚歎,仰頭道:「小子倒有些見識。怎麼樣,還敢小看本姑娘麼?」少年嘿嘿一笑,拱手道:「在下有眼不識泰山,請姑娘見諒。」轉頭向眾人道:「諸位,在下不是這位姑娘的對手,認輸了!請諸位散了吧。」眾人見無熱鬧可看,便紛紛散去,只是不住回頭偷望雪禪素的劍氣,驚歎不已。

  雪禪素將劍氣收回,得意地哼了一聲,走回茶館內。

  那少年緊追而上,陪笑道:「姑娘功夫如此了得,不知是得自哪門哪派的真傳?」雪禪素端起小二剛送上的茶,淺飲一口,道:「怎麼?想拜我為師麼?」那少年一笑,道:「不瞞姑娘,在下一向對高深的功夫渴慕得很,若姑娘能指點一二……」雪禪素眼睛一閉,故作高深道:「不成不成,本門武功博大精深,你這種小子哪會領悟得了?」那少年道:「姑娘若不教我,我就纏住姑娘不放,直跟到天涯海角。」雪禪素瞪了他一眼,又得意地一笑,道:「你若跟得上,便儘管跟來。」言罷抓起行囊,身子一晃便已到街上。

  雪禪素施展輕功,不多時便出了萬安鎮,來到一片田地邊,回頭向來路望了望,得意地一笑,自語道:「小子,本姑娘可沒空理你。」剛說完,忽又哎呀一聲,道:「糟了,本來是要打聽去天寧的路,怎麼這麼著就跑出來了?」

  「姑娘要去天寧?」那少年的聲音驟起,把雪禪素嚇了一大跳,她四下張望,卻未見半個人影。

  此處一片田地,既無深溝,亦無大樹草叢,根本無一處可容人藏身之地,卻不知那少年躲在何處。

  雪禪素心中大奇,道:「小子,你躲在哪裡?」那少年道:「姑娘不妨自己找找,若能找到在下,在下便不再糾纏姑娘,還會告訴姑娘如何去天寧。」雪禪素聽了半晌,卻聽不出聲音發自何處,心中愈加訝異,她四下搜尋,卻一無所獲,最後嗔道:「小子,快滾出來吧,本姑娘認輸了!」話音方落,她只覺有人在後輕拍自己肩膀,急轉頭回望,只見那少年正笑呵呵地站在她背後,道:「咱們各勝一回,算是打成平手。」雪禪素佯怒道:「好小子,原來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快說,方纔你藏在哪裡了?」那少年道:「這是本門獨專之技,說了只怕姑娘也領悟不了。姑娘不是要上天寧麼?正巧在下亦要到天寧走一趟,不如咱們結伴而行如何?」雪禪素小嘴一撇,不悅道:「不說算了,誰稀罕!本姑娘才不與你這小子同行呢!」言罷逕自向萬安鎮奔了回去。

  這一番折騰後,雪禪素的肚子開始唱起了空城計,忙找了家飯館祭了五臟廟,順便向幾乎無所不知的店小二,打聽了天寧府的所在,終於弄清了要一路向西,經過衡春、壽光、呂范三座大城和十數個小鎮才可到達。

  眼看著日向西行,算算天黑前絕對到不了下一站,只好在此地尋了處客棧休息一晚。

  雪禪素雖從未出過門,卻自有鬼精靈,她早有偷溜之心,平日到得靈珠山下小鎮中,盡向人討教「出門經」,於外出獨行早有紙士兵法,吃飽喝足後,先找了家客棧,定好客房後,才又四下遊玩。

  這萬安鎮規模雖說不小,但畢竟不是大城,天色未黑,便已被她轉了個遍。

  回到客棧,剛一進門,掌櫃便迎了上來,苦著臉道:「姑娘,真是對不住,方才來了兩位客倌,凶神惡煞地非要兩間客房,當時本店只剩一間,所以……所以姑娘的那間……」雪禪素小眉毛一皺,不悅道:「難不成你將本姑娘的房間給了他們?」那掌櫃尷尬道:「小人知道這麼做不合情理,可那兩位……小人實在招惹不起……姑娘的定錢小人會雙倍奉還,請姑娘另尋別家吧。」雪禪素一瞪眼,道:「天下間哪有這般道理?你就是十倍奉還,本姑娘也不答應!」那掌櫃面露難色,作揖道:「姑娘就幫幫忙吧,那兩位客倌不似善類,小店實在不敢得罪……要不然,姑娘不嫌棄的話,小人把自家的臥房讓給姑娘,請姑娘委屈一晚如何?」雪禪素道:「不成!我就要我定下的那間。」語罷又故意高聲道:「本姑娘倒要看看,是何等強歹匪類敢如此張狂!」話音方落,樓上一間客房內走出一人,在欄前站定,狠聲道:「哪來的小丫頭,大呼小叫什麼?」雪禪素抬頭上望,只見此人面帶戾氣,目露寒光,一頭寸許短髮,使其顯得分外詭異,一看便知是凶邪之輩。

