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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ay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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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搬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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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16:22:3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無尾天猿
梁辛在猴兒谷里待了五年,天猿的味道早就烙進了他的骨子里,雖然自己聞不到,但是小天猿一下子就把他認了出來。~~~~~~

    負責追趕小天猿的人看它突然發瘋似的狂奔起來,略帶意外的咦了一聲,隨即笑罵道:“小畜生作死么!”跟著把鐵網一收,翻手從腰間解下一支纏繞著鋼絲的長鞭,啪!淬厲聲響中,長鞭抖動,狠狠抽向了小小的天猿。

    看熱鬧的閑人們齊齊爆發出一聲歡呼,隨即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一個十七八歲的外鄉少年躍眾而出,迅捷的跳到猴子身旁,雙臂一攬輕輕的抱住小家伙,用后背替它擋住了那一鞭!

    梁辛護住了小天猿。

    歡呼聲一下子變成了驚呼,梁辛的上衫被一鞭抽碎,變成片片灰蝶四散飄落,裸露出的后背卻光滑如鏡,連道白印也沒有。梁辛根本懶得回頭看,一副心思現在全放在了小天猿身上,這個小東西正眼淚汪汪的往他懷里扎,不知是激動還是恐懼,瘦弱的身體瑟瑟發動,嘴巴中不停響起嗚嗚的哀鳴……

    “收!”掌旗教習馬上發現了這邊的異常,喝令弟子們立刻抓住野獸,停止陣法。

    沒過多長功夫,几百頭猛獸再度被關回牢籠,小天猿仍舊在梁辛的懷里。

    梁辛一手輕摩著小東西,站起來對著天策門弟子笑道:“這只……猴子好像跟我有緣,就把它賣給我吧,價錢……不貴吧?”

    掌期教習卻臉色鐵青,走過來上下打量了梁辛一番,冷冷說道:“讓你家的師長出來說話!”

    梁辛嚇了一跳,心說我家師長要看見你們欺負小天猿,早把天策門拆了,笑著搖搖頭:“我家師長不在這里……”正想再解釋几句,不料教習猛的一揮手,冷笑著說了聲:“沒有長輩,那便是你要自己但當了!”

    天策門以武立派,又地處漢蠻交界,几乎每隔三五天都會有人搗亂,梁辛和曲青墨剛到的時候,看到長拳、揉摔時的嬉笑全都落進了教習的眼里,現在梁辛出手救了猴子,無形中顯露了身手,更打斷了天策門最精彩的表演。~~~~~~

    在掌旗教習的眼里,輕輕松松就認定梁辛是來搗亂的了。

    小天猿異常的聰明,渾身顫抖著坐在他懷里,一只爪子緊緊抱住他的胳膊,另一只爪子用力指著外面,想要梁辛快跑。

    天策門的弟子早就圍上來了,外面的觀眾們立刻來了精神,小聲議論著這次來鬧事的,到底會是被打腫了臉,還是被砸斷了腿……

    梁辛抱著小猴兒,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問那個掌旗教習:“能不打么?”

    “能!”掌旗教習笑得挺開心:“放下猴子,磕頭賠罪,天策門既往不咎。”

    小天猿可憐巴巴的抬起頭,看了梁辛一眼,然后挪動屁股離開了他的胳膊,看樣子是明白梁辛的處境了,居然想要爬回到籠子里,把梁辛換走。

    這下可把梁辛給心疼壞了,雙手一舉小猴,讓它騎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在猴兒谷,他的脖子每天最少被小猢猻騎四個時辰,早就習慣了。

    沒尾巴小天猿愣了愣,趕忙用小爪子箍住了梁辛的腦門,跟著自然而然的把下頜墊在了他的頭頂上。看到小猴兒乖巧,不少人都笑了。

    梁辛試著蹦了兩下,感覺腦袋上的小猴抓的挺緊,這才對著掌旗教習搖頭道:“磕頭認錯就別想了,我還有兩位結義兄長,我磕頭,便等若他倆一起向你們磕頭,你們受不起的。”

    掌旗教習笑出了一臉的鄙夷,像這樣的大話,他一天能聽見二十次,搖頭道:“那就別廢話了,打贏了我們,你帶著猴子走,打輸了也沒什么,只不過要有什么傷殘,就自認倒霉吧!”

    話音剛落,只見梁辛猛的一跳……轉身就跑!

    天策門的弟子誰也沒想到,不都說要開打了么,怎么又跑了……那追不追呢?

    哄,這下觀眾們有的大笑,有的嘆氣,有的啐罵,梁辛才不管那套,打贏了能帶著猴子走?不打他也能帶著猴子走,那干嘛還要打。

    可觀眾們起哄的聲音還沒消散,梁辛又急赤白臉的跑回來了,他回來的速度可比逃跑時候快得多了,也不看人,低著頭一個勁的在地面上踅摸。

    梁辛此刻光著膀子,剛才他替小猴子擋了一鞭,衣衫盡碎,身體倒沒受傷,只不過他錢袋掉了……快三十兩金子啊!

    再回一看,自己的錢袋和那包松子糖,全在人家掌旗教習的手里了。

    天策門弟子里三層外三層的圍著他,就差拿剛才抓老虎用的鐵網子了。

    普通天策弟子們都神情輕蔑,可几位教頭的臉色卻鄭重多了,梁辛先挨了一鞭子卻安然無恙,跟著又抬腿就逃出了天策門,要是還當他是個普通的鄉下少年,這個教習就白當了。

    掌旗也收斂了笑容,把手里的東西遞給同伴,對著梁辛拱手,換上了標准的江湖腔調:“有同道高人上門指教,天策榮幸備至,還請少俠賜下的師承,賜下名號。”

    梁辛老實巴交的回答:“我叫梁磨刀,我師父的名諱……上葫下蘆。”說話的時候,眼睛始終沒離開過自己的錢袋。

    掌旗教習皺著眉毛,嘟囔著:“上葫下蘆……關外的?”

    跟著教習搖搖頭懶得管那么多,說道:“便領教你的揉摔之技有何高明之處!”隨即對自己最得意的一位弟子使了個眼色。

    弟子會意,分開同門走進了圈子,對梁辛點頭:“天策,劉江請教!”。說完,雙腿開立,雙臂大張,擺了個揉摔的起手式。

    劉江是天策弟子里的揉摔高手,身材壯碩的嚇人,這次梁辛終于感覺到自己眼小了,一眼望過去都看不全對方。

    梁辛也擺開了揉摔的架勢,他倒是知道自己有多大力氣,氣隨意轉之下,收起不停流轉的真元,只用平常人的力道來摔跤。

    梁辛現在已經是准三步修士,勉強踏在撣心境與聲色境交界,真要放手出力,就連曲青石這樣的武學大高手都奈何不了他,何況這些練習軍技的普通弟子。

    劉江打過了招呼之后,倏地發出一聲低吼,膀子晃動著錯步近身,雙手同時抓向梁辛的肩膀,一群師兄弟們齊齊的喝了聲彩,劉江這一招用的又快又狠,是散手快跤中最霸道的折肩摔,如果被他抓住,不僅要摔個狗啃泥,肩膀上的關節也會被同時卸掉,再沒有還手之力。

    只聽啪的一聲脆響!

    剛剛還擺著摔跤架勢的梁辛,見對方扑來之后,右手攥拳抬起來就是一個沖天炮,正砸在劉江的鼻子上……這是正經的太祖長拳中的擊沖直拳。

    劉江還等著梁辛跟他拆手折臂,換步叉腰的跟他摔跤呢,哪想到這小子中宮直入,說好大家比揉摔的,怎么就變成練武朮了,一下被實實在在的砸中了鼻子,哇哇怪叫著摔出去老遠。

    不是長拳比揉摔高明,純粹是劉江猝不及防……

    梁辛直到打出去了一拳,才恍然明白自己沒按規矩來,他在猴兒谷里天天和猴子對打練功,天猿們出招全無章法,打架的時候腦袋爪子屁股尾巴一起上,梁辛也早就習慣不按著套路打了,反正只要能打到人就是好功夫,這一拳純粹是本能反應。

    一群天策門弟子大嘩,一群觀眾噓聲四起,只有梁辛脖子上的沒尾巴天猿啪啪的拍巴掌,樂得合不攏嘴巴,差點摔下來。

    又一個小伙子跳出來,二話不說沉腰坐馬,抬手一記一摸一樣的擊沖直拳向著梁辛的面門打去,他這拳比著梁辛剛才可漂亮的多,也迅猛的多!

    直到拳風激蕩,那個弟子才冷喝道:“那就領教閣下的長拳……”話還沒說完,就被梁辛捉住手腕,一個背摔扔出去了……

    小天猿的腦袋轉了大半個圈,一直用視線追著這個天策弟子從沖出、到起飛、最后到落地。

    這下梁辛算是正經明白了,他現在只會打架,不會比武了。和無所不用其極的天猿打斗五年,他在不知不覺里,早把揉摔和長拳兩種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技擊亂七八糟的捏合在了一起,配合著他被天猿訓練出來的應變、機敏,變成了一種難看但實用的打斗技巧。

    哄……天策門弟子紛紛怒罵不休,掌旗教習更是勃然大怒,大步走上前指著梁辛喝問:“小子,你到底是要比揉摔,還是比拳法?!”

    梁辛還沒說話,沒尾巴小天猿就撇出長長的下唇,沖著掌旗教習啐了一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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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16:23:4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敬請動手
掌旗教習在天策門的普通弟子中身份頗高,胸中多少也有些溝壑,平時處理起事情來不失穩重,可在被小天猿的口水吐中了之后,一雙眼睛陡然變得血紅,整個人變得勢如瘋魔,再也不說什么,身形縱躍向著梁辛扑了過去!

    就連那些天策門弟子們也都自家掌旗被嚇了一跳,他的這種憤怒已經不能算是生氣了,而是中了邪!

    掌旗教習看上去神志不清,可拳腳力量卻大得出奇,結果還是被梁辛上面一拳下面一拌……旗摔得砰砰有聲,怒喝道:“殺了!”

    旋即,天策門大亂!有機靈的弟子立刻趕走了圍觀的閑人,把大門牢牢的關閉,梁辛只覺得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不知道多少個壯小伙子一起想自己沖來,這時他頭上的小天猿突然渣渣渣的尖叫了起來,一只手牢牢的指向某處,另只手猶自緊緊抱住梁辛的腦袋。

    梁辛循著小東西的爪子望去,隨即大喜的贊了聲:“好小子!”,小猴子手指的地方,正是拿著他的錢袋和松子糖的那個教習……

    整個院子已經亂成了一團,一條條壯漢或怒罵或痛吼,上下翻飛煞是好看,所有靠近梁辛身邊的人,要么被他摔出去,要么被他一拳砸飛!

    憑實力,這些天策門的弟子,比起最普通的青衣刀衛都還差著一大截,梁辛則只比曲青石全盛時略遜一籌。

    五年前,曲青石在項蟾蠻的亂陣中還能沖殺一個來回,現在梁辛對付這些天策弟子,游刃有余。只不過對方的人數,實在有點太多了,几百人圍著一個人打,場面著實有些驚人……經常打著打著就找不到人了。

    不是說梁辛的本領,連四百人加在一起都奈何不了他,而是個體差異太懸殊,數量已經難以彌補了,就好像一千只兔子也逮不住一頭豹子。

    梁辛跑跳縱躍,腳步堅定目光更堅定,反正錢袋在哪他就去哪……

    這一架越打越大,整個天策門里亂成了一團,還有些在內堂練功的弟子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也亂亂哄哄的沖進前院。~~~~~~

    這時先前那個倒地的掌旗,目光里的血紅色已經褪去了,站起來皺眉看著眼前的大亂,隨手抓過來一個弟子怒問道:“怎么回事?怎么打成了這樣?”

