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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慕容湮兒]【倾世皇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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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18 22:34:47
覆水也難收(1)



當夜皇上確實沒有招我侍寢,我更是沒有聽到任何風聲,心中也暗生疑惑,卻也是一笑置之。只是偷偷準備了一些飯菜,再次前往碧遲宮看望那位神智有些許混亂的杜皇后,我並無他意,只是想從她口中多了解祈佑。


再踏進碧遲宮只覺一陣寒氣襲身,比起上次多了幾分陰森之感,手中的燈籠忽明忽暗,隨風搖曳。我不住的合了合身上的錦裘,仍抵不住寒氣,打了個哆嗦,小心的推開緊閉的門。


“吱——”刺耳的一聲輕響,我的手突然失去了力氣,食盒與燈籠頃刻間劃落,摔在地上,發出更大的聲響。我瞪大了雙眼,望著眼前的一切,一聲尖叫聲劃破蒼涼冷寂的宮院,格外淒厲,最後四肢無力的癱坐在地上。


一柱香之內,碧遲宮已火光點點,侍衛們將空寂的冷宮里三層外三層的圍了個水洩不通,當他們將吊死在房樑上的屍體卸下抬出時,我依舊癱坐在地上,呆滯的望著一例死氣蒼白的杜皇后,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皇上來到此處,我依舊無法言語,呆呆的凝視著他呆站在杜皇后的屍體前,良久。眼中藏著憂傷之色,他緊握雙拳,“怎麼死的!”短短四個字卻帶著危險無比的氣息和不帶感情的冷然。


“應該是上吊自殺。”一旁的侍衛戰戰兢兢的回了一句。


而正蹲在地上驗屍的仵座,突然大喊一聲,“不對,娘娘是他殺。皇上您看,脖子前面的淤痕有兩個,一深一淺,頸上的淤痕蔓延了整整一圈,如此清晰。定然是兇手從她身後先用白菱將其勒死,再吊上樑。”


祈佑猛然將目光盯向我,隱帶森然,“你怎麼在這?”


“我……我來給娘娘……送飯。”聲音中有幾分顫抖,卻極力控制著。


“皇上,娘娘手中握著這個。”仵座怪叫一聲,由她手中取下一塊玉佩遞於祈佑,他接過一看,臉色即變。後將玉佩緊緊捏在手心,轉向眾侍衛,“去把晉南王給朕請來!”那個“請”字用的格外冷厲,背著光的臉忽明忽暗,隱約感覺,即將有一場大變。


祈佑上​​前扶起我,目光閃爍有異,盯著我良久,終是重重的吐了口氣,“受到驚嚇了?”


“皇上……您的……母后。”控制不住的眼眶一熱,淚水就此湧出,他立刻伸手接住我落下的幾滴淚,另一手則輕輕為我拭去淚痕。


“可見到有可疑之人出入此處?”他低聲問,卻夾雜著幾分沉鬱,猜不出喜怒。


我立刻搖頭,“我一推開門,就見娘娘已被吊在房梁之上。”


他輕輕握著我的手,良久都未在言語,直到祈星被幾位侍衛給“請”到此處,他依舊輕握我的手,溫暖之感油然而生,撫平了我被驚嚇的心。


“晉南王,一個時辰前,你在哪,在做什麼!”他淡漠平靜的問道。


“已然就寢!”他似乎也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格外凝重的回答。


“誰能證明!”祈佑步步緊逼。


他聲音啞然一緊,“沒有!”很僵硬的兩個字,似乎已經將事情往最露骨的一處帶領,我只覺祈佑的手一緊,有汗水滲出,傳至我的手心。




覆水也難收(2)


“這個玉佩可是你的。”他將緊握在手中的玉佩攤在手心讓他可以看仔細,上面清楚的刻了一個“晉”字。


祈星淡掃一眼玉佩,再望望我,最後凝視被攤放在地的杜皇后,很沉重的點了點頭,沒說任何一句話。


“來人,將這個弒殺我母后的逆賊給朕拿下。”握著我的手似乎更緊了,而我卻感覺不到疼痛,只是怔怔的望著被侍衛縛住雙手的他。


“皇上,容我再說一句話。”他在沉默許久後終是緩緩開口了,將目光放在我身上,臉上掛著笑,格外淒冷。 “能與之結為莫逆知心之交,無關風月,乃我之幸,今亦不悔。”


我的手突然輕顫,唇角動了動,無聲的笑了,蘊涵著太多情緒,有苦澀、有釋然、有愧疚、有愉悅……終是隻字不語,凝視著他被侍衛押下去,直到隱入宮門外,我的視線卻依舊未收回。陷入了許久前的那段回憶……


“你與你的小妻子處得怎麼樣?”我一邊捕捉著四散的螢火蟲,一邊找著話題與他閒聊。


他呵呵一笑,有些憨傻,連我都控制不住隨他而笑,“到底怎麼樣拉?什麼時候打算生個娃兒?”


“我與她已分房睡了四年之久,你覺得處得怎麼樣?”他幽幽一聲宛嘆,引得我手中的動作立刻停下,錯愕的盯著依舊未停下動作的他,驚叫一聲,“分房睡?”


“他睡主臥,我睡書房。”說的似乎理說應當,目光淨是笑謔,我立刻扯過他,“你怎麼可以這樣,她可是你妻子。”


他眼中閃過無奈之色,“別談她了,談談我們。”


奇怪的凝視著突然變了一種表情的他,後迴避著他的目光。 “我們有什麼好談的。”


“我們不是朋友嗎?”他掰過我的身子,後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遞到我手中,“朋友總該有個信物吧,這個給你了。”


我盯著這塊刻了一個“晉”字的玉佩良久,“可是我沒有什麼東西給你啊。”


他也沉思了一會,再仰望天空的溶月一番,後朝我勾勾手指,示意我靠過去。我雖不解,卻還是靠了過去,只見他低頭附在我耳邊欲說些什麼,很久卻未聽到有聲音從他口中傳出。我正想詢問之即,只覺左頰傳來一陣溫熱之感,我全身僵硬,尷尬的望著他,腦中一片空白​​,他……竟然吻了我。


我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卻見他笑了起來,笑得格外輕狂,似乎發現了一件很新鮮的事,“果然,吻你的感覺就是與吻其他女人的感覺不一樣。”


猛一回神,才了然,原來他在拿我尋開心,害我瞎緊張一番,“納蘭祈星,你找死呀!”



覆水也難收(3)

我靜靜的倚在皇上寢宮的朱門前,望著暗淡的溶月被些許烏雲遮去,腦海中浮過的皆是以往的回憶,不堪回首。祈佑正在御書房與眾大人商量著如何處置祈星,而我則再次被他安置在養心殿,他要我等他回來,因為……他有話要對我說。


寢宮內空無一人,唯有門外一個公公守著,我聽著屋內燭火的嘶嘶吞吐聲,再次走神。皇上……會如何處置祈星?如今祈星的勢力在朝廷中已經有很大的影響力了,要殺他是斷然不可能的。那麼是削去番位奪去兵權,還是終身監禁永不復出?


我走至皇上的桌案前,指尖輕輕撥弄過燭火,溫熱的感覺傳至指尖,亓國在此時發生如此大的事件,那麼昱、夏二國會抱著什麼態度呢?尤其是連城,他是乘火打劫?還是隔岸觀火?


“能與之結為莫逆知心之交,無關風月,乃我之幸,今亦不悔。”


祈星的話突然湧進我的腦海中,我不自覺的喃喃道,“今亦不悔……當你知道是我嫁禍於你之時,你還不悔嗎?”


一陣灼熱的疼痛傳遍食指,我立刻將手從紅燭上收回,發生指尖已被燒紅,疼痛錐心。彷彿也刺激了我的意識,提步就衝出寢宮,我……要去御書房,我要救祈星。


才跑出寢宮幾步,就見長揚而來的靜夫人,我愣在原地,向她行禮。她似乎很驚訝我在此,怔忪了許久,“你怎麼在這!”


見她似乎沒有讓我起身的意思,​​我只能靜靜的跪著,任膝蓋的疼痛蔓延,“回夫人,是皇上要奴才在這等他。”


“皇上?”她喃喃自語一番,良久才說道,“你現在可以走了。”


“是皇上要奴才在這等他。”我又重複了一遍,聲音提高了許多,很有挑釁意味。


靜夫人臉色一變,“本宮的話你都不聽?好大的膽子。”她立刻朝左右兩位公公吩咐著,“給我掌嘴。”


“是!”一得到命令,他們就朝我而來,我一見不好,立刻從地上起身,連連後退幾步,“溫靜若,是皇上要我在這等他回來,你想違抗皇上的命令?”


她嬌媚一笑,蓮步朝我而來,單手輕輕撫過我這張臉,“身份卑賤的丑丫頭,也想蒙得聖寵,真是不自量力。”


我倏然一怔,瞧見前方有幾個人影朝這而來,莞爾一笑悄然收回目光,低附於她耳邊輕道,“你一個船家女,出生又能高貴到哪去。”


似乎說到她痛處,靜夫人狠狠揚​​手,給了我一巴掌,清脆的聲響,充斥著四周。我的臉撇向一側,有血腥之感傳入口中,右頰火辣辣的疼。


“溫靜若!”一聲怒吼由不遠處傳來,冷戾之聲不斷在四處迴響,她臉色一變,僵硬的轉身望著一臉盛怒的皇上。


“你也太放肆了吧!”皇上疾步而來,越過一臉楚楚可憐的靜夫人,走到我身邊,察看我臉上的傷,“你沒事吧?”


我淡笑著搖頭,“奴才沒事。”


“皇上我……”靜夫人突然扯住皇上的衣袂,細語柔聲著想解釋剛才的事,卻被他揮開,“朕不想再看到你,滾!”



覆水也難收(4)


當靜夫人淚落如雨,滿臉凝腮羞愧而去之時,祈佑的眼中竟無一絲心疼,只是靜靜的朝寢宮走去,我卻始終站在原地,怔然的望著他的背影,孤傲清絕。忽然他停住步伐,回首沉眸凝望著我,“走呀。”


依舊目不轉睛的凝視著他,“你……”一抹很奇怪的感覺由心升起,他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依舊掛著淡然的笑,可是眸中卻無一絲溫度。我知道,他在為他的母后而傷,即使他是如此恨她,終究血濃於水,有誰能眼睜睜見親人的枉死而處之坦然?


“是要朕抱你進去?”一句似認真似開玩笑的話從他口中逸出,我一愣,後轉笑,“是呀!”


本只當此時所言為玩笑之語,沒想當真,卻發現他竟真的往回走,橫抱起我,走入寢宮。我雖有訝異,卻未表現出來,“皇上……晉南王的案子,大臣們怎麼說?”


“你希望朕如何處置?”俯首凝了我一眼,竟將問題轉丟給我。


我暗自思附他話中之意,似在試探我,我悵然一嘆,輕倚在他懷中道,“皇上的家事,奴才不便多言。”


他已抱著我走進寢宮,守衛在外的奴才順手將朱門輕輕關上。 “是不便還是不敢?”


他是在逼我嗎?那我該如何回答才算恰當,“奴才以為,他畢竟是您的哥哥,雖不……”我小聲的想替祈星說話,卻因他莫名的笑聲而噤口,疑惑的凝著他笑得格外虛無。


只見他輕柔的將我放在柔軟絲滑的龍床上,深莫能測的凝我片刻,“嫁禍他的是你,欲幫他脫罪的也是你。告訴朕,你到底想要怎樣?”手輕撫著方才被靜夫人打過的臉頰,依舊有疼痛。


心頭因他此言一緊,呼吸一屏,他竟然知曉。他既都知曉此中真相,又為何放過我?第一個闖入我腦海中的名字就是——韓冥,因為,杜皇后正是他所殺。


當我推開碧遲宮緊閉著的朱門,第一個闖入我目光中的就是一名黑衣男子用一條白菱緊緊纏住杜皇后的頸項,她一直在拼命的掙扎著,想呼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當她發現了站在門外的我,揮舞著雙手向我求救,我卻只能傻傻的站在原地,呆滯的望著那名黑衣男子,正是韓冥。我早已忘記呼喊。


直到她再無力掙扎,雙手如凋零的葉飄飄垂下,最後跌至冰冷的地面,目光卻始終狠狠的瞪著我,彷彿……我就是殺人兇手。


韓冥瞥了眼始終僵在門外的我,眸中閃過複雜之色,終是不言不語的從衣襟中取出一塊金光閃閃的令牌。想將其塞入已殞去的杜皇后手中,藉著慘淡的月光,一個“晉”字反射在我眼中,我立刻明白這又是一場嫁禍的戲碼。


“等等。”我出聲叫道,急促的聲音飄蕩四周,略顯森冷,我由腰間去出一枚剔透的玉,上面毅然刻著一個“晉”字。 “用這個似乎更容易讓人信服。”稍一用力,將玉佩擲出,它在空中劃出一個完美的弧度,最終落到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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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18 22:41:33
覆水也難收(5)



他什麼也沒有問,只是將那塊玉塞進她手中,後以卓越飄然的輕功由後窗飛躍而出。片刻後,我一聲尖叫響徹黑夜雲霄,什麼也還沒來得及多想,迴盪在我腦海中的僅是那幽怨著瞪著我的雙眼。這一幕正如烙印般刻在我心頭,揮之不去。


那時的我根本來不及多想韓冥到底想做什麼,受誰指使。我只知道,他的目的是為嫁禍祈星,雲珠的死再次湧入腦海,若不是他始終惦記著那個皇位,若不是他想方設法欲扳道祈佑……他們又怎會逼不得已將雲珠推出做替罪羔羊。一想到此,我便狠下心腸助了韓冥一臂之力。


直到現在,祈佑的一句話將我打醒,更讓我認清了一個不可能成為事實的事實。韓冥此舉是受祈佑的指使!為什麼,只為除掉祈星而已,他竟忍心對自己的母后下手,他真的如此滅絕人性了嗎?


“你知道,在雲珠死前我曾允諾過她一件事。”他的聲音悠悠傳來,打斷我此刻的思緒,“替她沈家幾十口翻案報仇,我是一國之君,一諾千金,所以不得不對母后下殺手。雖然她從不曾將我當她的骨肉看待,雖然她未盡過一分母親應有的責任,但她終究是我的母后,縱有千萬般不忍。但她殘害沈家幾十口人命確是事實,同時,我也想到一箭三雕之計,第一可為雲珠報仇,第二將野心勃勃的祈星給剷除掉。”他壓抑不住湧動的情感,聲音微微顫粟,緊握著我的手也有些無力。


“那麼第三呢?”我一字一語的將話吐出口,才終止,我方驚覺,他與我說話之時一直在用“我”,而不是“朕”,我的呼吸開始緊促,心底一陣涼意上竄。


他抬手撫上我的頸,溫柔的觸及我的唇瓣,我的臉頰,我的眼眸,“可以將你永遠留在我身邊。”攬過我的肩,爾雅一笑,暗藏多少滄桑孤寂,卻不時溢出複雜的神色,“馥雅,四年前我已失去你一次,四年後,我再不會放手。”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我壓抑住心中的暗潮洶湧,低聲淺問。


他的聲音低沉了幾分,卻有著道不盡的柔情,“記得你叫祈星送來的信嗎?落香散盡复空杳,夢斷姿雅臨未泉。其意不正是馥雅二字嗎?起先我還以為是祈星的刻意試探​​,卻在未泉宮見到你……”


“為何不能是珠兒寫的?”


“珠兒根本不知道你名馥雅,又怎會寫出此句。況且……你的聲音,你的眼睛,你的字,我怎會不識?還有那滿屋熒光,唯有你才會如此用心去捕捉,也唯有你才如此懂我的心。”短短數語,卻道盡了所有,如冬日一抹暖風吹散了我心中無盡的哀傷。


原來,他早在那日就已認出了我,我竟還傻傻的以為他什麼都不知道,還想就此成全了他與雲珠,未料,一直被蒙在鼓裡的是我自己。


“莫怪我現在才向你坦白一切,若不是祈星的步步緊逼,想利用你要挾我……我只能漠然對之,你可知我忍下多少次緊緊擁你入懷的衝動嗎!”一句句言淺意深的話語由他口中吐出,字裡行間的感情流露是多麼真實。


而我,已然無言。


半生之事,皆如雲煙,裊裊消散,終化為一聲輕嘆,一抹凝淚。



覆水也難收(6)

那夜,寢宮內黯然飄風,燭火熄滅,紗簾輕掩。他緊緊擁我入睡,頭輕輕靠在我的發頸間,未發一語,只是將手臂強硬的圈住我。


我雖有好多好多話想問他,卻未開口,因為我知道,此刻的他只想要一份安靜。甚至自私的不肯將他母后之所以冷落他的原因告知,只恐他會更加自責悔恨,他已經背負太多太多,我只願伴他左右,平撫他半生之傷。就讓他以為……他的母后從來未曾真心待他吧。


一想到此,我便靠在他懷中,安然睡去。


朦朦朧朧,隱覺有影子在我眼前晃動,我很不情願的睜開眼簾,迷茫的凝視著一臉淡笑凝著我的祈佑,他說,“好久,沒有見到你安靜的睡顏,真的好美。”


我宛然一笑,一剎那,我的心被填的滿滿的,對於這份甜蜜我甘之如澧,他真的不在意我的容貌嗎?心中還有些隱隱不安,卻見他俯首親吻我的唇,在相觸那一刻,如電流般的酥麻令我輕吟一聲,唇齒間的交纏讓我醉倒,迷失在他那看似溫柔卻又霸道的求索中,輕閉眸,感覺到喘息間的情慾之感。


“皇上!”很煞風景的聲音從門外傳進,“該上早朝了。”


他輕輕放開我,若即若離的在我鼻唇間廝磨,意猶未盡。我輕輕推開他,才發現天色早已破曉,“該去早朝了。”


他有些不情願的撫過我的發,輕嘆一聲,“馥雅。”再緊緊握住我的雙手,十指交纏緊扣,“生死闊契,情定三生亦不悔。”


聞言,我緊緊靠在他的衣襟前,用力攬著他的腰,埋進他懷中,聆聽他紊亂的心跳聲,吟然一笑,“我亦如是!”


“皇上!”門外的徐公公又是一聲不安的催促,惹來祈佑一陣慍怒之聲,“朕知道了!”


我一聲低笑逸出唇齒間,換來他一個怔愣,略微不自然的放開懷中的我,翻身下床,已命奴才們進來為其更衣。而我則依舊靜靜的跪蜷在紗帳內,目不轉睛的凝著正被一群奴才伺候著更衣的他。一舉一動確有著王者般的氣勢,只是渾身散發著一股讓人觀之冷凜的漠然。


“皇上……”我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急急的脫口而出,音量也不自覺的提高幾分。


“恩?”他側首回望我,奴才們因他的突然轉身而頓下手中的動作,小心的隨著他換了個位置,繼續為其更上那件負贅累累的龍袍。


“祈星的罪……皇上打算……”我的話才說到一半,就已啞然而止,因為他的瞳色稍暗,犀眸一沉,注意到他的異樣,我暗自一嘆,不敢再問下去。


他沒回我的話,驀然轉身,不再看我,任奴才們七手八腳的為他更衣,寢宮內頓時安靜的有些恐怖陰森。 “一會我給你道手諭,去看看祈星吧。”


我猛然怔住,他是什麼意思?難道他要——殺無赦?他一切準備妥當,正要朝外而去,我倏然回神,赤著足跑下床,口中急促的喊著,“皇上……皇上……”終於還是扯住了他的胳膊,止住了他的步伐。


他無奈的瞅我一眼,“朕意已決!”四個字,如一盆冰水,將我所有的希望全部澆滅。


最後只能僵在原地,望著他毅然離去的身影,顫抖著雙唇,無力的跌坐在地上,真的是殺無赦嗎?



覆水也難收(7)



半個時辰後,皇上果然派人給了我一道手諭讓我可以進出天牢見祈星,我雙手緊握,站在天牢外猶豫著該不該進去,進去之後該如何面對他,又該與他說些什麼?卻正好碰見了朝這走來的南月,手中提著食盒,她目光帶怨的盯著我。


我的心中竟生起心虛,看著她不屑一顧的越過我,想進天牢,卻被看守的侍衛給攔住了。她拿出金燦燦的黃金想賄賂他們,只想進去見祈星一面,卻被侍衛給呵斥了幾聲,並不受錢財所動。看著她一臉失望還夾雜著著急的情緒,我終於還是提步朝她而去,將皇上給的手諭擺出,輕易的帶著南月走進了天牢。天牢內黑漆漆一片,僅有幾束火光將四周照亮,勉強可辨前方之路。


一直隨在南月身後,她更是連正眼都不看我一眼,只顧著往前走。我也不說話,跟隨著她的腳步而前行,突然她頓住了腳步,大喊一聲,“王爺!”