  那掌櫃一見此人,嚇得連連作揖,卻不知說什麼好。

  雪禪素昂然無懼地凝視著那人,道:「哪裡來的無膽匪類,敢占本姑娘的房間?」此人正是由雪禪素定的房中走出,故此雪禪素立時便知他便是那兩人之一。

  那人詭異地邪笑幾聲,道:「小姑娘,你既定下此房,便應立即住下,不然被佔去也怪不得別人。不要囉嗦,快走吧!」雪禪素假笑幾聲,道:「本姑娘既已定下此房,別人便再住不得,還是你不要囉嗦,趕快滾吧!」她心中對此人有種莫名的厭惡,故言語間毫不留情。

  那人雙目寒光暴漲,狠聲道:「你說什麼?」隨著這句話出口,一股令人顫慄的邪異氣息,自那人身上澎湃而出,那掌櫃立時體如篩糠,雙腿發軟,竟嚇得跪倒在地,顫抖不止。

  雪禪素一怔,隨即怒道:「好個不要臉的惡徒,想嚇唬人麼!」語畢一運氣,一股寒冷的氣息立時自其體內發出,將那邪氣頂了回去。

  那人亦是一怔,隨即目露邪光,身上邪氣更盛,雪禪素毫不畏懼,亦發出更為強盛的寒氣,二人一個樓上,一個樓下地較量著,卻苦了一旁的掌櫃,早已蜷成一團,在地上顫抖不止。

  不光是掌櫃,客棧大堂內所有人均感膽顫心驚,寒意難抑,早已躺倒一地。

  若這二人繼續較量下去,店內眾人不是要驚嚇而死,便是要凍僵而亡。

  「咦,姑娘也在此店落腳麼?」一個少年的聲音響起,雪禪素與樓上那人均是一怔,齊收斂氣息,向店門處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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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5 20:58:04
第三集 龍城險境 第三章 狼王夜隱

  二人氣息一斂,堂內眾人立覺寒氣大減,心悸漸弱,紛紛爬了起來。

  只見一個錦衣少年自門外緩步而入,卻正是雪禪素在茶館中遇見的那人,他笑呵呵地向雪禪素問道:「姑娘是知道在下在此投宿,特意找來的麼?」雪禪素哼了一聲,道:「呸!本姑娘早就在此定下了客房,卻被些不要臉的東西佔了去,本姑娘正要教訓這些無恥之徒,你躲遠點!」那少年向樓上看了看,隨即笑道:「原來如此,在下不知那是姑娘的房間,得罪,得罪!」雪禪素杏眼圓睜,怒道:「好啊,原來你與這惡人是一夥的?」那少年笑道:「在下失禮在先,請姑娘見諒。」抬頭向樓上那人道:「司兄,請你將房間讓與這位姑娘,咱們在一起將就一晚就是了。」樓上那人冷哼一聲,道:「全憑你作主。」那少年向雪禪素深施一禮,道:「在下誠心向姑娘賠罪,請姑娘見諒。」雪禪素瞪了他一眼,道:「算你識相,本姑娘便不與你計較。不過本姑娘的店錢可要全算在你頭上!」語畢逕自向樓上走去。

  那少年急道:「這個自然。姑娘,小生姓雷名破淵,請問姑娘芳名?」雪禪素回頭衝他做了個鬼臉,道:「憑什麼要告訴你?」說完頭也不回地跑進房中,砰一聲將門關了個嚴嚴實實。

