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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亂晴空 -【神魔亂世緣】(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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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1 20:32:52
第十一章 ~糊塗教主~
身處界之障壁,就如同置身在隧道中一樣,除了出口的光芒外,四周一片漆黑。

三人中誰也沒有開口,無言的沉默幾乎讓人窒息。

安琪莉娜感到心痛與心慌,因為亞修手上的光之戒不見了,這代表什麼?她不敢多想,也不敢多問。

二次進入界之障壁,這次亞修釋放出魔力保護全身,握著兩人纖細的手腕,感受著指尖傳來的體溫、肌膚的滑嫩和跳動的脈搏,那吸引力絕不下於蝶舞,然而,亞修的心思卻飄盪到遙遠的那一端。

他並非蠢人,相反的,還十分聰明。「相信值得相信的人」是他的一貫作風,因此他從未懷疑過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說出的每一句話,甚至當他曉得自己身在魔界時也是如此。

然而,接下來的變化卻大出意料,安琪莉娜的身分到此刻他還毫無頭緒,只知道一定不簡單,那黛絲笛兒呢?現在唯一欠的,就是她親口承認。

亞修有些疑惑、有些生氣,但更多的卻是害怕!還加上一點奇怪。

疑惑的是,她兩人為何會稱自己為主人;生氣的是,自己居然一開始就陷在謊言中;更害怕三人的關係可能會因此生變,他無法想像兩人不在身邊的景象;而奇怪的是,他居然不對黛絲笛兒的身分感到害怕。

或許是他明白到魔界如同人界,各種各樣的人都有,也有好壞之別的緣故,而黛絲笛兒絕對是個值得相交的人,不論她的身分為何。

思緒百糾千纏時,亞修想起了露比,只有將她的容貌充塞整個腦海,他才能不去想這些煩人的事。

奇妙的事發生了,思念剛起,月牙笛就像回應似的,發出了較之以往還要高的熱度,燒灼著胸膛。

亞修被嚇了一跳,同時更感到從黑暗之中發出一股力量在呼喚著他。

無數的念頭在瞬間掠過腦海,眼看就要抵達出口時,亞修牙一咬,鬆開握住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的手,投入漆黑無光的界之障壁中,失去身影。

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心中劇震,作夢也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最令人肝腸寸斷的是她們清楚感到這是亞修主動放手。

已經來不及跟上的兩人穿過通道,回到人界,但沒有亞修在旁,人界、魔界或是神界,有所分別嗎?


投入黑暗的亞修對於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只能說抱歉,因為就現在的情況來看,暫時不要見面會比較好。

但這只是兩個原因中較小的一個,他真正想的,是感到只要隨著這股呼喚前去,就可以見到露比!然而事情似乎沒那麼順利,領著他的呼喚突然被另一股力量擾亂而差點消失,但隨即它又強烈起來,產生激烈的對抗。

亞修不由自主的被扯來扯去,完全不知發生什麼事,片刻,後到的力量不知為何取得上風,將他甩出界之障壁,重回人界。

略顯暈紅的天空出現在眼前時,亞修的身軀如石塊般的往下墜。

「天啊,不會再來一次吧?」

明白失去見到露比機會的亞修無比沮喪,所幸人界的風和天空讓他有些安慰,輕易的施展翔天之翼緩速降下。

左右看了一眼,他發覺自己正置身在一片層巒疊嶂、峰巔重疊,四周一望無際的叢山中。遠處,山霧如白帶,纏繞在起伏的山壁上,還依勢有所轉折,為這氣勢萬千的群山帶來一絲空靈秀氣的美感,剛柔應合間,別有一番韻味。

動人的美景讓亞修的沮喪大減,精神也為之一振,曉得當務之急是要找個人問清楚此處是何地,雖可確定是人界,但人界大得很。

說巧真巧,亞修往下一看時,就發現正下方有一個模糊的人影。

心中一喜,亞修下降的速度變快,很快的,就發現那人正用雙手遮在眼皮上,好奇的抬頭往上看。

亞修臉色一變,慌慌張張的打量四周還有上方,仔細瞧過後才繼續往下。如此做的理由很簡單,因為這情景太熟悉了,和他當初落入魔界便遇到蝶舞,同時被老鷹叼走,簡直如出一轍。

魔界的經歷讓亞修相當有自信,不管遇上什麼挑戰,都不會那麼丟人!

人影的輪廓漸漸清晰,亞修也掛著笑容迎向這好久不見的「人」,但沒想到對方卻先開口。

「啊,總護法!」

熟悉的語調和聲音讓亞修嚇了一跳,他沒想到,眼前的人居然會是雪靈!

她張開大大的眼睛,帶著開朗的笑容,展開雙臂,像是在歡迎亞修般,不過她歡迎的人卻以下降的速度陡然停止,然後開始往右急移的逃跑模式來回應。

「總護……不,副教主,你幹嘛要跑啊?」雪靈氣得跺腳大罵。

「這……」亞修無法回答,但本能卻告訴他要溜之大吉,因為雪靈的眼眸深處,露出了一種掠食者發現獵物時的獨有光芒,他很確定,因為不久前他才見過。

「副教主,你再不停的話,我可不客氣了喔!」雪靈鼓起腮幫子,雙手放在讓亞修吃盡苦頭的匠聖七劍上。

亞修回頭看了一下,發現雪靈和他的距離至少有四、五十步,該是「封魔」短劍的範圍之外,就算不是,這距離也夠讓他跑掉,膽子也隨之大了起來,說道:「我可不是什麼副教主,妳……」

「放心啦,你早就從總護法升到副教主,所以不用害羞。當然,也不用太感謝我,不過你真要謝的話,我也會坦然接受,畢竟我這教主是很平易近人的,哈哈。」

亞修為之氣結,罵道:「妳這種老是曲解別人談話,還有自吹自擂的壞習慣,到底是怎麼來的?我對什麼總護法、副教主都沒興趣,妳要玩妳的無雙教,請自便,但不要把我扯進來,知道嗎?」

雪靈的眼睛眨了兩下,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說道:「你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現在你的名字不但和無雙教掛上鉤,搞不好整個落羽大陸都知道,你想不承認都不行,而且還有一筆鉅額的賠償等你還耶!」

亞修聽得莫名其妙,問道:「妳到底在說什麼啊?」

「還裝蒜!看來非得把你抓下來再說了。」雪靈抽出封魔交在右手,遙指亞修。

亞修眉一挑,他的判斷果然正確,封魔的威力無法到達這裡,接下來雪靈只有兩個選擇,一是靠著腳下的速度接近,一是擲出封魔好發揮它的作用,但不論是哪一個,亞修都有依靠翔天之翼完全閃避的信心,這不免讓他有些得意。

「來啊,捉得到我,妳大可試試。」

「可惡啊,失去你那兩個僕人的蹤影,我已經一肚子火了,居然還敢挑釁!今天就讓你知道我這教主不是當假的,去吧,封魔!」

如亞修所預料,雪靈擲出封魔。

想起上次的慘敗,亞修沒去深思雪靈話中的意義,而是集中精神,以信心滿滿的姿態迎接第二戰。匠聖七劍中他已見識過四劍,除非之中還有如同封魔這樣的魔法天敵在,否則他不相信在自己能施展魔法的情況下還會輸掉。

覷準封魔的來勢,亞修以更快的速度向左移,和它保持五十步的距離,同時眼神緊鎖雪靈,注視著她的舉動,以防她用可怕的速度展開突襲。

出乎意料的,雪靈立在原地不動,笑盈盈的道:「副教主,你還是不明白我有多厲害,只要封魔再加上一點小玩意,我就可以穩穩抓住你啦!」

說到這裡,封魔已遠遠掠過亞修向後飛去,這時雪靈舉起右手,像陀螺般在原地轉了兩圈,同時雙手做出往後拉扯的動作。

亞修只覺得莫名其妙,不受影響的死盯著雪靈,但是他的雙眼雖沒發現異樣,耳朵卻感到不對,因為一股極其細微的破空聲居然由後傳來。

亞修大駭之下猛然轉頭,赫然發現該往外飛去的封魔居然調轉回頭,還偏移角度正對著他的背後而來!

心念電轉間,亞修明白了雪靈的小玩意是何用意,這玩意不是魔法,因為封魔會將其抵銷,而它的外型也不似一些可藉著特定弧度而改變攻擊方向的武器。

答案出來了,封魔和雪靈之間有所連接,雪靈也是藉此連接控制它攻擊的方向。

這樣的武器其實並不少,鍊刀、飛斧、飛鎚等都是,但問題在於這種控制的鎖鍊非常明顯,而雪靈所用的,必定是透明無色的神奇繫索,才會讓亞修沒有察覺。

想想,當你擲出武器讓敵人失去戒心後,再操控它回頭攻擊,那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然而縱使有了這樣的寶物,要靈活操控還是不容易,亞修實在不得不對雪靈的技巧感到佩服,只是他也不想就這樣坐以待斃,翔天之翼瞬間加速,並再次往左移,打算投入附近的密林中。

奈何雪靈的技巧不但高超,還相當吸引人,只見她右腳抬起,腳尖在空中纏繞了一圈,就把控制封魔的繫索絞住。在拉回繫索的瞬間,她的左腳同時一蹬向後飛退,而雙手也沒有閒著,連同身軀一起舞動,不但將封魔再次加速,並做出細微的控制以改變方向。

只差半步就能遁入林中的亞修,眼角餘光瞥見雪靈那多采多姿、有如舞蹈的美麗動作,竟微微分了心。這時,他感到周身的元素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向外吹出,點滴不剩,翔天之翼立時失效,整個人如同石頭般往下掉。

亞修心中叫糟,但卻臨危不亂,迅速穩住情緒,同時聽聲辨位,探查到封魔的目標在他的左腳,之後,在被擊中的那一瞬間深吸一口氣,左腳先往上提,等封魔越過後再閃電似的下點,要把它擊落,亞修的耳邊霎時聽到雪靈發出「咦」的驚呼聲,顯然為他的能耐感到訝異。

只不過,雪靈的高明還是超乎想像,不知用了什麼手法,不但讓封魔再次加速,使亞修的一腳落空,甚至越過樹後改變方向,以樹幹為中心點開始原地迴轉,總共轉了七、八圈才靜止。更令人不敢相信的是,它剛好把還沒落地的亞修緊緊捆住,讓他雙腳離地的被綁在樹上,動彈不得。

亞修內心的震驚實非筆墨可以形容。在不久之前,他才擊敗讓嶺南之地為之喪膽的焰魔,雖然最後一擊並非他的力量,但也給了他強大的信心,怎麼現在一碰到雪靈就莫名其妙敗下陣來,而且敗得比上次更快、更慘、更狼狽,也更丟人?

亞修的自信受到嚴重的挫敗,久久不發一語。但他實在是該換個角度去想,普天之下,能勝過此時的雪靈該有多少人?

雪靈笑咪咪的走來,說道:「喂,不要不高興嘛!你輸給我是很正常的一件事,畢竟我是教主,你是副教主。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吧!剛剛你只要逃到林內,我就沒辦法了,因為『蠶筋索』只適合在空曠的地方使用。」

亞修一語不發死瞪著雪靈,但她的表情還是一樣的活潑、俏皮,不覺自己的邏輯有什麼古怪。

「哈哈……哈哈哈……」亞修突然大笑出聲,就連眼淚都流了下來,盡情發洩在魔界中倍受壓抑的情緒和種種不快。

「你、你該不會是腦袋被打壞了吧?不、不是我的錯!」雪靈害怕的說著,往後退了幾步。

「妳給我回來!」亞修氣急敗壞的大叫,然後試著掙脫把自己連同樹幹綁住的蠶筋索,卻發現辦不到。

皮膚上的觸感讓亞修清楚知道這索只有髮絲般的粗細,但卻擁有超乎想像的彈力和韌性。對這樣的寶物,他反倒不覺驚奇,因為以匠聖之能,要做出這樣的東西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對亞修的話,雪靈不僅沒聽,還多向後退了幾步。

「等一下,妳要走,也要先把我放開,不然妳要我餓死在這裡啊?」

「我、我才不要,你的腦袋一定是撞壞了,要是放開你,你咬我,那該怎麼辦?小時候我就看過一隻狗像你這樣被綁起來還汪汪叫,我放開牠的時候,牠居然就衝上來咬我的腿,很痛耶!」雪靈伸出小腿用手指了指,果然腿肚有兩排淡淡的疤痕,證實她所言不虛。

亞修升起了敲開雪靈腦袋,看看裡頭到底裝些什麼的強烈慾望,因為她居然把他和狗給視作同樣的東西看待。

亞修咬緊牙關,強忍怒意,裝出和顏悅色的神情,實則卻是極為努力才從齒縫間一字一字的迸出話來:「妳給我聽清楚了,我的腦袋沒壞,我也保證會好好和妳把話說清楚,當然更不會咬妳。現在,過來放開我。」

沒想到雪靈非但不聽,還搖頭說道:「腦袋撞壞的人當然說自己沒壞,就跟喝醉酒一定會說自己沒醉那樣,別看我年紀輕輕的,我的人生閱歷可是很豐富呢!」

亞修無法控制臉頰的抽搐,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來:「那如果我說我的腦袋撞壞了呢?」

「哈。」雪靈雙掌一拍,說道:「看吧,你終於承認了,既然撞壞,我怎麼可以放你出去咬人呢?這種傷害他人的事,無雙教是怎樣也不能做的。」

「那我問妳!」亞修提高音量,先在心裡罵了百多句,平息怒氣後才說道:「我說腦袋沒壞,妳不放我,我說腦袋壞,妳也不放,妳不覺得這很奇怪嗎,人生閱歷豐富的教主大人?」

「呃……也對喔!可是我問你,哪有人在被綁起來的時候還會大笑的?不是腦袋撞壞,還會是什麼?咦……嗯……該不會……天啊!」

雪靈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大變,迅速逃到一棵樹後,然後探出小腦袋,惶恐的眼神上下打量著亞修。

亞修心中暗嘆,不曉得這「人生閱歷豐富」的雪靈又想到什麼奇怪的東西。

突然,他臉色一變,想到了兩個字眼,難以置信的問道:「妳、妳該不會是把我當作……變態吧?」

雪靈那不曉得裝了什麼的腦袋晃了晃,小聲說道:「不是嗎?」

亞修差點氣到吐血,心想這下可好了,重回人界的第一件事就是敗得悽慘難看又窩囊,還被捆得結結實實,再來又被當作腦袋撞壞,最後居然成了個變態,到底是哪個環節出錯,讓事情發展成這樣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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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集 第一章 ~捨棄自尊~
山,依地質有鬱鬱青蔥生機盎然和光禿嶙峋荒涼貧瘠之別;依季節有夏之雷雨虹彩輝映或冬之陽春白雪為衣之差。居於下,倍覺其勢之壯闊,渺小之心不覺而生,當歷經千辛萬苦立足其上俯瞰秀麗大地、仰視藍天蒼穹時,才驚覺到,被征服的,是自己的心。

山,有的孤傲挺立,峰頂直穿雲霄,盤據夜空仙境中,似是對世俗不屑一顧,只願與無垠星河同存;有的結朋為伴,一座接著一座,互相攜手連成一望無際的長城,靜靜守護著從世界初生之時即保持至今的自然之美。

不論是雄偉壯闊或是空靈清秀,不論是立足山頂極目眺望或是居其腳下仰天讚嘆,山永遠立在原處,不像水那樣流動、不像風那樣無根,更不像火那樣躁動,它永遠以自我的姿態傲然挺立天地間。

而此刻,在這群山環抱、綠意盎然的寧靜山谷中,卻傳來了抽抽噎噎的少女哭泣聲,顯得無比突兀。

「唉……」被綁在樹上的亞修長嘆一口氣,然後深吸一口氣再次長嘆,當他用力連嘆三次後,忍不住罵道:「妳有沒有搞錯啊?打輸的是我!被綁在樹上的也是我!被人拿來跟狗比的,也是我!最後被當作變態的,也是我!該哭的是我才對!妳哭個頭啊!」

一向斯文的亞修竟有此舉動,而對象更是位正在哭泣的少女,難道自魔界回來後,他的個性也隨之大變?

不,他絕絕對對有大罵的理由。

事實上是「人生閱歷」豐富的雪靈在「擅自斷定」亞修是個變態之後,居然毫無理由的大哭出聲,哭得亞修除了莫名其妙之外更是火氣上湧。

「我當然要哭啦!」雪靈揉著紅腫的雙眼,以承擔天下所有委屈的不幸姿態說道:「無雙教的副教主是個腦袋撞壞,被綁起來還會狂笑的大變態,我這個教主能不哭嗎?完蛋了啦,無雙教的名聲好不容易才打響,沒想到又要毀於一旦,這污名以後怎麼辦?還有你欠的債務,她一定會找我要,我怎麼還得起?嗚嗚……」

雪靈說完又大哭起來,亞修這時終於知道氣到極點是怎麼一回事,就是會全身無力,因為他現在連生氣都覺得懶,雪靈每開一次金口,他的罪名就越重一些,已經從剛剛的變態升級成大變態,該哭的,是他啊!

突然,雪靈的哭聲停止,拔出匠聖七劍中的「流光」仔細端詳。亞修心中一跳,她該不會想殺人滅口吧?

這念頭似乎很異想天開,但亞修卻曉得,雪靈的糊塗已經到了超乎常理、令人無法置信的奇妙境界,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

正當亞修猶豫要不要捨棄自尊,開口討饒時,雪靈就地蹲下,拿著流光開始挖土。

她在挖我的墳墓!這念頭如電光石火般閃過時,亞修不禁想問雪靈──妳的腦袋裡到底裝些什麼東西啊!

不過想歸想,考量現實後,亞修只敢在心中「小聲」吶喊,不敢大聲是怕因此讓臉部出現不該有的表情,逼得雪靈提早動手。

凝視著落日在山巒後霞彩散射,群山將要慢慢入眠的美景,亞修感到羞愧,因為他無法如同山般,縱使經歷風吹、雨打的摧殘還能亙古不變,他已經決定拋棄自尊!

但這事豈有那麼簡單?

求生的本能和身為人的尊嚴展開了激烈的交鋒,漸漸的,生存的渴望取得上風,亞修的表情也開始起了變化,眼中神采開始變淡,唇角上揚露出了詭異的笑容,一般人或許無法察覺,但熟識的人卻曉得有問題。

「教主大人。」亞修眼中焦距落在無窮遠處,開口輕聲叫喚,其聲音、語調、神態之諂媚,足以讓熟識他的人連作三天惡夢。

「幹嘛?我現在很忙,還要想怎麼處理你的事,沒事少煩我。」

出奇的,亞修表情不見波動,他已成功的將自我催眠,把所有自尊、羞恥、道德和良知全拋到腦後,全心全意為生存而努力。

「教主大人不但閱歷豐富、心地善良,更是寬宏大量呢!」

「咦?」雪靈有些詫異的看著亞修,發現他的笑容看起來根本是皮笑肉不笑,不過稱讚進了耳朵後她也沒時間去思考是什麼原因,趕緊說道:「這的確是實話,不過我以前這樣講自己時師父常說我不夠謙虛,所以啦,以後你要說可以,不過要小聲一點喔!」

亞修的唇角不自覺的抽動兩下,隨即恢復正常,只能說雪靈對「謙虛」的可怕看法讓已自我催眠並捨棄自尊的他都不自覺的有所反應。

「是,教主的教誨我會牢記在心,只是日月掛天,誰人能不仰頭?教主的一言一行皆可為後世典範,卻要我只能小小聲而不能大聲說出口,實在令人萬分難受。」

雪靈還是不覺得有哪裡不對,反而更加高興,猛點頭說道:「你說得實在太有道理,畢竟事實就是事實,而且話憋起來對身體也不太好,好吧,以後你就儘管給他大聲用力的說下去吧,我會勉強自己委屈一點的。」

這次,亞修的唇角無意識的連續抽動四、五下才停止,接著說道:「教主果然不是普通人,這種犧牲小我的勇氣實在難能可貴,相信無雙教在您的領導下,未來必能超越五大神殿,成為落羽大陸的中流砥柱,坐上天下第一教的寶座!」

「那是當然的,聚在裡謝爾城那些五大神殿的人,早就通通敗在我手下啦!」

「教主藝絕天下,會贏是意料中事,但我覺得教主最令人敬佩的,該是勝不驕誇的風采,實為夙世典範,我真是三生有幸,能跟隨在教主的身邊。不過,有件事我必須向您報告。」

「什麼事?」

「就是我的腦袋沒有撞壞。」

「的確,腦袋撞壞的人是不可能有這麼精闢的見解,而且你感覺起來也不像是會咬人的樣子,可是……可是……」

「我當然也不是變態。」

「那你為什麼被綁起來還會笑呢?」

亞修輕嘆一口氣,仰視著開始被夜色籠罩,星辰微微閃爍的天空,喃喃說道:「每當夜裡我看著高懸的月亮繁星時,我都很清楚一件事,就是我永遠只能仰望,卻無法觸摸它們,如同吟遊詩人詩歌中所敘述的英雄般,我只能聽、只能崇拜、只能想像他們的風采、只能在睡夢中幻想他們的故事,因為我深深明白那樣的傳奇永遠不會出現在我眼前,但當教主把我綁起來的那一刻,我就知道……」

話說到這裡,亞修突然閉口,雪靈的好奇心憋得難受,連忙開口:「知道什麼就快點說啊,話只講一半的人最可惡了。」

「我不是話講到一半,而是在思考要用哪些文字才能把心中的感動原原本本說出來。」

「沒關係啦,就算你講得亂七八糟,以我的智慧也可以瞭解。」

「說得是,我早該想到以教主的聰明才智一定沒有問題,那我要說了……」亞修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當我敗在教主手下時,我就知道以往的憧憬與夢想在此刻成了真,我親眼見到一位將被詩歌吟頌千萬年的英雄人物,她散發的光芒將會超越一切,令日月為之失色,成為亙古不變的道標,那人正是教主您啊!」

四周突然寂靜無聲,連風都停止吹拂,倏地星光黯淡,大朵大朵的烏雲佔領了天空,雷電轟鳴中,豆大的雨珠落了下來,彷彿老天也為眼前發生的一切流淚。

歷經千辛萬苦,身心俱受到無比嚴苛考驗的少年,甫自魔界歸來竟過不了這一關,在此刻拋棄了身為人的尊嚴!