我躲在一旁不敢現身相見,我……無顏以對,只能細細聆聽著裡面的動靜,牢中之人沒有說話。


南月輕輕將手中提著的食盒放下,“王爺,南月來看您了,您吃些東西吧。”她將一盤盤的菜端了出來,從縫隙中將菜遞放進去。


依舊無人說話,南月倏然跪下,放聲哭了起來,“為什麼不解釋,您明明可以解釋的,那玉佩早就不在您身上了。”語氣中有著隱忍、激動、暗責……“是不是因為她?”她突然撇過頭,含淚凝望著我,濃烈的譴責意味昭然若揭。


我緩緩挪動著我的步伐,從一旁走至牢前,望著裡面的祈星,容顏憔悴,髮髻凌亂,目光深陷,唇齒蒼白著坐在天牢中的木床上,軟軟的倚靠著稻草堆。一向意氣風發的祈星,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都是我害的!若不是我將那塊玉佩交給韓冥,他就不會如此百口莫辯,我低低的叫了一句,“祈星!”


他終於動了動身子,揚手凝望了我一眼,苦澀一笑,未語,後又低頭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吃點東西吧。”我蹲下,將一碗飯捧在手中,希望他能過來吃些,應該一整天未進食了吧。


南月一把奪過我手中的碗,將我推開,我毫無預兆的跌在地上,“不用你來交好心,你以為我不知道,嫁禍王爺的就是你,我親眼看見他將玉佩送給你!虧那日王爺差點為了與你之間的情誼而放棄了宏偉大計!”一字一語,如尖刀般劃在我心上。


“南月!是我心甘情願的。”沙啞的一聲,將南月激動淒厲的聲音截斷,“若我解釋了……你將會與我一同被關進天牢。”他宛然輕嘆,深吐一口涼氣,朝我走來。


“你不用內疚,就算沒有你,納蘭祈佑也會有更好的理由將我送進天牢!”他到此刻還在安撫我,要我不用內疚?他要我怎能不內疚?


“我去自首,是我陷害你的……”我聲音漸漸變弱,一轉身欲朝牢外跑,胳膊卻被祈星狠狠箍緊住,我愣愣的望著他的舉動。


“我輸了,徹底輸了!”他突然仰天大笑,抓住我胳膊的手無力一鬆,“納蘭祈佑,真的是位曠世奇主,我納蘭祈星輸的心服口服! ”口吻中竟有著欽佩之意,我莫名的望著他,想從他目光中找出他的真實意思。


“他比起我,也好不到哪去,依舊利用了你。”他的目光倏然一沉,笑望我,卻多了幾分輕鬆之色,“只可惜,我輸在沒有贏得你的心!”


我驟然一凜,目光炯炯的盯著他,“你在說什麼!”


“你以為他為什麼讓你來天牢中看望我?他明知我在朝廷的勢力已根深蒂固,要殺我根本不可能。今日他卻將你送到此處,他只為提醒我,只要我有求生之欲,你必是我的陪葬品。”他呵呵一笑,笑的淒涼,“他在與我賭,他贏了,我輸了。”



覆水也難收(8)

我的手倏然握住鐵牢之竿,手硬生生的疼痛,​​卻不想接受這個事實,“不可能,他怎麼可能利用我!”頭一回,我如此激動,我絕對不相信,祈佑為了殺祈星,連我都視為棋子。


“你太天真了,若我不死,死的就是納蘭祈佑。”他恨恨的捶了鐵竿一拳,我看見有血從他手背溢出,那鮮紅的血液刺激了我的思想,同時也接受了這個事實。


祈佑確實利用了我,但是,“就算如此,我還是要去自首,如若皇上真的要殺我,我也甘願!”


“丫頭!”他猛的喚了出口,“就算我躲過了這一次,還會有無數次的危險在等著我。請不要讓我為難,我之所以絲毫不做解釋,只為了保你,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不要你死!”我瘋狂的喊了幾句,聲音不斷在空寂的牢中迴盪,淚水早已氾濫如泉湧。嫁禍他之時,我怎麼沒有想到韓冥是受祈佑的主使,目的只為徹底剷除祈星!為什麼,我要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盲目不顧後果的犯下如此嚴重的錯誤。


他猛然將地上的盤子摔碎,清脆的響聲傳遍四周,驚了我。他摔盤子……要做什麼!


只見他蹲下身子,拾起一塊鋒利的碎片,如負重釋的笑道,“丫頭,你知道嗎,我是真的將你當作我的知己朋友……利用你我也是逼不得以。 ”他的手一動力,鋒利的碎片劃過他的手腕,血頃刻湧出,“現在若要用你的死,來換我的生……我絕對做不到!”


我只有那一刻的怔忪,倏然有個聲音比我更快尖叫,“不要啊……王爺!”這一聲尖叫換來我的回神,我大喊著朝外邊的侍衛道,“快來人啊……祈星,祈星自殺了……快來人啊!!”我的嘶啞著喊著,瘋狂的捶著鐵門,想將它拉開,可是卻紋絲不動。


幾個侍衛好一會兒來匆匆趕到,手忙腳亂的將門打開,我衝了進去,抱住已經跌在地上的他,血染紅了地面,染紅了我的裙擺,“快請御醫……快請……”


他反手緊握我的手,“丫頭,曾經對你的利用,我……真的很抱歉!”


“我早就不怪你了,你……你別說話了!”我撫過他一直血流不止的手腕,血如泉湧將我整個手心、手背全數染紅,格外駭目刺眼。


“那麼,我就……可以安心離開了!”他臉色蒼白,目光迷離。


我用力搖晃著他,“不可以……御醫馬上就到,你堅持……堅持住。”


他氣若游絲的哀嘆一聲,“浮華名利真的……只是一場空,早該聽你的話,放棄了那個不屬於……我的位置,丫頭……答應我,不要被這個血腥的……后宮污染,能走多遠就走多遠。祈佑……不是你最終的歸宿,你屬於……屬於……”他的聲音漸漸變弱、變沉、變小……最終隱遁唇中,整個身體無力的鬆弛而下,反握住我的手已再無一絲氣力,軟軟的垂至染滿血蹟的地面。


“王爺!”南月淒厲一聲嚎哭,淚水絕堤而落,用力磕了個頭,無力的撲在地上,放聲大哭。


我愣愣的望著眼眼的一切,已然無法言語,我沒有料到,此次我前來探望,竟是為他送終!這就是所謂的覆水難收嗎?我親手將一個,我真心視為知己的朋友,送上了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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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匿名  發表於 2011-10-18 22:44:38
納蘭祈星




我的名字叫納蘭祈星,身份是亓國皇帝納蘭憲雲的三兒子,十六歲那年便被封為晉南王。手握重兵,浴血奮戰。有多少次險些命喪敵軍手中。我有過無數次的抱怨,母妃為何要向父皇舉薦我領兵出征,她難道不怕自己的兒子會命喪戰場嗎?

很奇怪,別人的母親都將自己的兒子捧在手心含在嘴裡,母妃卻為了讓我擁有更多的權利而將我推出去拼命。

記得很小的時候,母妃就告訴我,星兒,那個太子之位是有能者居之,他納蘭祈皓憑什麼穩坐太子之位?只因他是嫡長子嗎?

我總會問母妃,為什麼一定要那個太子之位,更何況太子是我哥哥。

母妃聽罷總會用嚴厲的語氣告誡我,以後再也不許將他當做哥哥。在這個宮廷裡,即使是親生兄弟都必須提防三分,更何況那是皇后的兒子。

漸漸長大我才知道,母妃恨皇后,只因她太愛父皇,可父皇的眼中從來沒有她。為了讓父皇注意她,她想盡一切辦法讓我為太子,她便能登上皇后之位,這樣父皇或許就能注意到她了。

為了母妃,我必須登上太子之位。

為此我更加努力領兵出征,在烽火硝煙中鞏固自己的地位,培養自己的勢力,想方設法打擊東宮。雖然我常年在外領兵出征,但是宮裡的事情我一清二楚。

直到那一次我與蘇景宏大將軍欲攻開封卻久而不克,為了尋找一條水源孤身擅離軍營,在那裡我遇見了一個女子。

她叫潘玉,是她打亂了我的一切。

記得她初次由水中浮出的場景,令我深深感觸到'出水芙蓉'四字的涵義,也許僅僅是那一刻的驚艷,隨即她竟向我哭訴有人欲將她抓去做妾。最好笑的就是她那用力想擠出眼淚卻怎麼也擠不出的樣子,這女子確實不大適合說謊。但是我可以肯定,她一定是在躲什麼人。

直到我追她上岸才驚奇的發現,原來她與卞國的丞相連城竟相識,似乎頗有淵源。否則,他連城怎會為了一個女人而孤軍犯險,他可知道這四處都是亓國的軍隊。

當時對她的感覺由最初的驚艷轉為探究,總覺得她的身份不止那麼簡單,也暗暗對她有了幾分戒備。為了摸清她的底細,我容許她跟在我身後一齊進入軍營。

幾日的相處我才發現,她的身份對亓國似乎沒有什麼威脅,我的戒心也慢慢放下了。甚至一度想將她送離軍營,畢竟軍營中都是男子之地,四處更是危險,她一個女子若在此出了什麼事也就不好了。

直到那日她竟當著我的面直言不諱的問:皇位,您想要嗎?那時的我才開始重新審視這個名為潘玉的女子,對她也流露了幾分欣賞。

從來沒有人敢這樣當面質問我想不想要皇位,她難道不怕我會當場發怒而殺了她嗎?或許她早就猜到了我的心意,更知道我不會殺她,所以才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吧。

很奇怪,我竟沒有猶豫沒有防備的吐出一個'是'字。

那天與她相聊甚久,將多年隱藏在心中而不為外人道的話告訴了她,她就像個傾聽者靜靜的坐在一旁認真的聽我傾訴著。當我將話說完,她只問了我一句話:你有信心能做一位名垂千古的好皇帝?又或是只會逞匹夫之勇?

她的這句話讓我頭一回對自己產生了質疑,我承認帶兵打仗我從來沒有怕過,更是戰無不勝。但是名垂千古的好皇帝,我真的能勝任嗎?

看著眼前那個從容淡定的女子,我萌生了一個念想,或許能將她收入府中,讓她做我的紅顏知己,每當我有煩心事之時可以找她開導也說不定。

於是攻克開封後我本應該與蘇將軍一同回朝的,但是我送潘玉回蘇州,因為不想唐突的將潘玉接回府中,所以打算去拜訪一下潘玉的父親。我想,他一個兩江鹽運使應該不會拒絕我的美意吧。

但是雲珠的突然出現讓我打消了所有的念頭,對潘玉的戒心再次浮上心頭。只因那一句:您可知那日你失踪後,我有多著急,主子知道這件事發了瘋的去找尋你,甚至連太子大婚都未去參加,可仍舊找不著您。

太子大婚都未去參加?

這朝廷中能參加太子大婚的除了王公貴冑就是皇親國戚,那雲珠口中那位'主子'又是誰?這個潘玉到底是什麼人,竟與朝廷中人有如此密切的關係嗎?

不行,這樣的女子絕對不能進我的府中,更不能當作紅顏知己,我一定要敬而遠之。

而她的身份我也必須去查個清楚,還有那個神秘的'主子'……


回到金陵,我見到了母妃,她將精心為我挑選的王妃介紹給我看,我只是訕訕的應付了幾聲便離​​開了。那個姑娘是楊太師的侄女楊蔚藍,生得一副小家碧玉溫柔賢淑的模樣,笑起來有兩個梨渦在靨下,很是貌美。

但是我對她卻提不起一分興趣,我最討厭的便是政治聯姻,但是我還是會娶她的,因為要鞏固我的勢力。但是這個楊蔚藍千萬不要妄想能得到我的寵愛,不是討厭她,而是討厭她的身份。為了她的身份我不得不娶她,這就是勉強,而我納蘭祈星最恨的就是被人勉強。

時光匆匆而過,大婚的日子也漸近,我也是很平靜的等待著那天的到來。

直到有一日我聽聞一個消息,父皇要在三王大婚後封一位雪海夫人,那位雪海夫人的名字叫潘玉。

當時我以為自己聽錯了,或許是個同名同姓的人,但始終克制不住心中的疑惑朝攬月摟而去。

在半路上我見到了那個一身緋衣的女子在遊廊中徘徊,目光迷離游移,臉上的表情變幻的極快,似乎在掙扎著什麼事。

確實是潘玉,我沒有想到,蘇州一別竟那麼快又能見到她,而如此她的身份還是父皇未來的雪海夫人……怎麼可能……

強壓抑下心中的不快,上前打亂了她的思緒。

她被我嚇了一大跳,呆呆的瞪圓了眼睛瞅著我,良久都不能發出一句話。我立刻晃著她的雙肩問,“不會是嚇傻了吧?看著我,我是誰。”

她立刻回神而爆笑,“傻的是你吧,晉南王!”

聽她還能認出我是晉南王我便鬆了一口氣,可一想到她要當父皇的雪海夫人時我就覺得異常氣憤,父皇都年齡足以當她的父親,而她卻要做父皇的妃子……或許她如天下的女人一般都是貪慕虛榮吧。

雪海夫人,多麼大的榮耀呀。

忍不住,我將心中的想法脫口而出,“父皇都那麼老了,你還要嫁他。”

我如此認真的一句話竟換來她的爆笑,我深鎖眉頭盯著她放肆的笑,心中怒火橫生,她當我在與她開玩笑呢?

終於,她斂起了笑容,很嚴肅的對我說,“你以為我說不嫁,皇上就不會冊封我了?”

這句話倒是問倒了我,也對,做皇帝可真好,要什麼就有什麼。更有著那至高無上的權利,是天下萬民的主宰者。

她又問起我,如果讓我做皇帝,該如何治國?

我很隨性的回答了書中的一句話,卻被她批駁的體無完膚。我怔怔的看著她那傲然的神情,那滔滔的言語討論著國家大事,更講的頭頭是道,對她的欣賞我又多了幾分。

也許她說的對,皇帝真的不是你們容易做的,但是為了母后即使再難我都要去做一做,即使我不能當個好皇帝。

真的很可惜,如果潘玉的背後沒有神秘的'主子',或許她能當我的知己,與我聊起心中的傷,更可以毫無隔閡的暢聊國家大事與我的權欲野心。

但是不可能,我絕對不能容許一個有異心的女人待在我身邊,既然她不能做知己,那便做敵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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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18 22:54:46
冷香欲斷腸(1)


我盲目的走出天牢,朝御書房奔去,我現在只有一個念頭,我要立刻見到祈佑!有些話我一定要當面問清楚,否則我不會相信。今早他還對我說“生死闊契,情定三生亦不悔”,難道都是假的?到最終我還是淪為你的一枚棋子嗎?


步伐由最初的急促變得虛浮無力,也不知跑了多少路,我只覺得體力殆盡全身癱軟,氣喘連連,直到我已無力再走下去。軟軟的癱靠在粉淡的朱牆上,眸凝淡盪浮雲的天空,我真的不屬於這兒,突然間有種想逃開的衝動,深宮大院,危機四伏,四面楚歌的宮牆內,又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樁樁血案。雲珠與祈星的死不就是個例子嗎?


我已經放棄了再響前行,莫說御書房我進不去,就算進去了有能怎樣,質問譴責祈佑嗎?祈星說的很對,若是他不死,祈佑必死,難道我希望此時死的那個是祈佑嗎?


苦笑一聲,當初我為何要執著的不肯隨韓冥而去呢,或許與他離去,我就不用置身於如此地步。


我木然的轉身,勾起一抹苦澀的笑,才抬眸,發現連城已不知何時站在我面前,良久他才開口,“我有話問你。”他夜眸如醉,依舊是那副令人聲妒的絕美之容。


“我沒有話能回答你。”此刻的心境早已陷入一片躁動與絕望之中,再無多餘的力氣向他解釋。


“若你不回答,我現在就去揭發你的身份。”他朝我步步逼近,銳利的警告之色另我想笑,換了昨日若他對我說此話,我定然會怕。而如今,我已把一切看淡。


“連城,如今連你也要利用我嗎?”我的笑始終掛在唇邊,“你現在就去揭發啊,你去呀……只要你拿的出證據,證明我就是馥雅公主,你就贏了。”一聲冷哼伴隨著輕笑逸出口。


他的面色乍然一變,再次打量著我,竟有著昭昭的陌生困惑。我則輕撫上這張臉,不溫不冷的道,“這張臉早已不如當年那般絕美傾世,而你,捫心自問,你愛的是那副皮囊還是馥雅本人。”


他眸芒掠過,驟然沉色,不發一語,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麼。我唇邊的笑越發的擴散開,邪惡之意湧入腦海,“若你想要解釋,去問問你的皇后,靈水依,相信她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


越過他,我朝來的路上往回走,獨留連城在原地,寒風中略帶冷香撲鼻而來,我用力吸上一口,後輕輕吐出,我的思緒越來越清晰。


冷香欲斷腸(2)



祈星說的不錯,我要離開這裡,去尋找屬於自己的歸宿,我願意放下世俗紅塵,歸隱於山林,祈佑會放我走嗎?


想著想著,忽見杜皇后乘著玉輦招搖著朝我這個方向走來,我立刻轉頭朝另一方走,我不願在此時碰見這位沉不住氣的皇后。


“雪婕妤!”杜皇后老遠就將我喊住,我不得不停下腳步,跪著迎接皇后的玉輦。


“怎麼看到本宮就要躲呢?”玉輦在我跟前停住,皇后那清明的聲音由頭頂傳來。


“奴才沒瞧見娘娘呢。”我垂著頭,也不去看她,只想快快結束這場與皇后的交談。


她嬌媚一陣輕笑,聽在我心中格外寒粟,“聽奴才們說,你昨夜侍寢了!本宮真的挺佩服你的手段。”她先是一頓,見我不語又開口了, “可是龍床你也睡了,為何皇上遲遲未下手諭冊封你呢?”得意之音怎麼也掩飾不住,可我並不因她的嘲諷而生怒,對於這種勾心鬥角我早已厭倦。


“怎麼不說話?”她從玉輦上下來,低頭俯視我,因我對她的漠視而生怒。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要步你那個醜主子的後塵,成為眾矢之的。”


她一提起雲珠,我倏然仰頭直視她,她錯愕的愣了愣,後恢復一派高雅,“你敢用這樣的眼神瞧本宮?”她單手猛掐住我的下顎,“你要清楚,這后宮是我杜莞的天下,只要本宮一聲令下你這個小小的奴才就會死無葬身之地。莫想學那個醜女,妄想與本宮作對爭寵,否則,下一個被杖死的就是你。”


我的仇恨頃刻蔓延全身,亡國之恨、毀容之仇、雲珠之死、祈星之語……一幕幕回憶湧上我的心頭,我將頭用力朝後一撇,下顎由她的手中掙脫,但是臉頰卻因她的指甲而劃傷,只覺疼痛蔓延。


再倏然起身,用很平靜的目光盯著杜莞,綻放出笑容,“皇后娘娘,奴才會讓您知道,到底是誰執掌著六宮的生殺大權。”


我的話落音,杜莞的臉色先是一變,後轉為大笑,彷彿聽到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話般。 “怎麼,憑你也想與我鬥?”


“那麼,皇后娘娘可會給奴才一個機會證明給您看?”我輕聲附在她耳邊,帶著絲絲危險之氣。


“好,本宮會等著看你這小小的婕妤,有什麼本事在這后宮翻雲覆雨。”



冷香欲斷腸(3)


當我回到擷芳院之時,許多婕妤皆由房內跑出,站於廊邊望著一臉狼狽而歸的我,三兩個一群竊竊私語著什麼,我什麼都聽不見。只看著她們的朱唇一張一合,格外有趣,不自覺的竟笑了出聲,惹來她們一針錯愕之凝。


“小主,你怎麼弄成這個樣子?”心婉擔憂的攙扶著我,生怕我一個不小心就摔倒在地,確實,我已經再沒多餘的力氣去穩住我的步伐。


“沒事!”只覺嗓子格外乾澀,連說話聲音都有些啞然,方才與杜皇后的一次言語交鋒,似乎已用盡了我全部的精力。


“哎呀,小主你的臉!”心婉一聲低呼讓我回神,只見他目光格外擔憂的凝視著我的下顎,那是方才被杜莞用指甲劃傷的地方。


我輕輕撫上,方覺疼痛。她還是一如往常沉不住氣呵,那與生俱來的自負,狂妄,不可一世依舊沒有收斂。


“雪婕妤,我這有瓶藥膏。”楊婕妤手中握著一陶瓷小瓶遞來到我身邊,“我為你抹上吧,很靈的。”


我頷首應允,再露以感激一笑,後與她一同進入廂房,她親自將透明晶瑩的藥膏塗抹在食指上,再均勻的為我抹在傷痕上,先有著略微的隱痛,後有沁涼之感傳遍全身,隱含著淡淡清香使我心頭舒暢。


“聽說晉南王於牢中畏罪自盡了。”一句很平淡的話由楊婕妤口中說出,卻讓我臉色一變。


“畏罪自盡……”我一聲嗤笑,引來楊婕妤奇怪一眼,卻換來心婉一聲感慨,“明太妃一聽此噩耗瘁然病倒,一厥不起,真是可憐……不過我真不明白,晉南王為何要謀殺冷宮中的杜皇后?”