    弟子挺實在,大聲回答:“謹遵您老諭令,咱們上了!”

    掌旗滿頭霧水,似乎已經記不起自己被猴子口水吐中之后暴怒成狂的事情了,琢磨片刻之后,揚聲大喝:“御獸!”跟著手腳麻利的登上一方高高的石台,舉起了手中的令旗。

    外圍游散亂跑的天策弟子們聞言立刻大聲回應:“諾!”隨即取出鐵網,三五成群,在令旗的指揮下,穿插遞進,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替換下了圍住梁辛轟轟亂打的師兄弟們。

    而梁辛現在,也總算把錢袋和那包松子糖搶了回來,揣進褲兜里。

    小猴子又喳喳喳的叫起來,這次伸手指的是遠處高高在上的掌旗教習。

    可這次梁辛過不去了。

    越來越多的天策弟子,在教習的呵斥下亮出了鐵網,陣勢越來越大,從天空鳥瞰,梁辛仿佛已經變成一頭被困在蛛網之中的虫。

    中土軍陣流傳了不知几千几萬年,不斷被奇人改進,其中暗合奇門遁甲與乾坤之力,有的還有道法暗中輔佐,威力著實不可小覷,剛剛還一盤散沙的天策弟子,在列出大陣之后立刻換了一副精神,每個人都神態沉穩,腳步從容,在令旗的指揮下來回穿插游走,隨時准備出手。

    梁辛也站住了腳步,身體微微俯低,心中琢磨著,以后無論什么時候都要把陽壽邪弓隨身攜帶,此刻已經明顯感受到軍陣的壓力,正從四面八方緩緩凝聚、涌動。

    梁辛抬手拍了拍小猴屁股,小東西會意,不再亂叫亂指,兩只毛茸茸的胳膊緊緊抱著了他的腦袋。

    數百天策弟子已經匯成大陣,步伐越來越迅捷,不知何時他們的腳步聲已經不再是踏踏亂響,而是匯聚成統一的頻率,聽上去,仿佛一支雄壯的軍隊正在走儀仗!

    小天猿急的呲牙咧嘴,不明白自己抱在懷里的這顆腦袋想什么呢,為啥不趁著軍陣還未列成沖出去,梁辛的臉上也是一副咬牙切齒的猙獰樣子……他本性嗜武,心里明白現在該沖了,可還是忍不住想要試煉一下對方的合擊的力量。

    終于,掌旗教習暴喝:“襲!”

    數百弟子高聲斷喝,無數森森鐵網,仿佛無盡的怒潮,層層疊疊向著梁辛裹去。

    而梁辛也同時發動,悶吼了一聲,選准正前方迅猛的扑了過去!

    啪啪啪啪,脆響連珠仿佛爆豆,梁辛一連沖破十余丈鐵網,終于放緩了急沖的勢子,心里后悔了。和數百壯漢之力的軍陣,對于只有真元、技擊卻沒有法朮的梁辛來說,要脫困便只能殺人了,手軟必遭擒。

    梁辛有些躊躇,可天策門的弟子卻什么都不顧,在令旗的催促下,毫不停歇的向上圍攏,就在梁辛狠心咬牙准備放手一搏的時候,突然一聲清脆的斷喝,自天策門的內院中響起:“止!”

    一聲斷喝,正如水流轉盤旋的軍陣,突兀的停滯了,所有天策門弟子都筆直的站立,好像一根根勁銳的標槍。

    梁辛自然也收起了拼命的勢子,先一溜小跑從對方的重重包圍中跑了出來,這才站住腳步,望向內院。

    片刻后腳步聲響,一個黑袍少年從內院中走了出來,少年看上去比梁辛還要小上一兩歲的樣子,身材和梁辛差不多,但長得頗為英俊,面頰飽滿劍眉星目,黑色的長袍也裁剪的貼實修身。

    曲青石‘年輕’的時候,也是個美男子,但是面色蒼白身形消瘦,從骨子里就透著他青衣千戶的那股虐戾,而這個黑袍少年是那種英氣勃勃的氣概,和曲青石同的氣質截然相反。

    梁辛站在黑袍少年跟前,就好像把一塊土疙瘩擺到了琉璃瓦旁邊。

    黑袍少年臉上挂著一份爽朗的笑意,走到梁辛跟前抱拳施禮,認認真真的說道:“多謝你手下留情,沒殺人。”

    梁辛笑著還禮,說道:“天策門的弟子,果然了不起。”他是真心稱贊,這些天策門徒單打獨斗不值一提,可對軍陣轉合頗有造詣,梁辛真要拼出全力,勝負依舊是個未知之數。

    掌旗教習從高高的石台上跑下來,帶領眾多弟子對著黑袍少年躬身施禮,畢恭畢敬的說:“見過掌門!”跟著踏上兩步,附耳低語把情況交代清楚。

    梁辛略帶意外的看了黑袍少年一眼,沒想到他小小年紀,竟然是一派掌門。

    黑袍少年還是笑著,露出兩排整齊干淨的牙齒:“在下鄭小道,見過磨刀兄長。”跟著也不容梁辛說什么,繼續道:“剛剛已經謝過了手下留情之恩,現在就請動手吧!”說話之間,鄭小道仔細的脫掉了黑色長袍,露出內襯的一身黑色武士服。

    梁辛愕然道:“還打?”

    “磨刀兄長一個人,把我門下數百弟子打得人仰馬翻,要是就這么走了,天策門直接散掉好了。”鄭小道的表情也挺無奈,嘆了口氣繼續道:“若是兄長贏了,天策門認打認罰;若是小弟僥幸勝了一招半式,就請……呵呵,那時你也做不了什么了。”

    話剛出口,鄭小道一聲斷喝,揚手一拳直沖面門!毫無花俏,力道十足,更快若奔雷,一瞬間里梁辛只有一個感覺,對方把全部的力氣,全部的腦筋,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這一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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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16:24:1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 你死我活
梁辛雙臂斜橫架開對方的拳頭,隨即心里一驚!鄭小道的力氣,比著他毫不遜色。

    鄭小道哈的笑了一聲,整個人一下子興奮了起來,身子倏然一矮,另一只手向著梁辛胯下狠狠抓去,這一下無招無式,卻狠毒無比,根本不是正經的功夫,倒像潑皮的無賴打法,和他這個掌門的身份極不相稱。

    梁辛卻樂了,這招武人或許很少使用,可猴兒谷的天猿一天最少對他使八次,看也不看一腳蹬向了鄭小道的面門。

    鄭小道本就是矮身偷襲,眼看著就避不開梁辛那一腳,不料他的身體在几乎不可能的情況下,突地又矮下去了一截,整個人都縮成一團,扛向梁辛站立的獨腿。

    梁辛好像突然失去了平衡,毫無征兆的向后一躺,獨腿掀起來踢向鄭小道的下頜……

    所有天策門的弟子都看得目瞪口呆,這兩個人都是少年,力氣同樣大的驚人,可打斗起來無所不用其極,鄭小道用胳膊勒梁辛的脖子,梁辛就低頭咬他的手;梁辛欲抱鄭小道的腰摔他,鄭小道就用頭槌頂他的胸口……這種狠毒潑辣的打法,那還是什么武功拳法。

    掌旗教習懂得最多,提氣對著門下弟子喝道:“都看好了!天策門出身軍伍,戰場上的搏殺,永遠只有一招,叫做:你死我活!掌門人現在用的便是這一招!”

    天策門真正的本事,全部來自于戰場上的搏殺之朮,不講拳不講朮,只求殺傷敵人!鄭小道研習的,就是這一套想盡辦法只為殺死對方的技巧。

    兩個少年里,一個是和天猿打架練出來的本領,另一個是從小被酷訓出的殺人技巧,現在一交手,全都陰險到了讓旁觀者眼睛抽筋的地步。砰砰砰砰的悶響,兩個人轉眼打成了一團,不久之后便糾纏在一起,四肢相纏、頭頂肩扛,越打動作的空間越小,足足過了一炷香的功夫,沒能分出勝負反倒誰也動不了了。

    沒尾巴小天猿早就跳到一旁了,此刻正蹲在兩個人旁邊,歪著腦袋看著他們,神情躍躍欲試,看樣子很想伸手去抓鄭小道一爪子。

    兩個人几次較力都不相上下,鄭小道終于最先笑了,氣喘吁吁的說:“好本事,現在分不出輸贏了,放手吧。”

    梁辛也累得汗流浹背,和鄭小道一起緩緩的收力,一邊笑著一邊問:“你的力氣,哪來的?”

    鄭小道實實在在的回答:“天策門中有一項灌頂的法門,三代之內,內力傳承,我的力氣,實際上是師父和師祖留給我的,你呢?”

    梁辛當然不肯說實話,直接道:“天生的!”

    鄭小道聞言放聲大笑:“你這人真不實在,先說的就是吃虧。”說的話雖然是埋怨,但語氣卻滿滿的都是歡愉,笑聲中費力的掙扎著移動手腳。

    梁辛也同時放松,想盡快解脫出來,哥倆一起在地上蠕動著,摸樣笨拙可笑,可梁辛總是覺得有些不對勁,仔細感覺之下恍然大悟,鄭小道被自己鎖在腋下的右手,掙動的位置不對勁,按理說他若想盡快讓雙方松開,這只右手應該向后縮,可現在卻向前緩緩的探移著,一直伸到了梁辛的眼前。

    旋即,鄭小道的右手突然攥拳,只聽嗖的一聲低響,一支兩寸長的銀針,驀然從他的手背上激射而出,直射梁辛的左眼!

    這個黑袍鄭小道,竟然把能偷射暗器的機弩埋在了自己的血肉中!

    一切都得益于猴兒谷與天猿的對打,雖然天猿不像鄭小道這樣陰狠,但也常常會有類似之舉,比如打斗中突然甩頭吐他一臉唾沫。

    梁辛用盡全部的力氣,怒喝中仰頭,隨即只覺得額頭一疼,那根銀針正中自己的額角,幸好埋在血肉中的暗器,雖然防不勝防但力道不會太大,銀針只能扎破皮肉,卻射不穿頭骨,情況雖然危險到了極點,而最終的傷害卻輕微得可以忽略不計。

    鄭小道一擊未中卻又復大笑:“天策門中傳承的,本來就是軍隊里的格殺之技,你可知道,在七百年前,前朝有過一支臂藏機括的精兵?只要戰場上出現過的,我們都學得到!”

    梁辛勃然大怒,全身蠻力再度爆發,鄭小道也不甘示弱,兩個人立刻又絞殺在一起,這次便是個不死不休的局面,正越纏越緊的時候,沒尾巴的小天猿趁著別人不注意,突然跳起來,一爪子拍向鄭小道的左眼!

    鄭小道腦子里只剩下六個字了:現世報,來得快!他和梁辛滾成一團,根本沒機會躲避,只來得閉上眼睛。

    小天猿一爪子抓過,鄭小道只覺得一陣劇痛傳來,跟著一蓬血紅迸現,還以為自己的左眼珠已經被扣掉,心慌意亂之下,全身繃緊的力道都松懈了下去。

    梁辛趁機發力,毫不留情的折斷了鄭小道的一條胳膊,同時也由此脫身,俯身把沒尾巴的小天猿抱起來,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鄭小道剛忙用沒受傷的手去摸眼睛,這才發現眼珠還在,小天猿年幼力小,只把他的左眼皮划出了一道血口子,看著鮮血淋漓很嚇人,其實傷的倒不重,反而是鄭小道的右臂,都不自然的扭曲起來,骨頭斷成了好几截。

    天策門弟子皆盡大怒,亮出武器便圍攏了上來,不料慘叫中的鄭小道顫抖著喝道:“退下!”