「哈哈哈……」

雷電雖響,卻掩蓋不了少女在風雨中迴盪的愉悅笑聲。

好不容易停止時,雪靈趨前拍著亞修的肩膀說道:「真是的,這種事早說嘛,害得我為了解除煩惱拼命挖洞,累死我了。」

「嗯?」亞修的眉毛跳動了一下,問道:「教主您挖洞不是為了要埋我嗎?」

「埋你?我幹嘛埋你啊?以前在家如果我遇到煩惱時,我爺爺就會給我一柄鋤頭叫我去翻地種菜,說什麼有體力才有煩惱,沒體力自然就沒煩惱,我剛剛就是想把煩惱給消耗掉才挖洞,只是沒想到才開始挖,你就幫我把煩惱解決。哈,我爺爺真是有智慧啊!」

「呃……唔……啊!」

亞修的臉孔發生了嚴重的抽搐,四肢劇烈抖動,過了片刻後頭一垂才停止。

在這一瞬間,他喪失了雪靈這段話的記憶,這是他身體感應到了危險而做出的反應,那屬於本能的一部份,如手被火燒會自動縮回,傷口流血會壓住一樣。

現在的「選擇性失憶」也是一樣,亞修的理智和情感都無法容忍因為誤判雪靈挖洞的舉動,進而使得他拋棄身為人類的自尊,如果不忘掉,他的靈魂可能會因此崩潰。

從今以後,雪靈挖洞純粹是為了消耗體力的真相將會永遠沉睡在他的記憶深處!

亞修的舉動讓雪靈莫名其妙,不過她毫不在意,自顧自的說道:「你真是個不得了的人才,長久以來我就無法確切形容自己的才能,沒想到你可以這麼完美、貼切而又老實的說出來,真是太好了。哈,我得趕快把你放開,『蠶筋索』遇到水很容易斷掉。」

當亞修被放開時,他茫然張開眼,恢復原本的神采,最後,他終於「醒」了過來,看到雪靈的臉時,渾身一震,像是看到什麼可怕的東西,神色大變,痛苦的揪住自己的胸口,嘴巴張開不斷乾嘔著。

「喂,你還好吧?拜託,你不能死啊,你剛剛對我說的話我只記得一半,我想要全都抄起來啊!」

雖然藉著本能捨棄關於挖洞的部分記憶,但也只有那一段,曾說過的話都還清楚記得,同時一股腦的全湧上,亞修已經恢復羞恥的心靈再也承受不住,慘叫一聲就昏了過去。

雪靈一看立刻慌了手腳,用力的拍著亞修的臉頰,奈何他從未如此心甘情願的昏倒,因此堅持不醒來。

雪靈無奈之下抱起亞修,施展飛行魔法尋找避雨的地方,同時堅定說道:「我不會讓你死的,無雙教還需要像你這樣誠實的人!」


冷!寒冷的感覺從手腳和頭頂鑽過衣服、皮膚,然後滲入骨髓,亞修感到連內臟都在發抖,身體強烈要求他張開眼取暖,但理智卻不斷拒絕,兩相交戰僵持不下,但外在的冷度卻有增無減,終於,他「哇」的一聲大叫,張開了雙眼。

一張開,他立刻想閉上,因為雪靈的臉就在眼前,想裝作沒看到也來不及。

「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對,我醒了,不過差點醒不過來!」亞修的牙齒一邊打顫,一邊伸出發抖的手指著雪靈湧出凍氣的雙手罵道:「妳這是在做什麼?想把我冷死嗎?」

亞修之所以被冷到醒來,並非自然因素,而是雪靈雙手發出凍氣侵襲著他,如果他剛剛沒有醒來,恐怕就再也醒不過來。

「不是啦,我是看你昏過去了要把你弄醒,我師父教過我很多叫醒人的方法喔,如果你不喜歡冰……那用火烤怎麼樣?」

雪靈說到這裡,左手出現一團火球,這幅光景讓亞修除了身體外,內心也升起寒意。

「如果還是不喜歡,也可以用針刺喔,不過我身上沒針,但是流光也可以將就點用。」

當雪靈笑盈盈的抽出流光在手上晃來晃去時,亞修終於投降,且這一路聽下來,內心也有些同情。

「原來妳睡過頭時妳師父都是這樣對待妳,冰凍、火烤、針刺樣樣來,難怪妳會變得這麼古怪,嚴格來說妳也是受害者。」

雪靈張大眼,疑惑問道:「你在說什麼啊?我師父怎麼可能會對我做這麼可怕的事?」

亞修一愣,心想妳自己既然都知道可怕了,居然還拿來這樣對我?

「妳剛剛不是說妳睡過頭時妳師父就會這樣、那樣嗎?」

「我師父是說過沒錯,可是只要家裡的公雞一叫,我就起床了,所以從沒有睡過頭,畢竟健全的身心是從早起開始,對不對?」

亞修感到額上青筋跳動,以最高速度收回對雪靈的同情,同時明白到要培養出像她這樣超乎常理的性格,必定是先天、後天同時嚴重失調才有可能做到。

亞修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山洞之中,外頭雷電交加、大雨滂沱,當記憶越來越清晰的時候,他的表情一僵,狂奔到洞外,指著天上大喊:「老天爺!你為何要這樣對我?你這雨是不會早一點下嗎?可惡啊!」

亞修情緒激動,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如果這雨早一點下,說不定他不用出賣自尊就可脫困,但一切都來不及了,這件事將成為他心中永遠的痛!

亞修回頭看了山洞裡滿臉好奇的雪靈一眼,然後凝視前方那一片黑暗,心想如果「操天翼」全力施展,是不是可以逃得掉呢?不過想歸想,他並沒有付諸實行的勇氣,畢竟萬一又被逮住,天曉得會有什麼後果?

以操天翼的速度,這種擔心不免有些多慮,然而不管是誰在絕對的自信下敗得如此之慘,加上受盡屈辱,自信難免有所動搖。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他雖被搞得焦頭爛額,甚至氣到無力,但奇怪的是他無法真正從心底討厭雪靈,反而還有些親切,這該是她的舉動雖使人哭笑不得,但看不出絲毫做作的緣故。

亞修嘆了一口氣,冒雨在四周撿了一些枯枝後回到山洞,同時施展魔法生火、取暖。

雪靈臉上出現感動的神色,握住亞修的手說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有你真好,希望你永遠跟在我身邊。」

亞修愣住了,孤男寡女共處在杳無人跡的山洞內,外頭大雨連連、雷電交加,而身旁的雪靈還說出如此曖昧的話,雖明知她一定不是這個意思,但在這種氣氛下他很難不想歪。

所幸,雪靈很快就把它拉正:「以前我在家時,撿雞蛋、餵雞、砍柴生火、種菜煮飯,還有全部的家事都是我在做,因為師父和爺爺都比我大,我常常在想,要是有人能讓我使喚該有多好!啊,當教主真好。」

亞修的臉瞬間垮了下來,懷疑問道:「妳弄個無雙教,就是為了能使喚人吧?」

「是啊……呃……」雪靈發現不對,連忙改口:「當然不是,其實是為了……為了……你趕快幫我想個漂亮、好聽的理由,以後就能用這些理由來拉人入教。」

「我才不理妳。」

「怎麼這樣?你剛剛才說我可以讓日月失色,成為……」

「夠了,不要再說了!」亞修大聲制止,抱著腦袋叫苦,看來這個恥辱是一輩子也洗刷不了。

搖搖頭,看了滿是期待的雪靈一眼,亞修心中雖是不願,但也得應付啊,只好隨口胡謅:「其實妳根本不需要怎麼出來,保持神秘反而更吸引人,如果遇到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妳就說些像『真理,在風中;而我,在追尋』這種讓人聽不懂的話來應付就好了。」

嘴上雖這麼說,但亞修卻認為只要和雪靈相處三天,就能把她摸得通透,不過下了結論後他又有些動搖,三天是不是太抬舉她呢?

雪靈一拍雙掌,崇拜說道:「你真的好厲害喔!雖然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但聽起來就是很有水準,等等,我先抄下來。」

亞修眼睛整個瞪大,因為雪靈就那樣從懷中掏出一本小記事本還有一枝筆,興致勃勃的抄寫著,同時還不忘說道:「決定了,以後無雙教的宣傳工作就交給你,你真的很有這方面的天分耶!」

亞修沒有反駁,因為他也發現自己真有阿諛諂媚、逢迎拍馬這方面的才華,如果不是之前他誤以為自己面臨生死關頭,這能力恐怕永遠不會被挖掘出來,只是如果有選擇,他絕對不會想要。

「對了。」亞修想起一事,問道:「妳要找教徒,不是該在熱鬧的地方找?怎麼會跑到這種深山僻地?」

「因為啊……」雪靈抄好後收起紙筆,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我奉大弟子……不,公主之命,不計一切代價全力緝捕你還有安琪莉娜以及黛絲笛兒三人,唔……時間到了。」

亞修身軀劇震,這怎麼可能呢?大意之下,雪靈已無聲無息近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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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人合一~
亞修猛然後退,卻忘記自己在山洞裡,背脊重重撞上牆壁,撞得自己眼冒金星,心中怯意如此強烈的他能逃脫生天嗎?

他不必逃,因為雪靈在他眼前拐了個彎,走到角落時打了個呵欠,伸了個懶腰後說了句「晚安」就地躺下,窩成一團開始睡覺。

亞修看傻了眼,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原來她的時間到了是這個意思!憤怒之下,放聲大吼:「妳有沒有搞錯啊?妳就這樣給我睡下去?給我起來把話說清楚!……喂,妳有沒有聽到啊?」

可惜,他的怒罵聲加上外頭的暴雨閃電仍舊無法驚醒入睡的雪靈,這該是她另一個過人之處。

亞修頹然坐下,心想這下可好,雪靈留下一個讓他不得不在意的話尾就自己安心入睡,他呢?他可以睡得安穩嗎?

當然不可能。


第二天,歷經大雨洗滌後的森林美麗得異乎尋常,掛在葉上的水珠經陽光一照立時閃閃生輝,有如寶石,而且還是一大片的向四周延伸而去,彷彿沒有止盡,這種天然而生的壯闊美景實在沒有任何人工建築能與之比擬。

背靠在山洞口的亞修掛著黑眼圈,精神萎靡的看著如此美景,卻沒有欣賞的閒情逸致,他的腦海還想著昨晚那一番話,心煩意亂下的他昨夜根本沒睡。

雪靈是在開玩笑,還是真有其事?這是第一個讓他懷疑的地方,如果換做其他人或是在昨天之前他會相信,但雪靈嘛……她的糊塗本領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可怕境界,說不定有哪裡弄錯了。

事實上他心知肚明自己一直在這個地方打轉,如果在以前,他會就真假做出分析和因應之法,但他現在卻不敢,因為萬一是真的,伊琴絲真的命令雪靈來緝捕他……亞修想到這裡就不敢再想下去。

陽光下,水珠很快的蒸發,掛滿寶石的森林恢復原貌,被洗滌後的翠綠更勝以往,發出蓬勃旺盛的生命力,就如同盛宴後褪去胭脂飾品的女子般,雖少了一份豔光,卻更顯露出她那樸實無華的風情。

亞修揉揉發酸的眼睛,回頭看了毫無醒來跡象的雪靈一眼,心中有些納悶,她不是說自己從不睡過頭的嗎?叫她的念頭一閃即逝,因為什麼都沒做就被說成大變態,這一叫會被冠上什麼罪名?亞修想都不敢想。

無奈的抱著頭並閉上眼,亞修打算再等一等,不過歷經魔界血戰和昨天雪靈折騰的他實在太疲累,一個不小心就沉沉入睡。

不知過了多久,亞修猛然驚醒,抬頭一看不得了,居然已經快日正當中,回頭一望,雪靈居然還沒醒來,這也太離譜了吧?

冒著被冠上色狼罪名的危險,亞修下定決心走到雪靈旁,保持十步的距離叫了兩聲,沒想到她卻無動於衷。亞修除了聲調開始加大外,也逐漸接近,可是叫了起碼上百聲後還是沒有回應。

亞修倒是不覺得雪靈有什麼意外,因為她的呼吸仍然正常。

「這怎麼可能呢?該不會……」

亞修腦中靈光乍現,從昨晚的談話中想到一個可能性,就常理來說,這是一個非常不可能的可能,但對雪靈來說,所謂的不可能通常是可能的。

「嗯……」

一番掙扎後,亞修決定試試看,畢竟昨天連自尊都捨棄了,現在丟臉又如何?再說,他實在是很想知道伊琴絲有下過什麼指示,於是將雙手圈在嘴旁,深吸一口氣後開口大叫:「咕咕咕……咕咕咕……」

他在學公雞叫!因為雪靈昨晚曾說過,公雞一叫,她會立刻起床,因此亞修決定試一試,畢竟他不可能用雪靈曾說過的冰凍、火烤以及針刺這三酷刑來叫人,雖則他是很想很想非常想!

經過昨天的折磨,亞修的身段似乎柔軟許多,還是該說自暴自棄呢?

叫了幾聲,亞修已經紅了臉,只是眼前的雪靈除了眉毛動了幾下外還是沒有反應。

亞修不死心,再更大聲的叫一次,但雪靈的唯一反應只有眉毛的顫動。

這個發現讓亞修感到有趣,蹲了下來嘗試各種有高有低的公雞叫聲,果然,雪靈的眉毛有不同的變化,而他也因為如此作賤自己而感到莫名的興奮。

過了一會,她有趣的反應停止,而且好像沒有在呼吸,亞修開始感到不妙,靠近身邊並伸出手想確認她的鼻息,這時,雪靈的眼睛突然張開。

她所看到的,剛好是靠近的亞修的臉和伸出的手,就算不亂想,這種情況也只會有一個反應。

亞修聰明的放棄解釋,趕忙用手摀住雙耳,果然,少女的尖叫震撼四方,驚得森林中棲息的鳥兒振翅而飛,但他也有些欣慰,這代表雪靈還有女孩子的部分,畢竟她做出了正常的反應。

只是除了這點外,她還有正常的地方嗎?亞修有些懷疑。

「色狼!大色狼!超級大色狼!」

亞修抓住雪靈連罵了三句後不得不喘氣的空檔趕緊說道:「我不是色狼,我這麼做是有原因的。」

「偷偷摸摸接近一個熟睡中的純潔少女還能有原因嗎?」

「呃……」

亞修的話一時接不下去,如果是昨天之前的雪靈,那用純潔和少女這兩個形容詞他勉強可以接受,今天呢?她其實也是合乎這個形容,但亞修的內心就是無法接受,最大的理由該是沒有一個純潔少女會叫自己純潔少女吧?

不過亞修很明白,如果不能截斷雪靈的話,讓她一路推論下去的話,最後的結果往往會超乎想像,他雖有些好奇會是什麼,但也不敢冒險,於是趕在她就要吐出第一個字之前快速說了一大串話:「當然有,妳想想,我如果要當色狼,昨晚就當了,幹嘛等到現在?天亮了不是很危險嗎?」

雪靈難得把要說的話吞回去,側頭看著山洞外的晴朗天空,一時間竟無言以對,就在亞修讚嘆自己的應變能力時,她卻小小聲的說道:「也許你意猶未盡啊!」

亞修的眼睛在一瞬間瞪得老大,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不過霎那的沉默而已,雪靈的眼神一變再變,進而不曉得想到哪裡去。

就在她還要再說些什麼時,亞修毫不客氣伸手摀住她的嘴巴,以前所未有的嚴厲語調說道:「把妳腦袋想的和準備要說的話全部忘掉,男女間的事絕對不容妳輕忽以對,那不但傷害到妳,更是嚴重侮辱到我,知道嗎?」

雪靈大概是被嚇到了,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亞修審視雪靈的眼神,確認她應該不會胡言亂語後收手說道:「因為妳怎麼都醒不過來,加上呼吸好像停住了,所以我剛剛的舉動是為了看妳發生什麼事,絕沒有其他意思。」

「怎麼會醒不過來?雖然這裡沒有公雞,不過太陽到正上方的時候我自然會醒……咦,等等,我好像有聽到雞啼說。」

亞修心中一跳,連忙說道:「怎麼可能,妳大概是在作夢,還是聽到山雞的叫聲。」

再怎樣,亞修死都不願意讓雪靈知道他曾扮過公雞這件事。

「原來如此,難怪叫聲聽起來有氣無力,聲音沙啞又難聽,一定是生病了,所以才比不上我家公雞……副教主,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雪靈關心的問著抱住頭,表情異常的亞修。

剛從魔界回來,結果不到一天的時間就淪落到和別人養的公雞相比較……而且還比不贏!這教亞修情何以堪?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經過雪靈這一鬧,從魔界帶回的許多哀傷也消散不少,算是因禍得福。

「對了,我的事妳先別管,妳昨天說伊琴絲要妳緝捕我的話是真的嗎?有沒有記錯?」亞修雖故作從容,但神情卻有無法掩飾的緊張,因為這事的後果實在是太嚴重了。

「當然,我可是直接收到公主的命令,她說得很清楚,不擇手段把亞修帶回來,不然,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任何一個也可以。這麼簡單幾句話,我怎麼可能記錯?喔,對啦,是沒有緝捕兩個字,不過意思應該差不多吧?因為這兩個字聽起來感覺比較有學問,所以我就自己加上去啦!」

亞修聽得心直往下沉,他沒想到伊琴絲居然做出這種事,嚴肅的道:「雪靈,麻煩妳,把我和妳交手昏倒後直到今天的所有事通通告訴我,好嗎?」

雪靈嘟起嘴,為亞修不稱呼她教主而不滿,正想抗議時,卻被他渾身散發出的凌厲氣勢嚇到,此刻的他有如一把出鞘的寶劍,閃爍著不祥的異芒,充滿令人窒息的威逼感,這一切反應,都因伊琴絲的舉動而起。

雪靈做了正確的選擇,把話吞回肚子裡,乖乖的將這近半個月來的事一五一十的說清楚。

半個月前,亞修敗在雪靈手下,昏迷了十天之久,而這段時間內她也被伊琴絲召入宮,因為王室的一貫政策就是召納各種奇人異士為其效力。

發現自己相中的大弟子是公主身份,雪靈沒有絲毫驚訝,反而在第一時間內大讚自己獨具慧眼──雖則她根本是見人就拉。

而入宮的雪靈又遇上了仍在開會中的五大神殿代表,除了再度擊敗天水神殿的藍衣勇者外,就連其他四大代表也都順便打敗。

至此,雪靈的身手和持有珍貴的匠聖七劍的消息便轟傳開來,在各國使節心中留下深刻印象,雪靈見狀大樂,竟吹噓起光舞之池被破壞也是無雙教的傑作。

可以想見,當這些使節回國後,便成了散播無雙教威名的種子。

「等一下。」亞修聽到這裡,滿臉疑惑打斷雪靈的話,問道:「以妳的糊塗……不,是本事和匠聖七劍要打響無雙教的名號是……可以的。」

亞修說得很勉強,因為雪靈的個性絕對可以將這兩個先天的優勢輕易抹煞,無雙教如果真有什麼發展的障礙,那只有一個──她本人!

「可是,這和光舞之池被破壞有什麼關係?難道妳為了出名竟不擇手段?」

亞修有些生氣,裡謝爾王宮內的光舞之池只能以無上瑰寶四個字來形容,就連他都曾被那樣的迷離幻境給吸引,如果雪靈真的把它破壞,實在不能以單純、無知來脫罪,非得要重重懲罰!

雪靈苦著一張臉看著亞修,然後搖頭說道:「我師父果然沒說錯──『無知的人最幸福』,看你的樣子就知道這句話不假。」

亞修眉一皺,問道:「妳在說什麼啊?」

「你還不曉得嗎?破壞光舞之池的人是你耶!而且還是用轟轟烈烈的手法破壞,讓人想忘都忘不了。你雖然是宣傳無雙教的第一功臣,但同時也讓我教揹上了超級龐大的債務,我真是不曉得該拿你怎麼辦。」

亞修搖頭說道:「胡扯。」

「不,這是真的,而且證人恐怕有幾萬個,想賴都賴不掉。」

「夠了,我根本沒有做過這件事,當然也絕對不可能去做,要栽贓也得用些技巧。」

「絕不是栽贓,『無雙一劍斷雙塔,光舞之池灰飛滅』這兩句話是目前裡謝爾裡最琅琅上口的順口溜,指的就是你做的事!」

「簡直是胡鬧,我怎麼可能……」亞修猛然想到在進入魔界的那個夜裡,不是發現王宮四塔有兩塔硬是少了一截嗎?該不會……嚥了口口水,遲疑問道:「那個塔……是我破壞的?」

「當然。」

「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生的?為什麼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就是你被我打得七零八落,昏過去前使出的最後一擊啊!真是嚇死我了,金色的光芒劃過我的頭頂,好巧不巧同時把兩座塔給斬斷,一截插入護城河中,另一截就嚴重多了,在王宮內滾啊滾啊,把光舞之池的彩巖石板給壓壞了一半多。天啊,那石板比黃金還要貴耶,偏偏你又是無雙教的總護法,公主死咬著這點不放,結果這債務就跑到我頭上,真是……不過話說回來,你當時的劍芒如果再低一點點,變成兩半的就是我啦!」

亞修恍然大悟,原來破壞雙塔的居然是在與雪靈交手時失去意識的那一刻,全身莫名湧現的力量所造成,但威力真有那麼強大嗎?