“確實……令人費解。”我輕然一語,悵惘而望,才抬首就見一臉匆忙而來的徐公公。


他的臉色微紅,帶著小喘,似乎一路疾步而來,“雪婕妤,皇上召您去養心殿。”


我不急不徐的問,“皇上有事?”


“奴才也不曉,皇上只是叫奴才立刻請您過去。”他已漸漸平復急喘,但額上的冷汗依舊不斷滲出,凝成一顆顆汗珠,滴劃而落。


楊婕妤姿態嫻雅的放下手中的藥膏道,“快去吧,皇上召喚肯定有急事呢。”


我凝了眼楊婕妤,再瞅了眼徐公公,莞然一笑,“去回禀皇上,我身子不適,不便前往。”


幾聲冷冷的抽氣聲,將此時的氣氛冷凝到極點,徐公公臉色由最初的紅潤變為慘白,楊婕妤的眸中閃過詫異不解,心婉則一臉驚懼擔憂。

冷香欲斷腸(4)



用過晚膳,我就譴心婉出去,想一個人安靜的呆著,屋內燭火通明,火芯隨風搖曳四散漂浮,我一直立於窗前,影子拉了好長好長。只覺寒風由窗外撲來,割的我雙頰疼痛,髮絲隨風四擺,衣襟飄飛。溶溶新月照拂霜滿地,淡雅芬芳清晰撲鼻來。


自己也不知站了多久,彷彿一柱香,又似一個時辰,彷彿想了許多,有似什麼也未想,迎風而立。


第一次,仇恨來的如此兇猛,覆蓋了我整個心間。就連父皇、母后的慘死,我都樂觀面對,甚至還相信這個世間尚有真情所在。可經歷這麼多事後,才發覺我的退讓,換來的依舊是一次次的利用。我的隱忍,終究還是被人玩弄於鼓掌之間,渾然不知。


祈星,不是我不肯離開這個皇宮,而是我不能離開,我的使命還未完成,我怎能一走了之?我真的不想再為別人而活,我想為自己活一次,我要完成母后的遺命與對珠兒的承諾——報仇。


“小主!”守在外的心婉突然推開門,聲音有略微的顫抖,“皇上……皇上來了。”


依舊靜然仰望天際,不言不語,在他們眼中,我的舉動應該稱為放肆吧。但是,在祈佑面前我不想偽裝自己,我怕自己的偽裝,會將我與他之間僅存的那份純澈愛情污染,所以我不想因他的身份而委屈自己逢迎他。

“你退下吧。”他低而有魄力的聲音在空​​寂的廂房內格外清朗明亮。


只聽得一聲細微的關門聲,房內又陷入一片安靜,彷彿,只有我一人。


“馥雅!”只是一聲輕柔的低喚,卻再沒了下文。


我的手撫上窗檻,指尖輕輕撥弄著上面的灰塵,淡然一嘆,“經歷了這麼多波折,我的退讓換來的竟是你又一次的利用。”


“你知道,祈星知道的太多。”他的腳步聲起,似乎朝我這靠近。


“所以,你選擇利用我為你除去這塊拌腳石,穩固你的地位。”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很平靜,不要夾雜過多的情緒,“告訴我,你如何得知我與祈星的關係。”


“韓冥。”短短兩個字,更證實了我的猜測,唯有他知道杜皇后手中那塊玉佩是祈星給的,那麼……這算是出賣嗎?


感覺到他已經來到我身邊,他身上那股淡雅之氣息讓我喘不過氣,胸口異常沉悶,對於他,我該如何面對?


“我給過他機會,甚至將靈月賜婚於韓冥,只為讓他安安分分做他的王爺,可是我的步步退讓換來的卻是他步步緊逼,甚至欲利用你的身份揭發我當年的陰謀。”言語中滿是清冷無奈。


“何必呢,根本無人能證實我的身份……”我的手緊掐窗檻,除了韓冥……卻突然被祈佑打斷,“前段日子他還秘密在民間尋訪那位曾為你換臉的神醫!你說他目的何在?”


我倏然轉身,內心百感交集,我竟然又被蒙在鼓裡……


冷香欲斷腸(5)

“聰明如你,你不會不明白其利害關係。”他神色格外認真嚴肅,“今日我只是想試探他對你的情到底有多深,果然,一試便出。”他猛然將我圈入懷中,用力之大令我無法喘息,“利用你,我也是逼不得以。”


“你不怕……祈星不吃你這套,硬要拖我下水?”眼淚悄然劃過,滴在他龍袍上,漸漸擴散。


“沒有把握,我是不會讓你踏入天牢的。”


哭泣之聲也不住由口中逸出,聲音猛然提高,“納蘭祈佑,我恨你!”當我這七字脫口而出之時,他的身子僵住了,手無足措的輕拍我的脊背。


“對不起,以後我再也不利用你了,我發誓。”他的聲音很是真誠,語氣中更是充滿了安慰之聲。


我一語不發的靠在他壞中放聲大哭,欲將這些年的委屈痛苦一股腦的發洩而出。


也不知在他懷中哭泣了多久,才發現自己的淚已經乾涸,唯有淡淡的抽涕聲。他微微嘆了口氣,摟著我的手鬆了些力道,由霸道轉為輕柔,“第一次,你在我面前哭。”


他的這句話似乎蘊涵了許多情緒,複雜、欣喜、無奈、激動……只因我在他面前哭了?


“你知道嗎,每次你即使再疼也不肯呼喊一聲,總是強裝堅強,總是以那飄渺不定的笑容來掩飾,那時候我就對自己說,我要照顧你一生一世。”他厚實的手掌不斷撫摩著我的髮絲。


“你是帝王,你有那麼妻子,你如何照顧我一生一世?”我哽咽著由喉嚨裡發出聲音。


忽的一聲低笑,“你是在吃醋嗎?”聲音竟藏著得意激動之感。


“是呀,我吃醋。”我冷哼一聲,卻感覺自己的聲音格外彆扭,很矯情。


他將我微微推開些許,眸光如水般凝著我,藏著數不盡的柔情,“后宮佳麗三千人,獨予你萬千寵愛,這是我對你的承諾。”


看著他認真的目光以及那堅定的語氣,我用力點了點頭,“我會銘記你的承諾,若你負我,今生亦不相見。”


他低頭在我頰邊輕吻,氣息暖暖的拂在脖頸間,目光中隱有纏綿之意,卻聞他低語,“記得我說過,一定會給你一個名分,要你做我納蘭祈佑名正言順的妻子。”


“妻子……”我呢喃一聲,心裡暗澀,多麼虛無的一個詞。我知道,除非他廢後,否則我永遠無法成為他的妻,但是他不可能廢後,除非他不想要這個皇位。畢竟,他能登上這個皇位,杜莞的爹出了很大一份力。


“十日後,我要你成為天下最幸福的新娘。”


我的腦中茫茫然的空白,笑容漸漸浮上唇邊,內心翻湧著無限的甜蜜,後閉目沉醉其中,對他的感情從什麼時候已經這樣難以放手?竟連他的利用我都能拋開,陷入他濃濃的柔情中,這樣的自己,我很討厭。



冷香欲斷腸(6)

“祈佑……告訴我,為何要弒殺先帝。”我突然想到了一件困惑我許久不得解的事,立刻抬眸而問。


他微微一愣,並沒想到我會問出這樣一篇話來,怔愣片刻才道,“誰在你面前亂嚼舌根!”話語夾雜的怒火昭然可見,“是祈星?”他恍然而言,目光隱隱閃爍。


那一瞬間,我真的被他的怒火駭住,可是還是問了下去,“能坦言相告嗎?”


他不語,似在沉思些何事,凜然淡漠充斥著我們之間。我微微一嘆,便妄自揣測著,“是因為,先帝想傳位的人,一直就是祈殞嗎?”我的語音方落,換來他倏然一凝,戾鶩之氣彷彿欲讓我壓抑窒息,薰爐的淡香飄在空氣中,沉沉鬱鬱。


夜半靜謐的屋內,我茫然的與他對視良久,而他眼神閃過微藍的星芒,攥緊著我的手絲絲冷汗溢出。終因他此刻的驟然沉默找到了我要的答案,我的猜測是對的嗎?


他終是放下了緊繃著的身軀,宛然一嘆,“還是瞞不過你……”


“那夜攬月樓的一場大火來的突然又奇怪​​,我問起雲珠,她說幾日前父皇曾召見你於承憲殿,我就猜到這場大火是父皇主導,當面質問,他亦不否認。那一刻,我心目中完美的父皇形象頃刻盡毀,但他是我父皇,他放那場火也是為了我,所以我不能恨他。”


“當我助父皇剷除了東宮,卻隱隱發覺事情有變,他對我暗藏戒備,頻頻召喚祈殞深夜秘密進宮,幸我早將弈冰安插在父皇身邊,否則我根本無法察覺其中之天大陰謀。原來我一直敬重的父皇,竟只將我當作剷除東宮的棋子,他的承諾如一盆涼水狠狠澆醒了我。你的死、父皇的利用如一把刀,狠狠勾起了我的恨意。”


不知怎的,我的心突然一陣抽搐,一滴清淚斜斜從眼角滑落,“祈佑,你……”我早就在猜測先帝根本就非真心欲傳位於他,可現在真真切切的聽到他說起,我還是被強烈震撼到。心底漫漫絞雜一縷哀傷,欲再言,卻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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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18 23:02:39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10-18 23:03 編輯


第三卷:誰道無情帝王家



品銘牡丹亭(1)

祈佑終究是未在此處就寢,而是歸了養心殿,他走後,我的心間泛起濃烈的失落之感。站在廊邊一直傻傻凝望著早已經消逝埋沒他身影的那個拐角處,很久未收回視線。今夜他該留宿誰那,是由靜夫人承轉恩澤還是由杜皇后侍奉左右?


始終伴在我身側的心婉為我批上一件衾裘披風,恐我著涼。伸手合了合衣裳,卻覺得此時我更冷,寒風呼呼吹來,我絲毫未有進屋安寢之意。


昏鴉盡,小立恨因誰?

急雪乍翻香閣絮,輕風吹到膽瓶梅,心字已成灰。


憂傷之情如泉湧,不斷徘徊的心中,壓抑著我的思緒,輾轉著我的心。帝王,是天下女子的丈夫,暗暗提醒著自己莫須太介意,畢竟他不是我一人所能專署。


“小主,進屋吧。皇上已然走遠。”心婉扯了扯我的衣袂,提醒我回神。


我若有若無一聲嘆息,正待回房而去,只見蘇婕妤扯著楊婕妤朝我飛奔而來,“雪姐姐,雪姐姐。”蘇婕妤怕我就此進門,揚聲喚喊著我。


聽著她由先前的雪婕妤改口為雪姐姐,心中略微閃過詫異,隨即了然,方才皇上的親臨,怕是整個后宮都已傳遍。


“妹妹有事嗎?”我也順其意喚她為妹,巧笑盈望這個性格浮躁略微沖動的蘇婕妤。


但見她欣然一笑,已與楊婕妤立在我面前,相較於她的興奮,楊婕妤似乎平靜了許多,似乎是從睡夢中才被蘇婕妤扯醒,眼神格外朦朧混沌。


“聽說方才御駕來到姐姐廂房內,真是羨煞了我們。”她倏然放開楊婕妤的手,轉握著我的手。


我有些不自然的想抽回手,可才用力卻又立馬收回,轉而反握她的手,含笑睇一眼一旁默不作聲的楊婕妤,“蒙皇上垂愛,我身子略微不適,他便親臨探望,受寵若驚。”


蘇婕妤一聽便有些局促不安,擔憂的撫上我的額頭探了探,“怎麼姐姐身子不適麼?”


我努力賠笑回應著她突然其來的關懷,“怕是受了些風寒。”


“好了,思云。”楊婕妤終是開口喚了一聲蘇婕妤的小名,她們兩的關係似乎很好,“雪婕妤的病未癒,你還扯著她在此閒聊,不怕她病上加病。”


蘇婕妤一聽,臉色稍一斂,後推扶著我朝房內走去,“都怨我,要不是容溪姐姐提醒我,我還未覺呢。”

順著她手的力,朝那花梨木小圓桌走去,“小病,不礙事。”


待她為我拉開一方小凳,壓我坐下,隨後再邀楊婕妤就坐,最後自己才坐下。後殷勤的為我倒下一杯茶水,手才碰至杯壁的溫度就一蹙眉,轉而望著心婉道,“這茶水都涼了,也不換壺熱的,這叫雪姐姐如何下嚥。”


“奴才的不是,這就去換。”她立刻伸手想將桌案上的朱鳳朝陽五彩壺提起,我卻立刻接過蘇婕妤手中握著的陶瓷五彩杯,忙笑,“沒事,我嗓子裡本就燥熱的很,正想喝些清涼的東西。”


一口飲盡杯中之水,換來心婉錯愕的怔忪,而楊婕妤則是接過我手的杯,“雪婕妤你的臉色略有蒼白之色,該去歇息了,我與思云就不打擾了。”


後不著痕蹟的硬將蘇婕妤給拽了出去,這位楊婕妤確實不簡單,甚懂察言觀色。我將內心對蘇婕妤喋喋不休的不耐隱藏的如此之好,卻被她給看破,故才拉著她急急離去的吧。

品銘牡丹亭(2)


她們走後,屋內安靜了許久,心婉才道,“小主,夜深了,歇息著吧。”


我輕輕搖頭,突然起了寫字的興致,飄然而往桌案前,捻筆研墨,再提起黑檀木兔肩紫毫筆,肆意揮灑了幾句詩。


心婉瞧見我寫的字,掩嘴取笑,“小主是希望與皇上白首偕老。”當她的話音落下,我才發覺自己寫的竟是: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我愕然一怔,提筆的手僵在半空中,目光凝著那十六個字發呆,直到毛筆上的一滴墨悄然而落,滴在紙上,泛了好大一塊我才驚醒。毛筆隨著我的力道一鬆,摔落在桌上發出一聲輕響,我猛然將紙揉褶成一團,丟在地上。


“小主?”心婉奇怪的望著我異樣的舉動,擔憂一聲喚。


“我乏了。”恢復著常態,疲倦的嘆惋一聲,譴她退下。


驀然側首再望安靜躺在地上的那團紙箋,心中黯然神傷,再次提筆在案上的箋紙上寫著:

煢煢白兔,東走西顧。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次日午時我才悠悠轉醒,隔著糊紙瞇眼而望,有暖陽射進,今日的天色似乎很好,心婉怎沒來喚我起床呢。我卻慵懶著不肯由暖暖的被窩中起身,睜著雙目安靜的躺著,凝望著紗帷漫漫深深,靜謐不動。桌上金猊小薰檀爐裊裊生煙,瀰漫著四周,乍看猶如仙境,著實令人迷惘。


也不知靜躺了多久,隱隱聽見幾聲輕笑由門縫外傳進,闖入我的耳中,是幻覺?我奇怪的側耳凝神細聽,一波波甜美的笑聲毫無預警的再次飄進我耳中。好奇的由床上爬起,想出去一探究竟。畢竟在這深宮大院內實難聽見此般悅耳的笑聲。


才推開門,一眼望去,小苑繁花早已落盡,唯留枝角尖尖迎暖日,清瑟的涼意伴隨了暖煦的日頭也別有一番滋味,未覺涼意。偌大的小院洋洋灑灑著圍了許多女子,娉婷嬝娜生姿,顰笑鶯語動人,綿綿嬈嬈堪國色。


“雪姐姐,你醒拉。”第一個發現我的是正樂的起勁的蘇婕妤,她一聲高喚將所有人的目光皆吸引至我身上,我還未適應此時眾人的審視打量,轉瞬她已經微笑起身到我身邊,將我領入這片熱鬧的小地。


“我們正在銘詩品書暢聊樂曲,雪姐姐你有沒有興趣一起來。”楊婕妤格外熱情的招呼著我,生怕將我給冷落了。



品銘牡丹亭(3)


我望著這數十位各有所長的清麗絕美的小姑娘,心中多了幾分感慨。見她們圍著而坐,案上擺放了許多詩集、名畫、樂器……看來她們無聊時就是這樣消遣度日的,換了我也會樂得遐意。


拉了一方小椅坐下,安靜的聽著她們繼續放聲暢談,不自覺竟聊到萬重花卉,有人獨愛水仙清水養,有人甚喜芙蓉賽海棠,有人種愛梔子白如霜……


“我比較喜歡牡丹,花之富貴者也。沒有梅花的傲骨、水仙的超逸、菊花的高潔,牡丹是最現實不過的花。”此話出自一位猶自高傲的姑娘口中,她的肌膚如水似吹彈可破,眸閃靈光,她的美並不為傾城之美,然她的氣質卻脫俗傲立群芳,極為出眾。


我細細打量了她很久,牡丹代表著對現世慾望的追求,而她此時竟在眾人面前如此坦言自己的​​慾望,她不怕在這后宮四面楚歌嗎?


或許是被她那份毫不避諱的坦誠所動,我不自覺的脫口問道,“那姑娘你定然讀過牡丹亭。”


沒有想到我會開口,她略微遲疑的凝了我一眼,後認真的點頭道,“天下人皆稱牡丹亭為淫禁之書,然我卻不認同,牡丹很準確地揭示了柳夢梅與杜麗娘之間感情的實質,'夢其人即病,病即彌連,至手畫形容,傳於世而後死。死三年矣,復能溟溟莫中其所夢者而生'更見證了一段震撼人心,使之潸然淚下刻骨銘心的愛情。”


我猛拍桌案而起,大贊一聲,“說的好!”我不顧女子該有的矜持,上前一步,略帶激動的說道。


“你也讀過?”她未被我突然高揚的語氣而驚,反倒是眸光漸閃,熠熠而望。


我也不回話,隨手拿起桌案上被某位婕妤輕遺的西施浣紗團扇,隨手輕拂,順力而起,帶起一陣輕風。我放聲低唱一句,“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她唇畔勾起一抹迷人的微笑,將手中的折扇輕揮散開,紫檀木本就帶有的芬芳撲鼻迎來。她曼妙一個旋身,翩翩起舞巧笑盈望,接下了我的曲,“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得這韶光賤。”


望著她那纖楚玉姿在小苑翩然而起,一回眸、一低吟、一旋舞,無不將她身上特有的氣質發揮的淋漓盡致,恰到好處。所有人都沉浸在她的天籟之音中無法抽身離去,甚至有幾位婕妤因她情唱深處而悄然落淚。


我的眼眶也不自覺濕潤,卻不想落淚,轉而一側首,竟看見楊婕妤早淚如泉湧,抽涕不止。我心生奇怪,正想開口詢問她為何,但見她雙眼一閉瘁然倒地,小苑因她突然的昏倒而掃起一片清塵,飄緲四散。

品銘牡丹亭(4)


鳳高樓,漠漠攲紅,瀲灩雲霞,欲逢春。此刻我已隨一位公公進入宮中的太后殿,還記得方才楊婕妤的猝然暈厥,可嚇壞了幾位婕妤,尤其是蘇婕妤。眼中的擔憂之色顯而易見,甚至滴下了幾抹清淚,還緊張的命人去請御醫。而我則被太后殿的公公領來此處,說是太后召見。

一路上我緊隨其後,思考此次太后召見到底所謂何事,心中也有著隱隱不安。我到底還是欠她一份情,難道她是要我還?可我又能幫到她什麼呢。

“公公可知太后娘娘召我何事?”我正色詢問道。

“小主去了便知。”略微迴避閃爍的言辭使我的疑慮更是擴大,卻無它言,繼而緊隨其後進入太后殿那莊嚴的紅木門,穿過肅穆的正殿,再轉而插入偏殿,越往裡走,淡薄的輕煙徐徐升起,伴隨著鵝黃輕軟錦絲幕帳朦朧飛揚,瀰漫一殿。

穿插過這蔓蔓紗帳,轉入偏殿的正堂,闖入我眼簾的是靜坐於酸木紅枝椅上的韓太后,她慵宛的將視線投放到我身上,倩目巧兮一笑, “雪婕妤來了。”

“參見太后娘娘。”我福身一拘禮,再略位挪動腳步轉向副首而座的女子也行了個禮,“參見鄧夫人。”

鄧夫人溫然一笑,眸光乍煦暖,笑容誠可拘,太后則是邀我坐下,“聽聞雪婕妤已出入皇上寢宮兩餘次,昨個夜裡皇上甚至因擔憂你的身子而親臨擷芳院,看來你在皇上的心目中地位不淺。”太后的口氣暗藏幾分凜然之意。

一聽此話,我絲毫不敢多做猶豫,忙接口道,“全仰仗太后娘娘的恩典。”

她滿意一笑,指尖輕撫食指上那枚翡翠八寶綠脂戒,“那麼下一步就該是晉封你了……三夫人的位置現空缺一名,皇上是有意欲將你扶上夫人之位吧。”

“怕是……沒那麼簡單。”鄧夫人插嘴而上,語音稍輕,有擔憂之色,“皇后與靜夫人是頭一會站在一條戰線上,先後派親信向皇上柬言。”

“放心,只要有哀家在,絕不會讓皇后她一人於后宮獨大。”太后意態閒閒地輕笑道,側首轉望一旁的鄧夫人,“今日哀家是特意為你們引見,將來在這后宮相互有個照應。”

但見鄧夫人嫣然一笑,蓮步輕移徐徐朝我而來,髻上紅寶石的簪釵相互交錯搖曳發出清脆的聲響,鏗鏘耀目,“不介意本宮喚你為雪妹妹吧?”

