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黑暗之後的神殿
--------------------------------------------------------------------------------
“泰斯!”
“好痛……別吵我……”
“我知道,泰斯。我很抱歉,可是你一定得醒過來。拜託,泰斯!”
那聲音裏面的急迫和恐懼穿透了坎德人被疼痛所麻木的心靈。
有一部份的他在跳上跳下地叫他醒過來,但是另外一部份則叫他繼續昏睡,雖然這樣並不舒服但總比醒過來面對無比的疼痛要好得多“泰斯…泰斯……”這只手輕拍著他的臉頰。那聲音聽起來十分恐懼,卻故意強自繽定。坎德人突然明白他別無選擇。他一定得醒過來。而且,他腦中那不停跳上跳下的那部份還在提醒他,你也許會錯過什麼有趣的事情!
“感謝神!”提卡看見泰斯睜大眼看著她的時候說。“你覺得怎麼樣?”
“糟透了,”泰斯口齒不清地說,他試著要坐起來。果然跟他預料的一樣,疼痛突然從他身體的某處冒出來,在他身上跳躍。他哀號著抱住頭。
“我知道……我很抱歉,”提卡再度用溫柔的手撫摸他的頭髮。
“我知道你是好意,提卡,”芬斯哀怨地說,“但是你可以停下來嗎?感覺起來好像有個矮人拿裙子敲我的頭。”
提卡很快地抽回手。坎德人努力地用一隻眼睛看清楚周圍的環境。另外一隻眼睛幾乎完全腫了起來。“我們在哪裡?”
“在神殿底下的地牢裏,”提卡柔聲說。泰斯坐在她身邊,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她因為害怕和冰冷而發抖。他看了四周,明白了提卡害怕的原因。眼前的景象讓他也覺得害怕。他懷念起很久以前,那個不知恐懼為何物的那段日子。他現在應該覺得非常的興奮。畢竟他現在是在一個完全沒到過的地方,也許四周有很多值得一探的地方可以讓他看一看。
但是泰斯知道,這裏有的只是死亡;死亡和痛苦。他已經看過了太多的死亡,看過太多的痛苦。他的腦海裏浮現了佛林特,浮現了史東,浮現了羅拉娜。泰斯的內心有了一些改變。他再也沒辦法像其他的坎德人一樣了。他借著傷悲,瞭解了恐懼,不是為了自己而恐懼,而是為了其他人。他暗自決定今後寧願犧牲自己也不願意再看到親愛的人死去。
你已經選擇了黑暗的道路,但是你有勇氣走上去,費資本這樣說。
他有嗎?泰斯不確定。他歎口氣,用雙手遮住臉。
“不要,泰斯!”提卡搖晃著他。“不要這樣子!我們需要你廠泰斯痛苦地抬起頭。”我還好,“他愣愣地說。”卡拉蒙和貝倫呢?“
“在那邊,”提卡比著另外一邊的牢房。“在他們能夠找到人決定怎麼處置我們之前,守衛決定先把我們都關在一起。卡拉蒙的演技實在太棒了,”她驕傲地加上一句,用欽佩的眼光看著那個壯漢,後者正縮在一個角落,離他的“犯人”越遠越好。然後提卡露出恐懼的神色,她把泰斯拉近,“但是我很擔心貝倫!我想他好像發瘋了!”
泰索何夫馬上開始打量貝倫。那個男人坐在惡臭的地板上,他的眼神渙散,低著頭仿佛在傾聽什麼。提卡用山羊毛幫他做的假鬍子現在看起來有些松垮。不需要花多少力氣就可以讓它掉下來,泰斯警覺地注意起四周,立刻往門外看。
這個地牢是在巖石中挖出來的許多地道所構成的。從中間的一個守衛室分支出無數的走道。那間守衛室是一個小小的,圓形的房間,神殿之上有一道階梯直接通往這個地方。在守衛室裏面,一個身軀臃腫的大地精坐在一張被火把照亮的破爛桌前,吃著一塊麵包,用瓶子裏裝著的不知道什麼液體把它沖下肚去。他頭上的一根釘子上掛著一串鑰匙,這表示他是這裏的獄卒。他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大夥,也許在這黯淡的火光下根本看不見他們,泰斯這樣想,因為整個牢房距離他大概有一百步左右,附近的照明又十分糟糕。