想到這裡,當日那要陷入昏迷時的半醒半暈的感受湧上心頭,奇妙的變化產生了,他覺得自己的軀殼化成無形,外界的力量不斷湧入,自然而然的進入天人相應的境界。

亞修的心中升起了古怪的感覺,這力量讓他有無所不能的感受,目光移往正一古腦兒討論著他的功與過的雪靈,剎那間,她整個人的一切便清楚的讓人感受到。

亞修首先發覺雪靈的劍技和魔法實在是強得可怕,找不到任何破綻,難怪他會慘敗連連。

而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她的心靈仍然單純天真,見不到任何心機與算計,猶如無垢赤子、澄澈如水,亞修大感訝異,他從未見過這樣的人,雪靈的糊塗不是糊塗,而是對發生的事做出最誠實,最毫無虛假的反應。

亞修無法自抑的湧起強烈的親切感,同時有些擔心,雪靈的實力恐怕會讓不少人想利用她,而她根本不曉得去防範。

妳到底是怎樣被教大的啊?亞修如此想的同時,眼前出現了影像,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站在火爐前,拿著鐵鎚彷彿在錘鍊什麼。

「天啊!」亞修心中一跳,景象隨即消失,隨之出現的是雪靈蒼白的臉孔,在這一刻他才明白剛剛踏入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你……你剛剛做了什麼嗎?」雪靈的語氣有藏不住的驚懼,她高超的實力發現了不妥的地方,只是無法證明。

「呃……沒有啊!」亞修心虛得眼神亂飄。

「真的嗎?那為什麼我剛剛感到自己有一種……有一種被看得通透,所有心事全都暴露出來的感覺?」

「不可能,那一定是妳的錯覺,總之我知道了,雙塔是被我弄壞的,接下來發生什麼事?」亞修趕緊岔開話題,同時心中懍然,曉得剛剛在不知不覺中窺視到雪靈的記憶,這力量也太可怕了吧?不過卻也更加好奇,當他試著想再次進入天人合一的境界時,卻怎麼也無法成功。

雪靈接受了亞修的說法,懷疑一掃而空,充分表現出她的個性,接下去說道:「撇開光舞之池的損壞不談,其實在那裡的日字幸福又快樂。你知道嗎,我從來不曉得這世界上還有比只煎七分熟的雞蛋還要好吃的東西,除了早、中、晚三餐外,還有好多好多的點心可以吃,其中我最喜歡的是白玉糕,那美味真是無法形容,一口咬下去的酥軟……」

「妳給我等一下!」亞修不得不出聲制止,否則雪靈可能會在食物上面耗掉不少時間,接著問道:「這十天內除了妳剛才講的之外,就沒什麼重要的事,對吧?」

「怎麼會沒有?除了白玉糕還有紫玉糕,雖然口感有些硬,但也不錯,另外還有……」

「夠了。」亞修有些無力,心想雪靈和他對重要事物的看法有很大的差別,只好直接切入正題:「食物的事以後再談,把伊琴絲交代妳緝捕我的話和經過原原本本說出來。」

「真不愧是經我慧眼選出的副教主,居然敢直接稱呼公主的名字,實在是……」還在插科打諢的雪靈見到亞修越來越冷的眼神後,把剩餘的話吞回肚子,乖乖說道:「大概是五、六天前的深夜吧,我睡覺睡到一半時突然被公主潑了好幾桶冰水給叫醒,然後她就說安琪莉娜還有黛絲笛兒打傷了幾個人逃走,要我去把她們以及你給帶回來。我本來說不要,因為棉被實在又軟又香,可是她接著就說要我立刻賠償破壞光舞之池的費用,我沒辦法只好答應了。」

亞修聽得心往下沉,對事態的發展有了模糊的概念,該是伊琴絲發現他不在,結果和安琪莉娜以及黛絲笛兒起了衝突,王室雖人才濟濟,但能勝過兩人的恐怕少之又少,結果就是請出雪靈。

「妳知道被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打傷的人傷勢怎樣嗎?」這是亞修最擔心的地方,一旦見血,事情便會複雜許多,如果鬧出人命,那更是難以善了。

「記得是不嚴重,不過公主看起來很傷心、很痛苦,眼睛腫腫的好像有哭過,說話時聲音也有些哽咽,真是奇怪。」

亞修有點放心,但更多的是難過與不捨,伊琴絲這是何苦呢?而他更明白自己也有責任,才剛被吐露愛意,當晚就如此不尋常的突然消失,於情於理都說不通,就算要拒絕也不該用這種方法。

思及此,亞修心中已有計較,淡淡說道:「教主,妳現在打算要把我押回去嗎?」

瞬間,山洞內的空氣為之緊繃,壓迫得人喘不過氣,雪靈的神情立刻變得嚴肅又專注,她的個性雖糊塗,但實力卻是一等一的超級高手,她相當明白,此刻的亞修相當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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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純真如水~
雪靈的手緩緩放在七劍的劍柄上,只要一握就可立刻抽出展開攻勢,但她臉上卻出現猶豫的神情,對一個高手來講,這瞬間就足以致命。

此時,亞修的頭抬了起來,前所未有的凌厲目光如出鞘劍鋒直指雪靈,絕不屈服的立場再清楚不過!

雪靈臉色一變,放棄了拿取七劍的舉動,兩手往外一攤說道:「算了,師父曾經告誡過我,不管發生什麼事,絕不要和讓妳感到危險的人物交手,因為一個不小心,就得賠上小命,就算贏,也得付出慘痛的代價,更何況我根本不想殺你,所以就隨你的意思吧!」

亞修一愣,被人以危險稱之,這還是頭一遭。

雪靈接著說道:「難怪你能當上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的主人,她們的武技魔法雖厲害,卻不像你那麼可怕。」

「妳和她們交過手?」

「當然,本教主文武全才,追蹤術也是一流中的一流,公主下令後沒多久,我就在城外找到兩人蹤跡,當時她們正不曉得用魔力造出什麼東西,黑漆漆的看都看不懂,不過馬上就被我的『封魔』解除,然後啊……」

雪靈臉上出現了難過的神情,亞修也更仔細聆聽,期待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幫他報仇。這心態雖要不得,但畢竟是人之常情,受挫後的他當然希望雪靈也能吃些苦頭。

「我一直認為如果師父不算,那我就是天下無敵,可是你那兩個僕人的實力好可怕,分開對付還沒問題,但聯手的威力卻增加了好幾倍,我從未見過有人可以如此完美的互補彼此缺點,讓我根本找不到破綻,最後沒辦法,七劍用上六劍才擊退兩人,可惜的是歷經五天五夜的追逐後還是失去她們的蹤影。嗯,原來這就是失敗的感覺啊!」

亞修的神情越聽越古怪,當最後雪靈沉浸在失敗情緒中時他忍不住問道:「妳剛剛說的都是真的?妳擊敗了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的聯手?」

「沒錯。」

「而且還追了她們五晝夜?」

「呃……五晝夜是什麼意思?」

「就是五天五夜!」

「哇,不愧是專門負責宣傳工作的副教主,連這麼難懂的辭都知道,不過你很可惡喔,明知我正為追了那麼久還沒抓到人而感到丟臉,還故意用這話來欺負我,人家是教主耶,還因為你的緣故揹了大筆債務,你就不能對我好一點嗎?」雪靈嘟起嘴,滿臉不高興。

亞修聽得頭皮發麻,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何許人也?要擊敗她們的聯手只能以無法想像來形容,更何況還要迫得兩人連逃五天五夜?「可怕」這字眼用在雪靈身上或許比較恰當。

然而,當時的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亦是有苦難言,雪靈畢竟由伊琴絲親自任命,如果打傷她,等於直接挑戰巴洛雅的王室權力,兩人雖不怕,卻不能不考慮這會對亞修和菈蒂妮帶來什麼後果,因此出手便有了顧忌,只希望雪靈知難而退。

不過,雪靈的高明實在出乎意料,聯手竟也奈何不了她,無計可施之下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選擇逃走,在歷經五天五夜的追逐後終於找到空檔,以僅餘的魔力造出界之通道進入魔界,至此,雪靈再厲害也沒有辦法,四處搜索並休息的同時恰好遇上亞修。

亞修心中感到舒服許多,畢竟連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聯手都敵不過雪靈,那他敗得如此悽慘也說得過去。這心態同樣要不得,但畢竟也是人之常情,失敗者總是希望自己的同伴多一些。

不過話說回來,不管雪靈是勝是敗,亞修都會感到舒服,這樣的個性,似乎也不錯?

雪靈上下打量了亞修一眼,點頭說道:「說真的,你居然能讓我感到危險,甚至升起戒心又感到討厭,這可不是普通人能辦到的。」

「我不是很瞭解妳的意思。」

「簡單啦,就是我很有興趣和她們兩個再比劃一次,但卻不想和你交手,也不過半個月的時間,中間你還有十天躺在床上,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轉變呢?你到底經歷過什麼事?和你破破爛爛的衣服有關嗎?」

想起雪靈之前的形容,亞修忍不住問道:「我真的有那麼可怕嗎?我並不認為我的實力勝過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

「我可沒有說過你的實力勝過她們,基本上你還差得遠哩!」

「咦?但妳剛剛不是說……」

「拜託。」雪靈搖頭說道:「讓我感到危險的,並非實力強弱。這麼問你好了,一隻冷靜的獅子和一隻瘋狗,哪隻對你的威脅比較大?」

「呃……原來如此,妳想說的就是這個啊!」

亞修稍稍一頓便瞭解雪靈的意思,獅子和野狗的力量當然不能比,但只要讓獅子明白眼前的對手是牠惹不起,或是要付出沉重代價才能得手,牠自然會乖乖退下,因為牠會考慮到戰鬥之後的事。

但瘋狗是不會思考的,縱使敵人強大一百倍,牠還是會不顧一切往前撲,以利牙捨命攻擊,縱使最後牠被殺死,但對方能不付出代價嗎?甚至,一個大意就反被幹掉。

瘋狂才是最危險,也是最可怕的!正如同焰魔一般,而為了擊敗他,亞修也將理智拋到腦後,變得更加瘋狂!當凌駕其上時,終於成功將他徹底毀滅!

這樣的瘋狂,我帶回人界了嗎?想到這裡,亞修的心中就不是滋味,自嘲說道:「妳居然把我比喻成瘋狗?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說。」

「你實在很奇怪,所謂的長大,就是會經歷越來越多的第一次,第一次戀愛、第一次結婚、第一次生小孩,還有第一次偷雞蛋……呃,總之就是很多第一次,不是嗎?」

「這個……」亞修感到強烈的詭辯味道,卻又不知如何辯駁。

「總之,你讓我感到危險是事實,當然你怎麼想不關我的事,坦白說,半個月之前我雖然說狠話,但攻擊都是盡量避開你的要害,因為你當時的招式仍有一絲保留,讓我可以從容應付,那代表你對生命的憐惜。但如果面對的是現在的你,我要嘛就不跟你打,否則我必須以最快、最強的劍在最短時間內解決你,因為不這麼做,我會很危險。不過坦白告訴你,當我拿出第七劍時,你必死無疑,所以我才收手啊!」

亞修聽得悚然而驚,終於確認魔界大開殺戒後留下了可怕的後遺症!在以前,傷人是他所討厭的事,心中自然有一股約束,但在魔界中,強烈的復仇心讓他打破約束,雖此刻恢復平常,但已產生的變化卻在舉手投足間不自覺流露出來,而且讓雪靈有所警覺。

凡事的第一次總是最難,但跨出之後呢?當神秘的面紗褪去,接下來的第二次、第三次就沒什麼,殺人雖門檻更高和事後的衝擊更大,卻也是同樣的道理,這是讓雪靈感到害怕並退縮的理由,她不願意用性命和亞修相搏,也不想取走亞修的性命。

亞修冷靜下來,假使事情再重來一次,他仍然會大開殺戒,代價雖讓心中的拘束失去,但難道不能重新拴住?他相信自己必定能成功。

亞修突然開口:「教主,謝謝妳。」

道謝的理由很簡單,因為雪靈點出了他未曾發現的一面,讓他有時間、更有機會彌補,確保日後不會在不知不覺中做出憾事,如此看來,先前所受的屈辱也算是有代價。

「幹嘛謝我?你好奇怪……對了,既然不能把你押回去,那至少透露一下你要逃到哪裡去,這樣我才能跟公主交差,無雙教成立到現在還沒收到半毛錢,馬上就要被負債壓垮,我怎麼這麼苦命啊?」

看著苦喪著臉的雪靈,亞修心情愉快起來,逗弄說道:「其實有一個辦法可以解決。」

雪靈的眼睛亮了起來,彷彿見到恩人般的看著亞修,期待的問道:「是什麼辦法?」

亞修忍住笑,說道:「簡單,有債務的是無雙教,只要把名字改掉重新再取一個,不就好了?反正伊琴絲不算,現在教內的人也只有我們兩個。」

他本已做好挨罵的準備,沒想到卻出乎意料。

雪靈沒有罵人,而是雙掌一拍,雀躍叫道:「太好了!這麼好的辦法,我怎麼沒想到?還是副教主你聰明,來,趕快想一個好聽又好記的名字。」

亞修愣住了,雪靈居然認為這樣可行?心想玩笑到此為止,否則再鬧下去天曉得她會弄出什麼花樣,他連忙說道:「其實不用改名也行,我還有另一個方法。」

「什麼方法?」

「很簡單。」亞修慢條斯理的說道:「就是我和妳一起回去見伊琴絲,把話說清楚、講明白,我破壞東西的責任由我來負,絕不會牽連到妳。」

「咦,可是你剛剛給我的感覺不是不想回去嗎?」

「錯!我本來就打定主意要回去,但不是被妳押回去,而是靠著我的雙腳自己走回去,兩者之間的差別是很大的。」

「明明要回去,到底有什麼差別啊……」雪靈的嬌軀開始發抖,以令人心寒的語調開口:「再說,剛剛你幹嘛裝出那種可怕的樣子,不但讓我嚇一跳,甚至還說出了丟人的事?欺負教主很好玩嗎?看來是該讓你明白無雙教的教規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啦!」

看著雪靈抽出封魔、流光在手並擺出架勢,亞修大感不妙,她的個性是糊塗到凡事都會認真,而且不曉得輕重的那種型,想開口轉移她注意力的同時卻又想起昨天的慘敗,結果硬是把話吞回肚子裡,亞修想看看在狹窄山洞內無法使用蠶筋索的雪靈還有什麼絕招!

他早就想再度挑戰,但無爭的個性卻讓他把念頭壓下,既然雪靈主動出手,實在是再好不過。

亞修認真的模樣讓雪靈搖搖頭,露出得意的笑容說道:「副教主啊副教主,你是否忘了流光的特殊能力呢?」

亞修臉色大變,山洞內確實限制了雪靈的速度並封住她的蠶筋索,但流光卻有以音制人的能力啊,這種封閉的環境豈不是更增強它的威力?

亞修立刻往前衝,要趕在它發揮威力前出招,山洞不大閃避不易,只能以硬碰硬,身為男人的他在力氣上應該佔有優勢。

「真是的,流光有『四音招』,你雖破解過我的『迷魅音』,但還有最適合在這種地方用的『眩惑音』呢!」

雪靈突然將手上的流光、封魔兩劍交擊,竟發起一道龍吟虎嘯般的高亢鳴響,並藉著洞壁反彈、擴散。

亞修發現時已經來不及應變,聲音傳入耳朵的瞬間,他感到有一根木棍在腦袋內大力攪拌,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變形,還伴隨著強烈的嘔吐感,整個人失去平衡就要倒地。

就在亞修對雪靈的莫測高深升起絕望感時,一股細微的爆裂聲響自洞外傳來,他的意識受到吸引,心想在如此的深山荒野中怎麼會出現這種聲音?就在分心的同時,他赫然發現身體的不適全都消失。

「怎會這樣?」亞修詫異不已,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眼前,雪靈一臉愕然,片刻之後跺腳罵道:「可惡,居然讓你誤打誤撞的破了一招,讓你乖乖聽話的辦法又少掉一個,算啦,不打了。」

亞修恍然大悟,四音招該是如同「音之魔法」的招式,迷魅音有催眠的效果,而眩惑音可以讓敵人暈眩,且是在密閉的環境中才能發出最大的威力。

迷魅音的破解方法是要中斷其以聲制人的旋律,而眩惑音卻是要在腦部受到影響的瞬間將心神轉移至他處,但縱使明白原理,也是難以做到,畢竟交手時誰敢胡思亂想?再者,這瞬間的放鬆不也給了雪靈機會?

四音招的威力實在超乎想像,這諸多能力卻被藏在一柄小小的流光中,亞修對打造出它的匠聖佩服得五體投地、驚嘆不已,甚至升起好奇心,希望能拜見風采。想到這裡,不免回想起從雪靈記憶中所見到的老人姿態,他該不會是……

「喂,你在想什麼?」雪靈的臉突然湊在眼前,直把亞修嚇了一大跳。

「沒、沒什麼。」亞修心虛答道,他雖想知道雪靈和匠聖的關係,卻也決定把從她記憶中所見到的種種忘掉,這探人隱私的經過讓他很不好受。

「我告訴你,就算四音招被你破掉兩招,但你還是要乖乖當副教主,不可以想篡位喔!」

「天啊……」

亞修一臉苦笑,實在很想說出乾脆連副教主都給妳當的時候,剛剛聽到的爆裂聲再次傳來,心中一動的同時便奔出洞口環目四顧,尋找聲音來源。

他失望了,縱使極目眺望,所見到的也只有連綿不斷的群山茂林,並沒有任何異常之處。而他之所以會在意,是因為這爆炸聲聽起來不似魔法造成,反而比較像是響箭。

然而響箭因為用途而可分成示警、標示位置和求援用,不同目的有不同的聲音和煙霧,只有相關人士才能明白,所以亞修無法斷定這是哪一類型,可是會在這樣的山野中使用,恐怕是求援用居多。

雪靈來到身旁,皺著眉頭滿臉疑惑,亞修心中一動,問道:「妳有聽過這種聲音嗎?」

「唔……我想想……感覺很熟悉……啊,對了。」雪靈雙掌一拍,歡欣說道:「我記起來了,在被公主叫起來的那一晚我有聽到類似的聲音,好像是把守城門的衛兵發出,用來報告你那兩個僕人逃走的方向。」

亞修心中一跳,發現自己忘記詢問一個最根本的問題,連忙開口:「這裡是什麼地方?」

「這裡啊……我再想想……嗯,應該是連恩山脈。」

「真的?但連恩山脈不是離裡謝爾相當遠嗎?」

「遠是沒錯啦,不過我對你那兩個僕人可是腳下不停的連續追了五天五夜,中間除了幾次交手外,根本沒有停下,算算時間和方向,這裡應該是連恩山脈沒錯。要相信教主的話,知道嗎?」

「太好了!」亞修感到興奮,如此一來,這響箭該是來自裡謝爾的人發出,而此刻會在這裡的,除了醫聖子女一行人外,不可能會有其他人。

雪靈升起警覺,說道:「別忘了,為了無雙教的未來,你要跟我回去交差。」

「不是這樣的……」亞修把醫聖子女的事快速說了一遍,然後下結語:「他們很有可能在這片山林中。」

「醫聖啊……」雪靈思索片刻後說道:「那又怎樣?抓你回去就可以抵掉我的債務,這才是最重要的,他們對我又沒用處。再說,我這幾天都是隨便摘些野菜瓜果當飯吃,人家要回去吃點心啦!」

雪靈雖然在鬧脾氣,但亞修早已曉得該怎麼應付,胸有成竹說道:「教主,妳想想,國王還等著他們帶藥回去治療,如果他們遇到危險而妳剛好出手幫助,那論情論理都該有豐厚的報酬,而我既然說會回去就一定會回去,頂多晚個幾天而已,絕對不會偷溜,因為我是教主妳的慧眼選出來的,怎麼想都劃算。」

對雪靈最有效的手段就是動之以利外加大力吹捧,果然她一臉興奮,猛點頭說道:「好吧,反正他們跟我一樣都和落羽八聖有關係,出手幫助也是應該。」

亞修心中一動,試探性的問道:「教主,妳和匠聖到底是什麼關係?」

「關係?不行啦,爺爺告訴我無論如何都不能說出他就是匠聖,否則會引來很多麻煩,所以我不能跟你說……」雪靈一頓,眼中出現疑惑的神情,繼而臉色大變,驚呼:「天啊!我怎麼說出來了?」

亞修的驚訝溢於言表,其實這樣的關係他已有些猜到,匠聖所打造的武器每一把都是無上神兵,如不是至親之人,雪靈怎可能擁有七把之多,甚至還有如同蠶筋索的珍貴玩意?只是一經她親口說出,那樣的震撼力還是非同小可。

雪靈指著亞修恨聲說道:「副教主,你好可惡,居然逼迫我說出秘密,這下完了,我鐵定會被打到一個月都要趴著睡。沒想到你是這種奸詐小人,我真的是看走眼……不、不對,我的慧眼怎麼會錯?對啦,一定是你披著太多件羊皮的緣故,你太卑鄙了!」

亞修抓抓頭,他有很多話要駁斥,卻不知從何開始。首先,他哪有逼迫?根本是雪靈一股腦的自己全說出來。再者,他是何時奸詐,還披羊皮了?披羊皮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是披著羊皮的狼?最後,能在這樣的情形下還不忘褒獎自己一番,雪靈的能耐委實驚人。

就在雪靈將手放在七劍上頭,眼神滴溜溜的轉動時,亞修一嘆,說道:「別忘了,把我滅口,妳無雙教的債務就還不了。」

雪靈有如腦袋被狠狠敲了一下似的渾身一震,繼而眼睛再轉一圈,好像想到什麼鬼主意的滿臉興奮。

亞修好整以暇說道:「把無雙這名字改掉也不是不可以啦,只是少了我做宣傳工作,妳確定拉得到人入教嗎?」

雪靈終於放棄,抬起頭,淚眼汪汪,說不出的可憐兮兮。

亞修不自覺得拍著她的頭說道:「放心吧!我能理解妳爺爺想要保密的心情,畢竟他打造的武器實在是太珍貴,一旦居住的地方被人知道,必定會引來不少麻煩,但是這件事目前只有我們兩個知道,妳不說、我不說,自然沒人知道,妳也不會受罰……還有,就是妳為什麼要趴著睡?」

「因為我只要一作錯事,爺爺就會用籐條打我屁股。天啊,打個三下,我就沒辦法用躺的,只好趴著睡了。這次他要是知道我亂說,鐵定會把我打得慘兮兮,你絕對不可以說出去喔!」

亞修強忍住將要潰堤的笑意,說道:「放心吧,我保證不會說出去的。那麼,我們該去找人了。」

「好吧,一切都聽你的,不過如果有獎賞的話,要交給我處理,知道嗎?因為教主是身兼財務管理的。」

「……好,我知道了,獎賞就讓給妳吧!」

「不愧是經我慧眼選出來的副教主,果然深明事理,我們走吧!」雪靈一掃陰霾,如不是眼眶紅紅的,根本看不出她剛剛有哭過。

亞修搖搖頭,雖然只經過一天時間的相處,但他有信心起碼抓住了雪靈九成九的個性,如此一來,要擺佈她只是輕而易舉的一件事。

但同時亞修也有點擔心,他既然能這樣做,那會否有不懷好意的人也以同樣的方式去控制雪靈呢?