我莞爾淡笑,迎向她,道“姐姐,以後在宮裡可要多照應著妹妹。”

心中也暗暗猜想這鄧夫人怕也是她一手扶植而上的,太后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她為何又要在這后宮培植自己的勢力?難道她還不滿足於此時的尊榮?

在太后殿用過晚膳我才離開太后殿,望漫天繁星如鑽閃爍,悠然一嘆,站在偌大空曠無人的宮們前,再次回首而望那高高懸掛在正上方的“太后殿”三字。心中湧現無限感慨,我知道這次我已無法抽身而出,必陷入這后宮噬血殘忍的爭鬥中,我真的能堅持下去嗎?

當我正愣愣盯著那塊金光熠熠的匾時,韓冥略微沉滯的聲音擾亂了我,“你不該出現在此的。”

收回視線,漠然望他,“為何將玉佩之事告知皇上。”

“身為臣子,忠於皇上。”

這八個字真是振振有辭,我無可辯駁,難道我能要求他看在我們之間的友情份上,而對皇上有所隱瞞嗎?也正因為這樣,所以我未因他的出賣而怪他,畢竟祈佑是君主,即使他有心隱瞞,在皇上那強硬的質問下也不得不低頭。這就是皇上的權利,也難怪無數人皆覬覦那個寶座,就連祈星也因此丟了性命。

“我明白。”輕頷首淡笑,聲音有些幻渺,“蘇景宏大將軍,正因他有著鐵面無私、忠於朝廷之心,所以他雖是廢太子的岳丈,卻也依舊在朝廷安然,皇上仍放心將大權授予他。望你能也能如他,終身效忠於皇上,屏去貪戾之心,慾望野心之源,亦能於此屹立不倒。”



品銘牡丹亭(5)

再歸擷芳院,心中一片凌亂無措,雙手交握微微泛白。深冬之冷的確令人稍覺淒寂,這擷芳院更是一片蕭索之態。方才與韓冥的一番對話確實令我有些心力交瘁,他說我變了,渾身上下包藏著濃烈的仇恨,與先前那個純真與世無爭的我完全判若兩人。或許吧,人都是在一次次背叛傷痛中成長,人無完人,就連神仙都會有七情六欲,且說我不是神仙,所以我也不例外。

經過楊婕妤廂房前,見裡邊燈火閃爍,晌午她猝然暈厥之態又閃入我腦海中,心下擔慮她的病情,就信步朝她房內走去。

咯吱——推開那扇半掩的紅木門,第一個進入眼簾的正是半倚在軟衾枕上的楊婕妤,目光呆滯,臉色慘白如紙,在微暗的燭光拂照下愈加晦暗。一股濃烈苦澀的藥味撲鼻而來,只見蘇婕妤左手端著仍舊在冒著熱氣的藥碗,另一手捧著湯勺,正苦口婆心的勸慰她喝藥。而床上那個人兒卻紋絲不動恍若未聞,依舊目視桌案上那支已快燃盡的紅燭。

“雪姐姐。”蘇婕妤一見我來,忙起身相迎,“幾個時辰前御醫為容溪姐姐診脈,說是抑鬱成疾,乃心病。開了個方子讓下人煎了碗藥送來,可是她怎麼都不肯喝下。”

我朝床榻邊走去,“御醫都說這是心病了,有豈是一劑方子一碗藥能根治的。”輕輕為她順了順蓋覆在身上的五福鴛鴦錦被,“一曲牡丹亭令之猝倒,定然有著心事糾結在心,若能吐出方能打開心結。”

木然的眼珠因我的話而轉動,默默流連於我與蘇婕妤之間片刻,似乎還在猶豫著。卻又聞一聲腳步聲伴隨著推門聲,我們三一齊將目光投向邁進門檻的人,是晌午於苑中銘唱牡丹亭的那位婕妤。

她一見我們三的目光倏地停下步伐,不自然的停在原地,“我是不是打擾了。”

“不礙事,尹婕妤怎會來此。”蘇婕妤有些訝異她的到來。

“楊婕妤是因我一曲牡丹亭而暈厥,心中有愧,故前來探視。”她淺笑盈望,脫塵的氣質不時散發著,“可好些了麼?”

“沒事。”略帶沙啞的聲音聽在我心中格外難受,看來她真是病的不輕,“其實今日只是頗有感觸罷了。”

“聽此曲會如此傷感乃至暈厥之人,內心必有心之所愛,楊婕妤的心中之痛定是因與摯愛之人的分別,故而傷心腸斷如此吧。”說話的是尹婕妤,她朝我們這靠過,語氣甚為肯定。

但見楊婕妤苦笑一聲,算是默認罷。因病中說話有些吃力,氣若游絲的慢慢道,“自幼就與府上管家之子關係甚好,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彼此傾心。可父親非要我進宮選秀,只為讓我有昭一日蒙得聖寵龍恩,光耀門楣。終是抵不過父親的相逼,無奈之下進宮。”清淚低垂,早已是泣不成聲。

我忙將置於腰間的錦帕抽出,躬身上前將她滿臉的淚痕抹去,“妹妹要保重身子。”

“可這后宮無數佳麗,皇上又怎會寵幸於我,且不說寵冠后宮的靜夫人那關難過,就算得寵又怎能保證某日的失寵。我怕是也只能於此擷芳院淒淒慘慘了此殘生。”越說越為淒涼,也感染了尹、蘇二位婕妤,她們皆黯然神傷,垂首自思。

這就是寂寂深宮中妃嬪的悲哀,那我在她們眼中又是何其幸運,能得到皇上如此眷顧,是福是禍暫且不論。在這殘酷陰謀密集的后宮,我怕是已無法抽身離開,必然捲進這場無休止的鬥爭中。

“眾姐姐若不嫌棄,原與之結為金蘭姐妹,待日後相互有個照應。”蘇婕妤驟然開口道。

我疑狐的瞅了她一眼,後舒眉一笑,與楊婕妤對望一眼,她眼中並無拒絕之意。在瞥向有些遲疑的尹婕妤,“思云妹妹好提議,既然咱們如此有緣,就結拜罷!”

蘇婕妤注意到尹婕妤閃爍的目光,“尹姐姐莫不是嫌棄我們!”

她輕輕搖頭,“怎麼會呢!”再次沉思了一會,始終還是未有表示。

我輕輕握著她的手笑道,“你我如此有緣,我亦將你當做知己,那麼結拜又有何妨?”

她怔然的望了我一眼,複雜之色流露,終是頷首應允。

在我與蘇婕妤的攙扶下,將她從床榻上扶下,後隨我們一同跪在寒徹的地面,四人齊首仰對窗外慘淡新月起誓道:

“我,蘇思云。”

“我,雪海。”

“我,楊容溪。”

“我,尹晶。”

“願於此刻結為金蘭姐妹,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蒼天可鑑,明月為證。有違此誓者,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們相視一笑,由地上起身,楊婕妤分別問了我們的年齡,很顯然我的年紀最長,她們皆喚我為姐姐。楊容溪小我兩歲為老二,尹晶為老三,蘇思云為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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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2 21:23:10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10-22 21:27 編輯

第一蒂皇妃(1)

五日後,原本暖日和煦的天色倏然下起了翳翳飛雪,萬里飛霜,舉目四望皆是皓潔一片,晶瑩娟秀,絢麗多姿,滋潤美豔之至。擷芳院的婕妤們頂著大雪在小苑內三五個一群堆著雪人,雙手與雙頰皆凍的通紅,卻還是樂的盡興。

我捧著手爐,站在窗前望著她們天真的笑顏,無憂無慮。銀鈴般的笑聲伴隨著這朦朧美景,令人產生無限的遐思。她們這般真的讓我好生羨慕。庭霰的雪花越發積的厚實,飄灑在他們身上、髮絲上、皆是滿滿的雪花,別有一番美態。

“小主為何不與她們一起玩兒?”心婉的心情也因她們的歡聲小語惹的蠢蠢欲動。

“一直比較怕寒。”短短的解釋到,手掌不時在手爐上摩擦著。

心婉沉默著望著被雪欺壓頹敗的樹枝半晌才緩緩問道,“小主為何要與尹、楊、蘇三位婕妤結拜金蘭姐妹?我看她們是知道皇上對您格外恩寵,刻意想著巴結您,望將來也晉封嬪妃。”

我清冷轉首,“在這后宮,多一個姐妹總比多個敵人好。”

她怔怔望著我出神,帶了憂愁道,“奴婢愚見,覺得小主根本沒有必要與之交好。皇上對您是如此呵護,怕是將來連靜夫人都要忌憚三分,您何需忌憚這些等待皇上臨幸的婕妤。”

我仰首望蒼穹無際的天空,水天雪一色相措接,看著我眼眸花亂,有些迷茫。 “尹婕妤之父,正一品督察院左。蘇婕妤之父,正二品內閣學士。楊婕妤之父,滄州第一首富。”頓了一頓,又繼續道,“現在后宮分為兩派,一派為靜夫人黨,由於皇上對她格外恩寵,氣勢格外囂張跋扈。另一派為皇后黨,光她的身份是皇后不說,父親杜文林丞相在朝廷的勢力幾乎能一手遮天,多少宮嬪不爭著巴結。若我受皇上龍恩聖寵必然遭受到兩方的大壓,我必須由此刻培植自己的勢力,否則即使皇上再寵我也只是曇花一現,終如浮萍飄蕩。”

心婉遂沉默一番,再頷首醒​​悟,“小主心思縝密,想的周全,奴婢讓小主見笑了。”

“聖旨到——雪婕妤接旨!”一聲吆喝由擷芳院外傳來,格外響亮。充滿歡聲笑語的小苑頃刻間寂寥無聲,皆整整衣著,跪地相迎聖旨。

我也速速將手中的手爐放下,與心婉疾步出門跪於正中央的雪地中迎接聖旨,徐公公立我跟前將一卷金黃的聖旨展開。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雪婕妤,朕之所愛,願其伴朕餘生。今封為大亓朝第一皇妃,賜號'蒂',入主西宮,正位昭鳳宮。農曆正月十五元宵佳節,正式大婚授予封號璽印,普天同慶,大赦天下。欽此!”

當聖旨宣讀完畢之時,我聽到一陣陣冷冷的抽氣聲,而我也受到了震撼,忙出聲道,“奴才叩謝皇上天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的聲音打破所有人此刻的寧靜,眾婕妤皆回神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第一蒂皇妃(2)

我雙手捧接過聖旨,怔愣的凝望著手中的聖旨,如此簡單的聖旨,沒有華麗的辭藻為我修飾,只有短短一句“朕之所愛,願其伴朕餘生”。蒂皇妃——帝皇妃,如此高的封號,怎能叫我不為之動容?

“蒂皇妃,奴才給您行禮了!”徐公公扯著笑,屈膝而下向我跪拜,其他婕妤也調轉身子,向我跪拜,齊道,“參見蒂皇妃!”

“都起吧。”我立刻召喚他們起身,不習慣這樣的場面,已經很久沒有人再跪拜過我了。

徐公公站正了身子,躬腰哈首道,“皇妃請移駕昭鳳宮,奴才們早就將其大典好,只等皇妃您的大駕。”

我輕輕將頸邊被風吹亂的髮絲順了順,“能否攜心婉一同進人昭鳳宮?她倒挺討我喜歡的。”

他微一詫異,轉瞬即逝,“皇妃都開口了,奴才們當然照辦。”

轉首朝心婉笑一笑,再道,“那就多謝公公了!”

他忙接口,“奴才不敢當。”

在眾位禁衛軍與奴才們的簇擁下乘著玉輦晃晃蕩蕩的朝昭鳳宮走去,踩著地上的雪花孜孜作響,心婉緊緊跟隨在我身旁為我打傘,將風雪盡數擋去。徐公公則是走在最前邊領路,我凝神側望這朱壁宮牆,赤金的琉璃瓦上早已覆滿皚皚白雪,蜿蜒如同銀白巨龍伏臥這皇宮之上,是個好兆頭。其間大小殿閣樓台複雜交錯,連綿不絕。

臨走時,我與三位妹妹於房內小談​​了片刻才離去,她們皆是滿臉欣喜的恭賀我的晉位,臨別時依依不捨的凝視著我,似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下口。

不論她們的表現是刻意的討好、虛假的奉承我都不介意,畢竟將來我要除去那不可一世的杜皇后與高傲自負的靜夫人還要仰仗她們。這些天我也仔細對她們三細細觀察了一番,尹晶心高氣傲,才學出眾,能歌擅舞。蘇思云國色天香,心直口快,衝動浮躁。楊容溪溫雅端莊,品貌兼備,不喜於色。三人皆各有所長,獨俱一格。

幾點雪花打在我眼上,不自覺的閉了閉眼簾,再睜開,茫茫之感更將我籠罩。當玉輦經過拐角處之時正碰上同乘玉輦迎面而來的靜夫人。她依舊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摸樣,眉宇間卻少了初次在船上見她時那股脫塵、清雅,是這個后宮將她變得這般罷!

徐公公一見靜夫人,立刻跪地行禮,“奴才給靜夫人請安,夫人萬福。”

她睇了徐公公一眼,“免禮!”再將目光投放至我身上,眼神閃爍,“也不知雪婕妤你用了什麼狐媚手段將皇上迷的神魂顛倒,竟和本宮與皇后之力都無法阻止皇上的冊立之心。本宮真的很不解,你除了一張利嘴與驚天舞姿之外,還有哪兒能讓皇上著迷。”

絲毫不介意她的暗諷之語,唇邊勾勒出似笑非笑之態,“雖說本宮未正式授璽印,可皇上的旨意畢竟已下,那麼在本宮面前靜夫人你是否該自稱臣妾?后宮的規矩是這樣吧,徐公公?”

徐公公臉色有些不自在,瞅著我與靜夫人之間的暗潮湧動,“回皇妃,您是皇上冊封的第一皇妃,除皇后娘娘外,任何宮嬪在您面前都必須自稱臣妾。”

得到我想要的答案,笑意越發濃,語氣卻格外溫和,“靜夫人,可聽清楚了?這規矩你是懂的。”

她臉色登時一變,窘在那裡,氣得滿臉燥紅。而我也只是悠哉的倚靠在輦上,凝著她。

片刻,只見她正身由玉輦起身,僵硬的跪在冰雪之地,半個膝蓋已被白雪掩埋。 “臣妾無禮,請皇妃恕罪。”語雖是請罪之意,卻無半毫愧意,甚至有些憤恨。

我趕忙正身道,“本宮怎受的起夫人如此大禮。你現在可是身懷六甲,若因這一跪,孩子出了個三長兩短,本宮罪過不說,夫人你的指望也就沒了。 ”

我瞧見她的全身因我的話氣的微微顫抖,艱難的由雪地上起身,“謝、蒂皇妃。”她說那個謝字

之時用了音量加重了幾分。由於她一直低垂著頭,以致我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見簌簌白雪欺壓在她的青絲上、脊背上,凝結成霜,衣角被北風吹得翩然翻起。

“回昭鳳宮。”將視線由她身上收回,轉而投向徐公公,此時他怔忪的盯著毫無氣焰的靜夫人。因我的話一個回神,不自主的打了個哆嗦,怯怯的望了我一眼,即刻收回,“起!”

丟下獨自立於雪花飄零之中的靜夫人,絲毫不顧慮她此刻到底是何臉色。而我方才之舉,一是給靜夫人一個下馬威,二是警告這后宮眾妃嬪,我並不是她們所能招惹的。


第一蒂皇妃(3)

約摸一柱香的功夫,我便已到達一坐朱紅粉黛的殿宇前,正上方的金匾上寫著三個燦燦大字“昭鳳宮”。

昭鳳宮是西宮最為奢華的一處宮殿,若與東宮皇后娘娘的“紫陽宮”相比,仍是各有千秋。紫陽宮金碧輝煌、莊嚴肅穆,卻多了幾分森然之氣。昭鳳宮豪華氣派、景緻怡人,卻少了幾分輝煌之氣。

插過宮門是偌大一個花圃,可惜冬日無法目睹萬花齊放,只能空對萎枝。走了百來步,正是昭鳳宮正殿,轉插過正殿,左邊是寢宮,右側是偏堂。

“皇妃,這是專門伺候您的八個奴才,浣薇,莫蘭,皓雪,瀲秋,小路子,小玄子,小卓子,小影子。”徐公公為我一個個的介紹著,後又召喚四名手持刀戟的禁衛軍來到我面前,“他們四個是皇上特別安排保護皇妃您安全的行雲、流水、刀光、劍影。”

一聽到他們的名字我彷佛置身於血腥江湖,被四大高手嚴密保護,只恐遭人暗算。可這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況且我要防的是這后宮險惡的人心。

不習慣被人步步緊跟,便屏去了他們,獨自觀賞著昭鳳宮之景。

我由偏堂後走出,才推開花梨木門,闖入眼簾的正是一副宛若仙畫般的絕美之景。也顧不得此刻頭頂上的風雪交夾,不自覺邁步而出。狹道小徑,曲徑通幽,安寧僻靜,惟有飛雪撲撲打在地上的聲響。小道兩側的青松傲立雪中,為這茫茫一片點綴出動人之色。走了大概一盞茶的時間,便來到一彎九曲橋,婉婉蜒蜒如同巨龍臥湖。

走近,上面寫著三個赤金大字“飛仙亭”,四方鼎柱上雕刻著八條飛龍,栩栩如生。我也走累了,便拍拍身上積壓的皚雪,走進亭內在臥椅上座下,冰沁之感傳遍全身,略微感到不適。小坐了片刻,便掃去那份不適之感。

深呼吸一口冬日之氣,輕將身後欄杆上的雪攏放至手心,好冷,立刻抽回手。將藏於袖中的聖旨取出展開,細細觀望,這蒼勁有力令我記憶猶新的字,正是出字祈佑之手。可為何找不到當初他寫“潘玉亦兒臣心之所愛”的那份強烈的感覺呢?難道真是因物事人非嗎。

捏著聖旨的手不自覺的用力,手心傳來疼痛。蒂皇妃……我知道他自覺對我有虧欠,想把他所能給的全部給我。可是他不明白,即使封的再高,仍舊是妾。即使他給了我萬千寵愛的諾言,那又如何,我依然要與這芸芸后宮之佳麗分享他。我不是聖人,不吃醋不在意我絕做不到,但我又能如何呢?

一想到此,我便將聖旨朝湖內一擲,“撲通!”一聲掉入湖中,漸起水花,翻捲幾圈後漂浮在水面,隨風四盪。馬上我就後悔了,忙起身追了出去,看著風勢,定是將它吹往南岸。於是忙奔跑至南岸等。雪花覆了一身渾然不覺,只想快快等到聖旨飄來。

一個時辰後,聖旨終是順風徐徐飄到岸邊,我緊緊拽著垂於岸邊的柳枝,側身去撈。可是它總是因風勢而飄擺不定,總差一寸的距離。急急的又將身子傾了許多,終於是費盡千辛將它拿到。

“小心!”

正當我欲起身之時,一聲怒火中夾雜著焦急擔憂之聲朝我吼來,我一驚,細滑的柳枝由我手中溜出。我整個人朝湖中狠狠的栽去,我以為會掉入這冰寒刺骨的湖水中,卻有一雙手及時將我摟住,將我安全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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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2 21:36:40
第一蒂皇妃(4)



我輕喘著平復內心​​的驚駭之感,再瞧瞧臉色鐵青的祈佑與他身後那一批受到驚嚇的奴才,我怯怯的喚了句,“皇上……”

“你知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他緊緊捏著我的雙肩,目光中焦急之色難掩,口吻中有著濃烈的怒火。

將手中的聖旨揚起給他看,證明我沒有說謊,更想平復他此刻的怒火,“我是為了撿它。”

“為了撿這個東西,你命不都不要了。”睇了一眼手中的聖旨,後接過展開,裡邊的字跡皆因湖水的浸泡變得黑漆漆一片,哪還看的清裡邊的字。他無奈的吐出一口冷氣,將聖旨遞給身後的徐公公,“你若喜歡,我再寫一份給你便是,千萬不可再做此等危險之舉。”

我垂首盯著自己鞋尖上那隻繡蝶不語,心中有著說不上來的憂愁,我要的不是他的聖旨,而是他的心啊。

突然,自己那雙早已凍的通紅的手被他緊緊握起,捂在手心相互摩擦著,想將他手中的溫暖傳遞於我,可是依舊冰涼。卻見他將我的雙手置於嘴邊,輕輕將暖氣呵出,溫熱之感傳至已凍麻木的手心。

我無言的凝視著他的舉動,心中的苦澀突然轉化為甜蜜,眼眶突然濕潤,水氣蒙上眼角。久違的心動油然升起,心怦怦怦跳的厲害。四年後,這是頭一回感到他對我的愛,原來,他還是一如四年前那般在意我。

手中漸漸有了溫度,他依舊為我摩擦著,我倏地將手抽出,反握住他的手,“祈佑,我們永遠這樣好嗎?”

