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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5 21:13:10
第五集 海角天涯 第一章 御風

  李狼笑道:「隱龍山上所藏的龍族之秘,難道不足以讓任何一個高手流連忘返、無心它事麼?不說別的,單講龍拳一項,只要盟主肯透露一招半式,便足以讓這些人置本派事務於不顧,一心鑽研其中了。」

  龍吟略一遲疑,猶豫道:「狼王所言非常有道理,只是……龍拳倒無所謂,沒有龍家正宗的溟氣,只學些招式皮毛,於龍家卻也無妨,但其它的……」

  李狼微微一笑,淡然道:「盟主自幼居於龍城,對其中所藏之秘又瞭解多少呢?」龍吟恍然道:「不錯!任那些凡夫費盡心機,只怕也是一無所獲而已,龍某真是過慮了。」

  李狼道:「而且,盟主大可從旁監視,假若真有人能探查出什麼秘密,豈不是幫了盟主的大忙?」龍吟笑道:「確實如此。多虧狼王及時趕來,否則龍某可真要一籌莫展了。我這就宣佈將龍城徹底開放,再將龍拳拳譜公開一部分,讓那些凡夫瞎子摸象去吧,哈哈哈……」

  李狼起身一拱手,道:「在下不願與這些正道之士來往,先行告退。」龍吟道:「也好,省得這些假正經囉嗦。來人,帶狼王到城東九龍館舍,好生伺候。」旁邊一名護衛應了一聲,引李狼眾人離去。

  九龍館舍是龍城中專用來接待賓客的客舍,比之其它客舍要好上數倍,是專門接待貴賓之所,引路的護衛自不會忘記說明這一點。李狼只淡淡一笑,道:「如此還請代在下多謝盟主才是。」

  護衛退去,雪禪素看著李狼欲言又止。李狼笑問道:「雪姑娘有話要說?」雪禪素咬了咬嘴唇,問道:「狼王為何要幫龍吟這惡人?龍公子是好人,難道咱們真要與他為敵麼?」

  李狼笑而不答,八名隨從中為首的冷峻男子道:「雪姑娘,狼王此舉只為能接近龍家,好在龍城中探查破界之秘法。至於龍公子,狼王對其卻並未存加害之心。」

  李狼淡淡道:「紫嘯,恐怕龍吟會派人在暗中截殺龍紫紋一行人,雖然說龍紫紋此次必是有備而來,而且又有聖宮相助,但暗箭難防,我不想她有什麼意外,你們八個速速起程,暗中助他們一臂之力吧。」

  被喚作紫嘯的冷峻男子一點頭,率其餘七人離去。眾人退去後,李狼凝視雪禪素,輕聲道:「你還是不願相信麼?」

  雪禪素垂首不語,半晌後方道:「我……我實在無法接受……」李狼輕歎一聲,道:「一直寵愛著自己的師父,忽然變成了利用自己的仇敵;一直痛恨的妖怪,竟然會是自己的同族……任誰都無法接受這樣的變化吧……但這確實就是事實。」

  雪禪素苦笑一聲,思緒飛到了上一次在龍城與龍吟的大戰中,自己一次次倒下,卻又一次次站起來,那些致命的打擊,在自己身上竟未能留下半點傷痕。那之後,李狼告訴她一個驚人的秘密——原來她也是一隻狼妖,一隻誤入人間,被聖宮施了空心訣,洗去了記憶、改變了模樣的狼妖,是李狼在人間最為親近的「同族」。

  一時之間,她又怎能接受這一切?雖然她已經清楚地意識到,這一切都是真的。

  此刻,她只有苦笑一聲,道:「我……我知道……只要我一天不願接受這個事實,狼王就還會把我當作外人,對嗎?」李狼靜靜地注視著她,目光中充滿了慈愛,卻不說話。

  雪禪素輕輕低下頭,假裝拂弄頭髮,偷偷地拭了拭眼角溢出的淚水,抬頭道:「狼王可不可以告訴禪素你和清幽姐姐的故事?」李狼苦澀地一笑,目光移向窗外,道:「為什麼要問這個?你覺得我們之間有什麼故事嗎?」雪禪素強裝笑容,問道:「狼王不願說嗎?」

  李狼站起身,來到窗前,將背影留給雪禪素。不知為什麼,雪禪素覺得,他的這一舉動和自己方才垂首弄發的目的是相同的。

  「兩年之期……兩年之期一到,你就會知道所有的故事了……」

  當第一絲帶著濕氣的風吹過時,風巽便斷言暴雨將至,眾人抬眼望著碧藍的天空,均露出懷疑之色。好在君自傲十分相信風巽的判斷,找了一家客棧安頓下來,否則,大家只怕就都要變成落湯雞了。

  暴雨如瓢潑般降下,將長街洗得一乾二淨。君自傲佇立門前,忽然想起當初與言雨瀾初見時,也下著這般大雨,不由大生感慨。

  天涯悄悄走到他身旁,靜靜注視著他,許久後,輕聲問道:「你在想什麼?」君自傲深吸了一口氣,道:「當年也是這般大雨,也是這樣的客棧,我與言家班便這樣相識了……」

  天涯半晌無語後,忽問道:「你還在想她?」

  君自傲點點頭,輕歎道:「她是那樣溫柔善良的一個女孩,卻……都是我不好……我本應去喜歡她的,只是……那決定下得太遲了……」天涯疑惑地問道:「難道喜歡一個人不要先下什麼決定麼?」君自傲苦笑一聲,搖頭道:「我真的不知道,請別再問我這種問題了好嗎?這讓我更覺得對不起她……」

  天涯輕歎道:「因為你根本就沒有愛過她,所以才會覺得愧疚。其實人還是乾脆一點的好,如果當初你能乾脆地拒絕,也許……」君自傲接道:「是啊,如果當初紫紋向我挑明一切後,我能乾脆地拒絕,果斷地離開言家班,而不是猶豫不定的話,也許就不會有後來的慘禍發生了……」

  「不,這都怪我!」沈緋雲走了過來,一臉愧疚地道:「若不是為了我,就……」不等他說完,天涯已氣哼哼地道:「別人說話,你橫插進來,覺得有趣麼?」一揮袖,逕自走了,弄得沈緋雲無比尷尬。君自傲一笑,拍了拍沈緋雲的肩膀,道:「別在意,他就是這麼個脾氣,其實他沒有惡意的。」沈緋雲點了點頭,心中著實不是滋味。

  君自傲不經意地向外望了一眼,恰見小河一般的長街上走來一人,一手持劍,一手擎傘,緩步來到客棧之內。長街上雖積水盈寸,但此人的布鞋卻半點未濕,身上也不見一絲雨打濕痕,更令人訝異的是其所持傘上也無半點水跡,君自傲不由細細打量起此人來。

  此人卅多歲年紀,一身淡黃色道袍,劍眉下一雙細長的眼睛,面白無鬚,仙風道骨,氣質頗為不俗。見君自傲注視自己,這道人微微一笑,將傘收起,施禮道:「施主,店中可有空房?」

  君自傲料定此人必是武林高手,便依江湖禮數抱拳道:「在下亦是投讓之人,對此倒也不十分清楚。」道人道:「如此是在下唐突了。貧道觀公子雙目帶電,週身真氣鼓蕩,一派高手風範,未知是哪派高人?」

  君自傲道:「道長謬讚了。在下倒覺得道長過雨街而滴水不沾,功力深奇莫測,才是當世少見的高手。」道人一笑,道:「貧道道號御風,雲遊天下一散仙而已。未知公子高姓大名?」君自傲道:「在下姓君名自傲,亦無門無派,四下飄泊而已。」

  御風道人一笑,道:「如此你我倒也有緣,如蒙不棄,貧道與公子對酌傾談一番如何?」君自傲道:「如此甚好,只是卻不用道長破費。今日天寒氣陰,在下便為道長驅風解寒!小二,上酒。」

  店小二早在一旁恭候,只是見二人交談,不敢上前打擾,此時聞聲急忙上前擦出一張桌子,張羅酒菜去了。

  君自傲請沈緋雲喚來眾人,大家圍桌坐定,御風道人笑道:「沒想到君兄弟認識這麼多武林高手,著實令在下歎服。」向眾一拱手,道:「聖宮主、沈大俠、祁女俠、風大俠、柳姑娘,在下早聞幾們大名,只是無緣一見,不想今日一併得見,實是三生有幸。」幾人急忙還禮。

  御風道人又望向其餘眾人,道:「這幾位功力深湛,想來亦非凡俗之輩,不知如何稱呼?」

  閔禹蓮見這道人仙風道骨,鋒芒內斂,必是一頂一的高手,立時便生出招納之心,忙道:「這幾位均是後起之秀,無怪道長不識。」隨即一一向御風道人介紹,御風道人一一拱手施禮。

  介紹到天涯時,御風道人先是一怔,隨即道:「原來名動江湖的『邪印尊者』竟是位俊美少年,這可出乎貧道意料之外了。」天涯冷冷看了他一眼,一語不發。

  介紹到極道靈使時,閔禹蓮目視君自傲,不知如何介紹。君自傲淡淡一笑,道:「不瞞道長,在下前世仍是鬼卒之首,而這位便是在下屬下鬼卒極道靈使,因犯天條而被貶凡間。」他與這道人的相遇頗似當初與言雨瀾的相遇,不由讓他大感有緣,而且這道人一身脫俗絕塵的氣質,頗似師父岳岸崖,更令他心中好感大增,是故毫不隱瞞地將實情說出。眾人卻均覺君自傲對一個初次見面、不知底細的道人如此坦言,未免太過隨便。

  御風道人一笑,道:「其實貧道觀君兄弟陰氣纏身,已猜出了七、八分,只未料到君兄弟竟是鬼王轉世,失敬,失敬!」隨即又向極道靈使拱手道:「閣下真氣躁動不安,想來是受制於狹小軀體之故。當前所見,恐非閣下真身吧?」

  極道靈使回禮道:「道長果非凡人,在下面目可憎,不便在人間走動,故此才化作這般模樣。」

  此言一出,閔禹蓮等不知極道靈使現今模樣並非其真面目者不由一怔,繼而深感此道人不僅武功深湛,亦必有驚世駭俗之神術在身,不由大為歎服。

  最後只剩龍紫紋一人,閔禹蓮卻不介紹,反問道:「近來江湖上出了一件大事,不知道長可曾聽說?」御風道人道:「聖宮主口中的大事,可是鬼王魄獄芒現身人間之事?」閔禹蓮點頭道:「正是。不過與此相比,有人想藉機控制武林各派,繼而危及人界,卻是更可怕的大事了。」

  御風道人奇道:「聖宮主指的是龍家?這……龍家乃龍神之後,肩負著守衛人間的宿命,是人間正道的象徵,又怎會……」閔禹蓮道:「不錯,龍家正統傳人當然不可能有不軌野心,但若是旁枝叛逆,就又當別論了。」御風道人皺眉道:「難道如今龍家之主,並非正統傳人麼?」

  閔禹蓮道:「不錯。龍家族長之位本由龍烈繼承,但數月之前,其弟龍吟陰謀篡位,奪得了龍族大權。此次召集天下英雄組成聯盟的人,實際就是龍族叛逆龍吟。」

  御風道人眉頭不展,道:「家師與龍家曾有來往,在下也知現今龍家之長應是龍烈,沒想到……唉,看來天下真要大亂了!」

  閔禹蓮道:「原來道長師門與龍家是舊識,這可太好了。未知道長師承何處?」御風道人道:「家師道號出塵子。」閔禹蓮略一怔,愕然道:「道長是天道觀門下?」御風道人微笑點頭。

  君自傲心中一震,激動得雙手發顫,道:「你……你當真是天道觀門下?我師父他現今可好?」御風道人一怔,道:「君兄弟也是本派傳人?未知尊師是哪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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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海角天涯 第二章 暗算

  天涯在旁接道:「他的師父便是岳岸崖。」御風道人一怔,隨即喜道:「原來君兄弟是師伯的弟子,這……這真是……難怪我第一眼見你便大感親切。如此說來,咱們便是同門師兄弟了。」

  君自傲亦倍感欣喜,起身深施一禮,道:「師兄在上,請受師弟一拜!唉,其實師父並未傳我天道派武功,傳的均是他老人家自創的武功,所以我其實並非天道派弟子。不怕師兄笑話,就連師父的名字和門派,我也是從紫紋嘴裡聽來的呢。」

  御風道人起身還禮,道:「雖不是同門,但你既是師伯的弟子,咱們也一樣是師兄弟。師弟有很久未見師伯了麼?」君自傲點頭道:「說來我與師父分別一年有餘,不知他現在可好?」御風道人苦笑道:「這話本當由我問你才對。自十多年前他老人家出山,我便一直未再見到他。想來這些年師弟一直陪在師伯身邊,定已學得不少本事了吧?實在令愚兄羨慕啊。」

  君自傲聞言大為失望,歎道:「分別這麼久,他老人家到哪裡去了呢?」

  閔禹蓮見二人一時無語,忙趁機插口道:「原來道長與君公子竟有如此關係,今日相逢著實可喜可賀。」手指龍紫紋,道:「方纔小女未曾介紹的這位公子,便是君公子的結義兄弟、如今龍家唯一的正統傳人、龍烈之子——龍紫紋。」

  龍紫紋方才見閔禹蓮一直未向御風道人介紹自己,自己也不便先行開口,是故一直沉默不語,此時忙拱手道:「晚輩龍紫紋……」不等說完,御風道人已拱手道:「龍兄弟怎可自稱晚輩?貧道癡長你幾歲,兄弟叫我一聲大哥便是了。」

  閔禹蓮笑道:「不錯,不然我這當師姐的可就要吃虧了。」御風道人聞言一怔,卻是不明其意。閔禹蓮道:「敝師妹已與紫紋定下了親事,說起來,紫紋是聖宮的女婿,君公子是紫紋的結義兄弟,道長又是君公子的師兄,大家都是一家人呢!」御風道人笑道:「不錯,正是一家人。」

  閔禹蓮趁熱打鐵,道:「此次咱們聚在一起,為的就是助紫紋平定家門之亂,粉碎龍吟的野心,不知道長是否願助一臂之力?」御風道人道:「別說咱們是一家人,便是毫無瓜葛,單為武林正義、天下安定,貧道也絕無袖手旁觀之理。」閔禹蓮喜道:「如此小女代天下蒼生謝過道長,請!」舉起酒杯向御風道人一禮,御風道人忙舉杯還禮,眾人亦齊舉杯,一飲而盡。

  次日清晨雨收雲散,天光明媚,眾人重又踏上征途。一場大雨過後,陽光竟變得更加猛烈,天氣也愈加悶熱,雖坐在車中,卻也汗流浹背,口乾舌燥。直走到日將近午,才見到一間茶舍,眾人忙下車入捨。

  店中此時已有五、六個客人,分坐在四下裡飲茶。店小二一見來了這麼多客人,急忙將中間幾張桌子抹乾淨,道:「眾位客官請坐,小的這就上茶。」櫃上一個四十多歲的胖婦道:「一看幾位便不是尋常之人,可得上好茶才成。」眾人相視一笑,沈緋雲道:「鄉野村舍能有什麼好茶?只要解渴就成了。」