他絕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夜色下,亞修施展「翔天之翼」停在半空中,銳利、專注的眼神掃向四方,察看有無異狀。他放棄用耳朵聆聽,只因夜晚的森林實在太吵雜,除了昆蟲的鳴叫外,更交雜著野獸的嘶吼,但最刺耳的,該是淒厲的狼嚎。

搜尋良久後,亞修緩緩落下。

在森林邊緣,雪靈正升起一堆篝火,烤著順手抓來的兩隻山雞,金黃的外皮滲出油脂,空氣中飄盪著誘人的香味,讓亞修食指大動。

「來,這個給你,不管做什麼,總要先把肚子給填飽。」

亞修道謝後伸出手,然後立刻發現這山雞明顯小上許多,莞爾一笑後還是接過。撕下一隻腿送入口中咀嚼時,亞修的眼睛為之一亮,這雞的表皮微焦酥脆,內裡鬆軟多汁,實在是美味至極,加上他久未進食,不過片刻的功夫地上就多了一堆骨頭。

「真是出乎我意料。」吃完後,亞修舔去手指上的油漬說道。

「我也這麼覺得,沒想到山雞雖不會叫,但肉吃起來這麼美味,比起我家的公雞母雞要好太多了,看來回去以後要讓牠們多多運動才行。」

「這……也是啦!」

亞修想說的話並非如此,而是驚訝雪靈居然有這麼好的手藝,烤雞並不如旁人所想的那麼簡單,火候的掌握如有差錯,烤出的肉質不是半熟就是太老,或是外焦內生。

雪靈吃完後,滿意的拍拍肚子,疑惑問道:「你幹嘛愁眉苦臉的?」

「因為一無所獲啊!」

亞修的失望寫在臉上,他和雪靈已經找了半天,由中午到黑夜,還是徒勞無功。響箭是否求救用?求救的人是已脫險,還是遭遇不測?為何之後沒有其他的回應?種種的疑惑讓他倍感壓力。

而茂密的森林也形成了障礙,讓他難以從空中尋找,因為有太多地方被遮蔽,只能在林中一寸寸穿梭,但是對這廣大的山脈來說,此舉無異於大海撈針,更甚者,他至今就連響箭的方向都無法掌握。

「奇怪,你好像很在意喔,他們的事應該要由他們自己操心才對,就算有意外也不是你的責任……啊!」雪靈似乎想到什麼,說道:「副教主,難道你……」

「難道什麼?」回答時,亞修的腦海閃過雪靈接下來會說出的數百種可能,但四個字說完時只留下一個可能,而他幾乎敢用命去賭雪靈必定會說出這句話。

「難道你就那麼想要賞賜?」

「……我開始佩服我自己了,總之賞賜什麼的我沒興趣,就某方面來講,我也算是很有錢的。」

「是喔,那為什麼這麼在意呢?啊,還有,入教費不要忘記交給我喔!」

亞修一臉苦笑,心想以後千萬不要在雪靈面前說自己有錢,同時隨口答道:「這其實有很多原因啦,但因沒什麼了不起,所以不想勞煩教主,教主該思考一些較為重要的事務,不該被這種小事打擾,這才不會辱沒教主的才能和智慧啊!」

以幾句話塞滿雪靈的腦袋瓜,亞修繼續思索。他擔心的原因很簡單,醫聖子女肩負的責任可是要幫伊琴絲的父親,也就是巴洛雅的國王治病,兩人要是出了意外,那該如何是好?

吹捧的話果然讓雪靈樂了一下,但高興完畢後她突然想起一事,問道:「對了,你那兩個僕人到底是如何避開我的追蹤,就連半點線索都沒有留下?」

提到兩人,亞修心頭更沉重了,被欺騙的事實如一根刺插在心中,讓他無比難受,連回答雪靈問題的意願都沒有。

雪靈看著看著,直感到空氣中的低沉氣氛越來越重,突然變臉大喊:「你到底在搞什麼鬼,擺著一張臭臉給我看,你會比我可憐嗎?有什麼話就給我說出來,這是教主的命令。」

亞修本想不說,但轉念一想,這樣憋著實在太難過,稍微宣洩一下情緒應該不錯,就道:「我被騙了,被一直相信的人給欺騙。」

「什麼?」雪靈先是一愣,繼而火氣上湧,罵道:「無雙教的副教主怎麼可以這麼沒用?把騙你的人打到趴在地上,不就得了?更何況你背後還有公主撐腰?如果她不行,還有我啊!」

「恐怕沒有辦法,我不是她們的對手。」

「她們?原來是一個以上啊,打不過沒關係,明的不行就來暗的,總有一天報得到仇,如果還是沒辦法,那就讓我出馬吧,我保證幫你解決!不過她們到底騙了你多少東西?你如果損失很多,那我出手就重一點,要是只有一些些,那出手就得輕一點,因為我師父常常說做事要分輕重,那樣才是大人。」

「損失了多少……這個……呃……」

亞修愣住了,在這之前因為心中的不滿讓他沒去思考,現在當雪靈提出時才赫然發現,他毫無實質上的損失,頂多是心情上的不快和一個名為「信任」的無形之物,這可大可小,就看你如何看待,但除掉這些後,他無法否認自己早已得到許多東西。

在還未能完全運用魔法之前,他可用手無縛雞之力來形容,兩人不曉得在危急時救過他幾次,且在她們自居為僕的這段時間內,那從容自若的風範和堅定的意志更是成為他的榜樣並帶來不少啟發。

「為什麼不回答?難道你被騙了很多東西嗎?」

「這……這……被騙走什麼是沒有,應該說是心中升起了一種……」亞修吞吞吐吐了好一會兒才說下去:「一種絕對相信後才發現真相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的憤怒,有種被玩弄的感受。」

「這有什麼好猶豫的?你還是可以把騙你的人揍一頓,或是乾脆不要再往來。如果覺得這樣離開很痛苦,那就騙回來嘛,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就是了。不過我師父曾經說過,你用手指著別人的時候,會有四隻手指指回自己,所以在報復前,要先想想自己有沒有足夠的資格,這樣下手才可以心安理得,晚上不會做惡夢。你從來沒有騙過她們,對吧?不對,應該說你騙她們的份量只要比她們騙你的份量要來得小,就可以出手了。」

「當然,我從沒有……呃……」

亞修想起了身懷月牙笛的事,雖然還未達到欺騙的程度,不過隱瞞是有的,如果被問起,他也不會說實話,這樣看來,他並未全然坦白,而就份量相比,明顯是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較重,但既然要比,當然得考慮到三人間的付出多寡,把全部加一加、減一減之後呢?

發現亞修神色古怪,雪靈柳眉一挑,隱有怒意說道:「我師父常說,如果有無法決定的事,那就把得失、利害分別放在天秤兩端秤一秤,看天秤往那邊倒,再決定怎麼做,你的答案呢?」

「這……」

亞修其實已經秤過,一股強烈的愧疚感襲上心頭,他絕對有生氣的理由,也可以要求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道歉!

但之後呢?難道他不該感謝嗎?再者,假使兩人的欺騙行為和至今她們曾經付出的一切套用在另一個陌生人身上,例如雪靈,當她在眼前說出她一直以捏造出的假身份在作矇騙時,他會如何反應?

亞修心中一陣苦笑,他相信自己會一愣之後就立刻原諒,而且毫不介意,因為這行為至今並沒有造成傷害,而未來也不會,既然如此,何必苦擺心頭?甚至因大發雷霆而讓身旁少掉一個知心的好朋友?

但為何對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的反應會這麼大?一瞬間,亞修就明白了,他已在不知不覺中將兩人視作親密的伙伴,所以分外不能忍受欺騙這種行為。如此鑽牛角尖的後果卻是忽略了她們的付出之多足以弭平一切。

亞修感到絕望,因為他又犯了錯,但同時更有著強烈的矛盾,他從這件事看出自己對兩人的感情很重,但當她們在身旁時卻又將其忽略,甚至毫不在意。他赫然發現親密感和疏離感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居然出現在自己身上,這未免太離奇了吧?他怎樣也想不通。

雪靈哪知道亞修在想些什麼,等得不耐煩後連聲催促:「你的答案是什麼?快點說啊!」

亞修從思緒中被拉回現實,苦笑說道:「我覺得雖然欺騙這個事實能成立,但加來減去後……沒有人需要道歉……不,該道歉的人或許是我才對。」

「是這樣喔……」雪靈眼中冷電乍現,緊握拳頭,臉頰抽動,怒氣整個爆發,罵道:「我聽你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也幫你出了一大堆的主意,最後居然是這種結果?你是在耍我嗎?你以為這樣欺負教主很好玩嗎?我看欠揍的是你!」

亞修還真是無言以對,只得賠笑臉:「教主,抱歉,不過如果不是和妳這樣談過,我真的不曉得自己錯在哪裡,謝謝妳……咦?」

亞修突然發覺雪靈和小風有點像,這裡的像並非外表或個性,因為那完完全全相反,像的是那毫無雜質,不染世俗髒污的無邪心靈,如同鏡子般,映照出他人忽略的過錯。

亞修心中一驚,他發現自己漸漸把未能給予小風的關懷和愛憐轉注在雪靈身上,證據就是他開始習慣副教主這三個字,因為下意識中他認為這樣可以把想利用雪靈的人給排除在外,如此發展下去,結果會如何?

被人道謝,雪靈的臉色緩和不少,但還是看得出有些不高興,她道:「算了,這次就原諒你,畢竟我是很寬宏大量的。」頓了頓,打了個呵欠後揉揉眼睛說道:「糟糕,我想睡了,可是睡在這裡,半夜會不會被野狼叼走?」

「狼啊?有可能,那妳回去昨晚的山洞休息吧,我想多找一會兒。」亞修側耳傾聽,確實在遠處有野狼的嚎叫聲,而且為數不少,驀地,他渾身一震,脫口說道:「不會吧?」

「怎麼了?」

亞修心念急轉,在這裡,他和雪靈該是野狼眼中的大餐,加上熊熊火光和烤雞的香味,理應吸引狼群前來,但為何不見蹤影?唯一的解釋就是牠們另有獵物!

「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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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1 20:36:41
第四章 ~醫聖之女~
亞修施展翔天之翼浮上天空,對著狼群的聲音高速疾飛,然後緩緩落在他未有時間搜索的西北處,改以「風之疾走」前進。

片刻後,在一處山溝底,他發現十來隻野狼團團圍在一塊,全都翹頸上望,像是在等待什麼,地面也發現一個背囊和一些不知名的瓶罐散落,但最怵目驚心的,該是那一灘凝固的血跡。

亞修朝上發出一顆「光明球」,果然在籐蔓糾結的壁巖陰暗處發現一條倒掛著的人影,一動也不動。就在他心中暗嘆可能太遲時,三隻野狼分從左右撲來。

冷哼一聲,亞修雙腳連環踢出,狠狠命中野狼的面門,同時雙手發出炙熱火焰,就要一舉殲滅狼群。

在火焰要離手而出的瞬間,亞修猶豫了一下,然後反手在四周佈下火壁,施以風之魔力,導引它成龍捲狀直衝雲霄,氣勢驚人。

狼群哪曾見過這等陣仗,紛紛發出求饒似的哀叫,逃入密林。

亞修收起火焰,臉色陰晴不定,他剛剛在下意識中有全殺光就一了百了的念頭,雖最後還是收手,但背後隱藏的含意卻是無法輕忽,他的殺意確實較以前強烈太多太多。

沒有思考的閒暇,亞修藉著翔天之翼來到懸掛在溝壁的人面前,赫然發現她是一名女性,而且年紀極輕,不過十八、九歲,但渾身傷痕累累,臉色發紫,胸口看不到起伏,唯一的動靜是耳後傷口尚有鮮血滴落,不過她該算是幸運,因為籐蔓有刺,如不是她的衣服極厚,可能連皮肉都會被刮掉一層,不過人既已死,還談什麼幸不幸運呢?

籐蔓中有響箭的碎片,從周遭環境判斷,這女子該是從山腰失足跌下,結果被籐蔓纏繞住身軀四肢,動彈不得,雖勉強以響箭求援,卻無法正確的射向天空。

亞修搖頭嘆息,懊悔自己來得太遲,這女子和醫聖應該無關,因為年紀太輕,但看起來又不像是山野荒民,因為肌膚太過白皙,但不論身份為何,都絕不能任她這樣暴屍荒野。

就在亞修撐住她的身軀,並將纏繞的籐蔓切斷時,赫然發現手心中還能感到一絲溫熱。

「不會吧?」亞修心中劇震,急忙呼喚跟在身後而來的雪靈:「幫我,這個人還有氣息!」

兩人以極快的速度切斷籐蔓,將人帶下。當將女子平放於地時,亞修立刻做檢查,片刻後卻緊皺眉頭,大感不解。

眼前的人雖有體溫、脈搏和呼吸,但三項都極其微弱卻又有一定規律,亞修如不是先感到溫熱而特地留意的話,一定無法發現,只是他也從未遇過如此古怪的情形。

「有了!」亞修靈光一現,想起身上的「石漿玉乳」,雖想以此來醫治菈蒂妮的雙目,但一個人就在眼前面臨生死關頭,他怎麼也不可以見死不救。

正當亞修要找水化開石漿玉乳時,雪靈好奇瞧了幾眼,最後舉起手,狠狠的賞了女子五、六巴掌。

亞修連忙握住雪靈的手,叱道:「妳怎麼可以這樣對受傷的人?」

「她哪有受傷?她是睡著了,只是睡得很死而已,賞個幾巴掌就沒問題。」

「胡扯!妳……」

「嗯哼……」

亞修瞪大眼,難以置信的看著女子悠悠轉醒,臉色蒼白死灰,無神的目光左右動了動,然後右手微微發抖的探入懷裡,掏出一個藍色瓷瓶,但這時她的手指失去力量一鬆,瓷瓶也掉到地上。

亞修連忙拾起,打開瓶口,倒出四粒深褐色藥丸,藥丸如拇指般大,拿至鼻前嗅了兩下還可聞到濃烈的藥味。眼神一動,他把藥丸全都捏成粉投入女子口中。

「不要動我。」

女子的眼中出現一絲可惜的神情,艱難的吐出這句話後又昏昏睡去,亞修原本想把女子帶回山洞,卻因這句話做罷,稍做檢查後,發現她的脈搏和呼吸都恢復正常,再也不是先前的氣若游絲,只剩臉色有失血過度的蒼白。

亞修大感驚訝,他嗅出藥丸裡有部分珍貴的藥材,但再有靈效,也不可能一服下就起作用。想歸想,他探出雙手施展「治療術」,強烈的金色光芒籠罩女子全身,不過眨眼的時間,她身上的傷口已然痊癒。

亞修大感愕然,怎麼今天治療術的威力竟比之前強大數倍?

「天啊!」雪靈滿臉狂喜,驚呼:「治療術?你會治療術?你居然會治療術?」

「呃……」雪靈反應這麼熱烈,反倒讓亞修不知如何是好,不過依據她過往的表現來看,原因大概也猜到了十成十。

「真是太好了,以後無雙教的財源籌措就交給你,這樣教裡就不用怕沒錢花了,哈哈。對了,你的入教費我特別准你不用交,知道嗎?」

亞修心中有些得意,他的猜想果然沒錯,畢竟憑藉治療術要日進斗金輕而易舉,但現在也不想多費唇舌,岔開話題說道:「妳剛剛不是說想睡?就回昨晚的山洞睡吧,這女的交給我照顧就行了。」

「不必,今晚我就在這裡休息。」

看著腳下因昨晚大雨尚有些泥濘的地面,亞修說道:「好吧,那我幫妳找個較乾淨的地方。」

「別擔心,我根本不會弄髒。嗯,好久沒作這種修練了,就讓你開開眼界!」

雪靈說完後向後便倒,亞修一聲驚呼就要上前攙扶時,她人卻離地微微漂浮,好似躺在無形的床上。

「讓你賺到了,這就是我修練魔法的方式,放出魔力托住身體,而且要練到就算入睡也能在無意識中施展的地步,不過缺點就是醒來會很累很累,而且不會比睡在床上舒服,所以這還是離家後第一次用,總之,你慢慢去領悟吧!」

雪靈沉沉入睡,留下震撼不已的亞修,他至此才知道,這糊塗教主的高超實力並非憑空而來。

亞修盤膝,藉著翔天之翼的魔法確實可離地而起,再加上天人相應的境界也能讓魔力源源不絕,但他卻無法保持如同雪靈般的穩定,不時搖搖晃晃,更別提縱使入睡也要保持放出魔力的姿態。

亞修興致盎然,好像剛得到新玩具似的不斷嘗試,因為他明白這背後的效益非同小可。

睡眠是人每天必備的事,此時不論是劍術、武技或魔法的修習不但得停止,還不可避免的會往後退,但如果連睡眠也保持在一種精進向上的狀態呢?當日夜串連起來時,那種進步的速度非同小可。

不過這難度超乎想像,亞修一連試了數十次,別說入睡,就連要維持較長時間的穩定都沒辦法,反觀雪靈卻睡得香甜無比,就像睡在真正的床上一樣,她對魔力的操控,實已到了出神入化、收發自如的顛峰境界。

亞修心知身體的疲勞已經到了極點,再試下去不但無益,反而有害,於是找了些乾葉就地一鋪,便躺上去沉沉入睡。

不過,由於心掛無名女子的狀況以及擔心狼群可能去而復返,他一直處在半夢半醒之間,當有所警覺的張開眼時,天邊已呈魚肚白,而最要命的是昨晚的女子已不見蹤影,慌然跳起時才發現她正收拾著散落一地的瓶瓶罐罐。

亞修放下心來,走至她身後,關切問道:「妳沒事吧?」

女子轉過身,欠身說道:「沒事,非常感謝您的幫忙。」

亞修到現在才有時間仔細審視女子的樣貌,她的眼睛狹而細長,鼻梁挺直,肌膚出奇的滑嫩、細白,聲音沉穩,神情從容而有自信,在經歷昨晚的生死關頭後,仍見不到一絲驚恐。亞修突然有種感覺,那就是女子的年紀該比外表多一些。

不過最讓亞修放心的是女子的臉已恢復血色,可見昨晚她吞食的藥丸效力非凡。

「哪裡,妳沒事就好了,只是妳要不要再休息一下?這些東西我來幫妳收拾。」

「謝謝,但還是我自己來,因為這些東西各有各的用處,我必須一一檢查,而且……算了。」

「而且什麼?妳可以說啊,能幫的我一定幫。」

女子毫不遲疑開口說道:「而且我雖然對你有好感,但卻不太想接受你的幫助,當然,這是我的錯。」

「啊?」亞修愣住了,這麼坦白的話他還是第一次聽到,當下好奇問道:「為什麼?」

「很簡單,因為你對醫道小有涉獵,算是同門,這是我有好感的理由。」

「妳是怎麼知道我會醫術的?」

「因為你昨晚是先檢查過,再將藥丸捏碎讓我服下,這樣做可以儘速催發藥力,但可惜的是你無法嗅出藥丸的全部成分,不曉得那是用何等珍貴的藥材所煉製出的保命丹,也無法判斷我的傷勢其實只要一粒就夠了,這表示你對藥材和把脈之術的認識不深,在醫道上自然不十分精通。」

亞修聽得瞠目結舌,女子居然從一個舉動就推論出這麼多事來,她的觀察力非同小可,如亞修換做他人可能破口大罵,畢竟救命之恩比天高,哪能容許救她一命卻反被批評?

不過,亞修個性的可取之一就是虛心受教,當下歉然說道:「抱歉,不小心浪費了妳珍貴的藥丸。」

女子眼眸閃過一絲訝異,說道:「不,錯不在你,相反的,被救一命還說這種話是我的不對,只是一旦牽扯到醫術的種種,那對錯、好壞之間我便無法妥協,另外就是我非常非常的討厭治療術。」

「不會吧?」

治療術被稱為奇蹟魔法,施展者被稱為奇蹟的創造者,從能施展治療術到現在,亞修還是第一次遇上直言討厭這魔法的人,更何況這還是出自女性之口!要知道,先前這女子身上傷口處處,就算痊癒也會留下疤痕,但治療術卻能讓肌膚完全恢復,她怎麼能夠不感激呢?