對於我突然的哽咽之柔聲,他有一剎那的失神。我握著他的手又用了幾分力道,“正如你聖旨上所言,我會伴你餘生,不論你為帝為乞,我亦生死相隨。”

他順著我手心的力道,反握住我的手,力氣很大,令我有些吃痛,“納蘭祈佑,定不負你相思之意。”

唇角上揚,巧笑盈然,輕靠在他懷中,擁抱在這漫天飄雪之中,徐公公尷尬的將龍傘撐起,為我們擋去這紛揚之雪。而心婉的目光則是曖昧羨慕的望著我。

我不介意此刻的眾目睽睽,依舊賴在這溫暖的懷中不肯抽身而出,只因我感覺到,他是很用心在愛我。也許,愛情與仇恨我能兼顧,我能兼顧……

我們相處不到一個時辰,徐公公便禀報說弈冰於養心殿求見皇上,祈佑吩咐了幾聲便匆匆離開昭鳳宮前往養心殿,似乎有很重要的事。

依稀記得方才我問起祈佑,先帝為何放過我,而不干脆殺了我。他只是一聲冷笑,“原因有二,其一是因你太像袁夫人,故心有不忍。其二是留你一命以備將來能用你來牽制於我。”

他的話只能讓我無聲的嘆息,在皇權的爭奪中,夾雜了太多的陰謀利用,我早已領教過了,既然先帝想傳位於祈殞,那麼……祈殞現在的處境豈不是很危險?如今祈星已被剷除,為何祈佑對這個最具有威脅的祈殞遲遲沒有動作?這並不像祈佑的行事作風呀!

坐在西暖閣里間窗下,輕倚在窗木上沉思,心婉捧著幾束素心臘梅進來,芬芳撲鼻。她小心的將它插進五彩龍鳳成祥陶瓷瓶內,引得我頻頻回首觀望,我最喜的還是梅,畢竟梅有我太多的記憶。



第一蒂皇妃(5)

一見梅我便想到連城,想到我的二皇叔,忙問道,“昱、夏二國的國主是否還在宮中,何時離開?”

心婉走到我身邊說道,“原本是打算今日離開的,但聽聞皇上要大婚,故留下來湊個熱鬧。”沉吟片刻又道,“怕是要元宵過後才會回國吧。”

他們要參加我的大婚?我最擔心的還是連城,姑且不論他有無證據證明我的身份,若是大婚那日他真的將我身份說出,我的身份遭到質疑,引起二皇叔的疑慮不說,祈佑情何以堪?一想到此我就感覺全身冰涼,不行,我得去見連城一面。

她見我不說話,“皇妃,您今日給了靜夫人這樣一個下馬威,不怕激起她的仇恨嗎?那您的處境豈不是更危險?”

一聽此話我便笑容滿面地說,“我就怕她不仇恨於我。”

心婉奇怪的凝了我一眼,也未再問下去,就算她繼續問了我也不會回答,畢竟我不了解這個心婉,若她如當日的南月一般是哪位主子派來我身邊的奸細,那何事不都被她給探聽了。我不得不小心謹慎看人,畢竟這個世上,再無第二個雲珠了。

“皇妃!”浣薇的聲音在外響起,“皇后娘娘在正殿等候。”

我嗤鼻一笑,“她?”靜默片刻,“浣薇,請皇后娘娘在正殿等待片刻,就說本宮整妝後便去相迎。”

得到我的命令,浣薇立刻離開偏堂,而心婉則拿起走至妝台前望著我,而我卻依舊倚靠在窗前,絲毫不動,靜然望茫茫白雪。

“皇妃?”心婉等了許久卻不見我有所動作,忙著喚了一聲,“您不是要梳妝麼?”

聞聲嘴角含著笑意道,“去把桌上那盤蘭瑰香菱冰糕給本宮端來。”

心婉輕輕蹙眉,卻還是照我吩咐將那盤緋紅嬌嫩令人食慾大振的冰糕給端來,我捻起一塊便放在嘴中細細品嚐。吃完一塊又是一塊,心婉有些著急的挪動身子,欲言又止。

我但笑不語,杜皇后,現在一定非常惱恨當日給了我一個機會吧。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盤中糕點已被我吃剩的寥寥無己,浣薇急急忙忙的從外邊衝了進來,我微微抬目注視她驚慌之色,她喘著氣,臉色因疾跑而更顯雙頰紅潤,秀色可餐,“皇后娘娘有些惱怒了,請奴才速速請您移駕正殿。”

心婉也有些擔憂的凝了我一眼,格外緊張,“這皇后娘娘是出了名的厲害,曾杖死宮嬪皇上未對她有所懲處。如今皇后來到昭鳳宮定是不懷好意,皇妃要慎行啊,萬萬不可像對待靜夫人那般……”

“心婉,今日你的話特別多。”我淡淡的打斷了她的話,“去禀報皇后娘娘,本宮想呈現出最美的姿態去迎接皇后娘娘,請她再等等。”

遲疑了片刻,浣薇才離開。我單手撐著下顎,出神的望著天空中漫舞的飄雪,心中舒暢了許多。

“心婉,梅的傲骨與雪的冰清,你更喜歡哪樣?”我的聲音打破了堂內的寧靜,心婉未沉思便脫口而出,“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奴婢更喜歡梅。”

聽她言語談吐不凡,“你上過師塾?”

“奴才幼時曾偷偷躲在師塾外,偷聽先生講課。”清潤的聲音,伴隨著淡淡的苦澀。 “我知道皇妃您頗有文才,今後跟隨在您身邊定能學到很多東西。”

“傻心婉。”聽著她強裝開心的聲音,自己也略微傷感,“你可會作詩?”

她立刻搖頭,若有若無一聲嘆息,“不會,奴才可羨慕那些會作詩的女子拉,出口成章。”

我倏的起身,將她領至桌案,“那現在本宮教你吧。”


第一蒂皇妃(6)

“起承轉合,當中承轉是兩副對子,平聲對仄聲,虛的對實的,實的對虛的,若是果有了奇句,連平仄虛實不對都使得的。就如這句……”說罷便提筆在紙上寫下,“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心婉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此時的浣薇就直奔了進來,神色恐慌,冷汗浸漫了額頭,“皇妃……皇妃……”她一口氣上不來,只能處在原地用力喘氣。

緊接著一陣喧雜之聲亦由外傳來,“皇后娘娘……您不能進去。”

“啪!”清脆一聲巴掌聲格外駭人,“狗奴才,本宮你們也敢攔!”昭昭憤怒之聲漸漸逼近,這傲慢的聲音不是杜莞還能是誰。

輕放下一直握在手中的毛筆,略微整整衣襟,再將別扣在胸前的紫棠寶鳳胸針擺正,離案迎上已踏入偏堂的皇后,“臣妾參見皇后娘娘。”

一聲冷哼出自她口,眸中的怒火之氣昭然可見,“蒂皇妃你好大的架子,讓本宮在正殿苦等你一個時辰,而你卻在此舞文弄墨。”

我抬首而望,正好注視到她身後的莫蘭,粉嫩的右頰有鮮紅的五指印,還有略微的劃傷。這皇后娘娘的手依舊是這樣厲害呢,“皇后娘娘何須大動肝火,即使等了一個時辰您依舊親自來見我了,不是嗎?”我的笑容一直掛在臉上,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她堂堂一個皇后,身份高貴,在眾奴才面前總要顧忌幾分。

她正顏厲色的指著我,全身因怒氣而顫抖著,“你放肆!”

我莞然自若的將她指在我鼻子前的手撥開,“皇后娘娘忘記當日與臣妾的賭約嗎?臣妾還未證明究竟是誰掌握著后宮的生殺大權,您就沉不住氣了?”

她瞪著我良久無發言語,我卻上前扶住皇后那搖搖欲墜的身子道,“皇后娘娘何不安心與臣妾同坐,細細品聊。臣妾也很想知道您今日此行目的。 ”

她的胳膊因我的觸碰猝然一怔,僵硬的順著我的力道而在花梨小木凳上就座,我回首對著早已看傻眼的奴才們道,“還不快去備上好的大紅袍與糕點,莫怠慢了皇后娘娘。”

莫蘭與心婉首先回神,其它人也跟著漸漸回過神,輕手輕腳的退出去準備著,屋內獨留下心婉與皇后身邊的一位丫鬟在一旁伺候著。

此時的皇后已恢復一貫的傲氣高貴,方才的失態早已不復見,清了清喉嚨道,“你與皇上早就認識。”不是詢問,而是質問。

沒料到她開篇第一句便是此問,很奇怪,她並不聰明,如何得知? “是又怎樣?”

眼底閃過一絲詫異稍縱即逝,幽然問道,“那麼你到底是誰?”

第一蒂皇妃(7)

“皇后娘娘的勢力如此之大,難道也查不出嗎?”笑諷一句,又換來她鋒芒畢露之色。

“一個連身份都沒有丫頭,倚仗皇上的寵愛,就敢與本宮叫板,你雪海是第一人。”

“雪海很榮幸做這第一人。”

堂內頃刻間安靜了下來,唯有外邊冬雪的簌簌之聲,金猊內餘煙裊裊,朝最深處蔓去,詭異之氣瀰漫。

她終是忍不住這壓抑的氣氛,倏地開口警告道,“你與本宮爭寵,本宮會奉陪到底。但是,若你想學溫靜若那個賤​​婦,妄想分刮杜家在朝廷的勢力,本宮會讓你死的很慘。”

我笑容依舊,她終是轉入了正題。我心頭一動,正顏道,“天下都知道,這個朝廷有半壁是杜家的,雪海何德何能敢妄想與杜家爭權。雪海的目的是有皇上。”

她臉上的陰鬱漸漸斂去,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蒂皇妃比起那個賤婦真是識實物許多。這后宮之事,那就各憑手段了。”

聽她一口一個賤婦稱著溫靜若,可見她們兩人的關係早已到水火不容。這樣的情景彷彿讓我聯想到先帝在位時,杜皇后與韓昭儀的十年之爭,這更是我想見到的鷸蚌相爭。待到兩敗俱傷,便是將其一網打盡之時。

隨後皓雪、莫蘭端著兩盤精緻的糕點走在前,小影子捧著茶水走在後,徐徐進來。我與皇后言語間的交鋒才漸漸平息。隨口小聊幾句,她便離去。我也未相送,目光深瑣著她那朱紅鳳綃裙擺遁入門外,我的手輕輕撫上的瓷杯,裡邊的茶水早已涼透。

我暗眸一沉,隨自輕笑道,“縱是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這便是杜莞與祈佑間最為貼切的一句話吧。

心婉因我突然的輕笑有些奇怪,深瞅我一眼道,“皇妃您真有本事,竟連一向盛氣凌人的皇后娘娘都對您隱忍三分。”

“你錯了!並不是本宮有本事。”我神色一黯,笑容斂去,自諷道,“是皇上。若今日的我盛寵不再,將來她們必會千倍百倍的向我討要回來。”

莫蘭上前為我將已涼透的杯中之水換去,斟上一杯滾燙的大紅袍,“所以皇妃絕不能失寵。”

熱氣裊裊而上,蔓浸了我的雙眸。失寵,會有那麼一日嗎?

不,我該相信祈佑的。我與他之間的愛不應捲入這后宮之鬥,我不能利用我們之間僅剩的愛了。但是……我說不利用,就真能不利用嗎?


第一蒂皇妃(8)

是夜,我驟然由睡夢中驚醒,倏地彈坐而起。即使是深冬,我仍舊因此透了一身冷汗。緊緊擁著胸前的被褥輕喘,依舊沉浸在方才的夢魘中不得而出。夢中,滿身是血的雲珠衝至我面前緊緊掐著我的脖子,一直問我為什麼要出賣她。祈星的突然出現,將我從她手中救出,風雅淡笑的朝我伸出手,說他在黃泉路上太寂寞,要我前去陪伴。我瘋狂的逃跑,卻又遇見披頭散發,雙目陰狠的杜皇后,她陰鬱​​的將那鬼魅的聲音蔓延,要我還她命來。

雲珠死前那一抹蒼涼之笑,祈星的話語猶在耳邊,杜皇后那惡的眼神歷歷在目。我不住的輕拭額上的冷汗,側首要喚正守在門外的莫蘭與瀲秋進來掌上燭火。倏地將目光睇轉。

“啊——”

我的尖叫聲劃破了靜謐的昭鳳宮,頓時外邊燈火通明,第一個衝進屋的是莫蘭與瀲秋,急急的跑到桌案為我掌燈,火光頓時充斥著原本黑暗陰冷的寢宮。後邊緊跟著行雲、流水、刀光、劍影,他們的刀已出鞘,眼光搜巡著整個寢宮。

“皇妃您怎麼了。”莫蘭此刻的口吻格外凝重。

我深吸一口涼氣,弱弱的嘆了一句,“夢魘纏身罷了,你們都退下吧。”

瀲秋擔憂道,“奴才於皇妃榻側伴您入睡吧!”

我輕搖頭,“沒事了,都退下吧。本宮不習慣睡覺有人在身旁。”

眾人遲疑的對望一眼,終是退了下去。屋內只剩下已燒了一半的燭火仍滴著紅淚,寢榻兩側的暖爐中有碳燒的孜孜聲,裊煙漫漫飄浮,一切都是如此清晰迷幻。

寢宮內的青錦簾後走出一個黑影,我早已平復緩和了夢魘給我帶來的恐慌駭厄,平靜的面對眼前之人。

我披起一件紫貂衾裘將此刻衣著單薄的身子裹住,便下床,拂開輕紗幃帳,“我正想著如何去見你,卻不想你先來找我了。”

“你的臉是被靈水依毀去的?”他的聲音一如多年前溫潤如水,可聽在我耳中卻是如此危險。

“她承認了?不能吧?”我想,就算我與她面對面對質,她都會打死不認的。

“真的是她!”口氣隱隱藏怒,略微提高,“那個賤人!”

我有些詫異的瞥他一眼,第一次聽連城脫口而出的咒罵真讓我覺得驚奇,他向來溫文爾雅,不喜於色,此次真是破天荒頭一遭。 “就算是她,你又能拿她怎樣?更何況事過境遷已整整四年,你從哪去找證據。”

“你不就是最好的人證嗎?”

我立刻出聲阻止道,“不可以!”細沉的聲音有些尖銳,在寢宮內飄蕩了一小陣才消逝,“你不可以揭發我的身份。”

“你是我連城的未婚妻子,婚書一直收藏著,我不能將自己的女人雙手奉上。而且,你的身份很可能會擾亂亓國朝廷大小官員的心。”他嘴角蘊涵著笑意,如冬日普照在冰雪上的一縷煦薄暖陽,可是看著我眼中卻如此冰冷刺骨。

我亦一笑對之,“連城,枉你為昱國之主。男兒間的仇恨不是應該在金戈破陣鐵馬冰蹄的戰場上一較高下,勝負決恩仇嗎。而你竟欲利用一個女子來解你一時之快。”


第一蒂皇妃(9)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你真的變了,曾經……”

斷然截了他欲說下去的話,“別與我說曾經,我早已不是曾經那個避世不爭愚蠢天真的馥雅公主了。”

他輕輕抬手撫上我的臉頰,我未迴避,因為我知道他在欣賞這張完全陌生的臉,更有著矛盾著心理,或許有著愧疚與失望吧。我從來都知道,他對我的愛僅限於夏宮雪海林裡翩舞的我,那是一見鍾情,那是驚鴻一瞥。但是,那是愛嗎,或許稱為夢更恰當。

“連城,你千萬不可將我的身份揭露,萬萬不能衝動。畢竟你是在亓國,萬一祈佑惱怒之下將你困於亓國,你可以預見其後果。”我深深的回凝著他復雜多變的目光,這句話,是我真心要對他說的。 “而且,你真認為對我的情是愛嗎?你錯了,正因你始終無法得到我,所以我成了你心的夢。若有朝一日,你真的將我得到,你會失望,因為我並不如你想像中那麼好。”

音方落,他的手就從我臉上移開,我注視到他擺置於腿畔的手緊握成拳,青筋浮動。我不再敢注視他的眼神,撇過頭望地磚上深深淺淺的簾影與那淡細輕盈的裊煙交錯成影。

“你說的沒錯,我是因你的一曲鳳舞九天而驚為天人,深深的迷戀上你。”他笑了,聲音虛無渺茫,“在陰山,你奮不顧身的相救,讓我屏去了對你的戒備,讓我開始信任你。在聽雨閣,你我相交兩年,我深深被你的才學、智慧折服,與你暢談我心平靜如水無波瀾。我為帝,你竟不受我的冊封,毅然再行一次逃跑,我未如第一次那般千里追尋,因為我已​​明白自己對你的情,早已超出了最初的迷戀。不是有人常說,真愛一個人就要學會成全嗎?我強忍住失去你的痛苦,放你遠走。”

我聽著他一字一句的敘述,如此真實,原來他早就想放我遠走,那麼當初為何還欲封我為貴妃?我倏地抬頭想問,卻見他又開口了,“你告訴我,這是難道不是愛嗎?”

“連城,既然你當初選擇放我,那麼如今,請再放一次吧。”顫抖著懇求著,如今的我,真的不願再離開祈佑。

“是誰曾對我說,你今生的夙願不是複國,而是隱於碧水山澗,笑望紅塵世俗。而今你為了納蘭祈佑,竟甘願放棄你的夙願而沉淪於這血腥骯髒的后宮?”

我漠然對道,“自由是我的夙願,但是與祈佑在一起,我才能真正得到快樂。”還有……那仇恨!

他的神色開始渙散、迷離,最後沉沉的吐了口氣,緊握成拳的手倏然鬆開,“好,那你就安心的呆在他身邊享受那份快樂,而我,也可以安心的做我自己的事了。”說罷,轉身朝寢宮深去的偏堂而行,在拐角陰暗無光之處停住了腳步,卻未回頭,“莫後悔!”

終於他還是離開了,而我則是望著隱遁他全身的那個黑漆漆的陰暗之處沉默良久,喃喃念出,“謝謝……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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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2 21:47:29
龍鳳大婚宴(1)

雪,連綿不絕的下了四日依舊未停,宮內的奴才們也因沉積四累的蝕雪而忙碌的打掃清理。明日,就是我與祈佑大婚之日。方才徐公公已送來滿目琳瑯的璀璨首飾、菱羅綢緞,多的慾將正殿堆滿。

莫蘭、心婉、浣薇則在我身後清點著皇上送來的賞賜,時不時發出聲聲驚嘆之氣。我站則在殿檻前凝望一團春雪來比色,點點無聲繞禦樓。神色格外凝重,這場始終不停的雪到底是吉兆還是凶兆?

“石青鍛綴四團燮龍銀鼠皮褂,石青鍛繡八團金龍貂肷皮褂……”心婉在一旁清點,默蘭則拿筆記著,​​讀到一件時都會不住的顫抖,畢竟這一件件皆是稀有之物。

“蜜臘超珠一盤,松石朝珠一盤,金鑲玉草著兩枚……”

我終是回首望著她們三格外興奮異常的臉,輕嘆宛然,淡笑凝望。

只見浣薇小心捻起幾顆熠熠泛光的寶石,朝我道,“皇妃,您看著是藍寶石……還有紅色的。”

我輕復過擺放著的珍寶,卻提不起多大的興趣,慵懶的問道,“宮裡可有發生什麼大事。”

莫蘭思索了一下道,“回皇妃,大事還真有一件。明太妃欲在皇妃大婚之日,為已故的晉南王出殯。這皇上肯定不能應允此事,而今晉南王餘黨正與皇上僵持不下呢。”

我怕自己聽錯了,再次問了一便,“出殯?”得到的是她們三齊齊點頭肯定。

“明太妃是公然與皇上叫板,她難道不怕……”這萬一祈佑真的惱怒上來,絲毫不顧慮晉南王一干餘黨,連個全屍都不給祈星留,那明太妃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

心婉輕附在我耳邊小聲道,“聽徐公公說,皇上可惱了。但明太妃仗著自家的勢力硬要對皇上對著幹。甚至揚言,不論皇上答不答應,她都會於明日發喪。”

她竟如此狂妄,難道此次明太妃真正針對的人是我?突然想到那日在錦承殿與祈星的對話南月一直在場。她肯定已將我嫁禍祈星之事說出,怕是連我是馥雅公主之事都已合盤脫出。那麼,若皇上真的要與她作對,明太妃定會拿我的身份要挾祈佑。可是,她太不了解祈佑了!