  那少年微微一笑,緩步來到樓上,走入東南角的一間客房內,先前那人隨後而至,一進房,便沉聲道:「雷賢弟,那丫頭本事不弱,我勸你還是莫要招惹為妙。」少年雙目邪光閃動,身子微微打顫,道:「我已經很久沒遇上能令我如此興奮的女人了!司刑君,不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放棄如此美味!」那人正是君自傲的頭號仇敵司刑君,此時見這名叫雷破淵的少年顫個不止,不由皺眉道:「那姑娘本事雖不弱,卻也非你敵手,只消制服下手便是,莫再鬧個沒完,耽誤了域主的大事,你我可都擔待不起。」雷破淵發出陣陣邪笑,道:「那有什麼好玩的?只有得到她的心,在她已經完完全全的愛上我時再殺她,才能看到那種無比痛苦與不甘的表情,才能讓我得到最大的快樂!」司刑君歎了口氣,轉頭道:「如此隨便你好了。」說話時,臉上卻露出一絲與其語氣絕不相配的陰森怪笑。

  雪禪素活蹦亂跳了一整日,早已又睏又倦,略作清洗後倒頭便睡。

  這一覺亂夢紛繁,一會兒是師父督促著自己練劍,一會兒是在集市看人耍猴,一會兒又突然見葉清幽與人打得難分難解,待她衝上去幫忙,葉清幽卻又變成了那少年雷破淵,笑呵呵地向她施起禮來……

  猛然間,一切東西又都消失不見,自己像一片羽毛般飄來飄去,想停也停不下,正自焦急之際,忽見一頭如天般大的巨狼正盯著自己,不由嚇出一身冷汗,霎時驚醒過來。

  「姑娘做噩夢了?」一個聲音緩緩響起,將雪禪素嚇了一跳。

  循聲而望,只見一個白衣白髮的男子端坐屋內,正微笑注視著自己。

  雪禪素向上拉了拉被子,掩住胸頸,問道:「你是誰?」她本想發怒,但不知怎的,一見那人的眼睛,她心底竟立時生出一種莫名的親切感,讓她和聲細語地問了這麼一句。

  那人微微笑了笑,雪禪素只覺那笑容如嚴冬裡穿透密雲射來的陽光般,溫暖而又美麗得驚心動魄,不由心頭一顫。

  那人道:「姑娘內氣偏寒,習的當是冰冷劍氣。沒想到閔禹蓮竟能調教出這樣一個好徒弟。」雪禪素聽到這人的誇獎,竟覺喜不自勝,連這人直呼師父的姓名,她也未在意,小聲道:「你認識我師父麼?」那人道:「在下與聖宮主可算是舊識。」雪禪素奇道:「那你為何會知道我是聖宮的人呢?」那人道:「自姑娘偷溜出聖宮起,在下便一直跟在姑娘身後,當然知道姑娘身份。」雪禪素訝道:「我怎麼沒發現有人跟著我?你又為何要跟著我呢?」那人微笑道:「在下閒來無事,四下遊覽名山,恰在靈珠山上見到姑娘偷溜出宮,又說想看看在下有多厲害,在下一時興起,便一路追隨姑娘而來。」雪禪素一怔,略一思索後,驚呼道:「你是狼王?」那人一笑,點頭道:「不錯,在下正是李狼。」雪禪素聞言一躍而起,右手發出一道三尺劍氣,直指李狼,道:「你就是要害清幽姐姐的那個大惡人?」李狼淡淡一笑,笑容裡隱帶著一絲痛苦,但只是剎那間事,雪禪素卻未能看出。

  李狼雙目微閉,道:「世間之事,如水面浮月,波浪一動,一切就都會變成另一種樣子。就算波平浪靜,但那月,卻也與天上的月大不相同……姑娘,我與聖宮的恩怨一時間也說不清,但在下卻絕不會傷害清幽,永遠都不會。你若要殺我,只管動手便是。」雪禪素不由自主地將劍氣收回,搖頭道:「不,我相信你的話。」李狼心頭一震,沉默半晌後,道:「姑娘莫要著涼。」雪禪素一怔,隨即覺得身上確有些冷,這才想起自己未著外衣,急鑽到被窩之中,一張臉羞得通紅,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李狼雙目不睜,道:「深夜潛入姑娘房中,在下確是有失禮數,但以姑娘的輩分,實可算在下晚輩,倒也不會有男女之嫌,只是驚醒了姑娘,實是在下罪過。」雪禪素聽到李狼稱自己為晚輩,心中竟生出一絲失落之感,急道:「不,是我自己醒來的,我夢見一隻很大的狼,所以就……」李狼心頭又是一震,睜開雙目,道:「姑娘夢見巨狼?」雪禪素點頭道:「是啊,可能……那就是狼王你吧?」李狼沉默片刻,忽道:「我本不想現身,但發現有人對姑娘欲行不軌,不得已才來到姑娘房中。姑娘日還要趕路,還是快睡吧,有在下在此,惡賊自不敢動手。」雪禪素訝道:「是什麼人想害我?」李狼道:「便是姑娘今日所遇的那個少年。」雪禪素訝道:「雷破淵?看不出來,這傢伙竟是個大壞蛋!」李狼微一皺眉,目視雪禪素道:「姑娘如此相信在下,不怕在下是在騙你麼?」雪禪素甜甜一笑,道:「不會,我知道你是不會騙我的。說來奇怪,我一見你便覺得分外親切,所以……」說到最後,小臉通紅,竟再說不下去。