「我身上的傷勢能在不到一晚的時間痊癒,一定是拜你的治療術所賜,我的藥丸還沒有這種神效,而我只能對你說非常抱歉,你救了我,我還說這種話,但我真的沒有辦法控制一接觸到治療術就徹底生厭的心情。對了,忘記自我介紹,我名叫芍藥。」

芍藥啊,亞修心中默唸幾遍,同時明白這女子有極其不凡的一面,當下也不介意,微笑說道:「沒關係,討厭就討厭吧,只是希望妳明白,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害妳。」

「這點我相信。」

「妳是住在這附近的人嗎?要不要我送妳回家?」

「好意心領,但我並非此地之人。」

「這樣啊,那……」亞修思考片刻後,問道:「請問妳在這裡時,有沒有遇到醫聖的子女?我有事想請他們幫忙,他們的模樣和年歲……糟糕,我也不曉得,這樣問好了,妳有沒有看到任何人從眼前經過呢?」

「醫聖的子女啊?」芍藥一點頭,平靜說道:「那我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名叫芍藥,正是醫聖之女。」

「什麼?」

亞修懷疑自己聽錯了,眼前的人如此年輕,怎麼可能是醫聖之女?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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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1 20:37:09
第五章 ~驚天醫術~
「請問妳今年幾歲?」雖然這問題有些失禮,但亞修還是想問。

「二十五。」

「不是吧?」亞修感到懷疑,首先是芍藥的外表比真實歲數要年輕太多太多,這是真的嗎?如果是,那醫聖的年紀可能和自己所想的有所出入,同時他想到這叫芍藥的人是不是在說謊?但隨即將這念頭排出腦海,昨晚的藥丸已說明一切,而且她縱使說謊也得不到任何好處。

不知是否見過同樣疑問的眼神,芍藥接著說道:「家父,今年已經九十有六。」

亞修這下是真的不知如何反應,如此算來,醫聖該是在七十一歲生下芍藥,這是該佩服還是訝異?

「醫道之中,養生之術不過其中一環,久保活力和青春並不難。」

亞修沒有回話,心想不難才有鬼,但也因此可推出醫聖的醫術之高超。

「那麼,既然提起家父之稱謂,你有什麼事?」

「這……這……」

「有話不妨直說。」

亞修受到鼓舞,開口道:「我想請醫聖幫我母親治療眼睛,她的眼睛原本好好的,但卻慢慢失明,現在已經完全看不見。」

「喔?這倒是很罕見的病例,可是家父年事畢竟已高,實在不適長途跋涉,而且更在專心著作醫、藥兩經,所以我無法答應你。」

亞修坦然接受,在知道醫聖的年紀後,他就有這個預感,如此一來,就得改成請求芍藥。

正當亞修尋思要如何懇求時,芍藥進一步開口:「如果你不嫌棄,我可以代替家父察看你母親的雙眼情況。」

「真的可以嗎?」

「當然,雖然我討厭治療術,但被救的恩情是一定要還的,你母親人在哪裡?」

「啊!」亞修差點忘記菈蒂妮身處的地方是戰場,這要他如何開口?不過好不容易見到人,也獲得承諾,只得硬著頭皮開口:「她人在歐瑪。」

「哦?」芍藥黛眉一挑,眸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采,語氣還隱含著期待緩緩開口:「兵伐之地──戰場嗎?可以,不過必須等一段時間才可以出發。」

亞修愣住了,這會不會順利得有些過頭?當下問道:「妳確定嗎?那個地方並不安全。」

「放心吧,對我而言,那並不比其他地方危險,而且還是一個淬鍊『五內醫道』的好地方,而這正是我較不擅長的一環。」

芍藥神色平常說完,又開始整理散落一地的行囊。

亞修默不作聲,他沒想到戰場這殘酷之地對芍藥來說竟有這一層意義,但仔細一想也是有其道理。在先前的假設中,他從沒有想過事情居然會如此順利,這樣一來,出發至歐瑪好像近得一蹴可幾,讓他不得不思考那個地方會是怎樣的人間煉獄。

不過在這之前,他得協助芍藥完成任務。

「那麼,就讓我幫忙妳尋找藥材吧!」亞修自告奮勇,萬一芍藥再發生像昨天那樣的事就不妙,他這時才覺得奇怪,隨她而來的護衛呢?

此時芍藥已收拾完畢,頭頂戴上一頂竹笠,背囊負在身後,腰間除了一柄藥鋤和短刀外還掛著小包包,一副採藥人的裝扮,聞言眉頭一皺,問道:「你和巴洛雅王室是什麼關係?不但知道我會在此處,更曉得我此行的目的,要知道,這可是王家機密。」

「這……」亞修還記得黛絲笛兒曾說過伊琴絲下達密令一事,顯然芍藥並不曉得,該如實托出還是隱瞞呢?

芍藥臉色一冷,語調如冰說道:「身為醫者,最討厭的就是患者對病情有所隱瞞,那將藥石罔效。下藥是一門學問,要對傷病成因、症狀輕重、體質寒燥,甚至飲食習慣等所有情況都瞭解後才能正確給藥,如有隱瞞或不實,吃虧的還是患者本人。」

芍藥的言下之意不言可喻,嚇得亞修連忙把事全盤托出,事關菈蒂妮能否重見光明,他必須讓芍藥絕對信任才行,不過魔界的經歷還是隱去。

聽完後,芍藥恍然大悟,點頭說道:「原來如此,簡單一句話來說是情人間的爭執啊!」

亞修的臉瞬間紅通通,尷尬說道:「不是情人,是朋友。」

「無所謂,不過你要記住一件事,家父能被人以醫聖之名稱之並超然於落羽大陸之上,除了高超的醫術外,就是他不受任何權力、財勢甚至武力左右,我和家兄的能力雖比不上家父,但有著同樣的堅持,總之,你救了我,我無論如何都會還這份恩情,所以你不用擔心。」

「真的是太感謝妳了。」

「那好,我就先和你談談此行……」芍藥突然沉默,然後指著酣睡不醒的雪靈,語氣有著藏不住的驚訝問道:「她是你的同伴嗎?如果是,要不要叫醒她?」

「這……好吧!」

想起昨天的慘痛教訓,亞修勉為其難答應,不過卻在旁撿了一根長長的樹枝,隔得遠遠的用力戳著雪靈的臉頰,戳了兩下後她還是無動於衷,但亞修卻感到背部有道刺人的視線。

他不用回頭都知道這來自誰,嘆了一口氣後拋掉樹枝回頭說道:「我知道這很難解釋,不過等一下妳聽到、見到的,都是不得已的。」說完,將手圍在嘴邊,深吸一口氣後發出叫聲:「咕咕咕……咕咕咕……」

叫完後亞修很快轉頭,他很想知道芍藥會如何反應,這是一種奇怪的心理,只能說他自暴自棄後升起了無論如何都要逗人笑的念頭,因為這會使他有種「這麼做總算有價值」的滿足感,人心之複雜可見一斑。

他成功了,芍藥的眉毛抽動了一下,眼看要放聲大笑時,她卻握緊拳頭,深吸一口氣止住笑意,平靜說道:「你的同伴似乎要用很特別的方法才能叫醒?」

亞修有些失望但也有些佩服,點頭說道:「是啊!」

「不過這也難怪,能力越高者總是會有些乖僻,我還以為除了『法聖』之外,再沒有人會以這種方法來修練魔法,沒想到不但有,而且還如此年輕,真是教人驚訝。」

亞修身軀猛的震動了一下,眼中露出崇拜的光芒說道:「法聖?難道是位居落羽八聖,又被各國冠以賢者之名的御水賢者──澤爾恩克大人嗎?妳認識他?」

魔法師的位階依其魔法實力高低而分,簡單明瞭,縱使對象專以魔法作惡也是如此,它所著重的地方只在於「才」和「能」。

然而,有一個封號卻不是任何魔法工會或學院所能賜予,就是超然的「賢者」之名,賢者只能由國王親自點封,不僅重才重能,賢與德更是不可或缺。

由於是一國之王點封,所以被賜予賢者之名的人將會直接影響到授予國的威望,一旦出了什麼差錯,後果非同小可,因此為保顏面不失,要國王賜封賢者簡直是難如登天,目前落羽大陸之中也不過寥寥十數位,而其中最負名望的,該屬法聖──澤爾恩克。

澤爾恩克的出身被以投錯胎來形容,他生於民風剽悍,崇尚武力,鄙視魔法的刀劍之國──「阿瑪都」。在這等於魔法荒漠的國度上,他卻展露出驚人的天資,終生未曾受過相關的魔法教育,憑著自修便在魔法之路上突飛猛進。四十歲那年,阿瑪都國境出現魔獸作亂,在刀劍皆失去作用的同時,他挺身而出,以四系魔法擊殺魔獸,之後被阿瑪都之王賜予賢者之名。

接下來二十餘年間,他行走落羽大陸各地,一面增廣見聞,一面幫各國剷除作亂的魔物,聲威大震,最後不僅被尊為落羽八聖之一,更使各國都承認他的賢者身份。

而四系魔法中他最擅長的是水系魔法,因此加上「御水」之聖名,以御水賢者尊稱。雖這些都是一、二十年前的往事,但反而更增添其傳奇味道,在魔法師的心目中,他是如同神般的存在。

芍藥答道:「認識,落羽八聖大部分和家父都小有交情,我在之前六年的修行之旅中都有見過面,但匠聖卻是緣慳分淺,加上久未有他老人家的消息,我懷疑他也許已不在人世。」

亞修心中叫糟,這話要是讓雪靈聽到就完了,剛想開口時卻聽到冷冷的聲音傳來:「胡說八道,他老人家不但活蹦亂跳,每餐能吃三碗飯,打起人的屁股來更是風聲虎虎,想要不在人世,再等個一千年吧!」

亞修大感不妙,萬一讓雪靈和芍藥產生衝突,那可怎麼辦?想緩頰時又被她形容的字語給嚇一跳,哪有人這樣說自己爺爺的?

正想再次努力時,雪靈卻摸著剛剛被樹枝戳到的臉頰自語:「奇怪,這裡怎麼會痛?難道是被蚊子咬到?可惡的死蚊子,被我抓到,一定把牠大卸八塊。」

亞修當場把話吞回去,以免目標顯著而被抓到,他可不想缺手缺腳,同時哀求的目光移向芍藥,希望她行行好不要說出剛剛的事。

芍藥不理亞修,露出好奇的神情,問道:「妳和匠聖是什麼關係?」

「哼,又來了。」雪靈露出得意的笑容,自信滿滿說道:「上一次當學一次乖,這次我絕不會說出我爺爺就是匠聖的秘密。想套我的話?門都沒有!」

芍藥轉頭看了張大嘴的亞修一眼,肩膀抽動幾下後,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悅耳的笑聲在山林間百轉千盪,她雖忍過一波,卻躲不過第二波,只得棄械投降。

亞修已笑過一次,這次倒是沒什麼反應,不過他也在心中暗自決定──有什麼秘密,絕對不可以跟雪靈講!否則別人不用刺探,她就大嘴巴自己通通講光光啦!

雪靈一開始還滿臉好奇,甚至還跟著笑了兩聲,不過她總算是發現有哪裡不對,托著香腮想了好一會兒後,「啊」的一聲驚呼,指著芍藥叫道:「妳怎麼可以套我的話?我救了妳的命耶!」接著指向亞修罵道:「副教主,你太過份了,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你要欺負我到什麼時候才甘心?」

「天啊,我是什麼時候欺負妳了?我連半個字都沒說耶……不會吧?」亞修的聲音先大後小,因為雪靈居然給他搞「眼眶泛紅」這一套,讓他不得不住口。

然而芍藥卻大步向前,像是面對小孩似的輕拍著雪靈的頭,柔聲說道:「真是對不起,我不曉得這是妳的秘密,我保證不會跟別人說,好嗎?」

「可是我爺爺很兇的,萬一知道的話,會把我打得很悽慘……」

「放心吧,我不說,他怎麼會知道呢?對了。」芍藥從背囊裡掏出一個小盒,拿出幾塊紫色糕點,笑意盎然說道:「要不要吃個點心?非常好吃喔!」

雪靈雙眼亮了起來,驚呼:「紫玉糕?天啊,我好喜歡吃這個說。」

看著雪靈渾然忘我的大吃大嚼,亞修差點以為自己在作夢,他可花了一天時間才抓到雪靈的脾胃,沒想到芍藥一下子就辦到,只能說她不愧是醫聖之女,精於辨人之術。

察看芍藥的臉上表情時,亞修發現她好像有哪裡不一樣,但卻無法完整的說出原因何在,只能說她先前予人的感覺像是一座雕像,但現在卻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平常人。

芍藥回給亞修一個淡淡的笑容,說道:「我有一個優點,就是手上有病人時,會專注所有精神,直到完成治療才放鬆,但這也是缺點,因為緊繃的情緒會浪費不必要的精力,縱使明白這個道理,我也沒有辦法改過來,昨天早上我就是因為耗費心神過度,加上雨後泥地濕滑,結果一腳踩空被籐蔓困住,差點身亡,如不是你們,我現在的處境恐怕凶多吉少。」

亞修恍然大悟,原來芍藥是因此受困,連忙說道:「不用放在心上,但妳的運氣還真不錯,我從一早就聽到響箭並開始搜索,一直到晚上才找到妳,這麼長的時間沒想到妳還活著,真是上天保佑。」

「這可不是上天保佑,人一旦倒吊,很快就會失去意識並七孔流血而死,但是只要在耳後劃開一道傷口,就能讓人支撐達一天一夜,甚至更久的時間。」

亞修聽得津津有味,讚嘆說道:「天啊,妳居然連這種事都曉得,醫聖之名果然非同小可。」

芍藥一陣沉默,然後開口:「我也不瞞你,這種放血延命法是家父周遊落羽大陸時,在一個高山部落裡偶然發現的。它原先的目的是用來處決罪犯,倒吊而死的痛楚極為短暫,因為意識很快就陷入昏迷,但如果在耳後放血,犯人的意識會一直保持清醒,並處在極大的痛苦中,直到血液流盡才喪命,這種酷刑至少會持續一天一夜的時間。」

亞修聽得背脊發涼,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但妳還是忍受過去了。」

「並非如此,人的意志力縱使再強,也是有其限度,其實是我有家父教給我的特殊呼吸法,能讓我忘卻痛苦,並放緩呼吸和脈搏,進入深沉的睡眠狀態中等待救援,但時間一久或是沒有人給予我強烈的刺激叫醒我,還是會回天乏術。雖不想承認,但醫道有大半部分是從殘忍、污穢、血腥和錯誤中誕生,這次我的確是被慘無人道的酷刑給救了一命。」

「我覺得不用在意這些,我母親也曾說過,人從何處來不重要,重要的是將往何處去。醫道怎樣來,和妳保命的方式都不重要,最要緊的是妳靠它救了自己一命。同樣的道理反過來說,就是刀劍雖是凶器,但要用來殺人、救人,還是取決在我們的心。」

「啊,副教主,你居然跟我師父說類似的話耶!」雪靈吃完紫玉糕,擦去嘴角的糕屑後一臉滿足,當然也忘了她二次洩密的事,走到兩人身旁掏出記事本,翻了幾頁後說道:「有了,我師父說過的就是這句,『殺人之劍無罪,罪之在於殺意;斬人之刀無罪,罪之在於斬念』。」

亞修懷疑問道:「妳真的知道這兩句話的意思嗎?」

「當然,我還可以舉一反三哩!」雪靈頭一仰,自信滿滿說道:「就是如果我不小心把你打得滿頭包,但我完全沒有打你的意思,那我就沒有半點罪,對不對?」

亞修忍不住罵道:「對個頭啦!為什麼妳總是可以把事情解釋成對妳有利?」

「你居然敢罵教主?」

他們這一吵,再度讓芍藥失聲大笑:「你們確實有意思,看來這一路上會很有趣,現在,該跟你們說說此行的詳細情形。」

兩人同時感到芍藥話中的嚴肅,雙雙住口,仔細聆聽。

「我此行的目的主要是尋找一種罕見的花朵,名為『三色奇花』,此花三瓣三色,如果沒料錯,該是天下至毒。」

亞修忍不住打斷:「妳在找毒花?但國王陛下不是生病嗎?」

芍藥略一沉吟,說道:「是公主告訴你,難怪你不曉得。事實上國王染病的真相除了兩位王子和幾位大臣知道外,我們是瞞著公主的,因為怕她年紀太小,承受不住打擊。」

亞修大感不妙,急忙問道:「國王的病到底是怎樣?」

「既然要同行,那也不該對你隱瞞。國王所得之病只能以前所未有、離奇古怪來形容,起因在他至東郊遊獵時不慎落入一個土坑時被刺傷,傷口痊癒沒多久後便時有陷入昏迷等狀況,隨著症狀逐日加劇,卻沒人能找出答案,因此透過天啟神殿請來我和家兄,經診斷後,發現……」

亞修緊張問道:「發現什麼?」

「發現國王體內的心臟被小如針頭的黑蟲寄生,並靠著吸食血液維生,我和家兄用盡二十餘種手法都無法成功驅逐。」

「啊!」雪靈一聲尖叫,瑟瑟發抖,這情景光想像就夠駭人。

亞修尚能保持冷靜,問道:「所以妳打算用毒?」

「是的,其實在這之前我們已經有試過其他毒藥,但毫無成效,寫信徵詢家父的意見後,決定找尋這天下奇毒,因為這毒應該不是人界之毒。」

亞修臉色一變,不是人界之毒,除了魔界還有哪裡?他首次後悔離開黛絲笛兒,如有她在,就多了一個詢問的對象,但現在想這些為時已晚,同時感到不對,問道:「我有一個問題,就是這三色奇花如果成功殺死那黑蟲,接下來要怎麼解毒?」

芍藥露出莫可奈何的表情說道:「到時再說,現在該擔心的不是解藥。」

這實在不算是好答案,但又能如何?亞修旋又想起一事,臉色大變問道:「如果這些黑蟲會吸食血液,那國王陛下不是很快就撐不住了嗎?」

「你的思路相當清晰,或許有醫道方面的資質。事實上目前國王一直靠著他人輸送血液,並輔以珍貴藥材養氣補身方能保命。」

「什麼?血液還可以輸給人用?」

芍藥眉飛色舞說道:「可以,此法是家父所發現,雖還有許多不明白之處,但也小有頭緒,就是不同人的血液有所差異,只要找出相配合的,就能先以抽出,再以中空細管刺穿病人的血脈後將血液輸入,目前國王的血液都是來自近身親衛,只要抽取的血量不大,並沒有危險。」

「天啊!」亞修和雪靈雙雙發出驚嘆,因為他們親耳聽見一樁可稱為奇蹟的事。

雪靈崇拜說道:「我覺得妳好厲害!」

「謝謝,不過我以為妳爺爺才叫厲害,他所打造的武器簡直不似人間所有。」

「會嗎?但我覺得他揍人的模樣才叫不似人間所有。」

「哈,或許吧!」

芍藥和雪靈出人意料得相處融洽,這可能俱是落羽八聖之後所帶來的親切感,如此一來,亞修反倒顯得格格不入,只是他也無暇多想,因為他已立下決心,要傾所有力量治好伊琴絲的父親,那是他必須做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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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1 20:37:36
第六章 ~雙頭魔狼~
連恩山脈綿延千裡,要在其中尋找一朵花,只能以大海撈針來形容。

亞修一行人正走在茂密繁盛的森林中,抬頭只見數道陽光溜過葉縫灑下,雖光明不失,卻驅逐不了全部的黑暗,反而平添一股陰森詭譎的氣息。

落腳時,折斷的枯枝不斷發出「啪啪」聲,厚實的枯葉堆積成毯,發出陳腐的臭味,加上前晚的大雨讓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濕氣,悶熱的空氣讓人大汗淋漓。

亞修對芍藥相當佩服,因為在出發之前,她拿了些藥末灑在兩人身上,據說可以驅蚊逐蛇,甚至還可以使部分野獸不敢近身,事實證明它相當有效果,入林至此,亞修和雪靈都沒被蚊蟲叮咬到,再加上昨晚芍藥的行囊掉落一地,野狼卻沒有翻弄的情形來看,這藥末至少對野狼也有效。

但在如此艱辛的環境下度過一個上午後,亞修還是忍不住開口:「我們是不是該分散開來?我和雪靈都會飛行魔法。」

芍藥停步,拭去額上的汗影,說道:「你知道為什麼我不讓跟隨前來的侍衛協助搜尋嗎?」

「不知道。」

「很簡單,首先這些侍衛雖是一時之選、武藝高強,但在群山環繞的此地,絕沒有辦法跟上不懂武的我和家兄的腳步,他們只是累贅。」

亞修不得不點頭,這一上午走下來,芍藥連大氣都沒喘半口,更別說停下休息,先前的閒聊中得知她並不會魔法也不會任何武技,但過人的體力卻是不容小覷,很難想像她嬌柔的外表下居然有如此強韌的一面。

相反的,亞修就覺得相當累,雪靈也見疲態,可見兩人的武技魔法在這樣的環境中派不上多大用場,但主要的原因還是在他們不熟悉這種隨時要注意頭上腳下,還有鄰近四周的環境。

「再者他們根本不明白這種深山密林所隱藏的危險,那遠超乎他們所能想像,一旦有人負傷,更是會拖累我的速度,當然,這點目前我自己也無法指責別人。而最後一點是我不希望他們不幸成為三色奇花的毒下亡魂。」