祈佑能弒父殺母,早已經有秦始皇之風,他不會受到威脅的。如今若有人敢向他的威嚴皇權挑戰,他會遇神殺神,遇佛殺佛。明太妃太糊塗了!

“心婉、莫蘭、浣薇,本宮要去養心殿求見皇上。”

“皇妃可使不得。”浣薇驚慌失措的阻止道,“這明日就是大婚之日,若您與皇上見了面會不吉利的,萬不可魯莽啊。”

“可是,我必須見皇上。”祈星于我有恩,我於祈星有愧。如今他已仙去,我萬萬不能讓他的亡靈受到一絲損傷。我現在能為他做的只有這些了。



龍鳳大婚宴(2)

終於,在她們多次勸阻未成之下,我擺駕去了養心殿。在養心殿外的遊廊前,卻被一臉冷漠的弈冰與幾位侍衛攔下,他冷冷道,“皇妃,明日是大婚之日,您若現在與皇上見面,會影響天子之威嚴。”

我心中多了幾分焦躁不安,生怕再晚見到祈佑後果不發不可收拾,口氣自然厲色許多,“讓開!”

並未因我的怒氣而驚煞,依舊不讓路,“為了皇室的威嚴體統,還請皇妃回昭鳳宮待著明日大婚。大婚後您想什麼時候見皇上都無人阻攔您。 ”

我把臉色一沉,“如果本宮一定要見皇上呢。”倒不是因他的阻攔而不快,而是因眼前阻止我的人是弈冰。以往,他從不敢這樣對我說話,而今,雖說是因他不識我,但心中還是十分不快。

“那就莫怪臣無禮。”氣憤冷的有些古怪,而心婉則怯怯的輕扯我的胳膊,想勸我回去。卻被我不著痕蹟的將手抽出,“本宮倒想見識弈大人您如何無禮。”

他的臉色禁不住就是一變,朝左右侍衛使了個眼色,“請——皇妃回宮。”那個'請'字格外森冷。

“且慢。”韓冥的出現及時阻止了兩位欲將向我動手的侍衛,只見他剛從養心殿內出來,好像剛與皇上商量完事情。

一見到韓冥我就安心多了,“冥衣侯,本宮要見皇上。”

“看上去侯爺與皇妃挺熟絡,那此事就交由侯爺處理。這規矩您是懂的!”他冷睇韓冥一眼,再瞥向我。丟下一句話便領著手下離去。

待他走遠我才收回停留在他背影上的目光,無奈的吐出一句,“好大的架子!”看的出來弈冰對韓冥的敵意,怕是同為皇上身邊的紅人所以相互不滿所產生,那他對我為何也有這麼大的敵意?

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韓冥平淡的對我解釋道,“他與靜夫人一向交好,可說是靜夫人在朝廷上有利的靠山。”

靜夫人。難怪對我頗有敵意。弈冰他什麼時候也甘願沉淪在這拜高踩低的朝廷,甘願成為一名權臣嗎?權臣的下場是什麼,他知道麼。

沒錯,做權臣很風光,也沒有何錯,但是他萬萬不該勾結后宮妃嬪成為一名權臣。若將來我對付靜夫人,必定要牽扯於他。若輸於靜夫人,我無話可說,你可以繼續成為你的權臣,但是一旦我贏了她,你就再不能如今日這般風光。

“明太妃之事……”

“這些朝廷之事,皇妃還是少插手為好。你知道的,歷代后宮不得乾政,干政者沒有一個好下場。”淡漠的語氣將話語拉得格外悠遠綿長,“我不希望你成為下一個杜芷清。”

我全身一粟,“如果真的有那麼一日……”我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因身邊的奴才們在場,所以未將話說完。

他的臉色依舊不變,將視線投向漫天皚雪花浮,曉色清天苑,凌煙金碧,霏微凝冰。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麼,“皇妃請回,明日,大婚。”

“你我都欠了晉南王,若皇上連明太妃也要諸殺,你良心得安?”

“是明太妃在逼皇上,她在自尋死路!”聲音蒼勁有力,微帶一絲無情噬血之味。


龍鳳大婚宴(3)

我淡笑一聲,欲啟口​​再言,卻見養心殿緊閉的紫檀雕龍金赤木門倏得被人拉開,發出沉重厚實一聲,我們齊目望去。

一臉陰鬱的祈佑立在檻門內,渺茫的神色略帶寒戾,他冷冷的吐出兩個字,“進來!”

我還未因此時突然其來的轉變而緩神,他變已遁進灰暗一片的大殿,我與韓冥對望一眼。挪動著步伐朝里面走去,心中更夾雜著徬徨。

由於冬日的陰暗之色,將原本金耀的大殿印的有些陰沉,四壁皆點亮了朝鳳赤龍紅燭。流金般的光芯在風中搖曳,香氣陶然,縈繞在鼻間。裡邊只有我與他,每走一步變會有回音來回飄蕩,不斷迴響,略顯陰森。

祈佑一直背對著我,雙手置放於身後,也不知在想些什麼,顯得格外孤傲不桀。我低喚一聲,“祈佑……”上前幾步,望著他的側臉,想從他臉上看出些端倪。

“你此次前來,是為了祈星。”柔中帶厲的聲音讓我心生寒意。

“你打算如何處置明太妃?”

他倏的轉身面對我,薄笑中含著陰冷,“不識好歹的人,殺無赦!”

我一陣輕笑,“一定要用血來解決一切嗎?”連我自己都不曉此刻為何要笑,“我真的不想用一場殺戮來成全這場大婚。”

他許久都不語,只是定定的看著我,多種複雜之色閃過。我有那一瞬間的窒息,唇畔扯出苦笑,“如果有一日,馥雅影響了你的皇權,請皇上告訴臣妾,您會如何處置臣妾。”說的倒似雲淡風清,心中卻暗緊,在期待著他的回答。

他卻是犀眸一沉,閉口不答。

我等著等著,心也逐漸下沉,除了失望更有了然。早該明白的,帝王,怎會容許有人侵分他的皇權,更何況是一個女子。

猶自一笑,轉過身即要離去,一雙手臂卻緊緊從後箍住我的雙肩,阻止了我前行。 “如果真有那麼一日,我納蘭祈佑願割下半壁江山於你玩樂。”

只要馥雅你喜歡,父皇就將這江山割下半壁給你玩耍。

這是與父皇一模一樣的話,真的如此相像嗎。酸澀湧上身,音調都開始顫抖,“什麼半壁江山我不稀罕,我只要你好好活著。”

他將頭輕輕靠在我的發頸間,似乎沉浸在此刻的安寧中。他溫熱的呼吸深深吐納著,我不放棄的又問道,“明太妃她……”

“南月已經懸樑自盡。”他吐出一句看似毫無意念的話,卻暗藏了多少意義非凡的深意。

南月怎會再此刻懸樑自盡?定然是祈佑已知曉明太妃欲借用我的身份大作文章,故而先下手為強。南月……她是被人謀殺。

我冷冷的抽了一口氣,“你打算……”

祈佑並不答我,空氣卻像沉寂了一般,如此靜謐。我終是放棄了最後一絲期望,只是柔聲懇求道,“不論你做了什麼決定,請一定讓祈星完好入土為安。這是馥雅​​求你,第一次求你。”



龍鳳大婚宴(4)

浣薇輕捻螺子黛為我描上青黛點眉,撲上瑰香脂粉於雙頰,嬌豔欲滴。心婉為我額間眉心上貼一朵金箔鑲金鳳凰花鈿,輕綰緩鬢傾髻,再將紫鳳金翟鳳冠插嵌鬢頂。莫蘭為我著上一身鳳舞玫瑰千褶如意朱紅霞披裙裳,裙邊鑽閃熠明,在拂動之下發出稀娑碰撞交鳴之聲。

鏡中之人有著說不盡的嫵媚高雅,這真的是之前那個平凡無奇的我嗎。經過一番巧奪天工的經心打扮,便已如斯美麗,真是應了一句話——人靠衣妝,佛靠金裝。

在眾人的攙扶下我走出寢宮,雪依舊未停,只是比先前小了許多。聽徐公公說,出了昭鳳宮會有花轎抬我至承憲殿,屆時皇上會在朝中文武百官面前正式授璽印於我。可我卻無一絲喜悅之色,一路上都在強顏歡笑,勉強硬撐。我始終擔心皇上會如何處置明太妃一干人等,難道真的要血濺大婚?

步出昭鳳宮,第一個闖入眼簾的是一頂金光燦燦的花轎,竟是用金子而鑄?我不禁泛出苦笑,此情此景讓我想到的是漢武帝之後陳阿嬌——“若得阿嬌作婦,當作金屋貯之”,可是武帝並不懂,阿嬌何需金屋貯,她要的只是武帝的那份真愛。

韓冥一身紅風袍在風雪中拂動,散落在肩的髮絲被風吹散,見我出來立刻迎了上來。 “皇妃請上轎,承憲殿的大臣已然就席,只等皇妃駕臨。”

我愣愣的凝著他毫無起伏的瞳目,為什麼今日是他來迎親,真有如此巧合?

“讓臣背皇妃上轎吧。”誠懇的語氣與堅定的神色卻讓我猶豫了,手心不自覺冒出冷汗。難道皇上已經知道……無力的後退幾步,輕輕搖頭拒絕他,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他倏地笑了起來,似乎了然我此刻的舉動,驀地開口,“請讓韓冥最後背你一次,往後,你便是韓冥的主子。”緩緩轉身半躬身子,用不容抗拒的舉動在等待著我。

複雜之感湧上心頭,終是趴在他的背上,由他背著我朝那頂金轎而去。腳印深深淺淺的踩在厚實的雪花上,頭頂的金翟鳳冠蘇流下的珠翠擋住了我的眼眸,不時發出鏗鏘之響。依舊是這樣一個雪天,他再一次背著我走向那條不歸之路。

“皇妃即將進入著勾心鬥角的深宮大院,望皇妃保重。”他的聲音如冬日之冰,依舊寒如霜,顯得滄桑無力,“如果有一日皇妃有危險,臣定會拼命保您萬全。”

我低低的附在他耳邊輕聲道,“不要……管我。”

“韓冥說過,會守護你的。”他一聲一嘆,已然走到金轎前,輕輕將我背上轎內。在回首一望間,他深睇我一眼,終是放下了轎前簾幕,硬生生將我們隔開。

端坐在轎中,隨著它的律動​​而搖晃,擺的我直打瞌睡。也不知晃了多久終是停了下來,一聲落地之聲驚的我睡意全無。

“皇妃,到了。”心婉輕聲提醒道,後為我揭開錦簾,一陣冷風吹來。


龍鳳大婚宴(5)

我合合身上的衣襟步出轎門,望著面前著宏大的殿宇——承憲殿。這已是我第二次踏人此處,依舊是如此金碧輝煌。踏入大殿,血紅的地毯筆直蔓向寶殿正前方漢白玉階,兩側的官員皆躬首哈腰迎接,身後的宮女將鮮嫩紅玫瑰花瓣朝我頂頭上空灑去,紛紛拍打在我的鬢髮、臉頰、衣襟之上,芬香縈繞。

走了大約二百步,終於是到玉階之下,祈佑由龍椅上起身,站在階梯上方邊緣朝我伸出手。我真的要成為他的妻子了嗎,名正言順。高興激動之餘卻還有著失落恐慌,我在怕什麼。

我的步子由漢白玉階而上,步步實實踩在台階上,甚為用力。只剩一步之際緊緊握上了他的手,他溫熱的掌心如數日前為我溫暖冰涼手心那般,亦撫平了我的心。

他目光泛著柔情,嘴角邊勾勒出瀟灑不羈的笑容,“她就是朕的蒂皇妃。”他大聲朝朝堂上的人宣佈著,洪亮的聲音來回絕響。

一位公公謹慎的捧著一個用金布包裹著的小匣子遞於祈佑,他鬆開我的手接過,擺至我面前。我緩緩跪下,聽著他說道,“西宮鳳璽印,今賜於蒂皇妃,亦掌管后宮之大權。有不服者,以璽定其罪。”

“謝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接過那沉甸甸的鳳璽印,祈佑輕輕扶著我的肘將我托起,輕聲道,“你終於是我名正言順的妻子了。”

我含笑低頭,迴避著他熾熱的目光,這眾目之下,我依舊是紅了雙頰,滾燙灼熱。眼神飄忽間突然瞧見下方筆直站立漠然凝望著我們的連城,那份神色就像是……陌生人,完全陌生。他是已下定決心要將我從心中屏除了,很高興他能看開。但是我又不得不憂心,連城的仇恨早已瀰漫了他整個心,對於亓國,他必是要雪陰山之仇。那我該不該提醒祈佑對他多加防範?可若是提醒了,連城豈不是很危險。若是不提醒,祈佑的地位岌岌可危。

一場無聊的冊封大典終於結束,我在眾位宮女公公的簇擁下離開了承憲殿。

我端坐在養心殿正寢內,空對桌案上的龍鳳雙蟠大紅喜燭已燃燒一大半,紅淚滑落滴垂。燭中灌有檀香屑,火焰明亮帶有馥郁香氣,也不知自己呆坐了多久,只覺渾身麻痛。現在的腦海中只是空空一片,像是著了魔。立在我身邊伺候的心婉與莫蘭也一直呆呆的注視那紅若流霞的燭光。

浣薇推開寢宮之門,急忙衝至我身邊,“皇妃,聽聞方才靜夫人動了胎氣,皇上此刻正在百鶯宮撫慰她呢。”

莫蘭冷笑一聲,“這麼巧,偏偏在皇妃大婚動胎氣?”

心婉漫步上前走了幾小步​​,忍耐不住,咬牙說,“她肯定是故意想破壞皇妃的大婚,存心要給皇妃難堪。”

我悠然起身,將身上繁複的鳳袍脫下走向妝台前,身後又傳來心婉的聲音,“怕是今夜靜夫人會纏著皇上留宿百鶯宮。”

已至妝台,將頭上那猶如千金重的鳳冠取下,“既然靜夫人動了胎氣,皇上留宿撫慰是理所應當。”

“太欺負人了!”莫蘭氣憤的敲了一下桌案,發出很大一聲響在四處遊蕩不絕。

將鬢側那支固定髮髻的銀細小簪拔下,烏黑的髮絲頃刻間散落一肩,望著鏡中的自己臉色竟有些蒼白,連這些胭脂都無法遮擋,“你們都下去吧,本宮累了,想歇息了。”


龍鳳大婚宴(6)

身後一片安靜,似乎還在遲疑著,我無聲嘆道,“本宮叫你們退下。”帶這幾分凌厲,她們卻突然齊聲道,“皇上!”夾雜著幾分驚喜。

我從鏡內望著身後的祈佑譴她們下去,最後將宮門輕輕關上,裡邊陷入一片安靜。我緊握住象牙玉梳的手才緩緩鬆開,“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他信步朝我走來,單膝跪在我的妝側,伸手撫上我的雲絲,“今日是你我大婚之日,我怎會獨留你一人於此?”輕輕捻起我腰間一縷髮絲置於鼻間輕嗅。

我略帶算味的輕哼一聲,“那你的靜夫人不管了嗎,還有你們的孩子。”

他目不轉睛的凝著我的側臉輕笑,“你竟然會吃她的醋。她只是你的一個影子,我又怎會因她而棄你?”

我愣愣的轉過身,筆直的望著他的眼睛。早就听聞雲珠說起,靜夫人之所以得寵只因氣質神態與我格外相仿,而今親口聽見他說,我還是一陣心動。 “可是……那日你還因為她要杖我。”

他倏的斂笑皺眉,“你還記著呢!都怨我,幸好那時雲珠拼命救下你,否則我會後悔一輩子的。”

當他提起雲珠,我的神色黯然一沉,低著頭,雙手糾結在一起。 “我對不起她,若不是我……”

“不關你的事,這場爭鬥中你全不知情。”他握住我冰涼的手,低聲慰道。

望著我們兩交握的手,心中矛盾,很想出聲詢問明太妃之事他欲如何解決,卻遲遲不敢問出口。我怕他會生氣,真的很怕他對我突然的冷寒淡漠。彷彿他馬上就要離我而去,我怎麼都抓不住。

突然感覺身體一輕,整個人被他橫抱而起,未料到他突然的舉動緊張的呼了一聲,緊緊拽著他胸前的衣襟。他輕輕將我置放在溫暖柔滑的龍榻上,馥香郁鬱,耳邊傳來他的低語,“今日可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

我腦海中一片混沌,對上他幽深的眼神,我的心跳逐漸加速,彷彿只要我一張口,它就要跳了出來,“我……”

他低頭在我額上烙下一吻,夜眸如醉,魅惑般的在我耳邊輕道,“我終於能擁有你了,你可知從我第一眼見到你,將你摟在我的懷裡時,我就在想,若是能永遠擁著你,那是多麼遐意之事。”

依附著他滾燙的身軀我不由迷茫,“你不在意我的容貌早已不如昔日?”

眸光一沉,在我頸項右側輕咬一口,有懲罰之意,“你當我如此膚淺。”

微微的疼痛感傳來,一聲呼痛,卻換來他的笑聲。我不滿的輕怨,“你為何都不問我為何毀容?”

他將頭埋進我的頸間深呼吸一口氣,突然安靜了下來。我注意到他的異樣有些奇怪,急忙扯扯他的胳膊,他此刻的安靜讓我驚慌。

他的雙手緊緊摟​​著我的腰,娓娓道,“我若問了,你定然覺得我很在意你的容貌美醜。不想因此影響我們之間的感情,你能明白嗎。”

愣了半晌,才恍然回神。原來是這樣,我一直誤會了。動容之餘我側首在他唇上落下一吻,“祈佑,對不起。”

他全身一僵,那雙深邃幽沉的眼眸,裡面還有著層層迷霧,絲絲柔情,“我想听的不是對不起。”

我卻只是淡笑不語的迴避著他詢問的眼神,他許久得不到我的回答,猛得鉤住我的脖子向上傾,同時低頭狠狠的吻上我的唇。我還未來的及反映過來,唇上就傳來疼麻之感,他的吻中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霸道與懲戒,將我的呼吸一併吞噬。

他的手很快將我身上的薄杉解開,溫熱的掌心不斷撫摩著我的肌膚,我啟口深吸一口氣,他的舌尖順勢滑入我口中,吸吮纏綿,嬉戲交纏。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情慾醉感。

唇齒間的交纏幾乎讓我窒息,他的手在我腰間摩挲著,下身被灼熱的慾望抵著,我有些害怕的朝後微挪,卻被他制住,“馥雅……”他沙啞的輕喚一聲。

吻漸漸變為溫柔小心,似在撫慰我此刻的驚慌,“相信我,放輕鬆。”

我輕輕閉上眼睛,感到他喘息相間的旖旎。才吐出一口氣緩和此刻的緊張,下一刻劇烈的疼痛便蔓延全身,我猛咬住唇,克制自己不讓呼喊聲吐出。

只覺他的手輕輕撫上我的唇,聲音有強忍的暗啞,“痛就喊出來。”

唇齒一鬆,手指狠狠掐進他的脊背,疼痛也漸漸平復。他細稠的密吻漸移到胸前,下身時緊時鬆,時快時慢的律動著,我不自覺的躬身相迎嚶嚀出聲,“祈佑……祈佑……”

汗一滴又一滴的從他臉上滑落,一遍又一遍的低吟我的名字,訴說著他的愛意。

我緊緊的攀住他,承受他強烈的愛……還有他那二十多年來孤寂的一生。很早就對自己說,要陪在他身邊讓他不再孤單,卻遲遲未做到。如今有了這樣一個機會,我會將自己所能給的全部給予他,更要讓他明白,這個世上不全是冷漠、利用、陰謀,更有我全心全意的在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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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淚祭皇陵(1)

床上的溫暖一絲絲的消逝,我伸手想找尋祈佑的身子,可將床摸了個遍卻未找尋到。我眼珠一動,雙眸緩緩睜開,在黑暗中呆滯了片刻才由床上彈坐而起。

如今還是申時,離早朝還有一個多時辰,他人呢?我的目光在空蕩的寢宮中搜尋了一大圈,心中茫然之感升起。我立刻將已凌散在地的衣物撿起。身子還有那陣陣疼痛,一想起方才與祈佑的交纏,我的臉火辣辣一片潮熱。

慢條斯理的將衣裳穿戴好,隨手將披散的髮絲用一條朱紅菱緞絲固定於頸側,再披起一件貂裘便開了寢宮之門。

“皇妃您怎麼起了?”一直駐守在外的徐公公驚訝的朝我行了個禮。

我望瞭望朦朧漆黑的夜,雪花終是停了下來,“皇上呢?”