  正說著,又有兩人步入茶舍,二人皆廿多歲年紀,一個一身錦衣,文質彬彬;另一個一身青色,眉宇間略帶傲氣,宛如一把將出鞘的劍一般。那小二、胖婦及店中原有的客人一見二人,竟同時一愣,旋即恢復常態。而奇怪的是,天涯看了二人一眼,竟全身一震,立刻低下頭去,似是怕被二人發現一般。眾人此時皆望向那二人,卻未發現這一異狀。

  那二人找了張桌子坐下,小二忙過去招呼道:「二位爺,想來點什麼?」那青衣公子冷笑一聲,道:「若有下過毒的好茶,就給咱們來上一杯吧。」小二面色一變,道:「客官可真會說笑,小店怎會有那種東西?」

  那錦衣公子微微一笑,道:「小二哥,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既是開店做生意,理當童叟無欺、一視同仁才是,怎麼那幾桌的客人有好茶可喝,我兄弟二人就喝不得?」他故意將「好」字拉長音,任誰都聽得出其中奧妙。

  眾人聞言戒心立起,御風道人凝目四顧,向君自傲道:「這老闆娘、店小二和那幾位客人均非等閒之輩,怕是刺客。」

  櫃上的胖婦一拍桌子,怒道:「二位敢情是來找碴的啊,老娘可不是吃素的!」那青衣公子也一拍桌子,怒道:「本大爺就是來找碴的,怎樣?以為有龍吟當靠山別人就碰你們影子門不得麼?」

  一語即出,眾人立時會意,紛紛離座而起。閔禹蓮沖那二人一笑,道:「多謝二位公子提醒,否則咱們只怕要著了他們的道。」轉頭向那胖婦冷然道:「影子門助紂為虐,死有餘辜!」言罷伸指一點,一道白色劍氣自指中飛射而出,直射向胖婦眉心。

  那胖婦低頭閃過劍氣,劍氣破牆而出,牆上立時裂痕滿佈。那胖婦叫了聲:「動手!」店內那幾位客人便立刻轉向眾人,雙手連揚,射出無數銀光。那小二則身形右移,轉到錦衣公子身後,一掌向其後頸斬去。

  眼見暗器襲來,眾人皆不慌不忙,各自施展本領應對,大家都怕暗器上餵過毒,是以並不用手去接,而是以氣或兵器將其擊落。沈緋雲功夫較差,但有雙親守護左右,自然無驚無險,只是眼見別人各解各圍,自己卻要依靠爹娘,不大感丟臉。

  風巽護住柳依依,手指微動中射出無數黑影,紛紛擊在襲來的暗器上,這些暗器立時凌空疾轉,竟回頭射向自己主人。幾人尚未緩過神來,便已被自己發出的暗器射中,幾乎同時悶哼一聲,倒地身亡。

  那邊一聲慘叫傳來,只見那錦衣公子安坐椅上絲毫未動,而那小二的一隻胳膊卻已擰成麻花一般,骨骼寸斷破肉而出,鮮血濺了一地,人倒地地上翻滾幾下後,終氣絕而亡。

  眼見己方幾人瞬息間便被解決乾淨,那胖婦心中大驚,隨即狠聲道:「好硬的點子,老娘不玩了!」邊說邊扭頭向櫃後木板牆上撞去,木碎聲中,人已撞破木牆逃了出去。

  眾人未及追趕,便聞一聲慘叫傳來,追出去一看,只見那胖婦俯臥地上不斷呻吟,其雙手雙足分別被四根樹籐貫穿,牢牢釘在地上,眾人見此情景不由駭然。

  一聲嬌笑傳來,眾人尋聲抬頭上望,見不遠處樹上坐著一個白衣少女,沖眾人笑道:「狼老大要我提醒你們小心暗算,看來是余啦。既然有人幫忙,我們就不多管閒事了。不過若讓這肥婆逃回去報告影子可就不大妙了。嘻,我且將她捉住,交給你們處置吧!」

  閔禹蓮冷笑一聲,道:「以為咱們會領你的情麼?告訴那妖狼,不論他使出什麼詭計,聖宮都一概不懼!」那少女衝她一瞪眼,道:「凶什麼凶?兩年之期已近,到時看你如何收場,哼!」冷哼一聲,騰空而起,一揚手,甩出一根籐條,纏在十數丈外的一棵大樹上,輕輕一拉,人便向那樹飛射而去,不等碰上樹幹,另一隻手再甩出籐條,纏住十數丈外另一株大樹,人便又向那處飛去,幾下之後蹤影不見。

  龍紫紋目視少女離去,道:「好怪異的功夫。師姐,難道她是狼王屬下不成?」閔禹蓮道:「不錯。妖狼為與聖宮對抗,招攬了九個為禍人間的妖物為爪牙,這小妮子就是其中之一,名喚綠曉,是個樹妖。」眾人均知聖宮與狼王之間的恩怨,本來奇怪閔禹蓮為何對那少女如此無禮,此刻聞言旋即恍然。

  沈石皺眉道:「人間妖物橫行,邪鬼現身,龍家又生內亂,看來真要有一場大浩劫了。」御風道人笑道:「也不盡然。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只要人間正道群俠仍在,人間就絕不會刮起腥風血雨。」

  閔禹蓮幾步來到那胖婦跟前,冷冷道:「龍吟還派了什麼人來,說!」那胖婦咬了咬牙,狠聲道:「要殺就殺,休要囉嗦,老娘可不會壞了影子門的規矩!」閔禹蓮冷笑道:「龍吟也太小瞧咱們了,就算影子親自來此,也只有死路一條,何況是你們這幾個嘍囉?」那胖婦邪笑道:「姓閔的,少說大話了,你若不怕咱們門主,為何怕老娘回去報信?」

  閔禹蓮瞇起眼睛一笑,道:「影子確實厲害,只可惜卻也救不了你了。」語畢伸指一點,一道白色劍氣順指而出,直擊在那胖婦背上,那胖婦尚未來得及哼一聲,便已被凍成冰塊,瞬間碎裂開來,化作一地冰屑。

  龍紫紋心頭一顫,只覺閔禹蓮太過殘忍,忍不住道:「師姐,你這是……」閔禹蓮道:「若讓她跑回去喚來影子就不好辦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何況只是殺這麼個惡徒?」

  沉默了一路的王虎冷哼一聲,道:「什麼影子,有這般可怕麼?」旁邊的夏長休面色一變,急道:「王兄弟初涉江湖,自不知影子的可怕,可不要亂說。」說話流暢連貫,全不似之前的結結巴巴。閔禹蓮忙接道:「不錯,王公子,這影子原來叫什麼,天下已無人記得,但影子這名號,卻如影隨形般盤踞在每個江湖人心中,揮之不散,只因影子實在太過可怕了。」

  沈緋雲奇道:「聖宮主,影子門的名頭在江湖上並不響亮啊?為何那影子卻這般有名?」沈石道:「小孩子知道什麼。影子乃是天下最可怕的殺手,他每次殺人前總會提前三日告之對方,而不論被他盯上的人做出怎樣的防範,請出多少高人,終也難逃一死。沒人知道他是怎樣殺人的,人們只知被他盯上的人,必死無疑。」

  幾句話出口,眾人心頭均是一沉,士氣立時大跌。御風道人環視眾人,道:「這影子確實可怕,以貧道師伯之能,也只是將其重創,卻也殺他不死。」君自傲聞言問道:「師父他曾與那影子交過手麼?」御風道人點頭道:「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影子不知受什麼人之托,要殺一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輩,師伯知道此事後便趕去援手,並與那影子交手,將其重創。影子受傷後便銷聲匿跡,直到四年前江湖上出現了影子門這一刺客組織,人們才又想起了影子,知道他尚在人間。」

  沈緋雲打了個寒戰,道:「連岳仙君也殺不了他……咱們、咱們可如何是好?」祁月憐道:「影子門雖打著影子的旗號,卻未必真與影子有什麼關係,因為其出現江湖至今,也未做出過什麼大事。就算影子門真是影子所創,料想二十年前與岳仙君那一戰,也已讓影子受了難以復元的傷,所以其才會藏頭露尾,不敢輕易親自出手。咱們也不必太過擔憂。」

  祁月憐為人心思縝密,行事素來謹慎,此一番話卻與其平時處事風格大相逕庭。閔禹蓮亦是心思縝密之人,聞言立知她是怕損了士氣,故意如此說來,便隨之道:「不錯。再說就算影子功力仍一如往昔,又怎敵得過咱們這許多高手?」眾人互望一眼,均覺論實力還是己方遠勝對方,不由紛紛點頭稱是。

  回到茶舍之中,那二位公子仍穩坐堂中,閔禹蓮上前施禮道:「多謝二位公子。若未看錯的話,這位是修邪武修公子吧?」那二位公子忙起身還禮,其中那衣著青衣的公子笑道:「在下不過江湖小輩,聖宮主竟也識得,佩服、佩服!」閔禹蓮笑道:「修公子名滿天下,又怎會是什麼江湖小輩?真是說笑了。」目視那錦衣公子,問道:「請恕我眼拙,這位公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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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海角天涯 第三章 師兄

  錦衣公子抱拳一笑道:「在下韓縷,初出茅廬,仍實實在在的江湖小輩,聖宮主自然不識。」閔禹蓮笑道:「韓公子說笑了。韓公子真氣內斂,功力高深莫測,來日必將名滿天下。」

  客套幾句後,修邪武道:「咱們雖加入了龍吟的龍神盟,卻不會唯龍吟之命是從。收到『討逆書』後,咱們大伙商量了一番,均覺此事雖為龍家家事,但卻關係到天下安危,我等不可作壁上觀。但事情又非我等外人可以弄清,所以大家認為應請龍紫紋與龍吟當面對質,辯清真偽正邪。我與韓兄此來,本打算在暗中探查,看看這龍紫紋到底是何等樣人,不想卻遇上這群不怕死的東西,這才現身相見。哼,龍吟搞這麼一手,足見其心中有鬼!」

  韓縷道:「如今看來,『討逆書』所言當一字不差,我二人自當保護龍家正統傳人返回龍城。現下龍吟並不知龍公子的實力,不然也不會找上影子門這種角色。不過暗箭難防,堂堂正正交手,龍吟雖佔不到半點便宜,但若他勾結江湖敗類偷施暗算,卻是難於防備,眾位還是處處小心些為妙。」

  龍紫紋抱拳道:「多謝二位提醒,紫紋自會銘記在心。」修、韓二人急忙還禮。閔禹蓮笑道:「咱們是因禍得福,憑空又添兩員大將,實在是天下之福啊。」隨即將眾人一一介紹給二人,二人並非初出江湖之輩,對幾個早已名聞天下的人物自然熟悉,忙拱手施禮,對沈緋雲等名不見經傳者,也不失禮數。

  介紹完畢,沈緋雲忽道:「咦,天公子怎麼不見了?」眾人環視四周,果不見天涯,沈緋雲又道:「莫不是追那樹妖去了?」

  韓縷問道:「沈公子說的那個天公子,便是方才君公子身邊的那位黑袍客吧?匆匆一眼,在下雖未能看清其面貌如何,卻已為其深厚的功力所折服,倒真願結識一番。」

  話音方落,沈緋雲已道:「天公子回來了,咦?」眾人齊轉過頭來,只見天涯自牆上大洞外緩步走來,臉上又罩上了那冰冷的面具,不由均大感訝異。君自傲道:「天涯,你這是……」韓縷聞言問道:「閣下可是近年來名動江湖的『邪印尊者』天涯?」

  天涯一言不發,走到門邊站定,將後背留給了眾人。君自傲大感尷尬,忙道:「韓公子勿怪,我這朋友就是這副怪脾氣。」韓縷一笑,道:「能人異士,往往有怪脾氣。天兄,在下韓縷,久聞大名卻無緣一見,深以為憾,今日竟能得見,真是幸至。」

  天涯仍一言不發,對韓縷所言充耳不聞。君自傲尷尬地一笑,疾步走到他身邊,小聲問道:「你今天這是怎麼了?」天涯不耐煩地哼了一聲,道:「我不慣見生人,行不行?」

  他聲音雖小,但韓縷還是聽得真切,他聞言全身一震,凝視天涯,沉聲道:「你真的是『邪印尊者』天涯麼?」

  眾人聞言均是一怔,天涯則冷哼一聲,道:「是又怎樣?」韓縷緩緩道:「我想問問你,你到底想用那面具隱藏些什麼?是要隱藏丁伶這個名字嗎?」

  一語即出,眾人立覺不對,誰都感覺得到,這韓縷與天涯之間似是有些恩怨糾葛。

  天涯冷冷道:「我何須隱藏什麼?我又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隨即一把將面具扯下。韓縷冷笑一聲,道:「叛門弒師,難道還不夠傷天害理麼?」

  語出眾人皆驚,齊望向天涯,看他有何反應。天涯冷哼一聲,道:「到底是誰傷天害理,老天最清楚!」

  韓縷面色愈見陰沉,道:「多說無益,今日我便要為師父報仇!」語畢氣運全身,隨時準備出手。

  天涯冷冷道:「鐵流玄亦不是我的對手,你能殺得了我?」邊說邊沉腰坐馬,右拳凝於腰側,亦做好了出手的準備。

  「鐵流玄」一三字出口,除對江湖人物不甚了了的君自傲外,眾人無不震驚。這鐵流玄乃江湖上有名的大俠,生前濟世救人,俠名遠播、德高望重,黑白兩道均對其敬仰有加,數年前突然為人所害,而兇手卻不知所蹤,成了武林一樁懸案。今日天涯一句「鐵流玄亦不是我的對手」,立刻讓人聯想到鐵流玄之死必與其有關,甚至本就是他下的手。

  沈石眉頭緊皺,問道:「天公子,難道『逸仙山人』鐵流玄是你殺的麼?」天涯冷冷道:「是又如何?」話音方落,沈石赤紅長劍已然在手,遙指天涯,沉聲道:「那沈某今日便要為鐵兄討個公道!」

  沈緋雲臉色大變,顫聲道:「爹!天公子是君大哥的恩人啊!」祁月憐亦道:「石哥,這其中或許有誤會,切勿莽撞才是!」

  韓縷聞言向沈石抱拳道:「沈大俠與我師父是舊識麼?」沈石道:「你是鐵兄的弟子?」韓縷點頭道:「師父在世時就只收了兩個徒弟,便是在下與這逆徒。」沈石道:「我與鐵兄自幼相識,後來各自闖蕩江湖,便再未有機會謀面,不想鐵兄竟遭人毒手……我問你,鐵兄真是天涯殺的麼?」韓縷悲憤瞪視天涯,道:「不錯!這妖女本名丁伶,自小被我師父收養長大,不想她不念師恩,為圖謀師父的『八拳』秘譜,竟殺害師父,盜走拳譜。這些年我一直在苦尋其下落,卻不想那『邪印尊者』竟就是她!哼,以為女扮男裝、改名換姓就可騙得過天下人麼?」