「我能瞭解妳的意思,但連恩山脈的範圍真的太大了,不如這樣吧,妳把三色奇花的特性和外觀等所知道的一切全都說出來,讓我和雪靈幫妳想一想,說不定會有妳忽略的地方。」

芍藥一陣沉吟,說道:「好,但你要答應我不可以輕舉妄動。」

亞修點頭說道:「當然。」

「三色奇花的存在是從家父口中得知,因為在數十年前他曾見過,但已經完全忘記是在何處,我和家兄只得選擇較有可能的地點一南一北的分開搜尋,同時以一個月為期,時間一到會合後,再決定往後行止。」

亞修失聲叫道:「妳居然打算在這裡待那麼久?陛下他撐得住嗎?」

「放心吧,只要依照我和家兄開的藥方調理,加上每日定時輸血,陛下至少可以活過半年,不過如果真拖那麼久,那可能會留下無可挽回的後遺症。」

「以妳的能力……難道沒有更好的辦法嗎?」

芍藥肅容回道:「我告訴你,家父雖有醫聖之譽,但不是神仙,無法將所有人救回。周遊落羽大陸的六年中,我看過許多家庭因失去親人而悲痛欲絕,但同樣無可挽回。所謂悲歡離合,我已經習慣了,對那些人而言,深愛的人一死就代表結束,但對醫者而言,眼前雖有人死去,但接下來卻還有第二個、第三個等待幫助的人,如果沉溺在傷痛中,那真正受害的會是誰呢?在我的心目中,陛下和以往所醫治的病人並沒有分別,因為……」

事實雖殘酷,但亞修還可以接受,可他卻對最後那幾句話大感不滿,截斷芍藥的話說道:「妳怎麼可以這樣說?身為醫者……哇!」

話說到一半,亞修的頭就被雪靈給狠狠敲了一下,只見她雙手叉腰,杏眼圓睜,罵道:「副教主,你是怎麼了?你剛剛的舉動和口氣完全都不像你,你認為芍藥是怎樣的一個人?」

亞修猛的發現自己太過急躁,但因為不滿芍藥的話,所以一點表示都沒有。

芍藥沒有介意,表情緩和許多,說道:「你的反應並沒有錯,那是人之常情,只是我以為醫者對病人的最好表現就是將真情藏在無情中,因為這樣我才能做出最正確的判斷。另外我剛剛還有一句話沒說完,就是不論是平民百姓還是國王陛下,只要是我的病人,那在我的心目中都是最重要的,所以有何分別呢?你不覺得面對平民百姓就輕忽懈怠,遇上王宮貴族才盡心盡力的人是最有問題的嗎?」

亞修聽得無地自容、滿臉羞愧,一直以來菈蒂妮就嚴格要求他需將人的話聽完才作回應,果真有其道理,如果他不是聽到不滿處就亟欲插嘴,也不致產生誤會,現在既已犯錯,也只能滿口道歉:「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我……對不起,但請妳老實回答我,國王痊癒的機會有多少?」

芍藥臉上出現為難的神色,良久後才說道:「這件事你不知道,也不會影響你幫助我的決心吧?」

亞修聽得心底發冷,芍藥如此說,應該是看出他個性上的缺點,所以才拒絕告知。如此判斷,事情恐怕不妙,亞修整理好心情接著問道:「那三色奇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坦白告訴你,三色奇花之毒其實是古之典籍中所記載,據稱會在夜晚中發光,而家父曾在年輕時隔遠見過一次,僅此而已。」

「不會吧?線索就只有這麼一點?」

「還有就是這花會移動。」

「等等,花怎麼可能會動?」

「這沒什麼好訝異,有些藥材是寄生在動物身上,只不過三色奇花較為奇怪,所以我目前正在找尋任何可能的線索。」

「原來如此,這樣聽起來用飛行魔法好像沒用,在這樣的環境裡,從空中難以見到地面的異常,但還是讓我試試看吧,畢竟三個人都聚在一處實在太浪費,雪靈就跟在妳身邊,這樣不僅可以保護妳的安全,如有什麼發現要聯絡,利用魔法就行,可以嗎?」

芍藥淡淡一笑,從背囊中掏出一個小瓶和一節如臂長的沉重竹管遞給亞修說道:「早知道你會堅持,而你的確比侍衛強上百倍,所以就麻煩你了。這是家父提煉的解毒丹,如果發現身體有什麼不適,不要遲疑立刻服下,我不確定它能否解三色奇花的毒,但至少可以緩和。」

解毒丹亞修還能理解,竹管就不知所以,翻來覆去後發現這這竹管最有問題的地方就是管身上挖了一個圓洞,並有紅色粗繩插入,稍微晃了一下,還可以聽到「沙沙」聲。

「這是什麼東西啊?」

雪靈一時好奇,抓住紅色粗繩就往外扯,亞修想阻止已經來不及,因為他發現芍藥正迅速後退。只聽得竹管內傳來「啪啪」如同燃燒般的聲音,兩人一時好奇靠得更近,結果不得了,從竹管內噴出大量的煙霧,罩住他們的頭臉,想跑都跑不了。這煙又有刺激性,兩人嗆得涕淚直流,連忙拋掉竹管躲到一旁,煙霧還大量噴出,過了許久才停止。

「這是什麼鬼東西?」雪靈摀住眼睛哇哇叫,眼睛疼得幾乎張不開,亞修也同樣痛苦呻吟。

芍藥這時走了上來,一副強忍笑意的模樣,說道:「不要揉眼睛,我給你們上藥。」接著,分別在雪靈和亞修的眼睛滴了藥液。

雪靈原本愁眉苦臉,但一看到亞修的臉立刻哈哈大笑起來,原因很簡單,他整張臉都被燻黑了,加上眼淚、鼻涕四處亂抹,只能以精彩萬分來形容。

亞修實在是很想要跟雪靈說「妳的臉也是一樣」,但卻不敢發作,否則後果難料。

「真是抱歉了,這是家父自製的『發煙管』,目的在防身,功用雖可用說的,但總是不清不楚,最好是親自體會一下才能真正瞭解它的作用,事實上我和家兄也嘗過一次苦頭。」

亞修覺得這話也有道理,此時芍藥卻又遞出一根給他,他連忙搖手拒絕:「放心吧,不是我自誇,但基本的防身能力我是有的。」

「不是的,發煙管有另一個意料之外的作用,是家父在偶然間發現的。那就是遇上無形的瘴氣、毒氣諸如此類的東西時,會有很特別的情形發生,你親眼看過就明白,你可以拿這個來檢查感到疑問的地方,只是不要亂用,我身上沒帶多少。」

芍藥一轉頭,就發現雪靈期待的眼神,她先是一愣,繼而笑著拿出另一根發煙管遞過去。

雪靈接過後興奮的把玩,看得亞修是心驚肉跳,暗忖此時不溜欲待何時,說了句「那我先走了」便施展翔天之翼飛至密林之上,他可不想再試一次發煙管的威力。


當置身在林上時,清涼的風撲面而來,和林內的悶熱有若天壤之別,亞修並沒有停,反而一直往上,當高到被白雲圍繞,底下的景物已經有些模糊時才停住,饒是如此,遠方仍是一望無際,可見連恩山脈之遼闊。

平行看去,仍有不少山脈高過亞修,高聳入天,這讓他升起一探究竟的慾望,在那山峰頂上,是否有翼人族的蹤跡呢?

搖搖頭,亞修終將這想法拋掉,窮極目力觀看底下有無異常,毫不意外,他什麼都沒發現,不過也覺得奇怪,在這樣的高度下只要一個失神,後果將難以挽回,但他卻沒有絲毫懼意,反而還相當享受,有一種身心都被解放的感覺。

亞修不自覺的伸展四肢,暫且把腦袋中的雜念全都忘記,盡情吸著略顯冰涼的空氣,好不愜意。剎那間,他感到耳邊的風聲靜止,自我的軀體消失,整個人融入天地中,思緒以他為中心高速向外擴展,那和萬物化成一體的感受是那樣美好,讓人不捨醒來,他明白自己又在無意中進入天人合一的境界。

突然,一股陰森、晦暗的氣息如針刺了他一下,再睜開眼時,他的目光落在西邊遠處一座低矮但特別清脆茂盛的山峰上,不知是否錯覺,他覺得那山的周遭有些扭曲,眨了眼後異象便已消失。

亞修感到奇怪,決定到那裡探查時,下方驀地出現一小團火光,赤紅的烈焰中還夾雜著細微的爆炸和哀嚎聲,千萬隻鳥兒受驚振翅而起,不安更不斷向外延伸,轉瞬間,彷彿整個連恩山脈的飛鳥都慌亂飛起。

就在這時,亞修感到一股說不出的怪異,但隨即被不安掩蓋,因為底下明顯有事發生,雖有雪靈在旁,但芍藥要是有個萬一可該怎麼辦才好?

放棄翔天之翼,亞修施展了速度最快的操天翼,如流星下墜、迅若電閃,轉眼就到達森林上方,同時他深吸一口氣,硬是將衝勢止住,強大的力量使他的五臟六腑一陣攪動,難過的幾乎嘔吐。

沒空擔心自己的身體,他穿越枝葉落入地面,眼前所見,除了被燒成焦黑的屍首發出噁心的臭味外,雪靈和芍藥都不見蹤影,這讓亞修有些放心,她們顯然安然無恙,但問題是兩人為何不留在原地?

一個發亮的物體吸引了亞修的注意,上前拾起時,赫然發現這是一粒如拇指般大,外表幾近透明,但內核中卻有一點光芒閃爍,有如天上星辰的美麗晶石。

「『星星之石』?」

亞修沒料到會在這裡發現這價若黃金的魔法石,他無法確認這是誰所有,因此趕緊靜下心聆聽四周有無異響。此時,一股凌厲的壓力從後襲來,亞修想也不想,立刻發動「神足」,瞬間便往前移了十多步,同時一粒火球往後拋出!

亞修停步轉身時,幾棵樹被火球擊中轟然起火,一隻從未見過的魔物則避過,並蓄勢待發,準備撲擊。

那是一隻比昨夜的野狼還要大上一倍的魔物,修長的軀體如同狼形,外表被濃密的黑色長毛披覆,除了從牠張開的口中可見到白色利齒外,渾身一片漆黑,就連雙眼都被蓋住,有如可怖的夢魘,而最使人恐懼的,該是牠有兩顆頭!

亞修注意觀察地面焦黑的屍首,果然也是兩顆頭,當下明白這魔物就是芍藥和雪靈遇上的敵人。

「先解決你再說!」

亞修將星星之石塞入懷中,雙手間湧起強烈的紅芒,一波接著一波,竟是威力極大的「烈火炎嘯」!他要早點除掉雙頭魔狼,不想多浪費時間。

雙頭魔狼相當靈敏,第一波焰浪才剛離開亞修手上,牠立刻後退至陰影中,就那樣消失不見,焰浪的威力對樹木造成了可怕的破壞,但攻擊的目標卻杳然無蹤,不知所在。

「不會吧?」

亞修的雙眼精準把握到雙頭魔狼的漆黑長毛在進入陰影中時,顏色出現明暗變化,剎時間整個軀體和陰影化成一體,再快速潛行離開,讓人無從捉摸牠的位置。

亞修雖失去雙頭魔狼的蹤影,但確定牠仍在旁虎視眈眈,只是曉得遇上可怕的敵人,正面衝突沒有勝算,因此隱伏暗處,伺機而動。光憑不躁攻這點,就曉得牠並不好應付。

雙頭魔狼可以等,但亞修卻沒有這個耐性,尚未出手的烈火炎嘯不做沒有意義的攻擊,改變操縱的方式,將之聚攏四周,高速旋轉直衝上天,竟是「火焰龍捲」!

只是,如雙頭魔狼沒有主動撲上前,這一招不是虛耗魔力嗎?身處火焰中心的亞修,雙眼精光湛然,雙手再施加魔力做出了內拉的動作,顯之在外的是火焰龍捲的本體出現了內凹的異象。

「破!」

亞修吐氣震喝,雙手猛然向外推出,一口氣將全身的魔力釋放出來,火焰龍捲無法承受這股由內部而來的龐大魔力,一聲巨響中,碎裂成千萬粒細小的火球往四面八方飛射,範圍之大之密,就連隻蒼蠅都躲不過。

與其花費心思和敵人捉迷藏,倒不如一口氣攻擊牠所有可能的藏身之處!這正是亞修的想法。

兩聲慘嚎自後傳來,亞修如旋風般轉身,發現雙頭魔狼就躲在後方三十步處,身上毛皮多處燒傷,自陰影中現身,如不是被樹木擋去大部分火焰,牠早已倒地。

「好!」

亞修伸出手,要以強力魔法解決時,無端升起一股力不從心的感覺,心念電轉間,改而造出三枝「火焰矢」,呼嘯而去。

他雖然是處於魔力源源不絕的天人相應境界,但在瞬間施展出如此強力的魔法,也是需要時間回復,不過他不能等,否則讓雙頭魔狼跑掉的話,豈非前功盡棄?

果然,雙頭魔狼很快便振作起來並避開兩枝火焰矢,雖第三枝成功射入牠體內,卻無法致命。一陣扭動後,原本遮住牠眼睛的毛皮因被火焰燒掉,從中可看見牠所露出的狠毒目光,緊接著雙頭同聲咆哮,往暗處狂奔。

「非除掉你不可!」

亞修不能放過雙頭魔狼,否則只要牠還在此處,就得日夜提防。他再度施展神足,一人一狼間轉眼拉近了一半距離,當魔力恢復大半時,手上魔法接連施展出,但問題在於魔狼好像能感受到魔力的波動,每每在及體之前就閃躲避開,且速度正逐漸加快,開始拉開距離。

亞修暗自叫苦,他不敢再施展神足,以避免對腿部造成太大的負擔,畢竟接下來要面對什麼還不曉得。心念一轉,探手取出在魔界中黛絲笛兒交付給他的「寒星」斷劍,扯開布捲,兩截佈滿閃亮小點的劍身便出現在眼前,而且上下交疊,剛好將柔刃向外,避免傷人。

「打!」

抓起劍鋒那端的斷劍處,亞修對準雙頭魔狼擲出,他不期待能造成什麼傷害,只要讓魔狼的速度因此減低就行了,為此他還故意發出聲音。

斷劍在空氣中留下了超乎美麗的光之軌跡,這軌跡並非一道,而是由無數的朦朧星點構成,虛幻、飄渺,卻又無比迷人。

雙頭魔狼沒有回頭,而是以尾巴往劍鋒一掃,腳下速度沒有絲毫減慢。

就在亞修心中叫糟的同時,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

尾巴雖掃中劍鋒,卻命中剛刃那一面,尾巴就那樣斷成兩截,在亞修還沒弄清楚的同時,劍尖已毫無阻礙的貫入魔狼中的一顆頭顱,然後穿出,沒入地面。

雙頭魔狼根本沒意識到發生什麼事,還往前奔了一小段距離,然後右邊頭顱突然無力垂下,連帶整個身軀失去平衡在地上滾了幾圈,寒星的鋒利可見一斑。

亞修大感錯愕,但機會就在眼前,怎能放過?腳下未停趕至魔狼身邊時,放棄以魔法攻擊的打算,手上另外半截寒星當頭斬下!而同時,他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懼!

亞修的手藝不錯,知道在調理豆腐時是怎樣的感覺,菜刀根本不用出力,只要放著就可自然切下,而他在斬斷雙頭魔狼的頭時也有相同的感受,手心沒有半點反震力。

這該是不可能的,無論何種神兵利器,在傷敵時無可避免的會從掌心感到反震力,從而判斷出這劍是碎肉,抑或斷骨。

看著從魔狼斷頭處噴出的鮮血,亞修突然以寒星的剛刃往身旁的一顆石頭揮下!

這簡直是在開玩笑!不過,寒星卻是輕易將石頭劈開,這時的掌中總算感到一絲阻力。

「不會吧?」

亞修只看過一次寒星的威力,那是妖精族的柯麗在將劍交與他的時候所做的示範,然後就是在面對雪靈時曾經使用,結果卻劍斷慘敗,除此之外,他從未去理解寒星的真正威力也從未試劍,而現在,他終於知道此劍的可怕。

「這事以後再想,先去找雪靈和芍藥……不,先把另一截斷劍找回來。」

亞修實在不想帶著如此可怕的武器到處跑,但朋友相贈之物怎樣都要好好保管。找到另外半截斷劍埋入地面的所在,亞修竟然挖了足足半個人高的泥土後才掘出斷劍,寒星的鋒利又再次得到驗證。

將兩截寒星收好時,亞修還戰戰兢兢的看了一眼,才專注傾聽周遭的聲音,這絕對比漫無目的搜尋要好得多。過了許久,就在心中覺得煩躁的同時,輕微的叱喝聲自遠方傳來,亞修立刻施展風之疾走加速趕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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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1 20:38:12
第七章 ~得見線索~
亞修全力施展風之疾走,趕了一段時間後,地面開始出現血跡和雙頭魔狼的屍體,不到片刻,就見到十多具,同時,他也聽到雪靈的叱喝聲以及魔狼的哀嚎。

「找到了!」

穿出森林時,曠地成了戰場。

芍藥和雪靈被近百隻雙頭魔狼逼到山壁,無路可退,但如果仔細留心,就會發現事實並非如此,兩人是背靠山壁對付敵人。

如此除了避免陷入四面受敵的處境外,這種空曠的地方也讓雙頭魔狼無法遁入陰影中展開偷襲,而更可怕的是讓雪靈的蠶筋索有了發揮的空間!

只見雪靈站在芍藥身前,將曾讓亞修吃盡苦頭的封魔改成流光,原地不動展開攻擊。她的技巧實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五十步內成了死亡之圈,百多隻雙頭魔狼連近身的機會都沒有就死了三分之二,衝得最近的一隻離她還有十來步的距離,而她連魔法都沒有用到。

當亞修現身時,魔狼曉得大勢已去,成群往西竄逃。

「妳們沒事吧?」亞修緊張詢問,但發現這操心是多餘了,芍藥神情自若,沒有半點倉皇,雪靈同樣臉不紅、氣不喘,甚至滿臉笑容。

「放心啦,這東西沒什麼威脅,再來十倍也不要緊,只是躲在陰影裡有些討厭就是了。我怕牠們會傷到芍藥,所以特地選了這個地方好免掉後顧之憂,怎樣,我很聰明吧?」

「呃……」這作法的確是值得讚許,但不知怎麼搞的,亞修就是不想開口承認,於是拿出星星之石,轉移話題問道:「這是誰的?」

「哇,好漂亮。」雪靈一把搶過,興致盎然的把玩,忘記了繼續追問她聰明與否,這證實了兩件事,首先星星之石並非她所有,再來就是她的腦袋果然只能專注在一件事上。

「是我的,出門在外總是會有危險,尤其是這種人跡罕至的山林,魔物和野獸的威脅更是不能不防,所以我身上都帶有數十顆星星之石,以防萬一。」

「哇,這叫星星之石啊?果然很漂亮。」

「咦,妳不曉得星星之石嗎?」亞修大感訝異。

「當然不曉得,不過剛剛有看到芍藥用,一丟中那些魔物就整個炸開來,實在很好玩。副教主,告訴我這是什麼東西吧!」

「其實真要講,星星之石的學問可大了,運用巧妙還可以當成魔法陷阱,不過那是高段的用法,最簡單的方式就是將它握在手中施展魔法,將魔法封入石中,要用的時候擲出就行了。」

「真的嗎?那我可不可以試試看?」雪靈一臉興奮。

亞修本想說不可以,芍藥卻先開口:「可以啊,妳就試著把魔法封入石中吧,省掉我日後找魔法師做這件事。」

「太棒了!」雪靈的表情只能以狂喜來形容。

「不太好吧?」

亞修有點不安,想勸芍藥多考慮時,卻發現她說完話便悄悄後退了十多步,心中大叫不妙的同時,雪靈已將魔力灌入星星之石中。

突然,星星之石放出強烈的光芒,照得人眼睛刺痛,雪靈似乎嚇傻了,就那樣待在原地動彈不得,亞修見狀瞇著眼,伸手要將星星之石拍掉,不過觸及的同時,星星之石響起了清脆的龜裂聲,光芒急速爆開,而中央有一點更耀眼的亮芒卻直衝上天,在空中停留許久許久才消失,可以想見如果是在晚上發生,那停留的亮芒將和夜空的星辰無異。

這光芒美則美矣,卻是擁有星星之石的人最不願意見到的景象。

亞修和雪靈看呆了,芍藥這時踱步到兩人身後,好整以暇的說道:「你們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事嗎?」

「知道。」亞修答道:「星星之石封存魔力的多寡會隨著使用次數而降低,當無法再使用時它便會自動碎裂,並釋放出『星芒』。而剛剛是第二個原因,加諸在星星之石上的魔力超越它所能承受的範圍時,同樣會消失。」

芍藥讚道:「說得好,你果然很有概念,由於每顆星星之石的精純度不一,所能承載的魔力也有所差別,只有經驗老到的魔法師才能一眼判斷,進而使其發揮最大威力,不過就算是一般魔法師,只要稍加練習也可以發揮其六、七成的威力,所以你們應該也沒問題。」

亞修和雪靈聽得滿臉糊塗,而後芍藥從腰帶中掏出六顆紅色的星星之石交到亞修手上,說道:「你們的魔法雖然高明,但我認為這種不會耗費魔力的道具對你們應該有幫助才對,請收下吧,這是我的心意,你們可以拿其中一顆練習,就算失敗也只會像剛剛那樣,不至發生危險。」

雪靈一把搶過三顆,端詳後問道:「怪了,怎麼是紅色的?」

「這代表它裡頭封存的是火系魔法,星星之石的顏色會因封存的魔法而改變。」

「這樣啊,不過還是原本的樣子比較好看。」

亞修這時對芍藥的個性感到懷疑,剛才的事她明明可以先告知,雖星星之石破裂並不會有什麼危險,但如此一來豈不讓人多受驚嚇?