  又一陣沉默後,李狼道:「其實在下也不能斷定他是否會加害於你,所以才會在此守護,而未先向他下手……姑娘還是快睡吧。」雪禪素紅著臉點頭道:「好。」躺下片刻,閉上眼赧然道:「我叫雪禪素,狼王叫我……禪素便可。」說完急將頭埋入被中,心中又羞又喜。

  李狼雙目閉合,如一尊石像般一動不動,然而此刻,他的心中卻是波瀾起伏。

  雪禪素直言對他有種親切感,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他初一見雪禪素,心中便湧起一股無法抑制的親切感,令他一路跟隨雪禪素至此,更在感到雪禪素危險之時現身相助。而更令李狼震驚的,是雪禪素對他的到來竟能生出感應,這不由讓他心頭升起一個自覺荒唐的念頭。

  紅日東昇,天地間光明復甦,犬吠雞鳴。

  雪禪素睜開雙眼時,屋中早沒了李狼的蹤影,她呆呆地望著李狼坐過的那張木椅,心中宛若丟了什麼珍寶般的難過。

  過了半晌,心潮漸平,雪禪素才穿戴下床,梳洗後來到大堂內,指望或許能在此見到李狼,但堂內除了掌櫃與小二外,便再無別人。

  失望之餘,雪禪素隨意用了些早點,便又回到房內,她本打算今日一早便動身,但只因念著李狼,便決定再住一日,看看李狼會否再次出現。

  不多時叩門聲響,她急忙興沖沖地跑去開門,不想門外卻是雷破淵,頓感大失所望,沒好氣地道:「怎麼是你?你來幹什麼?」雷破淵輕笑兩聲,道:「姑娘不是要去天寧麼,在下特來邀姑娘同行。」雪禪素道:「你自走自的好了,不是有那大惡人與你同行麼?還來找我做什麼?想在路上加害本姑娘麼?」言罷用力將門關上。

  雷破淵又喊了兩聲,雪禪素理也不理,此時司刑君大步走來,將雷破淵拉到樓下,低聲道:「我勸你還是別打她的主意為妙,昨夜你沒感覺到這丫頭房內那股詭異之氣麼?這丫頭定有高手相護,就算合你我二人之力也絕難取勝,還是算了吧。」雷破淵面帶邪笑,低聲道:「這就更有趣了,愈難到手的東西才愈珍貴,若是能輕易得手,豈不索然無趣?」司刑君雙眉緊皺,道:「可你若殺了那丫頭,那高手定要殺你,到時如何是好?」雷破淵道:「讓這小美人愛上我,又不是一天半日可成之事,巧的是她也要到天寧府,我便在一路上施展手段將她迷住,等到了天寧再動手。那時咱們大伙會齊,還怕他什麼高手不成!」語畢邊喚著小二,至大堂內找了張桌子坐下。

  司刑君嘴角掛起一絲邪笑,悄聲自語道:「只怕你永遠也到不了天寧!」隨即大步跟了過去。

  雪禪素在房中坐了半日,漸感氣悶,心想幹等也不是良策,不如出外四下看看,或能尋到李狼蹤跡也未可知,於是又急急忙忙跑出了客棧,在鎮內四下尋訪。

  她逢人便問,直轉遍了大半個萬安鎮,卻仍一無所獲。

  正自喪氣之時,一個背負雙刀的黑袍少年迎面而來,衝她一笑,道:「姑娘可是在尋找狼王?」雪禪素怔道:「你是誰?」那少年道:「姑娘若是在找狼王,只需隨我來便是。」言罷轉身便走。

  雪禪素愣了愣,隨即自語道:「去便去,還怕你有何花樣不成?」幾步追上,與那少年並肩而行。

  不多時,二人來到鎮上最大的酒樓「盛和樓」,順梯行到樓上,只見李狼獨坐窗前,正舉杯飲茶,他旁邊桌上圍坐七人,五男二女,其中三男衣著同那背雙刀的少年一般無二,其他人則是一襲白衣,除他們外,樓上便再無別人。