    話音剛落,所有人都是眼前一花,一個臉色鐵青的老頭子自高牆之外輕飄飄的躍進來,快步走到梁辛跟前,先把裝著陽壽邪弓的盒子遞給梁辛,隨即低聲問:“吃虧了沒……咦,天、天、那個沒尾巴猴兒!”

    來的人是曲青墨。

    曲青墨和老貓看完了鋪子,回到天策門的時候才發現這里大門緊閉,周圍人議論紛紛,稍一打聽就弄明白了經過,心里著實吃了一驚,立刻趕去客棧取了陽壽邪弓回來。她處在撣心境,是二步修士,一座普通的大門還難不住她,躍入之后看到梁辛安然無恙,先松了口氣,再看到沒尾巴的小天猿,也就明白梁辛為什么要出手了。

    ‘沒尾巴猴’也察覺到曲青墨身上有著同類的味道,欣喜的從兩個人肩膀上爬來爬去。

    掌旗教習攥著旗子就爬回到高台上,只等掌門一聲令下便要催動陣法,他要是知道梁辛抱著的匣子里是把弓,肯定不會上去的那么快……

    天策門的弟子虎視眈眈,數百人各持兵刃。梁辛有邪弓在手,就什么也不怕了,邪弓雖然只能一射,但是威力可以重創玄機境的五步修士,根本不是眼前這些凡人能抵御得了的。

    梁辛皺眉看著鄭小道,問:“還想怎樣?還要打么?”

    鄭小道臉上披血,右臂扭曲,吃力無比的爬起來,卻還是呵呵的笑著,搖頭道:“我輸了,天策門認打認罰!”

    這句話可大大的出乎梁辛的意料,一時間有點不知道該說什么了。這個鄭小道,出來的時候是個英姿颯爽的少年,打斗的時候是個出手狠辣的殺手,說笑的時候是個老實巴交的孩子,偷襲的時候是個陰險卑鄙的小人,可現在又變成了爽快磊落的豪杰?

    鄭小道站不住了,揮揮手讓弟子搬過來一把椅子,表情痛苦的跌坐在椅子上,呲牙笑道:“我學的本事,就是千方百計干掉敵人,所以拼斗起來無所不用其極,你若死在我手上,怨不得別人,只怪你小看了天策門的手段;可一番拼斗下來,我還是輸了,那便按照先前的承諾來兌現吧。”

    鄭小道一邊說著,一邊疼的臉皮直跳,苦笑著說:“你怎么還不明白呢?打架是打架,承諾是承諾,根本就是兩碼子事!我要想賴掉承諾,也不會用‘肉中刺’傷你,你我纏在一起的時候,我直接讓弟子拿刀子戳你腦袋豈不痛快?所以我輸了就是輸了。”

    一名天策教習不甘心的插口道:“掌門沒輸,是那頭小畜生出手偷襲……”

    “住口!”鄭小道低聲叱喝:“那猴子偷襲不是梁磨刀指使的,于他于我而言都是個意外,勝負天定,愿賭服輸!”

    梁辛皺眉盯著鄭小道,似乎想看出他到底是不是再說真心話,鄭小道卻呲牙咧嘴的笑道:“有什么道道就畫下來吧,我還得趕緊回去治傷,敢情你不疼是吧?”

    梁辛終于笑了,拍了拍小天猿:“我把它帶走。”

    鄭小道點點頭:“這個自然,還有呢……”他的話還沒說完,梁辛已經扛著小天猿,拉著曲青墨轉身走了,聞言既不停步也不回頭,揮手道:“一時想不到其他的,等想起來的時候再說。”

    等梁辛走到門前的時候,身后又響起了鄭小道的笑聲:“以后再想起來的,可就不算數了!”

    天策門緊閉了半晌的大門再度打開,在外面苦等了半天的閑人們見梁辛完好無損的出來,都面露驚訝,有膽子大的上前打聽,梁辛信口胡扯,護住了天策門的面子……

    在天策門中,鄭小道被手下抬到了內堂,跟著屏退眾人,只留下了几個心腹。

    留下的几個人并沒有急著給他療傷,而是迅速的撕開他的衣衫,隨后用一根長長竹簽,從鄭小道的天靈、胸口、丹田、雙肩窩、雙股窩這几處要害位置,小心翼翼的輕挑,片刻后,每個要害的位置,都被挑出了一枚黝黑惡臭的虫子。

    手下人都長出了一口氣,把怪虫裝進特制的小盒中,隨后才開始幫他正骨、上藥、處理傷眼……

    其中一人面色不忍,猶豫了再三之后,還是開口勸道:“掌門,這次傷的雖重,可修養一段時間便會無礙,不過那門逼發潛力的功法……您別再用了。”

    鄭小道似乎連搖頭的力氣都沒有了,氣若游絲的說道:“我也不想用,可是……又能怎么辦。這次……督促兒郎們,以后別鬧這種誤會了,再來一次我也真就別活了!”

    --------------------------

    梁辛抱著小天猿,和曲青墨一起返回客棧,路上把自己在天策門的經歷從頭到尾的說了一遍。

    曲青墨伸手捏了捏小天猿的腮幫子,笑嘻嘻的說:“天猿不許離開苦乃山,這個小家伙的來歷,可奇怪的很!等回山的時候把它帶回去,問問葫蘆師父,到底怎么回事。”

    梁辛從路邊買了几個蘋果,小天猿挑了個最大的,啪的一聲掰成兩半,左看看,右看看,選了大半的遞給梁辛,把小的遞給曲青墨。

    兩個人一起哈哈大笑,催促著小家伙快吃,天猿這才開始咔咔大嚼,梁辛一看別人吃東西,自己的肚子也咕咕咕的亂叫了起來,當下也不再多說什么,加快腳步趕回客棧,他訂房的時候問的清楚,客棧管飯,面條。

    到了客棧正好是開飯的時候,曲青墨吃了半碗就飽了,梁辛連吃五大碗,把老掌柜看的直皺眉,顫顫巍巍的到他跟前,小聲囑咐:“孩子,面條有的是,你可別撐壞了身體……”

    梁辛裂開嘴巴樂了,露出兩排牙齒:“我再來碗面湯。”

    曲青墨早就習以為常,坐在旁邊面不變色,小天猿的眼睛瞪得溜圓,一會看看梁辛,一會看看他的肚子……

    面湯還沒上來,青墨就興高采烈的推了推梁辛:“你怎么也不問問我,店鋪看的怎么樣?”

    梁辛笑道:“問了也沒用,明天我自己去看過才作准!”

    話音剛落,啪的一聲,曲青墨從懷里掏出一張紙,拍在了梁辛的面前。

    梁辛舉起那張紙,低聲念道:“契據……”看到最后臉色驟然蒼白,眼珠子瞪圓了,反復又看了几遍,最后才抬起頭顫聲道:“二十……十四兩金、金子?!”

    曲青墨笑嘻嘻的點頭道:“店鋪的位置好得很,店堂也足夠敞亮,我怕被人搶去,就先簽下了字據,說好明天付錢!”

    客棧老掌柜趕忙恭喜,大聲說著吉祥話,小二也湊過來詢問店鋪的面積,隨即點頭笑著連聲說合適,銅川是集貿之地,鐵鞋大街又是城中心,曲青墨這個錢花的倒是不虧,只有梁辛心疼的不知所措,最后一伸手抓住店小二,恨聲說:“不要面湯了,再來碗面!”

    就在這時,客棧門口人亂馬嘶,有一隊人前來投宿,這些人都頭戴儒雅巾,身著書生袍,個個面露疲憊。

    不僅梁辛意外,就連店小二都覺得奇怪,銅川府里,蠻人、牧民、胡人甚至舞娘來往不息,唯獨沒有過大批的讀書人來過。

    這批書生差不多二十余人,其中有兩個人尤為醒目,一個是須發皆白,卻精神矍鑠的老者;另一個是老者身邊,長得仿佛巨靈神似的光頭大漢,身上的肌肉高高鼓起,把他的書生袍都快要撐裂了。

    老先生進了店堂之后,先微笑著掃了一圈,可在看到梁辛的時候,卻微微的愣了片刻。

    那個大漢則抗著一只比棺材也不小的巨大木箱,看上去雖然威風凜凜,但目光呆滯,滿臉傻笑,竟是個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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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東籬先生
小丫頭青墨用二十四兩黃金盤下一座鋪子,無論地點、店面都不錯,本來滿心得意回來邀功,可梁辛卻愁眉苦臉,還跑到客棧賬房去問先生,如果現在反悔會咋樣。

    先生笑道:“那就按著契據上約定的數目賠錢唄,要是賠不出,就會吃官司了。”

    等回到房間,青墨抱著猴子坐在一旁賭氣,梁辛苦笑著搖頭:“不是這鋪子買的不好,也不是咱們干不了,而是本錢押得太大……萬一要賠了,就得回苦乃山了。我本想先找個小店干起。”

    青墨恢復了本來面目,撇嘴的時候,在圓圓的臉蛋上撇出了一個酒窩:“賠了也不怕,再找哥哥去要,你要怕丟人由我去要。”

    不料梁辛卻愁眉苦臉的搖搖頭:“這次如果賠了,大哥二哥一定會讓咱們回猴兒谷,絕不會再給咱們錢了。”

    曲青墨被梁辛那副倒霉樣子給氣樂了,壓低了聲音道:“又說胡話,咱們可是暗樁,要盯住天策門的,哥哥怎能因為咱花光了錢就撤掉暗樁?”

    梁辛從兜里摸出先前那包松子糖,攤在桌上,曲青墨立刻坐過來,兩個少年湊在一起吃糖豆。小天猿嘗了一顆,滿臉的不屑。

    嘴里甜了,梁辛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些,挑了個最大的扔進青墨的嘴巴,笑著說:“其實,大哥、二哥早已放棄天策門這條線索了,暗樁……不過是個說辭,或者說是個考驗罷了!”

    曲青墨愕然愣住,抬頭望向梁辛,不明白他的意思。

    梁辛卻岔開了話題,問青墨道:“你家在京師,世代為官,是不是也有些忠心的健仆?我說的是仆從,不是衙門里的官員。”

    曲青墨不明所以,點頭道:“自然是有的。”跟著又得意的笑道:“在京官府邸中,論打架我們老曲家可有一號!”

    梁辛呵呵笑道:“這便是了,你想,大哥二哥何等的精細,如果天策門有一絲可疑之處,他們也不會放過的,真要設立暗樁,就算身邊沒有心腹,盡可以從家里調人。(w)這五年里,他們沒在銅川設暗樁,只能說明一件事:他們覺得天策門這條線索,沒有追查下去的必要。”

    青墨更糊涂了,問梁辛道:“那他們讓咱來銅川干嘛?”

    曲青石、柳亦如此看重梁辛,除了他重義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心思上著實有些可取之處,這次來銅川的事情,梁辛開始也感覺重任在肩,可在路上就已經琢磨清楚了。

    既然這個暗樁沒有意義,那曲、柳二人的心意,肯定就在其他地方了。

    三十兩金子、銅川暗樁、除了必要的消息傳遞外別無支持、帶著小姑奶奶青墨……說穿了,盯梢天策門不重要,重要的是,曲青石想看看梁辛帶著青墨,用三十兩金子做本錢,到底能不能好好的把日子過下去。

    如果行的話,說不定過上一段時間,曲青石會把丑娘梁氏也送過來,如果這么大的本錢都被兩小敗光,那曲青石一定會送他們回山。

    這番用心都被梁辛猜到了,所以一下子几乎投光了本錢,他心疼的五臟六腑都快抽筋了。

    雖然天策掌門鄭小道的本領驚人,和梁辛几乎打了個不相上下,但他的本領說到底還是凡人的范疇,人習武之人把功夫連到鄭小道這種水平的也不是沒有。

    也正是梁辛想通了曲青石讓他來銅川的真正用意,才敢放手與天策門弟子打了一場糊涂架,反正天策門也沒什么好查的,打架也不怕惹人懷疑。

    聽完了解釋,青墨也明白了兄長的用心,把腦袋湊近梁辛,跟做賊似的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憑著咱們倆的本事,想要弄點錢還不容易?反正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回猴兒谷過下半輩子!”