亞修彷彿在她身上見到了愛提娜的影子,她們對於捉弄人這件事一樣不吝成本,且出招必中,少有失誤,只是手段過程和事後的反應有所差別。

兩人間互有高下,但能確定的是,有人在她們身邊,日子一定不會無聊,當然,這裡所指的不會無聊是她們,而不是被整的人。

想歸想,亞修畢竟被愛提娜「調教」過,對這樣的小手段也不以為意,點頭道謝:「謝謝妳這麼昂貴的禮物。」

但他突然想到,精於察言觀色的芍藥會不會發現他的忍耐力高人一等,所以出招就更加狠毒呢?搖搖頭,亞修把這想法拋諸腦後,畢竟這是建立在芍藥是故意整他的事實上,如果看錯,豈不傷人?

芍藥好似沒有發現亞修的異樣,淡淡問道:「不用客氣。那麼,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我想先聽聽妳的計畫。」

「一樣,依照原路線前進。」

「這樣啊!」亞修真的很佩服芍藥,一般人如果被雙頭魔狼追逐過,至少也需要一段時間平息內心的驚恐,但她卻是夷然不懼。

「你似乎有其他想法?」

「嗯……該怎麼說呢?」亞修指著位在西邊,讓他感到有些不對勁的山峰說道:「那個地方我覺得怪怪的,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我打算去查探看看。」

芍藥舉起手貼在眉上,凝視亞修所指的山峰,思索良久後說道:「我實在看不出它哪裡有問題,畢竟和四周相比起來,這山反而更加翠綠。」

「我知道,不過我還是打算去看一看,至於妳……」亞修提高音量叫道:「教主,芍藥就交給妳了,沒問題吧?」

雪靈頭也不抬,興致勃勃的研究著星星之石,隨口答道:「放心交給我,你就安心的去吧!」

亞修為之氣結,不過也明白多費唇舌無用,雪靈恐怕不曉得什麼叫做觸霉頭。

「那我先走了。」

「自己要小心。」

施展翔天之翼,亞修高速疾飛,而芍藥也沒有馬上趕路,反而蹙起秀眉,陷入深思。這是她的習慣,如遇上難題而遲遲沒有進展之時,則將所持有的一切重頭思考過,以檢視有無遺漏或錯誤。

不過,芍藥已再三檢討多次,對三色奇花還是無法理出確切的頭緒,因為她的資料實在太少。

「芍藥,妳在想什麼?」

「我?我在想三色奇花的下落,畢竟這樣亂找,成功的機率實在太小太小。」

「這樣啊?那我也來幫妳想想好了。」雪靈收起星星之石,表情認真。

「那就……謝謝了。」芍藥並不期待從雪靈口中聽到什麼意見,畢竟連亞修都沒有頭緒,又怎能奢望這孩子呢?

芍藥剛想開口時,雪靈突然說道:「對了,有件事我想先問妳,雖然很好笑,但妳不可以笑喔!」

「放心吧,我不會笑妳的,是什麼事?」

「就是鳥兒啊……」

聽著聽著,芍藥臉色驟變,因為雪靈的問題在無意中透露了三色奇花的可能所在!


亞修身在空中,轉眼即到目的地。仔細端詳底下這座山,遠看還不覺得,近看才赫然發現此山實在極為豐富,結實纍纍的蘋果樹一字排開,環繞在山腳下,間中更有各色花草,風景多采多姿,只是有些奇怪的是山腳外圍卻是一大片黃土圍繞,且看來鬆軟,隔了一段距離後才見綠地。

「太好了!」

亞修一聲歡呼,只覺得肚子餓得發慌,什麼懷疑都一掃而空,畢竟有三色奇花的地方怎可能如此生機蓬勃呢?於是他緩緩降至果樹頂,開懷的摘了好幾粒蘋果塞入懷中,心想今天的午餐有著落了。

「嗚嗚」的狼嚎吸引了亞修的注意,往下一看,發現先前逃竄的雙頭魔狼竟來到此處,數十隻都背脊拱起,充滿敵意,卻對身在半空中的他無計可施。

亞修冷哼一聲,眼中精光乍現,手中出現火光,正想免除後患時心中一震,暗忖自己的想法已經開始偏向極端,雖這是避免威脅最好的作法,但又何苦在心中多添一道殺意呢?

亞修決定放手,但也設定底線,如果魔狼還是不死心的打算攻擊,他將不再手下留情。

突然,亞修發現地面的空氣出現了朦朧異狀,而雙頭魔狼的嚎叫也瞬間停止,幾乎同時倒下。警覺有所不對的他使出全力,整個人高速往外飛,不過卻已來不及,他的鼻中嗅到一股香甜好聞的氣味,雖明知有問題,但還是忍不住多吸一口,同時覺得眼前一黑,自空中栽下。

心中大叫我命休矣時,他及時被抱住,同時口中被人塞入一粒藥丸。

藥丸入口的同時,一股從未有過的苦味從舌尖蔓延全身,讓亞修的五官剎那間糾結在一起,五臟都為之翻騰滾動,連眼淚都不自覺流下。

才剛被放下地面,亞修就「哇」的一聲張口大吐特吐,當胃裡的食物吐光時,還是忍不住陣陣乾嘔,好不容易停止,雙眼還是被淚水浸得模糊無比。

「你還好吧?」

耳邊響起關心的詢問,亞修聽得出是雪靈的聲音,當下說道:「好……喔!」

才剛說一個字,亞修只覺得五臟六腑又一陣攪動,無法自抑的又是一陣乾嘔,不過口中的苦味也慢慢散出。

「奇怪,你到底是怎麼了?」雪靈惑然問道。

「他中毒了。」

聽到芍藥的聲音時,亞修覺得放心許多。

「什麼!」雪靈一聲尖叫,繼而大力搖著亞修的身體,淚眼汪汪說道:「副教主,你不能死,你絕對不能死啊,拜託你要活下去啊!」

亞修覺得心中暖洋洋的,不管平時雪靈多胡鬧,但終究患難見真情,只是事實或許不是那麼一回事。

「你要是死了,我的債務該怎麼辦?」

當下,亞修的感動不曉得是要繼續還是要收起。

「放心吧,他不會有問題的,就讓他先休息一下,妳就照我剛剛說的話去做吧!」

「好,副教主,你要好好的休息喔!你一定要好起來,知道嗎?我先去辦事了。」

情深切切的關懷再也無法讓亞修感動,因為他明白雪靈純粹是為了債務作考量。

芍藥又拿出一粒解毒丹說道:「為了安全起見,你再多服一粒吧!」

亞修的身軀抖動了一下,事關性命大事,但他還會猶豫,可見那解毒丹之苦實已到了無法忍受的程度,不過他終究還是含在口中,但隨即發現這苦味淡了許多,他猛然發現這解毒丹或許本無味道,之所以有苦味該是和體內的毒素起了反應,這樣看來,他算是安全了。

「我不清楚你現在的感覺如何,總之你先好好休息。」發現亞修神色焦慮,芍藥笑道:「放心吧,我們不會莽撞行事,事實上也是透過雪靈的疑問,我才發現這座山有問題,進而及時趕到,救你一命。」

「雪靈?」亞修勉強開口,雖還有嘔吐感,但已經舒服許多,可見解毒丹效果非凡。

「她問這山脈裡的鳥兒是不是有的耳聾。」

「什麼?」

「她說她發現到我以星星之石攻擊魔物時,鳥兒都受驚飛起,而且一波接著一波往外擴散,但有一座山峰的周遭卻毫無動靜。」

亞修渾身劇震,明白了一切,他當時在空中也覺得哪裡有問題,現在一被提醒才恍然大悟,那就是萬鳥群飛時,這山峰及其附近毫無反應,一片死寂。

這是說得通的,如果三色奇花的劇毒會毒死獵物,那鄰近周圍該無飛鳥敢棲息才算合理。

「你似乎想到了,不過目前仍無法推斷此地有三色奇花,只能確定這毒並不會對植物造成影響,否則四周該是一片荒涼,而這山之所以如此翠綠豐富,該是沒有鳥獸覓食的緣故。」

亞修點頭表示同意,然後掙扎站起,雖身體還有強烈的不適感,但活動已經沒有問題,當下表達強烈的謝意,並讚嘆道:「醫聖之名果然不簡單,竟能輕易化掉我體內的毒素。」

芍藥淡淡一笑,說道:「世上毒藥種類千萬種,影響人體的方式也不相同,但有兩點是一致的,首先劑量要足,所謂的劇毒,就在於致人於死只要一丁點就夠,就算是天下奇毒,只要份量不足,它仍舊無法殺人,當然,會對身體造成傷害在所難免。」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我剛剛並沒有吸進足以讓我立刻致命的份量?」

「沒錯,你的反應相當快,且不管是什麼毒,一旦進入體內,還是需要時間發揮作用,只是有快慢之分,假使能在作用之前警覺,則可較輕易排除。如果是被咬,那就擠出毒血;如果是從口吃入,那就迅速嘔出。至於吸入就比較麻煩,而家父的解毒丹則可保護五臟六腑不被傷害,進而迫出毒素。不過你吸入的毒氣實在可怕,竟然能讓你連服藥的時間都沒有。你可以告訴我大概吸入多少,或是有什麼異常嗎?」

亞修略一思考後說道:「原本只是一小口而已,不過我隨即發現不對,但縱使這樣,我還是無法控制的再吸一口,因為那味道實在是太好聞了。」

芍藥臉色微變,肅容說道:「最可怕的毒不是讓人感到異常,而是一無所覺,至於會使人覺得好聞的更是少之又少,也許這裡真有三色奇花。」

亞修大受激勵,問道:「那麼,我們該從何處著手?」

「簡單,先判斷毒氣的範圍。」

「能辦到嗎?這毒根本看不見……啊,難道說妳要冒險去確認?」

「當然不是,你看。」

順著芍藥的手看去,只見眼前煙霧滾滾,翻騰片刻後,煙霧竟懸浮在半空中。

雪靈站在上風處,手拿發煙筒,張大嘴,一副驚訝的模樣,顯然她也不曉得會發生這種情形。

煙霧自她手上的發煙筒中不斷冒出,翻騰前湧一段距離後,便碰上一堵無形之牆,無處可去後開始往上攀爬,當到達樹梢高度時彷彿到了無形之牆的頂點,煙霧接著繼續往前移動。

在煙霧的幫助下,山峰底下分成兩個世界,一個煙霧瀰漫,但另一個卻是如平常不變,更有雙頭魔狼的屍體在其中,如此一比較,讓人倍感詭異。

亞修驚訝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很簡單,煙霧無法融入凝聚的毒氣內,因此往四周擴散,剛好讓我們清楚得知其範圍大小,如此一來,就不必以身試險。」

「難怪妳之前說會有很特別的情況產生,這的確是很特別,沒想到無色的毒氣可以這樣辨識,實在是太驚人了。」

「這沒什麼好驚訝,家父也是從別處得到靈感進而製造出發煙筒。世上到處都充斥著寶貴的經驗與智慧,如果遺漏實在可惜,家父之所以專心著書,也是希望能將畢生所見之種種知識留下,使其對後人有所助益。」

亞修聽得肅然起敬,說道:「請容我向您父親致敬。」

芍藥淺淺一笑,說道:「客套話就別提了,還是先想想眼前要如何處理吧!咦,你有沒有發現四周雖有風在吹拂,但毒氣仍舊凝聚不動。」

亞修定睛一看,果然如此,納悶問道:「為什麼會這樣?」

話才剛說完,只看到雙頭魔狼的屍體好像被什麼東西拉住,無預警的往下沉,轉眼消失。同時,凝聚不散的毒氣就那樣被吸入地面,煙霧也隨之降下漂浮在地面上。泥土一陣翻滾後,一切都恢復正常,看不出曾有雙頭魔狼在這裡遭遇毒氣死亡,而被拖往地下的蹤跡。

「地下有問題。」

三人同聲開口,只是接下來要怎麼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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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1 20:38:40
第八章 ~古之魔法~
亞修首先開口:「我記得剛剛到的時候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當雙頭魔狼現身時才湧出毒氣,因此地面之下的敵人該是感到震動才有所行動,如此一來,要誘使牠吐出毒氣並不難,有節奏的丟幾顆石頭就可以達到目的,只是之後呢?要怎樣逼出牠的本體?而毒氣要如何處理?」

芍藥略一思索後答道:「用火攻吧!一般的毒氣只要遇火就會失去作用,只是我無法肯定。」

兩人專心討論時,雪靈托著腮想了一會,走到先前以煙霧測出的毒氣範圍旁,掌心輕觸地面開始吟唱魔法,且瞳孔出現淡淡的金芒。

亞修眼神一變,因為他感到一股空前強大的魔力在流動,這才發現雪靈的舉動,問道:「妳這是在做什麼?」

雪靈惑然反問:「做什麼?既然知道地下有問題,當然要趕快把問題挖出來啦!別忘了,我還等你回去幫我還債耶,要是拖太久,對無雙教的聲譽可能有影響。而且,我好久沒吃點心了。」

「住手,這樣太危險……」

亞修話才說到一半,只見到整座山居然開始晃動,像是掙扎著要脫離大地的束縛,而它周遭的黃土和果樹開始大量凌空射往高空,就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挖掘,而詭異的是,這些黃土就那樣聚積在空中並向下延伸,就好像將地面整個倒轉至天空一樣。

「這是……什麼魔法?」促成這一切的力量讓亞修覺得既熟悉又陌生,相似於他所曉得的四系元素,但卻又有所差別。

「嘿。」雪靈轉頭,雙眼已成金色,驕傲說道:「我敢自稱魔法、劍術無雙,可不是隨便講講,你看到的正是我最強的魔法,也就是『古魔法』。」

「啊,金色瞳孔,真的是古魔法,怎麼可能呢?」芍藥見狀發出驚呼,臉色也隨之大變,她的反應明白表示出她對古魔法是知道的。

亞修自認對魔法的知識相當豐富,但也沒聽過這名字,更不曾在任何魔法典籍中見過,而雪靈眼中的異變該和這古魔法有關,不過他更明白現在不是追問的好時機,因為一個龐然巨物隨著泥土從地底深處被緩緩吸上。

那是類似花朵的魔物,不過足有兩個人高,花瓣呈現紅、藍、黃三色,該是花蕊的地方卻聚滿了近似粉紅色的觸手,只是看不到用來進食的嘴。

當牠被拉離地底時,觸手正捲住雙頭魔狼,尖端刺入牠們的體內吸食體液,很快的,魔狼的屍體整個凹下去,只剩皮膚黏著骨頭,說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亞修立刻判斷出這魔物是隱伏在地面之下,當以毒氣殺死獵物後,再將獵物拉入地底以觸手進食。

魔花似乎發現不對,觸手彷彿有著眼睛般的功用四處探尋,最後竟拋掉雙頭魔狼的屍體朝向雪靈,同時觸手尖端出現開口,發出強烈的吐氣聲。

「糟了,不會是毒氣吧?」亞修大驚失色,就要帶芍藥退開。

芍藥搖搖頭說道:「不用擔心,在古魔法的保護下,這裡會很安全。」

雪靈點頭,說道:「真不愧是芍藥,居然連古魔法這東西都曉得。放心吧,在『天地倒轉』的威力範圍內,牠的攻擊不會有效。那麼,牠是三色奇花嗎?花……應該沒有這麼大吧?」

果然如她所說,觸手噴出的毒氣無法到達眼前,因為全被那股逆轉天地的力量往上吸。

芍藥出現猶豫神情,因為她無法判斷是或不是,就外型上來講這魔花的確符合描述,但這根本不是花啊!她不得不懷疑,一開始的方向是不是就錯了?三色奇花並不是寄生在動物身上的毒花,而是外表成花朵狀的魔物!如果是真的,那後果極為嚴重,因為她將失去解救伊琴絲父親的辦法。

亞修明白事情的嚴重,內心同樣慌亂,但也只能提神戒備,以應付魔花的攻擊。

這時,熟悉的語調自身後升起。

「真是不得了,居然有長這麼大的『宿體子』,真是開了眼界。」

一道聲音自後方傳來,亞修愕然轉頭,臉上神情逐漸變得喜悅,因為說話的正是如風而至的黛絲笛兒!在她身邊的當然是安琪莉娜,兩人停下時和亞修六目交投,周遭的氣氛頓時凝重起來,沒有人知道該說些什麼。

當回到人界時,亞修的舉動讓她們幾乎心碎,但兩人都不願讓這關係到此結束,因此透過血脈間的牽引找到這裡。

還在遠處時,她們被雪靈的天地倒轉的威力給吸引,但當見到亞修時,心中卻被要如何開口的不安給佔據。

道歉,這是必然,因為不管怎麼說,兩人欺騙是不爭的事實,但問題在於之後呢?

亞修也陷入同樣的窘境,所幸他還記得正面臨什麼處境,首先開口:「不管有什麼天大的事,都留到以後再說,可以嗎?」

安琪莉娜心中一動,她聽出了亞修話中的距離感和茫然,顯然他也還沒調整好自己的心情,但總結來說還算不錯,至少沒有當場怒目而對。兩人微微點頭,卻不曉得在某種程度上,她們必須感謝雪靈。

「那……笛……笛、笛兒,這宿體子是什麼東西?妳能詳細告訴我嗎?」

感覺好像幾十年未曾稱呼這名字般,亞修在說到「笛兒」時顯得生硬無比,這讓黛絲笛兒感到難過,但她終究是個意志堅強的人,忍住情緒上的波動,讓自己專注在宿體子的種種之上。

「宿體子是一種出生時會偽裝成種子的魔物,當被宿主吃進體內時才會生長,最後牠的芽根會深入宿主的骨骼、內臟、血脈、肌肉,和宿主融合成一體,然後竄出體外。嚴格來講,宿體子並不可怕,對較低等的魔物來說,牠們反而希望能被寄宿,因為宿體子類型花朵的外觀鮮豔奪目,可以吸引獵物,同時牠們會以毒氣做為武器,而當牠吸食獵物的體液時,也間接為宿主提供養分,因為兩者已經結合在一塊。」

安琪莉娜聽出了興趣,問道:「好像是一種共生的關係?」

「確實如此,宿體子沒辦法自行移動,因此需要宿主寄生;而被寄生者雖外型改變,而且要終生背負著宿體子,但卻可以得到強大的力量,因為宿體子的毒氣威力非同小可。」

一旁的芍藥終於忍不住開口:「為什麼妳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黛絲笛兒直到此刻才正視芍藥,當然,她和安琪莉娜早在第一眼就將現場的情況掌握,包括雪靈天地倒轉的威力,但她們全都將之忽略,因為,亞修已佔據了兩人全部的心房。

亞修不願多做解釋,難道要說出黛絲笛兒該是魔界之人的秘密嗎?於是故意忽視芍藥的問題,問道:「那麼,要怎麼對付宿體子呢?」

「很簡單,火攻就行了,宿體子的毒氣如果失效,那毫無威脅,因為牠只能靠著宿主來移動。嗯,牠果然在此立地生根,因為宿主已死,牠再也無法移至他處。」

亞修回頭,天地倒轉將這既是宿體子亦是三色奇花的魔花整個吸上天,還有已化成枯骨的宿主也隨之凌空飛起,宿體子幾近透明的根鬚千絲萬縷的糾纏在一節節有如蜈蚣的巨大骸骨上。在逆轉天地的威力下,原本深埋在地面的骨節硬是被一段段拉起,地面開始隆起、龜裂。

突然,龜裂的方向直朝雪靈而來,猝不及防下,她被扯起的骸骨震倒在一旁,尖叫一聲的同時,眼中的金色異芒消失,天地倒轉的威力再也無法持續,蜈蚣骸骨、宿體子還有如同一座山份量的泥土瞬間壓下!

亞修大叫不妙,一個箭步往前扯住雪靈的衣領,同時轉身往後攔腰抱住芍藥,腳下接連施展兩次神足想要逃開,無奈帶著兩人實在太重,大大降低了他移動的距離。

此時,被天地倒轉引上天空的骸骨和宿體子以及龐大的泥土在瞬間撞上地面,除了轟隆巨響外,強大的撞擊力使地面也為之搖晃,而所引發的暴風更是朝四周呼嘯狂捲。

亞修覺得背部一陣刺痛,那是漫天飛舞的泥石所造成。下一瞬間,他無法自主的被帶起身體、雙腳離地,緊接著無法控制的被拋入一堆草叢中,他所能做的,只能拼命護住雪靈和芍藥。

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雖在倉促間施展魔法護身,但毫無作用,同樣被帶起身形往亞修的地方狠狠拋下,最後五個人撞成一堆,東倒西歪的模樣引人發噱。

在最底下的亞修完全沒有溫香暖玉抱滿懷的幸福感,只覺得快喘不過氣。幸而這股強烈的暴風只是一瞬間,過後五人紛紛掙扎站起,彼此都看見對方遍身黃土。

雪靈是最沒有心機的,當下就「咯咯」的笑了起來,還直呼「好玩」、「有趣」。緊接著,芍藥也擺脫一貫的衿持笑出聲來,最後連黛絲笛兒、安琪莉娜以及亞修都不約而同的加入。

剎那間,五個人的關係在無形中拉近了一些,因為他們享有同樣的經歷和體驗,而這些,是絕不可能再發生一次。

亞修停止笑聲後,趕緊審視現場,原本挺立不動的山峰依舊不受影響,只是原本的綠意全都消失,一片光禿,果樹也完全不見蹤影,森林的邊緣更被破壞一部份,樹木東倒西歪,一副浩劫過後的景象,至於宿體子和牠寄生的宿主骸骨,則只剩部分露出地面,毫無動作,明顯已經死亡。

這是必然的,就算宿體子能抵擋由上往下墜的衝擊,也禁不住那成堆泥土的壓力,但問題在於,牠的毒氣還有威力嗎?