  雪禪素重見李狼,不由心中暗喜,疾步來到近前,赧然道:「我還以為你就這麼走了呢。」李狼淡淡一笑,一指對面坐椅,雪禪素立時會意,規規矩矩地坐了下來。

  桌上早為雪禪素備好了香茶,李狼道:「此處不比大城,沒什麼好茶好酒,姑娘且將就些。」雪禪素應了一聲,端起茶杯淺飲一口,訝道:「這是什麼茶?」李狼道:「不合姑娘口味麼?」雪禪素急搖頭道:「不,此茶味道雖古怪,但卻別有一種深入心肺的香氣,我從未喝過這般好喝的茶呢!」李狼笑笑,道:「龍公子與清幽很快便會來到此地,你打算與他們一道去天寧麼?」雪禪素慌道:「這可壞了,若被他們看到,定要把我抓回宮去不可。不成,我得先他們一步才行!」歪著頭看看李狼,眼睛一閃一閃地道:「狼王願意與禪素同去麼?」李狼點點頭,道:「在下正有此意。」雪禪素喜道:「那可太好了!我這就去客棧取行李!」言罷喜不自勝地跑下了樓去。

  李狼目視她離去,輕輕發出一聲歎息。

  「她能覺出血羅碧的香醇。」旁邊桌上一個面目冷峻的黑衣男子冷冷說道:「她真是聖宮的人麼?」李狼雙目微閉,道:「我真是越來越佩服閔禹蓮了……你們要想辦法查清雪禪素這小姑娘的來歷,我要知道她在成為閔禹蓮弟子之前的生平,還有,她又是怎樣成為閔禹蓮弟子的。」那面目冷峻的黑衣男子問道:「我們八個都去麼?」李狼點頭道:「不錯。此事絕不易為,你們要盡力。」那男子遲疑了一下,道:「若再有上次那樣的事發生……」李狼道:「他行事確是不夠冷靜,但你放心,我會盡量克制自己,不讓他再跑出來便是。況且,像黑血那樣怪異的高手,世上怕也不會太多。」那男子面露難色,道:「主上,不如讓小霞和綠曉留下來吧。」李狼微微一笑道:「紫嘯,你對我如此沒信心麼?」那男子長身而起,垂首道:「屬下知錯!」其他那七人亦隨之而起,垂首不語。

  李狼笑了笑,道:「我可不是他,你們不必如此誠惶誠恐。快些去吧,就算真有不測,不是還有烏易在我身邊嗎?相信閔禹蓮定會派人來追她,你們順便將她們擋回去就好。」那八人齊聲應命,迅速離去。

  半晌後,雪禪素急匆匆地跑了回來,道:「咱們現在就走吧,碰上清幽姐姐倒還好,若是師父派人來追我,可就糟了。」李狼點點頭,長身而起。

  到得街上,雪禪素想起方纔那八人,問道:「方纔那幾人是狼王的隨從吧?他們到哪去啦?」李狼道:「我派他們去辦些事,日後分開,我若有事派人來見姑娘,必是他們其中之一,若是別人,定是冒名,姑娘千萬記住。」雪禪素點了點頭,聞聽李狼說到分別,心中不免一陣感傷。

  正說著,一輛雙馬大車疾馳而來,到得二人面前,便立時停住。

  駕車之人一襲黑衣,頭戴斗笠,罩住了大半張臉,叫人看不清他的模樣。他一語不發,只掀起車簾,沖李狼一垂首。

  李狼點點頭,向雪禪素道:「姑娘,請上車吧。」雪禪素想到要與李狼共處一「室」,不由小臉微紅,又怕別人看出,急忙鑽了進去。

  李狼隨之而入後,那車伕一揮鞭,雙馬齊嘶一聲,向前奔去。

  馬車方一離去,酒店中便步出兩人,正是司刑君與雷破淵。

  司刑君眼望馬車,道:「此人定是個難得一見的絕世高手,我看你還是死心吧。」雷破淵看了司刑君一眼,道:「司兄眼裡,只怕滿地皆是高人吧?」語氣之中帶足了不屑。

  司刑君怒不敢言,沉聲道:「我知道賢弟功夫遠高於我,但……」雷破淵不待他說完,便冷笑道:「此人比之司兄,自然高出許多,但卻還未達到我這般境界。司兄如若不信,不妨跟來,看我如何收拾他!」言罷身形一動,直向馬車追去。