泰斯輕手輕腳地跑到牢門邊,打量著相反方向的走道。他弄濕一隻手指,把它伸出去。那個方向是北方,他推測。更遠、更大的一個牢房裏面關著許多醉酒的龍人和地精。在那條走道盡頭有兩扇巨大的鐵門,微微地開了個小縫。泰斯側耳傾聽,覺得自己仿佛可以聽見門後的聲音:交談聲,哀號的聲音。那是地牢的另外一個區域,泰斯根據過去的經驗推測。也許那邊的獄卒故意把鐵門留下一個小縫,好讓他可以注意這裏的所有動靜。
“你說得對,提卡,“泰斯低聲說。”我們是被關在某種拘留室裏面,也許在等待上面的命令。“提卡點點頭。卡拉蒙的演技即使沒有完全讓守衛昏頭轉向,至少也讓他們在做出什麼粗魯的事情之前必須三思。
“我要去和貝倫說話,”泰斯說。
“不要,泰斯,”提卡不安地看著那個人,“我不認為——”
但是泰斯不聽她的話。他向後看了獄卒一眼,泰斯完全不理提卡的警告,悄悄地爬向那人,想要幫他把假鬍子戴回原位。他正好爬到他身邊,準備伸出小手把他的鬍子扶正,這個時候永恆之人突然大吼著跳起來,撲向坎德人。
泰斯吃了一驚,尖叫著往後退。但是貝倫根本沒有看見他。他不知所雲地大吼著,越過了泰索何夫,用無比的怪力撞上那扇鐵門。
卡拉蒙現在站了起來,門外的大地精也是。
卡拉蒙試著要假裝因為睡眠被打攪而十分惱怒,嚴厲地瞪了地板上的泰索何夫一眼。
“你對他做了些什麼?”大漢從嘴角對他低聲說。
“什麼——什麼都沒有,卡拉蒙,我說的是實話!”泰斯吃了一驚。“他——他瘋掉了!”
貝倫似乎看起來的確發瘋了。他似乎毫不在乎疼痛,不停地往鐵閘上撞,試著要把它們撞開來。當這樣沒有用的時候,他雙手拉住鐵條,試著要把它們扳開。
“我來了,潔斯拉!”他尖聲大吼。“不要走!原諒——”
獄卒睜大了豬眼,警覺地跑上樓梯,開始對上面大喊。
“他在叫守衛過來!”卡拉蒙間哼一聲。“我們得要讓貝倫冷靜下來。提卡——”
那女孩已經跑到了貝倫身邊。她抓住他的肩膀,懇求他停下來。一開始那名瘋狂的男人一點也沒有注意到她,只是粗魯地把她甩開。但是提卡換而不捨地努力,不停地安撫他,最後似乎他終於聽得進去了。他已經不再拉扯鐵條,只是雙手握著鐵條發呆。他的鬍子掉了下來,滿臉是汗,剛剛用頭撞鐵條的動作在前額留下了一道不停滲血的傷口。
提卡仍然在不停地安撫貝倫,幾乎已經把腦袋裏所有有意義的字句都講了出來。貝倫似乎沒有在聽,但至少地平靜了下來。他不停地喘息著,用空洞的雙眼看著四周的牢房。泰斯注意到他手臂上的肌肉在不停地抽動著。
“這是怎麼搞的?”卡拉蒙對龍人大喊。“你把我和這個神經病關在一起!他試著要殺我!我命令你們馬上把我放走!”
泰斯注意看著卡拉蒙,發現戰士用右手很快地比了比守衛。泰斯看懂了他的手勢,全身緊繃準備要行動了。他也看見提卡做好了準備。一個大地精,兩個守衛……他們通過更糟糕的狀況。
龍人看了看獄卒,後者遲疑了一下。泰斯可以猜得出那個傢伙的笨腦袋裏面在想此仟麼。如果這個高大的軍官是暗之女的好朋友,那麼她一定不會對一個讓她的好友在監獄裏面被殺死的獄卒太親切。
“我把鑰匙拿過來,”獄卒笨拙地走回守衛室。
龍人開始用他們的語言交談,似乎在交換著對那個大地精不大高明的評論。卡拉蒙看了提卡和泰斯一眼,比了個把兩個頭撞在一起的手勢。泰斯在包包裏翻了翻,緊握住他的小刀。(他們當然搜過他的包包,但是,為了要幫上忙,泰斯不斷地把包包換來換去,直到那些困惑的守衛在第四次搜到同樣的包包之後放棄了。卡拉蒙堅持炊德人的包包要留下來,因為裏面有暗之女要親眼看到的物品。除非,守衛們願意負責——)提卡不停地輕拍貝倫,她不停呢哺,讓那雙狂熱的藍色雙眸中重新出現了寧靜之氣。
獄卒剛剛從牆上把鑰匙拿下來,正準備從走道走回來,突然一個聲音從樓梯上阻止了他。
“你想要怎麼樣?”獄卒大吼,生氣地看到那個披著斗篷的身影突然毫無預警地出現。