  君自傲聞言心頭一緊,上前幾步,攔在幾人中間,道:「沈伯父、韓公子,這其中怕有誤會吧?天涯怎會是……」韓縷冷笑一聲,道:「誤會?你問問她,是誰為竊習八拳而拜於我師門下?是誰為竊得拳譜而下手殺害師父?又是誰女扮男裝、改名換姓,終日戴著個面具,蠅營狗苟、藏頭覆面不敢以真面目見人?丁伶,你以為扮成這副模樣我就認不出你麼?別忘了我們自小一塊長大,你的聲音可絕瞞不過我!」

  眾人聞言不由齊凝視天涯,細細打量起來。細看之下不由覺得天涯那張白皙俊美的臉,分明就是一張美麗女子的面龐,再想想天涯說話的聲音,更覺得那確是女子的嗓音,故此才顯得細嫩、年輕。

  最為震驚的還是君自傲,他與天涯相處日久,卻從未想到過天涯竟是女子。此刻他茫然凝視天涯,只見天涯的臉由青變紅,緊咬雙唇的樣子越瞧越像女子,不由怔住了。

  天涯見狀怒道:「韓縷,要打便快動手,囉嗦什麼?」言罷雙手在袍中結印,倏然射出數道黑影,直擊向韓縷。韓縷不敢大意,身形連續幾晃,閃過黑影,而天涯卻已藉機躍出茶舍。

  沈石怒喝一聲,挺劍追擊,韓縷亦不落後,飛身而出,竟後發先至,攔在沈石面前,道:「將她交給小侄便可!」

  天涯凝立捨外道上,冷冷道:「這裡寬闊,動手吧!」韓縷冷哼一聲,道:「正合我意!」

  眾人緊隨其後衝出殺捨,未及站穩,便見韓縷電般射向天涯,而天涯則伸出左掌,猛然握緊,霎時間,五道弧形氣刃自地面衝出,直斬向韓縷。

  韓縷身形不停,全不將那五道氣刃放在眼裡,任由其斬在身上。說也奇怪,那五道氣刃尚未觸及韓縷衣衫,便像被什麼東西撞開一般,偏離原本方向,各自飛向別處,有兩道直奔眾人而去,風巽與沈石一個揮掌,一個挺劍,分別將兩道氣刃擊破。

  天涯面色一寒,猛向後一縱身,將二人間的距離再次拉遠,同時右掌伸出。一股凜冽的殺氣立時瀰散而出,化成無數氣刃,天涯猛一握拳,那些氣刃立時四處飛射,將方圓數丈內化作氣刃縱橫的「氣刃之域」。

  被籠罩在氣刃之域中的韓縷,終停下腳步,一邊閃開不斷襲來的氣刃,一邊道:「這便是『邪印尊者』那招名動天下的『殺氣流竄』吧?我道是何等奇技,卻原來是從第八拳中衍生出的彫蟲小技!」言罷沉腰坐馬,一掌上翻向天拍出,一掌下翻拍向地面。

  隨著這兩掌拍出,一股重如山嶽的強大氣勁自天上砸下,而大地也猛地一顫,生出一股地震般強大的震盪之力,直衝天宇。天地間傳來一聲巨響,震得眾人耳膜生疼。

  隨著這一聲巨響,所有的氣刃均消散無蹤,天涯面色再變,道:「原來你也會『八拳』。」韓縷冷笑一聲,道:「想不到吧?師父改進八拳出拳運氣的方法,寫了一本新拳譜,老天有眼,讓我能見到師父最後一面,他老人家才有機會將新譜傳給我,好讓我有本事為他老人家報仇!」語畢雙拳在胸前一錯,隨即便向外揮出,雙臂磨擦中,兩道電光隨之而起,挾帶著撕裂人耳膜的刺耳聲音,直纏向天涯。

  天涯再向後疾退數丈,同時雙手結印,向地面射出一道黑影,地面輕輕一顫,立刻拱起一塊巨石,擋在天涯身前。兩道電光纏上巨石,發出一連串刺耳的鳴響,巨石劇烈地顫動幾下後,竟然碎成無數的砂塵,飄散空中,慢慢散落一地。

  幾乎在石碎的同時,韓縷雙拳同時屈臂收回,人竟倏然消失不見,眾人眼見此等奇變,不由一驚,而那邊天涯冷哼一聲,忽閉緊雙目,雙手連續結印,射出十數道黑影,擊在周圍數丈內的地面上,隨後立刻沉腰坐馬,一拳擊出,竟也瞬間消失不見。

  御風道人輕咦一聲,自語道:「方纔他們口中的八拳,竟真是那八拳麼?」君自傲聞言問道:「師兄也知這八拳麼?」御風道人點頭道:「知道『八拳』的人,全江湖怕也找不出幾個來了。聞名天下的聖宮宮主,怕也不盡知曉吧?」

  閔禹蓮一笑,道:「小女只知八拳乃上古魔神所創,威力巨大無匹,但卻從未見人用過。」御風道人道:「我也只是聽師父說過。八拳威力巨大,可這巨大的威力並不僅僅會施加到對手身上,還會反噬自身,所以習得八拳者,往往還要另修其它武技,以備平時之用。據說習得者一次往往只能使出一拳,否則便難以承受那種反噬之力,會身受重傷,甚至死亡,功力高強者,一次也只能打出兩、三拳而已,而八拳中最厲害的第八拳,除了在傳說中存在外,在現世更從未見有人使出過。方才韓公子竟一連用出六拳……其功力可見一斑。看來天公子……天姑娘要危險了。」

  君自傲聞言心中大急,他擔心天涯有失,更怕天涯不計後果地用出那第八拳來。沈緋雲在旁邊聽得納悶,不禁問道:「道長,你怎知他已用出六拳?他何時用出的這六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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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海角天涯 第四章 分裂

  御風道人道:「八拳無名,但凡人多事,偏要為它們編上名字,但也正因如此,八拳的拳法才讓人更易記住,雖未曾見過,卻可根據八拳之名猜個八九不離十。我師父曾說過,傳說中八拳分別為——霧隱、冰封、火纏、蛇旋、天塌、地動、雷鳴,然後是最為可怕的最後一拳——天滅。聞名知意,我也是見到他們使出這可以隱去身形的拳法,才確定方纔他們所說的『八拳』和現在所用的,就是傳說的魔神八拳。之前那小二出手襲擊韓縷,自己卻反被扭碎手臂而亡,應當是中了第四拳蛇旋。方才天姑娘發出的氣刃,也是被蛇旋彈開的,而韓縷化解殺氣流竄的那一招,當是天塌和地動這兩拳一道使出的結果;那兩道挾帶刺耳聲響的電光,想來應是雷鳴;現在他二人消失不見,應該是用了第一拳——霧隱。」

  眾人中大多數人對八拳毫不瞭解,故均仔細聆聽御風道人的解釋。聽完,修邪武道笑道:「我就說韓兄真氣內斂,深藏不露,絕非尋常角色,今日一看果然不錯!嘿嘿,只怕我也不是他的對手呢!」轉頭向眾人道:「此戰乃是韓兄門內之事,咱們還是不要插手的好!」眼睛直盯著一臉憂色的君自傲,語氣分外強硬,其用意不言而喻。

  一陣短暫的寧靜過後,方才天涯立身之處忽傳來一聲輕響,隨後大地猛地一顫,天涯身形顯現,人卻已在丈外。隨後韓縷的身形在天涯右側數丈外顯現,冷笑道:「你以為我同你一樣,尚未悟出第一拳的真諦麼?告訴你,第一拳發揮到極至之時,不但可將身形隱去,連殺氣亦可隱去。你太過急躁,我不過稍微露出一絲殺氣,你便急匆匆出手。哼,以你的功力,還打得出八拳麼?」言罷身形一動,電射向天涯,一掌拍出,直取天涯面門。

  天涯冷哼一聲,沉腰坐馬,一拳擊出,一股冰寒陰冷的氣息立時狂湧而出,直向韓縷撲去。韓縷似早有防備,猛一轉身卸去前衝之力,足尖點地凌空而起,大喝一聲,全身竟燃起熊熊大火,直向天涯撞去。

  天涯毫不慌張,沉腰坐馬,又是一拳擊出。霎時間,一股震盪之力自大地之下傳來,道上黃塵四起,被這股由地而生、直衝天宇的震盪之力帶動著沖天而起,迎向凌空撞來的韓縷。

  御風道人一怔,自語道:「原來天姑娘的功力也如此高深,看來這一戰勝負難定了……」風巽卻輕咦一聲,道:「不對,方纔那兩招並非八拳,而是邪印造出假象!」眾人聞言立時知意,明白天涯功力實際不及韓縷,只是她機智過人,以邪印模仿出八拳中的地動和冰封,使韓縷貿然輕進,再以真正的八拳重創之。

  這一拳真在韓縷意料之外,猝不及防下,韓縷與這股震盪之力撞個正著。強大的力道衝擊下,籠罩韓縷週身的火焰立時熄滅,巨力撼動著韓縷身上每一根骨頭、每一條肌肉、每一寸皮膚,他如風浪中的小舟一般,在其中無助地顛簸著。

  大地漸漸恢復平靜,這股震盪之力也慢慢消失,韓縷如斷線風箏般摔落地上。修邪武怔怔地望著,喃喃道:「這……這怎麼可能?」

  天涯緩緩收拳,目視前掙扎而起的韓縷,道:「我功力雖不及你,但還能勉強打出兩拳。我並未喬裝男子,只是江湖人自己如此以為罷了,不要以為我是怕你才改頭換面、更換姓名,我本就不叫丁伶,天涯才是我的名字!」

  韓縷勉強站穩身形,道:「天涯、丁伶,丁伶、天涯,不論如何,都是你這妖女殺了師父!哼,你就是用邪印拳的詭計殺害師父的麼?」天涯面色一寒,道:「他是你師父,可不是我的!」韓縷怒道:「妖女,師父從小將你帶大,對你的恩情比天還高、比海還深啊!縱使今日我殺不了你,天下正道英雄也不會放過你的!」

  話音未落,沈石已持劍飛躍而至,一把扶住韓縷,道:「賢侄放心,沈某這就手刃妖女,為你師父報仇!」修邪武也緩步走來,道:「韓兄,小弟本事雖然低微,卻也要強出這個頭!」

  天涯冷冷一笑,道:「怕你們不成?只管過來好了!」

  君自傲心急如焚,急衝過去攔在天涯身前,道:「且慢動手!」隨即轉過頭來,向天涯問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告訴我好麼?」天涯看了看他,眼中隱約透出一絲哀傷,隨即便被一片冰冷取代,冷冷道:「姓韓的已說得很清楚了,我是個叛門弒師的妖女,你還要我告訴你什麼?」

  君自傲怔了怔,隨即竟啪地抽了天涯一記耳光。天涯怔住了,手捂面頰,呆呆地看著君自傲,眼中一片茫然。

  君自傲的眼中充滿了憤怒的光芒,聲音略帶顫抖,抓住天涯雙肩,道:「天涯,你我一道出生入死,患難與共,這麼多日子的相處,難道我還換不來你的真誠麼?為什麼總要裝出一副冰冷的樣子?為什麼總不願對人敞開你的心?為什麼非要把自己變成一座不化的冰山?難道我不是你的朋友麼?」

  眼淚終於自眼角溢出,順臉頰滑落,天涯凝視著君自傲的雙眼,咬了咬嘴唇,哽咽道:「對不起,我只是害怕……害怕你不相信我,更害怕你為了我而誤了自己……」

  一語即出,君自傲便已明白。他雖不知鐵流玄為何人,但單看其與沈石是故友這一點,便可知此人定是正道上大有名望的高人,他若真是為天涯所殺,天下正道之士必不容天涯,君自傲若一心回護天涯,自身處境可想而知,只怕到時眼前的朋友,就都要變成對頭了。

  但君自傲豈會在乎?他淡然一笑,道:「若你的過去是個錯誤,那就讓我幫你一起背好了。」一轉身,沖韓縷與沈石道:「沈大俠、韓公子,君某甘願代天涯一死,請動手吧。」

  一語即出,眾人皆驚,除龍紫紋這個熟悉君自傲心性的人外,誰也料不到君自傲會為天涯做出如此犧牲。龍紫紋已料到會是如此,輕歎一聲,來到近前,對韓縷問道:「韓兄,令師果真為天涯所殺麼?這其中會否有誤會?鐵前輩武功高絕,怎會輕易……」未及說完,韓縷已道:「龍公子,若憑真本事,便是十個天涯也傷不了我師父,可是……大家有目共睹,她功力遠不及我,不也將我打成重傷了麼?還不是借助於邪印拳這種旁門左道之術!」

  話音方落,風巽便已沉聲道:「天姑娘施印模仿出八拳中的地動與冰封兩拳,便騙得你輕敵貿進,足見其智慧過人,能將武功靈活運用,又豈是什麼左道之術!倒是你韓縷,未免太過愚鈍!」

  韓縷面色一寒,道:「閣下難道想回護這妖女麼?」風巽冷哼一聲,攜柳依依來到君自傲身旁,道:「風某向來不在乎什麼正邪,只要誰敢動君公子一根指頭,風某必捨命與其相拼!」極道靈使亦站到君自傲身旁,一語不發,虎視眈眈地望向眾人。

  沈緋雲咬咬牙,幾步來到君自傲身旁,向沈石道:「爹,你若要殺君大哥,便先殺孩兒好了!」沈石氣得戟指沈緋雲,怒道:「混帳!還不給我滾開!」

  眼見事態惡化,閔禹蓮急上前道:「沈大俠息怒,且容小女說幾句。」轉向天涯,問道:「天……天姑娘,鐵大俠確是為你所殺?」天涯冷哼一聲,道:「不錯,他是罪有應得!」閔禹蓮一皺眉,向君自傲道:「君公子,本宮知天涯於你有救命之恩,但面對大是大非,又豈能妄動私情?何況你為救天涯遠赴七陰山,已還了她的情。鐵大俠一生俠義為懷,當年黃河水災,鐵大俠竟變賣家產,解救災民無數,天下無人不敬仰有加,黑白兩道提起鐵大俠來,無人不豎大指稱讚。天涯竟下手殺害這樣一個德高望重的俠士,不論原因如何,都為天下所不容。君公子,你為她與天下人為敵,值得麼?」

  君自傲淡然一笑,道:「若無天涯,便無今日之君自傲,我這條命是天涯給的,今日便代她還與眾位好了。沈大俠、韓公子,動手吧,君某絕不還手。」話音未落,極道靈使已咆哮一聲,恢復本來面目,陰氣立時狂湧而出,吹得眾人站立不穩,他瞪視眾人,吼道:「哪個敢傷我王?」

  修邪武與韓縷不知君自傲底細,立時變色。修邪武道:「你……你竟是鬼界孽障?」氣運全身,立即便要出手。龍紫紋急攔在其身前,道:「修公子誤會了!」

  此時天涯忽然大笑起來,引得眾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她身上。她目視閔禹蓮,道:「你說鐵流玄一生俠義為懷?呸!」目光轉向君自傲,道:「君自傲,你不必代我領死,因為鐵流玄是罪有應得,他該死!」