  司刑君邪異地一笑,緊隨而去。

  馬車奔馳如飛,不多時已到鎮外。

  那車伕湊近車簾,沉聲道:「主上,要停下麼?」雪禪素聽得一怔,李狼已道:「前邊有片樹林,便到那裡吧。」車伕應了一聲,揮鞭在空中抽出聲脆響,雙馬驟然加速,急向前竄,不多時已奔出數里,來到一片樹林邊。

  雪禪素一片茫然,全不知發生了何事。

  李狼一笑道:「姑娘且在車中安坐,待我將後面的尾巴趕走。」言罷掀簾躍到車外。

  雪禪素掀開窗簾,探頭向外看,只見兩人靜立車後,這才明白過來。

  那兩人自是司刑君與雷破淵。

  雷破淵雙手抱胸,氣定神閒地向前走了數步,來到李狼面前,道:「這位兄台,敢問你是車上那位姑娘的什麼人?」李狼嘴角掛起一絲笑意,道:「非親非故,萍水相逢而已。」雷破淵還以一笑,道:「在下初遇這位姑娘,便已一見鍾情,恰巧這位姑娘又與在下同路,所以……」說到此處眼望李狼,微笑不語。

  李狼點點頭,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雷破淵接道:「可閣下卻驟然出現,橫刀奪愛,是何緣故?」雪禪素聽得真切,怒道:「小子,少自作多情!本姑娘何時答應與你同行了?我自有人相伴,你又算哪根蔥?快走開,少要糾纏!」雷破淵看看雪禪素,剛要說話,李狼已道:「公子一身邪氣,當非善類,就算雪姑娘願與你同行,在下也不會答應。公子還是速速離開為妙。」雷破淵一陣邪笑,森然道:「我早猜到會是如此……看來這位姑娘已經喜歡上兄台了,若是我將兄台殺了,相信這位姑娘定會萬分難過的……」說著雙目寒光一閃,身子向下一潛,伸手向李狼小腹抓去。

  李狼紋絲不動,似是毫不將這一抓放在眼裡。

  雷破淵邪笑一聲,手腕向上一翻,五道陰氣自五指中湧出,將其手化作利爪,向李狼下顎抓去。

  李狼微一動容,左手一動,便已將雷破淵手腕拿住,雷破淵連連用力,卻只覺手掌如被夾在萬斤巨石中一般移動不得,大駭之下,急以另一手化作利爪向李狼攻去。

  李狼不擋不架,左手向上一揚,竟如拋球般,輕鬆地將雷破淵拋到數丈空中。

  雷破淵只覺一陣眩暈,待清醒後,只覺自己正向地面摔去,急凌空擰身,勉強落地站穩。他初遇李狼時,只覺此人功力平平,遠未將其放在眼裡,不想乍一交手,對方便讓自己吃了如此大虧,不由大驚失色。

  李狼並不追擊,卻以單手摀住額頭,似是頭痛發作一般。

  雷破淵見狀心中一動,猛衝向李狼,雙爪分左右向李狼頭顱抓去。

  驀地,李狼猛一抬頭,雙眼射出逼人的綠芒,雷破淵如遭雷擊般全身劇震,僵在原地,與此同時,李狼右手拇、食、中三指化作鉗形,電般鉗住雷破淵左肩。

  一陣骨碎之聲響起,雷破淵慘叫一聲,左臂無力地垂了下去。

  李狼鬆手後退,以手捂額道:「你們莫要再跟來,不然他定會大開殺戒……」言罷急退入車內,向那車伕喊道:「快走!」那車伕一揮鞭,馬車便疾馳而去,不多時便消失在黃塵之中。

  雷破淵疼得冷汗直流,知自己左臂已然被廢,不由又驚又怕。

  司刑君緩步走來,森然道:「雷兄弟,李狼此人不好惹吧?」雷破淵訝道:「你認識此人?」司刑君仰天大笑道:「你這無知的小兒,連別人功力深淺亦看不出,還自不量力與人交手,真是可笑之至!」雷破淵氣得咬牙切齒,怒道:「司刑君,小爺雖廢了一臂,卻也一樣能殺了你,你說話小心些!」司刑君冷冷瞥了他一眼,森然道:「到現在你還以為自己很是了得麼?你不過是井底之蛙,能看見的只是青天一角,卻自以為是,有今日之果,只能怪你自己無能!」雷破淵再忍不住,利爪撲面向司刑君襲來。