亞修拋出發煙管,煙霧籠罩住宿體子,沒有毒氣的跡象,但他還是不放心,發出了十幾發「風之刃」攻擊,當鮮豔的花瓣被切碎,還是沒有逸散出毒氣時,才算確定,說道:「可以動手採花了……呃,應該可以這麼說才對。」

芍藥再丟出另一枝發煙管,再三審視宿體子的周遭,最後說道:「好,我來動手,你留在這裡不要亂動,知道嗎?」

「這……好吧,我會在旁邊注意。」

芍藥取出兩枚解毒丹含入口中,同時自背囊取出一個陶罐和抽出小刀亦步亦趨的接近宿體子。

黛絲笛兒看得滿臉疑雲,問道:「她在做什麼?」

「取三色奇花……不,宿體子的一部份,要當藥用。」

「什麼?從沒聽過宿體子可以當藥。」

「的確,因為我們要的是牠的毒!」

「毒?」

「是的,牠的毒性之劇烈我有親身經歷過,那麼挖點瓣肉下來當毒藥,總是可以吧?」

「這……」黛絲笛兒露出苦笑,大喊:「女人,回來吧!宿體子如果還活著,的確是罕有的毒物,但牠一死,與生俱來的毒性會自然消散,牠的本體是沒有毒的。」

亞修和芍藥身軀同時劇震,眼中滿是不信。

黛絲笛兒邊走邊說道:「宿體子一生只有一口毒氣,收發自如,隨著體型增加而變多,等於是牠身體的一部份,要取就得在牠活著的時候,只要一死,毒氣將會自行消散。」

黛絲笛兒走到宿體子身邊,取下一塊切碎的瓣肉,同時施展魔法往天空抓下一隻飛鳥,不由分說便將肉塞進牠嘴裡。

鳥兒初時掙扎不已,但吞下瓣肉後竟跳離黛絲笛兒的掌心落到地面,開始啄起宿體子的屍體,像是嚐到極為美味的食物。

亞修看得心往下沉,如墜冰窖,喃喃自語:「這下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芍藥亦是有些慌亂,問道:「妳確定嗎?難道宿體子一死,全身上下都沒有半點有毒的地方?」

「絕對沒有,話說回來,妳找宿體子竟是為了牠的毒,而且目的是當藥?這實在有趣,不妨說來聽聽。」

「這……」芍藥有些遲疑,畢竟這是一國機密。

亞修走到芍藥身邊說道:「我發誓她絕對值得信任,而且她知道許多妳我都不曉得的事,明白原委後或許會有什麼建議也說不定,但請不要追問為什麼,拜託。」

亞修還記得先前的承諾──未獲得芍藥的同意,絕不說出國王的病況。

「好吧!」

芍藥很快將病因說過一遍,最後黛絲笛兒竟然臉色大變,低聲自語:「怎麼可能?牠們居然還沒有滅絕?」

亞修一股不祥湧上心頭,問道:「笛兒,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黛絲笛兒搖頭嘆道:「沒救了,別看外表沒什麼,但那小黑蟲非常可怕,名叫噬妖,和不會傷害宿主的宿體子完全不同,牠會毫不留情吸乾被寄生者的血液,也能寄生在毒獸上,也就是說牠並不怕毒,妳能做的,就是將被寄生的屍體火化,避免造成更大的危害,而且火焰最少要維持三天三夜才行。咦,等等,妳為什麼知道噬妖是黑色的,並藏在心臟裡?」

兩人臉色大變,亞修則是頹然後退,直到背部撞上一棵樹才停止,相較於芍藥仍有些懷疑,他是絕對相信,只是事情不能這麼結束,開口問道:「真的沒有辦法嗎?那……石漿玉乳呢?」

黛絲笛兒感到心底發疼,但答案不會因此而改變,只得苦笑答道:「主人,你會在此刻提出石漿玉乳,不正代表你早就猜到結果?石漿玉乳可治傷、治病,但噬妖非傷、非病啊!雖然討厭,但噬妖也是活的生命,石漿玉乳怎會奪去生命呢?它可以為被寄宿者續命,但當血液被吸乾時也是無能為力。」

亞修聽得心往下沉,他就是想到會這樣才不敢誇耀石漿玉乳的存在,而全力尋找三色奇花,但結果還是枉然。

黛絲笛兒沉吟片刻,腦海的思緒飛快運轉,最後心緒一動,繼續追問:「為何妳會知道噬妖的外表和顏色,以及寄生的地方?告訴我。」

亞修這時才發現奇怪之處,依照芍藥所言,國王該是遊獵時受傷,那時應該還不曉得體內已有噬妖寄生,那她是怎麼知道?甚至連噬妖會吸血、外表是黑色和寄生在心臟處都曉得?連串的疑問,終讓他的腦袋又轉動起來,畢竟只要人未死,那就有機會!

芍藥已自混亂中恢復一貫的冷靜自若,淡淡答道:「這事本來不應該提,但妳似乎別有用意,我就坦白告訴妳。首先是我和家兄先確定國王有嚴重失血的情況,緊接著發現他的心跳聲中有一種空洞感,和正常人並不同,由於無法從外表看出何種異樣,因此在兩位王子都同意的情況下剖開胸膛,肉眼察看他心臟的情形,竟在心臟表面發現有三隻黑……該是妳說的噬妖附著。原本想取出,但牠們竟鑽入心臟的更深處,而當我和家兄試過種種方法仍不能驅逐後,只能選擇毒攻這條路,而心臟乃血之源頭,我才判斷牠以吸血為生。」

說完時,安琪莉娜、黛絲笛兒還有亞修以及雪靈都鴉雀無聲,四個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有開口,因為不曉得要如何反應。

「哇喔……」終於,雪靈率先開口,不過卻只有兩個字,能讓不正經的她如此沉默,可見芍藥帶來的震撼有多強烈。

亞修感到喉嚨發乾,吐出個「妳」字後,就是「不可能」。

芍藥直視亞修,眼中閃起異樣的光輝,說道:「可能的,先以麻藥隱去病人的痛覺,再以刀刃劃開皮膚,同時做好止血、輸血的工作,再來就是找出內臟的病因並去除,最後將皮膚縫合便完成。治療術沒有辦法做到這些吧?」

亞修心中一跳,他感到芍藥語氣中的挑戰味道,有些遲疑問道:「之所以有這些……該不會是為了和治療術互別苗頭吧?」

「錯,家父不是這種心胸狹窄之人,只是治療術既非萬能,那身為醫者理當思及補其不足之法,因此家父才潛心鑽研治療術無法達至之領域。治療術之所以不完美,或許是上天為了讓人進步所特意留下來的缺陷,家父的心願是互補不足!」

芍藥滿懷尊敬的說著,最後語氣一轉,自信說道:「然而,家父是家父,我是我,父女倆不需要走同一條路。他的目的是讓治療術和醫術互補,但我就是要憑藉著這雙手讓治療術失去存在的價值,製造新的奇蹟!」

雖是強烈的挑釁,亞修卻不以為忤,反而大感佩服,不單是他,就連一向護主的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都沒有絲毫不快,只因芍藥的風采太引人心折。

「如果是這樣……」黛絲笛兒緩緩開口:「那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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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1 20:39:05
第九章 ~從頭開始~
起伏無盡的連恩山脈上,五人以鳥兒翔空的姿態高速飛行,全力趕往某一點。

那一點,正是隨芍藥而來的侍衛紮營地,為了說服她相信黛絲笛兒的話,亞修著實費了不少唇舌,所幸她最後終於點頭。

芍藥跟著雪靈一道,飛行的速度不可避免的降低許多,趁此機會,亞修稍微落後,來到黛絲笛兒和安琪莉娜之間。

三人間陷入難言的沉默,然後,居然在未曾預演的情況下就極有默契的同時開口:「對不起。」

三人先是一愣,繼而同聲一笑。

黛絲笛兒立刻說道:「你為什麼要道歉呢?不對的畢竟是我們,因為……我們欺騙了你。」

亞修心中雖有所準備,但此刻聽得黛絲笛兒親口說出,心中仍是有些起伏不定:「好吧,我接受妳們的道歉,但同樣的,妳們也要接受我的道歉,這就當作是兩相扯平,好嗎?」

「這……」黛絲笛兒有些遲疑,平心而論,亞修是不必如此做的,但她隱約感到這道歉似乎另有深意,於是點頭說道:「好,我接受。」

亞修緊皺的眉頭舒開不少,轉向安琪莉娜時一陣猶豫,片刻後才問道:「莉娜,妳呢?我們可以……讓一切重頭開始嗎?」

安琪莉娜眼中閃過一絲令人無法察覺的陰霾,這短短一句話讓她明白亞修心裡是怎麼想,而手上的光之戒不見蹤影也說明一切。

當日亞修離兩人而去,她受到的傷害遠比黛絲笛兒多,因為她付出多一些的感情,只是她相當清楚,感情的世界裡沒有公平和絕對,法裡恩和曼雷達就是最佳例子。他們的付出和深情足以使人動容,但受限於責任和身份,卻讓他們連表達的機會都沒有,還有比這殘忍的事嗎?對兩人來說,愛是煎熬和無盡的相思苦。

只是若問假使回到過去,他們會否再次選擇同樣的道路?答案將是肯定,縱使明知這是條佈滿荊棘的道路,愛情就是有這魔力讓每個人都踏入硬闖,好將那小小的可能握在手中。

安琪莉娜抿嘴一笑,白了亞修一眼,俏皮說道:「從頭開始,是從哪開始呢?是從魔界回來時嗎?還是當初你救了我倆之時?又或者是……那一吻呢?」

亞修感到臉頰發熱,燙到幾乎可以煮開水,他作夢也沒想到安琪莉娜的反應會是如此,手足無措下完全不曉得該怎麼回應。

安琪莉娜大感滿意的欣賞著亞修的窘狀,在某些方面,算是給了這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可惡男人一個教訓,只是她終究不想玩得太過火,隨即說道:「放心吧,我完全明白您的意思,就讓一切從頭開始,這樣可以嗎?主人。」

饒是心中願意接受,但安琪莉娜的語氣中仍有無法隱瞞的無奈,而她更特別在「主人」兩字上加重語氣,這自然是將那一夜她要求直呼亞修姓名的請求給取消,代表她確實從頭開始。

亞修實在是不願意眼前兩人以主人稱呼自己,因為他曉得自己不配,但卻不敢提出,以免再起波折,畢竟這也等於兩方各退一步,雖則這步在外人的眼中仍是佔盡天大的便宜!

一事處理完畢,但三人都心知肚明還有更重要的話沒提到,黛絲笛兒先開口:「主人,你知道我們的身份嗎?」

亞修心中一緊,知道該來的還是要來,點頭說道:「在魔界裡的那幾天聽了不少東西,因此大約可以猜到九成,至於莉娜……則是毫無頭緒。」

安琪莉娜緩緩開口:「我和她的身份,是兩個極端相對的存在,如同光與闇,至於地位嘛……該是同等,都是非常非常之高。」

亞修身軀劇震,原本平穩的翔天之翼產生搖晃,幾乎無法控制,代表他內心受到的衝擊極為強烈,在斷定黛絲笛兒是魔界之人的同時,他曾試著去思索安琪莉娜的身份。

一開始,亞修理所當然將安琪莉娜視為和黛絲笛兒來自同一處,但她那聖潔高貴的氣質和出塵不染的靈秀風華,卻怎麼也無法和魔界連在一起,因此他的心中便有了截然相反的猜測,但還是覺得不可能。

可是,現在安琪莉娜卻證實這個不可能的猜測,只是仍未揭開最後一層面紗。

亞修的震撼尚未平復,腦袋亂成一團,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如果您想聽,我現在就可以告訴您,我真正的身份。妳也是一樣吧,黛絲笛兒?」

「當然。」

話題至此,兩人對於身份還是有點迴避,這並非吊胃口,而是為亞修著想。神界公主和魔界公主的身份對一個人類來講,實在是超乎想像,不是那麼簡單就可以接受。

但如果亞修要知道,她們還是會如實說出。

亞修想了好一陣子,問道:「在確認妳們的身份之後,我還可以保持平常心嗎?」

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齊聲答道:「不可能。」

這毫無貶抑之意,而是事實。亞修雖能以平常心對待伊琴絲,但此公主和彼公主的份量可是截然不同,世上大概沒有一個正常人會毫無反應,換句話說就是有反應的才算是正常人!

兩人突然對望一眼,她們雙雙想起菈蒂妮,她可能是人界唯一一個在聽到之後,會輕啜一口茶,將杯子放下,淡淡說出「我知道了」四個字,還神色如常的人。

雖心中如此想,但她們卻只敢以「特別」來看待菈蒂妮,唯有這樣特別的女子才能讓身為創世者的法裡恩和曼雷達情為之繫三千年,至今仍未稍減。

也只有如此特別的女子所養育出來的孩子,才能同樣吸引創世者之後的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並讓她們逐漸踏上和父親相同的道路。

這其中,只是巧合,還是有著超乎想像的因緣?

亞修用盡所有心力苦苦思索,橫在眼前的答案只有兩個,只是說與不說的差別,而他可說是早已猜到答案,但他卻曉得,這和她們親口說出的份量還是不一樣,一旦說出會無可避免的讓三人間的關係出現巨大變化,但卻無法預料是朝好壞哪個方向演變。

良久良久,亞修下定決心,說道:「既然這樣,那就不要說吧!就算是至親,也是可以擁有各自的秘密,現在維持原樣就好。」

亞修選擇了退縮。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卻雙雙點頭,其實她們都知道這根本是自欺欺人,兩人的身份地位在經過如此之多的提示和洩漏後,亞修想不知道也難,只剩下最後的肯定而已。

但為何三人硬要如此掩飾?只能說神魔公主的身份實在是太耀眼也太沉重,讓亞修無法全然承受,因此哪怕是自欺欺人,也要以這個模糊做緩衝。

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對往後抱持著樂觀態度,相信亞修終有一天能心無芥蒂的接受,原因很簡單,他是菈蒂妮的孩子。

自裡謝爾那一夜至今發生的種種總算暫時解決,至少表面是如此,雖彼此都明白有些變化和傷害依舊存在,但還是能各退一步去折衷、接納,三人間的關係可以說真正回到原點。

但對黛絲笛兒和安琪莉娜來講,這次的原點其實是起點,因為她們卸下了欺騙的包袱,且獲得諒解,而這段時間培養出的情誼當然也不會消散無蹤,以後該是一片美好。

至於亞修就不是了,最難消受美人恩,更何況是如同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這般玉人?一旦有情,非同小可。

如果不是露比的存在,亞修此刻的情感走向沒人能知曉,但無可否認現在的露比只是他心中的一個影子,久而久之終究會淡化,到時會如何演變呢?更何況還有一個讓他頭痛的伊琴絲,往後只會更加複雜。

三人各有想法和煩惱,久久無語。

驀地,雪靈突然停住,轉過身,指著下方大喊:「我看到那裡有水果,大家都來吃吧,我肚子快餓扁了。」說完,也不徵詢其他人的意見,就那樣落下。

亞修這時想起一事,問道:「對了,聽說雪靈曾經追過妳們好幾天,是這樣嗎?」

話一出口,亞修立刻後悔,原本緩和的氣氛在瞬間一掃而空,變得緊繃而又凌厲。安琪莉娜兩人本因和亞修之間的事未解決而將此段不愉快的回憶擱在一旁,但現在卻重新湧上心頭,之前的恥辱終於能在今日徹底討回!

眼看她們的眼神越來越銳利,渾身氣勢澎湃,完全是出手前的徵兆,亞修連忙緩頰:「拜託,過去有什麼不愉快就不要再計較了,她畢竟……唉,畢竟有自己的難處,再說我也有不對的地方。」

安琪莉娜一怔,問道:「您已經知道事情的始末了?」

「是啊,不管怎麼說,那樣突如其來的消失終究不好,連帶也衍生出妳們和伊琴絲以及雪靈之間的衝突,但是不能再這樣下去,所以就請妳們兩個先停手吧!」

「好吧,就聽你的。」黛絲笛兒滿心不願,隨即眼神一動,喜道:「不過,我總可以和無雙教切磋切磋吧?」

亞修內心的高興都還沒來得及轉成笑容,就被一桶冷水澆了下來,無奈說道:「最好不要,因為……嗯,我現在是無雙教的副教主。」

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眼中出現疑雲,同時往他瞧去。

亞修連忙解釋:「這中間有很多原因,總之……暫時是這樣啦!」

黛絲笛兒露出了久違的開懷笑意,說道:「無所謂,這麼一來,我不但可以挑戰雪靈,也可以挑戰你囉?我很想知道,自魔界歸來的你進步了多少。」

「不會吧?」

「什麼不會?敢取無雙這霸道的名字,遭到挑戰是理所當然的。相信我,往後挑戰你和雪靈的人將會非常非常多,因此,和我先磨練一下實力是再好不過的事。看,我多麼為你著想?」

亞修感到啼笑皆非,覺得黛絲笛兒的論調極端接近雪靈,就是不管任何事都可以導往對自己有利的方向!只是相較之下,黛絲笛兒還是略遜一籌,因為雪靈必定會在最後加上「不用謝我」、「我的心胸就是如此寬大」等十來句自吹自捧的話做總結。

只是亞修也無法辯駁,這樣的情況他早已想到。如果在以前,無雙教只有雪靈一個人敲鑼打鼓,沒有人會多瞧她一眼,但當她身懷匠聖七劍的秘密曝光,以及在裡謝爾擊敗五大神殿高手的名氣席捲落羽大陸時,她未來所遭遇到的挑戰只會多不會少,因為只要擊敗她,將能在瞬間獲得龐大的聲威,對想闖出一番名號的人來說,雪靈是絕不能放過的獵物!

而另一個要命之處是「無雙」這睥睨天下的狂妄字眼,實在太容易讓聽到的人發火,如讓它宣揚開來,不就把五大神殿的名號踩在腳下?他們會就此罷手嗎?因此未來雪靈的對手必將多如繁星,當然,別有用心的人也會蜂擁而至。

想到這裡,亞修就覺得頭疼。

安琪莉娜一直沒有說話,美目閃著智慧的光芒,問道:「主人,您對雪靈似乎另眼看待呢!您並不是一個喜歡虛名的人,為什麼要接受副教主之位?」

亞修實在不願說出雪靈讓他聯想起對小風的虧欠,岔開話題答道:「原因有很多,她畢竟因我而承擔了不少莫須有的責任,甚至被迫追捕妳們,我對她做些補償也是應該。放心吧,她只是一個喜愛胡鬧和熱鬧的女孩,當發展無雙教變得不若她所想的那般容易時自然會放棄,我相信這時間不會太久。」

感到亞修的偏袒和維護,黛絲笛兒臉色也嚴肅許多,說道:「主人,你或許不愛聽,但我真的認為雪靈很可疑。你剛從魔界回來,就那麼巧合的遇上她,像是有股莫名的力量在干預,而且我和安琪莉娜聯手都敵不過她,她的實力太超乎想像,加上剛才那魔法的威力……我認為你要小心一點。」

雖明知是善意提醒,但亞修仍感不悅,當下答道:「或許吧,只是如果將偶然的相遇都視作別有用心,那實在太辛苦,畢竟我和妳們第一次見面不也是如此?再說我一個平凡人,哪有什麼特殊的利用價值呢?至於雪靈的魔法,的確是超乎我的理解範圍,但芍藥似乎知道什麼,有空時我會問問她。我明白妳和莉娜都對我相當關心,只是不要太多慮,雪靈絕對是個值得信任的女孩。」

下了定論後,亞修苦笑的接著說道:「坦白說吧,我有秘密瞞著妳們,而且還不少,但妳們應該也是一樣吧?老實回答我,如果妳們的答案是沒有,那我會說出為什麼。」

說謊是很容易,但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卻沒有這個念頭,她們不能再讓亞修失去對自己的信任,只得點頭。

亞修露出笑容說道:「這就對了,我相信妳們的秘密絕對不會危害到我,而我也是一樣,既然如此,就給彼此一些隱私吧,可以嗎?」

說完,不等回答,亞修便朝雪靈的方向落下。

黛絲笛兒只能把苦水往肚裡吞,她總不能明白告訴亞修說,你身上可能擁有足以消滅創世者的太初之力,因此引得雨在旁別有意圖吧?一旦全盤托出,後果難以預料,而且這一切還只是懷疑。

她對雪靈的強烈戒心來自她所施展的魔法,那並非闇之力,更非光之力,而是天之力!這股力量她不陌生,因為已有多次接觸的經驗。面對這股全然由雨所掌控,在人類身上幾乎未曾得見的力量,黛絲笛兒哪能不擔心?

安琪莉娜則是無比失望,從魔界回來到今天的空窗期,讓亞修的心完全偏向雪靈,幾乎沒有可介入的餘地。如果雪靈真的沒問題,那就沒問題,但如果有問題,那問題就很大了,只是她卻無處可著手,因為如同亞修所說,有些秘密實在無法說出。

想到這裡,安琪莉娜心中一動,感到法裡恩和曼雷達之所以讓她們繼續待在亞修的身邊,好像不是冀望兒女追求幸福那麼簡單,而是另有深意,只是此刻把握不到。

此時,亞修的叫喚傳來,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對看了一眼,同時露出無奈的表情,但眼神隨即變得堅定無比。

她們心中所想的事都是同樣,不論前方有什麼陰謀難關,都誓要聯手超越,絕不容亞修受到傷害。

只是兩人都不敢去想一個問題,就是亞修屆時還會站在她們這一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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