  此語一出,韓縷與沈石皆怒不可遏,怒道:「你說什麼!」天涯冷冷道:「鐵流玄表面俠義,背地裡又幹了什麼?他為搶奪我天家八拳拳譜,暗算我大伯,血洗天家村,殺我天家一百九十三口,連懷胎的婦人和兩、三歲的孩子也不放過!這種人稱什麼大俠!他不該死麼?」

  韓縷雙目幾乎要噴出火來,怒吼道:「胡說!師父他老人家俠名遠播,天下盡知,豈容你如此污蔑!」沈石亦怒道:「鐵兄為人正直,豈會做出這等事來?扯這等謊,誰會信你?」閔禹蓮則道:「天姑娘,你說的這些可有證據?」天涯冷冷道:「證據?我就是證據!」

  修邪武一陣冷笑,道:「難怪方才風大俠說你智慧過人,修某佩服之至!只可惜天下英雄也不是傻子!」天涯橫了他一眼,道:「我原也不需你們相信!鐵流玄是我殺的,你們要打要殺,只管找我一個就好,我定會奉陪到底!」

  修邪武向前一步,森然道:「好,修某就來領教領教你的功夫!」君自傲面向修邪武,亦向前一步,道:「修公子,事情尚未弄清前,還是冷靜些為妙。」修邪武冷然道:「君公子,事情已經很清楚了,天涯殺師叛門,天下人皆得而誅之,難道事到如此,你還想回護她麼?」

  君自傲道:「我只想請修公子冷靜些。」轉頭向韓縷與沈石一抱拳,道:「沈大俠、韓公子,天涯是在下的朋友,在下這條命是她給的,於情於理,在下對此事都不能置之不理。在下只求二位能給我兩個月的時間,讓在下查明真相,若事實真如韓公子所言,是天涯在說謊的話,君某自會前來領罪,還大家一個公道。」

  韓縷怒道:「咱們憑什麼相信你?」看了看君自傲身旁的極道靈使,道:「你君自傲到底是什麼人物,咱們可還得琢磨琢磨!」

  龍紫紋心潮起伏激盪,還未與龍吟正面衝突,自己一方便已分裂成兩派,怎不讓他憂心忡忡?眼見事態愈演愈烈,他終於發出一聲長歎,道:「自傲,你真的相信天……天姑娘麼?」君自傲點頭道:「一如我永遠相信你一般。」龍紫紋點點頭,道:「好,我們是患難與共的兄弟,你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沈大俠、韓公子、修公子、眾位,龍紫紋願為天涯擔保,若最後事情真相與天姑娘所言相悖,龍紫紋也願代其領罪!」

  閔禹蓮聞言急得直跺腳,自語道:「這個時候怎能意氣用事呢!」

  沈石聞言沉吟片刻,終收起長劍,道:「既然龍公子這樣說了,沈某便再多等兩月好了。」他雖報仇心切,但畢竟是一方大俠,認得大體,知道一旦與龍紫紋鬧翻,勢必影響天下安危之大事,是故只得強壓怒火。韓縷則不然,天涯直斥其師為偽君子、屠村兇手,而龍紫紋竟願為其擔保,在他看來,這便是對師父的侮辱,他又怎受得了?但孤掌難鳴,他一咬牙,道:「好,你是正道之首,咱們自然得聽你號令。韓某有傷在身,恕不能多陪,告辭!」言罷轉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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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海角天涯 第五章 往事

  修邪武一跺腳,道:「龍公子,你……唉!」疾步追上韓縷,勸道:「韓兄,咱們還是先以大局為重……」不等說完,韓縷已道:「修兄,我知道你是好兄弟……但韓某自問無太大心胸,偏愛在小事上固執,修兄不用管我,以大局為重去吧!」轉向天涯,狠聲道:「我技不如人,無話可說,今日開始我便苦修武功,來日必找你討個公道!」

  天涯冷冷道:「公道?你以為老天是瞎的麼?」韓縷狠狠瞪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君自傲與龍紫紋,冷哼一聲,蹣跚而去。修邪武一把將他扶住,道:「修某亦無大心胸,咱們哥倆正好是一對。韓兄,咱們一同走吧!」韓縷目視修邪武,心頭一熱,道:「好!」

  閔禹蓮見狀急趕上前去,勸道:「二位莫要意氣用事,一切應以大局為重啊!」修邪武道:「聖宮主,修某不能置朋友於不顧,但也不會不顧大局。放心吧,我會修書與我師兄,讓他接應你們。」言罷攙著韓縷逕自去了。

  閔禹蓮長歎一聲,看了看面帶慍色的沈石,又望了望面色冷冷的天涯,最後皺眉望向君自傲,道:「君公子,如今如何是好?」

  君自傲道:「我方才說過,我將查明真相,然後給大家一個說法。」看著龍紫紋,道:「紫紋,抱歉,我不能助你討伐龍吟了,你自己保重吧!」龍紫紋苦笑一聲,道:「倒是我要抱歉不能助你幫助天姑娘才是。你也要保重!」君自傲點點頭,道:「那咱們就此分手,來日再見!」

  風巽向天涯問道:「天姑娘,天家村所在何處,離此多遠?」天涯極尊重這位邪印拳的高手,對他十分恭敬,聞言立即答道:「天家村在西北勝古山的碧草谷中,只是現在已蕩然無存了……」風巽點點頭,向君自傲道:「君公子,風某認為咱們還是先到勝古山走一趟的好。」君自傲點點頭,道:「還是風大俠心思縝密。好,咱們這就出發!」

  沈緋雲在旁邊道:「君大哥,我也隨你去!」沈石怒道:「你說什麼?」沈緋雲嚇得一低頭,沉默片刻後,終鼓起勇氣,道:「君大哥於孩兒有救命之恩,孩兒亦相信天……天姑娘是清白的!」沈石怒視愛子半晌,終輕歎一聲,道:「我兒終於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主張了……好,你去吧!」言罷轉過身去,再不看沈緋雲一眼。

  祁月憐來到愛子近前,拉住沈緋雲的手,道:「也好,男兒不能總依靠在父母身邊,終要按自己的主張去活。娘不在身邊,自己要好好保重。」沈緋雲眼圈一紅,點了點頭。

  御風道人道:「祁女俠放心,貧道亦要隨敝師弟同去,會在路上照顧沈公子的。」閔禹蓮聞言又連歎了好幾聲氣。

  葉清幽一直默默站在一旁,此時靜靜地走到天涯身邊,道:「天姑娘,我相信你不是壞人。」隨後湊近天涯,耳語道:「相處日子雖短,但我已看出你對君公子的感情……幸福若在眼前,就要好好抓住,不要像我一樣……」隨即轉身退下。天涯怔怔地望著她的背影,不知說些什麼好。

  簡短的告別後,一眾人終分成兩隊,御風道人、極道靈使、沈緋雲、風巽、柳依依、天涯六人隨君自傲直奔西北勝古山而去。龍紫紋眼望著他們駕車離去,心中說不出的難過,其實他比任何一個人都更想陪君自傲一道去證實天涯的清白,但重任在肩,卻容不得他多留一分私情。

  閔禹蓮看看己方隊伍,除龍紫紋及葉清幽等聖宮門人外,只剩下夏長休、王虎和沈石夫婦,實力大打折扣,不由暗自歎息。龍紫紋見狀道:「師姐不必太過擔心,畢竟我們要對付的只是龍吟一人。」閔禹蓮歎了一聲,道:「擔心又有何用?咱們走吧……」

  馬車飛馳,道上塵土飛揚,極道靈使又化為常人模樣,穩坐車外打馬飛奔,車內君自傲等人則在商討此次行程安排。風巽道:「天姑娘請勿動怒,你所言之事到底是真是假,我等還無從分辨,所以唯今必須先到天家村走一趟,以證實天姑娘所言非虛,這世上真曾有過這麼個天家村。」天涯點頭道:「我明白。天家村雖毀,但損毀破屋仍在,村外還有當年我建的墳塚。」

  君自傲問道:「不知由此到勝古山,大約要用多長時間?」天涯道:「差不多半月左右。」君自傲沉思道:「只證實天家村確實存在,並不等於證明鐵流玄曾血洗過天家村,天涯,你能否將事情的始末詳細地說給我們聽?」

  天涯點點頭,剛要開口,御風道人道:「車上顛簸,還是等入夜休息時再細說吧。」眾人聞言均點頭稱是。

  是夜眾人未遇市鎮,便在山中歇息。沈緋雲架起篝火,君自傲捕來一隻山豬,為大家烤制了一餐美味。飯後眾人圍著火堆坐定,聽天涯講起身事來。荒山篝火熊熊,好友圍坐一圈,本應是談笑風生,而此時卻是由天涯講述一個悲慘的故事,眾人心情均十分沉重。

  天涯緩緩道:「自我記事起,就知我天家仍上古魔神之拳——『八拳』的傳人。傳說在兩百多年前,天家曾出過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將八拳練至頂峰,橫掃武林,從無敵手。後來他因拳入魔,走入邪道,殺了無數無辜之人,天下英雄群起攻之,終將他誅殺在勝古山中。天家人自覺愧對天下,自此便隱居於勝古山中,世代為農,再不問江湖之事,更定下規矩,天家子孫絕不可習練八拳。

  「可到了我父親這一代,天家又出了個天才,那就是我大伯。他天資聰慧,竟能無師自通武學之道,最終終禁不住八拳的誘惑,偷偷習練起八拳來。山中除他以外,再無習武之人,他便只能自練,卻找不到一個對手,不免大感寂寞無趣,於是終有一天,他偷偷溜出勝古山,步入江湖。

  「雖然他破壞了天家的規矩,但時隔百年,人們已不太將規矩放在心上,是故誰也沒有怪責他。卻不想,大伯這一入江湖,卻引來了一位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將我天家村變成了一片血海……」

  沉默了半晌後,天涯才又緩緩說道:「我七歲那年,大伯又偷偷跑出山,這一去就是兩三個月,回來時,卻帶來了一位客人。大伯將他帶到自己家中,住了好些日子。這一下可大大破壞了天家百年間來的規矩,大家既擔憂又有些氣惱,於是便由我爹出面,請大伯將客人送走。爹到大伯家坐了一天,回來後對娘說:『大哥說他在外面遇上了極厲害的對手,多虧鐵兄弟相助才保住性命,鐵兄弟為救他得罪了一個大幫派,這才到村裡來躲幾日。唉,人家對大哥有救命之恩啊,咱們怎麼能趕人家走呢?』

  「娘聞言後道:『是啊,人家也是為了大哥才惹上的麻煩,咱們可不能不講人情。鄉親們那邊由我去說,你快殺兩隻雞,洗剝好,明天咱們請鐵兄弟吃頓飯——怎樣也得表表心意啊。』

  「那晚我陪娘在村裡轉了一大圈,終將大伙說服,同意那姓鐵的客人住下來。當夜我回到家裡,見爹已經殺好兩隻雞正要洗剝,家裡那麼多雞他不殺,卻偏偏殺了我養的那隻大花……」

  說到這兒,天涯苦笑一聲,哽咽道:「那是我從小養大的大公雞——一隻凶得不得了的大公雞,可它從不啄我,因為我是它的主人……大花啊大花,如果不是你,還會有今日的天涯在麼?」

  眾人聽到此處十分不解,但見天涯那悲傷落寞的表情,誰也不忍打擾,只靜靜等她說下去。天涯輕輕拭了下眼角的淚水,接著說道:「我見爹殺了大花,立時便哭鬧起來,初時爹還內疚地哄我,可後來我鬧得太凶,爹和娘都生氣了,爹打了我一頓,便再不理我……

  「第二天,娘又來哄我,可我從小就固執得很,娘沒辦法,氣得又罵了我一頓,我又委屈又難過,一個人躲到在裡屋,說什麼也不出來。後來大伯帶著那姓鐵的客人來了,爹和娘那麼熱情地招呼著他,我心裡雖恨他,卻忍不住好奇,偷偷從門縫中看他們。他們吃喝了一陣,那姓鐵的說:『小弟一直醉心於武學,尤其是對傳說中的魔神八拳非常著迷,只恨無緣一見。不想那日結識天兄,得見八拳神技,真是三生在幸!小弟生平別無所好,只對這八拳魂牽夢縈,不知天兄能否收小弟這個徒弟?』

  「大伯和我爹對望一眼,面色均不大好看。大伯道:『鐵兄,不是小弟藏私,只是天家祖上有訓,絕不能將八拳傳於他人。而近百年來,別說外人,便是天家人也禁止習練八拳,小弟偷練幾招,大家已十分不滿,若說傳於鐵兄……』

  「那姓鐵的一笑,道:『原來如此,是小弟冒昧了。』他們又喝了好一陣,後來那姓鐵的有意無意地問了一句:『百多年來無人習練八拳,天兄又是向誰學得的呢?』我大伯一邊喝酒,一邊道:『八拳自古便有拳譜傳下,不過現在那東西也已無人問津,只是貢在祠堂裡當個擺設罷了……』那姓鐵的隨之一笑,便不再提此事。

  「又過了七、八日,那天村裡突然喧鬧起來,爹和娘將我關在屋中跑了出去。我好奇心大起,便跳窗偷跑出來看,卻原來是那姓鐵的在祠堂偷竊八拳拳譜被村人發現,將他團團圍住。大伯和我爹趕到後,那姓鐵的立刻便向大伯跪倒,道:『天兄,小弟一時迷了心竅,才做出這等事來,請天兄殺了我吧!』大伯心中雖氣,但見他認錯誠懇,氣先消了一半,道:『鐵兄,你雖對我有恩,但此事涉及族中規矩,小弟也無法回護你。你還是走吧!』族人哪裡肯依,我大伯便代他向族人們求情。

  「誰知就在此時,那姓鐵的突然掏出一把短刀,一刀刺在大伯後心上,大伯吐了一大口血,轉身怒視著他,道:『鐵兄,你……你竟對我下手?』那姓鐵的冷笑道:『天通仁,你以為我跟你跑到這荒山之中為了什麼?我為的就是這八拳。哼,當日你若肯教我八拳,此時我們還是好朋友,可惜你頑固不化,就怪不得我了!』大伯狂叫一聲,沉腰坐馬,欲出拳斃了這惡賊,不想那惡賊竟在刀上塗毒,大伯一運內力,立時毒氣攻心,當時就死了……

  「族人們見狀都紅了眼,抄起鐵鏟鋤頭就打,可除了大伯,村裡誰是那惡賊的對手?那惡賊出手好毒,那些平日對我疼愛有加的族人們一個接一個倒在他面前。惡賊最後殺紅了眼,竟逐屋搜尋我族人,一個個殺死……天家村就這樣毀了……」

  講到此處,天涯雙目緊閉,仰天不語,兩行熱淚悄然滑落。

  眾人盡皆無語,雖心中仍有疑問,但誰也無法在此時問出。半晌後天涯緩緩睜開雙眼,道:「大家一定想問,為什麼我能逃出毒手對吧?當時我怕被爹娘發現,是從後門偷偷繞進祠堂爬到供桌下面偷看的,也正因如此,才逃過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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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集 海角天涯 第六章 廢村

  沈緋雲想了想,忽道:「我明白了!難怪你說沒有大花就沒有今日之天涯……那日若不是你賭氣在裡屋不出,那惡賊定然可見到你,屠村之時,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你,你躲得再好,他也一定會將你找出殺死的……」

  天涯歎了口氣,道:「確是如此。」沈緋雲問道:「那後來你又為何會拜在他門下呢?」天涯道:「知道嗎?人是會在一瞬間長大的……當我看著滿村的屍體時,我忽然就長大了,那時我的眼中沒有淚,只有一個聲音在我心中迴盪——報仇!於是我獨自離開天家村,步入江湖,尋找那個姓鐵的惡賊,蒼天不負有心人,幾年後我終找到了他。哼,他『俠義心腸』,自然不會將我這個孤苦伶仃的乞兒拒之門外了!」

  眾人聞言心中皆大為感歎。天涯雖幾句話輕輕帶過,但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從死屍遍地的村落中、從再無人煙的大山中獨自走出,更用幾年時間遊歷江湖,尋找仇人,其中苦澀艱辛,又怎是言語可以道盡的?眾人捫心自問,自覺若是換了自己,怕連活都活不下來,更不論報仇雪恨了。

  天涯接道:「他這一生只收了兩個徒弟,一個是韓縷,另一個就是我。韓縷原也是流落街頭的乞兒,被鐵流玄收養後就成了為他跑腿的工具,可這傢伙卻當鐵流玄是好人,只一心報恩。哼,他不過是沽名釣譽罷了,又花過什麼心思教他?倒是我,一開始就抱定了報仇的決心,處處討好於他,哄得他對我疼愛有加,將真功夫盡數傳給了我……十二歲那年,終被我找到他藏匿八拳拳譜的秘室,那秘室中除八拳拳譜,還有不少江湖失傳的拳術秘譜,更有數不清的古玩珍寶、黃金白銀。當年黃河水災,他又何曾真正便變賣家產?不過是拿出些小錢買了個好名聲!