  司刑君一動不動,雷破淵一爪抓實,方要得意,卻駭然發覺自己的陰氣竟不能刺傷司刑君分毫,不由再次大驚失色。

  司刑君邪笑道:「雷破淵,在我眼裡,你不過是只小小的螻蟻,我只消一根手指,便可讓你粉身碎骨,你信不信?」雷破淵只覺對方身上,漸漸瀰漫出一股自己從未發覺到的強大氣勁,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失聲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何要隱瞞實力混入本域……」不等他說完,司刑君已笑道:「你有資格問我麼?」言語間,右手似李狼般化成鉗形,電般鉗在雷破淵咽喉上,邪笑道:「人間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鬼界也已沒了你的位置,你就直接到黃泉去投胎吧!」骨碎聲暴響,雷破淵雙目圓睜,仰天倒下。

  司刑君眼望著黃塵漸息處,自語道:「李狼,多虧你及時出現,不但省了我不少功夫,更幫了我一個天大的忙……」語畢仰天邪笑不止。

  馬蹄與車輪揚起陣陣黃塵,李狼在車內顫抖不止。

  雪禪素駭然而視,既不知其因何如此,亦不知該如何是好。

  許久之後,李狼才止住顫抖,坐直身子,道:「烏易,讓車慢下來吧,莫要累壞了馬。」外面那車伕應了一聲,車便漸漸慢了下來。

  見李狼恢復如常,雪禪素急忙問道:「狼王,你剛才怎麼了?」李狼指指額頭,道:「多年的頭風病,勞姑娘擔心了。姑娘若不急著到天寧,不如隨我改道而行,雖會多耗些時日,卻可欣賞大好山水。姑娘意下如何?」雪禪素巴不得能和李狼多相處些時日,急點頭道:「如此甚好,只是……狼王真的不要緊麼?」李狼微微一笑,道:「沒事,不過是小小頑疾,卻也不常發作。」雪禪素道:「還是找個郎中好好看看才好,莫要變成大病。」李狼微笑不語,不置可否。

  自此半晌無語,李狼忽道:「姑娘師從閔禹蓮應不過才兩三年,能有此造詣,實屬罕見,不知姑娘之前可曾習過武功?」雪禪素搖頭道:「應該沒有。」李狼訝道:「怎說『應該』沒有?」雪禪素道:「從前的事,我全都不記得了,我只知道我從一片漆黑中醒來後,便已在聖宮之中,師父說我全家人都被妖怪害死了,她雖把我從群妖手中救出,但我因為受了太大的刺激,所以就把從前的事都忘記了。」

  「我從前若習過武功,恐怕妖魔就害不了我的家人了,所以才說『應該』沒有……狼王,師父說妖怪個個凶狠殘暴,是真的麼?」李狼啞然失笑,道:「你連師父的話也敢懷疑麼?」雪禪素笑了笑,道:「開始我也是相信的,但自從見到了狼王,我就覺得不對了。狼王也是妖界之人,卻一點也不凶。」李狼輕歎一聲,無限感慨道:「你師父的確是個很厲害的人,不過這次,她可能大錯特錯了……」雪禪素聽得不明所以,正要發問,李狼已道:「姑娘,旅途寂寞,不如我講個故事給你聽,好麼?」雪禪素立時欣然應允。

  李狼雙目輕合,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美麗的地方,那裡四季如春,到處都長滿了散發著芬芳氣息的美麗花朵,到處都有花草的精靈輕歌曼舞。」

  「每當微風輕拂大地,引狐樹那長著淡藍色絨毛的種子,便會隨風而起,飄飛滿天。在長滿香依草的山坡上,兔妖們奔跑追逐,不時發出陣陣歡笑。陽光照在柔軟的草地上,泛起一片醉人的光彩,而四周森林裡更不時傳來樹妖們的歌聲。」

  「那個地方,被人們稱為『忘憂靈地』。」雪禪素靜靜地聽著,心隨著李狼那引人沉醉的語聲,飄飛到一片充滿生機的美麗境界中,在她眼前,彷彿出現了一幅鮮活的畫面,畫中的一草一木,都令她感到親切無比,她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語道:「忘憂靈地,那可真是世上最美的地方啊!」李狼道:「是啊,那確是妖界最美的地方。那裡沒有爭鬥,沒有欺騙,沒有一切醜惡。直到有一天,虎族來到了那裡,於是,一切就都變了。」