“我是加漢,”那聲音說。
龍人一看見那新來的傢伙,立刻閉上嘴,尊敬地立正站好,而那個大地精則變得臉色死灰,胖手中所握的鑰匙止不住地發抖。另外兩個守衛從樓梯上走了下來。披著斗篷的傢伙比了個手勢,他們立刻站到他身邊。
那傢伙越過了不停發抖的大地精,越來越靠近牢門。現在泰斯可以清楚地看見他了。那不過是另外一個穿著披風的龍人,頭上蓋著一塊布。坎德人滿腹挫折地咬住下唇。好吧,現在還是不算太糟糕,至少卡拉蒙還應付得過去。
那個戴著兜帽的龍人絲毫不理像只小狗一樣跟在後面的獄卒,逕自從牆上拿下一支火把,定定地站在牢門口。
“把我放出去!”卡拉蒙大喊,邊用手肘把貝倫推開。但那個龍人略過卡拉蒙,伸手進牢房裏,用爪子掀開貝倫的衣服前襟。泰斯不知所措地看了卡拉蒙一眼。戰士的臉色灰敗。他絕望地試著抓住那龍人,但是一切都太遲了。
龍人的爪子揮舞了一下,把貝倫的衣服撕成碎片。火把照耀著胸前的綠寶石,讓整間牢房裏都是綠色的光輝。
“就是他,”加漢靜靜地說。“把牢門打開。”
獄卒用不停發抖的手將鑰匙插進門內,其中一個龍人將鑰匙從他的手中奪走,自己將門打了開來,所有的人一湧而入。另外一個龍人用劍柄狠狠地打了卡拉蒙腦袋一下,讓他倒了下來,另外一個則抓住提卡。
加漢走進牢中。
“殺了他,”龍人指著卡拉蒙,“還有那個坎德人和女孩。”加漢把爪子放在貝倫的肩膀上。“我會把這個人送到黑暗之後面前。”龍人用勝利的眼光看著四周的人。
“今晚,勝利將屬於我們。”他柔聲說。
坦尼斯穿戴著盔甲,不停地流汗。他和奇蒂拉一起站在通往大殿的一間巨大的房間中。半精靈的四周是奇蒂拉自己的部隊,還包括了死靈騎士索思爵士率領的骷髏兵團。這些士兵都站在奇蒂拉身後的陰影中。雖然整間房間其實擠得滿滿的,奇蒂拉的龍人部隊已經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但是那些不死生物四周還是留有很大的空隙。沒有人願意靠近他們,沒有人願意和他們說話,他們也不和任何人說話。雖然許多人擠在這裏,讓空氣十分悶熱,但如果有人敢靠得太近,那股寒氣還是會讓他們的心跳停止。
坦尼斯感覺到索思爵士閃爍的眼光看著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奇蒂拉抬起頭,看著他笑了笑,那促狹的笑容以前是那麼的吸引人。她站在他旁邊,兩人的身體緊靠在一起。
“你會習慣他們的,”她冷冷地說。然後她的眼神就轉回到大殿裏面正在進行的儀式。她眉毛間的黑暗線條又再度出現了,她用手不耐煩地拍打著劍柄。“艾瑞阿卡斯,動作快一點,”她喃喃地說。
黑暗之後塔克西絲的大殿,給人的第一個印象是讓進入的人明瞭自己的渺小。這就是那讓黑暗的力量不停運行的心臟,因此它的外型看來十分恰當。他們現在待著的巨大房間通往一個雄偉的圓形房間,地板上鋪的是閃閃發光的黑色花崗巖。地板不停地往上升,構成了牆壁,然後變成了扭曲的弧形,像是被凍結的黑色浪潮。看起來,那些牆壁似乎任何時候都有可能會倒下來,將所有大殿裏面的人和怪獸都壓成肉醬。只有黑暗之後的力量讓它們保持在原地。
這些黑色的浪潮繼續往上升,在一片巨大的圓頂邊緣會合,被一片由龍所吐出,不停變換的淡煙所掩蓋了。
現在大殿的地面還空無一物,很快的龍騎將們麾下的士兵就會蜂擁而人,在他們主子的王座底下集結。四個寶座距離地面發亮的花崗巖大概有十尺高。凹陷的牆壁上有幾扇門,門外則是通往這兩個平臺的黑色的走道,像是邪惡的長舌。在這每邊各兩個的巨大平臺上,坐的是龍騎將,也只能是龍騎將。沒有別人有這樣的榮耀,即使是貼身護衛也不能夠走上這神聖平臺的最高階。貼身護衛和高階的軍官站在從地面伸向這些平臺的黑色階梯上,看起來像是站在史前怪獸肋骨上的小螞蟻。