    梁辛一瞪眼,正色說:“咱們倆弄錢不難,可真要做了飛賊,非把二哥氣死不可!他最擔心的便是這件事,做賊便會引起官府的注意,追查之下沒准就會泄露身份,到時候可糟糕透頂!”

    曲青墨瞇了瞇大眼睛,沉聲道:“所以,不到萬不得已,咱不做賊。”

    梁辛點頭道:“便是這個主意!”

    兩個少年又鄭重其事的對望點頭,跟著一起哈哈大笑起來,這時敲門聲響,開門一看是客棧伙計給他們送來了一份傳單。

    梁辛草草通讀,傳單寫的簡單明了,有一位叫做宣葆炯的學士,四十天之后、九月廿六,要在鐵鞋大街公開講學,請大家前去聽學。

    大洪武盛文昌,學派諸多,常常會有學者公開講學,來表達自己的處世、修身觀點,不過這種事大都在內陸那些文風濃厚的州府,還從來沒人跑到銅川來講學。

    客棧的伙計也是個愛說話的主,先告了個罪,然后搖頭晃腦的賣弄著:“宣葆炯,字東籬,可是咱們大洪朝有名的學士,剛才住店的那批書生的首領,就是他老人家。”

    青墨早就變回胖叔叔,滿是好奇的問伙計:“東籬先生開課的題目是什么?”

    伙計大樂,這個題目沒寫在傳單上,他說了無數廢話才從東籬先生隨行的學生嘴里問出來,壓低了聲音神祕兮兮的說:“鮮貨!”

    梁辛啊了一聲,詫異道:“鮮貨?”沒尾巴小天猿抬起頭,吧嗒了吧嗒嘴唇,聽懂這倆字兒了。

    伙計點了點頭:“不錯,正是鮮貨!您二位若是有空,等到九月廿六不妨去聽聽,反正您的鋪子也在鐵鞋大街上,方便的很……”

    活計的話還沒說完,肩膀上突然出現了一只巨大的手掌,好像拎小雞似的把他從門口挪開,書生之中的那個碩壯的憨子,好像一座山似的堵在了房間的門口。在他肩膀上,還扛著那口大箱子。

    若單看長相,大漢豹頭環眼,獅鼻闊口,這副長相再配上他巨靈神般的身材,著實威風凜冽,只可惜再怎么剛毅威武的五官,也遮不住他臉上的呆傻。

    梁辛被他嚇了一跳,趕忙擠出了個笑容。

    憨子的眼光卻從梁辛的頭頂飄過,望向他們擺在桌子上的糖果,臉上都是饞意。

    這時候突然一個清朗的聲音,從走廊中傳來:“十一,不得騷擾貴客,還不快快退下!”

    名叫‘十一’的傻漢子無比聽話,趕忙閃到旁邊去了,眼角卻還露出些余光,戀戀不舍的看著屋里的桌子。

    梁辛心眼厚道,趕忙轉身抓了把松子糖,塞進了憨子的手里。

    這時書生中的那個老者,緩步走到了門口,對著梁辛拱手微笑:“我這位隨從,腦筋不太好,鼻子卻靈得很,聞見糖果香氣就走不動路了,驚擾二位了。”

    梁辛才不當回事,笑著搖頭,揚了揚手里的傳單:“東籬先生?請進來說話。”

    東籬先生卻沒再說什么,而是仔細的看著梁辛,過了一會莫名其妙的呵呵笑了,隨即對著梁辛一拱手:“天色已晚,不敢打擾兩位休息,老朽這邊告退了。”說完轉身就走,叫做十一的憨子急忙跟在他身后離開了。

    梁辛和曲青墨對望了一眼,心里都有些疑惑,讀書人四方游學很正常,但隨身帶著個憨子的可不常見。

    青墨湊過來,眼睛里都是興奮,低聲攛掇梁辛:“等夜深了,咱倆去查查?”

    梁辛趕忙搖頭:“少惹事,反正明天咱們不在這住了。”

    青墨嚇了一跳:“不住客棧,那咱們住哪去?”跟著恍然大悟:“你打算去住新盤下來的鋪子?可……都還沒收拾,肯定臟亂的很。”

    梁辛咬牙跺腳:“那就收拾收拾,總能住人。住客棧,我沒錢!”

    當天夜里,梁辛正坐外間催動心法化解真元,突然怒喝從遠處傳來,隨即一抹淬厲的光華划破夜空!青墨立刻掠到了他的身邊,沉聲道:“是飛劍的光華,有修士相斗!”

    可又過了良久,外面卻再沒了一絲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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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開張大吉第二天一早,老貓到客棧的時候,正趕上梁辛和曲青墨退了房子,大包小包的往馬車上裝行李。老貓大吃了一驚,三步并作兩步的跑上來一把抓住曲青墨,氣急敗壞的問:“你簽了契據還沒付錢,現在要逃跑么?不帶這么糟蹋人的……”

    曲青墨和梁辛哭笑不得,連連解釋,老貓將信將疑,不過這一路上,是絕不肯離開他們倆半步了。

    客棧距離青墨看好的鋪子不遠不近,老貓是個愛說話的人,走了一會之后就湊到梁辛兩人跟前,滿臉神祕的說:“兩位知道么,昨天夜里咱們銅川府出了件大事!有位修天的仙長死在了城里!”

    梁辛笑著點了點頭,沒多說什么。

    昨夜的飛劍光華掠起后不久,梁辛和青墨就趕去查看,只見一個中年道人仰天躺倒,口鼻只見滿是鮮血,胸口深深的塌陷,早已氣絕身亡了,道人的飛劍也斷成了七八截,看樣子殺手先是一拳打碎了飛劍,又跟上一記重擊,震碎了道人的內臟。

    兩人草草檢查了一下尸體,死者是一個小門宗的長老,按照青墨對飛劍成色的估計,這個人的修為在海天境,是四步修士。

    事情雖然詭異,但畢竟與自己無關,梁辛和青墨在驚駭之余,倒也沒想太多。

    不多時等到了鋪子,原來的東家也嚇了一跳,沒見過第一天立據第二天就搬家的。

    梁辛在主人的引領下里里外外看了一遍鋪子,心里也著實滿意,這里正處鐵鞋大街的中段,距離天策門不過三百步之遙。

    這個鋪子以前是座茶樓,除了不賣酒之外,和飯館沒有任何區別,后廚、柜台甚至桌椅板凳一應俱全,開間敞亮,隔去雅座,還能擺下十几張桌子,几乎什么都不用改動,只要招來廚子伙計,跟衙門辦好手續,換上招牌就能開業。

    鋪子之后挎著一座小小的院落,供主人居住。

    茶樓左首和右首的兩間鋪子,也剛剛換了東家,現在大門緊閉正在裝修,老貓也沒能打聽出來他們是什么買賣,只知道這兩間鋪子鋪子的東家也是外鄉人,剛到銅川不久。

    老貓覺得自己這單生意做得不錯,笑著對青墨和梁辛邀功:“三間新鋪一起開張,到時更添人氣,老頭子先給兩位道喜了!財源滾滾啊!”

    梁辛跟拔牙似的數出二十四兩金子,和茶樓主人換過地契和轉讓契書,放了挂鞭以示慶祝,原來的東家早已經收拾妥當,雇來大車很快就騰出了院落,那些桌椅器皿干脆都送給了梁辛。(

    老貓幫著梁辛安置下來之后,左手紙右手筆的湊上來問:“老頭子這就去置辦牌匾和瑣事手續,貴寶號是……”

    梁辛馬上來了精神,笑呵呵的說:“飯館的名字么……每天醒過來我都是饞的,干脆就叫‘日饞’!”(好吧,這個名字是一家天津飯館)

    開飯館,看著容易其實瑣事繁多,進菜進肉的門道、大廚的心機手段、官差衙役的打點,甚至菜單定價的學問,也幸虧有老貓前后照應,諸般瑣事都有他處理了,連肉菜酒商的供貨都幫梁辛聯系到。

    其中細碎之事不提,等到七天之后,‘日饞’一切都准備妥當,青墨是掌柜兼賬房,后廚里請的大師傅自帶學徒幫手,梁辛財迷之下一個伙計沒雇,跑堂上菜都全由他自己來……

    而這七天之中,銅川府也是風波不斷,接連有數位修士被殺,每個人的死狀各不相同,但都是在重擊下斃命。

    其中死得最慘的,是像根釘子一樣,被人活生生的拍進了地面!

    這些人身份不同,修為不同,門宗也不同,彼此之間全無聯系,看樣子似乎只是路過此處,無端的遭人狙殺。

    一時之間,銅川府風起云涌,不少修真門宗都派遣弟子,來此處調查凶案。

    ------------------------------

    鞭炮噼啪,青煙氤氳起一片喜慶,梁辛的‘日饞’開業大吉!

    果然和事先料想的一樣,鐵鞋大街人流熙攘,日饞的廚子也說得過去,開業的頭几天里,雖然不能算座無虛席,不過在中、晚飯時,也有不少顧客,總有個七八成的上座,這下梁辛的手腳再怎么麻利,也招呼不過來了,青墨也不得不從柜台后面轉出來跟著忙活,嘴里一個勁的小聲抱怨梁辛吝嗇,不舍得雇活計……

    轉眼過去了五天,生意越來越好,梁辛本來還擔心天策門會報復,不過這几天過來,對方沒有一絲動靜,看來鄭小道果然信守承諾,梁辛徹底放下了一件心事,這番買賣總算做的順風順水!

    沒尾巴的小天猿比起遠在苦乃山的同類不知老實了多少倍,既不叫也不鬧,就跟在梁辛的身后來回轉悠,有時候梁辛跑堂上菜忙的團團轉,它也急的滿頭大汗,指指這桌指指那桌,跟半個掌柜似的……

    在北方特產一種水果,味道有些像甜瓜,但口感更加清脆,形狀瘦長仿佛羊角,有個俗稱叫做‘羊角脆’,沒尾巴小天猿尤其愛吃這種水果,也就得了個‘羊角脆’的名字。

    到了第六天上午,日饞還沒到營業的時候,就進來了兩位客人。

    兩個人都是又高又瘦,并肩而行,左面的人戴黑帽,穿黑袍,臉膛也是黑黝黝的,長得細眉細眼,塌鼻闊口;右邊的人和他正相反,白衣白帽,臉上白的毫無血色,八字眉耷眼角,鼻梁高挺,嘴唇薄的几乎都看不到。

    他們走路也是輕飄飄的,幸虧是在白天,如果晚上出來,肯定會被人當做黑白無常。

    梁辛見過真小鬼,當然不怕假無常,笑著迎上去:“小店還未營業,兩位若是不忙,我給您沏壺好茶,您落座稍等……”

    他的話還沒說完,兩個客人各自從兜里摸出了一兩銀子,并排放在柜台上,‘白無常’笑道:“等會就要忙活了,煩您給張羅張羅,有什么順口的酒菜,安排著上吧。”

    二兩銀子,足以制備一桌上等酒席,梁辛還沒說話,曲青墨就大喜道:“快請二位貴客落座,讓后廚忙活起來!”