  「引狐樹被成片砍倒,做成樓台亭閣;香依草連根拔起,做成了虎妖用的香料;花精被關在籠中悲泣,樹妖在烈火中哀號……」聽到此處,雪禪素臉上忽現出迷茫之色,不自覺地接道:「流淌著歡笑的河水啊,嗚咽著唱出哀戚的曲調……」李狼睜開雙眼,靜靜凝視著她,滿懷深情地接道:「這片曾忘記憂愁的靈地啊,已把我的心兒揉碎……」頓了頓,道:「姑娘,你也知道這首詩嗎?」雪禪素聞言,彷彿驚醒般一怔,道:「我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聽過,又好像是在夢中夢到過,經你一說,我才想起來……可這怎會是詩呢?」李狼眼中隱隱閃過一絲激動的光芒,旋即又恢復如常,道:「這是忘憂靈地裡,一位叫寒木的詩人所作的詩。妖界的詩,與人間的詩大不相同,更直接、更簡單,也更能注入深切的情感。」雪禪素喃喃道:「妖界的詩?我為何會覺得這樣熟悉呢?」不及細思,李狼已道:「有些事就算被暫時遺忘,卻終有一天會再被想起。姑娘,有時你愈想記起,偏偏就愈難記起,若無心為之,說不定反會忽然想起。」雪禪素點點頭,問道:「忘憂靈地難道就這樣毀了嗎?」李狼道:「就在虎族肆虐之際,出現了一個敢於反抗虎族的英雄,狼王『夜隱』。」雪禪素茫然道:「夜隱?」李狼點點頭,道:「在妖界北方,有一處終年冰封雪蓋的地方,叫做『冰谷』。狼族便世代居於其中,直到夜隱這一代,冰谷愈發寒冷,食物也愈見難尋,為此,夜隱派出大批戰士外出尋找新的居所,但冰谷的風雪,卻讓一批批的狼族戰士有去無回。」

  「最後,夜隱不顧族人的反對,親自外出尋找,他憑著強大無匹的力量,終於衝出了冰谷,歷盡艱辛,找到了忘憂靈地這塊樂土。」

  「當時的他,興奮得仰天長嘯,彷彿看見族人在這片土地上幸福生活的景像一般。」說到此處,李狼眼中不覺閃動起喜悅的光芒,彷彿那個激動的狼王便是他自己一般。

  「然而接下來的景象,卻令夜隱既失望又憤怒,他看見了虎族對這片美麗土地的破壞與掠奪,不由義憤填膺,引領著忘憂靈地的居民,與虎族展開了激烈的戰鬥。」

  「在夜隱的領導下,虎族的淫威被壓下,眼見就要被趕出忘憂靈地,可誰也想不到,在這緊要關頭,夜隱竟然誤入了『神隱山谷』,自此消失無蹤。」雪禪素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緊張地問道:「那忘憂靈地豈不是又落到了虎族手中?」李狼搖頭道:「忘憂靈地現在如何,我就全然不知了。」雪禪素面露失望之色,道:「真是可惜,就只差那麼一步而已……那夜隱呢?他怎會無緣無故地失蹤了?」李狼歎道:「妖界是諸界中最可悲的一界,根本不知世上尚有他界存在,亦無人去尋找通往各界的路。」

  「然而在妖界,卻有許多神秘的地方,有著直通人界的入口,一旦誤入其中,便會被拋入人界,再回不去,那神隱山谷中,便有這樣一個地方。」

  「不過,一般的神秘之所,往往只能容一些小妖進入,像夜隱這樣的王者,往往不會被吸入其中,可誰知這神隱山谷中,卻有這樣大的一個入口……於是,夜隱就被送來了人間。」雪禪素瞪圓了雙眼,驚呼道:「人間?難道……難道夜隱就是你麼?」李狼奇道:「閔禹蓮未向你講過在下之事麼?」雪禪素搖頭道:「聖宮中很忌諱講你的事,師父也只對我說過你是妖界的狼王,凶狠殘暴、為禍人間,別的就什麼也未說過。」李狼皺了皺眉,沉思片刻後,道:「我並不是夜隱,姑娘繼續聽下去便知。」頓了頓,李狼接道:「夜隱雖有世所罕見的強大力量,卻也禁不住可破開二界之隔的破界之力,在進入人界的一剎那,他便被那力量擊昏了過去。」

  「等他醒來後,身在一座葇屋之中,一個美麗的女子正守在他身旁,用一雙玉般的手,為他擦去額頭的汗水。只一眼,他便愛上了這個女子,也注定了日後的生離死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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