  「就在那些秘譜當中,我發現了邪印拳譜。那惡賊只將其當作旁門左道之術,並未加深研,我卻發現其中蘊藏的奇妙功用,仔細研練,終有所成。同時,我也開始偷偷習練八拳……幾年前,我終將八拳拳法融會貫通,趁韓縷外出之機,下手殺了鐵流玄!」

  風巽聽到此處,問道:「鐵流玄的功夫,風某是聽過的,若是今日之天涯,或可與其打成平手,但幾年前的你,即使借邪印拳之力,應也無法殺死鐵流玄。況且鐵流玄對邪印拳也小有研究,怎會……」

  天涯苦笑一聲,道:「風大俠,我出道以來一直何終日戴著個冰冷的面具,害怕讓人看見臉孔,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風巽搖了搖頭,隨即愕然道:「難不成你用邪印拳的換相之術……」天涯點點頭,道:「鐵流玄的功夫一日強似一日,我知道即使我再練十年,也休想憑實力殺他。好在邪印拳奧秘無窮,竟被我發現其中的換相之術……那夜正是族人們的祭日,我對自己的臉施以邪印,讓臉不斷變換成大伯、爹、娘和族人們的模樣,假裝成鬼魂衝進鐵流玄的臥室。那惡賊做賊心虛,當即嚇得不知所措,數招內便被我擊殺。哼,不想這惡賊命也真硬,竟撐到韓縷歸來,韓縷那傻子,鐵流玄活著時他為其賣命,到他死後,竟還要為他奔波……

  「大仇得報,而我的臉也因邪印而變得面目全非……那之後,我就只能戴著面具,獨自流浪於江湖之中……」

  眾人聽罷無不唏噓,沈緋雲奇道:「那你的臉如今怎麼又……」天涯目視君自傲,眼中淚光閃動,道:「你問他吧。」君自傲訝道:「為何要問我?」天涯微微一笑,道:「我本以為今生今世只能當一個嚇人的怪物,沒想到那日使出第八拳後你反運鬼噬救我,竟將我的臉復原如初了……」

  君自傲想起當日情景,恍然道:「難怪那日你在客棧中對著臉盆驚叫,原來是……」天涯道:「若非遇上你,我可能會在某一天因使用第八拳而死去,那時人們揭下面具,一定會說『原來邪印尊者是這樣一個怪物啊!』……知道麼,我一想到有天我會這樣死去,就會不寒而慄……」

  御風道人道:「鬼噬這陰邪無比的招術,竟可救人性命,看來冥冥中自有天數,好人又怎會一生受苦?你二人機緣巧合下相識,就注定了要改變今後的命運啊……只是鐵流玄一生從無惡名,縱使我們相信你的話,天下眾英雄卻未必會信。而天家村血案時隔數年,天家人除你之外又全數遇害,想證實鐵流玄是元兇,著實難辦……」

  風巽深思片刻後,道:「這世上沒有一件事是查不清楚的,就算是風過水面,也會留下持續半晌的漣漪。既然天姑娘的大伯天通仁當年曾在江湖中用過八拳,還曾遇上過強敵,就一定會有人記得。而鐵流玄隨天通仁進入無人知曉的天家村,在江湖中消失了一段日子,自也有人起疑。咱們大可由此入手,將整個真相揭出。」

  在眾人面前一直緘默不語的柳依依,此刻忽道:「天姑娘,你大伯那次離開天家村有多久?」天涯道:「大約有一個月左右。」柳依依又問道:「那他是騎馬,還是乘車?」天涯道:「我們原都是普通的農人,哪來車馬,再說勝古山道路崎嶇,也行不得車馬啊。」柳依依點點頭,向風巽道:「那咱們只消算算從天家村開始,一個月的時間能走到哪些地方,就可知該到何處查找線索了。」

  天涯眼睛一亮,道:「不錯,如此很快便可查知大伯是在何地遇見強敵,巧遇鐵流玄的了。」御風道人亦道:「不錯。時候不早,大家還是早些休息吧。柳姑娘、天姑娘,你們就睡在車內吧,我們這些男兒漢為你們守夜就是了。」

  當下眾人圍著火堆就地安睡,君自傲並不覺困,便獨自看守篝火。夜涼風冷,君自傲怕大家著涼,不斷添柴加火,烘得周圍一片溫暖,不知不覺月向西沉,紅日東昇,眾人紛紛醒轉,君自傲將火堆交給沈緋雲照看,又捉了幾隻山雞為大家烤來吃。柳依依見狀不由笑道:「君公子可真會照顧人,咱們雖是露宿荒山,可卻和住在酒樓客棧中並無二樣呢。」天涯竟也笑道:「你可真像是個老媽子,哪裡是什麼鬼天君轉世?」

  自從女兒身暴露後,天涯人也變得比從前更開朗了些,這種奇妙的心境變化,眾人均已察覺,是故見這一慣與人冷面相對的人忽然笑逐顏開,也不覺怎樣突兀。

  君自傲尷尬地一笑,道:「我只是做了些應做之事,看你們說的……」沈緋雲道:「下次誰要出遠門,可得記得帶上君大哥,包你吃、行、住宿都舒服妥帖。」眾人又笑鬧了一陣,將昨夜的悲傷氣氛一掃而光。

  自此眾人曉行夜宿,一路快馬加鞭趕赴勝古山,十餘日後終來到山下。這勝古山東西綿延約有百里,實非小山,山脈南坡平緩,北坡陡峭,幾乎全是懸崖峭壁,滿山只見樹木,不見路途,若真有人在山中幽谷內居住,外人即使知道,怕也找不到村落所在。眾人一見此山,便已相信天涯所言必然非虛。

  天涯帶領眾人在山林中穿梭前行,走了有大半日,來到一處雜草掩映的山壁前,天涯撥開草叢,赫然顯現出一個可容三四人並排通過的山洞來,她向眾人道:「此處便是進入碧草谷的唯一通路,洞內雖然黑暗,但洞內地面已被夯實,雖過了十餘年,仍然平坦如昔,倒不用擔心絆倒磕到。大家隨我來吧。」言罷先行進入洞中。

  君自傲道:「大家先走,我天生夜目,跟在後面指揮,大家聽我號令,定不會碰到洞壁。」柳依依笑道:「天姑娘說你像個老媽子,還真是不錯。」風巽皺了皺眉,道:「怎可對公子無禮?」柳依依一吐舌頭,道:「下次不敢啦!」她年紀雖大,但卻有十多年是一直昏睡著,身心均還停留在十多年前少時模樣,完全是小女兒情態。

  風巽雙手一翻,發出數道黑影,分別擊在眾人身上,道:「我已為大家施了明目之印,大家快趁印力未消前進洞吧!」眾人聞言急魚貫進入洞中,果然在黑暗中視物如常,不由咋咋稱奇。

  這洞深有百丈,但眾人目力大增,加之洞地面平坦,在洞內行走卻比在外走得還快,不一會兒就來到洞口。光線一變亮,眾人立覺雙眼刺疼,急閉上雙目。風巽見狀忙解開印力,眾人這才敢睜開雙眼。

  洞外竟是一座碧草滿坡的山谷,花香鳥語,彷彿世外桃源一般。眾人順洞外斜坡來到谷中,聞著陣陣花香,只覺心曠神怡。天涯環顧四周,心中一陣酸楚,道:「碧草谷極大,此處離村還有段路程,大家跟我來吧。」

  又行了一陣,穿過一片林子,眾人來到一片殘垣斷壁的村落廢墟前。廢墟右側是一片開闊地,地上豎立著百多個墳頭,墳前卻無墓碑,墳地中央有一片丈許寬的空地。天涯目視墳地,道:「這便是我天家村一百九十三口人的墓地。中間那處空地,相傳葬著百多年前那位入魔的先人,他罪孽深重,只被深埋地下,卻未立墳豎碑。而鐵流玄血洗天家村時我還小,並不清楚族人名姓,所以也未能為他們立碑。」

  風巽先凝目仔細看了看村落的廢墟,又來到墓地前,仔細觀察半晌,道:「這些墳立起的時間,似乎不會超過五年。」天涯道:「不錯。如果鐵流玄重回天家村探查,卻發現有人將所有村人安葬,他必知天家仍有後人在世,到時生出戒心來,我就沒有機會下手了。所以直到殺死鐵流玄之後,我才重回天家村,將大伙安葬。谷中並無野獸,但不少族人的屍體還是被飛鳥啄食,已屍骨無存,我就為他們立起空墳,總算讓他們在黃泉之下,魂有歸處……」

  眾人一時黯然,君自傲卻忽然眼睛一亮,道:「黃泉之下,我怎忘了這個!青鬼可在?」這青鬼尋常人根本看不到,而君自傲也要功運雙目時才瞧得見他,故此經常忘記身邊還有這樣一個隨從,此時聽天涯提及黃泉,才忽想起自己這個鬼天君轉世還有指使鬼卒的本事,忙召喚青鬼。

  話音方落,青鬼的聲音便已響起:「大王,屬下在此!」聲音充滿喜悅,他寂寞了多日,今日重被想起,自然歡欣不已。

  君自傲問道:「你可否找到當年引領天家村眾人魂魄入黃泉的鬼卒?只要他肯出來作證,不就……」不及說完,極道靈使已道:「大王,請恕在下無禮。因鬼卒身份與能力特殊,神界對鬼卒約束極嚴,尤其是不得干預各界之事這一條,更是不可逾越的。如果大王要那鬼卒出面作證,一來凡人未必會信,二來……」

  君自傲聞言神色一黯,道:「我明白了。若只要他向我等說明當時情況,當不會違反天規吧?」極道靈使道:「大王此時雖已是凡人之身,但在神界的官職仍然未變,向大王稟報引魂詳情,原就是鬼卒應盡之職。」君自傲點點頭,道:「這就好。你能否尋到當年那名鬼卒?」極道靈使道:「大王的瞑界不正有此功用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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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海角天涯 第七章 偽善

  君自傲一怔,青鬼飛近他身邊,在耳邊輕聲道:「大王忘了麼?大王的瞑界之技可尋到神、仙、妖、鬼、人五界中任何一人。屬下雖不知具體方法,但大王運起瞑界,或許便會想起。」君自傲苦笑一聲,心道:「想起?若那麼容易就能想起前世的種種本事,也不會發生之前的那麼多事了。」想歸想,試還是要試,他心中想著喚來當年在天家村引魂的鬼卒,運起了瞑界神技。

  四周立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君自傲的思維也變得越來越清晰,一種毫不帶一絲感情的冷靜狀態降臨在君自傲身上,剎那間,他不再是君自傲、不再是鬼天君,只是一種純淨的精神存在,無喜、無憂、無疑、無懼。

  一個聲音響起:「屬下虎禾,參見大王!」君自傲道:「不論你現在身在何處,都盡快趕到勝古山的碧草谷來。」那聲音應了一聲後,君自傲解開瞑界,向眾人道:「我已召喚當年在此引魂之鬼卒,大家且稍等片刻。」

  不多時,廢墟內緩緩走出一個黃衣綠膚,身材高大的長髮鬼卒,其面貌頗似虎狼,一雙眼散發著黃光。他來到君自傲近前,俯身下拜,道:「屬下虎禾,參見大王!」眾人只在極道靈使顯露原形時見過其鬼卒樣猊,此刻又見一完全不同的鬼卒,均感好奇。

  君自傲道:「十多年前,這裡曾發生過一樁屠村血案,當時引領死者魂魄奔赴黃泉的便是你吧?」那虎禾點了點頭,道:「當時共死了一百九十三人,屬下被任命為鬼卒後,除天災之外,這是引領魂數最多的一次,所以到現在屬下仍記得。」君自傲看了看眾人,問道:「他們都是為同一人所殺麼?」虎禾點頭道:「確是為同一人所殺,數年前那人也被天家村倖存的唯一村人殺死。」眾人聞言齊暗暗點頭,至此對天涯所所言深信不疑。

  君自傲又問道:「那屠村兇手叫什麼?」虎禾道:「那人名叫鐵流玄,是由屬下好友紅雨引去黃泉的。大王是否要見紅雨?」君自傲道:「不必了,多謝你告訴我這些,你去吧。」虎禾道聲「不敢」,緩緩退下,隱入廢墟中不見。

  御風道人道:「現在已經完全證實天姑娘所言,只可惜鬼卒卻不能為天姑娘作證,咱們還是要自己來查找證據。天姑娘,自此向外,徒步行走,一月內可往返一趟的地方都有哪些?」天涯道:「距此最近的市鎮是高塘鎮,步行的話,差不多要走七、八日,再遠一點的,我只知道有座昆盤城,大約要走十來天才到,其它到底還有何市鎮村落,我就不得而知了。」