    不多時七八樣菜就擺了上來,梁辛張羅著給客人上菜添酒,黑白無常長相打扮雖然惹人生厭,但脾氣卻隨和的很,和梁辛說說笑笑,對菜肴更是贊不絕口。

    黑白無常正吃著,老貓突然走進了日饞,進了鋪子之后,看了看青墨,又看了看梁辛,突然對著他們深深鞠了一躬,語氣頹喪的說:“兩位東家,老貓這次看走了眼,對不起你們!”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塊銀子,擺在柜台上。

    五兩,正是先前他幫著梁辛盤鋪子時賺取的佣金。

    梁辛啊了一聲,快步走到老貓跟前,皺眉問:“這是干什么?什么走了眼?”

    老貓苦笑了一聲:“咱們這座日饞,怕是干不下去了!佣金原數退還……總之,老貓對不起兩位了!”

    曲青墨在柜台后急的直跺腳,怒道:“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說出來!”

    老貓濃濃的嘆了口氣:“我今天早上,打聽出了咱們的左右鄰居,都是做什么買賣的。左首的店鋪,名叫不周,是家棺材鋪子;右手的鋪子名叫恭謹,是家專賣香燭冥祭的紙馬鋪子!今天午時,開業在即。”

    梁辛傻眼了,左棺材右紙馬,日饞夾在兩座喪鋪中間,以后還有什么生意?別說生意,就是想把鋪子盤出去都難!

    正美滋滋吃菜喝酒的黑白無常卻異口同聲的咦了一聲,望向老貓笑道:“你這老頭消息倒是靈通的很,本來我們以為開業前沒人知道我們的營生呢。”

    跟著,黑無常站起來,對著他們拱手道:“在下庄不周,不周棺材鋪的掌柜,小店就在貴寶號的左首,以后還請多關照。”

    白無常隨即說道:“在下宋恭謹,在貴店右鄰開了間恭謹號,以后咱們多親近。”

    曲青墨對梁辛打了眼色,示意他去關門,繡水仙子要親自動手打人!

    梁辛苦笑著攔住曲青墨,走到黑白無常跟前,也懶得多說客氣話了,開門見山的問:“二位,我這座鋪子不干了,低價盤給你們,不求保本,能少賠就好。”

    白無常宋恭謹搖搖頭,滿臉的誠懇:“師父曾經指點過我們,我們哥倆八字相克,開店的話是一定不能連在一起的,否則大難臨頭,這才選了這樣一個左右相隔的店鋪格局。”

    梁辛跺腳怒道:“你們倆八字不合?你們倆跟我八字也不合!”

    老貓這時也恢復了些生氣,走過來對黑白無常道:“老頭子倚老賣老,說句不中聽的話,二位這么做,實在有些太不講德行了,我們東家初到銅川,全副身家都投在這座日饞上……”

    黑白無常既不生氣也不搭腔,就那么看著老貓,擺明了態度不管他說什么,都和他們沒關系。

    老貓越說越怒,干脆一揮手,冷笑道:“你們砸了我的招牌,毀了兩位東家的買賣,可你們也小看了老貓這几十年在銅川積攢的人面,我擔保你們的買賣開不了張!”

    黑無常庄不周笑的愈發開心了,對老貓搖頭道:“這個事情,你說了不算的。”

    老貓陰著臉,昏黃的眸子几乎凝成了一條線,果然像極了一頭怒貓,森然道:“若不信,就走著瞧吧!”跟著老手一揮:“梁辛,我聽說你連天策門的弟子都打了,還等個啥……”

    黑白無常一聽說這位伙計兼東家會武朮,趕忙又夾了兩口菜,加快腳步向門外跑去,梁辛低頭苦笑著,哪能真動手去打兩個普通人。

    黑無常庄不周走到門口,見沒人追著打他,松了口氣占住腳步,回頭笑著說了句:“我把買賣開在銅川,自然有我的道理,倒是諸位,如果銅川沒有什么財路,不如再去別處碰碰運氣!言盡于此,告辭了。”說完,又滿眼留戀的看了一眼那一桌子還沒怎動吃的酒菜,輕飄飄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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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計將安出老貓滿臉的怒氣,對梁辛青墨道:“老頭子辦事不利,現在說什么也是白搭了,更沒臉在這里待下去了!”轉過身騰騰騰的走了,看來是想辦法去報復黑白無常了。(

    梁辛地頭想了一會,從柜上拿了雙筷子,坐到了那桌酒席前。

    曲青墨愁眉不展,也抱著壺酒坐到桌旁,問梁辛:“怎么辦?要不咱今天晚上去燒了他們的鋪子!”

    梁辛嚇了一跳:“他們的鋪子里除了木頭就是紙,你小心把這條街都燒光了!”他暫時也沒什么好辦法,干脆開懷吃喝,搖頭笑道:“先看看情況再說吧!”

    到了正午,鞭炮炸響,鑼鼓喧天,左棺材、右紙馬兩座鋪子風風光光開業大吉,結果一條街的商鋪都炸了窩,諸位掌柜活計的眼睛里都快長出刀子了,死死盯著這兩間喪鋪。

    黑白無常卻怡然自得,不管其他人是怒目而視抑或惡語相向,全都微笑以對,也有店家找到衙門里的熟人,打聽過才知道,黑白無常早就對衙門使了大筆的銀錢,又是正常經營,衙門不肯管這件事。

    梁辛沒跟著那些掌柜們一起鬧,從中午就出門去了,到了傍晚才回來,身后跟著几個活計,他給日饞打了一副對聯,紅底黑字無比的醒目,指揮著那些小厮挂了上去。

    曲青墨本來郁郁的,出來一看還是忍不出扑哧一聲樂了出來,大聲的念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跟著毫不顧忌的伸手攬住了梁辛的肩膀,笑嘻嘻的問他:“你這是招攬客人,還是自己賭氣發狠呢?”

    梁辛也樂了:“咱先看看,銅川府里有沒有不信邪的,然后再慢慢想辦法。”

    這下三家新開的鋪子,可真成了鐵鞋大街上的一景,來往行人看到兩家喪鋪中間夾著一座飯館,先是搖頭苦笑,再看到飯館上跟賭氣似‘對聯’,都忍不住笑出了聲,不過笑歸笑,可也沒啥人愿意偏向虎山行。

    日饞的生意一落千丈,兩個鄰居開張的當天,除了掙到黑白無常的二兩銀子之外,沒再賣出去一個座位,轉眼到了轉天中午,梁辛帶手托腮坐在店鋪里,苦苦思索對策,小天猿‘羊角脆’拿著個蒼蠅拍輕輕的給他扇風,這時腳步聲響,一個粗壯的漢子走了進來。(ww)

    漢子腳踏翻毛皮靴,穿著油膩膩的皮襖,卻裂開胸襟,露出古銅色的胸膛,長得小眼睛,塌鼻子,厚嘴唇,舉手投足中都透著一股粗野勁兒,一看就是草原上的牧族商人。

    牧族漢子坐下之后,先是粗聲的笑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幅對聯寫得有意思,燒刀子肥牛肉,快快端上來!”

    他的口音生硬,每句話的重音都咬在最后一個字上,聽著都跟感嘆句似的。

    梁辛大喜,恨不得跳過去保住他親一口,趕忙張羅著,片刻功夫就把酒菜端上來,笑著搭話道:“您識得漢字?”

    大漢性格粗豪,點頭得意道:“我叫蘇要拉圖,譯成你們中土的名字,就是很有才學的意思。”跟著拿起酒杯看了看,喝道:“換個大碗來,這么小的杯子喝酒,膩膩歪歪的不痛快!”

    草原牧族也迷信,但是和中土這套鬼神之說大相徑庭,蘇要拉圖根本不在乎兩旁的喪鋪,甚至可以說,要是沒有兩旁的喪鋪,他沒准還不進來呢。不久后蘇要拉圖酒足飯飽,揚起熊掌似的大手,嘭的一聲拍在桌上:“活計,算賬!”話音未落突然嘩啦啦的悶響,那張桌子使用的年頭長了,禁不住大漢這一巴掌,直接被拍散了,杯壺碗筷全都摔倒了地上。

    梁辛嚇了一跳,趕忙跑過來賠不是,不料蘇要拉圖卻哈哈大笑,用草原土話連串說著什么,看樣子似乎覺得自己這一巴掌拍的威風豪邁,正和心意,隨后他才帶著几分醉意對著梁辛無比大方的擺手道:“桌子,盤子,我都賠,算錢來!”

    等送走了‘很有才學’,梁辛正打算收拾地上的狼藉,又從門外傳來了一陣略略耳熟的清朗笑聲:“好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就沖這十個字,咱們也得進去坐坐。”

    笑聲中,一個精神矍鑠的儒衫老者,緩緩走進了日饞,正是不久前在客棧里和梁辛有過一面之緣的飽學鴻儒,東籬先生宣葆炯。

    那個叫做十一的憨大漢,肩膀上抗著木箱,緊緊跟在老先生的身后。

    雙方見面,都是微微一愣,東籬先生更是笑道:“想不到,巧得很嘞。”跟著指了指自己和身后的大漢十一,謙和道:“就我們兩人,不點菜了,勞煩你給安排几個合適的菜色。”

    梁辛眉眼機靈,親自跑到后廚去安排了四色清淡小菜,給十一則烤了一只羊腿,又捧了一小壇口感醇但沒什么力道的江南黃酒出來,笑道:“您老能來,小店蓬蓽生輝,這酒是送的。”

    東籬先生為人謙和,但脾氣上卻不喜歡假惺惺的客氣,也不推辭,伸手就接過了酒壇,湊到鼻子跟前深深一吸,點頭道:“還不錯!”

    等菜的功夫,梁辛沒話搭話,笑著問:“老先生,您講課的題目,這個鮮貨……”

    東籬笑呵呵的點頭:“不錯,正是仙禍!仙人之禍,猛于洪水。”

    梁辛這才明白,先生的題目不是鮮貨,是仙禍!

    青墨本來就是修者出身,聽明白了這個題目之后微微一愣,湊過來皺眉道:“您的這個題目,恐怕……吃力不討好吧?”

    東籬先生灑然一笑:“豈止吃力不討好,簡直就是……”說著,頓了片刻,仰首大笑道:“簡直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中土錦繡,靈元充盈,修天悟道之風自古便盛行不衰,上至天子下至百姓,人人向往仙道,能夠有緣踏入修天之道的人,走到哪里都受人崇敬,即便以法治國的大洪朝,也不會管修士的事情。

    可是梁辛曾經親眼見過,南陽真人為了青墨的道心,要出手替她斷滅凡情,在大多數修士的眼中,只有天道,根本就沒有凡人的性命。

    人人向往成仙得道,可東籬先生卻逆而行之,身上的壓力可想而知。梁辛昨天剛剛挂在自家店鋪門口的對聯,恰好迎上了老先生的心境,這才進了鋪子。

    梁辛在苦乃山殺過竹五、對付過南陽,心中倒頗為認同東籬先生的觀點,笑著說道:“這堂課,我一定會去聽聽!不過……我不明白的是,您老為啥要到銅川來講課?”

    大洪王朝統御中土,轄下不知有多少繁華的州府,銅川說到底,也不過是個要塞加大市場,這里的人要么是兵戶后代,要么是市儈商販,要么是韃子胡人,在東籬先生之前,根本沒有大學士來這里開課。

    東籬先生卻沒回答他,而是笑著岔開了話題,指著地上面還沒來得及收拾的杯盤碎片,殘破方桌笑呵呵的問:“這是怎么回事?”