大殿的正中央是一個比較大一點的平臺,從地板上像是一隻兇猛的毒蛇一樣升起來。這也正是這平臺模仿的物件。一個比較細長的石橋從這個蛇的“頭部”通往大殿另外一邊的門。那顆頭正面對著艾瑞阿卡斯……還有他頭上被黑暗之氣所包圍的一個壁龕。
“皇帝”,艾瑞阿卡斯這樣自稱,他坐在一個比四周的平臺還要高一點的王座上,大概比周圍的平臺要高上十尺左右。
坦尼斯發現自己的視線不由自主地投向艾瑞阿卡斯王座上的那個壁龕。它比其他的壁龕都來得大,而且在它之內仿佛有活生生地黑暗在蠕動著。它呼吸、脈動著,讓坦尼斯感覺無法忍受,必須立刻把視線移開。雖然現在還什麼都看不見,但是他知道很快的是誰要坐在那陰影裏。
坦尼斯渾身打顫地轉回頭去打量大殿裏的那些黑暗力量。事實上沒有太多可以看的東西。在整個圓頂之下,環繞的是比龍騎將頭上那個壁龕要小一點的空間,裏面是給龍休息的地方。他們的身影被自己所吐出的煙氣給掩蓋,幾乎看不清楚。這些龍面對著龍騎將,敬畏地看著他們的“主人”至少龍騎將是這樣想的。事實上,這群龍裏面只有一隻真正的關心他主人。那就是奇蒂拉的龍,藍天。即使是現在,藍天坐在位置上,也正用程度和主人不相上下,但更明顯的根意看著艾瑞阿卡斯。
鑼聲響了。隊形整齊的士兵湧進大殿,每個人都穿著艾瑞阿卡斯部隊的紅色盔甲。幾百雙靴子和爪子踐踏著地面,人類和龍人所組成的禮兵隊驕傲地走到艾瑞阿卡斯的王座底下列隊。沒有軍官走上階梯,沒有貼身護衛站在主子面前。
然後那人從王座之後的門走了出來。他單獨地走著,技著紫色、高貴的袍子,暗色的盔甲在火把底下閃閃生光。在他的頭上是一項皇冠,點綴著血一般鮮紅的寶石。
“權力之冠,”奇蒂拉喃喃地說,坦尼斯現在從她的眼中看到了情感:急迫的渴望,這種強烈的渴望他以前沒有在人類眼中看到過。
“戴上此冠者將君臨天下。”她背後的一個聲音說。“書上是這麼記載著。”
那是索思爵士。坦尼斯全身肌肉僵硬,試著讓自己不要發抖,這個傢伙的出現讓他感覺有只冰冷的骷髏手放在他脖子上。
艾瑞阿卡斯的部隊對他大聲的歡呼,長矛不停撞擊著地板,劍盾巨擊。奇蒂拉不耐煩地大吼。最後,艾瑞阿卡斯終於伸出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他轉過身,虔誠地跪在頭頂上那個佈滿陰影的壁龕前。然後,龍騎將的首領以戴著手套的手一揮,對奇蒂拉比了個手勢,動作中充滿了優越之情。
坦尼斯從她的臉上看到了強烈的根意,讓他幾乎認不出她來。
“是的,大人,”奇蒂拉低聲說,她的眼睛閃動著通人的光芒。“‘戴上此冠者將君臨天下。’書上是這麼記載……用鮮血記載的!”她半轉過頭,對索思爵士說。“把精靈女人帶過來。”
索思爵士鞠躬為禮,像是陣灰色的霧氣飄過了這個巨大的房間,閃爍不定的骷髏士兵們跟在他後面。龍人們驚煌地彼此踐踏,試著不要擋住他的路。坦尼斯抓住奇蒂拉的手臂。
“你保證過的!”他壓抑地說。
奇蒂拉冷冷地看著他,輕而易舉地掙脫了半精靈有力的手。但是她褐色的雙眼仍然直視著他,從他身體裏把每一分生命力都吸得乾乾淨淨,直到他像是具乾枯的空殼為止。
“聽我說,半精靈,”奇蒂拉的聲音冷淡且尖銳。“我要的只有一樣東西,艾瑞阿卡斯戴著的權力之冠。這才是我俘虜羅拉娜的原因,這才是她對我的價值。我將會照承諾將這個精靈交到黑暗之後座前。黑暗之後將會獎賞我,當然,就是那頂權力之冠。她會下令將那個精靈送到神殿底下的處刑室裏。我不在乎那之後她會遇到什麼事情,所以我把她交給你。我比個手勢,你就往前走。我會讓你晉見黑暗之後。請求她給你一個賞賜,讓你護送那個精靈去接受死刑。如果她瞧得起你,她會讓你這樣做。你那時就可以把精靈帶到城門口,或是任何的地方,從那裏開始你就可以放她自由。但是我要你保證,半精靈坦尼斯,你會回到我身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