  沈緋雲皺了皺眉頭,道:「這可難辦了,光是查找附近還有哪些市鎮,恐怕這兩個月的時間都不夠用。」風巽道:「那也沒有法子,咱們兵分幾路,分別尋找吧,這樣還可快些。」御風道人道:「若在此節上耗費時間,就算找到當年天通仁與鐵流玄相遇之所在,只怕咱們也沒時間尋找證據線索了。」

  柳依依忽道:「君公子,你手下那些鬼卒各個神通廣大,可在七界中任意遊走,他們能否助咱們查一查呢?還有,當年天通仁行走江湖,會否曾用八拳殺過人呢?如果有的話,豈不是可從鬼卒處得知天通仁曾與人交手的地方嗎?如此一來,就容易推算出那次天通仁曾到過何處了。」

  眾人聞言均覺有理,君自傲道:「柳姑姑說得不錯,我卻沒有想到。」柳依依長得雖年輕,但實際年齡卻比祁月憐還大,君自傲自然不能稱其為「姑娘」,又無別種合適的稱呼,就只得叫聲姑姑了。柳依依聽來卻大覺彆扭,在她還是年輕時的心境,只覺被人叫得老了。

  君自傲再運起瞑界,召喚十多年前曾為被八拳擊殺者引魂之鬼卒,不多時,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便響起:「屬下紅雨參見大王。」君自傲未想到竟會喚來方才虎禾提及的那個紅雨,不由微微一怔,隨即問道:「你便是虎禾的好友紅雨?」

  紅雨道:「正是屬下。大王方才召見虎禾了?」君自傲道:「不錯。我問你,十多年前,你可曾為死於魔神八拳之下者引領過魂魄?」紅雨道:「屬下對魔神八拳的傳說頗有興趣,所以在十多年前八拳重現人間時,便暗中跟蹤那使用八拳者,順道替死於其拳下者引魂。其實這一帶的引魂之事,是由虎禾負責的,屬下擅自越界,實是有罪……」

  君自傲道:「現在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我問你,那人最後一次用八拳殺人,是在何地?所殺為何人?」紅雨道:「那人武功雖強,卻不亂用八拳。他只殺過一次人,不過一出手就殺死了三個。後來似乎是內力不濟,打不出八拳來才陷入苦戰,多虧一個叫鐵流玄的人出手相助,才打跑了敵人。那三個人一個叫孫石林,一個叫朱飛,另一個叫宋元仲,屬下為其引魂時才知,原來這三人和被打跑的四個,同為那鐵流玄所創秘密組織『絞羽門』的頭領。」

  君自傲聽到此處,自語道:「原來如此,他派手下襲擊天通仁,再假裝出手相救,套得天通仁的信任,再混入天家村……」紅雨道:「正是如此。鐵流玄事成後就聯絡正道諸派,徹底剷除了絞羽門,從此變成了一個誅魔除奸的大俠。」

  君自傲道:「當年參與襲擊天通仁的那四人也全死了麼?」紅雨道:「死了三個,還有一個事先有所警覺,就先躲了起來,逃過了一劫。後來鐵流玄被天家村倖存者天涯所殺,那人得到消息,就重出江湖。不過奇怪的是,鐵流玄已死去多年,他卻直到一年前才現身江湖,不過不到一年的時間,他便已在人間武林內混得有聲有色了。」

  君自傲心中微微一喜,問道:「那人叫什麼名字?現在何處?」紅雨道:「那人名叫解九琅,現居於羽林城內。」

  聽聞「羽林城」三字,君自傲腦中嗡地一響,娘親、劉星、雲紫煙一連串地出現在腦海之中,心湖再不能保持平靜,立時便從瞑界中退了出來。

  眾人只見他身子一晃,正不明所以,便聽他輕歎一聲,道:「怎會在那裡?」沈緋雲不解地問道:「君大哥,你在說什麼?」君自傲搖搖頭,苦笑一聲,道:「沒什麼。師兄、風大俠,你們可知『絞羽門』是個什麼樣的組織?」

  二人均眉頭一皺,御風道人道:「為何問起絞羽門?那可是個人人切齒的組織。」風巽亦道:「不錯,絞羽門雖只存在一年多便被群豪剿滅,但期間所做惡事卻是磬竹難書,他們全不講武林規矩倒也罷了,便是對平民百姓也從不放過,大到暗算武林名宿、打家劫舍,小到拐騙孩童、姦淫婦女,幾乎無惡不作。風某雖從不在乎什麼正邪,但對這絞羽門卻也深為痛恨,只可惜後來遭遇強敵,被迫久居七陰山,否則我必設法將其除之。」

  君自傲點頭道:「我明白了。當年鐵流玄就是憑著剷除絞羽門,而一躍成為人人敬仰的大俠吧?」御風道人點頭道:「不錯,江湖人雖人人欲除絞羽門而後快,怎奈絞羽門行事謹慎,誰也摸不到他們的影子。鐵流玄獨自查到絞羽門老巢,率眾將其剷除,自然為天下人所敬仰。」

  君自傲冷笑一聲,道:「方纔鬼卒告訴我,那絞羽門本就是鐵流玄所創,天涯說他那秘室中滿是金銀珠寶,想來就是絞羽門做惡所得。當年襲擊天通仁,使其陷入險境的,也正是絞羽門,他們不過是演出一場好戲,騙得天通仁對鐵流玄的感激與信任,好能騙得八拳拳技罷了。後來騙而不得,他乾脆就偷,偷而被捉,就凶相畢露了。」

  天涯道:「鐵流玄這惡賊,原來一開始就存心不良。」御風道人道:「可見人或可在一時騙過天下人,卻不可一世不被人發現。初時我還道鐵流玄當年只是一念之差,後來悔悟才大興俠義善行,如今方知其人何其歹毒。」風巽道:「所以風某一向不屑於什麼正邪之分,正人君子中有多少個鐵流玄,又有誰人知道!」

  君自傲道:「如今可謂真相大白,只差找到當年參與襲擊天通仁的唯一倖存者,也是當年鐵流玄手下絞羽門的頭領之一的解九琅。」

  沈緋雲訝道:「解九琅?那是我爹的朋友啊!」君自傲一怔,道:「他是沈大俠的朋友?」沈緋雲道:「是啊,解伯伯一直隱居於羽林城,直到數年前,羽林城中鬧起飛賊,殺人越貨無惡不作,解伯伯才顯露身手,手刃賊人,一時名動江湖。我爹那時亦在羽林尋這飛賊,就和解伯伯結識了……」

  天涯冷笑一聲,道:「又一個偽君子!」君自傲亦道:「此舉與鐵流玄當年行事,卻是同出一轍。他知鐵流玄已死,再無擔憂,自然要出頭露臉才是。哼,咱們這就趕赴羽林城,讓這偽君子顯形!」

  目標既定,大家再不擔擱,直向羽林城而去。

  與君自傲一行相反,龍紫紋一行人卻是各懷心事,人人心裡均不大痛快,尤其是閔禹蓮,眼見己方實力大跌,不免憂心忡忡,終日裡眉頭深鎖,弄得著大家的心情也跟著越來越差。

  這日眾人乘車正自前行,趕車的聖宮門人忽將車停下,驚聲道:「宮主,您快來看!」眾人聞聲一驚,急下得車來,向前觀望。只見前方一處立陡的山崖上刻著幾個大字「今夜子時,來取爾命。」落款兩個字——「影子」。

  眾人同時色變,閔禹蓮道:「這影子……竟真的親自來了……」祁月憐道:「看來今夜太平不得了。咱們作何計較?」王虎道:「來便來好了,怕他不成?不過是個藏頭藏尾,背地裡暗算他人的東西罷了。」夏長休搖頭歎氣,卻不發一語。

  龍紫紋淡淡道:「不錯,來便來好了。如果連一個影子都應付不了,又怎麼面對已得龍神之身的龍吟?咱們就在此休息,養好精神,等他來好了。」他自從得到龍行雲真元後,漸漸將之吸收,納入己身,精神氣質不斷提升,此時已頗有王者之風,眾人不自覺間已慣聽他號令,此時聞言,便卸下車馬,幫聖宮門人搭起帳篷。

  玉兔東昇,距子時已越來越近,帳篷內火光閃動,將帳內眾人的影子映在帳上,從外面看去,一眼便知每人所坐位置。

  但那些人影卻都是假的,眾人此時並不在帳內,而是埋伏在帳外草木叢中,全神貫注地凝視大帳。

  時近子時,幾聲草木輕響忽然傳來,眾人齊凝神側耳仔細傾聽,只聞草響越來越近,十數條黑影倏然自帳篷周圍樹叢中竄出,方一現身,便發出無數暗器,雨點般射向帳內,隨後挺劍衝入帳內,分刺向諸假人,方位辨認極為準確。

  閔禹蓮冷笑一聲,道:「這就是影子?不過是一群不入流的刺客罷了!」言罷一揮手,令聖宮門人衝了出去,將帳篷團團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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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海角天涯 第八章 影子

  眾人方要隨之而出,龍紫紋忽道:「小心腳下!」隨即凌空躍起,眾人見狀急紛紛相隨躍起。幾個閔禹蓮的貼身護衛反應慢了些,慘叫一聲,竟倒地而亡。

  眾人見狀大駭,急各施奇術,在空中凌空擰身,分落向別處。那些圍住帳篷的聖宮門人聞聲回望,一時分心,帳內眾刺客挺劍飛射而出,竟在瞬間刺死三個聖宮門人,其他人見狀忙收回心神,挺劍與刺客戰在一處,她們人數雖多,卻不及那些刺客功夫好,只能勉強與之周旋。

  閔禹蓮飄然落地,卻無心理會那些苦戰的門人,集中全部精神,凝視立才藏身之處。只聽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唉,畢竟是老了,手腳大不如從前啦!」一條消瘦的身影隨之而起,立於月光照耀不到之處,眾人只能見他的身形,卻看不清其面貌穿著。

  沈石赤劍在手,遙指那人,問道:「你就是影子?」那人道:「呵呵,看來世人並未忘記老夫,老夫很欣慰……」隨即一陣咳嗽,道:「唉,老了,只能用這些沒用的東西幫忙,不想你們倒也警覺。唉,若不是這身該死的傷,你們現在就已經是死人了。」

  龍紫紋淡淡一笑,道:「前輩,何苦替龍吟賣命?」那人道:「賣命?說得好,老夫現在可不是在賣命麼?二十多年前老夫雖從岳岸崖手下逃得一命,卻也受了難以醫治的重傷,若非龍吟收留,老夫早已是一個死人。呵呵,不要誤會,老夫並非顧念恩情之人,只是如今龍吟答應老夫,只要殺了你們,他就用龍神真元徹底治好老夫的傷,唉,這對老夫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

  沈石道:「影子,你以為咱們這一干人,就這麼容易對付麼?今夜只怕你就要命喪於此!」影子嘿嘿一笑,道:「若是在大白天,恐怕老夫還真不是你等對手,不過……呵呵,現在可是夜裡……」話音方落,人竟倏然消失不見。眾人不由大驚,王虎一怔,道:「這是什麼功夫?能不成又是什麼八拳霧隱?」祁月憐道:「大家各自小心,莫著了他的道!」

  話音未落,祁月憐便覺腿上一陣酸麻,低頭一看,只見一隻黑手從自己影中伸出,抓住了自己小腿,駭然中,她急揮劍斬向那黑手,黑手隨劍而斷,落入影中不見。

  一個聲音自影中響起:「呵呵,小姑娘的腿還真滑,只可惜劍法差了點。」祁月憐倒退幾步,腿上酸麻之感越來越強,漸站立不穩,沈石忙將她扶住,祁月憐驚呼道:「大家小心,這廝可藏身在影中!」

  眾人聞言驚駭不已,這才知「影子」這一名號的由來。只聽那影子的聲音道:「呵呵,老夫起這麼個名號,就是要將自家本事告訴世人,可惜你們這些凡夫俗子個個兒都是直到要死時才弄明白,真也叫笨,死也是活該。」

  龍紫紋臨危不亂,道:「大家離開樹林,到空地上去,背對月光而立!」眾人忙依言而行,飛奔到林間月光照耀的空地之上,凝神注視著自己的影子,時刻提防另一個影子會從中鑽出。影子笑道:「好主意,真聰明!好,且讓你們看看這可否管用。」隨即再不出聲。

  龍紫紋深吸一口氣,穩定心神,同時散出一股溟氣,將自己籠罩其中,他預感到這影子必先向自己下手,故此先布下氣陣護體,若影子闖入其中,龍紫紋立刻便可發覺。

  果然,腳下溟氣微微一蕩,影子確由影中潛了過來,龍紫紋輕嘯一聲,一掌拍在地面,再一抖肩,「土龍飛昇」已然出手,大地微微一顫,一道黃氣沖天而起。

  冷笑聲傳來,影子道:「好功夫!可惜你本事再高,又殺得了影子麼?」龍紫紋聞言一怔,隨即見地上忽多了一條人影,手執利刃,向自己的影子刺去。龍紫紋心中警覺,立時向前躍去,利刃之影輕劃過龍紫紋的足影,龍紫紋只覺腳踝一痛,低頭一看,踝部竟有一道血痕。

  影子又嘿嘿一笑,道:「如何?老夫的本事並不高,只是能化身為影罷了,可偏偏世上無人殺得了影子,呵呵,誰又能奈何得了老夫?」

  眾人無不變色,試問誰又可殺得了地上的影子?閔禹蓮冷哼一聲,道:「化身為影?本宮不信你真能變成影子!」雙手一分,十指分別發出十道白色的冰泠劍氣,直向地上的影子射去。

  一陣笑聲傳來,地上的人影倏然拉長,如同蛇一般在地上扭動遊走,十道劍氣均與其擦身而過,卻未能觸到其分毫。

  劍氣刺入地面,驟然綻開,十道劍氣連成一片,瞬間將大地化為凍土,那影子再無躲避之處,被困在凍土之上。

  閔禹蓮笑道:「如何,挨凍的滋味不好受吧?」影子的聲音響起:「好……好厲害的丫頭……」聲音顫抖得厲害,似是被凍得不輕。閔禹蓮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言罷飛身向前,直奔被困在凍土中的影子而去。

  龍紫紋卻隱隱感覺不對頭,見狀急道:「師姐小心!」閔禹蓮一心破敵,卻是充耳不聞。

  月色皎潔,月光自天空撒下,將閔禹蓮的影子拉長,直通向凍土,閔禹蓮人還未到,影已先至,瞬間已覆在被困在其中的影子上。

  剎那間,一聲冷笑傳來,閔禹蓮只覺頸上一冷,急凌空擰身,向右側閃開,一道血箭隨著她的旋轉拋撒而出,濺了一地。眾人見狀心向下沉,知道閔禹蓮已中了影子的計。

  葉清幽驚呼一聲,飛奔向前,凌空抱住閔禹蓮,鮮血立時濺了她一身。她不敢擔擱,落地後急向後退,只求離那影子越遠越好。待退出數丈後再看閔禹蓮,只見她左肩上血肉模糊,似是被利刃割破,鮮血雖不住湧出,卻未傷到要害,不由鬆了一口氣。