    梁辛拉過把椅子,從黑白無常到訪,一直到‘很有才學’拍桌子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東籬先生聽到哭笑不得,憨子十一也趕忙跟著一起傻笑。

    東籬先生吃菜喝酒,沉吟不語,過了半晌之后,才再度抬頭,對著梁辛和青墨點點頭:“你們的心思,用的可也算是不錯了,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算是反其道而行之。隱隱透著股把劣勢變成特色的意思。”

    梁辛苦笑著點頭,他的確是有這么個心思,反正天底下,開在兩座喪鋪中間的飯館,除此一家別無分號,挂上了那十個字之后,雖然效果不明顯,但至少也有了一點生意。

    “不過……力道還顯得有些弱,”東籬先生吃了塊蘑菇,吧唧著嘴笑道:“另外,還缺了個噱頭!”

    梁辛見他有意指教,大喜之下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恭恭敬敬的躬身施禮:“請先生賜教!”

    老先生酒喝得挺舒服,呵呵笑著一揮手:“筆墨伺候!”

    待青墨忙不迭的把筆墨紙硯都呈上來之后,東籬先生筆走龍蛇,在紙上寫下了兩行龍飛鳳舞的大字:

    坐棺材,騎紙馬,膽小別喝酒

    踢板凳,打桌子,勁大不要錢

    青墨倒吸了一口冷氣,喃喃的念叨著:這是飽學鴻儒能做出來的詩?

    天下聞名的東籬先生,寫出來的東西既不合轍也不押韻,說他是對聯平仄也不嚴謹,連順口溜都算不上。

    可梁辛卻看著這兩行字愣愣出神,半晌之后終于笑著點頭,對著東籬先生作揖道:“晚輩明白了,謝謝先生的指點!”

    東籬先生哈哈大笑,突然伸手在桌子上用力一拍,盯著梁辛若有深意的說:“這個法子,別人未必好用,不過你……不是普通人。”

    梁辛愣了愣,再想追問,東籬先生卻一拱手,帶著十一出門而去……走的時候沒結飯錢。

    東籬先生走出去沒几步,突然覺得長袍后襟發緊,回頭一看,‘羊角脆’自己追了出來,呲牙咧嘴的拉住他長袍的下擺,大有不給錢就別想走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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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16:26:4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往死里拍當天下午,‘日饞’的大門口,又挂上了一副新對聯,既不工整也不對仗,平仄韻律更是不值一提,不過對聯的內容卻著實有趣:

    坐棺材,騎紙馬,膽小別喝酒

    踢板凳,打桌子,勁大不要錢

    另外梁辛還自作主張,加注了一副橫批:往死里拍!

    橫批上的一筆一划寫得好像刀削斧鑿一般,威風的很。閱讀更快最新章節請到(

    梁辛的兩位鄰居,黑白無常看到這幅對聯的時候都是一愣,黑無常庄不周嘿嘿笑著搖頭,站在日饞門口,手指著橫批問店里的梁辛:“您這是要拍誰啊?”

    梁辛抱著’羊角脆’,‘羊角脆’抱著羊角脆,主寵兩個笑而不語,上下打量著庄不周,似乎在琢磨著拍他那里手感好……

    過往行人看到日饞又貼出‘標語’,忍不住駐足看上兩眼,跟著莞爾微笑,誰都知道這家飯館算是和兩間喪鋪杠上了,更有好事者來打聽,什么叫‘勁大不要錢’,‘往死里拍’又是拍誰……

    轉眼到了晚飯光景,‘日饞’依舊冷冷清清,曲青墨坐在柜台里,百無聊賴的把算盤晃得嘩嘩響,問梁辛:“我看,東籬先生想出的主意也未必管用。”

    梁辛笑著回答:“先生的主意,本來就不是立竿見影的辦法,要慢慢經營的。”

    兩個人正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門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響,几十條彪形大漢龍驤虎步,威風凜凜的走進了日饞。

    青墨先是一喜,但馬上就沉下了臉,冷冷的笑了。‘羊角脆’更是面露恐懼,三跳兩蹦的逃進了柜台之后,梁辛倒沒什么變化,還是笑呵呵的。

    進店的大漢都是天策門的弟子,正簇擁著他們的掌門鄭小道。

    鄭小道的胳膊還打著夾板、裹著紗布,進店后先上下左右的打量了一番,這才走到梁辛跟前,露出了個輕松的笑容:“我聽說,在日饞里吃飯,只要能一掌拍塌了桌子,就可以免去飯錢?”

    這就是東籬先生幫梁辛想出來的法子,現在敢進日饞吃飯的,都是膽大豪邁之徒,吃的滿嘴油膩,喝到熏熏半醉,再來一掌拍塌了桌子,惹起的更是一份痛快!

    何況能把桌子拍塌,還能免去飯錢。說穿了,這就是個噱頭。閱讀更快最新章節請到(

    日饞里的酒一般菜普通,因為夾在兩座喪鋪之間,也只能做一做草原牧民和不信邪的大膽人生意,東籬先生寫下的那副對聯,用的是激將法,不來日饞喝酒,就不能算膽子大。

    這幅對聯是寫給粗人看的,自然不能駢四儷六工整對仗,只求粗俗霸道。

    激將在前,噱頭在后,假以時日認真經營,日饞未必不會紅火起來,可其中還有個極大的關鍵之處:桌子!

    拍散了桌子就免飯錢,桌子不能太差勁,若是一拍就散,日饞就變善堂了;可桌子也不能太結實,誰都拍不散,大伙自然就失了興致。

    這里講究一個恰到好處,既能提起大伙的興趣,也別把買賣做賠了。

    最好是能有個機括設計,主人家能暗中控制。

    這件事,普通人絕對對做不來,可卻難不住曲青墨,好歹她是撣心境二步修士,在給每張桌子就加持了些法朮之后,她想讓哪張桌子趴下,哪張桌子就會趴下。

    鄭小道又開始仔細研究起那些桌子,時不時還要拍上兩巴掌,看看桌子是否結實,曲青墨冷笑道:“飯后拍散了桌子,免單;不吃飯光拍桌子,挨打!”

    鄭小道哈哈大笑,對梁辛說:“我們可不是來搗亂了,天策門不干這種自損名聲的傻事。”

    梁辛沒說話,等著鄭小道繼續往下說。

    “既然是同道,能幫就幫一下,如果以后是朋友自然互相照應,如果以后是仇敵,那我們天策門也仁至義盡了。”鄭小道說完,目光開始在廳堂里游弋,最后道:“給我選張最不結實的桌子!”

    几十個天策門弟子分桌落座,叫喊著要酒點菜,有心急的已經開始砰砰的拍著桌子,這些弟子中不乏力大之輩,可這桌子也神奇的很,在挨過几下之后就開始搖搖晃晃,好像隨時會倒,但是就算再砸上十巴掌,也還是那副樣子。

    等到酒足飯飽的時候,乒乒乓乓拍桌子的聲音更是響成了一片,一條胳膊的鄭小道表現的尤其用力,開始青墨還有些擔心,自己的法朮禁不住他的力道,不過后來發現,鄭小道拍的響,力氣卻小的很……

    日饞里響成了一片,酒令聲、大笑聲、拍桌聲,整個一條鐵鞋大街,就數這里熱鬧,后來還引來了其他几桌豪邁客人,有當地的潑皮,也有好像‘很有才學’那樣的牧民商人。

    路過行人見里面如此熱鬧,大都會心一笑。兩家喪鋪欺負人,不過公道自在人心,尤其看到天策門力挺日饞,大伙心里都挺舒服,可棺材、紙馬鋪的兩家掌柜,眼見天色擦黑,日饞里猶自吵鬧不休,神色里都顯得有些焦急了。

    天策門眾人一直飲到月上中天,等喊結賬的時候,更是賣力的拍桌子,看樣子就差回門宗里去取兵刃回來了……到了最后鄭小道也沒能打碎自己那張桌子,倒是一個天策門的少年弟子,一巴掌拍塌了跟前的飯台,眾人又是驚訝又是好笑。

    梁辛笑瞇瞇的免了少年弟子那一桌的餐費,少年懊悔不已,嘟噥著:早知道再要兩條魚了!

    鄭小道放聲大笑,一巴掌拍在那個弟子的后腦勺上:“打你個沒腦子的!”跟著結賬走人,盡興而歸。

    少年子弟還不明白為啥被打,愣愣的跟在掌門身后,剛走出大門突然覺得后腿一緊,回頭一看,羊角脆正抱著他的腿,急的呲牙咧嘴……

    梁辛趕緊跑出來把小猴抱走了,嘴里呵斥著:“打碎桌子的以后不要錢,別追出來了!”

    到了深夜,其他几桌客人之中,也有一撥人拍塌了桌子,得以免單,打烊后算下賬來,日饞還有小賺。

    梁辛明白有天策門幫襯,這個‘勁大不要錢’的噱頭,很快就能在銅川散播開,日饞也算有了特色,生意會漸漸的好起來,心里興奮的癢癢,招呼著曲青墨打酒端菜,兩小坐下好好吃一頓晚飯。

    其實憑著梁辛現在的本事,憑他三十歲煉化雙煞本源法力的成就,別說一座小小的飯庄,就是整座銅川都不應該擺在眼中,可這就是他骨子里的性格了,事情不在大小,如果喜歡,如果要做,就踏踏實實的把它做好。

    梁辛不是一個得過且過的人。

    隨后几天每逢午、晚兩餐的時候,總會有天策門的弟子來梁辛處用飯,‘膽小別喝酒、勁大不要錢’的噱頭,也漸漸在坊間傳開,日饞的生意雖然還算不上蒸蒸日上,但也有了好轉,來吃飯的顧客里,天策門的弟子越來越少,而牧民、好漢越來越多,這座夾在兩間喪鋪中間的飯館,甚至隱隱有了些鐵鞋大街特色的味道。

    鄭小道辦事痛快,梁辛自然承下了他的人情,日饞還沒營業的時候,他就抱著‘羊角脆’到天策門里轉轉,和教習聊聊天,和弟子摔摔跤,很快就熟稔了起來。自然也問明白了羊角脆的來歷,是一個胡人商人當街兜售,天策弟子看這頭猴子聰明有趣,就出錢買了回來。

    算算日子,梁辛和曲青墨到銅川已經一個月出頭,天,日饞從生意大好,到一落千丈,再到漸有起色,順便還救活了個快要經營不下去的木匠鋪……現在總算諸事平靜,距離東籬先生公開講學的日子也只剩下六天了。

    這些日子里,老貓始終沒露過面,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而隨著諸多門宗的修士來到銅川調查凶案,那個殺人凶手也更加猖狂了起來,在梁辛到達銅川的這一個來月里,除了先前被殺的四位修士之外,又陸陸續續的有十余人遇害,其中甚至有兩位‘九九歸一’的弟子。

    ‘五大三粗’隱遁世外,其下的長老會‘一線天’也極少有什么動靜,剩下這合稱‘九九歸一’的九大門宗,就是修真道頂尖力量的代表了,門下弟子不僅修為深厚,地位也頗高,這次再銅川死了兩個,整個修真道上又起波瀾。

    據說已經有人將銅川的異象呈報給‘一線天’。

    這些事情都已經在街頭巷尾傳開了,就連普通的百姓都知道,城里不停的有修道之人被殺,凶手始終逍遙法外。

    凶手猖狂,來查案的修士也就更多了,現在的銅川府內,隨處可見修真之人。

    雖然察覺不到,但是梁辛也能猜得出,自己這些天的一舉一動,都會被調查者監視,他和青墨一到銅川就和天策門大打出手,當天晚上便開始有修士遇害,如果不被懷疑才怪。

    不過事情與他無關,他也不擔心,就一門心思的做生意,反正每次有修士被殺,自己都呆在店里,遲早會洗脫嫌疑。

    而青墨的繡水幻朮源自隱修,從未在修真道上出現過,即便是高深修士,也無法看出她的真容,也不用怕被東海乾的弟子發現……

    這天晚上,梁辛打烊后收拾妥當,正想回到回到后院去練功,突然一陣打門聲傳來,門外之人的聲音慢悠悠的,挺客氣:“掌柜的在不?在下庄不周拜訪。”

    另一個聲音跟著道:“還有宋恭謹,呵呵。”

    兩間喪鋪的老板不知有什么事情,深夜造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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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16:27:1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靈符化灰黑白無常進了店堂,先是客氣了一番,大贊梁辛、青墨經營有道,恭喜日饞的生意蒸蒸日上。

    曲青墨對他們沒有一點好臉色,冷冷的問:“兩位掌柜的深夜造訪,不是為了說吉祥話的吧,有什么事情還請直說!”