“皇上……在正殿。”

奇怪的瞥了他一幾眼,心中暗生疑惑,不由地朝前殿方向而去。徐公公立刻攔住我的步伐,“皇上正與幾位大人商議要事,吩咐不許任何人打擾。”

我冷冷掃視他,用警告之色示意他不該多管閒事,注意身份為好。而他一接到我的目光當下噤聲,為難的僵在原地瞅著我朝正殿而去。

我刻意壓低腳步聲在這條冷寂陰暗的殿廊行走,偏殿空無一人卻燈火閃耀。我奇怪的繼續往前走,燈火卻漸漸消散,無燭光漸而變暗。我屏住了呼吸,隱約聽見一聲細微的聲音由正殿傳來。

躡手躡腳的來到正殿拐角處止下步伐,才清楚的聽見裡邊的談話聲,仔細一聽,有祈佑、弈冰、韓冥的聲音,他們三此時鬼祟的在這談什麼?

“都解決了?”祈佑一聲低問,口氣甚是陰冷。我更是暗驚,解決什麼?

“是的皇上。”弈冰的聲音冷淡卻恭謹。

“現在只有被扣居在中宮的明太妃與晉南王的屍首未解決,皇上打算……”韓冥拿不定主意的詢問。

殿內有那麼一刻的寂靜,而我的雙手緊緊相扣,焦急的想听祈佑的決定。他答應過我的,他不可以食言。

“臣認為明太妃當諸,晉南王的屍首當挫骨揚灰!”弈冰見祈佑良久不語,自做主張的開口道。

我心下湧現一股無名怒火,想也不想的轉出拐角處,佇立在正殿前正好直視他們,“弈大人好狠的心。”

殿中三人先是微怔,滿含殺氣的轉頭朝我望來。由於殿內未掌燈禀燭,故只能因身形衣著辨認他們,表情更是看不清楚。

“蒂皇妃好大的膽子,竟敢偷聽皇上議事,可是重罪。”弈冰朝我走近幾步,語音格外陰寒。

我絲毫沒被他的語氣嚇住,勾起冷笑,“若說罪,弈大人你豈不是更​​大?見本宮非但不行禮,竟出聲威脅質問,皇上未責難你便先言,這… …是君臣之道?”

他身體一僵,瞅著我良久都不敢再言,我不禁黯然。從何時起,我與弈冰竟要如此針鋒相對。

我越過弈冰朝龍座上的祈佑跪下,“皇上,臣妾求您放過明太妃一條生路吧,還有晉南王,他畢竟是您的哥哥!”

“蒂皇妃!”弈冰忍不住再次出聲,字字凌厲逼人,“你想效仿武則天嗎?”

“皇上……”我不理會弈冰的言辭,繼續想懇求皇上,卻被他一句“退下”給截斷。

我僵跪在原地,凝望他冷漠的臉以及那在黑夜中依舊犀利冷鶩的眸子良久,他又開口了,“朕叫你退下!”他的聲音又凌了幾分。



血淚祭皇陵(2)


我僵跪在原地,凝望他冷漠的臉以及那在黑夜中依舊犀利冷鶩的眸子良久,他又開口了,“朕叫你退下!”他的聲音又凌了幾分。

我默不作聲的起身,一步步退下,轉遁入偏殿。一路上腦袋一片渾濁,步伐不由的加快,最後變為疾步而行,整個身體幾乎麻木,腦子更是無法思考。當我回到寢宮之時,徐公公一臉訝然的瞅著一臉呆滯帶了略微的怒氣的我,才張開口想說些什麼,我便已狠狠將寢宮門關上。在關門那一剎那,隨手披上的貂裘也從肩上劃落。

我視若無睹的撲向龍床,用軟被將自己連頭帶腳的包裹進去。我睜著眼睛享受著此刻被窩中的黑暗,前一刻他可以溫柔的說愛我,後一刻卻如此冷言相向。我在他心中到底算什麼,他是真的愛我嗎?又或是只當我為他的后宮妃嬪中的其中一人。他說要我成為天下最幸福的新娘,可是我真的,​​一點也不幸福。

我蜷縮著身子,沉浸在屬於自己的思緒中。也不知呆了多久,呼吸漸漸有些困難,裡面空氣渾濁燥熱,熱氣完全蔓延至臉,汗水溢出額頭。我立刻想探頭出來呼吸新鮮的空氣,卻聽見“咯吱”一聲,輕微的腳步聲朝這邊移來,我知道是祈佑回來了。忍住掀開被褥的衝動,靜靜的等待著他會有什麼舉動,可是左等右等他卻遲遲未有舉動,似乎只是安靜的立在榻前。

我實在憋不住,倏地將被褥揭開,一得到解脫我猛呼吸幾口氣,緩和了我此刻的不適。

他端坐在床榻俯視著我,瞳孔中盡是笑謔,“我以為你打算一輩子悶在裡面。”

別過頭,不去看他。他卻俯下身子用龍袖為我擦去額頭上的汗珠,“就算生我的氣,也別如此虐待自己。”他輕嘆一聲,脫下菱金龍靴也鑽進了被窩,雙手緊緊摟住我的腰。

我掙扎的想從他懷中掙出,他猛的按住我,“馥雅,聽我說。”

“我不要聽!”我狠狠的推開他,轉身背對著雪白的牆壁.身後一片安靜,唯有他的呼吸聲。我不自覺將手緊握成拳,“我從不曾看透過你,你對我的忽冷忽熱讓我好怕,怕你有一天棄我於不顧。你有如此多的妃嬪,個個都比我美,更比我會討你歡心。我只會給你添麻煩,若有一日你煩我了,要丟下我,我該怎麼辦?我已經一無所有了……”我哽咽著聲音,用力將眼淚逼回去,我不想哭。不想用眼淚來博取他的憐愛。

我們之間沉默良久,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掰過我的身子正對著他,用堅定的語氣道,“我不懂如何去哄人,現在我只想對你說一句話,絕不會丟下你。”

我緊緊將頭埋在他的胸前,雙手用力摟住他的腰,他則是輕拍我的脊背,“不生氣了嗎?那可以聽我說了?”在我唇上落下輕輕一吻才道,“方才我若不阻止你繼續說下去,弈冰定然要求我治你干政之罪,所以我才冷漠的趕你回去。瞧瞧你這麼小心眼,就生氣了,連我的解釋都不聽。”

我悶悶的問道,“那你是不打算將我的身份告知弈冰了?”

“少一個人知道你的身份,你就少一份危險。如今知道你身份的人已全數掃盡。”

他的話讓我全身一個哆嗦,“明太妃她……”

“她膽敢用你的身份威脅我,無赦!”一句殘忍的話就這樣漫不經心的被他脫口而出。

“祈星呢?”我緊張的問。

他寵溺的撫過我腦後的髮絲,“三日後葬入皇陵,滿意了嗎?”

得到他的話我總算是鬆了口氣,可隨後又全身緊繃。他即已放話無赦明太妃,那麼方才在正殿所謂的“解決”定是明太妃一干黨羽已遭毒手。

不對,還有一個人知道我的身份。祈佑不會對他也起了殺心吧? “那韓冥……”

“我相信他對我的忠心。更何況,他喜歡你,怎會陷你於不義。”他的目光高深莫測讓我看不懂,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我緊張的說,“其實我和韓冥沒什麼的,你不要誤會。”一說完我就後悔了,此刻的情形怎容我再去解釋?豈不是欲蓋彌彰。偷偷睇著他的表情,卻發現他已閉上雙目,眉頭略微深瑣,似乎很累很疲勞。

“祈佑。”輕輕撫上他的眉心,為他撫平糾結的傷。

“恩?”他由喉嚨中發出一聲低應。

我在他臂彎中找了一個最舒適的姿勢,也緩緩閉上早已開始打架的眼簾,啟口道,“我愛你。”

摟著我的手又加重了幾分力道,深深吐出一口氣,“我也愛你。”緊緊擁我入眠。


血淚祭皇陵(3)


次日,西宮眾苑、閣、樓、宮之主皆來到昭鳳宮請安。都是巧笑盈然盛妝來此,還備著賀禮恭賀我晉位。一整日下來我都在應付著她們的言語,賠著笑臉。臉都快僵硬定格。

此刻前來拜會的是鄧夫人,她說是帶了自己的心意一太后的賀禮來祝賀我正式晉封皇妃。我望著錦盒中那塊小金瑣好一會兒,就听見鄧夫人​​用那溫和之語道,“太后娘娘讓臣妾帶著這枚金瑣贈予皇妃,祝皇妃早日懷上龍嗣,為皇室延續香燈。”

從盒中取出金瑣,放在指尖輕撫。 “好精緻名貴的金瑣,太后娘娘有心了。改日本宮親去謝過。”

鄧夫人巧兮一笑,拿起案邊的雨前茶放置唇邊抿上一口,“聽聞這金瑣可是太后娘娘準備給她自己的孩子,佑其一生平安。​​只可惜太后有天生的不孕之症。”

我惋惜一笑,“如此珍貴的禮物,本宮都受寵若驚。”我的心思漸漸游移,不孕之症……記得曾經韓冥說過,是杜皇后派人在她的飲食之中一點一點的下紅花,才導致如此。但是最奇怪的是那位自己突然跑出來承認罪過的奴才,為什麼要出來承認?若她不說,沒有人回知道韓太后的不孕之症實是人為,這樣豈不是自尋死路?

“皇妃?”鄧夫人提高音量喚道已失神的我。

“鄧姐姐,以後還是稱我為雪妹妹吧。”將手中的金鎖小心放回錦盒,“鄧姐姐可知朝中發生了什麼大事?”

鄧夫人的目光微微閃爍,“明太妃溺水身亡,朝廷中屬於晉南王勢力的三位領頭人物皆被暗殺。”

我用一聲輕笑來掩飾我內心的震驚,一夜間,祈佑竟能如此迅速的將明太妃的勢力掃蕩,實在太可怕了。更不得不佩服他的政治手段,確實是一位強勢的皇帝。

鄧夫人輕輕拂過額前的流蘇,再把玩著案側的茶水良久,“如今雪妹妹已是寵冠后宮,下一步做何打算?”

“太后的意思是?”我試探性的問道。

“太后說,杜鵑花開的太艷,不是一件好事。煩妹妹想辦法蓋其鋒芒,由其凋零。”

很快鄧夫人便已拜別昭鳳宮,一日下來接見了近二十位嬪妃,我早已累的疲憊不堪,軟軟的埋進貴妃椅中閉目小憩。心婉則是為我撫揉太陽穴,力道恰好。我舒服的輕嘆一聲,心中默默念著杜莞,溫靜若這兩個名字。

原來,太后一直想對付的是杜家。這也難怪,如今杜家的權勢已快威脅到皇上的地位,以祈佑的性子,是絕不會容許有人影響到他的皇權。但是如今的我根本無法與如此強大的杜家抗衡,這個事還是丟給祈佑去煩吧。相信他早有諸杜家之心,試問有哪個皇帝會容許一個臣子的權力盛於皇權,祈佑現在也很憂心吧。如今的溫靜若更是身懷六甲,從她身上下手似乎不太明智,那現在的我該做的就是培植自己的勢力,那才能與她們對抗。

突然間額頭上的揉撫突然沒了,我一時不適應,低喚道,“心婉?”良久卻沒人理會我,我迷茫的睜開雙眼,惺忪的望著空空如也的寢宮,人呢?



血淚祭皇陵(4)

“皇妃,讓奴才伺候您吧。”一陣笑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立刻由貴妃椅上彈起,卻被他給按了回去。 “今天很累了?”

“恩。”我對上他的眼眸,“你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

他將我蓋在身上劃落的紫貂毛披風重新為我蓋好,然後為我揉著太陽穴,動作很輕柔,“想你了。”

我呆呆的望了他好久都不說話,他奇怪的問道,“怎麼了,這樣看著我?”

“我想……”我猶豫著該不該開口,想了許久,鼓足勇氣道,“祈星下葬那日,我想同去。”

他手中的動作一僵,笑容也漸漸斂去,一口回道,“不行!”

我放低聲音懇求道,“我知道自己的要求很無理,但是……真的很想去。”

“連日來你一直替他說話,在朕面前提他。從什麼時候開始,祈星在你心中的地位竟如此重要?竟比朕還要重要?”口氣很是惱怒,最重要的是他已經開始自稱'朕'了,我明白他生氣,很生氣。

他一拂袖,就朝寢宮外走去,我一驚,忙從椅上翻身躍起。緊緊拉住他的衣袖,“祈佑,是我的錯。以後我不再提他了,你別生氣了好嗎。”

他背對著我,筆直挺立,也不看我。怒火還是未熄滅,我又繼續道,“你知道,他是我的第一個朋友,他​​更有恩於我。我不但未報答他,反而還害了他。現在他不在了,我能為他做的只有這些,你若不喜歡,我以後再不提他了,你別生氣。”

漸漸地,他僵硬的雙肩鬆弛而下,緩緩轉身擁我入懷,“你總是為他人著想,你可知祈星曾經如何對你?他灌醉你由你口中套出雲珠的身份,他在民間秘密尋訪為你換臉的神醫,就連死前都要你記恨於我。”他頓了頓,長嘆一聲,“你與他的事我全都一清二楚,所以很在乎。”

我放下了心中的擔憂,一聲輕笑,“原來你也會吃醋。其實我與他只是朋友,很好的朋友。在陰山,他曾賣了我一個人情,對於這個恩情我一直銘記在心。”

“陰山?”他有些奇怪的想了想,“是四年前父皇派我與他出兵助夏國那次?怎麼你也在?”

“是呀,曾經……我就躲在軍帳中。”我傻傻的笑了幾聲,腦海中再次浮現連城臨走前那陰狠的目光,我立刻道,“連城,你一定要當心他。”

他點點頭,似乎早就得知他的野心,“待我先解決朝中之事,下一個就會對付昱、夏二國。”

“夏……夏國?”

“我可沒忘當初與你的交易,八年內定為你復國。”

原來他還沒忘,一直銘記在心。 “真的嗎?”

“對於你,我一向說到做到。”手指撫上我的頸項,有些冰涼刺骨,“你去找韓冥吧。”

錯愕的仰頭望他,“找他做什麼?”

“他是禁衛軍統領,也只有他能帶你出宮。”輕敲了敲我的額頭提醒著。

“真的?你真的答應了。”我不敢相信的從他懷中掙脫,想在他眼中找出此話的真假,前一刻不還是怒氣橫生的想將我撥皮抽筋。後一刻怎麼就……就變得這麼好了。

他很認真的點頭了,然後邪魅一笑,“你知道方才去太后那,她要我與你早日生個孩子,所以我們要努力了。”然後將我攔腰抱起,朝寢榻走去。

月朗空寂,芙蓉暖帳,旖旎情深。



白幡飄飛,細雨微薄,哀樂聲聲。

我一身禁衛盔甲,腰佩鐵戟長刀跟在長長的隊伍後進入皇陵,望著眾人將先帝陵墓百十來步的一快空地挖掘出一塊正好可以放下棺木的坑。我凝睇著先帝的墓碑,心中五味摻雜,內心湧現一股涼意,先帝,你還有多少未揭曉的陰謀呢?我敢肯定,先帝定然還有著未浮出水面的陰謀,畢竟他是祈佑的父親呀。

韓冥一直站在我身邊,一語不發的凝著祈星的屍體下葬,我的雙手緊緊握著腰間的佩刀,小聲問道,“今日是祈星下葬,靈月公主為何沒來?”

他輕笑而歎惋,“她現在已經不屑與我同行了。”

“靈月是個苦命的公主,短短幾日時間哥哥與母親都離她而去,你不能再對她如斯冷漠了。畢竟她是你的妻子,所謂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們之間再多矛盾她始終是你的妻子。況且,她對你的心一直如此真摯,你不要待失去之後才懂得珍惜。”我的聲音越發的壓低,不想讓周圍的人聽見。

韓冥一直沉默著望著遠方飄渺之處也不知在想什麼,細雨霏霏打濕了他的發,如蒙上一層迷霧露水。

“侯爺,晉南王已然安全下葬。”一名侍衛跪至韓冥面前禀報著。

他點點頭,“你們先行回宮,本侯稍後便到。”一聲令下,數百名隨進皇陵的侍衛紛紛離去,惟留下我與韓冥。

雨裊煙殘,寒波欲流。

我倏然將腰間的刀拔出鞘,白芒乍閃,我狠下一心在手臂上劃下一刀,血浸漫整個手臂。韓冥一把奪下我手中的倒,“你做什麼,這樣傷自己。”

勾起一笑,跪在祈星墓碑前,將手中的血緩緩滴入碑前泥土中,“祈星,這一刀是馥雅還給你的,希望你一路走好。”

“皇妃真是個性情中人。”韓冥低沉道,再將那把刀丟入一旁深密的草叢,“若有一日韓冥亦如晉南王而去,不知皇妃可會為我如此。”

我一僵,被刀劃上的痕跡突然傳來劇痛,蹙著眉頭,“不會有那麼一日。”

“世事無常。”他與我並肩跪於墓碑前,亦拔劍在手臂上劃下一刀,“這一刀是韓冥還給你的,當日奉命嫁禍於你,實非本意,在天莫怪。”

我驀然側首而望他,心中百感交集,心念一動,立刻道,“韓冥,你向皇上辭官吧,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不想你牽入這場血腥之鬥。”

“韓冥若走了,皇妃豈不是孤軍奮戰?杜皇后有杜文林丞相為靠山,靜夫人有弈大人為後盾,而皇妃只有皇上的寵愛是完全不夠的,所以韓冥甘願留下做你在朝廷的支柱。”

手臂上的疼痛越來越錐心刺骨,眉頭皺的更深更緊,有汗與細雨夾雜在一起,沿著額頭滴落,“真的不想……你步祈星的後塵,能走多遠……就走多遠。”我的聲音格外虛浮。

韓冥奇怪的側後凝著我,“你的臉色怎麼如此蒼白?”他握住我受傷的手臂,“你中毒了!”

“怎麼可能……”

“刀上有毒,這刀是從哪來的,誰給你的……”他的臉上露出慌張之態。

一股滾熱的血腥之味由喉嚨湧出,血由唇邊劃落,滴至衣角。韓冥一瞬間失了方寸,愣在原地望著我。

“恩……”我的五臟六腑幾乎都要漲裂,更瞧見手臂受傷那塊逐漸變黑,正朝整個手臂蔓延。

“潘玉……你不能有事,千萬不能有事。”他猛然回過神,將早已經匍匐在地的我爛腰抱起,衝出皇陵,口中一直緊張的吼道,“我們馬上就去找御醫,你會沒事的……”

我痛苦的靠在他懷中,血源源不絕的由口中湧出,“我要見祈佑……祈佑……”我用盡全身氣力將話完整的吐出。內心湧現了二十年來從未有過的恐懼,第一次,面對死亡竟如此害怕。我才找到自己的幸福,我不想就這樣離開。更怕連祈佑一面也沒見到,我就死去。

我捨不得死,我真的捨不得。

劇烈的疼痛無盡將我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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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夢迷羽衣




荒煙外,鷹飛鷙,一鞭橫渡洛水河,日連旗影遂神州。


巍石山,躡翠微,笑談瀟瀟驟雨歇,吟唱九歌悲國殤。


落日笙,月朧明,煙霏秋雨杳靄間,梅蕊如詩蝶戀花。


我與他並肩佇望三江碧水湧詩濤,淡賞白雪紛飛梅吐艷,他乘白馬擁我笑覽五嶽山川千峰秀,侃談塵寰俗世滄海日……


此情此景是我馥雅做夢都不敢想的一次方華盛景,陪在我身的還是那個千古帝王納蘭祈佑。但我知道,這是場絕美南柯一夢,若可以的話,我甘願沉淪在這盛世之靜內,永遠都不要出來。我要他陪我走便天下,笑傲紅塵。


可是為什麼恍惚間有人偏偏要搖晃著我那早已疲憊的身子,要用看似在我耳邊卻又飄渺虛幻的聲音喚著我?


“醒過來……不要拋下……”一遍遍的低喃淺吟卻又魅惑著我,“記得你和我說過……伴我餘生……生死相隨。”


有濕潤的水氣蒙上我沉重緊閉的眼眶,冰涼的淚沿著我的眼角劃落,是誰,誰在喊我……是祈佑嗎?是不是他……


我用力睜開我的眼簾,一片黑暗,漸漸轉入一片朦朧迷茫,“醒了……御醫她醒了!”一陣瘋狂的怒吼迴盪在耳邊,我用力眨了眨眼睛,緩和著眼睛的不適。


一名滿臉胡腮的御醫小心翼翼的將一條紅線纏繞在我手腕上細細診脈,半晌,他凝重的臉上終是露出了微笑,“皇上,皇妃已無大礙,只要略加調養身子就可以恢復!”