  閔禹蓮掙扎著站穩身形,狠聲道:「好個狡猾的老鬼!」影子邪笑道:「小姑娘真也急躁,自己巴巴的來送死。唉,只可惜老夫這傷太礙事,不然焉能讓你逃過此劫?沒關係,老夫就慢慢來,一會兒再收拾你。」

  龍紫紋心思電轉,忖道:「看來此人確實是化身為影,以尋常武技,絕難傷他。不過既然當初岳仙君曾將其擊傷,可見確有傷其之法,但那又是什麼呢?」

  驀然間,他想起方才影子的那句話:「若是在大白天,恐怕老夫還真不是你等對手,不過……呵呵,現在可是夜裡……」忖道:「這影子行事古怪,不但殺人前先告之對方,還故意將自己的本事暗示給對方,可見這一句話也應大有深意。日夜之分,不就在於光嗎?夜晚光弱,暗處多,他就可利用此點化身為影,隱於黑暗陰影處伺機而動,而白日裡光強,到處一片明亮,縱有陰暗角落,也比夜晚要強上百倍,常人目力便可看清,他的藏身之地就少而明顯了。如若此時天光大亮,地上再無陰影……」

  想到此處,他忽然發出一陣長笑,引得大家都向他望來。影子奇道:「你笑什麼?」龍紫紋道:「閣下的功夫著實難以對付,只可惜閣下的癖好卻……」影子不解,問道:「什麼意思?」

  龍紫紋緩緩道:「方纔在下想通了一個道理——閣下為什麼每次殺人之前,都要先行告之對方?那並非因為閣下對自己的本事有極大的自信,也不是因為閣下想借此揚名,而是因為閣下有一個癖好。方纔我等均不知閣下本事,閣下卻故意顯露出來,讓我等提防,就更證明了這一點。」

  影子笑問道:「是麼?有趣,你憑什麼說是老夫故意顯露本事,好讓你們提防呢?還有,老夫的那個什麼癖好,又是什麼呢?」

  龍紫紋道:「方纔前輩偷襲祁女俠,卻不下殺手,不是故意顯露本事又是什麼?後來閣下向在下出手,又故意顯露出自己第二個、也是最厲害的本事——化身為影。試問,如果閣下一開始便不言不語,只憑著這身無人奈何的本事暗算我等,我等功夫再高,此刻怕也已是死人一個了吧?」眾人聞言均覺有理,同時奇怪這影子為何要如此為之。

  影子笑道:「越來越有趣了,接著說下去!」

  龍紫紋一笑,道:「閣下喜歡聽,在下自當繼續,以滿足閣下這一癖好——閣下殺人不只為錢,而是為了得到一種超然於眾人之上的滿足感。在下說得沒錯吧?」

  影子一陣狂笑,隨即笑聲又被一陣咳嗽打斷,眾人聽他喘了半天氣,才道:「說得不錯!超然於眾人之上,呵呵,這就是老夫想要的感覺。你見過貓捉鼠吧?那貓將鼠捉到手後,並不急著吃,而是要放那老鼠跑,待那老鼠以為逃過一劫時,再將它捉住,如此反覆戲玩,直到老鼠無力再逃時,才將它吃掉。貓兒也喜歡這種感覺啊!」

  又咳嗽了一陣後,影子接道:「你們知不知道?當我要殺的人將周圍佈置得如同鐵桶一般,我卻仍神不知鬼不覺地在他身邊出現時,他們臉上那種驚駭……呵呵,真是享受啊!哼,將他們一口氣殺了有什麼意思?就是要讓他們知道老夫的本事,然後想方設法與老夫對抗,費勁所有力氣卻徒勞無功,老夫再將他們一個個的宰殺了,那才有趣!小朋友,看在你這麼瞭解老夫的份上,老夫就先送你一程吧!」

  話音方落,地上的影子便緩緩向龍紫紋移來。眾人見狀大急,偏偏又無可奈何。

  龍紫紋笑了笑,道:「你還是在享受這種感覺……可惜,你以為在下真拿你沒辦法嗎?」影子一邊緩緩向前,一邊笑道:「哦?難道你有什麼辦法對付老夫嗎?」

  龍紫紋笑道:「這招能不能對付閣下,先看在下用過再說吧。」此時影子離龍紫紋已不到一丈,龍紫紋忽向前踏出一步,左手緊緊握住右手腕,右手則化為龍爪之形,一道赤色溟氣纏繞手上,瞬間化為一隻火龍頭,火氣向後盤繞而出,形成一隻盤踞在龍紫紋身上的火龍。

  龍紫紋一張手,那包圍住右手的火龍也隨之張口,一顆光芒四射的溟氣之珠立時噴射而出,飛向空中。龍紫紋右手倏張倏合,火龍便不斷吐出溟氣之珠,剎那間,便有十多顆珠子被射上天空,耀眼的光芒籠罩密林,晃得眾人睜不開眼睛。

  光芒籠罩下,任何物體都不再擁有影子,龍紫紋凝目向前望去,只見一個消瘦的老者身著黑衣,怔怔地站在對面,不由笑道:「此時雖是夜晚,但在下的這些火龍珠卻可將夜晚變得比白天還亮。當光強到如此地步時,世上就再無影子了。閣下還想做無謂的掙扎麼?」

  影子怔怔地看著龍紫紋,喃喃道:「想不到……想不到除了岳岸崖,這世上還有人破得了老夫的化影術……難道是我命該絕麼?罷了,龍公子,你動手吧。」

  龍紫紋愕然道:「你要我動手?」影子點頭道:「過了這麼多年無聊的日子,老夫也活夠了,能死在你這樣的人手中,老夫也知足了……」龍紫紋歎道:「前輩,你若能離開龍吟,退隱江湖,在下便放你一條生路。」

  這次是影子愕然道:「你不殺我?」見龍紫紋點了點頭,影子長歎一聲,道:「也許老夫真的錯了,可惜老夫知錯知得太晚了……」

  龍紫紋道:「殺戮無益,你若能悔悟,就去吧。」

  眾人眼雖難以見物,耳朵卻無礙,他二人對話大家聽得清清楚楚。閔禹蓮聞言急道:「紫紋,不可放他走!他這人一生殘忍好殺,絕不會翻然悔悟,你不要上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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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海角天涯 第九章 回歸

  影子苦笑一聲,道:「不錯,老夫一生殺人無數,原已該死了。龍公子,你動手吧。」

  龍紫紋搖頭道:「前輩既已有所悟,便已不再是過去那個殺人的影子了。」言罷鬆開左手,那條火龍立刻順右掌收回體內,天空中那十多顆火龍珠亦收斂光芒,化為溟氣收回龍紫紋體內。

  影子愕然而視,道:「龍拳傳人,果然非比尋常……」歎了口氣,轉身向林中走去,閔禹蓮想上前阻攔,但苦於身受重傷,便向葉清幽道:「清幽,龍公子想得太天真了,這老鬼絕不會如此易與,你快上前殺了他!」葉清幽搖頭道:「他既已悔悟,何必多造殺孽?」閔禹蓮氣得一陣頭暈,自語道:「你們這些小孩子,真……」話未說完,又是一陣暈眩。

  那邊那些與聖宮門人激戰的刺客,早已被火龍珠造出的奇象驚呆,此時見主人敗北而退,紛紛扔下手中兵器,轉身逃走。聖宮門人知龍紫紋有心放他們,便不追殺,任由他們去了。

  影子緩步走向林中暗處,回頭向龍紫一笑,道:「龍公子,我件事我要告訴你。」龍紫紋一怔,以為他會說出些龍吟之事,便道:「請講。」

  影子環視眾人一圈,最後看著龍紫紋,嘴角忽然掛起一絲邪笑,道:「想當年,我就是這樣從岳岸崖手中逃過一命的!」邊說著,邊一消失在黑暗之中,邪笑道:「老夫惹不起你,但你也再奈何不了老夫,想追的話就來吧!」聲音越來越遠,影子就這樣逃了。

  沈石怒道:「這廝好不要臉!」祁月憐道:「聖宮主說得不錯,這老鬼果然不曾悔悟。」閔禹蓮搖了搖頭,道:「罷了,隨他去吧,今後他也再不敢向咱們出手了。只是……」目視龍紫紋,道:「你這脾氣若不能改,將來必吃大虧!」

  龍紫紋苦笑一聲,道:「未料到他戲演得這樣好……都怪我大意,師姐不要生氣。」言罷忙來到近前察看閔禹蓮傷勢,眾人也忙拿出傷藥,為閔禹蓮上藥包紮。

  一直站在遠處未發一言的王虎,皺著眉頭自語道:「人間果多奇人,還真難以應付……」站在他身旁的夏長休聞言急拉了拉王虎的衣袖,看了看周圍,發現大家並未注意他們後,悄聲道:「兄弟,說話要小心,莫被人看破了才是!」王虎點點頭,再不說話。

  數里之外,一株巨樹之上有三人悄然而立。左邊是一個白衣少女,手中輕輕擺弄著一根樹枝,正是李狼屬下那樹妖綠曉;右邊是一個健碩的漢子,身穿白衣,側頭看著中間那人;而中間那人亦是一襲黑衣,面容冷峻,正是八人中為首的紫嘯,此刻他正雙目輕合,似是在側耳聆聽什麼。

  半晌後,紫嘯睜開雙眼,綠曉立即問道:「狼老大,情況如何?」右邊那健碩漢子也露出關切的神色,目光中滿是詢問之意。

  紫嘯深吸一口氣,道:「也不讓我喘口氣,以為我是狼王嗎?要知道運用這千里聽音之功,很費力氣的。」綠曉一撇嘴,道:「自己功夫不濟,卻來怪人家。」那漢子責道:「綠曉,怎麼這樣和大哥說話?」

  紫嘯笑了笑,道:「你學學人家騰雷,別總是無理取鬧好不好?」綠曉哼了一聲,轉頭不理他。那漢子卻又問道:「狼老大,情況到底如何了?」還未等紫嘯回答,綠曉已學著紫嘯的語氣說道:「你學學人家騰雷……怎麼樣?騰雷不也在追問你嗎?」

  紫嘯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就你這丫頭天天氣我。」頓了頓,正色道:「雖然影子親自出手,但龍紫紋顯然技高一籌,輕易就破解了影子的功夫,所以……葉姑娘也未遇到任何危險。不過龍紫紋太過天真,輕易就相信了影子的話,把影子放跑了。影子這人陰險狡詐,萬一再次偷襲,龍紫紋倒沒什麼,只怕別人就要吃大虧,所以咱們還是繼續在暗中保護為妙,不然葉姑娘若真有什麼意外……你我就算死也不足以向狼王謝罪了。」

  騰雷輕歎一聲,道:「狼王和葉姑娘還要多久才可以在一起啊,這樣的日子,也該到頭了……」綠曉狠狠道:「閔禹蓮那賤人,等約期一到,我非要她好看不可!」紫嘯緩緩道:「不用你動手,烏老哥早就準備好了……」綠曉嘻嘻一笑,道:「讓烏老爹盯上的人,可有得看了!」

  一陣風吹過,樹枝輕輕搖蕩,三人的身影亦隨之消失。

  清風明月,河柳舞枝,沿河的青石官道上,一輛大車飛馳而來。駕車者長髮飛揚,雙目黑得如同夜色一般。那兩匹拉車的健馬四蹄翻飛,精力充沛,任誰看了,也想不到它們已如此飛奔了十幾個日夜。

  駕車者正是君自傲。

  羽林城離勝古山並不近,就算騎馬也要月餘時間方可到達,而查明真相的期限只有兩個月,哪有功夫在路上耽擱?君自傲不顧天涯反對,又依前法,每日正、反運用鬼噬,噬食鳥獸,再轉給雙馬,日夜不停地疾速飛奔,如此只不過十餘日,便已到羽林城外。

  城外十里長堤又怎經得住飛速一跑?不多時,城門便已在眼前。羽林城規模不大,又地處中原地帶,周圍儘是繁華城池,是故並無軍隊駐守,門禁也不嚴,雖然此時已然入夜,但城門依舊開著,來來往往的人和車馬雖不多,卻也未曾斷絕。

  君自傲放慢速度,回頭向車內道:「咱們到了。」沈緋雲聞言立刻掀開車簾鑽了出來,道:「這一路顛簸,可累死我了,咱們快找個客棧歇歇吧!」天涯在車裡冷哼一聲,道:「還是那副德行!」沈緋雲聽得真切,面色一紅,沖君自傲道:「君大哥,辛苦你了……」天涯在車內道:「這才是句人話。」

  君自傲一笑,道:「羽林城中只有一座客棧,比起大市鎮裡的要簡陋得多,大家湊合著住吧。」沈緋雲奇道:「君大哥來過羽林城嗎?」君自傲深吸一口氣,道:「我就是在這裡長大的……」言罷打馬入城。

  眾人見君自傲神情,均知他此時心情定然沉重複雜,只有沈緋雲不明所以,道:「原來這竟是君大哥的家鄉,太好了,君大哥,帶我到你家裡去看看吧!」

  君自傲苦笑一聲,道:「家?哪裡又有我的家?」沈緋雲又待再問,天涯已掀開車簾,一把將他拉進車內,道:「你給我進來!」自己則鑽出車箱,坐到君自傲身旁。

  君自傲隱約聽到柳依依小聲說道:「沈公子,君公子神色憂鬱,定是在此有不好的回憶,你還追問什麼?」沈緋雲亦小聲道:「我……我光顧高興了……」

  天涯亦聽到車內聲音,咳嗽了一聲,將聲音蓋過,道:「你從未向我提過這裡。」君自傲淡淡一笑,道:「你也從未向我提過天家村。」天涯若有所悟,道:「我明白了……這裡還有你想見的人嗎?」

  君自傲點點頭,又搖搖頭,道:「相見又有何意義?還是不見的好。那些過去,我一點也不想再記起了……」言罷一勒韁繩,道:「到了,這就是我說的那家客棧。」

  客棧掌櫃見有大車到來,急同小二一齊迎了出來,將眾人請入大堂。

  君自傲見那掌櫃不時偷眼打量自己,便問道:「王掌櫃,您還認得在下吧?」那掌櫃猶豫了片刻,試探著問道:「您可是……可是雲府的傲哥兒?」君自傲神色一黯,點了點頭。那王掌櫃喜道:「果真是你,沒想到一年多不見,竟已這麼出息了……你娘泉下有知,也該知足了。」

  君自傲心中一酸,一時不知說些什麼好,只輕歎一聲,默然無語。王掌櫃見狀忙道:「看我,說這些做什麼?幾位客官一路奔波,不知用過晚飯沒有?小店有各色菜餚,眾位來點兒?」

  天涯目視君自傲,口中卻對王掌櫃道:「你看著來吧。」王掌櫃應了一聲,轉身便要離開。

  風巽攔住他,問道:「掌櫃,請問你可知解九琅這個人?」王掌櫃道:「羽林人哪有不知他的?去年若不是他手刃飛賊,不知還要有多少人遭殃呢!這解老爺可是個大好人,人家不圖名不圖利,只想在小城裡過個清靜,卻不想被這麼個飛賊擾了清靜。」風巽問道:「那解老爺家在何處?」王掌櫃道:「不遠,順著門前東邊那條路走,過了雲府不遠就能見到一條岔路,走右邊那條,沒多遠就到了。對了,傲哥兒,你應該知道那裡,就是原來錢莊曹老闆的宅子。」