    梁辛跟著點頭,‘羊角脆’則張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黑白無常對望了一眼,臉上都掠過一絲尷尬的神色,庄不周習慣性的向伸手端茶杯,結果這才反應過來,梁辛青墨壓根就沒給他們預備。

    庄不周嘿嘿的笑了,搓著手心道:“這個……我們哥倆上門,倒的確是有個不情之請。”

    宋恭謹立刻接口道:“貴寶號生意好,我們哥倆只有跟著高興的份,不過…...日饞的客人,大都是些江湖上的好漢爺,每天從黃昏一直喝到深夜不說,還拍拍打打,這個動靜實在有些擾人了。”

    黑無常庄不周最后微笑道:“我們哥倆上門,就是想跟掌柜的商量商量,您看,能不能請那些貴客們說話聲音小點,盡量不要再敲敲打打的了。”

    曲青墨的眼珠子都豎起來了,從牙齒縫里磨出了几個字:“你們兩個,成心找事來的!”

    白無常宋恭謹似乎受了莫大的冤枉,趕忙搖頭,不緊不慢的說:“看您這話怎么說的,鄰里之間講究個互相照應,若是我的鋪子每天半夜時分敲敲打打做那些木匠活,您也受不了不是。”

    梁辛拍了拍青墨的肩膀,示意她犯不著生氣,這才笑著對兩個‘無常鬼’搖搖頭:“你們左棺材,右紙馬,我們也只能打打板凳,拍拍桌子了,吵鬧的話,咱也實在沒辦法。”

    庄不周皺了皺了眉頭,最終還是笑了:“其實說句實在話,憑著您二位的大才,在哪做生意都會日進斗金,又何必非在銅川這個地方委屈著……”

    兩位鄰居掌柜,先是請日饞別拍桌子喧鬧,現在一看梁辛不理,干脆勸他們離開銅川,曲青墨真被兩個無常鬼給氣樂了,正想譏諷几句,沒想到‘噗’的一聲響起,庄不周和宋恭謹兩個人的胸口,同時冒起了一陣青煙。

    庄不周和宋恭謹齊聲怪叫著,忙不迭的跳起來用手拍打著胸口,同時面面相覷,目光里充滿了驚駭與恐懼!

    梁辛看了青墨一眼,后者微微搖頭,示意不是自己施展的法朮。

    庄不周本來黑黝黝的臉膛,現在已經變得全無血色,右手顫抖著,從懷里掏出了一把紙灰,宋恭謹也是一樣,手從懷里摸摸,伸出的時候,帶出一把灰燼。

    梁辛不明所以,可青墨卻吃了一驚,這是法朮被破,靈符化灰!

    兩個無常鬼的懷里各自藏著一張帶有法力的靈符,剛剛那蓬青煙,就是符上的法朮被人破掉的征兆。

    隨即,一串清脆卻急促的鈴聲,從不周棺材鋪中傳來,只響了几聲便驟然消失。

    庄不周和宋恭謹此刻都像傻了一樣,仿佛發生的事情都和他們無關,只低頭愣愣的看著手里的符灰,嘴里喃喃的念叨著:“不、不可能,不可能的!”兩個人的額角,已經沁出了冷汗。

    而梁辛和曲青墨的臉色,也同時陰沉了下來,兩個人已經都明白了,到底發生了什么

    就連倚在青墨身旁昏昏欲睡的羊角脆也驀地睜開眼睛,充滿警惕的四下張望。

    梁辛和小鬼風習習共處四年,每次風習習現身時,都會蕩起一陣陰冷。不是真的寒冷,只是一種只能意會卻無法言傳的感覺。

    就在片刻前,這種感覺突然出現,唯一不同之處僅在于,這種砸進人心的陰冷,比著風習習現身時要強烈的多。

    附近……有鬼!

    曲青墨察覺到有鬼現身,則是因為聽出了剛才的那陣鈴聲,是最普通的鎮鬼法器:如意金鈴破碎前的哀鳴。

    梁辛轉頭瞪向庄不周的肩膀,森然問道:“到底怎么回事?”

    喪物現身而帶來的陰冷,如意金鈴最后的哀鳴,都來自日饞左首的店鋪,不周棺材鋪。

    庄不周麻木的點點頭,目光里飽蘊絕望的看了梁辛一眼,說:“你們……你們快跑吧,它逃出來了,不光會找我們報仇,只要是活人就不會放過的。”

    而宋恭謹卻突然咯咯咯的狂笑了起來:“跑?跑得了么?厲鬼現身,哈哈,老庄,這次咱倆把生意做到自己頭上了……”

    兩個人失魂落魄的胡說八道,一股陰冷虐戾的味道,已經緩緩飄到了日饞門口,正有個陰喪的鬼物隱于空氣中,一步一步的向著他們走來。

    宋恭謹整個人都癱在了椅子上,本來就沒有血色的臉現在都蒙上了一層青灰色,喃喃的哭道:“完了…完了……”

    反應最激烈的就是羊角脆,小天猿一察覺到有喪物不懷好意步步緊逼,立刻呲出了獠牙,喳喳怒叫著沖向門口,跑了兩步回頭一看看梁辛沒跟來,愣了愣神又趕忙跑回來,三兩下騎到了梁辛的脖子上。

    一陣森冷嘶啞的笑聲,從門外沉沉的響起,聽上去壓得人几欲作嘔。

    庄不周也嘿嘿的尖笑了起來:“果然誰也跑不了,他來了……”

    這時候,突然一個聽著心情挺煩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你別進來啊,我這是飯館,守著兩間喪鋪就夠倒霉的,再進過鬼還怎么干。”

    庄不周愕然長大嘴巴,看表情比見鬼可驚訝多了,回過頭一看,梁辛正扛著小猴兒,皺著眉頭瞪著門外。

    曲青墨則笑嘻嘻的看看宋恭謹,又看看庄不周,學著他們先前那副不急不緩的語氣,笑道:“兩位掌柜的,小店打烊了,明日請早吧!”說著,作勢就要向外轟人……要不是時間緊迫,梁辛真想出去請位畫師過來,把庄不周和宋恭謹兩個人現在的樣子畫下來,挂在床頭天天看一遍,實在太解恨了。

    眼看著那團陰風就要卷進日饞,梁辛對著青墨囑咐了一句:“看好他們兩個!”跟著身體一震,就像一頭凶狠的豹子,毫不猶豫的沖向喪物。

    梁辛這輩子,最不怕的就是鬼。

    鬼也是活的,想殺人也要靠力量,想不死更要靠力量!

    藏在陰風中的喪物,對凡人來說自然強大無比,可比起已經堪堪進入聲色境的梁辛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第一拳,陰風潰散,厲鬼現身,臉色倉皇而淒厲。

    第二拳,正中天靈,厲鬼連慘叫都沒來及發出,被凌厲的土行原力砸的灰飛煙滅!

    而此刻,街角處突然響起了‘扑通’一聲悶響,一個人影搖搖晃晃的摔倒在地。

    梁辛有真氣元基,目力也精強的很,看到那個摔倒之人,略帶意外的驚道:“老貓?”說話間已經掠過去扶起了他。

    老貓的老臉蒼白,身體好像篩糠似的顫抖著,看著梁辛勉強道:“怎、怎么會有鬼?”

    梁辛呵呵一笑,把他扶進了日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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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16:27:3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養鬼為患剛剛還嚇得神志不清的黑白無常,在看到厲鬼被梁辛打碎的時候,眼里居然又顯出了一絲心疼,一時顧不上多說什么,急匆匆的趕回到棺材鋪去查看。

    青墨、梁辛大大方方的跟在他倆身后,老貓則留在店里。

    不周棺材鋪,外堂中几口巨大的棺材橫陳,在黑天里自有一股催魂奪魄的味道,黑無常既不看柜台也不查錢柜,更不避諱身后的梁辛,舉著油燈一路穿過廳堂,走進了后跨的院落,推門進屋之后,這才長嘆了一口氣:“果然如此!”

    屋子里彌漫著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三個人躺在地面上,身下都是濃稠的鮮血,每個人的心口,都有一個血淋淋的窟窿,顯然是被喪物活生生的挖出了心臟。

    三具尸體都是夜行人的打扮,看樣子應該飛賊夜盜。

    庄不周屋子里的陳設異常簡單,只有一張床和一張桌子,桌子上供著一方花紋古怪的銅瓶,銅瓶的周圍還散落著一些符撰紙灰,另外還有几盞碎裂的金色鈴鐺。

    曲青墨似乎想起了什么,走過去一點不客氣的拎起銅瓶,看了看之后冷哼了一聲,把瓶子遞給了梁辛。

    銅瓶入手,沉重的很,梁辛這才發現,這只瓶子竟然是實心的,或者說干脆就是個雕花銅棒槌,可以當‘獨角娃娃槊’來使用。

    曲青墨望向庄不周道:“無心瓶?你是鐵頭山上下來的?”

    庄不周卻有些納悶的皺了皺眉頭:“什么無心瓶鐵頭山……回到日饞再說吧,這里可待不了人。”

    宋恭謹則找了把鐵鍬來,在院子里挖土埋尸…….

    ---------------------

    鐵頭山不是山,而是一個邪派的修真門道,這個門宗下的弟子,最精通的本事就是:養鬼。

    無心瓶就是他們用來養鬼的法器。

    傳說鐵頭門下弟子,養鬼、驅鬼、與鬼謀力,其中不乏踏入海天境、玄機境的高手,甚至還有個別長老突破逍遙境,成為六步修士。不過他們行事詭異,手段狠辣,在兩千七百年前,終于惹惱了當時的修真正道上最富盛名的鳴春山宗。

    一場惡戰之下,鐵頭山被蕩平,門下所有弟子均遭慘死

    鐵頭山被毀后,門下一名余孽僥幸逃脫,不知得了哪位神仙眷寵,竟然得到了天下聞名的玲瓏玉匣,七年后,這個鐵頭弟子修為突飛猛進,以一人之力挑了整座鳴春山,在屠殺一千三百鳴春弟子之后,與鳴春掌門同歸于盡。

    曲青墨說完,不僅梁辛面色驚訝,庄不周也神情愕然,吶吶的念叨著:“這個瓶子……這么大的來歷?”

    曲青墨嘿嘿冷笑:“邪道余孽,人人得而誅之,你還是別驚訝,先顧著自己的性命吧!”

    庄不周兩眼瞪得溜圓,急的一跺腳:“什么跟什么,我就成邪道余孽了……再說,你們見過我這么沒用的邪道余孽么!”

    曲青墨和梁辛最喜歡看平時成天微笑,巋然不動的庄不周這幅驚慌失措的模樣,打從心眼里覺得痛快,兩個人都哈哈大笑了起來,梁辛一邊笑一邊說道:“你還是先說說自己吧!”