我虛弱的抬眸望了眼祈佑,他的眼神迷離中帶著欣喜,黯然中帶著自責。原本細膩有致俊逸的臉龐上出現了滄桑之態,彷彿一瞬間了老了十歲。他緩緩挪動著步伐來到我身邊,輕柔的握著我的雙手,彷彿怕一個用力就會將之捏斷。唇輕輕摩挲的吻著我的手心,彷彿有千言萬語要對我說,卻無從下口。


我虛弱的抬起另一隻受傷綁著紗布的手輕輕撫摸他的臉,睇著他眼底的血絲,似乎很久未睡去了,“我沒事了!”嗓子雖沙啞,卻還是用盡全力吟了出聲。


他啟了啟口,還未發出聲音,一滴淚就由眼眶內劃落,我很快便用手心接下那滴淚,然後緊緊握在掌中,“這是……你為我流的淚,我會……好好保存的!”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他的聲音哽咽著,最後埋首於我的手心,我輕輕動了動身子,“帝王,是不能在別人面前表露悲傷的……”


他埋首良久,就是仰起頭,方才的悲傷之色已漸斂,“幸好你沒事……我一定會查出是誰對你用西域劣毒,絕不輕饒!”


我搖頭,“請讓我……自己去查。”若是祈佑自己去查,定然會在宮中掀起一場渲然大波,此事不能鬧的如此大,這對皇權有很大的損傷。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意圖,沉默許久,用力點頭應允。後又哀嘆一聲,“韓冥此次護你不周,我要收了他的兵權。”


一聽到此,我猛的想阻止,卻牽動了手臂上的傷,我悶哼一聲,冷汗溢出,“皇上不要,根本不關冥衣侯的事。”


“我只不過隨口說說,你就這樣緊張。”他輕輕鬆開我的手,舒手為我撫去額頭上那絲絲冷汗,“你好好休息,知道嗎?夜裡我再來看你。”俯身在我額頭上輕輕烙下一吻,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


“恩。”輕輕頷首,再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我的心中沉靜了許多。才意識到手臂上的疼痛瘋狂的傳到心裡,欲將我折磨到連叫喊也無聲。





才從外邊端著一盆正冒著熱氣的水走進來的心婉一見我如此,手中的盆“哐啷”一聲摔到地上。連忙衝到我身邊,焦急的道,“皇妃,您怎麼樣了,臉色這樣痛苦,要不要傳御醫來?”


我強忍著疼痛搖頭,“只是扯到傷口罷了。”我悄然將手靜靜癱在柔軟的絲被上,用力平緩自己的疼痛。


心婉吐出一口氣,“皇妃您昏迷了五日,可把我們嚇壞了……”


“我竟昏迷了……五日?”我有點不敢相信的望著她,是什麼毒竟能讓我傷的如此嚴重?西域劣毒?


“是呀,皇上在您榻邊守了五日,也未去上早朝,只是一直在您身邊喚著你。咱們做奴才的都為皇上的情義所動……”她宛然嘆息,目光中更多的是羨慕。


我的心顫動了幾分,難怪他的臉色竟如此蒼白頹廢,他是一位聖明之主,怎會因兒女私情而不上早朝?我在他心中的地位真的已經超出了皇位嗎,笑容不自覺浮上唇畔。可是臉色又倏地冷了下來,在我刀上下毒的人到底是誰,知道我未在離宮的除了祈佑與韓冥就只有一直在寢宮內伺候著我的九個奴才與四名護衛。記得我走前千叮嚀萬囑咐不能洩露出去,卻還是走漏了風聲。唯一能說通的就是——有奸細。


現在以我的身體狀況來查證這些是不可能的,那我該用什麼方法才能揪出裡面的奸細呢?疲倦的閉上了眼簾,將整個身體軟軟的埋進寢榻內,深吸著被褥上的風雅之香,​​思緒漸漸迷亂,最後昏昏睡去。


在寢宮內整整躺了五日我才漸漸能自己下床,手臂上的疼痛依舊隱隱傳來刺痛,錐心之疼。綰青絲,攢花鈿,描子黛,披鳳裳。一切皆是心婉為我梳妝,望著銅鏡中被脂粉掩蓋著略顯蒼白的臉,我的思緒卻飄到了遠方。


片刻後,十二位奴才皆紛紛而至寢宮,滿滿跪了三排,心婉則安靜的立在我的身側。我依舊背對著他們,瞅著鏡中的自己,手上把玩著翠綠玉梳,寢宮陷入詭異的安靜。我聞他們的呼吸聲都有些急促紊亂。


我深呼吸一口氣,“啪——”一聲將玉梳重重放下,摔在妝台上已是兩半,空氣中瀰漫著令人緊張窒息的氣氛。我終是開口了,“本宮臨行前對你們交代過什麼。”


“不許洩露皇妃的行踪。”他們異口同聲答道,有低沉的,有清脆的,夾雜在一起變的格外響亮。


“記得倒是很清楚,可為何有些卻記的到做不到呢?”我調轉一個身,凜然望著他們,臉上卻依舊帶笑。


又是一陣冷寂,我輕輕整整衣襟,“心婉,那身禁衛服與佩刀是你給本宮準備的吧。”


心婉一聽,臉色倏的慘白,軟軟的跪在地上,“皇妃明鑑,那套禁衛服是行雲護衛轉交給我,讓我交給皇妃的。”


我巧然將目光轉投向一臉坦然自若的行雲,“若我沒記錯,是莫蘭與皓雪一同前來將禁衛服與佩刀交給奴才的。”


“皇妃,那些是冥衣侯親自交給我們的,我們只是按照吩咐將它交給您啊。”皓雪慌亂的解釋著,而莫蘭倒是比她冷靜些,只是聲音微顫,“我與皓雪拿到這些,中途是動都沒敢動一下,直接交給了行雲侍衛。”


皓雪立馬點頭,“是呀皇妃,我們可以互相作證的。”


望著他們互相推卸著,我心中暗自好笑,一套禁衛服與一把佩刀竟能轉交四人之手,最後再到我的手上。這位奸細還真是不可小窺,想用多人的視線蒙蔽我的思想,不過,這招還真是挺管用。這四個人中,到底會是誰呢?



我的盤問被前來探訪的尹、楊、蘇三位婕妤給打斷,雖然她們的突然來訪我有些奇怪,卻還是笑容滿面的出寢宮至正殿相迎見。她們一藍、一橙、一紅,三色裙裳配合著案几上一盆素白一盆研紫,相得益彰。三人並立,燕妒鶯慚,一時道不盡的嫵媚動人。

正殿中只有浣薇與瀲秋在伺候著,其他奴才彷彿在瞬間沒了踪影,我猜想此刻他們定聚在一起相互猜忌吧。

“雪姐姐,幾日前聞你遭人毒手,可急壞了我們。又礙於皇上一直不准許他人接近此處,故未前來探視。今兒終於是見著你了,恢復的如此之快,做妹妹的也就放心了。”蘇思云永遠都是最先開口,話最多的一位。很多時候我都會覺得她是刻意的討好,但是每當見著她那純澈乾淨的水眸,以及那溫暖人心的笑顏,我又會覺得,這或許是她的本性。

“多謝妹妹們關心,吃些梨吧。甘甜渴口,清火去熱。”我拿起一支竹籤,挑起果盤內早已分切成塊的梨,晶瑩如雪,垂涎欲滴。放入口中細嚼片刻,最後嚥下。

她們三倒只是相互對望一眼,未動盤中之鳳梨,尹晶倒是先開口道,“對於敢加害雪姐姐的人,必要嚴懲。”

我擺弄著手中的竹籤笑道,“可是,這昭鳳宮的奸細還未捉到。又或許……著背後之人不簡單呢?”

“難道就因此姐姐要放棄這害您險些喪命的人?”她的聲音提高了些許,更藏著明顯的怒氣,為我報不平。

將竹籤擺在果盤邊緣,再抽出帕子擦擦唇畔,“既然這樣,那由妹妹們幫本宮猜猜,到底是誰在佩刀上動了手腳。”

我細細將剛才四人的反映與說每一句話時的表情一字不漏的告訴她們。她們聽完後約沉默了一盞茶的時候,從頭到尾都未開口說話楊容溪終於是若有所思的開口了。

“姐姐您說心婉一聽,臉色立刻慘白一片,格外緊張的跪下澄清。而行雲卻在如此情況下異常冷靜,兩人相比之下有明顯的差異,令人懷疑。莫蘭與皓雪能相互作證,可以排除嫌疑。”她清楚的娓娓分析著。

蘇思云很贊同的點頭附和,“容溪姐姐說的沒錯,那他們兩到底誰是奸細呢。”

“我認為是心婉。”楊容溪語未落下,尹晶迅速將話接下,“我倒認為莫蘭與皓雪的嫌疑最大”

她凌厲的口吻將我們三人的目光急速聚集至她身上,靜靜的等待著她的下文。她則從容不迫的澹澹道,“行雲是護衛,不便親自將東西送來給皇妃情有可原。那麼莫蘭與皓雪為何要藉行雲之手將其轉交給皇妃?這豈不是多此一舉,欲蓋彌彰嗎?”

楊容溪明顯一怔,“可是她們兩都能相互為證,其間並未碰過……”

“誰說,奸細只能有一個?”尹晶一語驚醒夢中人,而我更對她欣賞有佳,竟與我的猜測不謀而合。

“聽尹婕妤這麼一說,奴婢倒是想起來了,在皇妃離宮前一日,與奴婢同寢的莫蘭竟在半夜沒了踪影。約莫過了一個時辰才鬼祟的回來,那時我也並未在意此事。”

我深吸一口氣,笑容中隱含冰意,“今日之事,誰都不許對外洩露隻字片語,否則,後果你們是知道的。”

“臣妾、奴婢謹記在心。”

禁煙釀春愁,百柳露心角,鶯雀賀新歌。初春的一切皆是春意凜然之態,清晰的空氣充斥著整個昭鳳宮。我今日的心情格外好,與心婉、浣薇在宮內剪著鳳凰紙鳶糊風箏。

“瞧著鳳凰,經皇妃的巧手一剪裁,竟變的栩栩如生,若真的放飛肯定猶如飛鳳在天,”浣薇一個勁的手舞足蹈,聲情並茂的讚著我。稚氣天真的臉蛋上露出兩個淺淺梨窩,可愛至極。

自上回她知道莫蘭可能是對我下毒之人,對她們兩疏離了許多,甚至連話也不同她們講。而我則是召來刀光、劍影,讓他們秘密調查莫蘭與皓雪的身份來歷。我對她們兩的態度一如往常,時不時與之閒聊打趣幾句,心中卻在等待刀光、劍影的消息。算算日子,他們去了近半月了,還沒查到麼。

“皇妃,咱們出去放風箏吧。”心婉興奮的晃晃手中的風箏,像個孩子似的。

頷首應允,攜她們兩一同步出昭鳳宮,至西宮“鳳棲坡”,那兒四面環樹,嫩角新發,生機勃勃。中部一片空曠無垠,野草叢生,三兩點野花點綴在碧絲韌草上格外眼麗奪目。春風伴著暖陽徐徐吹來,一陣一陣將我們的衣角吹翻,髮鬢吹亂。斜插於髻的流珠鳳簪也隨風勢,鏗鏘作響,如泉水清鳴。

心婉耐不住性子,當即就奔入草地想將風箏放飛,可是不論她朝哪方放,都無濟於事,她著急著亂是手腳。浣薇笑著上前幫她放飛風箏,一人引線,一人持風箏,在默契的配合下,風箏很快飛起,翩翩盤旋於碧藍瀲雲的空中。

我瞇著眼洋頭瞧翱翔的風箏,宛然如生。

“皇妃。”刀光、劍影竟適時出現在我聲邊,無聲無息。

拂開被風吹落而擋在眼前的流蘇,“查到了?”

“這些日子我們分別到杭州莫蘭家,江西皓雪家調查到,她們都曾受過一名叫慧心的婦女一大筆財富,所以她們才肯將自己的女兒送進宮。竟奴才調查…… ”刀光說到一半,就見心婉手握風軸,輕扯細線來到我身邊,他的聲音立刻止住。

“皇妃你別乾杵在那,一起來啊。”她將風軸遞至我面前,我由於了片刻,還是接過它,輕輕扯線,只見風箏越飛越高,我放線的速度也更快了。

心婉與浣薇早因四處奔跑引線而累的無力癱坐在草地,刀光跟著我漸漸放快的步伐,用只有我聽的見的聲音道,“那位慧心,是杜皇后的奶媽。 ”

一聲輕微的斷裂之聲,風箏離線,搖搖墜下。我怔忪的瞅著風箏的飄落,竟會是杜莞!我一直猜測是溫靜若,雖說自我封蒂皇妃後就未再與她有過任何交集,但是……我一直認為她會對我先出手的。

“啊,風箏!”浣薇與心婉異口同聲大喊一句,由草地上彈起,追著風箏跑了出去。

望著她們慌張的神色,我的心竟也緊張起來,步伐不自覺也邁出,隨著她們的身影一同追去。

廢苑朱門閉,寸草漫漫,荒煙淒淒。我追著風箏來到此處,早與浣薇、心婉走散,也不知此為何地,只覺四周一片森冷。我心中暗自擂鼓,一個聲音在告訴我,快點離開此處。

正轉身,便瞧見風箏躺掛在一棵榕樹之上,我猶豫了一會,還是衝動的想將它取下,踩著樹上坑洼之處,輕易上樹。微踮腳尖將風箏取下,卻在收眸回首之即,隔牆而望,樹上的我將苑內一覽無盡。我用力摀住唇,生怕會發出一絲聲音。



“夫人,以後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面了。”弈冰用力推開懷中緊摟著他不放的人。

溫靜若含著怨恨,幽幽道,“為什麼,你怕了?”

他冷峻的臉上露出滄桑的悲哀之色,還有強隱下的柔情,“為了夫人,更為了夫人腹中之子。”

“所以你要拋下我,不管我了是嗎?”她臉色驀地泛白,眼眶凝聚著淚,彷彿隨時便要滴落。

他深深的低垂下首,很堅定道,“弈冰永遠會在夫人身邊,助你剷除皇后。待夫人產下龍子,臣定扶他上太子之位,您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后。 ”

“如果我說,這一切我都不想要。”她輕撫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臉色泛出甜蜜,“我只想與你,與我們的孩子在一起!”

我睜大了眼睛凝著這一幕,心漏跳了好幾拍,彷彿快要窒息。她剛才說“我們的孩子!”,那個孩子竟是溫靜若與弈冰的!指尖用力掐著支撐我的樹幹。

“皇妃,快下來,危險!”浣薇一聲尖叫劃破此時悲愴寂靜的小苑。

我一驚,手中的風箏由手中摔落,院內的二人聞聲仰頭,直勾勾的凝著樹上的我。靜夫人的臉色登時慘變,毫無血色。弈冰目露冷光,殺氣畢露。

我立刻側首道,“刀光、劍影,扶本宮下去。”

浣薇被我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弄的摸不著頭腦,回首四處張望了良久,又微啟口道,“沒……”

我急忙打斷,“浣薇,你還站著做什麼,把風箏撿起。”

她果然不疑有它,躬身將掉落的風箏拾起。我立刻從樹上跳了下來,重心未穩,險些摔倒,幸得浣薇扶住我。

“皇妃你……”

“走!”我扯著她的手臂就跑,她彷彿也察覺到什麼,與我一同飛奔而去。

直到跑出這片荒蕪的小林,我才放慢步伐,但是依舊不敢停留,仍疾步朝昭鳳宮而去。方才,若不是我機警的喊出刀光、劍影的名字使弈冰有所顧慮,怕是我與浣薇已成他刀刃下的亡魂。

直到寢宮外我才將緊繃的身體鬆弛而下,輕輕擦著額上的冷汗。我馥雅為何總目睹諸如此類止事,曾因目睹靈水依與連胤的私情而遭毀容,此次之事我不能再心軟了。但是……這樣會害了弈冰的,我並不想對付弈冰。

寢宮朱門微掩,露出一條小縫,可觀裡邊一切,我猛的握住浣薇欲推門的手,冷冷注視著莫蘭靜靜立於躺在衾軟臥椅上沉沉睡去的祈佑身邊,手指輕顫著,若有若無的撫摩著他的額、眼、臉,目光泛著昭昭愛意,抑不住的迷戀。

浣薇也湊過頭朝里望,不住的輕腳一聲,被我及時摀住唇齒,防她將聲音四處擴散。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著我的眼睛不眨不眨,還有著氣憤。

我作了個噤聲的手勢將她的情緒緩和下來,“浣薇,這風箏就賞你了。”我刻意放大聲音,後將摀住她嘴巴的手收回,推門而入。

一眼望去,莫蘭已規矩的立在他身邊,雙手自然的擺在身側,目不斜視。彷彿剛才根本什麼都未發生。

我淡淡的笑睇她問,“皇上幾時來的?”

“來兩個時辰了,因久等皇妃不至便沉沉睡去。”她目光平靜,聲音毫無起伏。

躺在臥椅上的祈佑緩緩轉醒,睜開深邃的瞳目惺忪的瞧著我,“你跑哪去了,好幾個奴才都尋不到你。”

我晃晃手中的風箏,“臣妾放風箏去了,本想喚皇上一同前去的。可皇上是一國之君,哪有閒心陪臣妾玩這小孩子的東西。”我朝他輕步移去,後輕坐臥椅邊緣,他順勢環上我的腰笑道,“只要是愛妃陪在朕身邊,就算捏泥人朕也愛玩。”

我的笑容抑不住的泛開,目光偷偷睇著莫蘭臉上的變化。一閃即逝的妒忌憤恨還有那淡淡的失落傷感,隱藏之快讓我都驚訝。我是該慶幸自己見到方才那一幕,否則我永遠不會知道,自己身邊竟有個如此厲害的角色。比起杜莞與溫靜若,她的心性才是最可怕的。

他輕輕由臥椅上起身,我才伸手欲相扶,卻有一雙比我更快的手將祈佑扶起坐好,我淡望臉色無異常的莫蘭一眼,不動聲色。

祈佑未覺得有何不對勁,握著我的手走至妝台前,目光柔情似水,“讓我為你畫眉。”說罷就執起螺子黛,認真的睇著我的眼,輕柔而描,笑容淡然。

鏡中那兩條彎彎新月眉經他之手描繪更顯明朗清澄,只是略顯生硬不自然,可見他對畫眉的生疏。他從身後摟著我,“若此生能就此青燈翠屏,常伴妝側,共享畫眉之樂就好。”

頭微微一偏,望著他半開玩笑半認真的道,“那皇上不要江山了?我可不願做妲己惑主。”

他在我臉上落下一吻,掛著沐人的笑容道,“不用惑,我已經沉淪下去了。”

我未再接下這個話題,而是想起了另一件事,“皇上今夜打算在何處就寢?”

“昭鳳宮。”沒有猶豫脫口而出。

我笑容依舊,目光含笑而四顧,“不行,我身子不方便。”對上浣薇不解的目光,我繼續道,“我在擷芳院認識了一位尹婕妤,她博覽群書,才氣兼備,吟曲宛若天籟神音。”

他似乎明了我的意思,神色有些黯然,“如此出眾的女子,你不怕我真被她勾了去?”

“若我與你的感情如此脆弱不堪一擊,那麼我無話可說。”不知為何,我竟是如此信任他,信任我們之間的感情。雖然我捨不得放祈佑給別的女子分享,但是……我必須如此。

他深呼吸一口氣,後點頭,瞳中有我看不懂的神色。漸漸消逝後,他揚眉輕笑,“我相信,我們之間的感情不論過多少年都會一如往常。如父皇對袁夫人那般經久不息的愛戀。”

很快,我送走了祈佑,望著他離去消逝的背影我心中漸露失落。縱有萬般難受,千般不願,卻也是逼不得以。這后宮雖有太后與鄧夫人與我一線,但太后的野心太大,我伴君如伴虎。鄧夫人卻不夠聰明,亦無特長也無榮寵,更重要的是,當日逼是雲珠的四妃之中,她是其中一位。所以我只能扶起尹晶,她夠聰明,有才學,在細微的小事上她都能細心觀察到位。我相信她,所以我將她推給祈佑,我不可以讓自己在后宮中孤立無援。

譴退了寢宮的奴才們,獨處榻前,聞窗外枝葉簌簌之聲,我緊握一條滿是鮮血的帕子,怔然而望。血跡已無初時的駭目驚心,隨著時日的推移而變暗沉,我的指尖不住的撫摩著血蹟的痕跡,微顫。

“弈冰……”我反复吟念這兩個字,始終下不了決心,“為何你要牽扯進來,還要做如此大逆之事,為何偏偏是你!”

胸口沉悶而壓抑,竟無法正常吐納呼吸,心上似乎壓了千萬斤擔子,無發放下,“珠兒,告訴我,到底該不該將靜夫人的醜事揭發。”

緩緩閉上眼簾,腦海中閃過的是弈冰奮不顧身救我脫離夏宮,一路上以命相博,拼死護我周全,怎都不肯棄我而去。這份恩情如烙印刻在我心上,無法抹滅。心一軟,我怎能狠心陷他於不義?只有一個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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