  君自傲一怔,道:「曹老闆的宅子怎會變成解九琅的府邸?」王掌櫃道:「嗐,曹老闆原來那家底,傲哥兒你也知道,就是雲家也還和人家差著一大塊呢。可去年那飛賊鬧得歡,曹老闆家就遭了大殃,大半家底被偷了個乾淨不說,人還被飛賊給殺了。唉,本來大家都覺得他家怪可憐的,可沒想到這家人家太黑心,見事不好,竟捲了錢莊裡大伙的錢,跑了!這下可害苦了大伙,不少人家眼見日子都要過不下去了,到處都能見到哭著要尋死上吊的。」

  沈緋雲奇道:「那後來這事又是如何解決的呢?」王掌櫃道:「要不說解老爺是好人呢!人家有菩薩的濟世心腸,為幫大家,竟然將祖傳的寶貝拿出來賣了,替曹家把大伙的錢都還上了不說,後來還手刃了那飛賊,大家都拿他當活菩薩一樣敬著呢!後來知縣老爺就將曹家的宅子和地產都斷給瞭解老爺,就算是給人家的補償,解老爺一直推辭不要,還是咱們大伙強將他家給搬進去的呢!」

  君自傲淡淡一笑,道:「原來如此。王掌櫃,我這些朋友奔波一路,都餓了,麻請您快些將酒菜端上來吧。」王掌櫃應了一聲,奔後堂去安排酒飯了,一邊走,一邊笑,還一邊喃喃著:「衣錦還鄉、衣錦還鄉嘍!」

  眾人圍桌坐下,天涯冷冷道:「他比鐵流玄有過之而無不及,若我猜得不錯的話,那飛賊也是他安排下的,不,甚至本就是他自己!」君自傲道:「解九琅這人一直隱藏著自己,連我這個生長於羽林的人都不識其人,這樣的人想一舉成名,必要有大手筆才行。若說這飛賊是他安排的鬧劇也在情理之中,不過我始終想不通,為何他要在鐵流玄已死數年之後才重出江湖呢?」

  天涯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一來是他膽小,怕事情有變,二來準備也需要時間啊!」

  御風道人道:「無論是故意安排,還是純屬巧合,這人都大不簡單,如何對付,還要從長計議。」風巽卻搖頭道:「對付這種人,越是從長計議,就越不容易得手。對付這種工於心計,又小心謹慎、步步為營的人,最好的法子就是速戰速決,打他個出其不意才有勝算。不然以他在羽林的聲望,大有可能鼓動百姓與咱們為敵。」

  御風道人笑道:「風兄所言有理,貧道一時見淺,讓大家見笑了。」正說著,酒菜上桌,眾人確也餓了,便忙著祭起五臟廟來。

  酒足飯飽,倦意陣陣襲來,大伙都有些困了。王掌櫃早安排好了客房,將眾人請入其中。君自傲幫著王掌櫃將眾人安頓好後,自己卻不進房休息,獨自出了客棧,一路向城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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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5 21:19:04
 第五集 海角天涯 第十章 故人

  一出城,他便施展開身法,奔向城外山上。

  那裡有娘的墳。

  縱使他身為鬼卒之首,深知人死燈滅,魂歸黃泉,此地留下的不過是一具枯骨,但亦難逃出凡人情感。娘雖死了,但墳還在,只在還有墳在,這世上就是一處最可親近的地方。娘的屍骨還在,兒子的心靈就有一塊可依靠傾訴的地方。

  一別年餘,娘的墳上可曾添過土?是否已經長滿了荒草?那墳前的石碑,可曾因風雨吹打而裂了、斷了、傾了、倒了?君自傲心中滿是忐忑。

  終於到了墳前,君自傲卻是一怔。娘的墳不但未長上半根草,還被重新用青石修過,墳前那石碑也已換成了雕刻細緻、打磨光滑的大理石碑,若不是碑上「君門戚氏」這幾個字,君自傲幾乎疑心走錯了地方。

  怔了怔,君自傲終輕歎一聲,心道:「一定是劉星……他果然是我的好兄弟!離開一年多,不知他過得怎樣了?」

  跪倒墳前,君自傲心中有無數話想說出,但卻不知如果開口。他只默默注視著娘的墳墓,回憶著曾經在娘膝下承歡的日子。

  想著想著,那一幕和那幾個人不自覺地出現在腦海中,君自傲猛搖了搖頭,拚命甩掉那些記憶。雲家,那是君自傲最痛苦的回憶,縱使他身為鬼卒之首,縱使他如今有倒海翻江的本事,他也無法解脫這段痛苦。

  他不禁想起當年母親死後,自己一度失控,那時若沒有師父出現,結果又會如何?可能雲家的人會在那日死光,自己則變成一個魔王……

  但那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如果自己真那樣做了,是否就是對的?雲紫羽和他娘或許罪有應得,但雲紫煙呢?雲府上上下下那些善良而軟弱的僕人們呢?

  自小至大,對自己和娘親照顧有加的不正是雲紫煙嗎?她的那一份恩又怎麼還?

  可怨呢?恩怨真可以相抵嗎?人說大丈夫恩怨分明,可一旦恩怨交織糾纏在一起,又真的可以分明嗎?

  君自傲長歎一聲,只覺若再想下去,自己可能會瘋掉或是入魔。

  從背後解下包裹,取出短琴,君自傲深吸一口氣,平定了紛亂的心湖,道:「娘,孩兒為您彈上一曲吧。」

  江湖多事,他已有許久未曾拂琴,此次面對琴弦,竟不知從何下手。淡淡一笑,心道:「音由心生、音由心生,隨心去吧。娘,這一曲不只為您而彈,也為孩兒心中的紛亂而彈……」

  自此再不多想,任由手指隨心而動。

  一時間山上鳥飛獸走,風動樹搖,彷彿天地間萬物皆隨著君自傲紛亂的琴聲而亂了方寸。琴聲如江河倒流、天地易位,紛亂無章,恰似君自傲此時的心情。

  漸漸的,琴聲由強轉弱,由疾變緩,似乎君自傲的心情已平復,鳥獸不再騷動,重回各自巢穴。

  一曲彈罷,君自傲緩緩道:「娘,孩兒走了。」長身而起,道:「天涯,咱們一起回去吧。」言罷向山下走去。

  林木暗影中,天涯緩步而出,默默跟在君自傲身後,許久後才道:「你不要太傷心了,好歹……好歹伯母還能得以安葬,我卻讓娘曝屍十數年,最後連屍骨也尋不到了……」

  君自傲心頭一震,放慢腳步與天涯並肩而行,道:「是啊,比起你,我這點悲傷又算得了什麼?卻反要你來安慰我……」天涯道:「知道嗎,有時你像個天神,我只覺得躲在你身後,就什麼都不用怕了……有時你又像個孩子,讓我忍不住想要保護你……」

  君自傲微微一笑,不知再說些什麼好。二人就這樣默然無語一路走回。

  回到城中,此時街上還有不少行人,幾個喝醉了酒的人互相摟抱著一路跌撞而來,君自傲見狀不由莞爾而笑。一年多,離開這裡已經一年多了,這一年之中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悲歡離合的人生滋味,君自傲已經嘗了個遍,如今重回羽林城,心中真是說不出的感慨。當年他曾說過永遠不回這裡,可現在不是又回來了嗎?想到此處,不由搖頭苦笑。

  人生之事,真的是預料不得的。自己方纔還說過不想再見故人,可現在不是正朝著福安酒店走嗎?劉星過得可好?他可和柔兒成親了?想到這些,君自傲心中不禁湧起一絲溫暖。

  不一會兒,兩人就來到福安酒店門前。天涯問道:「你方才沒吃飽麼?」君自傲搖頭道:「不……這裡有我的好朋友,我……突然想見見他。你不會笑話我吧?」天涯知他指的是曾說過不見故人這事,輕輕搖了搖頭,竟笑了笑,道:「我也想見見你當年的朋友。」

  正說著,一位少女自店中奔出,瞪大雙眼盯著君自傲,訝道:「自傲?你……你回來了?」

  這少女正是柳柔,一年多不見,出落得更標緻漂亮了。天涯驟然見她,先是一怔,隨即神色就變得有些古怪了。

  君自傲一見故人,感慨頓生,道:「嗯,柳姑娘,我回來了。」柳柔喜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這位公子是你的朋友吧?快請進來吧!」

  天涯冷冷看了她,重重地哼了一聲,君自傲忙道:「柳姑娘,你誤會了,這位是……天姑娘。」柳柔一怔,隨即笑道:「哎呀,看我這眼神,天姑娘莫怪才是。」回過頭向裡面使勁喊道:「柱子、柱子!快叫老闆出來,告訴他——他的兄弟自傲回來啦!」裡面一個夥計應了一聲,一溜煙地跑向後堂去了。

  君自傲訝道:「兄弟?你口中的這個老闆,該不會是劉星吧?怎麼,你爹將酒店交給他了?」柳柔臉稍微紅了一下,道:「半年前我倆成親後,爹就將酒店交給他打理了……哎呀,盡說這些作什麼,快進來!」

  聽到此處,天涯面色立緩,微微一笑道:「恭喜柳姑娘。」柳柔急忙還禮。

  剛一進店,就見劉星從後堂飛也似地跑了出來,邊跑邊喊著:「自傲,真是你回來了嗎?」一見君自傲,劉星雙眼泛出淚光,一下將君自傲緊緊抱住,哽咽道:「你這狠心的東西,不是說再不回來了麼?」

  君自傲亦緊緊抱住他,玩笑道:「你若不歡迎我,我這就走。」劉星一把將他推開,當胸一拳,道:「你走一個我看看!」君自傲一笑,道:「死性不改,還是一見面就動拳動腳的。」劉星拭了拭眼淚,道:「你這小子,這一年多都幹什麼去了?」

  君自傲輕歎一聲,道:「一言難盡……我娘的墳是你修的麼?」劉星點點頭,道:「戚媽媽對我就如親娘一般,我卻從未盡過什麼孝道,這也算是一點補救吧……」隨後哼了一聲,道:「還有雲紫羽那小子,這一年多我可從沒便宜過他,打得他連家門也不敢出了,你哪天要是在街上看到他,只消喊一聲我的名字,包管他嚇得尿著褲子跑回家去!對了,這位公子是你的朋友吧?」他只怕君自傲想起娘親,不免要傷心,便急忙轉開話題,眼望天涯,問了起來。

  不等君自傲說話,柳柔便在旁邊狠狠地踢了劉星一腳,嗔道:「你長著雙眼睛是喘氣用的啊?人家可是位姑娘來著!」隨即向天涯笑道:「天姑娘,你別介意啊。」天涯又破天荒地笑了笑,道:「我這身打扮原也容易讓人誤會。」

  劉星尷尬地不知說什麼好,柳柔道:「咱們羽林城地方小,沒見過什麼江湖俠士,不過想來女孩兒家行走江湖,若不穿成這樣,定然是不大方便的。」

  天涯撲哧一聲笑出聲,讓君自傲驚訝得不得了,不要說這樣情不自禁地笑,就是普普通通的微笑,平日也難見天涯露出幾回來,君自傲不由暗道:「也許因為她的身上曾壓著那麼多沉重的負擔——深仇、醜臉、無望的人生,所以她才變得冷漠而古怪,那也只是為了保護自己吧……現在她已完成了復仇,恢復了原猊,又痛快地說出了一切,卸下這些包袱,她開始顯露出真性情了。是啊,她不過是個女兒家,女兒家原就應是這樣的……」

  柳柔臉一紅,問道:「我……我說得不對麼?」天涯道:「其實江湖上的女俠們和尋常的女子打扮並無不同,只是我脾氣怪,打扮得就也怪。」柳柔道:「原來如此……天姑娘,你可別怪我多嘴,女兒家就該打扮得漂漂亮亮才是,我看你和氣得很,也沒有什麼怪脾氣啊。你相貌好,要是穿上女兒家的衣服,再把頭髮好好弄弄,可比我要漂亮多了呢!」看了看君自傲,又看看天涯,大有深意地一笑,道:「你要是願意,我就幫你弄弄吧!」

  天涯的臉微微見紅,道:「我穿不慣女子那些囉哩囉嗦衣服,不過這頭髮……」她自面容全毀後,再不能像尋常女子一般穿著打扮,所以才會穿上這將全身裹得嚴嚴實實的黑袍,戴上包住頭臉的面具。但她畢竟是個女兒家,眼見別人打扮得如花一般,心裡何嘗不酸?而自君自傲的鬼噬救了她的命,又奇妙地恢復了她的容貌之後,那種女兒家追求美麗的衝動更漸漸佔據她的心田。只是別人都當她是男子,她也不敢輕易改變自己,除了摘掉面具外,其它還是一如往昔。時至今日,她心中所有的一切都已向別人道出,再無一絲掛礙,幸福彷彿就在眼前,只等著她去追求,她又怎能不動心?

  所以這冰冷如風的假男兒,就在不經意間恢復了女兒心。

  柳柔一笑,拉起天涯向內堂走去,沖劉星和君自傲道:「你們哥倆好好談心吧,我們就不打擾啦!」

  劉星看了看君自傲,嘿嘿一笑,將他拽進樓上雅閣之內,道:「別看這天姑娘打扮怪異,瞧模樣可真是個美人,你小子的艷福可真是不淺。這次回來是為成親?」君自傲道:「不要胡說,讓天涯聽到不殺了你才怪。」劉星一吐舌頭,道:「這麼厲害?」君自傲笑道:「她現在恢復了女兒身,心情也變好了,若是從前,你便是多看她兩眼,怕她都會好好收拾你一頓呢!」隨即坐了下來,將這一年多來的際遇一一講給劉星聽,劉星聽得一會兒喜,一會兒悲,一會兒開懷大笑,一會兒又潸然淚下,為君自傲這一年多的江湖生涯唏噓不已。

  講到最後,君自傲道:「我們這次回羽林,就是要找到當年絞羽門唯一餘孽解九琅。逼他也好,求他也罷,總之一定要讓他說出當年鐵流玄的惡行才成。」

  劉星聞言訝道:「你說解九琅?他……他竟是那個絞羽門的餘孽?」君自傲點頭道:「不錯。你應該知道這個人吧?」劉星眉頭深鎖,道:「事情恐怕不大好辦……」君自傲道:「這我知道,畢竟解九琅已經是公認的好人,而且……」不等他說完,劉星便搖頭道:「我說的不是這個,而是……」

  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君自傲道:「有什麼你就直說吧,何時學得這樣吞吞吐吐的?」劉星歎了一口氣,道:「我說出來你別難過——雲姑娘上個月成親了,她嫁的那人,就是解九琅的兒子解意輝……」

  君自傲全身一震,半晌後喃喃自語道:「怎麼會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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