    庄不周滿臉的冤枉,他就算不懂修行之人的門道,但也能明白‘邪道余孽’這四個字足夠讓自己一天死三次,趕忙說出了事情的經過。

    庄不周和宋恭謹是平遙州人士,哥倆都無父無母,從小一起長大,浪跡江湖,他們倆膽子小手腳笨,但是因為長相怪異,很有黑白無常的氣質,被一個算命的劉半仙相中了,招來做了黑白童子。

    劉半仙在平遙州頗有盛名,但一生未娶,庄不周和宋恭謹哥倆算是他的半個徒弟,也算是他的半個兒子。

    到了晚年,劉半仙看他們兩個還算孝順,便說出了自己的祕密,老頭子算命靈驗,全靠年輕時無意中得到的一只‘實心瓶’!

    劉半仙粗通周易,在得了這只實心瓶之后,慢慢摸索出了一點使用的門道,几經周折之下,也真的捉到了一只厲鬼飼養在瓶中,平日他算命,就靠著這只厲鬼的指點,所以頗為靈驗。

    劉半仙死后,把實心瓶和自己摸索出的養鬼法子一起傳給了哥倆,可憑著庄不周、宋恭謹的長相,要是自己擺攤子算卦,根本就沒有生意……得道高人身邊跟著兩個猙獰童子,那是排場;兩個猙獰童子自己溜達,那是造孽。

    庄、宋二人干不來算命攤子,不過他們又發現銅瓶里的這只厲鬼另外一項本事,它能指點出哪里戾氣深重,將現大劫!

    帶著師父留下的銀錢,靠著銅瓶厲鬼的指引,哥倆就做起了喪鋪生意,庄不周開棺材鋪,宋恭謹開紙馬鋪,果然所到之處必有災星降世。這次照著厲鬼的指點,他們又把鋪子開到了銅川。

    他們兩個人不得相鄰開鋪,倒也確有其事,這是劉半仙早年的囑托,不過劉半仙當初可沒算出來庄不周和宋恭謹會干起喪鋪生意,老頭子的本意是希望兩個弟子和睦相處,如果他們左右相鄰各支一個算命攤子,早晚得打起來。

    無心瓶是鐵頭山專門用來養鬼的法器,威力非同小可,別說庄不周他們養下的這只不成氣候的喪物,就是真養頭鬼王也不成問題,可劉半仙不諳使用之法,全靠自己摸索,什么鎮鬼符、如意金鈴都是普通貨色,也幸虧瓶子本身是好東西,才能把這只厲鬼養下几十年。

    庄不周說到這里,總算長出了一口氣:“我們哥倆沒想到的是,您二位能把日饞經營的有聲有色,這座飯館里來往的都是生氣旺盛的漢子,到了夜里也乒乒乓乓的敲打不停,把那頭厲鬼激得無比躁動,我怕在這樣下去會出事,這才拉著宋恭謹,來勸兩位掌柜的早點打烊。”

    跟著,庄不周又詛咒發誓的說道:“這個銅瓶的來歷,便是如此了,我們哥倆的確是養了鬼,可根本不知道什么鐵頭山、無心瓶,更不是邪道余孽,二位明鑑啊!”

    梁辛聽完點了點頭,轉頭望向抱著杯熱茶猶自發呆的老貓,輕聲的問道:“那三個夜行人……是你的朋友?”

    先看到老貓,再看到不周棺材鋪里的三個死人,梁辛就基本猜出了事情的經過。

    老貓這才如夢初醒,渾濁的嘆了口氣,搖頭道:“他們是我從關外請來的,都是做那些沒本錢的買賣的,我被兩個無常鬼毀了名聲,實在氣不過!”

    老貓本來就不是什么本分人,一怒之下,跑到關外花錢雇來三個飛賊報復庄不周,不料三個蟊賊揭開了鎮封銅瓶的符撰。

    無心瓶上的符撰和庄、宋二人懷里的符撰是一體相連,那邊一破,這邊也跟著冒了煙……

    說完,老貓也搖頭苦笑:“我也沒想到,二位東家能把日饞干的風生水起,早知如此我也不會跑到關外去瞎忙活了,險些釀成大禍不算,還白白害了三條性命!”

    不過這三個飛賊本來也不是什么好人,死了也算為民除害了。

    梁辛心里無比的得意,再度望向庄不周,臉色又沉了下來:“照你所說,銅川馬上就要出事了?”

    庄不周****的點頭:“肯定會出事,否則我們又何必千里迢迢,跑到這里來開喪鋪!先前我兩次勸二位離開銅川,其實也是一番好意啊!”

    梁辛沒領庄不周的情,一連串的追問道:“什么禍事?什么日期?會死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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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16:28:1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殺人凶手
庄不周老實巴交的回答:“日期會在六十天之內,算起來的話,現在已經很近了,估摸著就在這几天了。閱讀更快最新章節請到(至于什么禍事、會死多少人么……銅瓶厲鬼先前指點我們去過三個地方。”

    第一個地方連降暴雨,最終引發山洪,半座縣城都被泥石掩埋,死了三千多人。

    第二個地方是地震,連庄不周和宋恭謹的喪鋪都被震塌了,死了七百多人。

    第三個地方是一場大火,燒死了三百多人,死者淒慘,都被烈火燒成了焦炭……

    說完,庄不周几乎是氣急敗壞的一跺腳,嘟囔著說道:“第一次死者都被埋住挖不出來;第二次我的棺材鋪都塌了;第三次死的人面目全非,苦主都無法辨認親人……三次沒開張,師父留下的那點本錢就快讓我們倆敗光了!”

    三處慘禍各不相同,傷亡的人數也沒有一點聯系,根本推斷不出銅川會有什么大災降世。

    事情說完,庄不周苦笑著告辭而去,他們哥倆只跟師父學了養鬼的法門,卻不會捉鬼的本事,這只養鬼用的銅瓶對他們再沒有一點用處,留在身邊反而是個禍根,干脆送給了梁辛。

    老貓則留在了這里過夜,去后院安睡了。

    等一切都重新安定之后,梁辛借著燭火,仔細觀察著無心瓶,青墨從一旁撇嘴道:“這種邪魔歪道的東西,要來有什么用,趁早扔掉好了!”

    梁辛搖頭笑道:“我是用不上,不知道適不適合老叔。”跟著收起瓶子,問曲青墨:“你說,如果二哥知道了現在銅川的情勢,會不會馬上就把咱們叫回去?”

    現在的銅川,看上去依舊安靜祥和,可梁辛卻明明白白的感覺到了四下里,正有一股股暗潮,悄然涌動!

    沒尾巴的小天猿,莫名其妙的出現在苦乃山外。

    東籬先生以‘仙禍’為題開課講學,為什么要選在根本沒人讀書的銅川。

    一個月,先是路過的修士,再是來查案的高手,前前后后死了二十余人,而凶手始終不曾罷手,仍在城中。

    庄不周養鬼,預言銅川必有大禍。

    梁辛皺著眉頭仔細的琢磨著,想要找出這些事情之間究竟有沒有關聯,終于把自己給想餓了……

    青墨眉眼乖巧,跑到后廚弄了些吃的,做到梁辛身邊,伸手一勾他的脖子,笑道:“你又不是我哥,斷不出這宗無頭案,快吃了東西練功去!”

    曲青墨和梁辛從十二歲開始就在一起住在苦乃山里,親密的不分彼此,動作毫無顧忌,不過其間倒沒有什么男女之情,青墨把梁辛當傻小子,梁辛把青墨當傻丫頭,挺好來著……

    梁辛跑到柜台后面摸出了個壇子,每次有客人喝剩下酒,他都倒進這只壇子里存起來,心情好的時候自己喝,心情不好的時候賣給客人……

    坐回到桌上,梁辛笑道:“你別說,我還真和大哥二哥學了斷案的法子。”跟著滿臉歡喜的吃了口肉,這才繼續道:“就是找不到真相的時候,不妨大膽的……蒙一蒙!”

    青墨哈哈大笑,跟著也給自己弄了杯酒,吧嗒吧嗒的呷著:“沒錯,蒙對了就算你賺了,蒙錯了也不賠,快說,你怎么蒙的。”

    梁辛把腦袋靠近青墨,放低了聲音:“從有人不分青紅皂白屠修士開始蒙!凶手殺人,全無規律可循,更沒有道理可講,那他的目的何在?”

    青墨連想都懶得想,直接催促道:“快蒙!”

    “凶手仇視修士,所以遇到修天的就殺,這個大概是不會錯的,可為啥一定要在銅川殺?憑著他的本事,真要找到個小門宗去屠一屠,也未必做不到。”梁辛說的頭頭是道,自己也覺得道理,眉飛色舞的挺高興:“所以關鍵還是在銅川。”

    青墨又給自己倒了杯酒,丫頭的酒量不錯,挺無聊嘆了口氣:“能說點有用的么?”

    梁辛也不以為意,剝了顆花生米扔進青墨的嘴里,把聲音壓得更低了:“有用的就是,修士被殺了之后,引發的后果是什么?我想來想去,這些修士之間毫無關聯,被殺之后引發的后果,卻有一個相同之處。就是……他們的同門都會來銅川調查!”

    正因為如此,銅川現在才聚集了眾多修道之人。

    青墨終于明白了他的意思,臉色多少有些驚訝:“你是說,凶手隨意殺害修士,就是為了把大批的修士們引到銅川?”

    梁辛笑著點頭:“凶手肯定在圖謀著什么事情,這件事情,需要大批的修士來到銅川。”

    說道這里,梁辛突然岔開了話題:“東籬先生宣葆炯,到銅川也一個多月了吧?”

    青墨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梁辛道:“東籬先生這堂課,除了‘仙禍’為題、選址銅川這些可疑之處外,還有一處極大的破綻,東籬先生從到了此處,一直到開課,為什么要等上四十天的時間!他用這四十天來干什么呢?”

    青墨伸了伸舌頭,嘿嘿的笑道:“好家伙!老先生的這四十天,是等著修士們都匯聚到銅川呢!几天后的那堂‘仙禍’之課,肯定熱鬧的緊了!”跟著又瞪大了眼睛,后知后覺的驚訝道:“你是說……殺人凶手是東籬先生?”

    梁辛也點了點頭:“不過……我還有一點想不明白,東籬先生能看出我的修為,自然把我也當成了修士,可他為什不不殺我?”

    青墨嚇了一跳,手里端著的酒杯一蕩,漾出几滴醇酒:“他殺咱干嘛!”

    梁辛現在几乎已經確定,東籬就是殺死諸多修士的凶手。

    東籬殺修士的時候,根本就不管對方的修為、來歷,只是為了能把被害者身后的門宗勢力引到銅川。

    青墨也回想起在客棧時,憨子十一和東籬先生突然出現在房間門口的情形,很有些后怕的說:“當時……他們是來殺咱們的?!”

    “不錯,那天我的確想殺你們!”

    話音落處,梁辛和青墨的眼前同時一花,東籬已經出現在他們身旁,這次憨子沒有隨行。

    青墨大吃了一驚,身形一振飄向柜台,取出平時都藏在柜台下的邪弓。

    梁辛卻紋絲不動,依舊坐在桌前,回頭對青墨苦笑:“先生要殺我們的話,咱倆現在就已經死了。”

    東籬先生哈哈一笑搬了個板凳坐在桌前,先吃了口菜這才抬起頭問梁辛:“是說吃完了飯之后,只要拍碎了桌子就不用給錢了吧?”

    梁辛點點頭,又趕忙搖搖頭:“您老不用拍,我請客……至少還能剩張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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